《李治你别怂》 第一章 将门纨绔 “孽畜!你闯下弥天大祸,李家都因此牵累,你百死难赎其罪!还不快快滚下来受死!” 耳畔一声怒喝,李钦载从昏迷中醒来,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 很痛,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更令他不解的是,他竟然隐约闻到一股焦糊味,就像新开张的烧烤摊师傅烤肉时火候过大,并且忘了撒孜然那种味道。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黑暗的天际不时闪过雷电,隆隆的雷声如万马齐喑,从遥远的天边奔腾而来。 大雨倾盆而下,如一支支湿冷的箭矢拍打在脸上身上,夹杂着寒风呼啸,李钦载狠狠打了个冷战。 视线从夜空慢慢转移到地面,然后李钦载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一棵树上,手脚并用紧紧抱着树干,仿佛一只舔狗抱着绝色女神的大腿,卑微且羞耻。 视线再往下,这棵树长在一个非常雅致的小院里,树下赫然围着一群人。 一群穿着古装的人,有老有少。 李钦载懵了,使劲眨眼,然后试图用科学且严谨的逻辑,来解释眼前这幕仿佛精神分裂产生出来的幻觉。 应该是一群玩古装cos的人……吧?雷雨天里站在大雨中玩cos,显然生活工作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急待舒缓的心情李钦载感同身受。 正经找个班上不行吗? 这群穿古装的人围着李钦载所在的这棵大树,他们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十几名古装武士打扮的人更是缓缓呈包围之势朝大树靠近,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雷区打野。 不远处,一对中年男女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中年女子神情焦急,看着树上的李钦载几次张嘴欲言,又怕惊吓到他。 中年男子却一脸阴沉,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淡漠且充满了嫌恶。 李钦载也盯着他,虽然搞不清眼下的状况,但中年男子嫌恶的眼神却令他感到了侮辱。 眼神太伤人了,好像穿了新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李钦载再如何虚怀若谷妄自菲薄,至少比一坨狗屎强上许多。 于是李钦载的眼神也变了,充满了不甘示弱的挑衅。 二人隔空对视,彼此的眼神都不善,空气中碰撞出火花。 光用眼神显然不能表达自己想抽死他的挑衅意味。良久,李钦载决定要在沉默中爆发。 圆瞪双眼,李钦载舌绽春雷暴喝。 “咋?” 中年男子一呆,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接着顿觉失了体面,于是上前跨了两步,怒发冲冠,浑身直哆嗦,吼道:“咋!” “你咋?” “你想咋!” “你上来,个骚青撒万货么老瓜怂,得想乃打?” “你哈来!” 一个树上,一个树下,两人隔空互喷垃圾话,越骂越爽,越骂越浑然忘我。 对话的精髓来源于东北地区,类似于“你瞅啥?”“瞅你咋地?”“再瞅一个试试!”“试试就试试!” 通常到这一步,对话便该结束,准备进入下一个阶段,那就是拳脚见真章,胜者进派出所审讯室,败者进医院icu或是预定火葬场头炉。 此刻李钦载和中年男子也差不多,李钦载清楚地看到中年男子已满脸狰狞杀气毕露,俨然一副“恶向胆边伸”的模样。 骂得投入的二人浑然不觉围观者的反应,树下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二人互喷,中年妇人脸色苍白,快要晕倒的样子。 李钦载心中冷笑,打了这么多年游戏,送了那么多人头,喷垃圾话这个领域他还没有过对手。 果然,中年男子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包,沉默片刻后突然爆了。 “李家部曲何在?给老夫将此孽畜射杀!”中年男子面目狰狞喝道。 李钦载眼皮猛跳。 喷垃圾话跟动手是两码事,打游戏送人头时喷过那么多垃圾话,也没见谁顺着网线来揍自己的,相比驾轻就熟对骂,动手这个领域李钦载的经验少得可怜。 树下围观人群里有十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大概便是中年男子口中的“部曲”,众部曲听到命令,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都听出来这道命令多半是气话,可又不敢违抗中年男子。 一名年轻的部曲犹豫一下后,当即搭箭拉弓。 嗖! 当一支暗含警告意味的翎羽箭颤巍巍地钉在李钦载耳旁的树干上时,李钦载的脸色立马变了。 这群玩汉服cos的都是神经病,居然敢玩真的! 中年男子眼神愤怒地盯着树上的李钦载,如同仙界大佬用法器罩住了下凡祸害人间的坐骑。 “孽畜,还不哈来受死!” 一声暴喝,如佛音梵唱,悠悠在院子里回荡。 此刻双手双脚像无尾熊抱树的李钦载,确实像一头懵逼的坐骑。 久久不见这只孽畜的反应,中年男子已完全失去耐心了。 射杀当然不至于,刚才那是气话,但…… “来人,将这棵树砍了!不信你不哈来!” 李钦载眼皮一跳,你们玩真的? 周围的十几个武士神情犹豫朝大树围拢,有人手里居然真的抄着斧子准备砍树。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钦载向来很识时务。 “慢着!我哈来!诸位冷静,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 夏天的午后,雨仍未停。绵绵的细雨窸窸窣窣敲打着窗外的树叶,令人心烦意乱。 一座古色古香大宅邸的偏院厢房里,李钦载坐在一面硕大的铜镜前,一脸痴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与镜子里的那个人两两对视,目光一样的陌生且诡异。本人与镜中人心里都冒出同一个问题。 “这货是谁?” 昨夜李钦载从树上滑下来后,不出意外地挨了一顿毒打。 直到挨过揍后李钦载才知道,那个口口声声骂他是“孽畜”的中年男子居然是他的父亲,旁边那位中年妇人是他的母亲。 想到昨夜跟亲爹嚣张对喷垃圾话,李钦载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登场的方式也算牛逼闪闪了。 后遗症是那顿毒打还有些痛,此刻镜子里的自己鼻青脸肿,每一处淤青都在深深地提醒他,跟亲爹对喷是怎样的下场。 脸颊和身上不时作痛,稍微动动便牵扯伤处。亲爹揍他显然奔着“大义灭亲”和“删档重建小号”的目标去的,下手没留任何余地,若非昨夜那位中年妇人也就是他的母亲拼死相拦,今日的李府应该起灵堂做道场了。 清早醒来后,被揍得一瘸一拐的李钦载还是咬着牙打开了门,在偌大的宅邸里逛了一圈。 身上再疼也比不过心头的震撼,他必须弄清楚这个陌生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没逛过如此古色古香的宅邸,宅邸占地数十亩,不仅分前后院和中庭,还有偏院和几个独立的小院,仅仅下人便有数百人。 鼻青脸肿的李钦载一瘸一拐逛了一圈,下人们如见蛇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显然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并非善类,下人们平日没少受他的摧残。 李钦载冷着脸在宅子里逛了一圈,逮了几个命苦的下人一番盘问,终于渐渐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他竟然穿越到了唐朝。 如今是大唐龙朔元年,当今天子是正当壮年的李治。 六年前,李治在朝野一片反对声中坚持己见,废黜王皇后,立武媚为后。在如何俘获男人尤其是皇帝芳心这个领域,武媚这个两位帝皇玩无疑比王皇后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也因为“废王立武”事件,李治与他的舅舅长孙无忌等为首的关陇集团多年积累的矛盾终于爆发。四年后,名列凌烟阁功臣图第一的名相长孙无忌卷入谋反案,被外甥李治和武皇后联手拉下马,死在被贬谪的路上。 权臣已死,皇权重振,李治与武皇后这对夫妻档终于放开了手脚大展宏图,肃清朝堂数年后,朝野清明,民风朴实,人间竟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清平气象。 贞观之治的遗韵仍在天地间萦绕回荡,盛世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 国运气数,大势所趋。丰亨豫大,天下归心。 至于李钦载的出身,可谓十分显赫。 他是英国公李勣的孙子,平辈排行第五,下人皆尊称为“五少郎”。 昨夜树下那对中年男女,便是他的父母,父亲名叫李思文,李勣次子,官拜润州刺史,母亲李崔氏,出身博陵崔氏。 英国公李勣,唐初仅次于战神李靖的名将,贞观二十三年李靖逝世后,李勣便成了无可争议的大唐军方第一人。 历经三代帝王,李勣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军中威望一时无两,深受太宗先帝和当今天子李治的倚重,说李勣是大唐的国之柱石绝非夸张。 如今李勣仍然健在,历经三代天子,每次朝堂风浪都被他完美地躲过或化解,尤其是数年前李治废王立武事件,事发之前李治曾私下请教李勣的意见,而李勣果断表示,“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这句话无疑给李治吃了一颗定心丸,它代表了军方的态度,更坚定了李治废黜王皇后的决心,可以说,李勣的一句话在废王立武事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王皇后被废黜,李治借此事打击了关陇集团的势力,除掉了权臣长孙无忌,同时重振了皇权,武媚更是成功由小三上位,天家夫妻档对李勣更是感激莫名,恩宠有加,李家如今的圣眷可谓如日中天。 显赫将门之后的出身,李钦载自然也不会太平凡。 他的不平凡之处在于,他根本就是个混蛋。 纨绔子弟该干的事,他一样不少全干过,别人不敢干的事他也干过。 然而这位无法无天的将门纨绔终于玩出了格,他闯了一个祸,这个祸不小,甚至牵累了整个李家。 第二章 大祸临头 李钦载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是个毫无争议的混蛋,在长安城可谓有口皆碑。 大唐经过贞观之治,江山被李治继承后,朝堂民间风气愈发清明朴实,可以说已经有了几分“天下大同”的雏形。 制约臣子和百姓的不再是法律,而是自觉遵守的道德标准。 如此清明的社会风气里,就算是出身显赫的纨绔子弟,每个人的道德底线往往也拔高了一大截。 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当然是不敢的,纨绔们最恶劣的大抵不过内教坊里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亦或是狐朋狗友出城游猎踩踏农田,就这还会被御史参劾,回头被老爹狠狠拾掇一顿。 不过这次李钦载闯的祸跟别人不一样,他闯的祸在混蛋界里也算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了。 早在贞观十九年,太宗先帝李世民东征高句丽,天不遂人愿,那次东征终究失败了。李世民领唐军主力撤退,留下李勣和宗亲李道宗领四万步骑军殿后。 回到长安后,李世民感念李勣率军殿后之功,于是不仅封其子嗣,增其食邑,还钦赐了一尊高二尺,重百余斤的白玉雕塑,名曰“照玉飞马”,以酬李勣之功。 这尊玉雕是太宗先帝御赐之物,无论从本身的价值还是它背后代表的重大意义来说,都可称是稀世珍品。 从贞观十九年起便被李家珍藏在高堂之上,每逢年节祭祀皆祭拜供奉如礼,不敢不敬。 如此珍贵的传家之宝,终究没能逃过纨绔子弟李钦载罪恶的魔爪。 数日前李钦载与长安城里一群纨绔膏粱买醉寻欢,借着酒劲,一群纨绔们又开始关扑耍钱。 手气甚差的李钦载输光了钱,在一众纨绔不怀好意的撺掇下,李钦载酒壮怂胆,潜回家中悄悄偷走了那尊“白玉飞马”,拿到长安西市上找了个过路的西域胡商换了百余贯钱。 然后,百余贯钱很快也输光了。 直到第二天,酒醒后的李钦载才发觉闯下了大祸,慌忙再去西市赎回玉雕,然而那位胡商带着玉雕早已不知去向。 玉雕本就是很值钱的珍宝,是当年集无数工匠精心雕琢而成,再加上它又是太宗先帝御赐之物,更有赏赐功臣的非凡意义。 如此珍贵的宝物居然被李钦载卖了,这位将门之后的混蛋境界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千年不肖纨绔膏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事情根本瞒不住,当日长安城亲眼目睹此事的纨绔子弟不在少数,于是李钦载的光辉事迹很快被传扬出去。 当天夜里干的事,第二天一早便被长安城的监察御史听说了,于是纷纷上疏参劾。 混迹朝堂的人心眼都脏得很,御史们参劾的对象可不仅是李钦载,而是整个李家。 英国公李勣恃功跋扈,子嗣骄纵,典卖太宗御赐之物,罪大恶极,可问欺君。 御史们参劾的罪状大抵如是。 民风朴实只在民间,朝堂里可没那么多朴实的人,能站在金殿上面君奏事的,可都是在官场的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人尖子。 尤其是自诩为“清流”的监察御史,更是人人长了一双吹毛求疵的眼睛,但凡朝野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就像一片片闻到血味的姨妈巾疯狂贴上去吸血。 李钦载闯的这个祸本来可大可小,大唐天子性情宽仁,尤其李钦载又是功臣之后。 典卖了先帝御赐的一件宝物而已,换了平常或许李治微微一笑便恕过了,顶多下旨斥责一番,或是将李钦载扔进大理寺反省几日,事情便可翻篇。 然而,当朝中的御史们纷纷参劾,舆论已经被他们炒作起来,贵为大唐天子者,亦有些控制不住事态了。 数日参劾下来,御史们的奏疏越说越严重,事情已从简单的典卖先帝御赐之物,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树大招风,李勣这些年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爵位和官职几乎也到了人臣之巅。 位置站得高了,难免惹人嫉恨。 只能说,李钦载惹的祸只不过是个导火索。 这件事被闹大更多是因为李勣如今的位置,朝堂内关陇集团和豪门士族的身影或许也在其中若隐若现。 总之,李钦载惹祸了,惹了大祸,这个祸已将整个李家拖入了泥潭中。 事件爆发后,作为三朝老狐狸,李勣第一反应便是上表请罪,同时对外闭门谢客。 至于始作俑者李钦载,其父李思文这几日已揍了他许多次,这位官拜润州刺史的父亲大人也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 孩子闯了祸按理说狠狠揍一顿也就算了,但李思文偏偏把一部教育短片拍成了连续剧。 揍一顿后休息几个时辰,插播一下广告,没多久再次想起这桩祸事,顿觉意难平,抄起身边顺手的兵器冲出去再揍一顿。 揍完继续休息插播广告,直到下一次再想起…… 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惩罚方式堪比凌迟,直到昨夜,李钦载实在受不了了,黑灯瞎火中爬上了自家后院的树,大约是打算一了百了给自己来个痛快。 结果恰好被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上了身,父子二人隔空对喷,关系愈发父慈子孝…… 李钦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过来,还在懵懵懂懂熟悉环境,便被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狠狠扣在头上。 鉴于如今类似于“鬼上身”的现状,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毫不讲理地霸占了这具古代的身体,他甚至都没法理直气壮说一句“这锅我不背”。 了解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后,李钦载神情怆然又无奈。 这种主角陷入绝境的开局,李钦载实在太熟悉了。 不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但凡遇到这种开局,通常身体里的系统便该登场亮相了。 然后牛逼轰轰帮助主角平安度过危难,从此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站在李家后院的花园丛中,静立许久状若痴呆的李钦载忽然抬手指向天空,仰天大喝。 “出来吧,系统!” 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的造型引来周围下人们惊恐的注视。 五少郎这几日挨揍的次数不少,怕是被打傻了吧? 一片静谧中,李钦载保持姿势不动。 然而,许久不见任何动静,身体里也没有冒出类似“xx系统绑定宿主”的提示音,仔细听或许还有几声乌鸦叫。 而李钦载,仍然面无表情,半晌之后,终于缓缓收回了动作,在下人们惊愕的目光里,李钦载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衫下摆。 “没有就算了……” 李钦载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额角不易察觉地滑下一滴恨地无缝的汗珠。 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至死仍中二。 不尴尬,真的一点都不尴尬。 第三章 前任大锅 适应了身体和身边的环境,李钦载却仍未适应内心的转变。 背负了一桩大麻烦在身上,还牵累了全家,李钦载开局就成了李家的罪人。 尽管是给前任背锅,可无论如何这桩祸事仍要归咎于自己,避无可避,无法推卸。 在十数名监察御史的参劾下,朝中的舆论已然沸腾,就算李家对大唐社稷有功,也避不开律法和悠悠众口。 当事情摊到了桌面上,闹到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时,往往很难再用人情和小动作摆平麻烦。 就算天子李治和皇后武则天感念李家功绩,欲将此事压下去,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李钦载独自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看着眼前一簇簇争奇斗艳的鲜花和丛木,心情却越来越烦躁。 莫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李钦载其实心里窝了一团火,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各种不适应。 前世那些熟悉的亲人,朋友,各种人和事,一夜之间说断便断,换了谁都无法接受。 更别提来到这个世界后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大黑锅,让李钦载情不自禁怀疑老天爷是不是非要玩死他才甘休。 出身权贵又如何?不愁吃穿又如何?如果让李钦载选择,他宁愿选择回到前世那个默默无名朝九晚九当社畜的平凡青年。 路上纵是再贫瘠,终归也是独属于自己的风景,不似如今这般,沿途纵是花团锦簇,不过是在走别人的路罢了。 站在景色幽美的花园里,李钦载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被生活扼住喉咙的前世半生,纵使不被欣赏,依然跌跌撞撞成长,骤然来到这个崭新的环境,猝不及防间却要将从前断得干干净净。 前世那些熟悉的人和事,还来不及狠狠拥抱告别啊。 李钦载叹了口气,来前若能饮一碗孟婆汤,或许不会有这么多不合时宜的感怀,浑浑噩噩又是崭新的一生。 感怀再多,麻烦还是要解决的,而且只能自己解决,不能牵累别人。 李钦载是个疏懒又清冷的性子,他不喜别人打扰自己的生活,更无意给别人带来麻烦。 先帝御赐之物被卖掉,那位买家胡商多半已不在长安,若欲寻回这件物事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这条路只能掐断。 朝野舆论四起,天子无法偏袒,李钦载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这桩祸事。 站在花园里许久,办法没想出来,倒是有了一股尿意。 左右环顾,这座宅子太陌生,找不到茅房。 不过无所谓,男人嘛,不但四海为家,也能遍地撒尿。 找了片半人高的矮丛,李钦载撩起衣衫下摆,一泡又急又黄的尿喷涌而出。 流量大,射程远,显然是一泡年轻力壮的好尿。 尿完抖一抖,打了个冷战,倦鸟归林,神兵入鞘。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五少郎最近有点上火呀,要不要老朽帮您请个大夫瞧瞧?” 李钦载悚然一惊,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赫然回头,发现一位穿着青衫的半百老头正盯着他的下三路,一脸深情款款的关怀。 李钦载下意识捂住脸,接着觉得不对,于是玛丽莲梦露式捂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谁?”李钦载眯着眼打量他。 老头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头拱手道:“老朽吴通,府里的管家,五少郎您……” 怜悯地叹了口气,吴通心疼地道:“这几日二郎出手实在太狠了,好好的少年郎,竟被打糊涂了,老朽这就去请大夫给您瞧病,顺便把您上火的毛病也治了。” “二郎”说的是李钦载的亲爹李思文,就是昨夜毒打李钦载的那位中年男子,李思文是李勣的次子,家中下人皆以“二郎”称之。 李钦载果断推辞:“不用,我既没糊涂,也没上火……” 吴通幽幽地道:“五少郎莫诓老朽,您那泡贵尿黄得如此鲜明出众,且方圆半丈骚气弥久不散,怎会没上火?” 李钦载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似乎,确实,果然……不对,骚气不是形容内在的吗? 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又是前任的锅。 这家伙的私生活恐怕没那么纯洁,身子被酒色祸害得不轻。 认真打量着吴通的脸,这张老脸很普通,没有任何出众的特征,当然,更谈不上英俊,从他偷看自己撒尿的行为来看,或许人品也值得商榷…… “有事?”李钦载简洁地问道。 吴通恭敬地道:“二郎有请。” 李钦载心头一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位亲爹大人该不会又要揍他吧?除了昨晚父慈子孝式对喷,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李钦载不想见他,但又不得不见他。 “嗯,我这就去。”李钦载转身就走。 吴通忽然叫住了他,神情古怪地指了指后面,道:“五少郎,您走错了,前堂在东面……” “啊,我知道,那边风景不错,看看风景再去见父亲。” 走了两步,吴通又叫住了李钦载,欲言又止,片刻后,轻声道:“二郎最近心思焦虑,五少郎多忍忍,朝中上疏参劾李家的人太多,陛下也有些扛不住了,闹到如此地步,咱们李家或许要付出些什么,才好对世人交代……” 李钦载皱眉:“付出什么?” 吴通迟疑半晌,语气愈发无奈:“祸事已然闯下,那尊飞马玉雕多半是寻不回来了,先帝御赐之物丢失,不能没个声响,若事情解决不了,怕是……五少郎要被问罪,老爷和二郎都无法偏袒。” 李钦载心头一悬:“问罪受何刑罚?不会杀头吧?” 吴通摇头:“那倒不会,李家三朝功勋之后,老爷尚健在,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杀李家的人,否则岂不是寒了功臣的心?” “那我……” 吴通叹了口气,道:“朝中有风声,若此事仍无法平息,陛下便不得不将五少郎拿问大理寺,或许会判个徙岭南,三五年不得还京。” 李钦载心头一松,不杀头就好,虽然这陌生的世界要啥没啥,但活着总比死了强,毕竟好死不如赖活,好吃不如饺子…… 岭南好,岭南有荔枝,有原始森林,有漫山遍野的猴子,还有穿着兽皮围着篝火烤人肉的当地土著,好一派田园牧歌世外桃源…… “吴管家,去拿根绳儿,我要吊死在家门口。” 第四章 男人担当 流徙千里不是游山玩水,不是自驾游,更不是浪漫的诗和远方。 在这个交通道路不便利,野生动物到处跑的年代,流徙千里算是比较重的刑罚了,很多犯人根本到不了目的地,半路就被野兽吃了,或掉下山崖摔死了。 就算命里吉星高照走到了流徙地,也只是庶民的身份,强迫性参与当地的劳动,不但会被当地人欺负,就连最基本的食物和医疗都无法保障,随便犯个头疼脑热便算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前世多少读过一些书,李钦载大致清楚流徙岭南代表着什么。 严格说来,流徙千里算是“半死刑”,人离开了长安,是死是活全靠生辰八字硬不硬。 对于即将到来的结果,李钦载内心当然是拒绝的。 磨磨蹭蹭来到前堂,父亲李思文已端坐堂内正在等他。 见李钦载走进来,李思文两眼一瞪,心头顿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这个儿子,不论何时何地见到他,李思文的情绪总是十分丰富且富有层次感,从失望,到嫌恶,到愤怒,到冷漠。 没有任何积极的情绪,看到他内心便满满的负能量。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李思文仰天望月黯然长叹,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李钦载出生这二十年来,李思文的人生质量下降了一大截,血压倒是升了不少。 当年那个花开蝉鸣的夜晚,哆嗦前的那一刹若是果断抽身而退,将一囊子孙射在墙上,如今李思文的人生该是多么美妙快乐啊。 想到这里,李思文盯着李钦载的目光愈发不善,就连李钦载走路的姿势都觉得分外刺眼。 李钦载浑然不觉亲爹此刻丰富的情绪波动,他只是很平静地走到阶下,除履入堂,笨拙地朝李思文行了一礼。 “拜见父亲大人。”李钦载低声道。 李思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直没动静。 李钦载垂着头,前堂陷入短暂的寂静,空气仿佛凝滞,父子间的气氛从未有过的僵冷。 良久,李思文终于打破了沉默。 “御史台连上二十三道奏疏参劾李家,皆借飞马玉雕之事参劾你祖父,言其权柄过重,子弟骄纵,朝中已是一片沸腾,陛下与皇后都无法压下,逆子,你干的好事!” 李钦载无声叹气,我真的只是背锅啊…… “是,孩儿知错。” 李思文一愣,对李钦载老实认错的态度感到很惊讶。 以前的李钦载可不会如此老实,不管犯下任何错,他都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总能为自己的错误找到借口开脱。 定了定神,李思文又道:“今日清晨,陛下宣你祖父进宫,并赐宴,陛下与你祖父相谈甚欢,忆当年你祖父辅佐太宗先帝,为大唐社稷立下的赫赫功劳,天子感慨万分,流泪不止,连敬了你祖父三盏酒……” 李钦载不明白李思文为何突然提起这些,他只是个无官无职的纨绔,朝堂的事完全不关心。 然而作为晚辈,李钦载明白自己必须还得充当捧哏的角色。 “然后呢?”李钦载问道。 “什么然后?” “陛下敬祖父大人三盏酒,然后呢?” 李思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然后,与天子饮宴之后,你祖父便告退出宫了。” 李钦载呆了半晌,事情说了个没头没脑,君臣就喝了一顿酒,聊了些闲话,就没了? 这跟千年后烧烤摊喝冰啤酒撸烤串顺便吹吹当年的牛逼有什么区别? 李钦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飞马玉雕之事……天子可有提起?” 李思文心头的火气腾地冒了出来。 “孽畜,你还有胆提此事!”李思文怒喝,然后左右环视,显然在寻找趁手的兵器。 李钦载脸色一变,往后连退几步,说道:“父亲大人息怒,你若打我我便跑,正事可就聊不了了。” 李思文动作一凝,想到把这孽畜叫来的目的,顿时忍了三分火气。 重重怒哼一声,李思文重新坐了下来,冷冷道:“飞马玉雕一事,天子只字未提,与你祖父饮宴只忆当年太宗先帝风采,只说你祖父之功绩,饮宴便终了。” 李钦载眉头皱了起来:“一字未提?” 李思文嗯了一声:“一字未提,这绝非好事,恐怕天子也扛不住朝臣议论了……” 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钦载,李思文道:“你当须有些准备,这一次你逃不过去了,流徙千里恐成定局,天子赐宴大约便是向你祖父透露此意,不日大理寺或许便要将你拿问。” 李思文的眼中充满了失望,对李钦载竟是不打也不骂,而是萧然长叹。 “自幼你祖父与老夫对你宠溺过甚,由你任性胡闹,而你,结交的狐朋狗友越来越多,在外越来越跋扈,终于闯下弥天大祸,闹到不可收拾,今日之祸,是你的报应,也是我李家的报应……” “钦载,莫怪老夫心狠,对你,老夫已无能为力,但李家人丁众多,不能因为你而被牵累……” 李思文扭过头去,不敢直视李钦载的目光,黯然叹息道:“你……准备一下,过不了几日或许便有旨意,离家之后自己保重,三五年,三五年后……” 李思文说不下去了,李钦载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 面前这位中年人是他的父亲,这位父亲当面说出了放弃自己的话。 但李钦载内心却毫无波动。 血缘无法否认,原本被亲人放弃应该很心痛很愤怒,可李钦载却并无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听一个陌生人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在他心里,眼前这位父亲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放弃自己,本就天经地义,能有什么情绪? 祸是自己闯的,责任当然由自己担。 不然呢?抱着李思文的大腿哀哀求告吗? 前世的李钦载大学毕业出来工作,混迹社会十余年,给上司折过腰,给客户陪过笑,酒泼脸上他仍笑得像个百依百顺的孝子。 交不起房租被房东扔出行李,独自蹲在阴暗的过道里,一边啃着冷冰冰的馒头一边没心没肺地给女朋友打电话说荤段子。 如果一个人死后墓碑上只能刻一个字,那么李钦载的墓碑上刻的一定是个“累”字。 种种经历说不上多么伟大,也无所谓屈辱,不过是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承受的苦难。 无论再难再苦,无论多少次被人踩进泥土里,卑贱得不如狗,他都不曾向父母诉苦哀求。 成年后缩回伸向父母的手,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担当。 这一世,也是如此。 望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父亲,李钦载忽然笑了,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 “父亲大人,孩儿明白了。我闯下的祸,我来扛,不牵累李家。” 李思文震惊地看着他,手捋青须的动作凝固不动。 此时此刻的李钦载表现出来的担当和成熟,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陌生,也心痛。 眼前的儿子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曾经闯了祸只知推诿耍赖求饶甚至打滚撒泼的少年,此刻却如一株雪中的松柏岿然不动,用挺拔的身姿告诉他,他担得起事。 脑海里的画面飞快闪现,从李钦载幼年的牙牙学语,到孩童时的任性蛮横,再到少年时的跋扈骄纵…… 唯独今日此刻的李钦载,教人分外陌生。 是因为这次闯的祸太大,大到不可收拾,无法挽回,所以一夜之间成长了么? 李思文压下心头的思绪,想到这桩麻烦的后果,顿觉心力皆失。 李钦载说完后便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前堂。 李思文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了他。 “钦载。” 李钦载停下脚步。 李思文眼中的光彩像燃尽的灯油,渐渐暗淡。 “你若早一日有这般担当,老夫拼了性命也要保你下来……” 眼眶渐红,李思文低声叹息:“……迟了,太迟了。” 大错已铸,结局已定,再难挽回。 第五章 反复横跳 其实一点也不迟。 对李钦载来说,他的人生刚刚按下了重启键。 有一位千古名将的爷爷,有一位官居刺史的父亲,还有一位出身七宗五姓之一的母亲。 只论出身的话,简直是老天爷垂怜他前世的辛苦,特意赏赐给他新手小白简单级难度。 如果去参加科考的话,以李钦载的出身,只需在策论题目上写下《我的国公爷爷》或是《我的刺史父亲》,不管写得再烂,想必一定金榜题名,名列状元。 当然,出身显赫与此时李钦载面临的危机没啥关系,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麻烦。 李钦载走出前堂后,独自在偌大的宅子里散步,漫无目的,走哪儿是哪儿。 流徙是不可能流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流徙的。 所以他必须弥补这个大祸,平稳地度过这次危机,让生活回归平静。 李家的宅子位于长安城朱雀大街,大唐立国后,高祖李渊封赏有功之臣,李勣因拥戴当时的秦王李世民有功,于是李渊赏赐了他这座宅院。 不仅是宅院,这些年李勣立的功劳太多,李世民和李治前前后后赏赐了他不少田地别院和食邑。 独自在宅子里漫步的李钦载不记得走了多久,这座宅院太大了,除了前堂后院,还有许多错落有致的花园,回廊,假山石,以及偏院和暖厅。 不识路的人第一次走在里面大多会迷路。 李钦载也迷路了,顺手逮住几个擦身而过的下人问路,下人惊惧莫名,如同被高年级恶霸勒索零花钱的小学生。 也不知这具身体的前任究竟在自家府里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每个下人看见他都如同见了阎王的催命帖似的。 在下人的指引下,李钦载终于来到前院。 站在自家正门口,李钦载犹豫了一下,便打算出门看看。 麻烦虽未解决,但熟悉一下外面的环境也是应有之义。 正门紧闭,通常情况下,权贵人家的正门是不会打开的,除非是主人婚丧嫁娶或是跪接圣旨。 左侧的侧门开了一扇,门外整整齐齐列着两排部曲值守,大约二十来人。 部曲们身着铠甲,阳光下明晃晃的很耀眼。 他们手里各执兵器,皆是统一制式的横刀,还有两人斜挎着弓箭和箭壶。 李钦载稍一打量,抬脚便打算跨出门。 然而门口一名部曲却在他抬脚的刹那忽然拦在他面前。 李钦载一愣,那名部曲却垂头抱拳道:“五少郎可是欲出门?” “呃,啊,对,想出去转转。” 部曲垂头道:“五少郎恕罪,您不能出门,二郎有吩咐,罚您禁足了。” 李钦载呆住了:“禁足?” 随即李钦载明白了,也理解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全家都还陷在泥潭里,李思文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还会放任纨绔儿子满世界晃荡。 扪心自问,将心比心,换了李钦载有这样的儿子,也不用下什么禁足令,直接打断腿,连床都别想下。 轻轻呼出一口气,李钦载再次感受到父亲的慈祥…… “不让出门就不出,”李钦载干笑两声:“我就在门内看看外面的风景……” 部曲一声不吭地回到队列。 门内看风景根本啥都看不到,位于朱雀大街侧的英国公府,偌大的门庭外是一大片空地,这片空地大约数十丈方圆,是被李家的部曲们圈起来了。 路过的商旅百姓只能远远绕过这片空地,尽管没有法律明文规定不准商旅百姓接近国公府正门,但小人物们的心理对权贵通常是避让的。 再加上门口的部曲们一个个挎刀执弓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商旅和百姓们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凑近给自己惹祸。 李钦载不怕,他算是国公府的少主人之一,惹了祸的少主人仍然还是少主人。 好奇地眨眨眼,李钦载看着部曲道:“我若跨出门去,你会打断我的腿吗?” 部曲一脸黑线,垂头抱拳道:“小人不敢。” 心里有底了,李钦载试探着将一只腿跨出门槛外,然后盯着部曲的脸色。 部曲皱了皱眉,没动弹。 李钦载收回腿,等了一会儿,又跨出一条腿,然后再收回。 见部曲仍然毫无反应,李钦载胆气一壮,索性整个人跳出门槛,又飞快跳回,在门槛内外反复横跳。 哎,我跳出来啦!哎,我又跳回去啦!怎么样?你打我啊…… 门外的部曲们脸色越来越黑,面面相觑各自一脸的无奈。 多无聊的少主人才干得出这种事! 李钦载确实是无聊,但也算在表达自己内心不满的态度。 有的鸟是关不住的,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反复横跳许久后,李钦载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微微喘息盯着门外的部曲们。 部曲们气势很威武,作为大唐排名第一的名将麾下,李勣府上的部曲自然也非同一般。 每个人都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队列中,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可从他们岿然如山般的身姿里,却仿佛能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味。 那是一股百战余生的气势,对生命的漠视,对战功的渴望,以及对指挥者毫不迟疑的服从。 仔细打量他们后,李钦载顿时察觉到,这些部曲一定是跟随李勣南征北战多年的百战老兵。 平日里他们只是国公府内的部曲护院,一旦跟随李勣上了战场,便是无坚不摧的贴身亲卫,战事关键之时必须一马当先充当尖刀突进的角色。 大唐对外战争打下来的每一寸疆域,都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无论身处现代还是唐朝,李钦载对军人还是非常敬重的。 于是李钦载试着跟部曲们结交。 “你叫什么名字?”李钦载指着刚才拦他的那位部曲问道。 部曲抱拳道:“小人刘阿四,是今日正门值守部曲的队正。” “幸会幸会,在下李钦载……” 刘阿四一脸莫名。 谁不知道你是李钦载?你的混蛋之名整个长安都有口皆碑好不好。 尤其是最近干的这件混蛋事儿,先帝御赐之物竟敢偷出去卖钱……啧! 唯一奇怪的是,这位五少郎似乎转了性子,以前对他们这些国公府的部曲根本不搭理,有时候不满意了动辄打骂。 然而今日却主动攀谈,还自我介绍。 看来府里今早传出来的流言并非虚妄,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说,五少郎一泡贵尿泛黄上火,从五少郎此刻判若两人的表现来看,他岂止是上火,简直是上头。 李钦载浑然不知刘阿四的腹诽,仍然和煦地与他聊天。 “阿四兄……” 刘阿四惶恐行礼:“卑贱行伍军汉,不敢当此称谓,五少郎万莫折煞小人。” 李钦载随和地道:“哦,阿四,家里几亩地?娶婆娘了没?” 刘阿四垂头道:“小人这些年积累微末战功,大将军给小人分了二十亩永业田,就在渭南县郊,咱家的庄子里。三年前娶了婆娘,娃儿两岁了。” 李钦载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干巴巴的聊天话题。 李钦载问得零零碎碎,刘阿四回答得战战兢兢,聊天氛围实在算不上愉快。 没多久,李钦载有些索然无味了,在这个阶级森严的年代,两个阶级不对等的人聊天注定不会太融洽的。 起身拍拍屁股正打算离开,李钦载却看到了刘阿四和部曲们挎着的横刀和弓箭。 突然对唐朝的兵器有了些许好奇,李钦载指着刘阿四腰侧的横刀,道:“这是你们自己打造的,还是军中发给你们的?” 这不是什么军事机密,刘阿四很痛快地道:“回五少郎,咱们大唐的兵器很繁杂,有些府兵家中尚宽裕,可自寻铁匠打造兵器,受召入伍后军中不怪罪。” “有不宽裕的府兵,亦可请队正下发,不过发下来的兵器可就有点不称手,两军对战之时,兵刃易豁口卷刃,影响杀敌。” “小人和袍泽们皆是大将军亲卫部曲,兵刃自是大将军发下,故而制式一致。” 李钦载哦了一声,仔细端详着众部曲的兵器,然后目光落在两名背挎弓箭的部曲身上。 “弓箭呢?也是我祖父发的?” “是,大将军请工匠精制而成的牛角弓,可致百步之外。” 李钦载好奇道:“百步是多远?” 刘阿四的文化水平基本等于零,这个问题实在难以用言语回答,抓耳挠腮之后,索性在李钦载面前跨了一步,然后又跨了一步。 “五少郎,此为‘一步’,百步便照此量丈。” 李钦载皱眉:“不对,你明明走了两步。” 刘阿四无奈地道:“跨一下名为‘跬’,跨两下方为‘步’,自古便是如此丈量的。” 李钦载愕然,然后顿觉讪讪。 丢脸了,学识丰富的现代人居然连常识都不知道。 古文里其实早就说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所谓“跬步”,“跬”只算半步,跨两下才算完整的一步。 看了看刘阿四跨出的那一步的距离,李钦载目测一步大约算前世的一点二米左右。 那么百步便是一百二十米,所以唐朝弓箭的有效射程是一百二十米? 这个……似乎有点弱呀。 李钦载目光闪动,摸着下巴思忖起来。 第六章 下旨流徙 明明身上背了一桩大麻烦,李钦载居然还有闲心计算唐朝弓箭的射程,实在是心大。 前世零零碎碎看过一些央妈的科教片,里面说起古代的弓箭射程,较为原始的都是一百米出头,经过宋人的改良后,射程才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如今唐朝的弓箭射程,显然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 李钦载依稀记得,如果在弓弦和弓臂之间加装一个小玩意儿,射程至少能翻倍。 射程能翻倍的弓箭,若被如今大唐的君臣们知晓,应该……或许……能抵罪……吧? 如今的大唐正是生机蓬勃的时候,军队锋芒毕露,李治更是野心勃勃,暗暗憋着一股劲儿誓要超越太宗先帝,走出父亲文治武功的影子。 军中将士对开疆扩土的渴求甚至大于贞观朝时期,若是战场上了多了一件射程翻倍的远程利器,对天子和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对这个世界不熟悉,李钦载不确定如今弓箭的射程是否真的只有百步。 “百步是军中所有弓箭的射程?有更远射程的弓吗?” 刘阿四想了想,道:“有五石强弓,数量不多,皆是军中壮硕之士所执,射程可至一百四五十步开外,不过百步以后的准头……” 刘阿四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显然百步以外的准头,只能靠运气了。 “确定没有百步以外兼具准头的强弓?”李钦载追问道。 刘阿四坚定摇头:“确定没有,小人不敢与五少郎妄言。” 李钦载呆怔半晌,久久没出声。 刘阿四不自在地咂了咂嘴。 今天的五少郎表现很奇怪,上火的少主人不去吃药,反而在大门口与他们这些行伍军汉干巴巴地聊着没有营养的天。 “咳,五少郎,听吴管家说,晒干的菊花和甘草每日少许泡水,服之可令……嗯,可令贵尿清澈如泉。”刘阿四迟疑着建议道。 李钦载回神,愕然道:“啥贵尿?啥尿那么贵?” 刘阿四尴尬道:“小人不知,是吴管家说的,府里人皆知吴管家前些年不知结识了哪位高人,授了他一手治上火的皮毛本事,从此以后吴管家在府里四处寻摸,专找上火的人下方子……” 李钦载点头,难怪那个老不正经的偷看他撒尿,也不怕长针眼…… 没营养的聊天结束,李钦载与刘阿四招呼了一声后,转身回了后院内宅。 刘阿四长松了一口气。 这位五少郎自从闯了大祸被二郎断断续续教训数次以后,无论性情还是为人都变得好奇怪,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令人难以适应。 看着李钦载的背影,刘阿四摇了摇头。 不知五少郎为何性情大变,这种变化对他们这些部曲家将来说,自然比以前平易近人多了,他们也欣见其成。 然而,五少郎终究闯下了弥天大祸,牵累了整个李家,连老国公都被朝臣们参得灰头土脸,不知如何应对。 这两日府里下人之间流言四起,这桩劫难五少郎怕是躲不过去了,或许过不了几日,便有天子的旨意下来,五少郎流徙千里的结局断难改变。 盯着李钦载快要消失的背影,刘阿四叹了口气,低声嘟嚷道:“可惜了……” ………… 回到内宅自己的卧房,李钦载命人取来纸笔,然后关上房门,整日未出,连膳食都是丫鬟送进去的。 一直到深夜,李钦载都在房内写写画画,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画什么,有胆大的下人小心贴在屋外听墙根,只听到屋子里的李钦载忽而低笑,忽而暴躁如雷,将纸撕碎揉成一团扔出窗外。 胆大的下人猫着腰捡回李钦载扔出窗外的纸,展开拼凑后,发现上面画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是某个部件的图纸。 其形状又扁又长,中间有凹槽,还有机括,两端有卡扣槽,一头大一头小,平视过去扁平如同鸭嘴,上下之间还卡着一个机簧。 下人不知五少郎究竟在干什么,正聚在一起窃窃议论之时,屋子里的李钦载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然后房门打开,李钦载走了出来,命下人速速寻找军器工匠。 李家本是将门,家主更是大唐排名第一的名将,国公府与军器监的官员自然有着良好的关系。 军器监的工匠很快被请来。 李家前院的一株榆树下,军器监工匠恭敬地垂手站在李钦载面前,李钦载手拿一张图纸正在详细讲解。 前院不远处的回廊下,照壁外,堂柱内,李家的下人们三五成群聚集,盯着不远处的李钦载和工匠议论纷纷。 一位养尊处优的权贵纨绔,一位朴实业精的军器工匠。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事,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根本完全不搭嘎好不好。 前院内,李钦载口干舌燥讲解小半个时辰,工匠却仍然一脸懵懂。 “呃,少郎君恕罪,老朽愚钝,此物……究竟有何作用?”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当然是增加弓箭的射程,一百步的射程变成两百步,战场上两军对阵,咱们优于敌军一半的射程,它不香吗?” 工匠赫然睁大了眼:“能增一倍的射程?皆因此物?这……少郎君,此为军中大事,可不敢戏言。” “我骗你有钱赚?”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图纸就在这里,按图打造机件,就知我所言真假了。” 工匠将信将疑,碍于李钦载的身份,还是恭敬地应了。 “材料很重要,记住弓臂一定要用山桑木所造,弓弦六材,干、角、筋、胶什么的,料要用足,使之至少拉满八石而不崩,这些你应该懂吧?” 工匠恭敬点头:“小人懂的,军器监内有现成的八石强弓,取之稍微改造一番便可。” 迟疑着指了指图纸上的机件,工匠小心地道:“此物若装备强弓上……果真能至二百步?” 李钦载信誓旦旦道:“用你项上人头发誓,一定能!” 工匠大惊,颤声道:“小人……的项上人头?” 李钦载认真脸:“此等机密大事既然被你知晓,你我当立军令状,事若不成,总不能用我的项上人头吧?” 工匠脸色顿时苍白。 坏了!上了贼船! 此子有口皆碑的混蛋之名果真非浪得虚名,随便一刨便是个大坑。 见工匠浑身抖如筛糠,李钦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逗你的,你尽力便是。” 工匠筛糠的节奏顿时松缓,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努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少郎君真是……呵呵,风趣得紧。”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嗯,“风趣”的评语显然发自工匠内心,非常的诚恳,他get到自己的笑点了,他懂我。 “图纸都明白了吧?回去连夜赶工做出来,想必你知我如今有麻烦在身,很可能被判流徙千里,若流徙千里前你仍未完工,我便拉你一同流徙千里。” 工匠干笑道:“少郎君又风趣了……” 李钦载严肃地盯着他,道:“不,这句是认真的。” 工匠又开始筛糠,身躯颤抖行了一礼:“小人定尽全力!尽死力!至迟明日上午便可造出!” 李钦载正要说什么,忽闻正门外一阵喧闹,扭头望去,原来是老爹李思文从外面回来了。 吴管家和下人们纷纷上前牵马坠蹬,恭敬地招呼问好。 李思文面无表情,入了侧门,绕过照壁,便朝前院走来。 李钦载亦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则,长辈晚辈父子之间是必须执礼如仪的。 于是李钦载也起身,朝李思文躬身行礼:“孩儿见过……” 话没说完,李思文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当他如空气般,彻底无视了他的行礼。 李钦载也不尴尬,只是叹了口气。 这位父亲是真的对自己失望透顶了,漠视已是他最大的慈悲。 殷勤陪同李思文往内宅走去的管家吴通同情地看了李钦载一眼,仍旧屁颠颠地送李思文入内宅。 离开李钦载的视线,绕过前堂,来到后院花园幽道处,久不出声的李思文终于打破了沉默。 “为何有工匠在家?那孽子又想作甚?”李思文冷冷问道。 吴通陪笑道:“五少郎约莫琢磨出了什么新奇的物事,召军器监的工匠制作呢。” 李思文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沉声道:“孽子!闯下如此大祸仍不消停!军器监为国造器,何时轮到这纨绔膏粱召用了?混蛋至极!” 父子间的恩怨,吴通不敢插嘴,只得讪然而笑。 “吴通,传老夫的令,让工匠回去安分当差,不得陪这纨绔子胡闹!” 吴通只好唯唯应了。 ………… 旨意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快。 日前李治在太极宫宴请李勣,大约算是含蓄地提前打招呼了。 那顿御宴的意思便是,朝臣议论太难听,朕扛不住了,对不起,你家那五孙子老子要办了他! 从御宴后出宫回家,李勣一直未见李钦载,显然也已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既然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对李治来说,赶早不赶晚。 毕竟朝堂上的议论声参劾声已越来越大,可谓官怨沸腾,若天子碍于李勣的功绩而拖着迟迟不办,对皇权皇威也是一种损害。 第二天大清早,英国公府突然正门大开。 一位穿着绛紫官袍的宦官双手高高托举着一份黄绢圣旨,抬头昂然走进国公府内。 李家除了在外为官的李勣长子李震,孙子李敬业李敬猷外,府中自李勣以下,包括李钦载在内皆出迎跪接圣旨。 宦官徐徐展开圣旨,前院香案后,气氛陡然紧张凝滞起来。 一番佶聱难懂的古文被宦官宣念出来,从李家人难看的表情来看,圣旨的内容显然不是夸李钦载长得帅人品好。 宦官宣念过后,飞快地扫了接旨人群中的李钦载一眼,然后堆起笑容将李勣扶了起来,不停地躬身行礼。 李钦载混杂在人群里,听到身旁李家人的窃窃议论后,李钦载明白了。 英国公李勣之孙李钦载,其行丧德,其性桀骜,心性寡薄,不敬先帝,藐视皇威,着令即日徙岭南,五年不得还京。 第七章 峰回路转 从穿越至今,李钦载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名震千年的名将爷爷李勣。 见到的只有他的背影,他领着全家在前接旨。 直到宣旨的宦官离开,李勣才缓缓转过身。 李钦载混在一群不肖子孙里,终于第一次看清了爷爷李勣的模样。 李勣不到七十岁,身材颇为魁梧,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便袍,须发皆白,狮鼻阔口,宽面大耳,不言不笑一脸威严。 目光随意瞥处,却如一柄利剑横扫千军,令人不自禁敬畏莫名。 名将风采,果真非同凡人。 送走了宣旨宦官,李勣缓缓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李钦载身上。 李家孙辈五人,一窝的不肖子孙,但李钦载这个五孙子在不肖孙辈里可谓一骑绝尘,旁人拍马难及。 从孩童时便能看出他的乖张跋扈性子,长大后果真愈发不可收拾,从小到大闯过的祸不计其数。 李钦载孙辈排名第五,是孙辈里最小的一个,虽然在外恶行无数,但胜在嘴甜会讨好长辈,年节之时懂得对长辈献殷勤,以往李勣对他颇为宠溺。 然而家人长辈的溺爱,自身的不知收敛,终于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祸。 盯着李钦载的目光微沉,李勣冷着脸一言不发。 良久,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李勣冷声道:“旨意已下,断难回天。门外已有官差等候。钦载,收拾一下随官差上路吧……” 顿了顿,李勣叹息道:“往后数年,你……好自为之。” 李家长辈和兄弟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李钦载脸上,目光各异,复杂难明。 李钦载面色平静,对这个结果他早有心理准备。 旁边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男人拍了拍他肩,叹道:“景初莫怕,祖父尚在气头上,朝中议论亦在风口,待风声平息后,我再帮你向祖父大人求情,使你早释归京……” 李钦载默然。 说话的人名叫李敬真,孙辈排行第三,是李钦载的堂兄,李勣长子李震之子。 “景初”是李钦载的表字,男子但凡读过一些书,年过弱冠后通常会被长辈赐取表字,“景初”的表字便是李勣亲自取的。 表字一般被同辈兄弟和好友称呼,长辈则可称其大名或表字,看个人习惯。 从李敬真安慰的话语来看,李家孙辈之间还是颇为祥和友爱的。 ——或许大家都是同样的混蛋,李钦载只不过在混蛋的圈子里比较优秀而已。 不远处,父亲李思文定定地注视着他。 李钦载心中忽有所觉,抬头瞥过,与李思文的眼神相碰。 李思文飞快收回了目光,阴沉着脸转身离开,却是一句话都懒得与他说了。 李钦载苦笑。 好吧,黑锅扣在头上,就得认。 李钦载默然回到自己的卧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然后打开房门。 房门外,管家吴通正等着他,见他出来,吴通双手递上几块十两重的银饼,往他的行李包袱里塞去。 一边塞一边红着眼眶絮絮叨叨,这块银饼是三少郎悄悄送的,那块银饼是老国公着人送来的…… 您父亲也偷偷送了一块银饼,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是他送的,既冷还热的样子惹人心疼…… 吴通擦着眼眶又嘱咐,门外押送的官差也已被打点过,五少郎路上断不会受委屈,没人敢让李家的少主人受罪。 少郎路上若有求,尽管吩咐官差去办便是。 李钦载苦笑着拎起包袱便走,包袱有点重,大多是银饼的重量。 吴通边哭边送,从卧房到正门一路唠叨叮嘱个不停。 国公府正门外,果真有两名官差在等候,见李钦载出来,官差上前恭敬见礼,并主动接过李钦载手里的包袱行李。 流徙归流徙,但李家五少郎仍是五少郎。 纵然被判流徙千里,以官差的微末身份,也断不敢将李钦载当成犯人看待,反而像两个贴身小厮一样殷勤照顾周到。 李勣和李思文回了内宅,李家众人却聚集在正门相送。 李钦载目光期待地在门外扫过,未曾见那位军器监工匠的身影,显然自己发明的射程翻倍的强弓还没制作出来。 心里有些失望,但旨意已下,片刻不得耽误。 李钦载跨下正门外的石阶,举步欲行,却忽然顿住,想了想,转身朝李家门楣躬身长长一揖,然后朝送别的众人微微一笑,转身上路。 两个时辰后,已是正午时分。 此时的李钦载在官差的押送下,已经出了长安城,朝南方而去。 一路皆是步行,“流徙”的判决不可能让他太轻松,步行是基本操作,骑马坐车想都别想。 这是判罪,是刑罚,不是让你追寻诗和远方的,从长安到岭南,一两千里的路程,你就慢慢走过去吧。 直到走出长安城,离城门越来越远,长安城巍峨的城墙已在视线中缩小,模糊,直至不见,李钦载终于完全失望了。 那个该死的工匠难道真放了自己鸽子? ………… 午时过后,军器监那位工匠终于摇摇晃晃出现在李家门口。 李钦载的图纸画得很详细,无奈从图纸变成现实不是那么容易,很多机件需要细心制模打造,一分一毫都不能马虎。 工匠忙活了一整夜加一上午,终于赶在午时后将李钦载设计的强弓造出来了。 昨日李钦载的威胁言犹在耳,工匠不敢耽搁,一夜没睡的他着急忙慌来到李家门口,求见五少郎。 谁知门口职卫的部曲告诉他,清晨宫里来了旨意,五少郎已被押送出京,流徙岭南了。 工匠大惊,然后吓得手脚冰凉。 昨日五少郎威胁说,若他流徙岭南,一定会拉着工匠同去。 此刻五少郎已然上路,那么李家会不会真的给他安个罪名,拉着他一同上路? 工匠热爱长安,工匠不想上路…… 双手捧着刚刚制造出来的强弓,工匠扑通一声跪在李家正门外,带着哭腔大声道:“五少郎所托,小人已造出来了!小人代五少郎为国献利器!” 门外的部曲吓了一跳,见工匠双手高举着一张形状古怪的弓箭,跪在门口一脸生无可恋,部曲们面面相觑。 名叫刘阿四的队正皱了皱眉,上前喝问工匠。 工匠跪在青石板上泣不成声:“此物为五少郎所创,射程远超强弓,不但可至二百步外,还能不失准头,小人试过,五少郎所言不虚,确是国之利器,求大将军明鉴,此物当可抵五少郎之罪啊!” 工匠与李钦载不熟,本不该帮他说好话,只是害怕自己也被李家寻个由头流徙千里,于是果断自救。 自救首先便要救五少郎,五少郎若被撤销流徙之罪,工匠才能平安。 刘阿四听到可抵五少郎之罪,面色顿时一紧,急忙接过工匠手中的强弓,打量一番后,果断转身朝门内跑去。 很快,那张新制作出来的强弓落到内宅李勣的手上。 刘阿四垂手恭敬地站在李勣面前,李勣一双威严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张强弓,对它的古怪造型颇为好奇。 听到刘阿四说是李钦载所创,眼神更是不可思议。 “能至二百步外?还能不失准头?呵,开甚玩笑!老夫一生在军中,历经大小无数战,却闻所未闻。”李勣摇头苦笑。 刘阿四站在李勣面前,却不敢多一句嘴。 李勣的目光仍未离开这张强弓,嘴里淡淡地道:“钦载为了脱罪,倒也煞费苦心,只是殊为幼稚,如此一戳便破的借口,怎能助他脱罪?” 刘阿四忍不住了。 昨日李钦载与他折节屈尊相谈,尽管两人的聊天有点干巴,算不上融洽。 但李钦载性情突变,平易近人的新形象还是令刘阿四颇为欣然,对李钦载的印象自然也直线上升。 如此和煦可亲的少主人,刘阿四打从心底里希望他留在长安,莫遭那流徙千里的大罪了。 于是刘阿四忍不住开口道:“大将军明鉴,小人愚钝,也知此物看似不同寻常弓弩,其中增加的机件颇为奇巧,或许……大将军可试一试,若真能将弓箭射程翻倍,对大唐来说自是一桩大喜之事!” 李勣抬眼朝他一瞥,刘阿四顿时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硬着头皮垂头恭立。 端详这张强弓许久,李勣忽然道:“阿四,后院寻个宽敞之地,老夫试一试此物。” 刘阿四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应是。 李家后院一块空置的草地上,一群部曲执兵肃立,刘阿四用脚丈量出两百步的距离,然后站定抬臂,朝两百步外执弓的李勣示意。 李勣眯眼测量了一下刘阿四所立的距离,然后缓缓抬弓,将一支翎羽箭矢放进机件的凹槽里,慢慢拉动机簧。 刘阿四将一片翠绿的树叶贴在一棵杨树的树干上,然后退后几步。 李勣面沉如水,强弓拉至满月,本来李勣已老迈,八石的强弓很难拉开。 只是李钦载所创的强弓颇为精巧,弓弦扣在机簧上拉动,竟是省力许多,一张强弓毫不费力便拉满了。 调整呼吸节奏,瞄准,放箭。 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坠地,激射而出。 电光火石间,咚的一声闷响,箭矢直中树叶,并穿透杨树尺余,只留半截翎羽箭尾颤巍巍晃动,显然仍有余力可贾。 一箭射出,周围的部曲们情不自禁欢呼叫好,齐喝大将军威武。 李勣却呆怔住了,垂头盯着手里的强弓半晌,再抬头看了看两百步外那支入树尺余的翎箭,眼神渐渐震惊,不敢置信。 两百步外,穿杨而过。 李钦载所言不虚,果真将如今的弓箭射程翻倍,而且翻倍有余。 更甚者,两百步外能精确命中那片树叶,可见射程翻倍之余,箭矢亦不失准头。 足足增加了一百步的射程,若在战场上两军对阵,多出来的射程该会占据多少先机! 攻城战也好,平原遭遇战也好,翻倍的射程足可增加战事三成的胜率,这是占敌于先,这是对敌军碾压性的打击! 耳中听着部曲们的欢呼声,李勣却面容沉静,抬手习惯性地捋一捋花白的长须,只是捋须的手微微颤抖,显示他此刻内心很不平静。 沉默许久,李勣忽然道:“阿四,此物……果真是钦载所创?” 刘阿四忍住心头的喜悦,垂头道:“门外的工匠说,此物确是五少郎所创,工匠只是按图打造。” 李勣摆了摆手,沉声道:“召工匠来此,老夫有话要问他。” 第八章 天家夫妻 被老国公亲自接见,工匠既荣幸又紧张,惴惴不安地来到李勣面前。 对李勣的垂问,工匠知无不言,从李钦载给他图纸,到如何讲解制作此弓,再到在军器监如何制作,制作后如何亲身一试。 甚至连李钦载威胁他一同流徙的流氓论调也原样复述出来,老老实实一字一句,不打一丝折扣。 李勣捋须一直微笑聆听,偶尔忍不住发出笑声,随着工匠的述说,李勣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显然心情越来越好。 工匠说完后神情忐忑地站在一旁,李勣眼睛半阖,不知在思索什么。 以前李钦载的种种顽劣不堪的表现,如今李钦载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创出一种新式利器如同信手拈来般随意。 李勣陷入了深思,他在思索自己这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孙儿。 太令人震惊了,一个整日闯祸的纨绔膏粱,一夜之间造出一种完全超越当今的国之利器。 是偶有所得,还是情急而发,或是平日韬光养晦,危急之时才逼他不得不稍露锋芒? 良久,李勣忽然大笑:“误打误撞也好,厚积薄发也好,这孽障倒是躲了一场劫难,哈哈!” 旁边的刘阿四神情也激动起来,他听懂了李勣话里的意思。 转眼一瞥,李勣问道:“钦载此时应已离京多时,往金州方向赶路了吧?” 刘阿四垂头道:“是,按脚程来算,应已离开长安一个多时辰了。” 李勣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闯了如此大的祸,也该遭点罪。不急,让他再多走走,老夫进宫一趟。” ………… 太极宫门外,宫禁森严,甲士如雨。 一队队铁甲将士在宫门外执戈巡弋,宫楼上旌旗招展,宫门紧闭,龙首昂天,像一只正在休憩的猛兽,令人望而生畏。 李勣的国公仪仗来到宫门二十丈外停下,李勣下马,接过部曲递来的那张强弓,垂头打量强弓片刻,嘴角微微一笑。 然后李勣整了整衣冠,露出肃然端庄的仪态,双手捧着强弓,跪在宫门外,沉声道:“老臣李勣,恳乞面圣,为国献利器!”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门外,犹如洪钟大吕,久久不息。 一炷香时辰后,紧闭的宫门开了一线,一名宦官缓缓走出,昂然道:“奉旨,天子召见英国公。” 李勣起身,仍保持着垂头恭敬的姿势,首先将手中的强弓双手递给宦官,由宦官交给宫中禁卫将领护送至天子明堂。 跟随宦官慢悠悠地走进宫门,他的步姿端庄,迈出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 位至国公,军方第一将领,官爵已是人臣之巅。 然而在这偌大巍峨的宫阙前,李勣仍维持着如履薄冰的姿态,丝毫没有军队将士面前杀伐果断令出如山的猛将虎威。 一个时辰后,李勣空手走出了太极宫,脸上仍然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 刚才在太极宫里,李勣双手奉上了李钦载独创的强弓。 天子李治正与武后在承庆殿欣赏百戏歌舞,李勣入殿后,两位天家夫妻档为表尊重,特意下令停了歌舞,帝后二人整肃衣冠,以礼相见。 李勣入殿后献上强弓,并为二人详细讲解,特意强调此物射程倍于如今军中弓箭。 李治虽非马上天子,可也自小在李世民身边长大,与贞观时的诸多名将熟稔,对军事自然不陌生。 他很清楚大唐多了一件射程翻倍的远程兵器,对以后大唐征伐四方蛮夷的战事是何等重要。 李勣讲解过后,李治不由龙颜大悦,兴致勃勃下旨殿外试射。 两百步外,禁卫将领手执强弓不偏不倚射中了靶心,李治震惊之余,不由仰天大笑。 兴奋过后,李治兴冲冲问起新式强弓为何人所创。 李勣这才不慌不忙说出是自己的孙子李钦载独创,并请军器监工匠打造而成。 李治听到李钦载的名字,表情顿时变得古怪,飞快与旁边的武后对视一眼。 李勣未等李治发话,反而突然跪地恳乞。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勣并非为孙子李钦载将功折罪,反而请求天子不改成命。 李钦载造出强弓确实是功,但他偷卖了太宗先帝御赐之物亦是大罪。 功可赏,罪不可饶。罪民李钦载仍须流徙岭南,不可释回,否则难掩朝堂议论,亦令天家皇威受损,令李家功勋之族蒙羞。 听到李勣严正的请求,帝后二人有些意外。 原以为李勣是来给孙子求情,没想到居然给了孙子一记背刺…… 李治目光闪动,也不当面答复李勣,却跟这位三朝功勋名将扯起了家常闲话。 一通闲聊后,李治收下了那张新式强弓,帝后二人客客气气将李勣送出了宫。 宫门缓缓关闭,李勣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 三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李治低头出神地盯着手里的强弓,不知在想什么。 身旁的武后与李治夫妻多年,又比李治大四岁,妥妥的御姐。 如今的李治正当壮年,夫妻联手刚刚除掉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重振了李氏皇权,天下臣民愈渐归心。 而此时的武后,还没有生出翻天的心思,夫妻二人无论生活还是事业,都是齁甜齁甜的蜜月期。 见李治垂头沉思,武后眼睛眨了眨,轻声道:“陛下,英国公所献之物非凡,若装备大唐军中,必增战事胜算,明明可以借此物为他的孙儿抵罪,英国公为何……” 李治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低声道:“老狐狸心窍多得很,有些话只能由朕来说,他若说出口,可就不占理了。” 武后当然也是个成了精的女人,早就明白了李勣的意思,但还是掩嘴笑道:“陛下聪慧至极,若非陛下点破,妾还以为他真打算大义灭亲呢。” 李治被捧得很舒坦,目光仍盯着手里的强弓。 武后也看着他手里的强弓,迟疑片刻,道:“陛下,此物……莫非真是英国公之孙所创?妾听说,英国公那位五孙儿的名声可……” 李治淡淡地道:“不管是真是假,英国公的意思朕已明白了。” 武后轻笑道:“陛下欲释归此子?” 李治笑道:“敢将先帝御赐之物典卖,此子倒也是个非凡人物,朕虽比不得先帝文治武功,但胸襟之宽博自问还是不输先帝的,左右只是个物件儿,丢也就丢了吧。” 武后也笑道:“陛下既已决定,妾愿代陛下拟旨,释归李钦载。” 一个时辰后,一骑快马从太极宫飞驰而出,直追李钦载离京的方向而去。 第九章 免罪释归 长安至金州的大道上,李钦载累得快断气了。 走路,无论是漫步还是快走,前世都是被世人推崇的锻炼方式,但李钦载却觉得这种方式简直比凌迟还痛苦。 离开长安城才半天,两名官差押送他才走了十几里,李钦载就觉得双腿已不属于自己了。 又酸又麻,脚上也许还磨出了水泡,走几步就钻心的痛。 回首来路,三人根本没走多远,连长安城的轮廓都清晰在目。而李钦载却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翻着白眼浑身都痛。 走一两百步便往地上一倒,要求休息,这一休息至少半个时辰,在两位官差千请万求之下,才懒洋洋起身,闲庭信步般再走几百步…… “买三匹马,咱们一路骑到岭南不行吗?买马的钱我请了,到了岭南我还可以请你们吃荔枝,睡母猴子。”李钦载如豪客般大方。 官差脸色难看,大约是睡母猴子这个领域实在太过猎奇,心理难以接受。 “五少郎恕罪,这个……真不行。” 另一名官差也陪笑:“五少郎您大量,莫为难小人,‘流徙’之罪,按律是必须步行的,若被沿途官差揭举,五少郎少不得又被朝官参劾,咱们二人也会被问罪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此刻的他总算明白西游记里那个唐僧的感受了。 明明骑在猴子的脖子上一个筋斗云便能搞定的事,唐僧居然踏踏实实骑着白龙马走了十万八千里,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老实和尚。 现在李钦载明白了,不是唐僧不想,而是怕被天上的菩萨发现作弊,顺手一记九天神雷轰下来,十世金蝉子瞬间变成十世死蝉子,取经的事只能留到十一世了。 所以说,人生如游戏,可以无限复活,但最好别带外挂。 “真靠双脚走过去的话,可能没出关中我便已死在路上,二位只能带着我的遗体去岭南找风水宝地埋了……”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想请亲朋好友吃席都没机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不让我买马。”李钦载不死心地劝道。 官差脸色难看,但仍然坚定拒绝。 李钦载叹了口气,通过不停的劝说和试探,他明白了两位官差的底线。 看来买马真的不行,在他们眼里,马就是他们的小姨子,自己不能骑,外人更不能骑。 非常的尽忠职守,对权贵子弟不失恭敬,但仍能坚守原则。 搞得李钦载也不得不假装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都不好意思拿银饼贿赂他们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 李钦载有些不淡定了。 他根本没打算真的走到岭南,离开长安后一路磨磨蹭蹭,只是为了等一个消息,以及一个貌似可能放了自己鸽子的该死的工匠。 天色越来越晚,李钦载也越来越不安。 若今日长安城还没有好消息传来,难道今晚要在这荒郊野外露宿? 夏天的野外蚊子很多的,这个年代野生动物应该也不少,一身灰土汗渍的又没地方洗澡…… 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李钦载的生活质量不能低,家徒四壁的斗室里,也要摆上一朵鲜花,那是不辜负人生的一种态度。 “天快黑了,今日怕是走不成了,我决定,就地扎营。”李钦载宣布了决定,语气不容置疑。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苦着脸应了。 照这脚程走下去,走到岭南怕是大半生过去了,临终之时儿孙问自己这辈子干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答? 我就送了个犯人去岭南,一辈子就过去了,嗷~~ 李钦载就地盘腿而坐,很自然地开始指派任务。 “你,去附近打猎,弄点野味来。你,去拾柴生火搭篷,烧点热水来,我先泡个脚。” 两名官差叹着气,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按李钦载的吩咐行动起来。 刚动起来,三人却同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名官差莫名对视,李钦载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三人的视线内。 马上一名披挂铁甲,禁军打扮的骑士风驰电掣而来,飞驰中见到前方李钦载三人,再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服色,骑士大喜,立即勒马。 “前面可是英国公贵孙李钦载当面?”骑士大声问道。 李钦载笑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衫:“正是。” 骑士大声道:“奉旨,李钦载免其罪,可令释归回京!” 李钦载表情平静,似乎对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并不意外。 两名官差却震惊了,二人呆愣许久,接着大喜过望。 流徙千里对押送的官差来说,何尝不是同样的酷刑?此时刚出了长安城便释归,官差自然也免了一场辛劳。 “恭喜五少郎!”官差忙不迭朝李钦载躬身道贺。 李钦载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我宣布,今日长安京郊半日游圆满结束,回家!” ………… 从京郊回到长安城很快。 李钦载打死也不愿再走路,跟传旨的骑士商量了很久,最后一把铜钱塞进骑士怀里,骑士一脸无奈地将李钦载拉上马。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飞快赶回了长安城,进城时才刚刚天黑。 至于那两位苦命的官差,恕李钦载无法照顾了,自己走回城吧。 英国公府内,下人正用长杆挑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将它们挂在正门的廊檐下。 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光线昏暗的国公府外,一道略显落寞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空地外,正出神地盯着国公府门楣上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 身影孑然独立,融入昏黄与黑暗的光影里,独特却又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今夜府外值守的部曲队正仍是刘阿四。 府外有人久立不动,引起了刘阿四的注意,仔细端详发现那道身影竟然有些眼熟。 打量再三,刘阿四忽然惊喜地脱口喊道:“五少郎回府了!” 部曲们纷纷望去,接着立马有人跑进府里通报,刘阿四和一群部曲围了上来。 “五少郎您……”刘阿四欲言又止。 释归李钦载的旨意由宫闱发往京郊路上,并未知会国公府,府里上下皆不知李钦载已被免罪。 李钦载笑了:“阿四,告诉家里,我回来了,让管家挑个顺眼的丫鬟,我要来个小保健。” 第十章 祖孙夜聊 英国公李家是个大家族,李勣有两个姐姐,两个弟弟,有子二人,女二人,孙辈共有五人。 从大唐需要人口的国势现状来说,李家无疑算得上模范户了,因为生得够多。 因李勣功高威重,三朝天子接连给李勣的平辈和子孙辈都封了不少官职,这在古代叫“恩荫”。 恩荫的意思是,不管你有没有本事,只要你的亲人很牛逼,你就可以当官,你可以不牛逼,而且最好不要牛逼。 一个家族出一个牛逼人物就够了,多了上头,上皇帝的头。 李勣的兄弟和子嗣皆在外当官,孙辈里面,李敬业,李敬猷,李敬真等皆有官职在身。 李钦载是孙辈里面最小的,可惜为人太混账,以前干过不少混蛋事,在长安名声几乎臭了大街。 天子纵有意恩荫李钦载,也不敢乱封官职,怕出事。 有了官职的人再干出什么混账事,丢的可就是国威皇威了。 飞马玉雕被卖事发后,估计李治在后宫里也悄悄擦了一把冷汗。 特么的,幸好没给这混账封官,不然就是打皇家的脸了。 所以李钦载今年二十岁了,却依然是一介白身,倒也破罐破……嗯,求仁得仁,至少干混账事时没什么心理负担。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李钦载孤身从京郊回到李府门外。 穿越过来好几天了,李钦载对李家大抵已熟悉,对李家的印象不好也不坏,感受很平淡。 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 圣旨释归,李钦载回到长安城后,第一时间仍赶回了李家,不是因为他爱李家,而是他无处可去。 如今的他,仍无法完全融入“李钦载”这个角色,反而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平静地注视着这个陌生年代的一切人和事,不悲不喜。 被部曲们迎回府中,除了刘阿四露出的真挚笑容之外,府里的下人们对李钦载的去而复返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雀跃的样子。 他们露出的笑容只是职业性的,前世李钦载还是个社畜时,对这种职场上的假笑已经很熟悉了。 李钦载身体的前任主人显然不是良善之辈,从府里下人避如蛇蝎的表现来看,李钦载对他们荼毒不浅。 进了前院,管家吴通迎上来,拽着李钦载的袖角眼眶便红了,不知是真是假,竟真的流了几滴泪出来。 “五少郎受苦了,娇娇贵贵个人儿,怎受得了这般罪,往后可不敢惹祸了,可不敢惹祸了……” 李钦载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一下,然而想到他曾经偷看自己尿尿,动机用意不明,不知有何怪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拍下去。 “少郎回来就好,老公爷正在后院住宅书房里等您,老朽送您过去。” 二人走进后院,吴通领着李钦载七弯八拐,在一处幽静偏僻风景独好的院子里停下。 院子里只有一间房,青砖红瓦,朴实不陋。 李钦载站在房子的玄关木阶下,定定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除履而入。 书房梁上吊着一只精巧的镂空铜球,里面焚着檀香,味道香雅幽然。 李勣穿着淡紫色便袍坐在主位,神情淡然地翻着书。 见李钦载进来,李勣抬眼淡淡一瞥,目光继续落在书页上。 李钦载苦笑,李勣的反应有些冷淡,不过能理解。 不肖子孙嘛,在家都是这待遇。外面越混账,在家越卑微。 李钦载默默朝李勣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祖父大人。” 李勣嗯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一只蒲团,道:“坐。” 李钦载跪坐下去,腰杆挺直,大小腿平行,脚掌交叠,双手置于腿上,眼神平视前方。 这是这个年代标准的坐姿。 李勣没理他,仍在看书。 许久之后,李勣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上离开,朝李钦载一瞥,淡淡地道:“想来陛下已下旨将你免罪释归,否则你此刻仍在去岭南的路上。” 李钦载垂头道:“是,多谢祖父大人为孙儿转圜求情。” 李勣摇头:“莫谢老夫,你从小到大闯的祸,都是家中长辈帮你转圜,唯独这一次,是你自救。” 李钦载微笑道:“也要多谢祖父大人,若无祖父大人帮孙儿上达天听,孙儿仍无法自救。” 李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短短两句对话,他已能深深感受到这个孙儿与以往性情大为不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怎么说呢,眼前这个孙儿成熟了许多,说话做事不再混账,也很有礼貌家教,更不会撒泼耍赖。 他仿佛完全换了个人,这个人很陌生,明明眉眼模样还是他,但李勣不认识。 找不到理由,李勣只能在心里解释,孙儿的变化是因为遭遇大祸,一夜成长了。 从桌案上取过一张图纸,李勣指了指它,道:“此物确实是你所创?” 不用看李钦载都知道,那是自己给军器监工匠的图纸,上面画着新式强弓的机件图。 “是。” 李勣眯起了眼:“你整日与狐朋狗友饮宴寻欢,宿花眠柳,书也不见你读过几本,算是半个睁眼瞎,为何有这般本事,能造出射程翻倍的强弓?” 李钦载脸有点黑。 虽然是亲爷爷的评价,内心还是感到了一丝丝伤害…… 鸡都有爱国的,纨绔子弟凭什么不能为国做点贡献? “祖父大人,孙儿只是昨日见到门口部曲们所配的兵器,一时心有所悟,于是偶有所得。”李钦载谦逊地道。 李勣又问道:“此物机件颇为灵巧,能省拉弓之力,又能至二百步之远,兼且不失准头,只是偶有所得便远迈前人千年智慧,呵,那些呕心沥血的前人们九泉之下都该一头撞死。” “祖父大人勿忧,他们早投胎了……” “混账话!”李勣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也算你这回运气好,堪堪躲过一劫,若换了平日,就算你造出了这张新式强弓,恐也不会轻易脱罪……” 李钦载疑惑道:“为何?” 李勣浑浊的眼睛渐渐深邃起来:“北方突厥扫平后,仍有铁勒九姓频频犯边,抢掠屠戮我大唐子民。陛下早有北征之意,待到今年入秋,也许会提点王师,北征铁勒九姓。” “大战在即,你恰好献上利器,可为国所用,陛下才放了你一马,否则,朝堂天下悠悠众口难掩,陛下岂能轻飘飘地免了你的罪?” 第十一章 事有因果 “铁勒九姓”是大唐对北方游牧部落的统称。 九姓包括回统,仆固,同罗,拔野古等等,这些拗口的名字不用记,总之,四个字可以概括他们,“都是坏人”。 三十年前,战神李靖横扫dong突厥,一战而彻底灭其国,诛其裔,突厥残余西窜逃亡,北方偌大的草原牧场大漠被铁勒九姓所占。 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是天生的敌人,华夏数千年的主要威胁大多来自北方。 旧的敌人走了,新的敌人又来了,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铁勒九姓频频犯边,作为一心想要超越老爹,不想一辈子活在千古一帝阴影里的御姐控天子,当然忍不下这口气。 江山给我了,功臣名将给我了,就连老爹被窝里的才人姐姐都继承过来了。 天下臣民的眼睛都在盯着他,都在等着看究竟是不是老子英雄儿怂包,如今遇到外敌犯边怎能忍? 必须干死他们。干翻他们的姿势还得有新意,花样还得比先帝漂亮,否则对不起老爹留下的贞观之治的遗产。 就在朝中君臣厉兵秣马准备北征之时,李钦载发明的强弓应运而生。 不得不说,李钦载真的撞对了运气,皇帝要打仗,立马发明了一件战场利器,恰好迎合了李治的需求。 否则李钦载恐怕没那么容易脱罪,就算被特赦释归,至少也要等三五月甚至半年,那时遭够了罪的李钦载或许还有闲心写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书房里,李勣眼睛半阖,似在打瞌睡,浑浊的目光却不时从图纸上一扫而过。 “此物……可有名字?”李勣缓缓问道。 李钦载垂头道:“可称‘神臂弓’。” 李勣两眼赫然睁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呵,‘神臂弓’,好,好!好名字!”李勣嘴角露出了笑容:“既是你所创,名字自然由你取,老夫便上疏陛下,此物便定名为‘神臂弓’。” 李钦载笑了笑。 神臂弓,其实是数百年后的产物。 在那个国富却武力孱弱的朝代,统治者失去了北方幽云产马之地,不得不以重甲步兵和神臂弓来对抗北方的骑兵。 为了能应对敌人骑兵冲锋的速度,那时的工匠用尽了智慧,生生将弓箭的射程提高了一倍。 它的制造原理其实并不难,只是在弓弦和弓臂之间加装了一个木制的机件,能够省下拉弦的力气,也能拉开强弓令射程翻倍。 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提前面世,李钦载心里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轨迹,会不会让以后的历史事件都变得不可测不可控。 转念一想,顾不上了,未来再不可控,总比流徙千里强多了。 再说,有些缺心眼的家伙穿越后连马桶都敢发明,自己发明个神臂弓已经算是心智很正常了。 祖孙聊了一阵,李勣似乎有些疲累了,淡淡地道:“神臂弓出世,对我大唐军将颇为重要,消息想必已传出去了,这几日估摸便有人要见你,你收敛一下,不可失礼。” 李钦载不解道:“谁要见我?” 李勣嘴角扯了扯:“几个老而不死的狗东西。” 李钦载缓缓吸了口气,他明白了。 大约是现存于世的几位老将,混世魔王程咬金也健在,听说脾气颇为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 李钦载惴惴之余,决定自己最近一定乖乖当好孙子。 人家辈分大,力气也大,在他们面前怂一怂不丢人。 识趣地行礼,告退,李钦载正退到书房门口时,李勣却冷不丁又说了一句话。 “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你卖掉便卖了,既有神臂弓将功折罪,老夫不追究,此物多半也寻不回来了……” 李钦载一愣,愧疚地道:“是,孙儿对不住祖父大人。” 李勣哼了哼,又道:“不过,事发有果,亦该有因。果报已了,事因却不可不问。” “当日你与狐朋狗友饮宴耍钱,究竟是何人怂恿撺掇你偷家里的白玉飞马,此事可要弄清楚,不然你就真是个无脑无心的废物纨绔。” 李钦载一惊,接着立马明白李勣的意思。 这里面有事! 没有任何事是偶然发生的,偶然里面一定有必然。 事情发生在李钦载穿越之前,换了以前那个纨绔前任,或许真不会想太多。 但李钦载却从李勣的一句提醒里立马明白了,此事背后有阴谋。 李勣阖眼,语气却渐渐变得冷漠:“背地里算计我李家,差点将全家陷入泥潭中,断无让他轻易抽身的道理。” 李钦载行礼,肃然道:“是,孙儿明白了。” 李勣盯着李钦载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李勣看到了一种陌生的认真和睿智。 李勣嘴角勾起浅笑:“去吧,莫惹祸,也莫妄自菲薄。其中分寸,尔自拿捏。” “是。” 退出书房,李钦载轻轻掩上门,书房内光线突暗,李勣的表情隐藏在一片阴影中,唯有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精光毕露。 其实这件事本应该由长辈去追查,但李勣却还是提醒了李钦载。 没别的原因,李钦载最近的变化太大,李勣一时竟已看不透这个孙儿。 所以他想再看看,看这位孙儿究竟有多大的变化,发明神臂弓究竟是一时偶得,还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结果。 若李家在李勣之后,还能再出一位麒麟儿,家族基业之鼎盛,或许还能再延百十年。 但愿,这个曾经让全家失望甚至放弃的孙儿,能够痛改前非,大彻大悟。 晋时有个叫周处的人,少年时也是顽劣不堪,作恶多端,然而一朝悔悟,斩蛟除害,终成千古美名。 李勣很希望自己的这位孙儿也是唐朝的周处,蜕变之后,化身为人中龙凤,李勣于愿足矣。 ………… 书房外,李钦载转身之后,表情有些无奈。 无奈的是,他其实并不想无休无止地卷入这些所谓上层权贵的争斗中。 发明神臂弓是为了脱罪,也是为了脱身,他想过的生活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混吃等死。 前世当社畜朝九晚九,累得不如狗,这辈子凭什么还要那么辛苦跟这个斗跟那个争? 老天让自己穿越来唐朝,不就是可怜自己前世的辛苦,才让自己过来享今世的清福吗? 太平盛世,理应享太平。 勾心斗角什么的,偏题了! 犹豫半晌,李钦载暗暗决定,办完这件事就告老还乡。 至于还哪个乡,这事儿不急,总之要还乡。找个风景幽美的地方与世无争,混吃等死过完这辈子。 突然间,李钦载与前世童话世界里的邪恶女巫共情了。 她们避开人烟,搬入丛林独自生活,如果有人闯进来打扰她们,就把那些人杀掉…… 多么美好的一生。 李钦载如今也无比向往这种生活。 嗯,再娶个婆姨,盘亮条顺的,屁股大的,能持家的,能狠下心跟自己共谋共犯,夫妻联手杀掉打扰自己平静生活的…… 对了,打死不找公主,后人说“脏唐脏唐”,大半是唐朝的公主们赚出来的名声。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李钦载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和。 接下来把那个撺掇自己偷白玉飞马的混蛋揪出来,然后狠狠教他做人,这件事便了结了。 第十二章 养生保健 从李勣的书房走出来,七弯八拐差点又迷路,李钦载突然好想发明一个便携式的指南针。 好不容易走到前院,恰好迎头遇到从外面回来的老爹李思文。 父子真是前世的冤家,李思文进门时还很淡然地与管家吴通颔首招呼,见到前院里的李钦载时,脸色瞬间冰冷起来。 天子释归李钦载的旨意他已听说了,李钦载造出神臂弓的事他也知道。 儿子躲过了一场大劫,又有神奇的本事能为国造利器,算出息了吗? 或许出息了吧。 在外面听到这些消息时,老实说李思文心里确实闪过一丝得意之情,长脸了。 李家是将门之家,忠君报国是基本的家教,李钦载创出了神臂弓,若装备王师能大增战力,李思文当然也很荣耀。 然而,荣耀归荣耀,本来心里很高兴的,一看到李钦载却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满满的嫌恶,当年没把他射墙上的悔意再次袭上心头。 这种情绪无法解释,父子间恩怨积累多年,冰冷的关系不是一两件事能融解的。 不管你干出多牛逼的事,在老爹的眼里还是一坨屎,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今天这坨屎比以往多了几分热乎劲儿。 刚走进前院的李钦载也看见了老爹,只是他此刻脑子里还在琢磨告老还乡的事儿,一时间走了神,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忘记了行礼。 见李钦载这副不灵醒的模样,亲爹面前连礼都不行,李思文愈发怒上心头。 两眼一睁,李思文怒喝:“咋!” 一声暴喝把李钦载惊回了神,下意识要回怼过去,这时视线与心智终于同时在线。 看到面前的李思文,李钦载硬生生吞下了大逆不道的骂街冲动。 “孩儿见过父亲大人……”李钦载规规矩矩行礼。 李思文毫不领情,从李钦载面前径自走了过去,把他当成了透明。 走过李钦载身前,空气里冷冰冰扔下一句。 “瓷嘛二愣个怂货,婆烦滴很,滚!” “好哒!” 父子相看两厌,非常痛快地在前院分道扬镳。 夜晚,李家后院卧房内。 李钦载光着脚半躺在一张胡床上,眼睛半阖半睁,小腿上搭了两块热气腾腾的帕巾。 人虽少年,也要注意养生,否则老了一身病。 这一点上,活过两世的李钦载还是很在意的。 敲门声响起,沉闷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战战兢兢的味道。 李钦载眼睛微抬:“进。” 一名丫鬟端着木盆走进,跨进门浑身直哆嗦。 “贵……贵宾,您,您好,欢迎光临,奴婢是……是八号技师,您看奴婢可以吗?” 李钦载皱眉:“停!你说说,都重复几遍了?说话要自然,语气要欢快,要发自内心的觉得,服侍我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丫鬟才十三四岁,在李家赫有凶名的李钦载面前瑟瑟发抖。 今夜五少郎释归回府,吩咐吴管家给他找个顺眼的丫鬟,做什么“小保健”,吴管家找到了她,她当时就吓哭了。 虽不明白啥叫“小保健”,但听名字就觉得好邪恶。 “还有,不要自称‘奴婢’,自信点,自称‘我’……啧!哭啥!怕我糟蹋你咋?我那么没品吗?”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 不配拥有姓名的丫鬟眼泪止不住地流,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 她的人生一片绝望,从今夜起就要不干净了。 “不准哭了!过来,给我泡脚,泡完再来个全身推拿,尤其是腿。” 丫鬟一愣,眼泪顿时止住了,不经大脑脱口道:“就这?”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你想咋?警告你不要动别的心思,李家不是法外之地,我要的是正规的!” 丫鬟飞快擦干了眼泪,转忧为喜非常欢快地将李钦载的脚泡进发烫的热水里。 李钦载舒服地眯着眼。 舒坦!流徙千里虽然只走了一二十里便结束,勉强算是京郊半日游,可一二十里也很费腿脚,回到家小保健必须安排起来。 在李钦载的吩咐下,丫鬟给他泡着脚,一边在他两条腿上按摩。 此情此景,仿若隔世,李钦载不禁泛起了乡愁。 “妹儿啊,多大啦?成亲了没?用力按,哥不怕疼,哥吃劲儿……把哥按舒服了,钱少不了你的,哥有钱……”李钦载闭着眼迷迷瞪瞪地道。 不仅不配拥有姓名,也不配被形容长相的平凡丫鬟死死咬住唇,这种不正经的聊天方式她很不习惯,更不敢搭腔。 怕这位贵宾突然兴起,临时升级服务内容…… 小半个时辰后,丫鬟累得满身大汉,李钦载舒坦得魂外飞天。 “行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塞进丫鬟的手里:“辛苦了,这是赏你的,回去多吃点肉补补。” “五少郎,奴婢不敢……”丫鬟又吓到了。 这时她才明白,原来今晚竟是一桩兼职肥差。 “拿着!软绵绵的没劲道,手法也不专业,回头多补点力气,以后你就是八号技师,下次还点你,出去吧。” 丫鬟捧着钱战战兢兢告退。 李钦载浑身轻快躺在胡床上,开始思忖明日的行程。 姜还是老的辣,李钦载没想到的事,李勣想到了。 怂恿撺掇他偷家里白玉飞马的家伙,多半不是单纯的玩笑或耍钱。 李家几乎已是人臣之巅,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惊涛骇浪。 白玉飞马被卖,李钦载越想越觉得可疑。 要弄清楚这件事,大抵还是要从曾经的狐朋狗友身上着手。 伤脑筋的是,李钦载是穿越过来的,曾经的狐朋狗友全都不认识了。 满脑子思绪不知飞向何处,李钦载躺在胡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清晨醒来,丫鬟服侍李钦载穿戴衣冠,李钦载心不在焉的伸展胳膊,脑子里已有了计划。 不认识曾经的狐朋狗友没关系,这个世界有一种非常实用且让人愉悦的东西,它叫“钱”。 钱能解决世上九成以上的烦恼,尤其在交朋友方面,简直无往不利。 遍撒拜帖,让管家派人送到长安城各家权贵府上,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找个宽敞的地方请客饮宴。 把有名有号的长安纨绔子弟们都聚集起来,这不就都认识了吗? 然后再打听一下当天是哪个混蛋带头怂恿自己偷白玉飞马的,最后掐着他的脖子一通爆锤…… 有钱好办事,李钦载当即决定叫管家过来。 顺手从胡床取过昨日流徙上路时携带的行李包袱,里面有李勣李思文等家人送的好几块银饼。 没想到出京城转悠了一圈,居然还发了一笔小财,实在是可喜可贺。 包袱有点轻,很反常。李钦载探手一摸,接着脸色大变。 包袱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别无它物。 “我钱呢?”李钦载厉声喝问。 第十三章 将星荟聚 李钦载出离愤怒了。 万万没想到,眼一闭,一睁,人活着,钱没了,嗷~~ 管家吴通匆匆赶来,一脸苦笑对李钦载连连躬身。 “报官!人在内宅,钱被偷了,何等的猖獗!马上报官!”李钦载很生气。 虽是不愁吃穿的纨绔,但李钦载前世出身贫寒,工作后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对钱财的重视远超这个年代的权贵子弟。 “五少郎,五少郎息怒,您的钱并非被偷,而是……”吴通满头大汗解释。 “而是什么?” 吴通嗫嚅半晌,轻声道:“昨夜二郎有吩咐,既然五少郎已被天子特旨释归,不必再流徙岭南,那么老国公和二郎给您的钱,自然要收回去。” “收回去了?”李钦载的怒气瞬间平息下来。 吴通尴尬地道:“昨夜老朽本想当面向五少郎解释后再收回,但五少郎昨夜睡得早,二郎又派人催过几次,老朽大胆,只好先拿了您的银饼交回账房,打算今早再向您解释赔罪……” 李钦载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没被偷就好,收回就收回吧。” 吴通不敢置信地眨眼,就这么算了? 五少郎历经大变后,性情果然与众不同了。若换了以前钱没了,必然满府撒泼骂街,李家上下少不得一阵鸡飞狗跳,最后才会在李思文强力镇压下偃旗息鼓。 李钦载倒不是装的,听说钱是被老爹下令收回的,他便完全平息了怒火。 本来不是自己赚的钱,收回去也是天经地义,没关系,时日还长。 作为穿越者,若连赚钱都不会,不如找个丫鬟小保健活活按死。 如此通情达理的少主人,吴管家自是千恩万谢。 谢完还不走,吴通又接着道:“五少郎,老国公今早有吩咐,请五少郎衣冠整齐,不可出门,午后有客来访。” “祖父的客人,我没必要见,稍停我要出门……” “五少郎,您出不了门,二郎给您下的禁足令还没取消。”吴通尴尬地笑道。 “欺人太甚!”李钦载又有点生气了。 钱没了,还不让出门,不出门怎么搞钱? “五少郎息怒,您目赤面红,显然又上火了,老朽有一绝世良方……” 话没说完,李钦载无奈地道:“你闭嘴……” 双手下意识插裤兜,像一个中年潦倒落魄的男人,走投无路时点根烟,深吸进去,再缓缓呼出,吐尽半生辛酸。 然而,李钦载没有烟,也没有裤兜…… 用力揉了揉脸,李钦载目光沧桑地望向远方的天空,幽幽道:“我不想见客人,我只想搞钱。” ………… 不管李钦载想不想见,客人终究还是来了。 午时后,李府的下人们一个个脚步飞快地往前堂通传。 “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定方拜谒老国公——” “右卫大将军,雁门郡公梁建方拜谒老国公——” “左骁卫大将军,郕国公契苾何力拜谒老国公——” “左武卫将军,河东县男薛仁贵拜谒老国公——” 短短半个时辰内,李家府邸将星闪耀,英雄荟萃。 都是当世名将,都是国之砥柱,众将除履入堂,站在李勣面前一字排开,同时躬身行礼。 李勣穿着便袍,端坐堂上,大马金刀地受了众将之礼。 英国公在大唐军中之威望,可见一斑。 虽是名将,也都是豪迈的行伍汉子,礼数行过后,众将便不客气地放开了形骸。 右卫大将军梁建方立马坐在客位,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快快快,酒菜速速端来,老夫昨夜听了消息,大清早从城外北大营赶来,饭都没吃一口,饿死老夫也!” 邢国公苏定方冷笑:“酒囊饭袋之辈,要饿死也没那么容易。” 梁建方一呆,接着勃然大怒:“姓苏的,可欺我老梁马槊不利乎!” 铁勒蕃将契苾何力在旁幸灾乐祸戳火:“老梁啊,姓苏的定是欺你马槊不利,不知你怎么想,反正换了老夫可忍不了。” 苏定方冷冷地瞪了契苾何力一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服气,你与姓梁的酒囊饭袋一同上又如何?老夫何惧哉!” 李家前堂内,唯独河东县男薛仁贵嘴角噙着笑意,却闷不出声。 诸多名将荟聚一堂,薛仁贵的年纪是最小的,众人皆是贞观朝的名将,唯有薛仁贵在李治登基后才真正出头。 论军中辈分,薛仁贵委实差了一点点。 老将们见面就互喷垃圾话,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从贞观朝开始,老将们争出征,争战功,争战利品,争爵位,争赏赐,狗屁倒灶争了大半辈子,不知积累了多少恩怨,见面后自然没好话。 几句话不对付,前堂眼看要打起来了。 坐在主位的李勣司空见惯,也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桌案,冷冷道:“诸位要打便出去打,被打死了老夫管埋,活着的回来再与老夫一叙。”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不敢说话了,纷纷讪然地坐了下来。 英国公是大唐军中第一人,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老公爷,听说贵府孙儿造了个新奇玩意儿,能将弓箭射程翻倍?此事可属实否?老苏今日特意为此而来。”苏定方目光期待地望向李勣。 众人皆是一脸热切。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军中将领却比谁都清楚,射程翻倍的弓箭对一场战争的意义何等重要。 抢敌于先,至敌所不能之远,战事一起,射程翻倍的箭雨齐射,便是夺得先机,鼎定胜局。 李钦载昨日才发明的神臂弓,消息刚传出去,今日便有众多名将登门拜访,可见众将对这件新式利器何等重视。 面对众将殷切期待的眼神,李勣慢吞吞地捋须,心中泛起一股久违的得意之情。 爽滴很!虽说大家的儿孙辈大多是废材,可老夫家的废材至少撞了大运,独创了神臂弓,为大唐社稷立了功。 而你们家的废材……那就纯粹是废材了。 把我家的废材扔进长安城的废材堆里,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呵呵,爽! 虽然爽点怪怪的,但李勣就是觉得爽,毫无来由的爽。 “确是我家废……老夫的孙儿钦载所创,老夫献给陛下后,陛下甚为欢喜,此物名曰‘神臂弓’,满弓可至两百步之外,且穿杨而过,不失准头。”李勣慢悠悠地道。 苏定方激动道:“‘神臂弓’!听名字就了不得!快,老公爷,让咱们开开眼!” 李勣嘴角一勾:“开个腚眼!此物已献给陛下,你们见不着。” 众将一愣,接着大失所望。 李勣不慌不忙道:“不过……陛下已下旨,着工部与军器监工匠千人,不惜材料全力打造神臂弓,离入秋尚有数月,数月内,军中必装备神臂弓万张。” “入秋王师北征铁勒九姓,此弓可大放异彩,诸位,此战胜局已定,就看尔等谁有本事从陛下那里讨来领军总管之职了。” 前堂内,李勣两句话一戳火儿,堂内众将互相瞪视,火药味愈发浓重起来。 天子出征之前点将,若将这几人打个半身不遂,领军总管不就是我了吗?善也! 所有人的心里恶向胆边伸,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 短暂的沉默后,梁建方忽然大笑道:“先不说这事儿了,哈哈,神臂弓既是老公爷贵孙所创,可见李家那位有名的混账摇身一变,成了麒麟儿,老公爷何妨召他出来一见,我们几个长辈倒要好生亲热一番。” 第十四章 初识名将 几个老不正经的长辈在李家前堂上蹿下跳,堂内一片乌烟瘴气。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将们,生活里自然也是豪迈且不拘小节的,他们对生命都抱持漠视的态度,哪里在乎什么俗世的礼数。 “让我等见见李家那小儿,把他的模样瞧瞧清楚,啧,老李家祖坟炸了么?以前那个名满长安的混账如今竟也登堂入室,哈哈,成精了!”梁建方大笑道。 李勣眉眼未抬,淡淡地道:“小辈一时偶得之戏作,误打误撞而已,不值诸位高看。” 苏定方笑道:“老公爷这话不实在,老夫与你相识多年,你的话听着谦虚,眉宇间那股子得意劲儿可瞒不住人。” 契苾何力也叹道:“老夫家那类犬孙儿若也能干出如此长脸的事,老夫何至于隔三岔五揍他。” 梁建方斜眼瞥着李勣,道:“老公爷莫装了,府里出了麒麟儿,留在身边多栽培几年,李家基业还能风光百十年,你都快笑出声了,还谦虚个什么劲。” 李勣笑骂道:“一群老不死的狗东西,钦载再厉害,也是平日里受老夫耳濡目染,若论教子孙辈的本事,老夫自认与沙场征敌的本事平齐,二者不遑多让,你们大可慢慢羡慕。” “莫说废话了,快让你那孙儿出来见见吧,回头老夫还得回北大营操练呢。”梁建方不耐烦地道。 李勣哼了一声,当即命管家召李钦载前来。 前堂老将们的喧闹叫骂声传得老远,李钦载坐在正门的门槛上也能听到。 然而他对这一切没有兴趣。 禁足令没取消,李钦载出不了门,门口值守的刘阿四见少主人一脸忧愁的样子,只能同情地叹气。 二郎的命令,李家部曲们不敢不听。 刘阿四职权范围内能做的,只有允许李钦载在门槛内外反复横跳,而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打断五少郎的腿。 只是今日五少郎没精打采,似乎没了反复横跳的兴致。 他就这样坐在门槛上,出神地注视着门外川流的行人,这个姿势已维持了小半个时辰。 李钦载没有发呆,事实上他正在思考,思考未来。 国公府邸的纨绔子弟,需要什么未来?这辈子安心享用祖辈父辈打下的基业便足够。 可李钦载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 没有奋斗目标的人生,注定会渐渐成为废人。 若是某天家中有了变故,祖辈父辈的功绩恩荫已无法庇护他时,他该怎么办? 活过两世的人比常人更清醒,他知道任何靠山终究都有靠不住的那天,人生最大的靠山只能是自己。 不管未来干什么,总之应该学会独立生活。 这个世界或许很精彩,也或许很枯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重新活过的一世是怎样的人生呢? 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门外行人商旅川流不息。 真好,每个人都在跌跌撞撞,却仍坚定地奔赴着属于自己的前程。 而坐在门槛上的他,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能让他如此悠闲旁观的底气,不是因为他的本事,而是三代的努力。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吴通的喘息。 “哎呀,五少郎原来在此,老朽可在府里找您半天了,快快,老公爷召您去前堂呢。” 吴通二话不说拽起李钦载就往里面跑。 李钦载无奈地道:“祖父的客人,没必要召我去见了吧?” “五少郎可不敢乱说,都是当朝国公郡公的,都是老公爷昔年的军中袍泽,如今也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帅,说句不敬的话,老将军们要见你,是莫大的荣耀。” 吴通估摸在府里跑了不少路,略显发福的脸涨得通红,喘息声也愈重。 李钦载踉踉跄跄跟着他的脚步,同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调侃道:“管家面红耳赤,是上火了吗?” 吴通一愣,随即道:“或许上火了,幸好老朽有治上火的绝世良方,回头配了药,老朽给五少郎送些来,人生在世,时常败火,诚如吾日三省吾身,有益无害。” 李钦载呆了一下,扭头深深地看了吴通一眼。 治上火居然治出了人生境界,而且格局高远,哲理深邃,隐含圣贤之说,这位吴管家绝对是个被埋没的人才。 被吴通强拽着来到前堂,刚在玄关前除了履,便听堂内一阵豪迈大笑。 一道魁梧的身影猛地窜了上来,站在李钦载的面前,两两对视,两张脸仅距几公分。 眼中的这张脸很清晰,肤色黝黑且粗糙,铜铃环眼,虬髯如林,李钦载情不自禁想起了喝断当阳水的那位环眼贼。 李钦载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 话没说完,李钦载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赫然被揪住后领拎到了半空中,情急之下瞥去,发现对方居然是一只手把自己拎起来的。 拎起来还不够,这环眼贼还像晒衣服似的抖落两下,随即把他放了下来,一脸索然无味,仿佛开启了贤者模式。 “太瘦,不称手,老公爷该不会故意把娃儿饿成这德行吧?多好的孙子,你若不要,不如给我……”环眼贼用人贩子的眼神上下打量李钦载。 李钦载快疯了,什么情况这是?不是说堂内都是当世名将吗?怎么好像进了匪窝? 见李钦载仍站在玄关前呆呆不出声,环眼贼不高兴了,抬腿就踹了过来。 “咋不叫人?不认识梁某了?没个规矩!” 李勣纹丝不动坐在主位,指着堂内众人沉声道:“钦载,过来见过长辈们。” 李钦载急忙抬步便走,刚抬起脚,却见这位环眼贼严严实实堵在自己面前。 对方武力值不可测,从单手拎起自己的表现来看,显然是个狠角色,对这种角色一定要尊敬。 李钦载已成年了,长大了,不需要别人教他做人,尤其是用拳头教他做人。 于是李钦载讨好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悄悄地横移一步,打算绕开面前这座铁塔。 咦?刚刚他是不是自称“梁某”? 是了,姓梁,嘴甜一点,先叫人。 “小子拜见梁伯伯……” 话音刚落,堂内一片“噗嗤”声,然后里面几个老杀才很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 环眼贼老脸黑中泛绿,咬牙切齿地瞪着李钦载。 “小子,故意的是吗?老夫与你祖父同辈,你这儿却给老夫降了一辈,果真是个混账东西,叫爷爷!” “梁爷爷好!梁爷爷万福金安,梁爷爷寿与天齐!”李钦载老实得像只鹌鹑。 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叫祖宗都认了。 第十五章 盛极难继 大唐贞观时期确实是名将如云。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里将星闪耀,李世民能成就大唐社稷基业,除了其本人超凡的人格魅力外,绝对离不开那些当世名将们的鼎力效忠。 如今李世民已逝,凌烟阁功臣大半老死病死,留下来的将军不多了。 于是李治的江山如今已出现了一种尴尬的境况,那就是名将功臣渐老,新一代将领大多庸碌。 鲜花着锦之后,往往盛极难继。 今日李家前堂内的老将们,便已是大唐仅存老将的几乎一半了。 老将们仍在哄堂大笑,就连向来沉稳的李勣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众人的笑声中,梁建方的脸面愈发挂不住,目光凶恶地瞪着李钦载。 “小混账成精了,胆敢戏弄长辈,今日便代你爷爷教训你!” 蒲扇大的巴掌高高举起,正要落下来,一位身材五短却浑身散发剽悍之气的老将冲了过来,眼疾手快将李钦载从梁建方手中拽了过去。 然后,照例单手拎起,抖落几下,像极了刚撒完一泡尿的男人。 李钦载瞬间不好了,觉得自己像那啥…… “老匹夫莫太过分,李家的孙儿,何时轮到你来教训?你算老几?”老将拎着李钦载,朝梁建方瞪眼。 随即老将又望向李钦载,皱眉道:“分量确实轻了点,要多吃肉,大好的汉子,像个病鸡似的,柔柔弱弱的也不害臊!” 李钦载在半空中胡乱作了个揖:“爷爷说得对,小子拜见这位爷爷。” 老将望向李勣:“你家孙儿怎么回事?傻了么?连老夫都不认识了?” 李勣淡淡地道:“约莫前些日被他爹狠揍了几顿,受了惊吓,无妨。” 老将点头,沉声道:“老夫苏定方,以后管老夫叫苏爷爷,记住了,不认人这毛病可不行,得改!” 李钦载急忙行礼:“小子拜见苏爷爷,苏爷爷万福金安,寿与……” “闭嘴!从哪里学的这些屁话,糊弄姓梁的老匹夫就够了,那老小子傻得很,说什么信什么,莫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 旁边又一位名将见状,索性自我介绍:“老夫契苾何力。” 李钦载再次见礼:“小子拜见契爷爷……” 契苾何力面颊狠狠抽搐了一下,双手时而握拳,时而化掌,犹豫要不要给面前这小混账来一记狠的。 想到这小子已然失忆,再打傻了怕是李勣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悻悻哼道:“老夫复姓契苾。” “啊,小子万死,得罪得罪,拜见契苾爷爷。” 旁边一位中年将领含笑看着这一切,一直默不出声。 李勣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薛仁贵……” 李钦载一惊,哎呀,这位可是牛逼人物,前世历史书上有名字的。 “小子拜见薛爷爷……” 话没说完,屁股上挨了一脚。 苏定方冷冷道:“老夫本不想踹你的,实在忍不住了!你个混账嘴里都是啥乱七八糟的辈分?薛仁贵比老夫差着一辈呢!眼瞎了?看年纪看不出来吗?” “哦哦,小子得罪了,小子拜见薛伯伯。” 薛仁贵朗声笑道:“无妨,贤侄早点成亲生娃,娃儿叫我一声爷爷也当得起的。” 李钦载一愣,成亲? 穿越好些天了,差点忘了这件事,我都二十来岁了,又是权贵子弟,为何至今没成亲? 家长这么不负责任的吗?这都不安排?说好的暗无天日的封建主义包办婚姻呢? 思绪万千之时,薛仁贵却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我家那孽子与你交情不浅,你们兄弟没事多走动,少惹祸,多做点正经事。” 李钦载愣愣点头。 又一个信息,薛仁贵的儿子跟自己关系不错? 苏定方也笑道:“没错,我苏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也多走动,日后再有神臂弓那种利器,切莫藏私,早有早拿出来,也教老夫在前方征战有个底气。” 李钦载苦笑道:“神臂弓只是小子偶有所得,一时侥幸而已,诸位爷爷伯伯莫笑小子了。” 梁建方哼了哼,瞪着李勣道:“你们李家上下都一个德行,明明有真本事却藏着掖着,愣要装成一副庸碌之才的样子,甚是无趣。” 契苾何力是个有着典型异族相貌的汉子,高鼻梁,深眼窝,脸型稍方,有几分异域混血味道的英俊。 “神臂弓确是个好东西,今年入秋后北征铁勒,若说以前只有六分胜算的话,有了神臂弓一物,若由老夫领军,必有八分胜算。”契苾何力望着李钦载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苏定方沉思片刻,道:“两军对垒之时,咱们前阵的弓箭射程若比敌军多一百余步,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梁建方也点头:“先令骑兵两侧压上去,弓箭阵列排头,隔二百余步便可放箭,彼时敌军前阵必乱,两侧骑兵再同时发动穿插,呵,胜局定矣。” 契苾何力摇头:“老梁还是浅薄了,不仅是骑兵两侧穿插,后方更要预备一支伏兵……” 话题就这样扯开了,诸位名将在堂内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论战。 冰冷的字句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一地,一城,一国,千人万人之生死,全成了他们手中的棋子。 棋子是不需要有生命的,它们的使命就是被将军使用,或是交易,或是废舍。 刚刚前堂还热闹得像盗匪强梁的聚义厅,此时却变成了阴风森森的阎罗殿。 李钦载在旁听得脸色发白。 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总觉得人命挺稀罕的。前世看过那么多感人的新闻,什么为了挽救一条生命,全城的交通都在为他开绿灯等等。 那时李钦载就觉得,人生虽然累,但依旧美好,他依旧在狼狈不堪的奔赴中相信善良,相信光。 然而在这群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老杀才面前,人命贱比韭菜,割掉一茬儿又一茬儿,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倒觉得割韭菜的刀不够利。 李钦载觉得自己好柔弱,像一只在狮群裤裆下钻来钻去的可爱小白兔,吓坏宝宝了…… 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个龙潭虎穴之时,外面吴管家在廊下禀报。 有客来访,是来找五少郎的,客人是五少郎的好友,薛仁贵的长子薛讷。 “知己来访,必倒履相迎,我去门口迎他。” 李钦载胡乱整了整衣冠,向诸位长辈告退,然后逃命般跑出了前堂。 前堂内,苏定方眯眼盯着李钦载的背影,道:“老公爷,你这孙儿的性情变化不小,真是被他爹揍得性情大变的?” 李勣想了想,笑道:“或许是吧,思文管教孩子,老夫不插手。” 苏定方沉思片刻,道:“性情虽不同,但看起来比以前沉稳多了,还多了几分报国的本事,是好事,看来果真要多管教,回头老夫便给家里那几个小混账来一顿狠的,一天揍五顿,不信他不成才!” 此言一出,堂内薛仁贵契苾何力梁建方等人若有所悟,然后纷纷陷入沉思,沉思中眼神杀意森森。 第十六章 将门犬子 李钦载没想到自己在这世上竟然有朋友。 当然,有一个不可颠破的真理就是,混账的朋友一定也是混账,没有例外。 既然刚才在前堂里连薛仁贵都说他家的犬子与自己交情不浅,想来这位犬子应该是自己真正的朋友,没有天大的利益断然不会背刺的那种。 不过从双方老爹的称谓上,李钦载也能分辨出两人的高下了。 薛仁贵称他儿子是“犬子”,显然属于那种不省心,却也惹不了大祸的等级,家畜类级别,管教几次也就乖巧了。 李钦载就牛逼了,他爹李思文称他为“孽障”。 这个……属于妖物级别,兴风作浪荼毒生灵的那种,道行低的僧道都镇压不了。 从称谓等级上来看,不出意外的话,门外那位薛仁贵的犬子应该是自己的小跟班。 还没见到人,就已经逻辑缜密地分析出二人关系的真相,李钦载觉得前世高考四百来分可能是发挥失常了…… 逃出前堂后,李钦载走向大门。 大门外,一位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正在门口来回徘徊。 李钦载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年代很讲礼数的,跟长辈也好,平辈也好,见面行礼是基本操作。 于是见到那位少年后,李钦载便一脚跨出门双手行揖,为了让自己热情一点,还努力挤出一丝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使其宾至如归。 “这位便是薛贤弟吧?久仰久仰。” 门口的少年惊呆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久久没动弹。 李钦载保持行礼的动作,表情越来越尴尬。 啥意思?来者不善? 见面行礼不对吗?莫非是个不讲礼貌的熊孩子? 对熊孩子就没必要太客气了,本质上来说,李钦载也是名满长安的熊孩子,凭他多年的恶劣行径,可以说是熊孩子界的天花板了。 放下双手,李钦载一脚踹过去,不偏不倚踹中了少年的屁股。 “说话,行礼!家教都扔狗肚子里了?”李钦载沉着脸道。 谁知这一踹倒把少年踹正常了,少年一脸感动。 “景初兄终于正常了!没错,见面踹人才是景初兄的做派呀。”少年激动而幸福的样子令李钦载毛骨悚然。 “啥意思?”李钦载打量他:“你爹是千古名将,你居然好这一口儿?” 少年愣了:“好什么?” 随即摆手:“不重要,景初兄刚刚客气行礼的样子可把愚弟吓坏了,长安城里有传言,都说景初兄被李伯父打傻了,不认人也不记事,简直岂有此理!” “景初兄勿恼,那些嚼碎嘴的人愚弟都记下来了,回头愚弟陪景初兄干死他们!”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理论上来说……他们没说错。” 少年呆了一下,接着失声道:“景初兄真傻了?” 下意识一脚踹去,好奇怪,仿佛有了肌肉记忆似的,这一脚又一次不偏不倚。 “是失忆,失忆不是傻。” 这时李钦载才开始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少年。 少年名叫薛讷,是薛仁贵的长子,今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属于毛还没长齐但努力装作长齐了的年纪。 薛讷的容貌有点小帅,不是那种奶油味的帅,而是稚嫩中带着几许阳刚之气,或许出身将门的缘故,十四五岁的年纪能从他身上隐约感到一股豪迈之气。 若要用四个字形容薛讷的话,大抵用“乳虎啸林”比较合适。 同样是出身将门,李钦载历数了一下自己曾经的行径,再回忆一下照镜子时的感受…… 前任的锅,都是前任的锅。 从刚才见面的情形来看,薛讷与李钦载的交情似乎真的不浅。 男人之间的交情可以装,满嘴兄弟情深,背后却毫不犹豫捅刀的货色李钦载前世也见识过不少。 但薛讷显然不属于这类人,神态或许顽劣张扬,但他的眼神很干净。 “愚弟前几日听说景初兄惹了大祸,当时便待上门为景初兄解忧,可朝野间闹得沸沸扬扬,家父怕我鲁莽,把我禁足了,今日才放出来。”薛讷一脸愧疚地低着头。 兄弟最艰难的时刻他没能在身边陪伴,薛讷感觉自己很不仗义。 “不能与景初兄共患难,愚弟是小人,今日来给景初兄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薛讷绝无二话……” 李钦载叹了口气,古代人都啥毛病,动不动就要杀要剐。 想过后果没?你死不死的不重要,我若把你杀了剐了,是不是也要赔命? “没那么严重,年轻人不要打打杀杀,”李钦载微笑摆手:“我惹的祸太大,你也帮不上忙。” 两人在门口聊了半晌,薛讷终于忍不住了。 “呃,景初兄不请愚弟进门吗?愚弟听说我父亲今日也来贵府拜谒老国公……” 李钦载仍严严实实堵住侧门,懒懒地道:“我被禁足了,而且家父说了,再敢与狐朋狗友来往,打断狐朋狗友的狗腿……” 薛讷惊了:“为何打断狐朋狗友的腿?难道不是应该打断你的腿吗?” 随即一愣,薛讷立马急道:“谁是狐朋狗友?景初兄,你我可是莫逆知己,情谊似海,天地可鉴……” 李钦载哼哼两声。 你爹都说你是犬子,官方认证了,怎么不是狐朋狗友? 薛讷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李伯父可是因为白玉飞马被卖一事,故而不准你与长安城的子弟来往?” “景初兄,那晚你确实太冲动了,愚弟拦了你好几次,你不耐烦还揍了我一拳……” 李钦载心中一动,却微笑道:“那晚……你也在场?” 李勣说过,要追查背后撺掇之人,李钦载原本打算将长安城有名有姓的纨绔们请来,旁敲侧击打听那晚发生的事。 然而听薛讷话里的意思,那晚他也在,这件事似乎可以着落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能省一大笔请客的钱。 薛讷苦笑:“那晚愚弟当然也在,饮宴时愚弟拼命护你周全,可景初兄你却狂饮不止,劝都劝不住,明明已大醉,还要跟他们关扑耍钱,当时我便知道,景初兄恐会惹祸……” 李钦载脸色有些发黑:“我居然如此混账,是失恋了还是丢钱了?” 第十七章 不肖子孙 没失恋也没丢钱,纯粹就是傻。别人端杯敬酒就狂饮,别人撺掇两句便偷家里的传家宝。 当然,都是前任的锅。 来到这个世界好些天了,李钦载听到的都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如何如何混账。 从听到的种种行径迹象来看,这家伙恐怕心理和智商都不大健全。 记忆里听到的,那位傻缺前任似乎没有半句好话,二十来岁的年纪,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失败得比较彻底了。 “来,薛贤弟,仔细说说,那晚发生了什么。”李钦载招了招手,热情邀请薛讷与他一同坐到门槛上。 仍然没有半点邀请薛讷入内的意思。 薛讷倒是不嫌弃,但对李钦载的称呼有点介意。 “景初兄对愚弟越来越生分了,以前都称表字的……”薛讷神情幽怨,如同遇到没给他扯卫生纸擦擦的渣男。 随即想到李钦载失忆了,于是提醒道:“愚弟表字‘慎言’。” “慎言?”李钦载上下打量他一番:“开什么玩笑,从见面到现在,你嘴又碎话又多,哪里‘慎言’了?” 薛讷理直气壮道:“此为家父对愚弟的期许,期许嘛,大多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很难实现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李钦载觉得这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随即李钦载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表字。 是啊,景初景初的,李勣为何给他取这个表字? 后世有诗云,“门馆恸哭后,水云愁景初”,还有诗云“喜见蓝亭烟景初”,不过这都是后世的诗句,李勣显然不是这意思。 唯一的解释就是,爷爷被万人景仰,孙子却四处闯祸,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期许。 “慎言贤弟,来仔细说说,那晚我究竟被谁坑了?” 二人并肩坐在门槛上,像两个街混子无所事事地边聊天边欣赏过路的小家碧玉。 薛讷一拍大腿,神情有些激动:“景初兄也觉得被人坑了?那晚饮宴时愚弟便觉得不对劲,那几人似乎意有所指,所指者正是景初兄。” “那几人是谁?” “饮宴之主人,荥阳郑家的郑俸,还有常跟随郑俸玩乐的几个走狗。” 李钦载心中一动,试探问道:“‘荥阳郑家’,是七宗五姓里的郑家吗?” “当然,不过郑俸家不过是郑家一个分支,郑俸之父官封少府卿。” 李钦载又问道:“我以前得罪过郑家?” 薛讷挠了挠头:“景初兄以前得罪过很多人,不过似乎与郑俸素无来往,那日郑俸主动邀宴,愚弟也觉得奇怪……” 小心翼翼地瞥了李钦载一眼,薛讷低声道:“景初兄这些年在长安城结仇甚多,兄弟出身高门,行事难免有些……嗯,张扬,结几个仇人自是寻常事尔。但是郑俸,景初兄应该没得罪过。” 李钦载点头,素无来往,莫名其妙主动邀宴,这就很不正常了,不是有所求就是要设局,如此浓郁的阴谋味道,前任那傻缺难道丝毫没有察觉? “然后呢?饮宴时发生了什么?” 薛讷想了想,道:“饮宴时郑俸和他手下几个狗腿向景初兄敬酒,一盏又一盏,劝得分外殷勤。” “席宴才过半,景初兄便明显有了醉意,愚弟当时劝景初兄回府,景初兄却不答应,因为宴上一名舞伎似乎颇合景初兄胃口……” “饮宴过后,郑俸手下一名狗腿提议关扑耍钱,景初兄本待回府,可郑俸却命那名舞伎贴身侍候你,你当时假意推脱不过,顺势便留下了……” 李钦载有些气短地瞥了他一眼,试图挽回形象:“你咋知道我是‘假意’推脱?说不定我是真的盛情难却呢?” 薛讷分外认真地道:“景初兄,愚弟这便给你复述一下当时的情形,然后你自己分辨是假意推脱还是真的盛情难却。” “你说。” “对话是这样的,郑俸说‘留下耍钱吧’,景初兄你说‘不行,我醉矣,要回府’,郑俸又说‘让那位姑娘好好陪你,留下吧,给我个面子’,景初兄你说‘好哒’。” 说完薛讷看着他,眼神满是无辜。 李钦载抿紧了嘴唇,脸色发青:“…………” 前任这混蛋究竟傻缺到什么程度啊! 二人沉默许久,李钦载无力地摆了摆手:“你我不必争辩毫无意义的话题,继续说,接下来怎样了?” 薛讷叹了口气,道:“接下来,自然是景初兄输光了钱,郑俸试探问你家有何宝物,可以偷出来换钱,还说景初兄气色红润,天庭泛光,今夜必是大杀四方之相,差的只是关扑的本钱了。” 李钦载已不必再问后面的事了,冷冷道:“所以我就傻缺兮兮的跑回家偷了白玉飞马卖钱了?” 薛讷情商不低,想了想,尽量委婉地道:“景初兄你不傻,就是笨了点……” 李钦载呼出一口气。 好了,真相水落石出,连薛讷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都能看出这是个局,偏偏李钦载那个傻缺前任丝毫没察觉。 冤有头债有主,就郑俸了。 论智商,李钦载都不稀得跟前任比,那是对自己的侮辱。跟薛讷比的话,当然也比他高一些。 薛讷看到的只是郑俸做了局,李钦载却想到了更深更远。 为何是素无来往的郑家?为何偏偏偷出的是先帝御赐之物? 为何事发第二天便闹得满城风雨,二十三位御史一同上奏参劾李家,矛头更是直指李勣? 郑家,是七宗五姓之一,名副其实的世家门阀。 李钦载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这就有意思了,这个局恐怕不单单是郑俸做的,而是他背后的郑家,而这个局真正针对的对象也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爷爷李勣。 而他,因为智商欠费的关系,成了别人手中对付李勣的一把刀。 啧,不肖子孙实锤了,洗都洗不白。 而他的爷爷李勣,到底是久经风浪的老狐狸,事发之后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他追查此事的前因。 一桩很简单的祸事,经过抽丝剥茧这么一捋,前因后果条理顿时清晰了。 接下来,便是如何报复回去。 李钦载暂时放下了心思,笑着拍了拍薛讷的肩:“带钱了吗?” 薛讷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大把铜钱,双手捧给他:“全在这儿了,若景初兄觉得不够,愚弟可以回家偷点东西卖了……” 第十八章 英雄气短 李钦载有点懵,不知道这个年代的纨绔究竟是怎样的做派。 偷自家东西出去卖的行径,是符合大众普世价值观,或者只是从李钦载开始出现人传人的现象。 “你去偷自家的东西?”李钦载不确定地问道。 薛讷毫不迟疑点头:“景初兄若需要钱财,自是不能让你失望,愚弟我这就回家,干一票大的!” 说完薛讷居然真的起身,拍了拍屁股:“景初兄稍待片刻,愚弟去去就回,等我胜利的好消息。” 李钦载一把拽住他:“你家也有先帝御赐之宝物?” 薛讷这次终于犹豫了,但也没让李钦载失望,只是犹豫片刻,最终一咬牙:“有!昔年家父随先帝东征高句丽,班师回朝后,先帝赏了家父一张八石强弓……景初兄若需要,愚弟这就回家偷来给你。” 李钦载仍拽着他的袖子一动不动。 心里有点感动,但李钦载还是叹息道:“好,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我偷自家先帝御赐之物,居然没被我爹活活打死,请问慎言贤弟,你家也有如此优秀的父亲吗?” 薛讷迟疑道:“这个……可能差点,家父是武将,日食三斗,挽弓八石,管教愚弟无须多劳,一棍子下去,你我兄弟只能来世再见了……” 说到这里,薛讷终于还是有点后悔了。 “景初兄,能否换个东西偷?除了天家御赐之物,我薛家里外任何东西随你挑,我薛讷皱一皱眉头便算小人。” 李钦载眼眶不禁泛红了,义薄云天,感天动地。 此刻薛仁贵就在自家府上,好想把他家犬子带到他面前,让薛讷把刚才这句话一字不落重新说一遍…… 父爱重击的画面一定能感动整个唐朝。 朋友确实是真朋友,一点都没掺假,来到这个世界多日,李钦载发现自己终于有了真正的朋友。 既然当他是朋友,就不能害他。 偷自家东西卖钱这种混账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朋友做。 如果一定要做,尽量做得隐蔽一点,关于这个领域,李钦载自问还是能够传授一些宝贵经验给他的。 比如,偷了东西后最好找个固定铺面的店家卖出去,如果后悔了闯祸了,还能花钱赎回来,卖给过路的胡商就悲剧了…… 想到这里,李钦载心中又是一动。 那位收了白玉飞马的过路胡商,恐怕也是这个局中的一环。 郑家的安排颇为缜密,而且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李家纵然要寻仇,官司打到大理寺也占不住道理。 幸好李钦载不是审案的官员,不怎么需要证据,心证就够了。 简单解释来说,我觉得这事儿是你干的,那就是你干的,等着承受后果吧。 “景初兄要钱作甚?”薛讷突然问道,他的手里仍捧着大把铜钱。 李钦载把他手里的钱接过来,放进自己怀里。 “来,哥带你起飞,这次给你打折了,下次多带点钱来我家。” 领着薛讷进了门,李钦载特意远远绕过前堂。 前堂仍传来老将们的叫骂声喧闹声,这群老杀才不好招惹,躲远点儿。 从照壁后的长廊一直绕过前院花园,中院风井,李钦载带着薛讷来到后院。 走到后院的月亮门外,薛讷却死活不肯进去了。 “景初兄,外人入后院不妥,愚弟不能进。” 李钦载柔声安慰道:“无妨,我不拿你当男人便是,进去吧。” 谁知薛讷仍执拗地拒绝,神情非常坚决,李钦载几次相劝,薛讷仍不肯进。 李钦载这才发觉,主人家的后院应该是客人的忌讳,尤其是成年男子,更不能随便乱入主人的后院,这是家教,也是礼数。 可你才十四五岁,也不算成年呀。 薛讷坚持不肯入,李钦载不好勉强,于是吩咐下人在中院找了间雅致的厢房。 二人入内,在李钦载的示范下,薛讷除履脱足衣,光着脚盘腿坐在床榻上。 没多久,两名丫鬟端着木盆出现,其中一名赫然是上次服务过的八号技师。 李钦载高兴极了,怕心仪的技师被薛家犬子抢了,于是先下手为强,首先将八号技师叫了过来。 另外一名丫鬟是新手,不过表情却不怎么害怕,只是有些紧张,显然八号技师上次兼职之后,回去告诉了李府的丫鬟们。 丫鬟们知道这是个肥差,重要的是,既能赚钱,还不会被五少郎糟蹋。 谁会拒绝赚外快呢?唐朝人难道就不稀罕钱了? 见两名丫鬟向二人鞠躬问好,李钦载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保健养生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服务素质也越来越好了,将来在开个私人会所性质的洗脚城…… 天价消费,超值享受,全长安的纨绔们个个进来挨一刀,赚翻了! 薛讷显然没见识过这等场面,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脸震惊。 然后,便开始了他的享受过程。 八号技师这次的手法明显比上次强了许多,看来私下里练习过很多次。 旁边那位新手丫鬟却生涩多了,不过还是把薛讷按得爽歪歪,时而倒吸一口凉气,两眼赫然睁大,如同中了冷箭。 小半个时辰后,两位丫鬟结束了服务,起身朝二人行礼,却呆呆地站着,也不离开。 李钦载明白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铜钱再一分为二,分别赏给两位技师。 惭愧的是,李钦载的钱被收走了,赏赐自然不如上次丰厚,新手丫鬟倒不嫌弃,喜滋滋地蹲礼道谢,八号技师却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 李钦载黯然长叹,没办法,英雄气短,这次的赏钱还是刚刚从薛讷那里弄来的。 赚钱的事得提上日程了,不靠家人帮助,李钦载也有信心能发财,既然没有当官的打算,搞钱便是他人生奋斗的目标了。 躺在床榻上,薛讷仍然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果真要对景初兄刮目相看了,居然能想出如此享受的手段,老实说,愚弟以后每天都想来拜访景初兄,嗯,带钱来。” 李钦载呵呵两声,这就享受了?以后再增加采耳,拔罐,搓澡,桑拿各种项目,还不得起飞喽。 随即薛讷忽然又道:“那两位是你府里的丫鬟,丫鬟洗脚推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何景初兄还要给她们赏钱?” 李钦载幽幽一叹:“你还是太年轻,这是情怀,你不懂。” 第十九章 长安未央 薛家父子并未在李府内碰头。 李钦载送薛讷出府时,前堂的老将们已经告辞。 前堂内,李勣仍坐在主位一动不动,闭着眼打着瞌睡。 李钦载悄无声息走进前堂,第一次仔细端详李勣。 双鬓染霜,风华渐逝,名将已白头,独坐明堂上,一股迟暮的气息充斥周围。 李勣已老迈,他曾经是大唐最耀眼的一颗将星,他的威望在大唐军中至今不衰,可是,他终究老了。 堂内的李钦载静静地注视着他,良久,似乎察觉到堂内有人,李勣忽然睁开眼,一道锐利的精光闪过,随即恢复了浑浊。 “钦载,薛家的小子送走了?”李勣的声音有些嘶哑。 李钦载躬身:“是。” 李勣笑了笑,道:“薛仁贵是个不错的良将,薛家的家教也甚严,你那些狐朋狗友里,薛讷算是个真正的朋友,与他的交情好生珍惜。” “是,孙儿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朋友。”李钦载嘴边露出一抹微笑。 李勣嗯了一声,然后又闭上眼。 李钦载却仍站在堂内,并未退出去。 李勣于是睁开眼看着他:“还有事?” “有。” “痛快点说,磨磨蹭蹭的,不是丈夫所为。” 李钦载想了想,道:“白玉飞马之事,有些眉目了,孙儿想借府里几个人出去转转,但父亲大人下了禁足令,孙儿出不了门。” 李勣笑了:“尔父对你严厉一些,终归不是坏事,若是太过宠溺,岂能换来你今日的迷途知返?” 李钦载笑了笑,这就没法解释了。 什么迷途知返,你家孙子鬼上身了知道吗? “老夫稍停吩咐吴通,撤了你的禁足令,你说还要借府上的人,你欲借何人?” “刘阿四和他属下袍泽。” 李勣迟疑了,抬眼深深地注视他,良久,忽然一笑:“好,老夫答应了,不过你行事当拿捏分寸,切记不可闹出人命,惹了大祸是什么下场,想必你已很清楚了。” “孙儿明白。” 话已说完,李钦载却仍留在堂内不走。 李勣叹了口气:“有事一口气说完,老夫已不耐烦了,莫逼我揍你。”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出门办事要花钱,孙儿没钱。” 李勣哂然一笑:“还以为啥事呢,不就是钱吗?” 李钦载精神一振,期待地看着他。好喜欢这种暴发户的语气,蛮横无理又夹杂着亲切。 谁知李勣笑容忽然一敛:“没钱,滚!” “好哒。” ………… 李钦载终于出门了。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穿戴整齐,前院内,刘阿四和他手下的袍泽已在列队静静地等着他。 李钦载点点头,招呼众人跟上。 门口值卫的部曲换了一批人,刘阿四领着十余名部曲跟在李钦载身后。 大大方方走到门口,李钦载意气风发,站在门槛内,一脚跨出,门口的换岗的队正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跨出去的一脚收了回来,换另一只脚跨出,再收回。 然后整个人跳出去,又跳回来,反复横跳几次。 身后的刘阿四满头黑线:“……五少郎,天色不早,莫玩了。” 李钦载整了整衣冠,随和地道:“好了,随我出门办事。” “遵令!”刘阿四躬身。 来到这个世界,李钦载这是第二次走出府门。 第一次是被流徙出城的那天,那时的李钦载心怀忐忑,没心情欣赏长安城,这一次终于可以好好观赏长安风景了。 大唐长安,是世界上唯一一座人口超百万的城池,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被定义为“京”的都城。 早在周文王时便定都于此,史称“丰京”。 城内一百零八坊,每坊以坊门相隔。著名的朱雀大街不仅是长安城的主干道,直通太极宫,同时也是整座城池的子午中轴线,以朱雀大街为界,各分东西。 武德和贞观年间,大唐刚立国不久,那时的长安城每晚皆有宵禁,到了夜晚,一百零八坊的坊门关闭落闸,直到第二天清晨再打开。 如今到了龙朔年间,天下已定,民众归心。渐渐的,长安城的宵禁也没那么严格了,城内甚至已出现了一些小型的夜市。 这是一座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李钦载走在朱雀大街上,街上人流攒动,赫然发现人流中竟有小半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异族人。 他们大部分是从万里之外的异国而来的胡商,牵着骆驼和马匹,近五十丈宽的朱雀大街上,竟显得有些拥挤。 李钦载领着刘阿四等人走在大街上,那些胡商们牵着骆驼,牲畜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怪味,李钦载颇不习惯,连连避让,却引得刘阿四很不高兴。 飞起一脚将一名没眼力的胡商踹远,胡商也不敢生气,连忙赔礼,嘴里说着听不懂的外国话,刘阿四言简意赅一句“滚”,胡商吓得抱头鼠窜。 李钦载惊异地看了刘阿四一眼,没想到在家沉默寡言的家伙,脾气居然这么大,而且如此嚣张。 刘阿四朝李钦载挤出一丝笑容:“五少郎莫怪,平日里小人可从未跋扈过,只是这些异国猢狲太讨厌了,竟敢挡五少郎的道,猢狲不算人,欺负一下也无妨。” 李钦载定了定神:“无妨,猢狲确实讨厌,未服王化自然不算人。” 明明挺没道理的一件事,刘阿四的种族歧视论一解释,哎,突然觉得念头通达,条理通顺了,欺负猢狲也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见李钦载只顾闲逛,刘阿四忍不住问道:“五少郎,小人奉老公爷将令,凭五少郎差遣,不知五少郎可有吩咐?咱们要做甚?” 李钦载淡淡地道:“不急,先逛逛,对了,知道荥阳郑家住哪里吗?” “知道,郑家住兴化坊,贞观朝时,老公爷与郑家来往颇密,当今天子登基后,老公爷不知为何渐渐与七宗五姓之族人疏离,如今已无来往了。” 李钦载点头,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能闻得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早在李治对长孙无忌褚遂良动手之前,李勣大抵便明白了天子的心意,主动切割与世家门阀的联系。 “阿四,这几日你便领着袍泽们在兴化坊活动,找个角落闲坐也好,找个酒肆厮混也好,总之盯着郑家的动静……” 刘阿四是军伍汉子,服从是天职,闻言立马领命,随即道:“不知五少郎要我们盯着郑家的何人?” “盯着郑俸,看看他每天都在作甚,每日出门回府的时间和规律,以及每日的行踪轨迹……” 刘阿四明白了,吃惊地道:“五少郎要对付郑俸?” 这话问的,比废话还废话。 李钦载和颜悦色道:“不,我听说郑俸要过生日了,我打算给他拜寿呢。” 第二十章 磨刀布局 李钦载对郑俸并没什么恨意,毕竟是前任的恩怨。 但是,有人谋害自己,若他什么都不做,这也不符合李钦载的性格。 一个男人最羞耻的事,不是当面打架打输了,而是被人做了局下了套,而自己傻乎乎地钻进了套里。 或许在男人的潜意识里,“蠢”比“弱”更触犯自尊底线。 前世虽是社畜,也经历过职场的勾心斗角,李钦载知道只要有人就一定有江湖,江湖里不一定有朋友,但一定会有敌人。 对敌人不需要什么愤怒仇恨之类的冲动情绪,只需要知道他是敌人,然后干他就对了。 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天,李钦载对自己的家族并没有太多的爱与恨。 老爹嫌弃,爷爷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测,李钦载来不及考虑爱与恨,目前的他仍在努力适应环境。 李钦载的本性并不喜欢争斗,他只想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最好就这样待一辈子。 不过当他面对这道选择题的时候,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总不能背叛家族,选择郑俸那头站队吧? 换了李钦载的前任可能干得出这么傻缺的事,如今的李钦载……其实也算不上太聪明,只能算是个心智正常的人,知道一点如何站队的常识。 十几名换上便装的李家部曲在李钦载的吩咐下,各自散落在兴化坊郑家正门周围。 他们有的在附近的商铺门口蹲着,有的坐在露天的酒肆里,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十几个人散出去根本溅不出任何水花。 李钦载也找了一家酒楼坐了进去,酒楼的二楼,恰好正对郑家的正门。 刘阿四站在李钦载身后,一脸淡然地环视酒楼内的客人。 李钦载为何要对付郑俸,打算如何对付郑俸,这些问题刘阿四一句都没问。 他是标准的军人,只知道服从,从来不会过问与他无关的事情。 李钦载也没主动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做好自己的事便是称职。 在这件事里,刘阿四只是队正,李钦载不会傻到对身边的任何人挖心掏肺。 等待的过程并不难熬,李钦载饶有兴致地打量周围的人和事。 那些穿着古装的人们悠闲自在地走在大街上,熟人相见彼此行礼,热情寒暄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味儿,仿佛亲密的近邻一般。 酒楼的伙计时刻躬着腰,哪怕只是路过门口,伙计也是一脸笑意,和煦得不进去喝两盏浊酒便打从心底里对不起伙计的笑容。 一切都挺有意思的,行人有意思,伙计有意思,楼下路过的巡街武侯有意思,还有那些挎着竹篮闲逛的贫寒姑娘,罗扇遮面三五成群的小家碧玉,都有意思。 热爱生活的人,眼里的任何环境都是阳光普照。 与前世大街大商场里的景象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有一股特别的风味。 刘阿四忽然拍了拍李钦载的肩膀。 “五少郎,郑家的侧门开了。” 李钦载眯眼望去,酒楼的对面,郑家府宅的侧门打开,一位穿着绫罗圆领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名青衣随从。 刘阿四指着那名年轻男子,道:“五少郎,那位便是郑家的郑俸。其父郑梭官居少府卿,这一家原是荥阳郑氏的一个分支,郑梭官任少府卿后,荥阳郑氏才对这一支慢慢重视起来。” 李钦载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跟着刚走出门的郑俸,见郑俸在随从的前呼后拥下,高昂着头扬长而去。 很快,郑家门外商铺酒肆内走出数人,不着痕迹地混入人群中,紧紧跟在郑俸的身后。 李钦载认出后面那几人是自家的部曲,这才收回了目光,脸上带了几许笑意。 “阿四,叫人帮我去药铺买点东西。” “五少郎要买何物,小人马上为您办妥。” “几味草药,你记一下药名……” 随着李钦载的述说,刘阿四不明白这些药有何作用,但还是认真记了下来。 药名说完,刘阿四也没见动作,李钦载身后一片安静,于是忍不住回头,见刘阿四欲言又止。 “咋了?” “呃,买药的钱……”刘阿四期期艾艾道。 李钦载老脸一红。 提钱就伤感情了,此刻李钦载的钱兜比脸还干净。 活了两辈子的人,昨日鼓足勇气腆着脸向李勣要钱,被李勣一个“滚”字怼得倒飞出前堂…… “咳,没钱就不能办事吗?”李钦载尴尬地道。 刘阿四认真地道:“没钱不能办事。” “要不你把手下袍泽召集起来,蒙上脸……” 刘阿四惊了:“咱们去打劫药铺?” 李钦载也惊了:“你的想法为何如此邪恶?长安不是法外之地!” “五少郎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打劫自家的库房而已……” 刘阿四目瞪口呆,隐隐听到身体内三观碎裂的声音,很清脆。 果然还是原来的配方,无法无天名满长安的混账,偏偏这话说出来特别符合逻辑,完全符合这个混账不肖子的性格。 “五少郎,您……认真的?”刘阿四严肃地问道。 李钦载迟疑片刻,终于索然叹息:“我倒是想认真,实力不允许呀。” 这事儿干出来,可能比前任更混账,李钦载毕竟受过文明法治社会多年熏陶,上辈子除了读高中时抢过小学生的零花钱外,基本没干过别的坏事了。 主仆陷入尴尬的沉默,大家都是气短的人,直白点说,大家都是穷人。 幸好尴尬的沉默没有维持多久,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李钦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景初兄,你果然在此!” 李钦载愕然扭头,赫然见薛讷正惊喜地看着自己。 这一脸他乡见债务人的惊喜表情是肿么肥事? 薛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钦载面前,跪坐在桌案对面。 “昨日愚弟告辞后,便觉得景初兄可能会对郑家有动作,今日便琢磨着来郑家附近碰碰运气,若遇不到景初兄,愚弟也可帮你盯着郑家的动静……” 李钦载叹息道:“你爹给你取的表字真没取错,‘慎言’果然是个美好的愿望,跟祝愿世界和平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呃,景初兄何意?”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再大点声,或是找几个人全城散播消息,说我李钦载要对付郑家?” 薛讷顿觉失言,干笑两声:“不至于,不至于。” “臣不密则失身,照这个说法,你刚才的表现简直已被一百个大汉轮了一遍。” 薛讷呆怔片刻,急忙道:“景初兄,‘失身’在这句话里不是这么解释的……” “闭嘴,有钱吗?交出来!” 第二十一章 配药报仇 不论古代还是现代,只要有朋友,就不会缺钱。 尤其是那种不缺钱的朋友。 薛讷非常痛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还有几小块被切割成散碎状的银块,双手捧给李钦载。 李钦载扫了一眼,这笔钱数目不小,大概足够一户中产人家吃喝小半年了。 “你昨日不是被我搜刮干净了吗?怎么今日又有钱了?”李钦载好奇问道。 薛讷大喇喇地道:“昨日回家后,怀里空荡荡的,愚弟觉得应该搞点钱,所以在家搜罗了一番,库房里找到家父的一柄腰刀,看品相似乎不凡,于是今早偷了出去,卖了点钱……” 李钦载顿时肃然起敬。 生子当如薛慎言,反正李钦载扪心自问,若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一定每天让他感受一下何谓父爱如靠山贴…… 接过薛讷手里的钱,李钦载正准备往自己怀里塞,动作忽然一顿。 “令尊那柄腰刀,该不会是御赐的吧?” 薛讷拍胸脯道:“放心,愚弟下手的时候灵醒着呢,确认再三,绝非御赐之物。” 李钦载这才放心地把钱塞入怀里。然后又抓出一把递给刘阿四,吩咐他去药铺买药。 御赐的东西不敢动,李钦载不能害朋友,但自家的没关系,大不了挨顿揍,对长安城的纨绔子弟来说,挨长辈的揍是必备的基本功。 论扛揍能力的平均值,纨绔子弟绝对比平民百姓高出一大截,无他,惟命硬尔。 “景初兄今日坐在郑家对面的酒楼里,想必心中有了主意?”薛讷这回学了乖,凑在李钦载耳边轻声问道。 李钦载笑了:“被人做了局,平白被当成了蠢货,总要给自己,给李家一个交代,否则便是辱没门楣了。” 薛讷钦佩道:“景初兄真丈夫也,男儿有仇报仇,当如是。” 随即薛讷又轻声问道:“景初兄打算如何对郑俸下手?” 李钦载心中一动,道:“如果你要对付仇人,会如何做?” “那要看有多大的仇,若是寻常小仇,带人堵住他,一通痛揍,把他打成半废便罢了,若是生死大仇,自是不死不休。” 李钦载又问道:“若对方与你出身地位相仿,该如何?” “当面打一场,谁输谁赢都认账,以后再也休提。当然,生死大仇还是不死不休。” 李钦载点点头,这两句话不是白问,他要了解这个年代的人是怎样的价值观,恩与仇,爱与恨,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比如古人谓夺妻之恨为男人生平之大仇,一千多年以后,便只是离婚分家产,各生欢喜。 这就是不同时代的人对待仇恨的不同处理方式。 李钦载仔细想了想,对待郑俸应该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而以他的个人力量,也无法撼动荥阳郑氏。 那么,这个仇就报应在郑俸一人身上够了,至于他身后的郑家,没关系,等他翅膀硬了…… 见李钦载沉思不语,薛讷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笑得分外猥琐。 “不知景初兄如何对付郑俸,愚弟愿尽绵薄之力,此物是催情之物,年初从一个修野禅的春僧那里弄来的,据说药力很霸道……” 李钦载两眼一亮,用比拿钱更快的速度收入怀中。 “此道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还是愚兄帮你保管。”李钦载正色道。 熊孩子比较早熟,大约早就不干净了。 两人在酒楼里一直坐到傍晚时分,而酒楼对面的郑家一直没动静,郑俸可能在外面玩嗨了,夜不归宿已是正常操作。 眼看坊门要关闭,李钦载和薛讷才离开酒楼,各自告辞。 回府后,恰好遇到刘阿四买来了他需要的药材,李钦载吩咐下人将药材拿进卧房,又命人取了碾药的碾子。 最后李钦载将自己关在房门里,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半个时辰后,李钦载将买来药材分别配伍完毕,碾碎取汁,将药汁收入小瓷瓶中。 看着自己刚刚配好的药,还有白天薛讷给自己的“我爱一条柴”,面前两个小瓷瓶在烛光的照映下,发出邪恶的光芒。 昏暗的烛光下,李钦载也露出了邪恶的笑,嘎嘎嘎的,笑得分外瘆人。 “瓜怂,谁叫你惹了我,准备受死吧,嘎嘎嘎……”李钦载自言自语,典型的终极大反派嘴脸。 ………… 第二天一早,李府的侧门刚打开,薛讷便窜了进来。 知道李钦载要对付郑俸后,薛讷便忍不住了,为知己分忧的表情尤为诚挚,但李钦载却不得不怀疑这小子纯粹是想近距离看热闹。 “景初兄,昨夜愚弟托人打听清楚了,今晚郑俸要在内教坊宴客。”薛讷进门便兴奋地道。 “内教坊”是高祖李渊在武德年所设,就是后世教坊司的前身,犯了案的官员妻女都会被打入内教坊,以歌舞娱客,谋一时苟生。 本来只是纯粹欣赏歌舞的地方,到永徽以后却慢慢变了味,犯官妻女不仅要习歌舞,也要以身侍客,换取渡夜之资。 李钦载闻言长身而起,笑道:“正好省得我打听郑俸的活动行踪,今晚就把他办了!” 说着李钦载将桌上的两只小瓷瓶收入怀中。 与薛讷一同出门,走到前院,李钦载叫来了刘阿四,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刘阿四毫不迟疑地抱拳领命,领着十几名部曲杀气腾腾地离开。 而李钦载则与薛讷一同出了门,出门后漫无目的地在长安城内闲逛。 从东市逛到西市,腿都快走断了,傍晚时分,二人这才来到位于平康坊的内教坊门前。 内教坊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能进的人只有一条,身份。 当然,李钦载和薛讷这种名满长安的恶霸,门前的知客是不敢拦的,二人混在一群寻欢作乐的官员和二代人群里,很轻易就进了门。 吩咐找了个雅间,二人坐了下来,知客很有眼力地摆上一桌丰盛的酒菜,与此同时,两位容貌颇佳的年轻女子也走了进来,跪地问安后,各自坐在李钦载和薛讷身侧。 烟视媚行,风尘烟火。 笑容再妩媚,终究是苦命人。 薛讷老马识途,顺手便搂住了一位女子,不住地上下其手,惹得怀中女子咯咯娇笑。 李钦载却不大习惯这阵仗,只礼貌性地与女子互饮了一盏酒。 雅间里饮宴小半个时辰后,李钦载估摸了一下,郑俸那家伙应该已到了,于是朝薛讷使了个眼色。 薛讷会意,将雅间两位女子打发离开,然后薛讷独自闪身出了雅间,没多久,一位知客被薛讷带了进来。 李钦载也不啰嗦,径自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瓷瓶,然后又掏出一大把碎散银块。 盯着知客陪笑的那张脸,李钦载冷冷道:“给你钱,你找人下药,干不干?” 第二十二章 暗算仇人 知客当然不敢干。 来内教坊的都是朝臣贵人,能进来的人身份就没一个简单的。 知客只是个小人物,哪里有这天大的胆子敢给客人下药? “找个不相干的人去做,我许重金,事后远走高飞,我李家不遮掩,事情是李家干的,郑家没胆子敢牵扯你们。”李钦载果断地道。 知客仍不敢答应。 李钦载皱了皱眉,朝薛讷使了个眼色:“这位知客心事重滴很,你带他出去开解开解,舒缓一下压力。” 薛讷怪笑两声,勾着知客的肩便出去了。 李钦载独自坐在雅间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纨绔也有纨绔的好处,嚣张的样子在别人眼里都是正常操作,说不定还特别帅。 没过多久,薛讷眉开眼笑地回来了,然后告诉李钦载,知客被开解得很彻底,压力完全释放了,下药的事不但痛快答应,而且自告奋勇亲自上,干完这事儿他就拿钱回家乡养老。 养老之前或许要先养养伤。 “景初兄,接下来做啥?”薛讷兴奋得脸都红了。 李钦载笑了笑:“接下来看戏。” ………… 夜幕降临,内教坊前车马如流,越来越热闹了。 郑俸今晚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客人是本家,来自荥阳。 荥阳郑家是主支,郑俸的家族不过是郑家的分支,对郑俸来说,今夜是个绝好的良机,郑俸之爹郑梭这几年一直在努力,想要将家族融入郑氏主支。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被李治除掉后,天下的风向变化了。 很多人都察觉到,天家对世家门阀有了戒备心,显庆四年,李治针对山东士族下了一道《禁婚诏》,旨令世家门阀之间不得互相通婚配许。 这道旨令无疑将天家对门阀的猜忌心昭然公示了。 可惜的是,世家门阀仍是当今高贵的士族权贵,在各自的地盘上有着深重的影响力。 朝廷的诏令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禁婚诏》颁行后,门阀之间仍阳奉阴违,私下里悄悄通婚。 削弱世家势力,任重而道远。 所以家族融入主支这件事,对郑俸父子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 进了内教坊的雅间,主客坐定,妙曼婀娜的姑娘们如翩翩蝴蝶,将主客哄得眉开眼笑。 阁中莺歌漫舞,主客尽欢。 贵客名叫郑松,荥阳郑氏家主之孙,正宗纯血的郑家人,绝非郑俸这样的串串儿可比。 郑松三十来岁,言谈随和,神态间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倨傲之气。 世家门阀在这世上属于超然的存在,就连大唐三代天子都不得不对世家礼敬三分,这就是郑松倨傲的底气。 “兄长,请酒,饮胜。”郑俸朝郑松敬酒。 他已记不清今晚饮了多少盏,此刻醉意已有六七分,不过神智尚清醒。 郑松矜持地笑了笑,端盏示意后,一饮而尽。旁边陪侍的姑娘急忙为他斟满。 “李家的事,你做得不错,可惜终究被李家躲过一劫。家主对尔父夸赞不已,并已向各地郑氏族人晓谕,明年开春荥阳祭祀先祖,尔父子二人可随主家一同入祠堂祭祀。” 郑俸一呆,接着大喜过望,起身朝郑松长长一揖,道谢感恩不已。 郑松淡然一笑,又道:“令尊是少府卿,掌天下山海之税以供宫闱,荥阳主家对令尊颇为看重,上次你做局谋李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儿,做得也很不错,朝中二十三位御史参劾,可见令尊之手段……” “事竟不成,但与令尊无关,李家三朝名将,那只老狐狸尚在,没那么容易扳倒,再加上李家那个不争气的孙儿运气不错,误打误撞居然弄了个远攻利器以娱天子,此事人算不如天算,怪不得令尊。” “多谢兄长体谅。”郑俸行礼感激地道。 郑松表情渐渐严肃:“李勣那只老狐狸,对我山东士族背信弃义,高祖和太宗在世时,李家迎娶士族之女,殷勤与山东门阀通婚。” “当今天子登基后,李勣立马翻脸无情,不仅切断与各大士族来往,当年废王立武一事,李勣那个老不死的也在天子面前煽风点火,而致王皇后被废,太原王氏脸面尽失,我山东各士族亦蒙羞损威。” “老贼不死,终有报应。今日未殆,尚有来日。”郑松咬牙道。 郑俸恭敬地道:“家父与愚弟愿与荥阳郑氏共进退,终有一日,誓将倾颓李家。” 郑松的脸色松缓下来,心情也愈发愉悦了,主动端起酒盏笑道:“来,不聊这些扫兴之事,明日我便启程回荥阳,回去后会在家主面前为尔父子多多美言。请酒,饮胜!” “饮胜!”郑俸端盏饮尽。 搁下酒盏,郑俸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而且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竟觉得面颊滚烫,丹田处亦升起一股莫名的欲望…… 欲望越来越强烈,郑俸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抬眼望向郑松,郑松却有些困乏的样子,明明面前是热闹喧嚣的歌舞,还有温柔解语的姑娘,如此旖旎的气氛里,怎么也不该昏昏欲睡呀。 郑俸立马警觉起来,垂头看了看酒盏里的残酒。 “都给我滚出去!”郑俸突然朝雅阁里的姑娘们大吼。 姑娘们被吓坏了,看到郑俸那阴沉的脸色,于是慌慌张张行礼告退。 郑俸几步抢到郑松面前,使劲晃了晃他:“兄长哪里不舒服?” 郑松头昏脑涨,他觉得很困,非常困,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别的都顾不上,连郑俸都懒得搭理。 郑俸也很不舒服,丹田内那股欲望越来越强烈,而且有些反应已经开始明显,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双眼睛充血赤红。 “兄,兄长……咱们速走,今夜怕是中了暗算!”郑俸拼着最后的理智,费力地将郑松拉起来。 进了内教坊后,郑家的随从都在外面等候,此刻的雅阁内只有郑俸和郑松二人。 毕竟寻欢作乐这种事,没必要前呼后拥的。 此刻郑俸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跑到内教坊门外便是胜利,那里有郑家的随从,可护他们二人周全。 然而郑松却根本没力气站起,人已快睡着,在郑俸不停的拍脸拧捏等刺激下,郑松也只是不耐烦地无力挥手。 “莫闹,我先睡一觉。” 郑俸也中了暗算,腹腔内仿佛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全身滚烫得吓人。 使劲拖拽郑松,却根本拽不动。 突然间,郑俸动作凝滞了。 欲望越来越强烈,再看郑松那张睡着的脸孔,突然发现这位兄长的侧颜好美丽…… 第二十三章 夸父追日 李钦载和薛讷仍留在另一间雅阁里饮酒。 雅阁里没有歌舞,在李钦载的要求下,连姑娘都没叫,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饮酒的气氛颇为寡淡,薛讷的表情也很幽怨。 大哥,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啊,两个大男人坐在里面,身边连只母猴子都没有,你不觉得气氛有点干吗? 李钦载却仍老神在在地坐在雅阁里自斟自乐,一派悠然之态。 “呃,景初兄,知客说药已经下了,不知多久才有动静?”薛讷没话找话。 “那要看你给的药争不争气了,我自己配的药还行,昨日用府里的狗试过了,效果很理想。” 薛讷迟疑道:“我的药是一个春僧给的,指天发誓说管用,谅那和尚不敢骗我,否则我将他剁成一段一段的……” 二人正议论着,突然听到雅阁外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无数男女发出惊叫声,还有内教坊官员气急败坏的叱喝声,怒骂声。 薛讷精神一振,兴奋地道:“来了!” 李钦载也有些兴奋,难得干一件无法无天的坏事,虽不必诗以记之,至少也该亲眼见证。 薛讷闪电般打开雅阁的门,见雅阁内无数男女或兴奋或惊诧地大声尖叫。 所有人都从各自的雅阁里跑出来,人群在狭窄的走廊上挤得密密麻麻。 人群之中,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正在追逐,一个光屁股的追着另一个光屁股的。 被追的那名男子又急又气,但却不敢停下,由于人群的阻碍,男子根本跑不出内教坊,只能在人群之内拼命躲闪,围着廊柱和桌案转圈,边跑边骂。 男子奔跑的姿势也很奇怪,正常人都是甩开膀子跑,而他,则双手捂住菊部,胸膛努力前挺,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正无情地瞄准了他的谷道,令他不得不护住要害。 后面追逐的男子模样更是不堪,这人正是郑俸。 郑俸两眼通红,鼻孔喘着粗气,下面的不文之物昂然如怒蛇,整个人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完全失去了理智。 无视周围人群的怒骂尖叫和起哄声,他的眼睛只盯着前面那个光屁股的男人,一副誓必日之而后快的坚决表情。 “救命——!快拦住这疯子!”前面光屁股的男子惊极而大叫。 没人敢拦,太可怕了,一个光着屁股,甩着人鞭,佛挡日佛,魔挡日魔的男人,谁敢拦? 再说,内教坊之中,无论是寻欢的人,还是被寻欢的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此好看好玩的热闹,众人正愁看得不过瘾,谁会多事拦他? 没有见义勇为者,反而多了无数尖叫起哄声。 最终,光屁股的郑俸追上了前面光屁股的男子,把他摁倒在地,男子发出绝望的惨叫,四周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喝彩声…… 薛讷笑得快抽抽了,不嫌事大地混在人群里,故作震惊地大叫:“这不是郑少府卿的长子郑俸么?郑兄何故如此狂放不羁!” 身份点明,人群愈发兴奋尖叫,薛讷却猫着腰从人群里退出来,深藏身与名。 李钦载也笑了,拍了拍薛讷的肩,道:“此间事了,走,咱们还有第二场。” 薛讷惊道:“还有?” “当然,你该不会以为郑俸付出这点小代价就交代过去了吧?”李钦载笑容渐冷。 薛讷愣了一下,然后兴奋地道:“愿随景初兄同往。” 李钦载含笑再次看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现场,与薛讷翩然离去。 ………… 郑俸今晚付出的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非常惨痛。 内教坊两男子光屁股追逐一事,哪怕在夜里也迅速传遍了长安城。 事件闹得不小,连朝中御史都听说了。 如此伤风败俗的事件,御史们岂能放过?于是纷纷连夜奋笔疾书,参劾少府卿教子无方,郑俸失德丧行。 朝堂风雨即至,然而民间却对此事件津津乐道。 哪怕多年以后,民间仍有郑俸的传说,直至传于后世百年。 而对郑俸光屁股不依不饶追逐男子的艺术行为,民间亦肃然起敬,野史谓为“夸父追日”。 夜已渐深,马车里的李钦载和薛讷却毫无睡意,薛讷的双手甚至微微颤抖,因为实在太兴奋,今夜参与这场热闹,够薛讷吹嘘半辈子。 李钦载没有说话的心情,他正在思考接下来的报复行动。 是的,报复郑俸还未结束。 做局害人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乎郑俸的想象,遇到李钦载这位心眼不大的穿越者,更是流年不利。 马车行至兴化坊,在离郑家正门尚有百步距离时,马车悄然停下,车内门帘未掀开,车厢外已传来刘阿四的声音。 “五少郎来了,小人和袍泽们早已等候多时。” 李钦载隔着马车帘子淡淡地道:“你们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至多一炷香时辰,郑家的车马就会将郑俸接回家,此路为他必经之路,一旦看到郑家的马车你们便动手。” “是。”刘阿四恭敬地道。 “动手时不妨敞开告诉他,是我李钦载干的,郑俸若欲报此大仇,来李家找我。” “是。” 果然,一炷香时辰后,郑家的马车匆匆从内教坊接了郑俸和另外那位光屁股男子回家。 临到兴化坊路口时,刘阿四领着十几名部曲出现了,拦在路中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气急败坏的车夫还来不及叱骂,部曲们一拥而上,将神智半昏迷的郑俸从马车上拽了下来。 刘阿四眼含煞光,手中抄起一柄镔铁镗,对准郑俸的双腿狠狠挥击而下。 喀嚓一声脆响,两条腿骨生生被打断,郑俸发出惨烈的叫声。 刘阿四收起铁镗,冷冷喝道:“丈夫做事,不遮不掩,今日是李家五少郎回敬于尔,若欲报仇,来李家!” 说完刘阿四领着部曲们迅速退走,漆黑的夜幕里,众人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兴化坊路边,郑俸的惨叫声仍未停歇,在寂静的夜里悠悠回荡。 热闹从头到尾看完,薛讷满足地叹了口气,在马车内朝李钦载拱手:“景初兄报仇的手段狠辣,愚弟佩服。” 李钦载淡然笑道:“觉得我太狠了么?” 薛讷摇头:“非也,大丈夫报仇,当如是也。” 李钦载笑道:“事还没完,明日你仍有热闹可看。” 薛讷吃了一惊:“还有?” “今夜对付的只是郑俸,我还没动郑家呢。上次被人做局,前后谋算精细,朝堂上更是发动二十三道奏疏借此事参劾我祖父,绝非郑俸一人能做得出来,想必郑家也脱不了干系,我岂能放过?” 马车分别将薛讷和李钦载送回了府。 李钦载回到府里便睡下了。 深夜子时,李勣的书房内却仍然烛火通明。 光可鉴人的地上,刘阿四单膝跪在李勣面前,声音毫无波澜地将今夜发生的事情细细向李勣述说了一遍。 李勣听完后神情惊愕,捋着长须的手半晌没动弹。 饶是一把年纪了,李勣仍被自己孙儿的手段深深震惊了。狠准稳快,谋算精准,一击而中,中而遁出,再击又中。 刘阿四仍低声述说着。 “五少郎与小人详细说过,今夜报复郑俸仍不够,五少郎这几日已打听到荥阳郑氏欺上瞒下,暗自违抗显庆四年天子所颁《禁婚诏》,这几年郑家与太原王氏,博陵崔氏等士族子女潜瞒通婚,违旨不遵,是为大逆。” “五少郎已决定明日逐一拜访与李家交厚的朝中御史,递上证据,请御史们朝中参劾郑家。” “嘶——”李勣双目圆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惊的不是郑家潜瞒通婚的事实,而是李钦载的雷霆手段。 这……还是他李勣的孙儿么? 努力维持威严的表情,李勣沉声道:“稚子可笑!朝中御史就算参劾,荥阳郑氏千年族脉,岂是他这黄口小儿轻易能参倒的?” 刘阿四不慌不忙地道:“五少郎说,他知道参不倒郑家,但若咱们李家在背后加把力气,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郑家便不得不出面平息事态,否则便真的会被天子猜忌了……” “毕竟,天子对士族通婚之事颇为忌惮,郑家若欲平息此事,便必须牺牲某颗棋子……” “哪颗棋子?” “少府卿郑梭和郑俸父子。此事本由郑家父子算计五少郎而起,想必荥阳郑氏也很清楚,牺牲他们,皆大欢喜。五少郎之仇也算报还了。” 李勣面颊一阵抽搐,听完后久久沉默不语。 这……特么还是那个整日胡作非为惹是生非的纨绔混账么? 如此精妙的算计,一步一步皆在他的股掌之中,每一步都算得合情合理,手段更是又毒又狠,奔着灭人全家去的。 一步又一步,从今夜开始,这就是个连环局,报复计划可谓步步诛心。 满脸震惊的李勣神情恍惚,一时间真不知该庆幸李家出了一位麒麟儿,还是该叹息从此大唐多了一个祸害…… 捋须的手不知不觉扶住了额头,李勣神情复杂地盯着摇曳的烛光。 良久,李勣叹道:“老夫实在是……” “阿四,叫那孽障来见老夫,现在,马上!” 第二十四章 高调结仇 半夜被人叫醒时,李钦载恰好做了一个梦。 一个前世的梦。 梦里那熟悉的脸庞和声音,正在甜蜜的勾勒他和她单薄的未来。 “这个月运气好,超额完成业绩,经理说给我发一千多块的奖金呢。”女孩偎在他怀里,两只调皮的小脚不安分地翘着。 “我也有一千多奖金,可我们还是买不起房……”李钦载苦笑。 “那就租房呀。”女孩毫不在乎。 “结婚总要有自己的房子的……” 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女孩甜甜地笑:“有你在就够了呀,睡大马路也没关系。” 女孩仰起小脸,眼睛微微眯着,脸上却满是小小的得意。 在爱他这件事情上,女孩像学霸炫耀成绩单一样,能够昂首挺胸让全世界看见,并且,深以为荣。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李钦载。 睁开眼时,李钦载的眼角有泪。 映入眼帘的卧房,古色古香的装饰,都在提醒他一个事实。 他,彻底失去她了。 ………… 敲门声很急,却又很小心,生怕惹他不高兴。 李钦载努力平复了情绪,他不喜欢将负面情绪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 “五少郎您醒醒,老公爷请您去书房。”外面的丫鬟战战兢兢地道。 以前五少郎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半夜被生生叫醒这种事,不管什么原因,丫鬟至少要挨一顿耳光,直到他消气了为止。 然而今夜的五少郎却没发脾气,打开门后,他甚至朝丫鬟笑了笑。 丫鬟带着震惊之色,打着灯笼在前照路,只觉后背发毛,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五少郎突然给她来一记背刺。 走到书房门口,房内的烛光透过窗棂,发出昏黄的光芒。 李钦载仰头看看天色,此时大约已是子时三刻。 李勣这个时候叫他,不是突发性神经病,就是叫他去某个地方奔丧。 正常人谁会半夜叫人聊事?把人当孙子逗呢。 站在书房门口,李钦载轻轻敲门。 这是规矩,也是教养,亲如祖孙也要遵守。 “爷爷,孙儿能进吗?” 李勣苍老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进吧。” 李钦载推门除履入内,站在李勣面前先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爷爷。” 李勣面若寒霜地盯着他,冷冷道:“孽障,你干的好事!” 李钦载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淡定地道:“不算好事,但也不坏。大丈夫快意恩仇,适其时尔,当如是尔。” 李勣羞怒道:“报仇便罢,你却是这般报仇的?给郑俸他们下了什么药?让他当众做出伤风败俗的丑事,这就是你的报仇?” 李钦载毫不害怕,仍然淡淡地道:“是,都是孙儿安排的。而且不止于此。” 李勣叹了口气,道:“郑家是世家门阀,郑俸之父与老夫同朝为官,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孙儿觉得不过分,爷爷,郑家先对孙儿设局下套时,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世上可没有光吃肉不挨打的贼。”李钦载微笑道。 李勣沉声道:“你这么做,可有想过后果?” “想过,最严重的后果是与世家结仇,不仅仅得罪郑家,或许七宗五姓都得罪了,李家从此断绝与世家的来往,甚至在朝堂上会被世家针对。” 李勣冷哼道:“你倒是清醒得很,这个后果李家承担得起?” “承担得起,而且孙儿以为,得罪世家对咱们李家来说,是好事。” “好事?” “对,好事。” 李勣冷笑:“老夫倒要听听你的谬论。” 李钦载沉吟片刻,缓缓道:“爷爷觉得,天子自登基后,对世家如何?” 李勣一愣,捋须平静地道:“尚可,但对世家之戒心甚于先帝。” “高祖和先帝重用世家,是因为乱世方平,天子不得不借用世家之势安抚天下民心,如今两代帝王已逝,天下民众归心,直至天子登基,皇权已固,天下已是治世。” “爷爷,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今天子对世家,可不会太倚重,相反,他会慢慢打压世家,削弱世家,如今的世家,对皇权是威胁!” 李勣深深地看了看他。 对李钦载所言,李勣并不意外。 他在朝堂为官,身受多年圣眷,天子对世家的心思,李勣隐隐已有察觉,显庆四年李治颁《禁婚诏》时,李勣便知道天子对世家已有打压之意。 只是李勣没想到,这个整日惹是生非的纨绔孙子居然也有如此见地。 你明明傻乎乎地中了别人的圈套,卖了家里的御赐宝物,一转眼你在老夫面前指点江山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样子仿若人中龙凤。 仔细回忆一下,自从卖了御赐宝物,差点被流徙岭南后,这个孙儿便彻头彻尾地变了。 造神臂弓,给郑家设连环局,还有此刻对朝局大势冷静清醒的分析…… 要不是这些变化令全家喜闻乐见,李勣还真想请僧道来家里做个驱邪道场,顺便给这孙子开开光…… 定了定心神,李勣捋须淡淡地道:“你继续说。” 李钦载眨眼:“孙儿的谬论,爷爷可认同?” “老夫不认同又如何?” 李钦载两手一摊:“爷爷若不认同孙儿就不想说了,浪费口水说废话,孙儿可不想干这种蠢事。” 李勣失笑,淡淡地朝他一瞥。 或许是祖孙连心,那一瞬间的眼神李钦载看懂了,然后……有点尴尬,也有点憋屈。 “卖先帝御赐宝物那件事……”李钦载艰难地开口:“如果孙儿说那是意外,孙儿其实没那么蠢,爷爷信不信?” 李勣笑得很爽朗:“信,老夫当然信,你从小到大干过的蠢事都是意外。” 李钦载使劲眨眼。 是讽刺吗?不是吧? “天家与世家之事休提,太过忌讳,你我虽处暗室,亦不可妄自揣度天意。”李勣认真地道。 “是。” “说说郑家之事怎么办,你真要灭了郑俸全家?” “那倒不至于,孙儿报仇只是目的之一,重要的是借此事高调与郑家结仇,让天子看到咱们李家与世家切割关系,天子对李家放心,李家可保百年太平。” 李勣浓眉一掀,意外地道:“哦?” 李钦载直视李勣的眼睛,道:“爷爷,从今而后,至少数十年内,天家对世家的打压不会停止,甚至会越来越严厉,李家若不出来表个态,恐惹天子猜忌。” 第二十五章 志向与亲事 惹天子猜忌不是危言耸听。 李家与世家的关系牵扯太深了,这也是李钦载穿越这些日子以来,从家中慢慢听到的。 从高祖年间开始,关陇集团和山东士族一直都是世人心目中的高贵家族。 至于后来,随着李世民崛起,辅佐李世民的名将如李靖,尉迟恭,程咬金,李勣等,这些都算是当世新兴贵族。 说是“新兴贵族”,可这些贵族骨子里都以娶世家女为荣,一个个争先恐后与那些古老世家联姻。 七宗五姓各个家族的女儿都不够用,世家里的夫妻必须加班加点造人才能满足市场需要。 李勣府上,从李勣本人到下面的儿孙,原配夫人大多都是七宗五姓之女。 有了联姻,自然也有别的来往,朝堂上议政时互相给个面子,府里要挣钱,互相搞个联合商队,互相入个股等等。 牵扯越来越深,利益融合也越来越深。 这些看在当今天子眼里,他会是什么感受?尤其是李治和他那位姓武的皇后。 李钦载别的不清楚,他只知道前世历史书上明明白白写过,李治和武则天终其一生都在拼命打压削弱世家势力,而且颇有成效。 对李钦载来说,李家如今与世家的关系,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当年李治废王立武之时,李勣说过一句话,“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这句话说得很妙,也令李治龙颜大悦,同时这句话也得罪了一些世家,毕竟李治要废黜的王皇后正是出身太原王氏。 对世家来说,李勣的这句话是鼓励李治废后,是公然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 可是,这些仍然不够,至少李钦载认为不够。 将来李治和武后一榔头砸下来,本来只想砸世家的,然而李家与世家利益相连,很难说这一榔头会不会顺便把李家砸个晕头转向。 如此高调对郑家出手,李钦载便是存了这个心思。 既然要得罪,那就敲锣打鼓让大家都知道,否则不是白得罪了? 今夜郑俸夸父追日事件,就是李钦载代表李家高调与郑家结仇的一种表态。 这个表态,是表给李治和武后看的。 天家夫妻档虽深居宫闱,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一定会看到。 李勣坐在书房内纹丝不动,浑浊的眼睛里一片深邃,李钦载说话时偶尔与他的眼睛直视,却始终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深意。 李钦载不由苦笑。 活了两辈子,也不见得比古人聪明。除了那些多出来的学识,论谋算论处世论阅历,自己仍然败得一塌糊涂。 还是做个平凡人吧,挺好的,卧看云卷云舒,偷浮生半日闲,一日闲,一年闲,一辈子都闲,临终闭眼前坏笑着说,我存了一千万,就藏在……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让那些不孝子孙找断腿,爽滴很。 “郑家之事到此为止,你不必再插手了。”李勣沉吟许久后断然道。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是。” 李勣认真看着他,虽然不知孙儿对朝局大势的理解为何如此清醒睿智,但李勣不想追问原因。 他只知道孙儿与以前不同了,这种变化是好事,这就够了。 “郑俸父子确实应该付出代价,李家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谋害的,但你的法子太狠,争了这一回合之胜,却还是埋了隐患,” “你已设局让郑俸出了大丑,也打断了他的双腿,此仇可休矣,做人不可赶尽杀绝,仍需给人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人情世故。” 李钦载心中微动,若有所悟。 “多谢爷爷提点,孙儿明白了,以后做人做事,孙儿会拿捏好分寸。” 李勣笑道:“老夫的乖孙儿痛改前非后,倒是顺眼了许多。” 李钦载乖巧地道:“孙儿努努力,争取让爷爷越看越顺眼,顺眼到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李勣一滞,神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低声叹道:“脸皮也越来越厚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天道诚不欺我。” 李钦载对李勣的评价毫无波澜,什么脸皮厚,这是自信好不好。 “既然你已不是昔日著名的长安混账,老夫倒想问问,尔之志向若何?” 李钦载脱口道:“孙儿想当个废物。” 李勣呆住,书房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勣浑浊的老眼赫然睁大,眼中杀意森森,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老夫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感受到爷爷凌厉的杀气,李钦载立马改口:“孙儿想做个淡泊名利之隐士,此生寄情于山水,游戏于红尘,心怀感激地享受先帝和爷爷等诸位功臣浴血奋战打下的朗朗太平!” 李勣老怀大慰,这话听着带劲! 然而咂摸咂摸嘴,李勣又觉得不对。 这特么不还是想做个废物么? 顺手抄起手边一卷兵法竹简,朝李钦载脸上扔去。 李钦载眼疾身快,他没有大意,他闪过去了。 指了指门外,李勣冷哼道:“滚!” 李钦载麻溜地准备滚。 人老了难免有点矫情,说实话又不爱听,不管别人怎么想,李钦载确实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出身权贵,不愁吃穿,家庭父慈子孝,在外恶贯满盈,简直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当废物的绝佳环境。 什么开疆扩土,什么彪炳千秋,他没兴趣。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足够。 如今的大唐正迈入盛世,有他没他都行,他也没伟大到非要上蹿下跳刷个存在感,来改变历史进程。 说来还是前世当社畜的习惯,公司如何发展壮大与他无关,反正没见老板多发奖金,他只关心这个月的全勤和加班费。 李钦载笑嘻嘻地告退离开书房时,李勣忽然叫住了他。 “三年前老夫做主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清河崔氏青州一支,不过定亲后没多久,女方母亲病逝,闺女在家守孝三年,亲事也就耽误了下来,算算日子,三年差不多快过去了,也该到完婚的时候了。” 李钦载呆滞。 刚刚满怀激昂说什么李家与世家的关系,说什么要与世家保持距离。 结果转脸就给自己来了个世家联姻? 李钦载的眼睛眯了起来,老狐狸存心打脸? 见李钦载呆滞的表情,李勣笑了:“去吧,尔观朝局虽有见地,不过还是略有不足,天家和世家不管是当今还是数十年后,都不会是敌对关系,而是共存与制衡,时日久了,你便能看清楚了。” 李钦载木然走出书房。 突如其来多了个婆娘,消息太惊人了,李钦载需要消化一下。 看着李钦载走出书房,李勣满眼笑意。 身后的屏风身影一闪,李勣的次子李思文走到李勣面前,刚才祖孙对话时,李思文便一直藏在屏风后。 李勣淡淡地道:“思文,刚刚都听清楚了?” 李思文垂头道:“是,父亲大人,都听清楚了。” 李勣笑道:“在你眼里,他还是那个整日胡作非为闯祸的浪荡纨绔吗?” 李思文面无表情:“或有少许变化,孩儿以为本性未变,仍是那混账性子。” 李勣叹道:“你对他太过严厉,自然偏见颇深。从他造出神臂弓,再到对郑家的连环算计,以及刚才他对天家与世家的见地,都足以说明钦载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此子内秀,却腹藏经世之才,以往种种行径,老夫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以为韬光养晦,若非这次惹了大祸,他的这身本事怕是不肯轻易展露。” “你若仍对他有偏见,不妨静下心再看看,老夫倒是觉得,假以时日,此子或许是我李家之千里驹,你纵不愿当这伯乐,亦不该鞭笞凌虐,消磨了他的心性,误了他的前程。” 李思文惊讶道:“父亲对此子寄望如此高?” 李勣捋须缓缓道:“在老夫眼里,李家长孙敬业不如他,余者敬猷,敬真等,亦皆不如他。钦载此子,腹有沟壑,注定不凡。” ………… 走出书房,李钦载神情呆滞,像条死鱼。 进去时还是快乐单身狗,出来时已是有妇之夫,跟谁说理去? 刚穿越过来时,李钦载还在想着美好的封建主义包办婚姻为何没轮到自己。 不过那只是一时的恶趣味念头,像渣男的每一句“我爱你”一样有口无心。 然而当知道李勣真的为他安排了一桩亲事,李钦载又不乐意了。 先相识,再恋爱,最后结婚,这才是一段正常婚姻该有的步骤呀。 你把前面的步骤省略了,婚姻岂不是跟开盲盒一样,万一运气不好,开出个麻脸斜眼嘴臭脾气又剽悍的婆娘,这辈子如何过下去? 再说,娶的还是个世家女,从出身就能隐隐感觉到,怕是一身的娇贵毛病,鼻孔朝天颐指气使,夫妻吵个架都要面对来自大唐世家门阀的死亡凝视…… 趁着还没正式成亲,如果能退婚…… 李钦载心念一闪,转身便朝李勣书房跑去。 这次连敲门的规矩都省了,猛地把门推开,李钦载大声道:“爷爷,能退婚吗?” 说完李钦载这才看清,自己的亲爹李思文也坐在书房内。 明明自己刚刚离开书房,亲爹从哪里冒出来的?好诡异…… 现在书房内三世同堂,哄堂大孝。 来不及思考,因为李钦载已察觉到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僵冷下来。 “你说什么?”李勣与李思文父子异口同声,连表情都是统一的肃杀。 李钦载呆怔半晌,小心地道:“万一清河崔氏之女是个麻子,或是一脸美人痣,或是青春痘什么的……” “孽子!尔待如何!”每次看到李钦载,李思文的脾气总是忍不住暴躁,天生的冤家。 爷爷亲爹混合双打,怕是自己扛不住,尤其爷爷还是当世名将…… 李钦载决定认怂,不丢人,以后自己有了儿子,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儿子也会向自己认怂,优良传统世世代代传下去。 “面膜!孩儿想说的是面膜!”李钦载情急生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面膜能治麻子……” 第二十六章 废物的生活 李钦载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嘴里会莫名其妙冒出“面膜”这个词儿。 人类为了免遭皮肉之苦,急中生智之下脱口而出的任何词儿都是智慧的结晶。 李思文很生气,他也不知道为何生气,只是看到这个不肖子就生气,不需要理由。 “胡说八道个甚,给我滚出去!”李思文怒道。 李钦载如蒙大赦,急忙乖巧地转身。 李勣却叫住了他,眼带笑意饶有兴致地道:“何谓‘面膜’?” 李钦载小心看了李思文一眼,低声道:“孙儿胡言乱语,怕莫是癔症了,爷爷莫当真。” 李勣大笑道:“如今从你嘴里冒出来的话,老夫可不会以为是癔症,有所言必有所思,此处没外人,说说吧。” 李钦载只好道:“面膜……是一种敷在脸上的东西,可为女子专用,女子天生珍爱容貌,面膜可为脸孔补水,祛斑,除皱……” 李思文不耐烦地道:“孽子啰嗦个没完,又言之无物,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简单点说,这东西能卖钱,能卖不少钱。” 李思文面若寒霜:“孽子无状!不思报效君上家国,整日弄这些奇淫巧技之物……” 李钦载小心道:“报效君上的事孩儿也做过呀,神臂弓,父亲可记得?” 李思文一滞,接着恨恨怒哼,扭过头不理他。 李勣却不以为意,笑道:“无妨,能有奇思便是好事,钦载说说,为何突然想到造这个,嗯,面膜?” 李钦载闻言幽怨地瞥了李思文一眼。 我堂堂爵三代,官三代,富三代,在正应该领着狗腿子满世界为非作歹调戏良家妇女的美好年纪,你却断了我的零花钱。 再不弄点小发明小创造出来,连家里的小保健都消费不起了。 所以,为什么发明面膜? 李钦载叹了口气,幽幽道:“当然是因为穷……” 这个答案显然有点上头,李勣和李思文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 咳了片刻,李勣望向李思文:“你断了钦载的零用月钱?” 李思文毫无愧疚,冷冷道:“断了。” 李勣失笑:“难怪要造什么面膜,原来竟是狗急跳墙了……” 李钦载欲言又止,很想提醒老头儿,在直系血脉亲人面前,最好不要把他比喻成别的动物,基因遗传知识了解一下…… 李勣挥了挥手:“有甚新奇东西尽管弄吧,莫给家里惹祸就好。”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垂头应是。 内心对李勣安排的亲事还是有些抵触,这些日子相处,李钦载发现李勣其实是个挺和善的老头儿。 大唐军方第一名将,军中威望自是无人出其右。 但一个人的威严不是随时随地都散发出来的,虎躯一震王八之气乱飙什么的,王八之气没那么多,用一点少一点,李勣大概懂得这个道理,用得很节省。 大部分时候李勣还是很随和的,所以李钦载有胆子跟李勣提退婚的事,大不了被骂出去。 可今日亲爹也在。 亲爹就不同了,他不但不懂节省王八之气,也不懂得节省体力。一言不合就抄家伙揍,有他在场,李钦载提退婚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暗暗决定下次找个单独的机会跟李勣提,李钦载识趣地告退。 ………… 李钦载回卧房继续补觉,一觉醒来已是清晨。 不知为何,今日醒来后,李钦载觉得自己的精气神竟跟以往不同。 怎么说呢,很松快,仿佛解决了久积于心底的心事,一夜之间压力尽卸。 李钦载开始有些奇怪,后来又想明白了。 穿越过来后,面对的流徙危机解决了,郑家也被报复了。 纵是身体前任的锅,到昨夜也算给了那位不省心的前任一个交代。 那位素不相识的前任,那些荒唐又愚蠢的往事,便算彻底做个告别吧。 不必拥抱,有趣的灵魂不想与愚蠢的灵魂拥抱。 从今天开始的日子,李钦载终于完全为自己而活了。 既然为自己而活,李钦载必须让李家上下都知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是怎样的生活状况。 睁眼第一件事,李钦载叫来了丫鬟,给自己穿衣洗漱。 富贵人家的少郎君,没有自己穿衣洗漱的道理。 唐朝的衣裳穿起来很繁琐,从内襟到外裳,一件接一件,内裣也有讲究,腰间的玉带很有意思,与现代的皮带扣相似,只是做工更精致,上面的宝石更是正宗a货。 走出房门,丫鬟用柳条沾了细盐,然后在李钦载的嘴里捅来捅去,捅得李钦载牙龈出血,一嘴的柳木屑,大好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 洗漱过后,李钦载吩咐上早餐。 丫鬟有些意外,但还是乖巧地去厨房传饭了。 李钦载明白丫鬟的意思,大唐人通常一天只吃两顿饭,第一顿大约是巳时,就是上午十点左右,第二顿是申时,就是下午四点左右。 一天就这两顿,吃过第二顿没多久就天黑,在这个基本没有娱乐项目的古代社会,天黑意味着要睡觉了。 不过李钦载不在乎,反正他一天要吃三顿,不仅吃三顿,而且要吃得精致,味道要好,食物要以肉类为主。 早餐很快被端上来。 丫鬟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鼎,鼎内装满了热气腾腾的肉。 李钦载看得眼角直抽抽。 那只鼎很小巧,但样式却有点像前世的痰盂…… 这也就罢了,李钦载不在乎容器的样式,前世读书时跟同学一起吃饭,为了恶心同学,让自己多吃几块肉,一边吃饭一边形容厕所的屎啊尿啊什么的,恶心事没少干。 心理素质强大的泰然自若,该吃的肉一块不少,心理素质稍弱点的就吃亏了,看着饭菜犯恶心,于是剩下的饭菜归了别人。 这就是学校里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优者吃撑,劣者饿死。 眼前这个痰盂一样的鼎,李钦载表示呵呵,小场面。 容器无所谓,但味道嘛…… 看着眼前这一痰盂的肉,白生生的堆在痰盂里,一锅白水煮出来,里面放点盐,扔两块姜,就成了一道菜。 李钦载呆滞半晌,终于起身长叹。 别的可以忍,但吃这方面,真忍不了,当废物的首要条件就是,吃得好穿得好,否则对不起人生。 一言不发端起痰盂,李钦载径自走向厨房。 门口的丫鬟不知五少郎怎么了,急忙匆匆跟在他身后。 进了厨房,白白胖胖的厨子躬身问好,李钦载指了指门外,一个字,“滚”。 厨子滚了,李钦载坐在灶台下生火,将痰盂里的肉倒进大鼎里,然后从厨房里找了一些香叶,蒜,桂皮等调料扔进大鼎,盖上鼎盖,不停的煮。 门外的厨子和丫鬟吓坏了。 厨房是不仁不洁之地,君子远之。没有主家进厨房亲自做菜的道理,不配拥有姓名的丫鬟惊惶地看了半天,咬了咬下唇,转身就往后院跑。 大鼎内的肉已沸腾,李钦载撤了大火,改用慢火炖。 调料的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厨房内充斥着垂涎欲滴的肉香。 李钦载仍未熄火,继续炖肉。 直到鼎内的肉汤炖成了浓浓的汁状,而那些一块块的羊肉也炖得烂乎乎的,筷子一夹就断,终于大功告成。 李钦载撤了火,把厨子单手拎了进来,指着刚做出来的肉,恶狠狠地道:“看见了么?这才是菜,给人吃的菜!你做的那叫啥?那叫猪食,猪都不吃!” 厨子哭丧着脸没来得及赔罪,门外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猪食,老夫吃了几十年,你想咋!” 第二十七章 免我无枝可依 门外赫然站着李思文,还有一位中年妇人,李钦载的母亲,李崔氏。 穿越后的这几日,李钦载忙着解决流徙危机,忙着报复郑家,竟顾不得与母亲相处。 印象里,这位母亲似乎很温柔,举手投足都显得很优雅,人的气质是多年养成的,诗书,家教,涵养,耳濡目染的环境等等。 李钦载的母亲无疑在气质方面培养得很成功,中国女性的优雅知性温柔等等所有的优点,几乎都能从她身上发现端倪。 令李钦载疑惑的是,娶了如此美丽温婉又贤良的婆娘,为何老爹的脾气仍然如此暴躁? 这脾气当刺史屈才了,去西市收保护费多好,一言不合就砸店铺,扫黑除恶行动背后还有偌大的保护伞,妥妥的长安西市扛把子。 面前的李思文怒火直冒,而李钦载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浮现李思文光着膀子,后背纹着小猪佩奇,手执砍刀满大街收保护费的诡异画面。 画面太可乐了,李钦载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碍于面前的老爹即将发出父爱重击的大招,李钦载努力了很久才忍住了笑。 见这不肖子一脸诡异抽搐的表情,李思文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孽子!老夫与你说话,你在想甚?”李思文说着开始左顾右盼,毋庸置疑,他在找趁手的兵器。 李钦载眼皮一跳,也开始左顾右盼,毋庸置疑,他在找逃跑的最佳路线。 父子二人各找各的,各有所找。 一旁的母亲李崔氏忍不住了,伸手在李思文的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了一把。 “不能好好与孩子说话吗?见面就动手,你便是这般教诲孩子的?”李崔氏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思文怒哼一声,消停了。 李钦载这才上前见礼:“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李崔氏喜笑颜开:“我儿快来,前日听说我儿造出了一件利器,连陛下都对你赞赏不已,我儿果真不凡!” 李钦载自谦道:“侥幸,侥幸而已……” 斜眼一瞥,见李思文仍一脸气不顺的样子瞪着自己。 李钦载觉得应该给亲爹上一课,这一课名叫“驱狼吞虎”。 “孩儿成器太晚,愧对母亲大人……”李钦载遗憾地一叹,道:“若父亲大人少打孩儿几次,让孩儿能专注精力,那件利器说不定早几年就造出来了,都怪孩儿不懂事。” 李思文惊呆了,这无耻小儿…… 李崔氏也呆了,随即扭头,盯着李思文的眼神满是愤怒。 “早与夫君说过,对孩子少责打,犯了错训斥便够了,你偏要动手!多聪慧的孩子,本该年幼成名,光耀门楣,被你打得大器晚成,都是夫君造的孽!” 李思文只觉一口闷气发不出去,心里堵得慌:“老夫,这孽子……” 李崔氏凤眼一瞪,平添一股威仪:“你还说!” 李思文飞快闭嘴。 李钦载微微吃惊,刚才还在默默评价自己的老娘温婉贤良,现在看来恐怕评价有误,老娘这哪里是什么温婉,分明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感觉外表温柔的老娘能稳稳吃定了暴躁的老爹。 悄悄修改了对老娘的认知,李钦载嘴上仍在劝解:“母亲大人莫责怪父亲,都是孩儿不好,父亲责打孩儿天经地义,不管他对孩儿下手多么狠,孩儿都不会记恨,孩儿只会心疼父亲……” 李钦载说完立马垂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婊里婊气的话说起来好爽,感觉点亮了身体里的某个隐藏技能…… 李崔氏感动不已,扭头对李思文怒道:“你看看咱们的孩子,多明事理!如此懂事又有本事的孩子,你如何下得了手!” 李思文快气疯了,偏偏没处说理,就连揍儿子都一时找不到借口。于是站在李崔氏旁边一声不吭,却大口大口喘气。 李崔氏没再理他,突然吸了吸鼻子,道:“好香的味道,我儿在做甚呢?” 李钦载急忙将大鼎端来,道:“孩儿做了一鼎炖肉,大火熬炖半个时辰,肉汁浓郁,肉也炖烂了,想必味道不错,特意孝敬父亲和母亲大人。” 李崔氏一怔,随即眼眶泛红,哽咽道:“好孩子,自打你出世,还是头一次给爹娘炖肉,我……我心中着实欢喜。” 旁边气愤不已的李思文竟也恍惚片刻,再望向李钦载时,眼神里的愤怒已消失,转而一片复杂之色,迅速扭过头去,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夫君,你我来尝尝孩子亲手做的炖肉,可是他的一片孝心,快,取竹箸来!”李崔氏擦着眼眶笑道。 肉炖得又软又烂,竹箸一夹便断,慢火熬炖了半个多时辰,调料也已入了味儿。 李思文和李崔氏各自挟了一片肉塞入嘴里,然后二人眼睛立马放光。 李思文为了维护父亲威严,尚还端着架子,李崔氏却惊喜道:“好吃!真的好吃!没想到我儿竟有这般手艺!” 李钦载也笑了:“母亲大人若喜欢,孩儿以后经常给您做。” “我儿孝顺,为娘死也瞑目了。”李崔氏擦着眼眶笑道,随即碰了碰李思文,道:“孩子做的炖肉,好吃吗?” 李思文端着架子,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尚可。” 李崔氏扭头便对李钦载道:“你父亲怕是不喜,无妨,我儿以后专给为娘做便是。” 李思文一呆,然后急了:“你,你何必,老夫不过是……” 李崔氏却不理他,伸手便将李钦载拽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撸猫一样使劲在他头上摩挲,弄得李钦载的发型一团乱。 “我儿真有几分大器晚成的意思,以前不显山露水,过了二十才慢慢看出才气,能为国造利器,也能做得一手好炖肉,做什么像什么,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为娘便觉得你不是凡人,今日看来,果真应验了。” 被李崔氏紧紧搂着,李钦载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泛起了酸楚。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穿越至今好些日子,李钦载对亲爹的印象一直是不咸不淡,不爱不恨,在他的意识里,李思文不过是个与自己的人生无关的人。 然而今日才第二次见到母亲,却仿佛冥冥中有了一种母子连心的感应。李钦载瞬间就从心底里认同了母亲。 这才是真正的亲情,不需要原则和底线,无论对错,她眼里的孩子永远是最棒的。 穿越以来,隐藏在心底深处那颗孤独无依的心,在李崔氏的怀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原来在这世上,我并不孤独,我的背后,有一棵参天大树。 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 制作面膜该提上日程了。 因为穷。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李钦载如今穷困的程度,大约能让一百个英雄好汉当场自刎。 大户人家的子弟通常每月都会发给零花钱的,在古代叫“月钱”,不过却被老爹李思文断掉了。 没关系,不给就不给,我自己赚钱。 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在这要啥没啥的唐朝若连钱都赚不到,不如买块豆腐撞死。 面膜这东西对皮肤究竟有没有用,这个问题在现代仍存在很大的争议。 大多数男人对它嗤之以鼻,觉得是交智商税,大多数女人却趋之若鹜,觉得是挽救皮肤的神器。 不过不管争议多大,各种品牌的面膜市场销量却是只增不减。 这就够了,抓紧女性市场一定能赚钱,这是有数据支持的,千年后的数据分析,男人市场的消费量还不如狗…… 制作面膜并不难,用蛋清,珍珠粉,人参粉,再加几味无刺激性有益皮肤愈合修复的草药,上等藕粉调和成膏状。 功能嘛,祛痘,祛斑,补水,消疤什么的,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至于价钱,如此逆天的挽救皮肤神器,一小瓶卖一贯钱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 想到就做。李钦载吩咐下人弄来了材料,照例关上房门,在纸上写写画画,没过多久,一小盒面膜制作完成。 制作过程实在太简单了,想装个呕心沥血的样子都没那么厚的脸皮。 面膜做好了,可还是需要临床试验,万一药材没搭配正确,客人毁容了怎么办? 打开房门,一个不配拥有姓名的丫鬟怯怯地站在门口。 李钦载一愣:“你在门口做啥?” 丫鬟怯怯地道:“夫人吩咐了,五少郎造的东西定是了不得的,要奴婢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打扰您,也不准外人窃了五少郎的秘方,这是李家的东西,谁敢觊觎便剁了他的手……” 李钦载心中一暖,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正好,你进来帮我试试……” 丫鬟战战兢兢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飞快将她自己的腰带系了个死结,还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死结拽得更死。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模样有点可爱。 李钦载假装没看见,回去你能解开这个死结算我输。 第二十八章 前尘韵事 试验面膜没什么技术含量,大抵便是让丫鬟试试后,看她的脸蛋有没有过敏反应什么的。 李钦载对自己的配方有信心,里面的人参,珍珠粉,还有几味草药对人的皮肤都没有任何刺激性和副作用。 丫鬟战战兢兢看着李钦载从一个小瓶子里挖出一大块膏状物,刮墙皮似的用小木片将膏状物均匀抹在她脸上。 很快丫鬟的小脸蛋布满了灰黑色的糊糊。 “五少郎,奴婢,奴婢……害怕。”丫鬟带着哭腔道。 “怕啥?怕我糟蹋你?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那么容易得到的男人吗?” 丫鬟愣了一下,见李钦载的神态语气似乎真没有糟蹋她的意思,不由长松一口气。 丫鬟的反应看在李钦载眼里,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自己算不上貌若潘安,但好歹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每天坚持洗两次脸的话,看起来还是有点小帅的,你这松了口气的表情属实有点侮辱人了。 敷上面膜后,按理要等半炷香时辰,丫鬟跪坐在屋子里一动不敢动。 李钦载嘴有点干,于是没话找话。 “我以前糟蹋过府里的丫鬟吗?” 丫鬟眨眼,不动,也不说话。 李钦载也不催,仰头望着房梁,喃喃道:“吴管家说我上火,看来真应该找个女人败败火……” 丫鬟吓坏了,急忙道:“有!” 李钦载惊了,自己的前任还真干过这事儿?连窝边草都不放过,是有多饥渴。 丫鬟随即又小心翼翼解释道:“……也不算糟蹋,六年前,您与霖奴颇为亲密,奴婢们都以为您会将霖奴收房纳为侍妾,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霖奴悄然离开了李府。” 李钦载愈发坐不住了,没想到随口闲聊居然挖出了前任的风流八卦。 “霖奴也是府里的丫鬟?” “是,听说是犯官之女,坐事被牵连,本来要打入内教坊为舞伎的,老公爷与其亲有旧,出面保了她和几位亲眷下来,让她入府当了丫鬟。” 丫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她是您的贴身丫鬟,只服侍您一人,那几年五少郎与霖奴可亲密得很,五少郎您忘了?” 李钦载没搭话,皱眉思忖不已。 显然,这里面有故事。 可是李钦载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故事,他占据了这具唐朝的身体,但并没有融入这个人的人生。 暗暗记下了“霖奴”这个名字,五年前的事了,李钦载知道现在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时辰到,去把脸洗了,用冷水洗。”李钦载吩咐道。 丫鬟听话地洗了脸,然后摸了摸变得光滑的肌肤,惊喜道:“五少郎,奴婢的脸好像有些不同了。” “什么不同?”李钦载笑问道。 “奴婢不知如何说,好像皮肤紧致了一些,清爽了一些……”丫鬟努力组织着词汇。 “有没有不良反应?痒啊,痛啊什么的。” “没有。” 李钦载哈哈一笑,成了。 ………… 后院主宅卧房内,李钦载亲自动手,用小木片将面膜慢慢地涂抹到母亲李崔氏的脸上。 李崔氏四十来岁了,她的皮肤早已变得松弛,眼角和额头也有了许多皱纹。 李钦载涂抹得很细心,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认真专注的模样令李崔氏想笑,李钦载赶忙道:“母亲大人莫笑,敷面膜时不能笑,否则便无效了。” “好,为娘不笑,你尽管抹。” 李思文跪坐在桌案边,装模作样地翻着一本书,不时朝李钦载扔过一记白眼。 李钦载搞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李思文来说便是不走正道。 李思文是名将之后,但他却是纯粹的读书人,读书人眼里的别人,只要不读书,都是邪魔歪道,是孽障。 李钦载看见了老爹的白眼,但他毫不在乎。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你不停扔白眼的这位少年,马上就不穷了。 半炷香时辰后,李崔氏洗了脸,李钦载殷勤地端来一面铜镜。 对镜照了一番,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肌肤,李崔氏惊喜地道:“我儿果真不凡,用了这东西后,肌肤舒服多了,而且很紧致……” 拽过李钦载的袖子,李崔氏指着铜镜喜道:“我儿快看,为娘眼角的皱纹都淡了许多,这个名叫面膜的东西委实有用!” 李钦载笑道:“母亲每日睡前涂抹,坚持下去的话,孩儿担保母亲会年轻十岁。” 李崔氏掩嘴笑个不停:“年轻十岁可好,长安城那些贵妇们会嫉妒死呢。” 李钦载甜甜地道:“母亲年轻十岁,孩儿以后叫您姐姐好了,听起来也顺耳……” 李崔氏愈发笑得不可遏止。 李思文却将书朝桌案上狠狠一甩,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纲常礼法何在!孽畜,老夫忍你很久了!” 李崔氏高兴的心情被打断,凤目含煞朝他望去,道:“夫君待如何?孩子孝顺妾身,你吃甚飞醋。” 懒得搭理李思文,李崔氏扭头对李钦载笑道:“此物端的神奇,我儿心思灵巧,随手所造便不是凡物。” 李钦载试探道:“母亲大人,若动用咱们李家的商铺,在长安城内售卖此物,不知……” 李崔氏两眼一亮,仔细端详了一下装面膜的小瓶,道:“我儿说得对,此物不凡,若能售卖,想必能赚不少,咱们李家在长安城有商铺数十,皆在外亲名下,若能铺开来卖……” 随即李崔氏兴奋地道:“夫君……” 李思文神情沉稳,耳朵却一直支得高高的,闻言端着架子沉声道:“老夫不知,商贾之事莫问我。” 李崔氏哼了一声,道:“孩子面前装甚清高!” 李崔氏又问道:“钦载,此物可月产几何?能否够长安商铺所用?” 李钦载笑道:“面膜制作简单,用的材料也不多,每月要多少有多少,孩儿把秘方交给母亲大人,一切由母亲大人定夺。” 李崔氏高兴得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儿长大了,有出息了。” 随即李崔氏又认真地道:“面膜是你所造,但秘方切记不可泄露出去,这是咱李家的东西,明白吗?来,把秘方交给为娘,为娘帮你保管。” 李钦载毫不犹豫掏出了秘方交给她。 李家有现成的商业渠道,可省了李钦载不少精力,几十家商铺将面膜铺开,每月的销量一定不小。 至于交出秘方,李钦载觉得无所谓,交给自己的母亲天经地义。 再说面膜对他来说不过是练手的小东西,挣点零花钱而已,以后赚钱的门道多着呢。 这个年代里,每个人身上的家族烙印都很深,李钦载也不希望跟李家分得太清楚。 抛开对这个家族的个人情绪不提,他也需要李家的庇护,付出一些东西是应该的。 李崔氏满意地将秘方贴身收好,笑道:“我儿放心,今日我便吩咐下去,咱家在城外的庄子建两个工坊,召集庄户造面膜,数日后便可供应长安城。” “有此一物,长安城的贵妇们可乐坏了,为娘也沾沾我儿的光。” 李钦载憨厚地笑。 李崔氏飞快瞥了一眼李思文,然后笑道:“钦载的本事越来越大了,为娘和你父亲欣喜万分,以前你惹过祸,你父自要严加管教,既然懂事了,出息了,再管教可就不合适了。” “今日起,我儿缺花销了尽管去账房支取,为娘做主了!” 李钦载欣喜地躬身道谢。 一旁的李思文却不淡定了,有心想反对,然而转念一想,就算他掐断了儿子的零用月钱,以儿子如今的神奇本事,往后怕是也不会缺钱花。 简单的说,经济制裁对他没用了。 很不解啊,这个混账儿子到底从哪里突然冒出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 不满地哼了哼,李思文嘴里低声嘟嚷道:“也不能胡乱支取,家里还有父亲和兄弟呢,非银钱之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家的家风……” 低声念叨个没完,李崔氏却喜笑颜开道:“听听,你父亲欣然答应了。” 李钦载愕然,老爹这一大堆啰嗦话里,有哪个字眼表达了“欣然答应”的意思? 好神奇,莫非是官场黑话? 第二十九章 崔家有女 八月出伏之日,长安城的天气仍热得像蒸笼里的馒头。 大户人家奢侈地从冰窖里敲下几块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放进酸梅汤里一饮而尽,从头冰到胃里,以此获得短暂的凉爽。 平民百姓可就没那么好命了,他们仍满头大汗走在长安街头,为自己的营生而忙碌。 出伏那天,襄阳县公杜正伦的正妻包下了曲江园,邀请长安城的贵妇们游园避暑,顺便将贵妇们聚集在一起,聊聊长安城最近的八卦,数落一下自家的夫君和孩子。 阳光明媚,妇女开会。 英国公次子李思文的正妻崔氏也应邀欣然赴会。 李崔氏不是空手赴会,而是早有准备。她带上了几十只小瓷瓶,瓷瓶里满满装着儿子李钦载造出来的面膜。 拿到儿子的秘方后,李崔氏马不停蹄亲自跑到城外的庄子里,雷厉风行选了块空地,平地建起了两个简易的手工黑作坊。 原材料源源不断地送进作坊,一瓶瓶成品便制造出来了。面膜这东西根本没有技术含量,原材料碾成粉,藕粉一调和就成了。 李崔氏满意极了,唯一不满意的是面膜的名字。 面膜面膜的,听起来像动物的下水,毫无半点诗韵雅意。 李崔氏出身世家,自然是精读诗书的,取名这种事指望不上儿子,于是李崔氏亲自给面膜改了名字。 毛笔小楷写下“驻颜膏”三字,并命工匠连夜烧制瓷瓶,将她题的三个字也烧在瓷瓶上。 名字很玄幻,如果是网络小说里,这东西大约会出现在修真界的拍卖会上,而且属于餐前开胃小菜级别,懂行的都知道,真正的宝贝在后面…… 李崔氏带着几十瓶驻颜膏,在长安贵妇们的聚会上睥睨群雌。 英国公的地位在长安的权贵圈子里,除了皇室宗亲外,算是头一份了。 于是李崔氏当仁不让地占了c位。 贵妇们三五成群聊着家长里短时,李崔氏吩咐下人将几十个瓷瓶摆在桌案上,顿时吸引了所有贵妇们的注意。 “我儿钦载所创,名曰‘驻颜膏’,久敷可永保青春,驻颜豆蔻,我已亲自试过,你们凑近点看看我的脸,是否与以往有所不同?” 贵妇们纷纷凑近,然后发出惊叹。 不得不说,李崔氏敷用了面膜后,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皱纹比以前淡了许多,脸上的皮肤看起来也颇为水嫩。 疗效说明一切,贵妇们惊呆之后,场面顿时沸腾了。 迎着一众贵妇急切甚至疯狂的目光,李崔氏傲然道:“我只用了三日,脸上的肌肤便紧致光滑了许多,若能坚持用一月,一年,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容貌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 像只骄傲的孔雀,李崔氏目光一扫,淡淡道:“各位皆是高门贵妇,与夫君再是恩爱,狗男人难免也会出去寻花问柳,只因嫌我们芳华已逝,人老珠黄,若用了我儿所创的驻颜膏,哼……” 贵妇们眼睛愈发亮闪闪。 在座的都是高门权贵的正妻,正妻虽占了名分,但从夫君那里得到的宠爱却往往是最少的,无论家里还是外面,都有无数年轻的妖艳贱货虎视眈眈,随时夺走男人的宠爱。 如果世上真有青春永驻的驻颜膏,那么…… 贵妇们疯狂了。 “我要!有多少要多少!”游园会的主人襄阳县公的正妻激动地道。 其余的贵妇们顿时回过味来,纷纷兴奋地将李崔氏围了起来。 李崔氏不慌不忙地道:“我家作坊所制不多,今日每人赠送一瓶,你们拿回家试试,若觉得我所言不虚,还请各位以后多多捧场。” 几十瓶驻颜膏瞬间一抢而光。 第二天一早,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贵妇们忽然莫名其妙地主动拜访英国公府。 她们有的是自己乘坐马车来的,也有的是撺掇了自家的夫君陪同来的。 贵妇们进了李家的门后,便扔下夫君不管,径自进了李家的后院。 没过多久,贵妇们便一脸喜意地告辞离开。 长安城里,一个名叫“驻颜膏”的东西,在贵妇圈子里悄然兴起,渐渐风靡全城,就连太极宫也听到了风声。 一个宁静燥热的下午,内侍省一名宦官双手捧着一瓶驻颜膏走进太极宫,将它送到武皇后面前。 ………… 青州,清河崔氏。 崔氏是当世门阀,七宗五姓之一。 清河崔氏的宗族地在武城县,盖因西汉时期,武城县隶属清河郡,故而世人皆称“清河崔氏”,这个家族已有千年底蕴,是正宗的世家门阀。 朝代更迭,时过境迁,清河崔氏族人繁衍千年,于是在这千年里多了许多分支。比如“清河大房”,“清河小房”“清河青州房”等等。 崔林谦便是崔氏青州房的家主。 崔林谦是南北朝时期泰山太守崔辑的后人,崔辑迁徙青州为官后,青州崔氏这一脉便传了下来。 作为青州崔氏这一代的现任家主,崔林谦的官做得并不大。他是青州刺史府长史,另外挂了个“度支侍郎”的虚衔。 世家出身的人,哪怕是当代家主,也不一定能在朝中当大官,里面的原因很多。 李治登基后,深感世家门阀对皇权的威胁,从登基开始便有意打压削弱世家势力,对世家子弟不会贸然重用。 然而,朝廷与世家的关系很复杂,既要防,也要用,两者经常互相博弈,这就造成了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局面。 世家门阀眼里的李治,大概没什么好形象,反正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崔林谦是门阀家主,官当得再小,别人也不敢轻视,不但不敢轻视,还要高攀。 大约四年前,崔林谦与长安英国公李家定了一门亲事。 崔林谦的幼女崔婕许配英国公府五少郎李钦载。 定亲那一年,李钦载十六岁,崔婕十四岁。 当时二人的年纪太小,无疑是不能成亲的。 大唐时期朝野便有许多有识之士,他们知道女子不宜成亲太早。 十三四岁的女子身体没长开,无法承受生育之苦,若早婚蔚然成风,必然会给大唐的人口政策带来负面影响。 所以无论皇室朝堂还是民间,通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要等到女子二八年华再出嫁。 男子无所谓,你八岁能硬都让你进洞房。 李崔两家亲事定下,双方长辈原本议定,两年以后再正式成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亲事定下的第二年,崔林谦的正妻,崔婕的母亲病逝。 古代直系长辈去世,子女是必须要守孝的,这是铁打的规矩。 孝期通常是三年,这三年里,子女在家中不可举舞乐,不可近酒色,也不能办喜事。 于是李钦载与崔婕的婚事就这样被耽误下来,李家和崔家都在等,等崔婕守完三年孝期。 时至今日,崔婕是孝期已经守完了。 也就是说,李家与崔家的亲事,该提上日程了。 第三十章 少郎非良人 高门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家与崔家的结亲完全符合礼法,双方家长都满意,也符合两大家族的利益需要。 不满意的或许只有当事人。 李钦载内心排斥包办婚姻,他怕万一点背许配给他一个麻子脸的悍妇,日食三斗,力能扛鼎的那种。 崔家之女崔婕呢? 古老的宅邸内,崔婕迈着碎步轻轻走进前堂。 入堂跪拜父亲崔林谦,跪拜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从舒展罗袖,到双膝跪地,再到额顶双掌,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浸练多年的优雅。 崔林谦满意地看着女儿,捋须颔首微笑。 崔婕今年已快十八岁了。 这年头的女子成亲都比较早,大多数在十六岁左右便已决定了婚姻,十八岁的崔婕已然算是晚婚。 若是普通人家,官府的官媒都要上门催婚了。 垂首跪坐在崔林谦面前,崔婕岿然不动,哪怕山崩地裂亦不改其色。 十八岁,是一朵鲜花正悄然盛开的年纪。 坐在崔林谦面前的崔婕看起来很文静,瘦弱的身子透着一股柔弱不堪的青涩风情,眉目间隐隐有几分崔林谦的模样。 眉如柳黛,眼若秋水,薄薄的嘴唇少了几许血色,看起来愈发娇弱无依。 丧母守孝三年,崔婕仍未完全从悲痛中走出,抬眸蹙眉间,面容仍有一丝淡淡的悲意。 崔林谦静静地注视着女儿,轻声叹道:“婕儿,尔母已仙去,此乃天命,凡人无可奈何,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尽量开怀一些,否则你母亲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 崔婕垂下眼睑,轻声道:“是。” “三年孝期已过,昨日长安英国公来信,催问你与李家五少郎钦载成亲一事,老夫已应了老公爷,过几日英国公府便会派人来纳采。” 崔婕低垂的眼睑一颤,低头死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崔林谦注视着她,道:“英国公三朝功臣,圣眷正隆,其家人子孙广受恩荫,嫁去李家不会委屈了你。” 崔婕低声道:“父亲大人,女儿想为母亲多守孝几年。” 崔林谦失笑:“胡闹,守孝三年已满,你已尽到了孝道,斯人已逝,没有让子女耽误芳华灵前守孝的道理。” 崔婕狠狠咬着嘴唇,沉默半晌,忽然伏身道:“父亲大人,女儿愿终生不嫁,在父亲膝前尽孝。请父亲大人成全。” 崔林谦连连摇头:“亲事早在四年前便已定下,断无更改的可能,女子终归要嫁人的,老夫怎能把你留成老姑子,此事再也休提。” 崔婕忍不住了,抗声道:“父亲,李家的五少郎……非良人也,女儿实不愿嫁他,求父亲开恩,退了这桩婚事。” 崔林谦一惊,接着大怒:“你从何听说李钦载非良人?莫听后院的长舌妇们乱嚼舌根,婚事已定,怎能由得你任性妄为!” 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崔婕忽然平复下来,恢复清冷柔弱的模样。 她自小聪慧,从父亲坚决的语气里,她知道这桩婚事断然不可能更改的。 高门大户将“信誉”二字看得比天大,婚期既已定下,便基本没有退婚的可能。 李家和崔家都是当世豪门,两家若退了婚,必是天大的笑柄,后果两家都承担不起。 “是,女儿明白了。”崔婕平静地道。 崔林谦错愕地看着她,刚才她难得一见的激动模样全然不见,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此刻的她,又成了众人眼里的世家闺秀,优雅而娴静。 崔林谦抿了抿唇,柔声道:“婕儿莫听外面的风言风语,李家三朝功勋,天子甚为恩宠,清河崔家女嫁给当朝功勋之子孙,正是门当户对。” 崔婕仍垂睑道:“是。” 女儿反应太平静,崔林谦忽然有些不自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让她退去。 走出前堂,崔婕平静的俏脸瞬间闪过一丝桀骜。 李钦载的名声,远在青州的她不是没听说过,自从知道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后,崔婕对他的消息特别上心,甚至自己悄悄派了人定期去长安城打听。 四年过去,打听出来的消息当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四年来,李钦载的所作所为全然暴露了他的名声,为人,性格。 说他“恶贯满盈”或许有点夸大,但说他“臭名昭著”却分外合适。 听说得越多,崔婕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婿便越反感,心中对这桩婚事也越来越排斥,如今已到了一种听到他的名字便浑身不舒服的地步。 不求金玉堂,不求连城璧,此生但求遇良人。 李钦载绝非良人。 崔婕自小精读诗书,学识不逊当朝进士,涵养不啻得道高僧,而她的学识和涵养,托起了她的傲气。 李钦载这样的人,哪怕出身再高贵,也不值得她嫁。 走出前堂的那一刻,当了多年乖乖女的崔婕,心底里忽然冒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 ………… 长安城。 驻颜膏风靡全城,竟已供不应求。 一瓶驻颜膏卖一贯钱,长安的贵妇们仍然趋之若鹜。 不仅如此,英国公府的宾客也是络绎不绝登门,他们大多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贵妇,登门直接求见李崔氏。 李崔氏显然有女强人的特质,发现驻颜膏供不应求后,立马派人扩建城外的作坊,并召集了庄子上的人手,无论男女皆投入作坊里,日夜开工生产驻颜膏。 数日后,驻颜膏售卖所得装了五辆马车,车夫赶着车将钱送进了李家的库房。 这下连李勣都震惊了。 李家从不缺钱,自高祖武德年间开始经营,数十年下来,李勣也为家族挣下了不小的产业,关中几个大城池里还有不少商铺,更与权贵合股组了好几支商队。 可是,如此暴利的行当,李勣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开张才几日,便装了五车钱。 李家这是要发啊! 那个叫什么“驻颜膏”的东西,果真有如此大的魔力吗? 听说,又是李钦载弄出来的? 一贯钱一瓶,这孽障还真敢卖。 长安城的傻缺贵妇们也真敢买。小小一瓶驻颜膏,不知暴露了多少败家婆娘。 夏末午后,李勣坐在院子里,看着府里管家下人突然变得忙碌的身影,看着二儿媳李崔氏雷厉风行穿梭在库房和前院之间,不时大声喊叫,往日那温婉贤淑的模样全崩了。 堂堂国公府,三朝功勋邸,竟变成了李家商铺驻长安办事处。 管家吴通屁颠颠地跟在李崔氏身后忙来忙去,就差挥舞着小手绢儿吆喝外面的大爷进来玩玩…… 李勣捋须的手微微发颤。 李家发财了,李勣本该高兴,可为何心里憋了一股无名之火? 李钦载突然出现在李勣身后,小心翼翼地揉捏着李勣的老肩。 老肩巨滑,用点力气。 “爷爷,这几日府里有点吵闹,许多当朝贵妇登门,母亲不亲自招待说不过去,您……” 李勣摆摆手:“无妨。” 顿了顿,李勣忽然问道:“前几日你说要弄个名叫‘面膜’的东西,不是说治麻子的吗?” 李钦载一愣:“是啊,驻颜膏能治麻子……吧?” 李勣指了指川流不息的李府大门,道:“长安城的麻子如此多吗?” 见李勣脸色有点不对劲,想了想,觉得李勣可能是因为家里变成了菜市场,所有有点不爽。 李钦载小心翼翼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不定长安的水质特产麻子呢……” 李勣沉默半晌,淡淡地道:“甚好,老夫今年尚不到七十岁,你便把老夫当傻子糊弄了,钦载,老夫今日技痒,取我马槊来。” 李钦载心一沉:“爷爷欲舞槊?” “不舞槊,与你切磋一下而已。请了!” “请谁?”李钦载惊了。 第三十一章 特贡皇家 跟名震千古的名将切磋武艺是什么体验? 谢邀。人在棺材,刚埋进土。 当然,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答应跟李勣切磋。 李钦载也是正常人,在李勣准备取马槊时便立马认怂了。 在自己爷爷面前认怂不丢人,就是这么识时务。 李勣不爽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门口。 祖孙连心,李钦载当即明白李勣的意思,急忙道:“孙儿马上提醒母亲,今日以后恕不接待权贵家的夫人们,若有求购驻颜膏者,可去长安西市李家商铺。” 李勣哼了一声,起身正准备离去,却见吴管家匆匆跑来,说门外有皇宫天使。 李勣神色一紧,急忙命中门大开,李勣领着府里的子女恭立前院,等候天使。 一名宦官满脸带笑走进门,手里并没有黄绢圣旨之类的东西,宦官进了门便首先朝李勣行礼,然后笑道:“敢问老公爷,不知哪位是贵府五少郎?” 李勣一愣,身后的李崔氏悄悄推了李钦载一把,李钦载踉跄两步上前,一脸懵懂地看着宦官。 宦官急忙长揖,笑眯眯地道:“少郎君可着实厉害,造出的驻颜膏名满长安,连太极宫都听说了,皇后亦甚喜此物,着内侍省出宫采买,可谁知驻颜膏竟供不应求,内侍在西市等了一上午都没排上……” 说着宦官又朝李勣长揖一礼,道:“奴婢出宫前,皇后吩咐奴婢,先给老公爷赔礼,说来是件仗势的事,传出去没道理,皇后的意思是,能否请贵府五少郎每月为宫闱提供一批驻颜膏?” 李钦载还没说话,旁边的李勣急忙道:“老臣代这不成器的孙儿答应了,请皇后放心,老臣立马吩咐家中准备驻颜膏,下午便送去太极宫。” 宦官又行了一礼,但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却走神了。 如今的皇后不就是未来的武则天吗?没想到武则天居然也敷自己造的面膜。 那么问题来了,半夜一脸灰黑色糊糊的武则天若被天子李治冷不丁看到,把这位本就有些懦弱的天子活活吓死了,李钦载算不算刺客? 思绪越飘越远,越飘越没溜儿。 见李钦载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李勣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踹上了他的屁股。 “孽障,说话!”李勣怒道。 李钦载终于回了神,想了想,道:“宫里要的话,算贡品了吧?” 宦官笑道:“五少郎问得好,送进宫里给天子和皇后享用的东西,自然算贡品的,不过,既然是贡品,当须与外面卖的不同,否则如何突显天家的威仪?五少郎您看……” 李钦载明白了。 皇家是要面子的,既不能跟那些败家婆娘一样登门抢购,而且供应宫闱的驻颜膏还要跟市面上的不一样,否则如何突显皇家的尊贵? 至于如何不一样,那就要看这位发明了驻颜膏的五少郎了。 “没问题,至迟明日,李家可向太极宫送去皇家专用的驻颜膏。”李钦载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宦官心满意足地告辞。 宦官走了,李崔氏担心地道:“钦载,专供皇室的话,驻颜膏的秘方是否要改换?” 李钦载笑道:“不必,换个包装就好。” “包装?” “装驻颜膏的瓶子是普通烧制的瓷瓶,咱们把它换个豪华奢侈一点的,瓷瓶上镶个金边,刻一个皇家的钤印什么的,就成了特供贡品,太简单了。” 李崔氏仍皱眉道:“秘方不改么?若内侍省问起来,怕是过不去。皇家用的东西终归要与外面的不一样才好。”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那就把秘方里的珍珠粉量调高一倍,珍珠粉有助美白,皇后想必会喜欢。而且多加珍珠粉后,驻颜膏的颜色与外面的也不一样了,一眼能看出不同。” 李崔氏对此事很严肃,毕竟是专供皇家,稍微出点纰漏,整个李家可就是不小的劫数。 李钦载却不怎么在乎,他知道所谓驻颜膏的秘方其实根本没什么意义,里面的珍珠粉,人参粉什么的,多加一点,少加一点,配比一通乱搞,对皮肤也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如果不是怕出事,李钦载甚至想在驻颜膏里掺点蒙汗药,武皇后每天晚上往脸上一敷,立马昏死过去。 保养皮肤的同时,还能充分改善武皇后的睡眠质量。 坚持用下去的话,说不定人会变傻,给李治和大唐社稷的未来省了个天大的麻烦,多好。 ………… 第二天上午,李钦载刚睡醒就钻进了后院的厨房。 李钦载允许这个年代娱乐落后,科技落后,但绝不允许食物也落后。 作为立志当废物的有为青年,李钦载断然不会在食物这个领域委屈自己。 废物一辈子所求者,无非“食色”二字。可见“吃”对废物多么重要。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若不能大快朵颐,与禽兽何异? 咦?好燃的豪言壮语,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时已夏末,天气仍然燥热。 关中的秋老虎毒得很,明明已入秋,天地间却仍像个大蒸笼,每个人都活得像个七分熟的馒头。 这么热的天气,烧烤冰啤酒必须安排起来。 冰啤酒暂时安排不了,可以用冰镇葡萄酿代替。 烧烤倒是毫无难度。 李钦载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在厨子的帮助下,终于将一块块羊肉穿在竹签上。 撒上细盐和少许酒,腌制一个时辰,日落时分便可以烤了。 烧烤加美酒是标配,如果要顶配的话,那么还差一个坐在一起吹牛逼的朋友。 从排位顺序来说,朋友比羊肉串高那么一丢丢。 在厨房里忙完,吴管家来禀报,薛讷来了。 薛讷今日显得很没精神,李钦载好奇地打量他,发现他脸上带着几许淤青。 “被人揍了?”李钦载皱眉。 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时间不长,薛讷算是李钦载唯一认同的朋友。 若薛讷被人欺负了,李钦载必须要帮他出头。 “是被揍了。”薛讷黯然叹息。 李钦载火气腾地往上冒:“走,帮你报仇去!” “不劳景初兄,这人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薛讷面色惨然道。 李钦载冷笑:“我连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都敢卖,还有什么人惹不起?” 说完李钦载一愣,论据似乎有点奇怪,卖白玉飞马这件事,究竟算丑闻还是值得炫耀的丰功伟绩? 薛讷怆然叹道:“因为揍我的人是我爹……景初兄还要帮我报仇吗?” 李钦载瞬间冷静下来:“哦,那就没事了。” “就这?” “还有,多喝热水,有助伤势愈合。” 薛仁贵亲自揍儿子,李钦载果然惹不起,名将嘛,日食三斗,力大如牛,闲着也是闲着,揍揍儿子天经地义。 “你爹为啥揍你?”李钦载忍不住问道。 薛讷愈发悲怆:“还记得上次我在库房里偷了一柄我爹的腰刀吗?” 李钦载一惊:“天家御赐的?” “那倒不是,不过来头也不小,是我爹当年从军时我爷爷送给他的,后来我爹显赫了,腰刀一直保存在库房里,好死不死被我挑中拿去卖了……” 薛讷嘴唇颤抖了一下,悲声道:“我薛家的传家宝没了,我不应该活着呀,我爹为何不活活打死我……” 第三十二章 通财之义 一个偷了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一个偷了传家宝。 不知为何,李钦载越看薛讷越顺眼,看着他时内心总有一股神秘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败家子惜败家子,志同道合。卧龙凤雏不过如此了。 从薛讷败家后的表现来看,他还是有廉耻心的,至少现在看起来很羞愧。 “把你的传家宝赎回来不就行了?”李钦载建议道。 “好办法……”薛讷点头,然后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不到?问题是没钱赎,钱都被花光了。” “败家子啊……”李钦载忍不住摇头,叹道:“我若有这样的儿子,一定吊起来打,鞭子浸盐水使劲抽,方圆一里内听不到你的惨叫声算我心慈手软……” 薛讷脸黑了下来:“景初兄,过分了,若论败家,愚弟拍马都追不上你,你忘了白玉飞马的事了?” 李钦载面不改色,只要心理够强大,别人就伤害不了自己。那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背锅。 “赎回你薛家的传家宝要多少钱?”李钦载问道。 薛讷想了想,道:“那把刀当日卖了十五贯钱,欲赎回的话,有两个办法,一是原价赎回,不过要多叫些人以壮声势,掌柜见我人多势众,不敢不给。” “二是高价赎回,约莫得要二十来贯。毕竟入了掌柜之手的东西,不可能原价买回去了。” 李钦载愕然:“你怎么不去抢?人都叫了,索性把整个店铺都洗劫一遍,无本买卖,一文钱都不用花。” 薛讷迟疑了一下,叹道:“可以是可以,但愚弟胆子不够大,脸皮也不够厚,实在干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而且事后也不好收场,我爹怕是不会放过我……” 李钦载愈发愕然,这家伙是认真的吗?他刚才真的在考虑自己的提议? “钱我来给吧,”李钦载叹息道:“回头我让人去账房支取二十贯,你赶紧把传家宝赎回来,下次……” 薛讷大喜,急忙起身长揖道谢:“多谢景初兄通财之义,愚弟已吸取了教训,下次再偷家中宝贝时,一定选个不起眼的。” 李钦载张了张嘴,他其实想说的是,哥已不差钱,下次要用钱只管跟我说…… 没想到这货还打着偷家里宝贝的念头。 孺子可教,让他爹去教。 薛讷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道:“不对,你能从自家账房支取二十贯?令尊何时对你如此大方了?” 李钦载矜持地一笑:“因为我爹的犬子,也就是我,能为家里赚钱了,赚了很多钱。” “赚……赚了很多钱?”薛讷呆滞。 “最近风靡长安的驻颜膏,听说了吗?” 薛讷倒吸一口凉气:“驻颜膏是你弄的?” “基本操作而已。” 薛讷脸孔迅速涨红,显然激动起来了:“驻颜膏……我,尔母婢也!只听说是李家商铺售卖,没想到是你!景初兄何时有这般本事了?” 这事儿很难解释,大概要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地球磁场,以及神秘的宇宙黑洞和平行维度空间等等开始说起…… 李钦载决定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 “前些日我在后院里散步,没招谁没惹谁的,突然一记九天神雷劈在我头顶,那一瞬间,我悟透了世间所有的真理……”李钦载一本正经道。 薛讷一愣,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见他久久不语,李钦载惊奇道:“你在想什么?” 薛讷严肃地道:“愚弟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我在你眼里究竟有多蠢,才让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番鬼话。” 李钦载嘴角一抽,啧,居然智商在线…… 一个刚挨了亲爹痛揍的朋友登门,李钦载觉得自己应该表示一下。 厨房里的羊肉差不多腌入味了,李钦载命厨子在后院寻了个幽静的空地,摆上烤架,又命人取来葡萄酿和三勒浆。 烧烤配冰葡萄酿安排起来。 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撒上小茴香,再来一杯冰爽的葡萄酿,一口入魂。 李钦载嘴角泛油,发出满足的轻叹。 终于找到了几分前世的味道,是这个味儿。 美中不足的是酒差点意思,葡萄酿喝进嘴里跟前世的葡萄果汁差不多,这年头酿啤酒难度太高了,李钦载懒得钻研,将就算了。 薛讷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李钦载了,二人可是自小认识的好友,为何近日的李钦载越来越高深莫测,而且莫名其妙多了一身本事? 除了眼下风靡长安的驻颜膏,薛讷还知道李钦载造了一种很厉害的强弓。 前日他父亲薛仁贵从军器监领了出来,特意领了部曲去城外试射,结果非常令人吃惊。 那张名叫神臂弓的强弓居然能将射程翻倍,薛仁贵一箭射出了两百步外,还射中了靶心。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为何突然多了这般神鬼莫测般的本事? 薛讷此刻眼里的李钦载很陌生,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钦载浑然不知薛讷心中不断翻涌的思绪。 他在认真地烤着肉串。 一支支肉串在烤架上翻滚,李钦载神情平静地刷着调料,他的动作很沉稳,表情也很平淡,好像一位得道高僧翻阅经卷,人间的吵闹与他无关。 明明是在吃肉喝酒,做着世上最俗的事,可薛讷眼里的李钦载,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素淡宁静的禅意。 “景初兄,白玉飞马一事后,你的变化太大了。”薛讷忍不住感叹。 李钦载笑了笑,道:“从劫难里爬出来,终归会有些变化的,比以前活得更通透了而已。” 薛讷才十四五岁,他的年纪理解不了活了两辈子的人的话。 “何谓‘通透’?” “通透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打扰别人,别人最好也别打扰自己,像个孤独的废物,避开人生所有的麻烦,安安静静,吃吃喝喝,过完一辈子。” 薛讷不解道:“景初兄,我读书少,你莫骗我。这叫‘通透’?这根本是天煞孤星,孤独终老呀。” 李钦载笑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对薛讷来说,他的理解能力只能到这一层了,有过人生阅历的人才会懂。 李钦载愿意选择孤独,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太陌生。 直至今日,他仍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身体无法超然物外,可心理上却始终无法融入。 一个习惯了手机电脑汽车高铁的现代人,骤然来到这个落后千年的世界里,若真那么容易融入进去,心未免太大了。 薛讷若有所思,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说到麻烦……景初兄最近最好莫出门。” “为何?” “因为你有麻烦了。” “你的叙事方式最好一口气说完,不然我会忍不住拿肉串的竹签捅你。” 薛讷干笑两声,随即认真地道:“景初兄最近莫出门,长安城很多权贵子弟放话出来,他们都要揍你。” 李钦载愕然:“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第三十三章 无妄之灾 千夫所指与千夫所揍哪个更严重? 没挨过揍的人都以为千夫所指,必无疾而终。 挨过揍的人却很清楚,只要脸皮够厚,千夫所指只会唾面自干。 但是千夫所揍却一定会死,被十个人揍都会死。 所以当薛讷说有人要揍他时,李钦载莫名惊诧了。 然后李钦载开始迅速反省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看看自己有没有做过欠揍的事。 想来想去,只有郑俸夸父追日那一次算是做得比较出格,不过那也是为了复仇,而且并没有牵连无辜进来。 所以,自己究竟什么原因成了长安城权贵子弟们必刷的副本boss? 难道又是前任的锅? “他们为何要揍我?我把他们婆娘的肚子弄大了?”李钦载忐忑而又强自镇定地道。 薛讷一愣,然后失笑:“那倒没有,景初兄未免太自信……” 这句话有点打击人,想到自己最近尿液发黄,李钦载又觉得没底气反驳。 薛讷笑叹道:“前些日景初兄造了一件利器,听说叫‘神臂弓’,此物很犀利,军器监如今正日夜轮班打造……” “而且陛下有了旨意,此物装备军中之前必须秘而不宣,只待入秋后王师征伐铁勒九姓才会公然面世,长安城知道此物的人没几个,除了那几位老将军和我父亲……” 李钦载皱眉:“你以前说话都这么不着调吗?说重点,东西是我造的,造出来献给天子,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关心别人为何要揍我。” 薛讷叹道:“此事跟神臂弓有关,几位老将军见识过神臂弓,对景初兄更是夸赞有加,回去后便在自家子孙辈面前对景初兄大加褒扬……” 李钦载恍然,原来自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那些权贵家的混账们对我因嫉生恨?” 薛讷苦笑道:“那倒也不至于,被长辈训斥,拿别人家的孩子做比较,这些我们自小都习惯了,东风过马耳便是。” “不过这次各位老将军做得有点过分,夸完了景初兄后,二话不说把自家孩子狠狠揍了一顿。” 薛讷幽幽地朝他一瞥,低声道:“愚弟亦难逃厄运,昨日毫无缘由便被我爹拎到院子里,揍得我满地乱爬,揍完了都不知原因……” “后来听苏定方老将军说漏了嘴,说李家的小子就是因为经常挨老爹的揍,揍着揍着便突然变聪慧了,才会造出神臂弓这等国之利器,老将军们总结出了原因,孩子要多揍一揍,不揍不成器。” 薛讷目光浮上悲戚之色,道:“景初兄倒是聪慧了,我们这些将门子弟招谁惹谁了?长安城的权贵子弟最近挨揍的次数明显增多,出了门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景初兄莫怪他们要揍你,毕竟你是罪魁祸首,若非愚弟与景初兄是多年知己,愚弟怕是也忍不住……” 李钦载面无表情,沉默许久,忽然扭头大声道:“来人,告诉账房,那二十贯不必支取了!” 薛讷大惊,急忙起身赔罪:“景初兄留情!愚弟错了,愚弟的意思是,谁敢揍景初兄,便是愚弟的生死仇人,我定除之而后快!” 李钦载这才舒坦了。 事实证明,挥舞经济制裁的大棒,放诸古今中外皆准。 只是李钦载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成了长安纨绔们的公敌。 薛讷担心地看着他,道:“景初兄,最近还是避避风头吧,那些混账皆是长安城公侯家子弟,他们可不怕景初兄的身份,若被遇见,他们真敢揍你的。”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放心,我最近不会出门,就当我怕了他们吧。” 薛讷惊愕地道:“景初兄真怕了?” 李钦载叹道:“我怕的不是他们,而是麻烦……” 成年人只看利弊,尤其是活过两辈子的成年人,更不会像个热血青年一样不管不顾便冲动。 没有利益牵扯,没有美色纠纷,毫无理由的争斗,实在是幼稚得很,李钦载完全没兴趣跟那些混账周旋。 如果不出门能躲开这些麻烦,李钦载倒也不介意当个宅男。 毕竟李家宅邸里什么都有,有吃有喝,还有小保健。 不过李钦载没想到的是,他躲开了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他。 二人正在后院吃着烧烤,喝着葡萄酿,管家吴通匆匆走来。 见面行礼,吴通低声道:“五少郎,有人上门递请柬,今夜酉时二刻,邀您安仁坊翠园赴宴。” “谁宴请我?” 吴通道:“申国公之孙,高歧。” 李钦载眨眼,扭头望向薛讷。 薛讷深知李钦载身有残疾,失去了记忆,于是解释道:“申国公高士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贞观二十一年去世,其孙高歧是高家四房高真行之子。”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这名字还真是不谦虚,高真行,他可真行……” 薛讷叹道:“景初兄不愿无谓之争,可人家偏不放过你。长安城欲揍景初兄者,高歧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跳得最欢的那个。这份请柬杀气腾腾,分明是鸿门宴,景初兄万不可赴宴。” 李钦载嗯了一声。 从身份来说,他和高歧的爷爷都是名臣,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虽然高士廉死了,可高家的分量还在,说起来高歧还真没理由怕他。 李钦载好奇的是,高歧这货究竟挨了长辈多少揍,对他的怨念这么大,竟主动设宴把他叫出来揍。 这个年代的纨绔子弟们真是太闲了啊。 扭头望向吴通,李钦载道:“派人告诉高歧,就说我答应了,今夜必欣然赴宴。” 吴通不知究竟,转身便去传话了。 薛讷愕然道:“景初兄真去?”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 夜幕降临,直至深夜,长安的街头从喧闹渐渐变得寂静。 街巷万籁俱寂,只有巡街的武侯和府兵整齐的脚步声,黑夜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吠。 安仁坊一座名叫“翠园”的酒楼内。 楼内的酒客们早已散去,掌柜和几名伙计强打着精神,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间雅阁外。 雅阁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年纪,面相阴鸷,眉目含煞。 此人便是今夜宴席的主人,申国公之孙高歧。 旁边还有几位同样穿着锦袍的年轻人,从神态上看得出也是权贵家的纨绔败家子。 街上传来打更声,已是亥时三刻,也就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从夜晚七点等到十一点,那个该死的英国公孙子仍然连影子都没见到。 众纨绔的精神早就从杀气腾腾变得萎靡不振,像一群被反杀的败军,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有的甚至开始打起了瞌睡。 嗯,这几位虽然品行不堪,但作息规律无疑是非常健康的。 雅阁内久久没人说话。 难捱的寂静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名纨绔看了看面色铁青的高歧,小心翼翼地道:“高兄,李钦载那孽畜怕是不会来了……” 另一名纨绔点头,愤怒咬牙道:“万万没想到,堂堂英国公之孙,竟是无信无耻之辈,居然敢食言爽约!” 雅阁内,众纨绔一片颓然。 人家云淡风轻地爽了约,可怜了这群纨绔竟傻乎乎等到现在,高昂的士气被那孽畜无形中打击得支离破碎。 第三十四章 景初兄,自信点 李钦载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 当然,别人若不跟他讲道理,他也就没必要讲道理了。 放鸽子只是基本操作。 一群吃饱了撑着的混账主动设宴,摆明了要找他麻烦,李钦载若真的欣然赴宴才真叫傻子。 他对这种纨绔之间无谓的争斗完全没兴趣,这辈子值得让他争抢的东西,一是钱,二是女人。 意气之争就完全没必要了,输赢都得不到好处。 纨绔们在翠园傻傻等到半夜,李钦载却很早就睡下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作息变得很正常。 不正常不行,李家是将门,家规森严,除了待客,自家很少举宴歌舞娱人。 像别的权贵一样,李家其实也豢养了歌舞伎和乐班,不过这些歌舞伎一年都难得工作几次,大部分时候都在偏僻的院落里排练歌舞。 拜李家的古板家风所赐,李钦载天黑之后便躺下,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睡眼惺忪,伸着懒腰走出前院时,发现薛讷这货又来了。 朋友归朋友,让朋友上班打卡似的每天都登门,就为了见他一面,李钦载觉得自己的个人魅力可能已经飙升到一个不敢想象的地步。 见李钦载出来,薛讷上前招呼。 “你不工作也不学习,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薛讷一滞,这个问题可能触及了他的灵魂。 想了想,薛讷不解地道:“景初兄不也一样吗?” 李钦载一想也对,两个无所事事的人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 “来找我干啥?” 薛讷一拍手掌,道:“昨夜景初兄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啥都没忘,睡前吃了顿宵夜,泡了个澡,还让丫鬟来了一次小保健,睡得很踏实。” 薛讷叹道:“景初兄昨日是不是答应了申国公之孙高歧的邀宴?” 李钦载眨眼:“好像有这么回事……” “你赴宴了吗?” “没去。” 薛讷叹道:“景初兄怎能失信于人,对你的名声很不好的。” 名声?呵呵,我一个名满长安的混账还在乎名声?天真了吧。 “我故意的,怎样?” “故,故意的?” 李钦载叹道:“我已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而你们,还只是两百多个月的孩子,别那样看着我,没错,里面也包括你。” “景初兄……” “成年人的争斗都是有原因的,赢家至少能得到某些好处,否则争来斗去为了什么?” “就算两条狗在路上撕咬,它们也是为了抢一坨屎,你告诉我,我与那些混账打起来,我图什么?” 薛讷表情有些复杂。 比喻很贴切,就是有点恶心。 挠了挠头,薛讷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景初兄,今日我来你府上之前,听说高歧那家伙纠集了许多人……” 李钦载嗤笑:“他敢来我家闹事?当我家部曲是吃干饭的?” “那倒不敢,放眼天下,谁敢在英国公府门前闹事,不过听说高歧把你府外朱雀大街的两头都布置了人,只要你敢出门,他们便不会放过你。” 薛讷苦笑道:“大约景初兄昨夜爽约,高歧恼羞成怒,仇上加仇了。” 李钦载顿时觉得好无语。 这究竟是一帮什么混账,每天吃得多饱才会干出这么无聊的事。 李钦载突然发现自己必须要解决眼下这群混账,否则将来永无宁日,自己梦想中的混吃等死的平静日子恐怕也很难实现。 处世的原则永不会变。 他不喜欢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不喜欢别人给他的生活添麻烦。 如果麻烦来了,那么,解决它。 沉思片刻,李钦载忽然道:“慎言,帮我个忙。” “景初兄尽管说。” “帮我告诉高歧,今夜再约一次,嗯,这次保证不失信。” 薛讷立马兴奋了:“景初兄要应战了么?我可帮你调动薛家部曲……” 李钦载笑了笑:“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 夜幕降临,掌灯时分。 李钦载一身华裳,风度翩翩,认真打扮之后,李钦载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模样还是不错的。 如此翩然若谪仙般的风流俊朗人物,别人怎么舍得下毒手揍自己? 应该含在嘴里细心呵护才对呀。 仍然是安仁坊的翠园,这次是李钦载请客。 申国公之孙高歧吃了一次亏,这次学乖了。约好了酉时一刻,高歧领着一群权贵纨绔到酉时三刻才到。 李钦载今夜很准时,不但准时,还很客气。坐在翠园雅阁里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时辰,高歧和一众纨绔到来后,李钦载还主动起身相迎,力求使这群混账宾至如归。 高歧等人走进雅阁,见李钦载站在雅阁门口相迎,却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高歧冷笑盯着他:“李钦载,最近你在长安城很出风头呀,满长安的公侯都对你夸赞有加。” 李钦载谦逊地笑了笑:“高兄谬赞了,昨夜实在是有事耽误,故而爽约,今日李某向高兄和各位高朋赔礼。” 话都说得如此客气了,高歧却毫不领情,闻言冷笑一声:“英国公之孙的赔礼,我们可不敢当,就问你一句,李钦载,你出风头便罢了,为何要将我们拖下水?” “你造出那破东西,公侯皆赞其为国之利器,呵,利器不利器我们不懂,长辈们却非要拿我们跟你比,一言不合便揍我们,我等何辜,竟受此劫难!”高歧越说越悲愤,眼眶都红了。 身后一众纨绔也纷纷露出愤怒悲怆之色。 李钦载眉梢微挑,自己好像引起公愤了? “诸位仁兄受苦了,可你们若是讲道理的话,自然也该清楚,你们受的苦,其实与我无关呀。”李钦载无辜地道。 高歧使劲吸了吸鼻子,眼中露出凶光:“你以为只有这件事么?” 李钦载愕然:“还有什么?” “这些年你仗着是英国公之孙,在长安城横行霸道,去年内教坊的沉香姑娘,前年城外游猎,你领李家部曲踩踏我高家庄子的庄稼,还有揽月楼你埋伏部曲伏击,西市公然折我颜面……” “李钦载,这些年我们的恩怨已结得够深,今日断难善了!”高歧越说越气氛,脸颊的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 李钦载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特么的,又是前任的锅! 那个该死的前任到底给自己准备了多少口黑锅。 李钦载扭头望向旁边的薛讷,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高歧说的都是真的?我真干过那些事?” 薛讷也低声道:“景初兄,自信点,这些你都干过。” 第三十五章 光明磊落李景初 一个混账能臭名昭著到有口皆碑,说明这个混账还是有着不俗的实力的。 李钦载已渐渐对自己的以前有了几分了解。 内教坊争风吃醋,游猎踩踏庄稼,酒楼设伏斗殴,西市公然打脸…… 纨绔子弟该干的事,李钦载一样不落,全都干了。 他的过去一团糟,既恶劣又可恨。 当然,面前这群纨绔似乎更可恨,没事找抽的那种可恨,可恨之中还带点贱嗖嗖的味道。 高歧和一众纨绔数落李钦载的罪状,越说越生气,群情可谓激愤。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听着,一直没插嘴。 身后的薛讷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真正的朋友往往都是这样,明知李钦载以前干过的烂事都是真实的,可薛讷还是帮亲不帮理。 “打不过就打不过,输了就要认输,你们没本事,反倒怪别人揍得太狠,简直一群无耻鼠辈。”薛讷冷冷道。 高歧扫了他一眼,道:“说话者何人?” 薛讷往前站了一步,昂然道:“我,薛讷,家父薛仁贵。” 高歧冷笑:“河东县男之子?呵呵,今日在座皆是公侯家的子嗣,何时轮到一个县男之子胡言乱语?退下!” 薛讷勃然大怒:“高歧,尔等亦不过靠祖荫横行于世,算什么本事!可有胆与我捉对厮杀?” 高歧却不理他,盯着李钦载道:“你带来的人很不懂规矩,李钦载,你越来越没出息了,找个听话懂事的跟班不会吗?” 久不说话的李钦载终于开口了。 “薛讷是我的朋友,不是跟班,在我心里,他比你们高贵一百倍。” 语声很轻,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薛讷迅速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感动一闪而逝。 高歧冷哼,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李钦载哂然一笑,道:“罢了,今日不管是战是和,你我何妨痛饮一场,痛饮过后,咱们亲手解决昔日恩怨,往后不拖不欠,如何?” 高歧愣了一下,没想到即将动手的节骨眼上,李钦载居然还有心情与他们饮酒。 见高歧和一众纨绔迟疑,李钦载淡淡地道:“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光明磊落,快意恩仇之前,与敌痛饮三百杯,说来也算一段佳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高歧心动了。 与敌痛饮什么的,都是屁话,他在乎的是“一段佳话”。 纨绔子弟没多大出息,欺软怕硬又极度好面子,李钦载说的“一段佳话”便是在长他的面子。 动手之前痛饮,将来说出去也能平添他的英雄气概,对他在长安城的名声有益无害。 “好,高某今日便与敌痛饮,痛饮过后,你我便亲手了结恩怨。”高歧豪迈地拍桌大喝道。 李钦载含笑朝薛讷看了一眼,道:“慎言,烦劳贤弟为这几位好汉斟酒。” 薛讷痛快地端起酒坛,给高歧等人斟满了酒。 李钦载双手端盏,道:“诸位无论是敌是友,今日能同桌痛饮便是缘分,李某敬诸位一盏,满饮之后,再论恩仇!” “饮胜!”众人一齐高喝,表情一致的高昂。 眼前这一幕充满了仪式感的画面令一众纨绔的心态都变得神圣起来,仿佛饮酒之后他们要干的不是街头斗殴,而是救国救民,挽大厦之将倾。 李钦载率先一饮而尽,又命薛讷给众人斟满。 “这一盏,敬我大唐先帝和诸位先祖长辈,没有他们当年的浴血厮杀,便没有我等今日之锦衣玉食,饮胜!”李钦载再敬。 调子起得太高,纨绔们不敢不饮,于是纷纷跟着一饮而尽。 “这一盏,敬我大唐阵亡殉国的英勇将士……” “这一盏,敬我大唐诸多贤臣名相,运筹帷幄,大治天下。” “这一盏……” 连敬了近十盏酒,李钦载和众人仍无半点醉意。 这年头的酒太寡淡,而且杂质太多,倒在酒盏里像一碗掺了泥的地沟馊水,味道古怪且酒精度数极低。 有个还没出生的诗仙说,“会须一饮三百杯”,李钦载今日才知道,那货没吹牛,也不是什么夸张写法,只要不限制上茅房,他真能喝三百杯。 一直在为众人斟酒的薛讷滴酒未沾,看着众人热火朝天饮酒的场景,薛讷眼中闪过一抹诡异之色。 时间渐渐过去,李钦载仍无半点醉意,但奇怪的是,高歧和一众纨绔却有些摇摇欲坠了。 李钦载又敬了众人一盏,高歧摇摇晃晃端起酒盏,嘴刚凑到盏边,忽然力气全失,酒盏掉落在地,整个人扑通栽倒。 再看他旁边的纨绔们,也一个个栽了下去,或趴或卧,全都昏过去了。 李钦载端着酒盏静静坐了一会儿,确定没人醒来后,这才搁下酒盏,拍了拍手掌站起身。 “总算把这群混账收拾了……”李钦载喃喃道。 薛讷兴奋地道:“景初兄,今日下的药是否便是上次你坑郑俸那种?” 李钦载点头:“没错,我自己配的药,药效看来还不错。” 薛讷崇拜道:“好神奇的药,此药可有名字?它是如何配出来的?” “此药名曰‘蒙汗药’,由曼陀罗花,生乌草,香白芷等草药调配而成,可使人饮后昏迷。” 薛讷惊叹道:“景初兄真是奇才,连坑人的药都如此清新脱俗……” 李钦载笑道:“它可不是我发明的,《列子汤问》中有记载,神医扁鹊给病人治病时让他饮一杯‘毒酒’,其实便是蒙汗药,还有三国时的华佗所配‘麻沸散’,也能让人立刻昏迷,其配方与我的蒙汗药大致差不多……”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李钦载叹道:“越来越觉得此物特别有用,省了我好大的麻烦,日后居家旅行一定要常备才是。” 薛讷踟躇道:“景初兄刚才还对他们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景初兄这行径似乎……” 李钦载正色道:“贤弟此言差矣,刚才我敬酒是不是光明磊落?每盏酒我都一饮而尽,没有偷奸耍滑吧?” “没错,可……” “至于他们中了我的药,是他们阅历太浅,不知江湖险恶,能怪我吗?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出来找事儿,丢人现眼。” 薛讷被李钦载的神逻辑弄得思绪有点乱,三观也摇摇欲坠。 半晌,薛讷吃吃地道:“是,是这样的吗?可我为何还是觉得……” 李钦载淡淡地道:“好吧,我把话说得难听点,你,我,还有他们,其实本质上都是混账。” “既然是混账,就不必总是用好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们来找我麻烦,我设计坑他们一次,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如若不服,下次再较量便是。” 薛讷使劲挠挠头,被迫认同了这番三观扭曲的说辞。 “景初兄,接下来怎么办?把他们扔这里吗?” 李钦载吃惊道:“你疯了吗?我花了大力气把他们弄晕,难道就这么算了?” “景初兄还待如何?” “把他们的衣裳剥光,然后派人去他们府上,请他们的亲爹过来领人。” 薛讷只觉背脊一凉。 若这些纨绔们的公侯老爹过来,看到他们一个个被剥光了衣裳横七竖八躺在酒楼里,那画面…… 李钦载仰头望向阁楼外皎洁的明月,轻声道:“孩子顽劣跋扈,一定是缺少父爱,是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父爱的重击了。” 扭头望向薛讷,李钦载柔声道:“你缺少父爱吗?” 薛讷浑身一激灵,失声道:“愚弟家中美满和睦,啥都不缺,尤其是父爱!” 第三十六章 我当时害怕极了 大唐权贵阶层的教育其实是当世顶尖的。 无论大房二房,无论男女,孩子都要读书,自小便有大儒先生启蒙,不仅读书,还要参加劳动。 自家庄子每逢春播,秋收以及各种节气,权贵家的孩子都必须穿着蓑衣斗笠下田,与农户们一同忙农活。 虽说仪式感大于实际意义,但无疑对农户做出了表率,也极大地拉近了两个阶级之间的距离。 不过,读书劳动的人不见都是好人。 权贵家尤其注重长幼嫡庶,家中的爵位向来由长房长子继承,长子若早逝,便由长子的长子继承,别的兄弟趁早掐断念头,基本没他的份。 爵位无法继承,能力大多属于中庸之姿,怎么办呢? 两条路,一是从军杀敌,大唐军功所赐丰厚,战场上用刀剑来给自己搏个前程,一旦立下大功,便是另一番天地,可以摆脱家庭的束缚另立门户。 二是混吃等死,既然爵位继承权没了指望,至少还能从家中拿到月钱,这辈子成亲生娃,家里都包了,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当个横行霸道的纨绔也不错。 李钦载,高歧等,都属于这类人。 不同的是,李钦载是懒得搏什么前程,他只想安静平淡过完一生,不要像上辈子那么累。 而高歧,却是别无选择。除了当纨绔败家子,别的领域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其实两人的志向殊途同归,按理说应该当场杀鸡拜把子才对。 然而,今夜李钦载却把高歧和一众纨绔放翻了一地。 不打不杀,兵不血刃。 这就是“江湖是人情世故”的完美诠释。 薛讷很听话,按照李钦载的吩咐,果真把昏过去的一众纨绔剥光了,宽敞的雅阁内,一群光溜溜的纨绔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画面很震撼。 接下来便是派人给各大权贵家传信。 半个时辰后,各家权贵来人了,有的是家里的管家,有的是纨绔的亲爹。 走进雅阁,看到眼前这一幕,各家都震惊了,饶是经历过风浪的权贵们,此生也未见过如此壮阔的场景。 “咋回事么?都咋咧?”高歧的父亲高真行站出来沉声道。 李钦载和薛讷无辜地站在一旁,垂头讷讷不敢言,标准的老实孩子模样。 高真行自然是认识李钦载的,于是放柔了声音道:“李贤侄,今夜可是尔等饮宴?能告诉老夫这是怎么了?” 李钦载表情无辜地叹了口气,道:“愚侄拜见高叔叔,愚侄其实也糊涂得紧,令郎高歧今夜约愚侄赴宴,说什么要算一算多年的恩怨,愚侄不敢不来……” “多年恩怨?”高真行皱眉:“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恩怨?” 这位当爹的显然也不太上心,小辈之间的恩怨似乎未听说过。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高歧说愚侄最近太出风头,为大唐造了神臂弓后,被长安众多长辈夸赞。” “而且长辈们常拿愚侄与高歧他们比较,高歧他们最近挨的揍也多,故而对愚侄怀恨在心,今夜他们纠集了人马,是打算教训愚侄……” 高真行和身后一群权贵家的叔伯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今夜饮宴之事他们不知真假,但最近揍自家孩子的事他们却是亲力亲为。 没想到自家孩子不但不上进,反而迁怒于李钦载,还纠集起来要揍他。 另一名纨绔的长辈站出来,指着雅阁内横七竖八如同后现代行为艺术般的丑陋躯体,不解地道:“贤侄可否告诉老夫,好端端的饮宴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李钦载又叹气道:“愚侄来到翠园后,高歧他们说什么大丈夫当光明磊落,先与敌痛饮,再以拳脚决高下,一战而平昔日恩怨,传出去不失一段佳话。” “然后他们就饮酒,不停的饮酒,后来他们互相敬酒,你敬我我敬你的,于是都醉了,醉后他们欲效魏晋狂士之风,打算来个袒胸扪虱之态,以示豪放不羁,所以他们都脱了……” 高真行和一众叔伯闭上眼,仰天黯然叹息不语。 家门不幸,孽障横行,家族的脸都丢尽了! 长辈中有几人颇为聪慧,目光狐疑地看着李钦载,欲言又止。 李钦载似看出他们所思,于是解释道:“愚侄酒量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而且今夜是为解决宿怨而来,不敢多饮,故而未醉。” 高真行点点头,羞惭道:“老夫教子无方,贤侄受委屈了。” 李钦载垂头瑟缩:“愚侄当时害怕极了……” 薛讷神情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薛讷也只好学李钦载的样子,浑身瑟缩了一下。 高真行犹豫片刻,缓缓道:“我家孽畜老夫一定会狠狠教训,今夜之事说来不甚光彩,还望两位贤侄保密,勿使外传,老夫这厢承情了!” 李钦载急忙指着薛讷发誓道:“愚侄若对外传出一字,管教薛讷明日出门被雷劈。” 薛讷:“…………” 高真行和一众长辈此时心情复杂,一方面深深羞惭,另一方面迫不及待想把自家孽畜领回去大展拳脚,一时也顾不得李钦载的誓言多不靠谱。 匆匆与李钦载薛讷告别后,高真行等人将仍在呼呼大睡的纨绔们带走。 雅阁内只剩下李钦载和薛讷。 薛讷对李钦载真有些敬畏了,这家伙坑起人来简直比杀人还狠,幸好今日找麻烦的人不包括他在内。 可以想象这群纨绔回到家后会受到怎样的凌虐。 “景初兄,你真是……够狠!”薛讷心悦诚服地道。 李钦载嗤笑:“今夜才刚开始,不把这群混账彻底驯服,我以后安能有好日子过?” 薛讷惊了:“这才是开始?” “过些日子,等这群混账的伤养好了,咱们再把他们约出来,照例下药,脱光,让他们老爹来领人。” 薛讷不解地道:“高歧他们已经上过一次恶当,下次邀宴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出来?” “没关系,可以冒用别人的名义把他们约出来,比如他们的某个狐朋狗友,一次两次的,等他们有了防备心后,再用别的借口。” “总之,我要高歧他们以后听到有酒局就有一种情不自禁脱衣裳的冲动……” “长安城这群纨绔,确实到了该收拾的时候了。” 第三十七章 知识产权保护 至今为止,李钦载所做的一切都很被动。 刚穿越过来便面临被流徙千里的罪刑,于是不得不发明神臂弓将功折罪。 郑家背后捅刀子,于是被迫设计了夸父追日,在这个好男风不为耻的年代,说不定还让郑俸占了便宜。 再后来因为缺钱,被老爹断了零用,于是被迫发明了面膜,被老娘改名为驻颜膏。 最后面对高歧一众纨绔子弟主动找麻烦,李钦载选择将他们麻翻在地,让他们的老爹来领人。 一切都是被动,李钦载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的人生,发现都是麻烦主动找上他,他的命运仿佛被诅咒了似的。 这是怎样的神仙体质。 重新活过的第二世,李钦载其实并没有任何野心,当然,也没有任何的上进心,他只想懒懒散散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而已。 重点是,不要那么累。 因为上辈子太累了。 一个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人,为何偏偏有那么多麻烦找上自己? 回到府里后,李钦载三省吾身,然后决定,他要重整自己的生活。 “重整”的意思是,给自己打造最舒适的生活环境,一切以方便自己,能躺着绝不坐着为原则。 简单的说,要懒出新境界。 高歧和一众纨绔被下药扒光的事,李钦载回府后没敢跟家人提起。 他用薛讷的狗命发过毒誓的,为朋友的生命负责才叫义薄云天。 再说,以李思文那暴脾气,若被他知道自己昨夜所为后,很难说会不会满院子追杀他,毕竟这件事的性质有那么一丝丝胡闹…… 回到自己的卧房里,李钦载吩咐下人准备笔墨,然后关上房门,一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拿着一叠画好的图纸走出来,让下人叫来木匠铁匠工匠,按图纸上标注的尺寸用料打造。 下人捧着图纸,小眼睛眨巴几下,嘴上答应着,一扭身却将图纸转呈给了李钦载的母亲李崔氏。 片刻后,李崔氏捧着图纸匆匆来找李钦载。 “我儿又有奇思了?”李崔氏欣慰地揉他的脑袋。 母子身高有差距,李钦载于是微微半蹲,尽量让母亲揉得顺手。 “算不得奇思,只是一些让自己用得方便的家具厨具什么的。”李钦载笑道。 “家具厨具?”李崔氏垂头仔细看着图纸。 看不懂,李钦载画画的功底实在拿不上台面。 “我儿以后要找工匠打造物事,先跟为娘说,为娘帮你找自家庄子上的工匠。” “为何?” 李崔氏戳了戳他的脑袋:“你画出来的都是秘方,秘方懂吗?是你花了大心思弄的,以前你画的神臂弓,随便找了军器监的工匠,秘方差点泄露出去,自家的东西便宜了别人,这是败家!” 李钦载苦笑道:“不至于吧,孩儿只是随便写写画画,怎么就成秘方了……” 李崔氏断然道:“随便写写画画也是咱自家的东西,别人看不得,碰不得!” 语气一变,李崔氏柔声道:“上次你造出了神臂弓后,你爷爷也发话了,从今往后,你不论画出什么东西,先经为娘的手,再给你爹和你爷爷过目,最后再召自家工匠打造,绝不允许秘方流出府外。” 李钦载若有所悟。 当初发明神臂弓只是为了自救,李钦载也没觉得这东西有多么了不起。 再说看李勣的反应颇为平淡,李钦载以为自己不过是对当代的弓箭稍微做了一点改良,别人夸赞之余,不见得有多重视。 直到今日此刻,李钦载赫然发觉,或许周围的人对自己画出来的图纸的重视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射程翻倍的弓箭,应该不止是“改良”那么简单,根本是颠覆性的创新了。 难怪李勣对自己画出来的图纸如此重视,仅神臂弓一物,严格说来已是军事机密级别了。 李崔氏欣慰地揉着李钦载的脑袋,笑道:“来,告诉为娘,你又画了些什么,它们有何用处?” 李钦载只好指着图纸一张张地解释:“娘,此物名为‘椅子’,孩儿不耐跪坐,想着以后坐在椅子上可能舒服一点。” 李崔氏点头:“此物我倒是看得懂,跟交床有些相像,交床能折叠收缩,它看起来比交床扎实多了,而且多了可以靠背的东西。” 李钦载接着解释:“此物名为‘躺椅’,顾名思义,它是用来躺着的,冬天时把它搬到前院晒晒太阳,美滴很。” “此物名为‘八仙桌’,配合凳子使用,以后吃饭不必分餐,一家人围桌而坐,气氛也热闹一些。缺点是不设防,万一咱家谁有传染病,只消一起吃顿饭,一家人整整齐齐团灭。” 李崔氏一惊,接着恨恨地掐了一把他腰肉,怒道:“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然后指着其中一张图纸上的奇怪物事,道:“此物名甚?有何用处?” 李钦载迅速瞥了一眼,道:“哦,此物名为‘黑锅’,专门用来推卸责任的,看谁倒霉就扣谁头上,对此物的用法,孩儿深有体会……” 李崔氏愣了半晌,才听出这句话里的不正经味道,气得又狠狠拧了他一下,道:“好好说话!” “好吧,此物名为‘铁锅’,用来炒菜的,待铁匠打造好后,孩儿给娘做几个炒菜,保证比咱们如今蒸煮的菜好吃。” 李钦载一张张图纸介绍,画出来的大多是生活器具。 昨夜三省吾身后,李钦载决定重整生活,既然是重整,那么生活质量不能差。 椅子凳子桌子铁锅什么的,全都安排上,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更懒,更方便。 李崔氏一张张图纸翻阅,越看越惊奇。 “我儿果真有惊世奇思!这些东西幸好没流出府外,否则不知会被哪家捡了便宜。” 李钦载愕然:“这也算奇思?” “当然算!东西造出来,咱家便是头一份,自家人若喜欢,每房每院都给他们备一份,然后咱们多造一些,放在自家的商铺里售卖,又是一笔进项!” 图纸小心地折好,李崔氏使劲戳了戳他的脑袋,气道:“幸好下人先给我通了气,否则秘方真会被你泄露出去,外面找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工匠能信得过么?我儿一身本事,败家的毛病还是没改!” 李钦载没脾气了,有气无力道:“一切听娘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先给孩儿造一套出来,孩儿等着用呢。” 李崔氏终于满意了,收好了图纸后,使劲揉着他的脑袋,撸猫似的把他的发型弄得一团乱。 “我儿大才,越来越出息了!记住,以后有新秘方切记不可找外面的工匠,先拿给为娘过目!” 说完李崔氏转身就走,风风火火的样子十足霸道女总裁的神韵。 走出房门,李崔氏没急着离开,而是将下人们都召集起来训话。 “从今以后,五少郎的卧房里但凡一张小纸片都不允许泄露出去,尔等须时刻盯着五少郎,谁敢对外泄露我儿的秘方图纸,一律打断腿,家人连坐!” 众下人丫鬟们惊惧应了。 李崔氏说完扭身就走,留下一众下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 卧房内,李钦载一脸忐忑。 他很想问问老娘,若泄露秘方的人是他怎么办?会不会被打断腿? 依稀记得,昨日他已将蒙汗药的秘方告诉了薛讷。 薛讷如获至宝,一脸兴奋地走了。 大约是去……劫生辰纲了? 第三十八章 前现代主义生活 李府内,李钦载作为少主人之一,有自己单独的小院。 小院位于李府北面向阳之地,寒暑光照都不错,周围种植着一片矮丛和花卉,在李勣的孙辈里,李钦载院落的位置算是极佳了。 这是当年李钦载不懂事的年纪,以跋扈猖獗的手段从他几个堂兄那里争来的,堂兄们自然不会与李家最小的弟弟争抢,于是将这个院落让给了他。 从穿越至今,李钦载听到的都是自己前任的斑斑劣迹,听得他想抽自己,太疼,舍不得下手。 数日后,李钦载的小院有了些许变化。 他的卧房里多了许多古怪的家具。 有四条腿和靠背的椅子,有四条腿的大圆桌,还有躺椅,茶几,就连床榻边都多了一只床头柜。 这些家具在唐朝是没有的。 大唐仍袭秦汉之风,屋内皆除履席地而坐,吃饭饮宴也是与膝平齐的矮脚桌。 桌子椅子这些东西,直到宋朝才慢慢出现,改变了古人的生活习惯。 如今李钦载的院子里提前出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令李府下人惊奇不已。 李钦载吩咐将躺椅和茶几摆在院子中间那株榆树下,圆桌和椅子则摆进了室内。 更神奇的不是家具,而是李钦载命铁匠打造的铁锅。 铁锅没什么出奇之处,然而李钦载进厨房用铁锅炒了几个菜,菜还未出锅,香味已弥漫在厨房周围,连府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厨子闻了都流口水。 这就很神奇了,李府的下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种烹饪方式叫“炒菜”。 铁锅炒出来的菜,李钦载尝了尝味道,觉得还不错。 于是装进漆盒里,亲手端往后院,给老娘试试。 李崔氏没想到儿子随便弄点古怪东西,居然能炒出如此美味的菜,兴奋得她不停揉儿子的脑袋,简直不知该如何疼爱才好。 相比当初那个四处闯祸,跋扈张狂的纨绔儿子,如今的李钦载显然强了不止一截。 入夜,李钦载又给自己炒了几个菜,菜色很简单,一道焖煮羊肉,一道清炒藕片,一道韭花炒鸡脯。 想吃牛肉,但不敢吃,这年头牛是宝贵的生产资源,官府对牛的保护堪比后世的大熊猫,普通人敢杀牛也是流徙千里的大罪。 至于权贵人家,想吃牛肉也不是吃不了,不过也要偷偷摸摸,而且杀牛前还要编好借口,比如牛崴了腿,病了,疯了什么的,给官府交上足够的罚金后,才准许把牛宰了。 为了一口牛肉,费如此周章,李钦载觉得犯不着。 ……以后有机会再说。 据说薛仁贵在长安城外也有庄子,以李钦载和薛讷的交情,想必薛家庄子上的牛以后会经常出意外的。 来到唐朝后第一顿正经的炒菜,李钦载觉得必须搞点仪式感,有菜自然要有酒。 丫鬟很快端来了酒,是上好的三勒浆,喝进嘴里味道寡淡,仅有那么一丝丝酒味,可就是如此低劣的酒,在唐朝也只有权贵阶层才喝得起。 有酒有菜,李钦载还缺一位朋友。 朋友很容易找,李钦载走出院子,随便掐算了一下方位,顺手一拉,府里的部曲队正刘阿四就被李钦载拉来了。 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刘阿四一脸不自在。 “五少郎恕罪,老公爷早有军令,军中禁止饮酒,否则军法严惩。小人实在不敢饮。” “废什么话,这里是国公府,不是军中,陪我喝几杯怎么了?”李钦载不耐烦地道。 刘阿四为难地道:“五少郎有所不知,挨军棍的滋味太难受了,小人真的不敢……” “我爷爷若罚你军棍,我陪你一起罚,除了洞房,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喝酒重要?” 刘阿四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五少郎,小人只是卑贱军汉,实不配与五少郎同桌饮酒。” 李钦载笑道:“什么卑不卑贱的,你以为我就高贵了?去长安城到处问问,大部分人的嘴里我连人都不是,没听我爹都经常亲切地唤我‘孽畜’吗?” 这倒是实话,刘阿四下意识想点头,又觉得点头不太合适,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来吧,陪我喝几杯,莫说什么身份的话,能同坐一桌,我便没有低看你一等,你也莫自贱,坐下,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刘阿四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抿了抿唇,也就不再矫情了。 “今日拼了挨军棍,小人也好好陪五少郎饮个痛快。” 说完刘阿四端盏,一饮而尽。 李钦载乐道:“这才像军伍里的汉子,来,饮胜!” “饮胜!” 三盏酒下肚,刘阿四举箸尝了尝李钦载做的菜,顿时惊为天人,赞叹不已。 又饮了几盏后,刘阿四终于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 李钦载打量他,好奇道:“你的身手很好吗?能不能飞檐走壁?还是能一拳打爆敌人的狗头?” 刘阿四失笑:“五少郎说笑了,凡人怎能飞檐走壁,一拳打爆别人的头更是无稽之谈,战场杀敌拼的是阵列,是袍泽兄弟们的令行禁止,将官一声令下,前面哪怕是一面铜墙铁壁都必须击破。” “你们是爷爷身边的部曲亲卫,爷爷挂帅征战时,你们也上过战场吗?” 刘阿四笑了笑,道:“我们通常是护侍帅帐周围的,不过当战事紧急,前方推进不利时,老公爷也会命我等亲卫上战场,这样的机会不多,若要用到老公爷身边亲卫时,定是战事已然万分危急了。” 说着刘阿四突然抬头盯着李钦载,深深地道:“小人还未拜谢五少郎造神臂弓之恩,以后大唐王师有此利器,我军伤亡定然会小很多。” 李钦载摆了摆手:“一个小玩意儿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刘阿四摇头,认真地道:“不,绝非小玩意儿,说是万千将士的活命之恩亦不为过,五少郎,切莫小看了射程翻倍的弓箭,在战场上,它能避免无数将士的伤亡。” “一百步的射程与两百步的射程,万箭齐发之下,意义完全不一样,对大唐王师的阵列排布也有非常大的利处,大唐王师将士都欠五少郎一句感谢。” “你们……还是欠我一张电影票算了。” 刘阿四突然起身抱拳道:“小人常年在府中当值,能看出如今的五少郎与以往不一样了,小人斗胆请求五少郎,日后若有灵思,不妨多改进一些军中利器,也好教我大唐儿郎们少些伤亡。” 第三十九章 婆娘跑了 对李钦载来说,改进大唐的弓箭射程只是当初为了自保,毕竟当时马上要流徙千里了,赶紧弄个东西出来将功折罪。 至于李钦载的本心,其实并不喜欢刷这种存在感。 他是来享福的,不是来为人民服务的。 如今的大唐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周遭的邻国逮谁灭谁,就算没有李钦载发明的新式武器,大唐该怎么碾压还是怎么碾压。 锦上添花这种事,偶尔为之就好,莫真拿它当事业了。 相比之下,李钦载觉得自己的家具才是真正的创时代发明,而且跟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 与刘阿四喝酒气氛有点干,在李钦载面前,刘阿四一直保持着理智,不敢放开了喝,更不敢放浪形骸。 森严的阶级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李钦载哪怕表现得再平易近人,刘阿四始终保持着部曲的分寸。 真有些怀念前世与狐朋狗友坐在宵夜摊上撸串儿喝冰啤酒啊,贫穷却真实。 与刘阿四喝了不少酒,外面打更声已是二更时分时,刘阿四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一顿宵夜到了尾声,刘阿四正要识趣告退,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五少郎,小人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李钦载也有了几分醉意,乜斜着眼看他。 刘阿四声音愈发低沉:“今日清晨,青州崔家来人了。” “青州崔家?”李钦载皱了皱眉,他知道青州崔家,那个没见过面的未来老婆就是青州崔家的。 “终于……要走上包办婚姻这条腐朽罪恶的道路了吗?”李钦载悲壮地叹气。 如果是个麻子怎么办?面膜都治不好的那种…… 刘阿四接着道:“小人听说,青州崔家那位世家小姐……跑了。” 李钦载赫然睁眼:“跑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跑了,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收拾了行装,给家主留信一封,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家,至今不知所踪,崔家派人将方圆附近找了个遍,没找到。” “老公爷约莫怕五少郎丢脸,崔家来人的事才没跟您说。” 李钦载脸色有点古怪,其实他也想跑,没想到居然让那婆娘抢了先。 莫非她也害怕未来的夫婿是个麻子? 不至于不至于…… 转念一想,李钦载脸色沉了下来:“我不会被绿了吧?确定她带的是贴身丫鬟,而不是小情郎?” 刘阿四肯定地道:“绝非情郎,崔家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崔家养出来的姑娘不可能干出伤风败俗的事。” “无所谓,跑就跑了吧,正好亲事作废。”李钦载淡定地道。 本来还打算找机会提出退婚,既然未来的老婆先跑了,李家正好有了理由。 素未谋面便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李钦载本就对这种事有些排斥,现在终于如愿能够恢复单身。 他才二十岁,还是个孩子,理当多玩几年,找个顺眼的姑娘正常恋爱结婚。 对来自千年后的李钦载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人生轨迹。 “知道她为何离家出走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绝非在意,而是真的好奇原因,在这个并不算开放的年代,一个大家闺秀敢离家出走,需要莫大的勇气,李钦载实在很好奇谁给她的勇气。 刘阿四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据说……是崔家小姐对五少郎不满意,有心抗婚。” 李钦载呆滞片刻,接着睁圆了眼睛厉声道:“对我不满意?对我不满意?尔母婢也!我招她惹她了?” 刘阿四委婉地道:“五少郎以前……确实有点那啥,您以前的名声实在有点恶劣。” 李钦载斜眼瞪着他:“酒白请你喝了?给我吐出来!” 刘阿四苦着脸道:“五少郎恕罪,这话不是小人说的,今早崔家来人向老公爷赔罪,小人在书房外偷听了几句。” 李钦载火气渐渐平息下来。 反正对这桩亲事无所谓,有什么好激动的。既不爱也不恨,唯独就是崔家那婆娘居然嫌弃自己,感情上难免有点不舒服。 转念一想,啧,这不是妥妥的退婚流吗?那句闪闪发光的话是不是可以说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莫欺墓葬穷!盗墓者骂骂咧咧走了…… 台词太中二,当着刘阿四的面李钦载有点羞耻,算了,不说了。 “我婆娘跑了,崔家给了说法吗?不行就退婚。” 刘阿四摇头:“退婚太严重了,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不至于的。崔家说了,一定尽快找到大小姐,与五少郎完婚。”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勉强呢,跑了就跑了,换下一批不就好了吗。”李钦载叹息道。 刘阿四没敢吱声儿。 五少郎确实与以前不同了,但说话偶尔还是很混账,大概需要时间慢慢改变。 ………… 知道自己未来的老婆跑了后,李钦载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高兴。 终于不用跟一个陌生女人成亲了,空气里弥漫着自由的味道。 希望崔家小姐跑得越远越好,李钦载甚至想给她画一张世界地图,指引她跑到南美洲去,那里有辣椒,可以吃火锅。 酒意上涌,心理骤松,李钦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被人叫醒了。 原本有起床气的他,睁眼后正要发怒,然而一看面前叫醒他的人,立马怂了。 叫醒他的人是老爹李思文。 李思文的脾气比他的起床气更暴躁。 “日上三竿还在睡,孽畜打算长眠不醒吗?”李思文怒道。 翻身赶紧起床,李钦载穿着里衣行礼:“孩儿拜见……” “拜个屁!老夫被你气死后,尽管去我坟头上拜。” 李钦载脑袋有点懵,一大早没头没脑挨顿骂,他的心情顿时有些恶劣了。 “赶紧洗漱穿戴,给你半炷香时辰,收拾整齐后来前院见老夫。” 李钦载忍不住道:“啥事啊?” 李思文没好气道:“今日陛下北大营点兵,召你去大营观礼,不得怠慢。” 李钦载吃惊道:“天子点兵,与我何干?” 李思文也不解释,直接开始左顾右盼,李钦载眼皮一跳,他知道老爹这是在寻找趁手兵器收拾他。 “孩儿这就洗漱穿戴,切莫误了陛下的事!” 穿戴整齐后,李钦载匆忙来到前院。 前堂内,已有一名宦官在等候,李勣李思文皆穿着官服,正陪宦官说话。 见李钦载进来,宦官笑眯眯地行礼,然后请李家三代马上动身。 李钦载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拉上了马车,马车微微一震,往城外走去。 上马车前,李钦载眼疾手快,主动将老爹和宦官凑在一辆马车里,而他则飞快窜进了李勣的马车。 没办法,李思文和李钦载仿佛是天生的冤家,若父子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走到半路可能整个车厢像武林高手拼内力一样爆掉。 还是爷爷比较亲切,至少脾气不错。 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李钦载不解地问道:“爷爷,天子点兵,为何召孙儿观礼?孙儿并非军中兵将,没道理凑这个热闹呀。” 李勣叹了口气,道:“瓷嘛二愣的东西,你忘了你造出来的神臂弓了?” 李钦载恍然,原来还是神臂弓。 “天子为何点兵?” 李勣斜瞥了他一眼,道:“你偶尔也多关心一下情势,时已近入秋,王师该北征铁勒九姓了,此战关乎大唐北境百年太平,须提早准备。今日点兵正是为此。” 李钦载点头:“孙儿明白了。” 随即神情浮上些许不安,李钦载低声道:“天子点兵会不会点到忘形,突然指着孙儿说,我观尔有大将之姿,点你出征当前锋官,给朕一马当先奋勇杀敌去。” 顿了顿,李钦载忐忑道:“孙儿的婆娘都跟人跑了,没道理还让孙儿上战场送命,天子也要讲道理吧……” 第四十章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 婆娘跑了没什么忧伤的,真正忧伤的是上战场。 李钦载承认自己怂,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老人倒地都不敢扶,哪里有勇气上战场跟人拼命。 穿越过来后,他也没打算建功立业,而是继续躺平。 在哪儿躺都一样,重要的是躺。 马车里的李勣却很吃惊:“你知道崔家女儿跑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孙儿昨日便知道了。” 盯着李勣的眼睛,李钦载斩钉截铁道:“爷爷,崔家不守诚信,咱们必须退婚!” 李勣一愣。 “咱们李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崔家女儿居然妄视婚约,擅自逃婚,分明是在打李家的脸,这桩婚事不提也罢。”李钦载像个奸诈小人一样阴恻恻地煽风点火。 李勣却忽然阖上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钦载见李勣没能与自己同仇敌忾,不由有些气馁,于是决定继续添油加醋。 “爷爷,崔家是千年门阀,当今天子本就对门阀有戒心,以后可能会对门阀不断打压,正好崔家女儿逃婚,咱们趁机退了婚事,也好撇清与门阀的关系,此正是天赐良机……” 李勣又嗯了一声,神情淡然。 马车晃晃悠悠,李钦载的心情也晃晃悠悠。 老头儿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是肿么肥事? 李钦载确实很想退婚,他不能把自己的人生赌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身上,正常人大抵都不敢赌。 权贵门阀之间的联姻,看的是利益,是家族基业,是朝堂上的守望相助。 什么都看,唯独不看脸。 可是,李钦载娶老婆却只想看脸啊,就是这么俗…… 后世有句俗话说“娶妻当娶贤”,意思当然很正确,三观也很板正,但其中一个隐藏的意思是,老婆贤惠就够了,容貌就不必在意。 当然不行,李钦载很贪心,未来的老婆不仅要贤惠,也要漂亮。 科学家说,男人每天看漂亮脸蛋十分钟能延年益寿,李钦载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良久,李勣忽然悠悠地道:“钦载啊……” “孙儿在。” “老夫怎么觉得,崔家女儿逃婚,你却如此兴奋呢?是老夫的错觉吗?” 李钦载悚然一惊。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 “绝无此事,爷爷看错了。孙儿不是兴奋,是‘气愤’,对,是气愤,崔家太过分了……” 李勣突然睁眼,深深地打量他,然后笑了:“想退婚?呵呵,死了那条心吧,李崔两家联姻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 “昨日崔家来人,老夫打发他回去了,不急,给崔家时间,让他们找到女儿,然后择日与你完婚。” “孙儿啊,权贵门阀联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可能说退便退。里面的牵扯很深,早在四年前亲事定下后,李家与青州崔家已在许多方面达成了盟约,退婚?呵呵,这辈子都不可能退婚的。” 李钦载顿时觉得一阵透心凉。 完了,芭比q了。 见李钦载抿唇不语,李勣似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温言安慰。 “崔家女儿逃婚也怪不得她,谁叫你昔日名声太臭,将心比心,若换了老夫是她,想必也会拔腿就跑,跑一百里回头看一眼算老夫不知羞耻……” 李钦载脸色更黑了,这句安慰真的好温暖,瞬间心都凉透了。 李勣却仍继续补刀:“想想崔家如今派出大队人马追索此女,老夫心中都有些不忍,这岂止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简直是五花大绑往祭台上摆,当供品祭神了,啧!造孽啊!” 说完李勣捋须,迅速瞥了他一眼,眼神很恶劣。 李钦载突然伸手敲了敲马车的厢壁:“车夫停车!这不是去北大营的车!” 李勣哈哈大笑,拽回了他的手,道:“好了,不逗你了。婚事不可能退的,老夫只是想告诉你,这桩婚事吃亏的是她,不是你,你就知足吧。” “崔家女儿迟早会找回来的,一个弱女子能跑多远。将来与你完婚后,你要好好待她,莫再使以前的混账性子了……” 李勣突然罕见地朝他眨了眨眼,很调皮。 “老夫听说,此女容貌甚佳,有倾城之色,小子,你就偷偷乐吧。” 李钦载冷笑。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 晃晃悠悠出城,车行数十里,终于到了城外北大营辕门外。 李勣和李钦载下了马车。 下车的瞬间,李勣的精神气质突然变了,老迈的身躯无形中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刀,锐利的锋芒令人不寒而栗。 辕门外,早有一众披甲武将等候,见李勣下车,武将们向前踏出一步,一阵甲叶撞击声,武将们一齐抱拳喝道:“末将拜见老公爷!” 李勣淡淡点了点头,双臂一伸:“诸将免礼。” 武将们一齐直起腰,神情恭敬地列成两列,为李勣让出一条宽敞的道。 李钦载站在李勣身后,暗暗咂舌。 军方第一人的气势威望,今日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 李钦载沉默惊叹。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他却还是情不自禁感到一阵自豪。 投胎是技术活儿,显然这次投胎的技术超常发挥了,能出身在这样的将门世家,怎能不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李勣招了招手,后面走上来两名李家的部曲,李勣沉声道:“为老夫披甲。” 两名部曲捧着一套明光铠甲,为李勣穿戴起来。 片刻后,一身披挂的李勣站在众将面前,愈发显得气势雄壮,威不可挡。 众将愈发拜服,神情更恭敬了。 “天子御驾可至?”李勣沉声问道。 一名武将抱拳道:“天子御驾未至,请老公爷入营等候。” 李勣点点头,领着李钦载便走入辕门之中。 走进北大营,远处校场隐隐可见尘土飞扬,漫天尘土里,将士们刀戟如林,齐声喊杀,森森杀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李勣却如鱼入水,见到操练的将士们后,面色愈见红润,由衷地露出欢喜之色。 紧跟李勣来到校场前的司令台上,台上早有几位老将等候。 李钦载定睛一看,都是熟人。 契苾何力,苏定方,梁建方,薛仁贵等人都在。 见李勣和李钦载登台,几位老将纷纷见礼。 一番寒暄后,梁建方却悄悄将李钦载拽到一边,表情恶劣地笑道:“小子,听说你婆娘跑了?” 第四十一章 初见天子 不知道为什么,李钦载心里堵得慌。 婆娘跑了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仅次于婆娘给自己戴绿帽了。 崔家昨日才来李家说明情况,今日却连梁建方都知道了,所以,自己婆娘跑了这件事已经满城皆知了吗? 李钦载渐渐发现,大唐这些老将们似乎都有点老不正经,包括他爷爷。 此时大家都在校场上,正应威风八面号令将士,梁建方这老家伙却把他拽一边戳他心窝子…… “梁爷爷,校场点兵呢,您这是……”李钦载脸色难看地道。 梁建方满不在乎地道:“老夫乃右卫大将军,每年点百余次兵,腻得不行了,有啥要紧。不过你小子婆娘跑了这事儿,老夫倒是不多见,哈哈。” 李钦载咬牙。 不生气,不生气。 人家是长辈,人家是武将,人家一个能打我十个……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李钦载心里却在暗暗琢磨,不知道梁建方有没有孙子,如果有,以后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梁建方似乎仍不肯放过他,没大没小勾着李钦载的肩膀,低声道:“婆娘跑了便跑了,大好儿郎何患无妻,小子若有意,我家老三倒是有女儿,还是一对双生子,都许给你如何?” 李钦载一惊,急忙推辞:“多谢梁爷爷抬爱,小子庸碌,性格也混账,怎配得上梁爷爷的孙女,不敢不敢。” 梁建方笑道:“老夫当然知道你混账,不过说到‘庸碌’,未免太自谦了,老夫看得出,你小子是个灵醒货,迟早会发达,老夫提前烧个冷灶,省得将来后悔。” 说完梁建方冷笑:“崔家错失美玉,他家闺女也是有眼无珠,正好便宜了老夫,就这么说定了,老夫家一对双生孙女都许给你,买一赠一,便宜占大了,赶紧开怀大笑吧。” “唯一的难处是,你可能要多等几年,她们年岁有点不足……” 这话不对劲,李钦载顿时警觉道:“敢问梁爷爷,贵府两位孙女今年芳龄几何?” 梁建方咂了咂嘴,道:“哦,那啥,俩孙女今年半岁,还没断奶……但模样都周正得很,一脸的贤良淑德。小子多点耐心等等。” 李钦载:“…………” 彼其娘之! 差点上当! 等她们长大,李钦载该自称“老夫”了。 大唐的名将都这么无耻吗?前世历史书上栩栩如生的形象全崩塌了。 李钦载很无语,懒得跟这老不正经的说话了。 梁建方却不依不饶,拍了拍他的肩,忽然高声道:“李公爷,老夫刚与你孙儿说定了一门婚事,我家老三那对双生女许给他了,以后钦载便是我的孙婿,明日李家先把聘礼送来。” 李勣和众老将顿时愕然。 良久,司令台上爆发一片骂声。一声声臭不要脸,为老不尊,无耻之尤不绝于耳。 梁建方却老神在在,丝毫不被骂声所影响,反而露出了笑容,特别猥琐。 李勣迅速瞥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快气炸了,急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梁爷爷莫乱说。” 梁建方也不尴尬,反而哈哈笑道:“小子倒害臊了,有啥不好意思的,跑了一个婆娘,老夫给你俩婆娘,啧,赚大了。” 李勣叹了口气,缓缓道:“梁建方,你要点脸。” 众老将也纷纷附和,一同恳求梁建方要点脸。 众人正笑闹着,忽然一名宦官出现在司令台,先朝众位老将行了礼,然后对李勣道:“老公爷,天子御驾已将至辕门外。” 众将神情一紧,李勣整了整铠甲,肃然道:“诸位,随老夫迎天子御驾。” 众将站在辕门外,不多时,远处可见旌旗飘展,羽林卫执戟当先,禁军后面是一队队宦官宫女,捧着天子出行的仪仗用具。 一乘巨大的金黄色车辇出现在众人视线内,车辇后面朝臣扈从如云,道路两旁行人商贾皆远避跪地行拜礼。 车辇至辕门外停下,李勣等老将纷纷上前站立行礼。 李钦载也跟在李勣身后,跟着躬身。 在宦官的搀扶下,一位穿着金色龙袍的男子缓缓走下车辇,后面竟还跟着一位头戴凤冠身着锦袍的女子。 李钦载抬眼飞快一扫,然后低下头来。 他知道走下车辇的这两位便是当今天子和皇后了。 李治,武则天,大唐三百年国祚,夫妻二人是最特殊的存在,哪怕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李治三十来岁的样子,唇上两撇胡须,容貌周正,不怒而威。 武皇后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一双聪慧灵动的凤目顾盼生姿,却说不出的内敛。 走下车辇,李治快走两步,双手托住李勣的胳膊,笑道:“老将军莫多礼,朕与皇后随意看看,此地非朝堂,不必论君臣之礼。” 李勣垂头沉声道:“礼不可废,老臣岂敢失仪。” 身后众位老将亦纷纷附和。 李治见到诸多名将,心情显然很不错。 这些老将可都是父皇留给他的砥柱之臣,每一位老将拉出来到边境走一遭,都是核弹级别般的存在。 大唐军方几位为首的将军,今日大多在此。 与众位老将分别见礼后,李治目光一瞥,发现了人群中的李钦载。 没办法,李钦载太显眼了。 一群身披甲胄的将军里,唯独李钦载身着锦袍,年岁也最年轻,模样更比老将军们俊朗多了,众多绿叶一陪衬,李治一眼就发现了他。 “这位是……”李治好奇问道。 李勣急忙道:“此子是老臣不争气的孙儿,李钦载。钦载,还不拜见陛下。” 李钦载平静地长揖一礼:“臣,嗯,在下……呃,草民李钦载,拜见陛下。” 连换了几个称谓都觉得不对,一旁的李勣老脸一绿,身后也传来众将的窃笑声。 李勣咬牙,压低了声音从齿缝里迸出俩字:“孽畜!” 出身权贵将门,不可能不懂君前礼仪,这孽畜今日是怎么了? 李钦载感觉很无辜,他是真不懂面君的礼仪,没人教过呀。 李治和武皇后愕然片刻,夫妻二人也都笑了。 李治大笑道:“原来是造出神臂弓的李家麒麟儿,朕早有耳闻,哈哈,尔为功臣之后,世受恩荫,虽无官阶,亦可以‘臣’自称。” “是,臣失仪了,臣拜见天子,皇后。” 李治又笑道:“今日校场点兵,邀尔观礼是朕钦点的,李钦载,你为大唐社稷立了一大功,朕倒要看看,尔造出的神臂弓究竟多厉害。” 第四十二章 沙场秋点兵 大唐历代帝王里,李治是毫无争议的捡漏王,没有之一。 性格宽仁,疆域最大,打压世家什么的,这些亮点都不及他捡漏的运气出众。 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生有三子,按礼制皇位必须由嫡长子继承,结果嫡长子李承乾被老爹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索性谋反了。 嫡长子被废,按理说皇位也该顺延给嫡次子魏王李泰,李泰本身也是才华横溢,聪敏绝伦,深受朝臣的拥戴,一个非常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只可惜李泰对皇位终究还是太心急了,露出了谋嫡迹象,被李世民贬谪均州。 嫡长子嫡次子都非常优秀,就是因为缺少耐心和隐忍能力,结果皇位最终便宜了性格柔弱的嫡三子李治。 说李治是捡漏王,实在是毫无争议众望所归。 李治不仅仅捡漏,口味也甚为独特,钟爱御姐不说,看中的还是他父皇的女人。 没错,武皇后当年是李世民的女人,李世民还在世时,李治便与她眉来眼去,暧昧得不行。 废王立武虽说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反击,为了巩固皇权,但其中绝对也有李治宠爱武皇后的因素在内。 朕的女人,给你放个原子弹当烟花看都不在话下,妥妥的霸道总裁素材。 如今王皇后被废,武皇后上位,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权臣被逐,大唐李氏皇权在经历了一系列动乱后,终于渐渐安定下来了。 当然,李治维护宠爱的这个女人,能力还是颇为不凡的,天家夫妻档不是浪得虚名,这些年无论后宫还是朝政上,武皇后都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风起芦蒿荡,沙场秋点兵。 广袤的校场上,两万余大唐将士整齐列阵。 李治和武皇后在众将簇拥下登上司令台。 校场四周旌旗飘展,两万将士执戟行礼,齐喝万胜,呼声震天。 李治也被这山崩地裂的呼声所感染,兴奋的脸孔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湛然的光芒。 武皇后反倒显得比较平静,她与李治并排而立,保持着雍容的姿态,凤目扫过,尽显威仪。 李勣当先站出来,躬身拜道:“请陛下检阅将士,登台点兵。” 李治笑道:“甚好,我大唐王师威武,诸位将军治兵有方,有此雄师,何愁宇内不靖,何惧强敌犯边。” 所谓“天子点兵”,只是一种形式。 名义上来说,是军队在天子面前演武,包括对战阵型,攻守能力的考校,步骑军的配合,当然也包括将士武力骑射等个人能力的抽查。 总的来说,是一次全面的军事演习。 天子点兵次数不多,通常是在对外发动大战之前,用以鼓舞士气,激励将士杀敌的一种仪式。 这一次便是如此,大唐即将对北方铁勒九姓发起大战,入秋点兵便是这场大战的热身,同时也是对全军将士发出明确的信号。 李治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帝王,在这一点上,他做得甚至比他父皇李世民还好。 他懂得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外行人领导内行必然坏事。 李治有生之年都没有亲自指挥过战争,对治军排兵之道亦甚为生涩,所以他只掌控将军,从不直接插手军队的具体作战。 点兵开始后,李治只是对李勣颔首示意了一下,李勣便明白了李治的意思。 于是李勣上前,从副将手中接过几面令旗。 司令台上,披甲戴盔的李勣猛地挥动令旗,两万余将士顿时接令,阵列迅速铺展开来,几个呼吸内,便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阵列。两个阵列皆有指挥变阵的将领。 另一面红色令旗挥落,两个阵列还是攻守对峙,接着飞快变换阵列,弓箭列阵,枪戟排后,沙场上战鼓忽然隆隆擂响,天地间顷刻战云密布,杀气盈野。 接着便是两个阵列之间的对战,虽是演习,但也气势激荡,阵列双方各有胜负,战况竟与真实战场一般无二。 这次点兵特意增加了一个环节,那就是弓箭比拼。 两军对战演习过后,一排弓兵上前,手执新式的神臂弓,瞄准了两百步外的靶子,将领一声令下,箭矢射中靶子,引得围观的君臣将士们一阵惊叹。 李治大喜,扭头看了看李钦载,含笑道:“英国公代有才人,家业不衰也。” 李勣急忙道谢,见李钦载懵然没反应,于是暗暗踹了他一脚。 李钦载于是也只好躬身道谢。 “此物甚为神奇,将来与敌对战,我大唐王师的阵列或可稍作改变,既然射程增倍,是否可以加大弓兵在战场上的比例?”李治认真地问道。 李勣急忙道:“老臣自当与诸位将军已在商议演练中。” 李治摇头:“莫在意朕的话,能否增加弓兵,变或不变阵列,皆由各位将军商议,权衡利弊再决定,朕不插手。” 李勣垂头道:“陛下英明,神臂弓确是对战场作用甚大,老臣与诸位将军们其实早已开始商议演练了,力求在北征铁勒之前,拿出最佳的阵列,交给儿郎们演练。” 李治含笑道:“甚好,大唐王师多此利器,是为大喜之事。” 看了李钦载一眼,李治又道:“李家这位麒麟儿为大唐立了大功,老将军可莫吝于赏赐,朕听说令孙昔日行径颇为荒唐,不过瑕不掩瑜,终是李家一代英杰,老将军当好生爱护。” 李勣领命,不动声色地又踹了李钦载一脚。 李钦载无奈地躬身:“臣……惭愧。” 李治饶有兴致地笑道:“你惭愧啥?” 李钦载苦笑:“臣也不知惭愧啥,但臣的爷爷刚刚踹了我,说明臣必须惭愧一下了。” 李治一愣,接着与武皇后愕然对视,夫妻二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李勣气得老脸发绿,这回不想踹他,想拔刀清理门户。 天家夫妻笑得大声,引台上诸位将军侧目。 李勣黯然一叹,羞愧道:“陛下请恕君前失仪之罪,老臣家门不幸,出此孽畜……” 李治目光闪动,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校场上一片喝彩声。 台上君臣愕然望去,却见薛仁贵骑马搭弓,飞驰在校场中央,一箭射出,竟稳稳射中两百步外的五重皮甲。 箭矢穿透五重皮甲仍去势不止,穿甲而过之后,竟至数十步外方才落地。 李治大惊,良久,抚掌喜道:“薛将军不愧我大唐虎将也!” 第四十三章 马失前蹄 两百步外,箭穿五甲。 校场上君臣将士尽皆震惊,李钦载也震惊了。 神臂弓是他造出来的,大概能有多远的射程,能在什么距离产生多大的杀伤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而薛仁贵这一箭显然超出了他这个创造者的意料。 全场欢呼喝彩之时,李钦载却眯眼盯着校场中央的薛仁贵,尤其是薛仁贵手中的神臂弓。 仔细看过后,李钦载终于恍然。 神臂弓是在当今弓箭的基础上改良的,而薛仁贵手中的神臂弓则又经过了改良,它的弓臂更长,弓弦更粗,虽不知弓臂用了什么材料,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原来的神臂弓材料更具硬度和韧性。 也就是说,这是薛仁贵特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加强型神臂弓。 难怪能穿透五重甲而余力可贾。 不过这仅是特例,而且不可复制。毕竟当世能驾驭这张加强型神臂弓者寥寥无几,这份力道,这份准头,便不是寻常武将能做到的。 世间独此薛仁贵。 司令台上,李治欢喜不胜,难得激动地大赞道:“薛将军壮哉!” 旁边一众老将也纷纷大笑赞许不已。 太宗之后,大唐名将日渐凋零,名将皆垂垂老矣,新生代的名将唯有薛仁贵算是比较出众,今日薛仁贵在天子面前露了这一手,更让大唐的君臣和将士们壮怀激烈,对大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传旨,赐薛仁贵黄金十两,食邑增百户。”李治开怀大笑道。 旁边的中书舍人匆匆拟旨去了。 李治当面赏赐,不单单是薛仁贵的个人武力,他赏的是薛仁贵的举动瞬间激奋了军心。 一箭透五甲,军心激涨,对即将开始的北征铁勒有着非常重要的激励作用,此举千金难换。 很快,李治的旨意传遍军中,将士们羡慕之余,纷纷振奋高呼。 薛仁贵也激动得不行,出够了风头后,策马朝司令台奔来,显然打算当面拜谢皇恩。 然而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策马百步后,薛仁贵座下的战马忽然前蹄一踉跄,不由自主地往一侧倒去。 薛仁贵骑在马上脸色一变,骑术精湛的他仍未慌乱,猛地夹紧马腹,往另一侧用力拉住缰绳,试图将战马的失控挽救回来。 然而几次努力后,战马终究还是无法控制身躯,发出一声悲鸣后,猛地往一侧倒下。 事发突然,薛仁贵整个人立马腾空而起,在战马倒地的瞬间,薛仁贵已双脚落地,随着惯性就地一滚,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这一幕令君臣将士们大惊,见薛仁贵最终毫发无伤,众人这才欢呼起来。 临机之变,薛仁贵无意中露的这一手再次获得满堂喝彩。 薛仁贵回头看了看战马,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这匹马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是他最心爱的一匹战马,没想到还是折在这校场上。 战马仍倒在尘土中,眼中蓄满了痛苦的泪水,一只前蹄不断痉挛抽搐,蹄末渗出了鲜血。 校场上都是明眼人,大家都看得出,这匹马大抵是废了。 司令台上,诸位老将也纷纷叹息。 “应该是马蹄磨损了,老薛这匹马跟了他十来个年头,年已老迈,不宜再战。”苏定方摇头叹道。 梁建方惋惜地道:“是匹好马,据说是从西域重金所购大宛驹,老薛甚喜此马,老夫当年欲以千金相换,老薛坚辞不允。” 众人皆惋惜不已。 战马对一位将军的意义,无异于最亲密的战友和最信任的亲人,这种深厚的感情,没从过军的人不会懂。 突然发生的意外,薛仁贵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顾不得这些,俯身不停地摩挲战马的身躯,不时在它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似在安慰,亦似在痛惜。 良久,战马被几位薛家的部曲合力抬起,薛仁贵也没精打采来到司令台,向李治行礼赔罪。 李治亦颇为痛惜,一边心疼一边安慰薛仁贵,又下旨令内侍省选宫闱良驹,赠予薛仁贵。 那匹受伤的战马被部曲抬到司令台下,很快随军大夫便上前查看治疗,查探半晌,大夫惋惜摇头。 李钦载站在角落里久未出声,天子在场,他又不懂面君礼仪,不敢乱说话。 眼见那匹受伤的战马前蹄不断痉挛,马蹄流血不止,再仔细看了看马蹄的末端,李钦载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司令台上,众人惋惜之时,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句很违和的声音。 “是不是傻?咋不给战马穿鞋子呢?” 声音很小,几乎没人听到。 “几乎”没人听到,但终究还是有耳尖的人听到了。 老将们虽老矣,但皆是耳聪目明之辈。 别人没听到,但离李钦载最近的梁建方却听清楚了。 “嗯?小子啥意思?你有何谬论?”梁建方没大没小地勾住李钦载的肩膀。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没什么,小子脑子不好,时常胡言乱语,梁爷爷莫怪。” 谁知梁建方却是个很较真的人,闻言摇头道:“不对,你刚才绝非胡言乱语,仔细说说,给战马穿鞋子是咋回事?战马能穿鞋?” 李钦载一时心乱如麻。 因为无知,所以露怯,所以不敢乱说话。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年代是否马蹄铁已发明出来了,毕竟他清楚看到校场上的战马已有了马鞍和马镫,没道理马蹄铁还没发明呀。 万一马蹄铁已经面世了,李钦载可就在天子面前出丑,回头李勣怕是真会抽死他。 “说话,瓷嘛二愣的,到底想说啥,有好主意莫遮掩,这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梁建方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司令台上李治武后和诸位将军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二人身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被这么多人关注,而且其中有皇帝皇后,还有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老杀才,李钦载脸孔顿时发红。 “呃,小子无知,冒昧问一句哈……”李钦载陪笑道。 梁建方哼道:“你尽管问,回头不给个说法,老夫代你爷爷抽死你。”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小子就想问问,诸位长辈可知马蹄铁此物?” “啥?”梁建方愕然,众将亦愕然。 “马蹄铁,半圆或u型的,不懂啥叫u是吧?小子给各位画个模样……” 梁建方不耐烦了,圆瞪双眼怒道:“小子装神弄鬼没完了!话说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个啥!” 既无知又蛮横的表情,令李钦载突然好想放弃,好想像琼奶奶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捂着耳朵大叫“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说……” 然后一路跑远,就是这么矫情。 可惜李钦载胆子不够大,天子和老杀才们面前,李钦载没勇气挑战生存极限。 于是只好耐心解释道:“薛伯伯的战马是马蹄磨损,就是神经末梢角质层损耗,伤及肌肉和血管,导致残废……” 越解释越复杂,完全听不懂。见在场的老杀才们脸色越来越不耐烦,李勣双手时而化拳,时而为掌,眼看要对他动手了。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继续道:“如同我们普通人用手指挠墙,挠着挠着,指甲磨没了,但还是要继续挠下去,自然会挠得满手血。” 老将们这才听懂了,想想马蹄磨损,大抵便是这么个道理。 李治和武后夫妻对视,目光露出深思之色,不自觉地缓缓点头。 “李卿所言有理,继续说下去,马蹄磨损李卿可有对策?”李治含笑问道。 李钦载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低声道:“难道没人想过给马蹄装上一个铁片片吗?指甲和肌肉容易磨损,可铁片片却很耐磨,用个两三年不成问题,铁片磨完后再换一个又能用两三年……” “马蹄末端没有神经,跟人类的指甲一样感觉不到疼痛,用钉子将铁片片钉到马蹄上,不会对战马造成伤害,而且还能延长战马的使用年限,你们……都没想过吗?” 秋风拂过校场,尘土弥漫的司令台上,君臣表情木然,四周一片寂静。 第四十四章 一块铁片片的事儿 秋风拂过,卷起黄尘漫天。 司令台上,李钦载对他们提出了灵魂拷问,君臣都愣住了。 马蹄上钉个铁片片,战马的马蹄还会磨损吗? 如此简单的逻辑,说出来大家都懂,看似一个非常容易想到的小窍门,可是为何千百年来一直没人想到呢? 台上李治和武后神情错愕,李勣和诸位老将短暂愣神后,渐渐呼吸加重,面孔涨红,表情渐渐激动起来。 他们都是百战将军,对军队,对战马,自然比天子更熟悉,李钦载话刚落音,他们的脑海里便立马做出了判断。 “马蹄上……钉个铁片片?”李勣语气颤抖地问道。 李钦载早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见众人脸上的激动之色,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来唐朝应该还没发明马蹄铁,不然这群老杀才不会这般表情。 还好还好,没出丑。 台上的气氛很诡异,李钦载感觉像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虽然不明白马蹄铁这东西为何让他们如此激动,可李钦载还是怕这个火药桶突然炸了。 于是李钦载小心翼翼地道:“是的,钉个铁片片能解决马蹄磨损的问题,铁片片不难打造,稍微有点手艺的铁匠都能弄出来……” 苏定方沉声道:“小娃儿,天子御驾前,可不敢胡说八道,你确定钉上铁片片后,马蹄不会磨损?” 李钦载笃定地道:“小子愿立军令状,若马蹄仍磨损,小子愿以项上头颅谢罪。” 这事儿他有把握,因为千百年后早有证实。 有把握的事不妨张狂一点,把话说满一点,也好突出自己的高人形象。 虽说对皇权并不感冒,但若能在天子面前留个好印象,对自己以后混吃等死的生活不算坏事,简在帝心能省不少琐碎的麻烦。 本想拿薛讷的项上头颅立军令状,不过薛讷他爹薛仁贵也在现场,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礼貌…… 人群中,李勣仔细端详了一番李钦载的表情,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李勣皱眉,又飞快瞥了一眼李治和武后夫妻的脸色。 然后李勣站出来,捋须沉声道:“竖子无状!报效君上社稷,只凭一颗忠心赤胆便可,不必非要拿项上头颅发誓,对与错,牵匹马出来试试便知真伪。” 众人闻言咧嘴一笑。 明着训斥孙儿,实际上已然为他开脱了,老国公终究还是疼爱孙儿的。 李治也笑了,与武后对视一眼后,笑道:“老将军所言甚是,李钦载为国献策,不必拿项上头颅说事,朕非暴君,总不能妄杀一位报效社稷的忠臣吧。” “传旨,从校场牵一匹马来,并从军器监召两名铁匠,台前听用。” 宦官急忙传旨去了。 没多久,一匹颇为普通的战马被牵到台前,北大营有现成的军器监铁匠,两名铁匠也带着一群徒弟,端着铁炉锤子等打铁的工具赶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 李钦载命人抬起马腿,大致量了一下马掌的长宽,然后给铁匠画出了一张马蹄铁的图纸。 铁匠一眼就看明白了,立马开始生火铸铁,然后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很快四只马蹄铁打造完毕,淬水冷却后,送到李钦载的面前。 马蹄铁送到李治和武后面前,夫妻二人仔细打量许久,面色愈发古怪复杂。 如此简单的物事,竟能解决马蹄磨损这个千古难题。 前人智慧怕莫也有灯下黑的时候,千百年愣是没人想到。 在李钦载的指挥下,几名将士抬起马腿,让铁匠给马蹄钉掌。 叮当敲了一阵后,四只马蹄铁已牢牢地钉在马蹄上。 战马不满地长嘶一声,然后不停地摇头晃脑,迈步时四条腿也颇为不协调,似乎不习惯新穿上的鞋子。 然而战马只适应了片刻,便已渐渐习惯,迈步小跑已然与平常无异,节奏和步伐都正常起来,与普通战马不同的是,钉了马蹄铁后,马蹄落地的声音不一样了,有了明显的金属敲击质感。 君臣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大放异彩,人群渐渐躁动起来。 李钦载毫不意外,见战马已跑得很欢快了,于是朝李治行礼道:“陛下,何不命将士取些碎石沙土来,让战马从碎石上踏过,看看效果如何。” 李治连连点头:“准奏。” 校场上两万余将士,取碎石很快,没多久便在校场中央铺出一条碎石路。 一名骑士骑着那匹战马,策动战马从碎石路上来回跑了十趟。 下马再看马蹄,发现毫发无损,马蹄铁牢牢地钉在马掌上,战马从尖锐的碎石上来回跑了十趟也没伤到马蹄。 君臣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人人面露狂喜之色。 梁建方挺猥琐一老头儿,此刻竟红了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 苏定方用力握紧双拳,又松开,再握紧,显然心情很不平静。 李勣强自镇定捋须,颤抖的手却深深出卖了他的心情。 契苾何力是突厥汉子,性情最为直爽,见状忽然用拳头狠狠捶着自己的胸脯,仰天长叹道:“此物若早现世二十年,我大唐早已威服天下,什么高句丽,百济,什么吐蕃,吐谷浑,马蹄踏处,皆为唐土!” 李治的心情也分外激荡,紧紧抿唇,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钉了马蹄铁的战马。 良久,李治忽然道:“老将军,大唐如今军马若何,每年折损若何?” 李勣垂头道:“陛下,自贞观以来,太宗先帝在陇右兴马政,千里之地设八坊四十八监,至龙朔元年,大唐计成马幼马近七十万匹,可用军马者近三十万匹。” “战马虽多,然折损太高,每年除了病死饿死的马近万匹外,最大的折损莫过于马蹄磨损而废矣,其数每年已达近三万匹。” “每匹战马三岁可上战场,然最多用三四年,便不得不从战场退下,只因马蹄已磨损受伤,不可再用。” “一匹马的寿命通常二十年,战场上却只能用三四年,其中折损之巨,委实令人惋惜,亦是我大唐莫大的损失。” 李勣说完深深地看了李钦载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分不清是骄傲还是感伤。 李治也深深看了看李钦载,又道:“若李卿所造马蹄铁推广军中,老将军,今后当如何?” 李勣一顿,忽然激奋地大声道:“若如此,今后,我大唐骑兵将无敌于天下,马蹄踏处,皆为唐土!” 一句话仿佛点燃了老将们久抑的情绪,轰的一声,老将们纷纷披甲拜道:“马蹄踏处,皆为唐土!大唐万胜!” 薛仁贵眼含热泪大声道:“陛下,臣愿代大唐将士为李钦载请功,一只马蹄铁,能为大唐平增战马数万,大唐骑兵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此功之巨,可垂青史!” 第四十五章 可怜白发生 薛仁贵带了头,旁边一众老将亦如梦初醒,急忙附和。 唯独李勣淡定状捋须不言不动,仿佛睡着了似的。 这个可以理解,内举避亲嘛,帮孙子向天子要赏赐,未免太不要脸了。 别的老将可就不避讳了,纷纷向天子请功,请求天子封赏李钦载。 在一片请功声里,李治含笑看着李钦载,武后的目光也颇为赞许。 “陛下,人才难得,李钦载为国献神臂弓在前,献马蹄铁在后,两桩事皆对大唐社稷有莫大的功劳,不封赏说不过去呢。”武后看了李钦载一眼,笑吟吟地道。 李治点头,笑道:“皇后所言甚是,有功不赏,非明君所为也。” 李钦载暗暗皱眉。 当官什么的,可不是他的本意。 家族已经够显赫了,只要李家以后不作死,李钦载完全可以躺在大树底下乘凉,没必要弄个官职在自己身上,没来由地多了许多官场束缚。 明明是一只自由自在奔驰在草原上的二哈,何必给自己套上缰绳?做一只脱缰的野狗不香吗? 而且,当了官便算入了官场,官场便难免卷入各种大大小小的是非里,李钦载可不觉得自己的智商能跟那些史书上留名的老狐狸们比。 总的来说,当官是弊大于利的,必须推辞掉。 正在暗暗着急时,李勣却忽然道:“陛下,孙儿无状,行止荒唐,偶有正当之举亦是本分,只能说以微末之功抵以往劣迹而已,此子不该封赏。” 以李勣的立场,说这番话倒也合适,而且此时此景,他只能这么说。 李钦载顿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急忙道:“陛下,爷爷所言有理,臣多年荒唐,劣迹斑斑,长安城里臭名昭著,实不能委以官职,败坏天家名声,损坏皇家威仪。”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哄笑声。 苏定方笑得直抽抽:“小子倒是实在人,难得对自己了解如此清楚,所言更是句句实话。” 李勣气得脸都绿了,情不自禁一脚踹去。 你特么自谦就自谦,也不必自谦得如此过分吧。 天家夫妻二人也笑得不可自抑,武后扶着李治的胳膊,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 李治笑过后,摇头叹道:“李卿纵是推辞做官,也不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李勣羞愧道:“陛下恕罪,老臣家门不幸……” 李治沉吟片刻,道:“看得出李卿不愿为官,性子嘛,确待磨练,然有功不可不赏,可任致果校尉,算是朝中先留个名吧。” 李钦载眨眼,没弄清楚这个“致果校尉”是啥官儿。 李勣却突然拍了他一下,怒道:“还不谢恩!” 李钦载只好长揖拜谢:“臣谢天恩。” 武后含笑看着李钦载,道:“李家麒麟儿果然不凡,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往后若有什么新念头新物事,定要拿出来,不可遮掩,天家不会亏待你的。” 李钦载尴尬地连连应了。 ………… 天子点兵不过是个形式,北大营将士按流程走了一遍后,李治和武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城的马车,李钦载终于忍不住问道:“爷爷,致果校尉是干啥的?每天要应卯吗?” 李勣哼了一声,道:“不学无术的东西,连朝中的官制都弄不清楚。” “致果校尉是七品武官,而且是个武散官,不必应卯入军,只是给你挂了个七品官的虚衔,陛下说过了,先给你在朝中留个名,大约也是看出了你不愿为官的想法,没有勉强你。” 李钦载长舒了口气。 武散官啊,还好还好,自己扛得住。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老夫倒是奇怪,你为何不愿为官?”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废物……” 李勣两眼怒睁,李钦载立马改口:“孙儿志不在庙堂,志在山水,欲效魏晋雅士,隐于山野,一生淡泊,只问天道。” 李勣冷冷道:“这不还是个废物么?” “爷爷此言差矣,孙儿至少能做个文雅点的废物。” 李钦载好奇地看着他,道:“孙儿刚刚看出来了,爷爷似乎也不愿孙儿做官,为何?” 李勣沉声一叹,道:“李家已经够显赫了,若欲家族百年不衰,当知‘藏拙’,风头太显,对李家,对你,都未必是好事。” 犹豫了一下,李勣又道:“今年开春后,老夫听说陛下患了风眩之疾,常常目不能视,夜不能寐,三省奏疏常由武皇后代为执笔行批……” 沉沉一叹,李勣担忧地道:“说是‘代笔’,谁知奏疏行批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武皇后的意思?妇人若当政,何异牝鸡司晨,长此以往,朝中恐有大变故。” “李家三朝功勋,难免树大招风。在这风急浪骤的关口,更须谨慎藏拙,免生事端,所以,老夫实不愿你当官出风头,陛下若顽疾难愈,朝堂怕是不安生了。” 李勣看着他,忽然赞许地笑了:“不过你有巧思造出神臂弓和马蹄铁,是好事,大丈夫当报效家国,老夫不介意你出此风头,可以不当官,但不可不报国,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孙儿明白。”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爷爷,藏拙谨慎非万全之策,麻烦来了是躲不过去的。” 李勣点头,不觉露出迟暮之色,疲累地叹道:“老夫老矣……”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钦载定定看着李勣,心中不由黯然。 这位戎马一生的名将,确实老了,家族兴衰扛在肩上,扛了一辈子,他已扛不动了。 一位快七十岁的老人,应该做些什么? 应该在下棋,应该在带孙儿,应该打太极拳遛弯儿,应该尝遍世间美食。 可以做很多事,唯独不该再苛求他背负家族兴衰的责任,那是后辈该做的事。 良久,李钦载忽然道:“爷爷,孙儿除了神臂弓和马蹄铁,其实更厉害的是自创了几道不错的菜,明日孙儿做给爷爷吃,好不好?” 李勣一愣,然后展颜笑了:“好,好。” ………… 回到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 人刚进门,府里管家下人都迎了上来,纷纷朝李钦载道贺。 北大营校场李钦载今日大出风头,为大唐立下大功,人还没进门,消息便已传回了李家。 管家吴通殷勤地为李钦载掸着灰尘,一脸喜意连声絮叨:“老朽早说过,五少郎非凡人,当初那些不好听的事,都是贵体上火而致……” 这位奇葩管家,啥事都喜欢往上火的方向牵扯,李钦载看不下去了。 “管家,我今日的贵尿还是黄得很……” 第四十六章 落难小姐 离长安城百余里外的渭南县。 渭南县外有农庄,名曰“甘井庄”。 以“甘井”为名,自然是庄子里有甘井,就像后世的老婆饼一样,如果把老婆饼掰开仔细找,里面一定有老婆。 没找到老婆的人,只是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甘井庄共有一百余户人家,算是比较大的村子了。 秋风徐来,万物蛰寂,庄子内却一片繁忙景象。 即将到了秋收的季节,农户们每天都在田地里查看庄稼,一年的辛苦全看庄稼的收成了。 今年是龙朔元年,天子的年号改得频繁,不过蒙天垂怜,今年无灾亦无疫,算得上风调雨顺,想必地里的庄稼也会有个好收成。 秋风徐来,古道田舍,金桂飘香。 甘井庄一户略显简陋的农舍篱笆内,崔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在做绣工。 从崔家逃婚离家已一个月了,崔婕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所谓的浪迹江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事实上江湖险恶,容易挨刀。 崔婕离家时只带了一名贴身丫鬟。 丫鬟名叫“从霜”,典自南北朝时期的一首诗,“伊年从霜露”。 从霜才十五岁,自幼便跟随崔婕,二女名为主仆,实际上崔婕向来把她当亲妹妹,对她疼爱无比,所以崔婕离家之时也果断将从霜一起带走。 崔婕是世家闺秀,几乎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从霜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换了前世还只是个上初中的小女生。 一主一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逃出了家,一头扎进了茫茫江湖。 为了自由而流浪,听起来似乎很浪漫,然而她们终究低估了世道的艰难。 离家时崔婕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从家里拿走了多年积攒的月钱,大约几十两银饼,还有一些女儿家的值钱首饰衣物等等。 几十两银饼,以如今大唐的物价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如果省着点花,大概够主仆二人花个十来年。 准备确实够充分了,可惜出门在外,一个小疏忽便足够让人陷入绝境。 崔婕和从霜原本的计划是去东都洛阳,毕竟中原灵杰之地,适宜主仆二人大隐于市。 二女上路担心不安全,于是花了点钱混进了一支商队,跟着商队从青州出发,然而到半路时,崔家搜索二女的家将骑队追来,二女大惊之下,匆忙弃了商队,钻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追兵躲过去了,但二女携带的钱财却遗落在商队里,又不敢回去寻找。 财大气粗的小富婆瞬间沦为身无分文的落难小姐,主仆二人欲哭无泪,从树林里出来时,二女身上仅只剩了百十文铜钱。 担心追兵在洛阳城布下眼线,二女不敢再去洛阳,更不敢去长安,于是改道打算离开关中。 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二女走到渭南县甘井庄时,终于再也无法前行一步,钱花光了,从霜也病倒了。 迫不得已只好在甘井庄留下,幸好这年头民风朴实,百姓的道德素质普遍比较高,庄子里一位寡居多年的老妇人见二女孤苦无依,于是发了善心暂时收容了二女。 崔婕和从霜留在甘井庄,在崔婕笨拙的照料下,从霜的病好了,苦于没有生计,又感恩老妇人的收留,崔婕靠着自小学会的针绣活计谋生。 通常是崔婕绣出喜鹊,观音,麒麟之类的吉祥图案,然后做成香囊,老妇人和从霜再拿去渭南县城里卖。 靠着几文十几文的微薄收入,三口之家倒也能混个温饱。 日子过得贫穷,但崔婕的内心却很平静,甚至感到充实。 逃离了富贵家庭,逃离了那桩如同火坑般的联姻,哪怕身无分文陷入绝境之时,崔婕也从未想过回家。 这座庄子不算富裕,可它宁静安详,没有人逼迫她干任何事,村民粗犷却友好,天空蔚蓝,空气自由。 收留她们的老妇人慈祥得像她的祖母,永远带着宠溺的笑,虽说有些絮叨,但每句话里都透着满满的善良味道。 崔婕突然很想一生留在这个庄子里,一座农舍,几亩薄田,就这样平平淡淡活到老,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幸事。 时日越久,这种想法越强烈。 篱笆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崔婕仍在垂头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红艳的嘴唇微微一勾。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从霜来了,丫头才十五岁,性子风风火火,永远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啦!”从霜边跑边叫道。 崔婕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计。 这丫头一向咋咋呼呼的,今日又不知怎么了。 “从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跑跑跳跳,乱喊乱叫,不怕别人笑话你粗鄙么?”崔婕蹙眉训道。 哪怕是严厉的训斥,从崔婕嘴里说出来也带着几分软软糯糯如同撒娇般的味道,毫无威严。 没办法,世家的教养很严厉,任何场合都不容许她像个泼妇一样大声骂人。 从霜是个小丫头,青涩稚嫩的年纪,脸蛋圆乎乎的分外可爱,头上梳着双丫髻,更显出几分娇憨单纯。 “嗯嗯!”从霜很敷衍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错,但不打算改。 崔婕无奈地叹气,算了,她早已认清了自己毫无威严这个事实。 “今日又怎么了?你大喊大叫作甚?”崔婕无奈地问道。 从霜猛然一惊,仿佛刚想起来似的,急忙大声道:“姑娘,不好了!奴婢刚打听出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从霜露出害怕之色,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刚打听到,这个甘井庄……是长安李家的庄子。” 崔婕一愣:“哪个李家?” 从霜急道:“还有哪个李家,当然是姑娘逃婚的那个李家!这个庄子有大半的田地都是李家的,贞观二十一年,太宗先帝因功赏赐给李老国公,庄子里大半庄户都是李家的食邑……” 从霜嘴唇一抖,露出凄苦之色,道:“姑娘,咱们刚逃离狼窝,又落入虎口啦!而且是自投罗网……” 第四十七章 虚度年华错了吗? 命途多舛,时运不济。 说的便是这对主仆。 崔婕闻言杏眼圆睁,惊呆了许久,然后下意识一咬牙,道:“从霜,咱们马上收拾行李,离开庄子!” 从霜也连连点头:“嗯嗯!再不跑会被抓回去的,奴婢会被活活打死……” 崔婕俏脸已是一片慌乱,主仆二人进了屋,匆忙收拾行李。 所有家当不过一个小包袱,刚收拾好,崔婕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愣住了。 “姑娘,怎么了?咱们快点跑呀!” 崔婕脸色苍白,讷讷道:“我们……去哪里呢?” 从霜未经世事,天真地眨了眨眼:“我们能去洛阳吗?” 崔婕苦笑:“我们身无分文,如何上路?” “姑娘,咱们走路不花钱的。” 崔婕白了她一眼:“吃呢?路上吃什么?乞讨吗?” “姑娘面皮薄,奴婢去乞讨,讨口吃的想必不难。”从霜无知无畏地拍胸脯。 “住呢?住坟头还是住林子?遇到坏人怎么办?”崔婕忧愁地道。 从霜小脸顿时白了,她不怕辛苦,不怕伤自尊,可她怕鬼,怕坏人。 “姑娘,那我们怎么办?难道仍住李家的庄子吗?”从霜瑟瑟发抖。 崔婕神情挣扎,她终究比从霜大几岁,这次离家出走也受了不少教训,终于懂得了世道艰难。 思忖良久,崔婕咬了咬牙,道:“咱们多挣些钱,攒够一笔后再走,暂时留在甘井庄,此处离长安一百多里,偏远又贫瘠,李家那纨绔子轻易不会过来的。” 从霜六神无主道:“真,真的吗?李家那个人真不会来吗?姑娘莫骗奴婢,若被李家少郎逮到,奴婢也会被活活打死的,听说那个人很凶……” 崔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逻辑正确,穷乡僻壤的地方,李家那个纨绔子会来才怪。 于是崔婕笃定地道:“相信我,他不会来的,再说,就算他来了咱们也不怕,他不认识咱们,你我随便取个化名,说是北方逃难过来的,他不可能怀疑。” 从霜两眼大亮,忙不迭道:“嗯嗯,姑娘真聪明。” 崔婕望向远方的山峦,目光坚定地道:“总之,我不会回崔家了,这辈子我要换个活法儿!” ………… 李钦载早已换了活法儿。 至少国公府的下人们是这么觉得的。 如今的李钦载变得很讲究,尤其是生活质量方面。 他经常亲自下厨做菜,做出的菜分量不少,给后院的爹娘送一份,给书房的爷爷送一份,剩下的自己吃。 刘阿四,吴通等人都有幸尝过李钦载做的菜,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很好。 谁都不清楚五少郎为何莫名其妙多了这般本事。无论神臂弓,马蹄铁,还是做菜,这些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东西,五少郎偏偏能轻松拿出来,而且云淡风轻地告诉别人,这些不过是妙手偶得。 你特么偶得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到底你的手有多妙? 初秋时节,天气仍有几许炎热,树上的蝉鸣已销声匿迹,但阳光似乎已没那么炽烈。 大早起来,李钦载神清气爽,用过早饭后,命人将躺椅和茶几搬到院子中央的榆树下。 宽厚的榆树叶子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仍有些许光线透过树叶,如碎星般洒落地上。 李钦载舒服地窝在躺椅里,茶几上摆着一些肉铺果干之类的零食,还有一碗醪糟。 这种类似于前世南方名叫“甜酒”的东西,在大唐属于酒精类饮品,味道酸酸甜甜,依稀带点酒味,算是中下阶层的百姓唯一喝得起的一种酒类了。 有吃有喝,没有上班压力,不需看上司脸色,大好的青春年华里,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试问这样的废物生活谁不喜欢?年轻人躺平的资本,李钦载都有。 没有带着狗腿子上街调戏妇女,没有给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室和官府制造社会不安定因素,而是选择在自家院里蹉跎岁月,李钦载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为国为民做贡献了。 想想都觉得很伟大,快把自己感动哭了,不争气的口水快从嘴角流下来了…… 流口水自然是缺少食物,茶几上的肉铺果干不可辜负。 李钦载闭着眼,伸手拿身旁茶几上的果干。 手臂伸到最长,还没够着。 丫鬟做事不细心,摆好躺椅和茶几的位置后没有测试五少郎是否伸手能够着茶几。 细节决定成败,那个丫鬟在李府怕是不可能升职加薪了,同时也失去了给五少郎做小保健赚外快的殊荣。 李钦载仍努力伸展手臂,够不着茶几没关系,继续够。 躺在躺椅上,李钦载身子没动弹,手臂却无限伸长,伸长,与茶几的距离仍然未变,可李钦载还未放弃,一直伸着手,仿佛在等着手臂能够突然发育变长…… 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李钦载就是死活不愿动一下身子。 这种感受,懒过的人都懂。 就在李钦载的手臂与茶几较劲时,老爹李思文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李思文一脸嫌恶,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孽畜拼命够茶几,那笨拙又努力的样子,像给儿子买橘子手刨脚蹬爬栏杆的父亲…… 越看越生气,一个人怎能懒到这种地步?你动弹一下身子会死吗? 有的儿子生出来像叉烧,李钦载就厉害了,他生出来像个打火机,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做什么,都能成功点燃李思文的满腔怒火。 良久,李思文看不下去了,这逆子到底要够多久? 孽畜够着茶几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孽畜,你够了!”李思文暴喝。 李钦载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一命归西。 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时,仍能感受到自己的三魂六魄还未归位。 特么的,背后吓人,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爹,孩儿做啥了?”李钦载一脸茫然。 这次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错,没招谁没惹谁的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也不行? 李思文冷冷道:“你没做啥,但老夫见你这无所事事的浪荡样子就来气,咋?” 说到这个,李钦载未免有些不服了,抗声道:“孩儿怎会无所事事?孩儿弄出了神臂弓和马蹄铁,被天子封了果……嗯?果啥校尉来着?反正封了个姓果的官儿,很厉害的。” 李思文愈发怒不可遏:“你还敢顶嘴?” 李钦载不说话了。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真理,其实爹这种生物跟女人一样,跟这两类人吵架都非常的不理智。 因为决定输赢的因素不在道理上,而在别的方面,比如威严,以及爱不爱我。 第四十八章 原来世上的惹祸精不止我一人 不知以前的李钦载究竟造过多少孽,才让这位父亲对他如此看不顺眼。 李钦载也不敢问,因为答案可能让他这个正直青年无法接受。 一个来自千年后的底层青年的灵魂,与一具古代纨绔子弟的身体融合,本身就处处充满了矛盾。 坏人变成了好人,偶尔还能拿点东西震撼一下周围的人。 但大部分时候懒懒散散无所事事,那么,这样的人究竟算人才还是米虫? 李钦载的定义可能和李思文不一样,父子二人大约是前世的冤家,不共戴天的那种。 没有野心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不会太高,他绝不可能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李钦载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尽量做个无害的人。 虚度年华也好,懒懒散散也好,那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伤害到别人,当然,别人最好也别管我,包括亲爹。 “爹,来点果干?”李钦载明智地转移了话题。 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不想跟老爹的关系搞得太僵,热爱生活的人,会把生活当成事业,用尽全力消除生活里出现的阴影部分。 “滚!”李思文言简意赅。 “好哒!” 李钦载转身就走,既然阴影消除不了,不妨试着躲开它,站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回来!”李思文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高声唤住他。 李钦载头也不回,脱口道:“滚远了,回不来了……” “孽畜找死!”李思文勃然大怒。 李钦载只好转身:“回来了,回来了……” 李思文盯着他的脸,冷冷道:“马蹄铁的事,老夫听说了,又是奇淫巧技的小玩意儿,终非正道,你还是要多读书,读书方能明理。” “孩儿尽量。” 李思文叹了口气,道:“平心而论,你近日确实变化不小,老夫也在时刻看着你,如今你已简在帝心,当戒骄戒躁,不可自满……” “是。”李钦载干巴巴地回应。 李思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似乎已无话可说。 父子之间的关系,何时开始变得这般僵冷? 良久,李思文又道:“少府卿郑梭,昨日已向天子请辞致仕,郑家父子不日将离开长安回乡,白玉飞马一事,也算有个交代了。” 李钦载一愣:“主动致仕?” “没错,天子挽留,郑梭仍坚持辞官,天子也应了。” 李思文嘴角一勾:“李家不是小门小户贫寒百姓,敢在背后算计李家,荥阳郑氏终归要付出代价,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尊白玉飞马的事了。” 李钦载眼睛眨了眨,接着恍然。 看来是李勣在背后用了点力气,把郑家父子赶出了长安,荥阳郑氏那头也不敢吱声,毕竟他们理亏在先。 很好,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长安城被正道的光笼罩,反派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俗套狗血但很爽。 李钦载小心地道:“您知道白玉飞马是郑家给孩儿设的局了?” 李思文点头:“老夫早就知道。” “孩儿也是受害者,爹为何还要揍我?” 李思文淡淡瞥了他一眼:“老夫揍你是因为,正常人都不会上这种当,偏偏你上了,你挨揍不是因为卖掉了白玉飞马,而是因为你蠢。” 李钦载张了张嘴,发现这句话逻辑好清晰,自己竟无法反驳。 ………… 下午,李钦载正要回房睡个午觉,管家来报,薛讷来了。 李钦载不由气闷。 他是个活得很独的人,不喜欢被人打扰,一旦与人产生交集,势必会破坏自己定下的计划,比如接下来的午睡,肯定泡汤了。 可惜的是,打扰自己的人是朋友,对朋友自然不能太计较。 李钦载没好气道:“让他滚到这里来。” 吴通飞快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五少郎,您又上火了……” 李钦载目光不善:“你又偷看我尿尿了?” “不敢不敢。” 薛讷来得很快,主人邀请的话,客人是可以进后院的。 李钦载打个呵欠的功夫,薛讷便冲了进来,人未至,声先闻。 “景初兄救我!”薛讷悲惨呼道。 “你咋了?” 薛讷快步进了李钦载的房门,坐下便叹气:“活不成咧!明年今日便是愚弟的忌日,景初兄莫忘祭奠。” “一定一定。”李钦载正色承诺,接着又道:“你家啥时候开席?我帮你选几个黑壮有力的昆仑奴抬棺,一定让你安详入土,含笑九泉。” 薛讷惊愕,这话没法接,愣了半晌,薛讷吃吃道:“景初兄你这张嘴何时变得……” “上月进会昌寺烧香,我的嘴被菩萨开光了。”李钦载认真地道。 薛讷继续惊愕,这种聊天方式他有点不适应。 甩了甩头,薛讷想起了正事,猛地一拍大腿,哭嚎道:“景初兄,大事不妙!愚弟遇到劫数了!” “到底咋了?” “高歧,还有一帮国公国侯家的,今日带了各家部曲满大街找我,说要废了我,景初兄救命!” 李钦载愕然:“你干了什么?” 薛讷哭嚎声一顿,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声道:“景初兄当初不是说过,要收拾长安城的纨绔子么?愚弟自告奋勇,帮景初兄担了……” 李钦载吓了一跳:“你何时‘自告奋勇’了?你都干了啥?” 薛讷叹气道:“没啥,就是从景初兄这里得到蒙汗药的药方后,愚弟回家配了一点,……好吧,配了不少。然后拿给他们用。” 李钦载咂嘴。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话说得越是轻描淡写,事情越大。 “你给他们下药了?下了多少?” 薛讷想了想,道:“才下了一顿……” 李钦载愈发惊愕:“‘一顿’是个什么说法?蒙汗药也不是这么个剂量单位呀……” 于是薛讷耐心地解释道:“愚弟借用他们某个狐朋狗友的名号,假称设宴,然后偷偷在他们酒里下药,不得不夸景初兄一句,你配的药真厉害,一药就倒,无一幸免,哈哈……”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他:“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想到自己面临的危机,薛讷笑声一顿,表情立马变得愁苦:“愚弟心大了,唉,总之,药倒高歧他们后,愚弟本想效景初兄之雅举,将其剥光,让他们再次丢人现眼……” “后来呢?” 薛讷面孔抽搐了一下,道:“后来约莫下的药量不够,高歧突然醒了,发现我正在脱他的衣裳,这就有点解释不清楚了,然后我也被吓坏了,掉头就跑。” “高歧以为我对他干了啥,于是勃然大怒,纠集满城纨绔子,扬言要杀了我……” “景初兄,救命!” 李钦载脸色数变,沉吟半晌,忽然扬声道:“管家,送客!” 第四十九章 煽风点火 大家都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李钦载不明白薛讷为何如此优秀。 李钦载顶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犯犯懒病,就这还被老爹吓得三魂七魄出窍。 薛讷就厉害了,他闲着没事招惹国公国侯家的纨绔子,还脱他们衣裳。 纨绔子弟们精神空虚到如此地步了吗? 别的先不说,有个问题很重要,李钦载必须先弄清楚,否则大家以后不好相处。 “你脱他们的衣裳,是真的只想让他们出丑,还是你有脱男人衣裳的爱好?摸着良心回答我,我不歧视你。”李钦载正色道。 薛讷惊怒道:“薛某怎会好此道!我向来走水路的!” 薛讷悲愤异常,这事儿真的没法解释,就连李钦载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高歧满城追杀他的心情,薛讷突然能够理解了。 李钦载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不是作伪,于是终于放下心了。 大家取向相同,都是好同志。 嗯,不对,不是同志…… “愚弟好像把高歧得罪死了,景初兄一定要救我。”薛讷神情凄惨地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 其实在他眼里,薛讷干的这事儿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作为成年人,生而在世不可能没有仇人,但与人结仇的前提是,一定要有利益冲突。 权力是利益,金钱是利益,再过分一点,美色也勉强算是利益。 除了这三样,实在没有与人结仇的必要。 无缘无故的意气之争,打出脑浆子都不知道为何而打,冤不冤? 可是这一次,薛讷是为了给他解气才惹的祸,当然,也不排除薛讷对蒙汗药颇有兴趣,顺便找人试试药力。 于情于理,李钦载都应该帮他。 李钦载揉着额头,他现在很头疼。 “慎言贤弟,你真是个惹祸精啊……”李钦载摇头叹息。 薛讷嘴角一抽:“景初兄,论惹祸的本事,愚弟拍马都追不上你呀,咱们还是不要互相吹捧了吧。” 李钦载叹道:“好吧,我帮你,你先回家,我去高家走一趟。” 薛讷使劲摇头:“不回家,外面太危险了,说不定出了门就会被打死。” 顺势往旁边一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薛讷悠悠道:“这几日愚弟便在贵府住下,叨扰景初兄了,愚弟带了钱,上次给我按脚的丫鬟叫来,愚弟松缓一下筋骨。” 李钦载指了指他,暗含威胁。薛讷却不为所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 出了房门,李钦载叫来管家,吩咐将自己发明的家具带上一套,用马车装了,然后出门直奔申国公高家。 高家曾经的家主是高士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高士廉逝世后,长子高履行袭了申国公的爵位,原本顺风顺水的高家,只因贞观年时与长孙无忌结了亲家,于是长孙无忌倒台后,高家也受到了牵连。 如今的高家家主高履行已改任永州刺史,虽然未削除爵位,但高家已不复往日风光。 一不小心站错了队,高家的风水自然变了,这都已经算运气好了。 载着满车的家具,李钦载亲自登了高家了门。 这次他要找的是高真行,高歧他爹。 车至高家门前,李钦载命人送上拜帖,然后耐心地等在门外。 没多久,高家的管家打开侧门迎客,高真行倒是没有亲自迎出来。 这也符合规矩,高真行毕竟是长辈,没有长辈出门迎接晚辈的道理。 管家领着李钦载进了高家前堂,高真行坐在前堂等他。 见面二话不说先行礼,李钦载把晚辈的姿态摆得很到位。 高真行似乎对李钦载颇为喜爱,高李两家的家主同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两家素来没有恩怨,相处多年倒也颇为和睦。 “李家麒麟儿亲自登门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哈哈。”高真行爽朗地笑道。 李钦载惶恐状行礼:“世叔折煞晚辈也。” 高真行笑道:“贤侄莫自谦了,老夫早已听说,几日前陛下校场点兵,你又弄出了马蹄铁,可为大唐每年减少战马折损数万,此乃大唐王师之大幸也,老夫亦深以为谢。” 李钦载笑了笑:“小子侥幸而已,不值世叔谬赞。” 高真行笑道:“前有神臂弓,或可曰‘侥幸’,没过几日又弄出了马蹄铁,你再说侥幸可就说不过去了……” 说完笑容一敛,高真行忧心忡忡叹了口气:“与你相比,我家那孽畜简直该扔进井里重新投胎才好。” 李钦载差点脱口而出“六六六,你快扔。” 幸好理智制止了他,不然高真行很可能临时改变主意,把他先扔井里再说。 二人闲聊了几句,高真行这才问起李钦载的来意。 李钦载急忙命人将马车上的家具卸下来,摆放在院子里。 高真行一脸好奇地出了前堂,走到家具前认真端详。 “这是……” 李钦载急忙介绍:“世叔当知愚侄是个纨绔浪荡子,在家闲来无事琢磨了几样新奇物事,让日子过得方便顺心一些。” “比如此物,名叫‘躺椅’,人躺在上面,冬日晒太阳,夏日乘阴凉,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高真行挑眉,赞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哈哈,好诗句,没想到贤侄亦有如此才情,长安城传言果然不虚,都说贤侄近日已脱胎换骨,老夫今日倒是亲眼见识了。” “侥幸侥幸,妙手偶得而已,世叔再看,此物名曰‘太师椅’……” 李钦载一样样地介绍新家具,高真行也不客气,每样家具都亲自试了试,果然如李钦载所言,既方便生活,用得也舒坦。 “这些又都是贤侄造出来的?”高真行赞叹地道。 李钦载谦逊地道:“愚侄闲来无事瞎琢磨的,家中打造了几套,愚侄打算给长安城的世叔世伯们都送一套,聊表晚辈心意。” 高真行感动地道:“贤侄有心了,有心了,高家时穷之时,你还能想到高家,是个好娃儿……” 接着高真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叹道:“我家高歧若有你一半知事明理,老夫纵死亦瞑目了,可是那孽畜……” 李钦载急忙道:“世叔息怒,高贤弟与愚侄一样,或许时机未到,尚未开窍,愚侄当初也和他一样不懂事,后来被爷爷和家父着实揍了几顿,如今也算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了……” 说着李钦载轻声道:“愚侄虽未为人父,但也知孩子需要教育,世叔岂不闻‘子不教,父之过’……” 高真行突然圆睁双眼,倒吸一口凉气:“‘子不教,父之过’?贤侄此言……” 李钦载一惊,芭比q了!忘了三字经也是唐朝之后才有的,说漏嘴了。 “愚侄失言了,失言了……”李钦载急忙赔罪。 高真行摇头:“不,虽不知贤侄此言出处,但老夫觉得很有道理!” 说着高真行眼中冒出森森杀意,目光一闪一闪的,有点吓人。 李钦载垂头,嘴角微微一抽。 解决薛讷的麻烦其实很容易,都是一些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混账,对付他们不必搞什么阴谋诡计,算来算去那一套太无谓了。 直接简单粗暴一点,找家长告状,然后不阴不阳煽风点火。 前世调皮孩子在学校捣乱,最怕的惩罚方式是什么? 当然是请家长。 手段虽然无耻,但有用呀。 第五十章 高家孽畜 跟随太宗先帝打江山的老臣子们眼里,自己的儿子那一代勉强还算过得去,有出息的不多,但祸害也不多。 从龙拥戴之功,家族基业渐渐兴盛,家业也越来越大,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出则鲜衣怒马,入则歌舞盛宴。 生活越奢靡,性格里面负面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到了家族的第三代,他们出生在有权有钱的家庭里,从小没吃过苦,没经历过险恶,周围的人都在讨好他,恭维他。 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天性纯良的人也会慢慢变得狂傲暴戾,目空一切。 所以在长安权贵的圈子里,李钦载高歧这种爵三代,算是垮掉的一代。 相比之下,高歧比李钦载垮得更厉害。 然而,今日李钦载主动登门,还送上了一堆新奇的礼物,举手投足彬彬有礼,言语谦逊温文。 高真行不得不承认,李家的小子无论从任何方面,都把他家那不争气的孽畜完全碾压了。 想想就气,想揍人。 刚才李钦载说,“子不教,父之过”,高真行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实在太正确了。 “与以前相比,贤侄越来越出息了,简直是脱胎换骨,老夫看在眼里,不由又羡又恨,李家不愁后继无人,反倒是我高家,实在是……” 高真行黯然神伤。 “世叔莫愁,玉不琢,不成器,高贤弟性子跳脱,多琢琢就好。”李钦载继续煽风点火,任何话题都往揍儿子的方向牵扯。 今日高歧回家后不脱层皮,李钦载跟他姓。 “我儿高歧与贤侄年岁相仿,所谓择其善者而从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还请贤侄以后多与我家高歧来往,时时耳提面命,也好沾你几分灵气。”高真行恳切地道。 李钦载露出为难之色,久久未回应。 高真行心中一沉,黯然道:“贤侄为何不言语?莫非我儿顽劣,已无可救药,贤侄不肯与之来往?” 李钦载犹豫片刻,神情沉重地叹息道:“不瞒世叔,高贤弟与愚侄有些恩怨未化解,就在这几日,高歧还纠集了一些人打算揍我……” “愚侄今日登门送礼,其实也存了几分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世叔,愚侄与往日不同,实在不愿再与高贤弟有任何冲突,若贤弟归家,还请世叔帮愚侄美言一二。” 沉沉一叹,李钦载苦笑道:“我们皆已是弱冠之子,不再是孩童了,愚侄实在不愿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徒增麻烦。” 高真行却大吃一惊:“高歧那孽子纠集了一帮人,要揍你?” 李钦载惶恐道:“不怪高贤弟,愚侄以前委实也做过一些过分的事,得罪了贤弟,愚侄罪有应得,愚侄今日登门,就当为往日的不堪赔罪了。” 三言两语,高真行暴怒了。 “好个孽畜,竟瞒着老夫做下这勾当!”高真行气得脸颊的肌肉微微颤抖。 “世叔息怒,愚侄实是无心之言,高贤弟本性不坏,权贵子弟偶有跋扈之举亦是正常,还望世叔莫责怪高贤弟,否则愚侄罪过大矣。”李钦载惶恐地道。 高真行表情冰冷,在李钦载面前强自压下怒火。 “贤侄不必说了,老夫都明白。” 看着李钦载成熟懂事的样子,再对比一下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孽畜,高真行杀了儿子的心都有了。 送礼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接下来便是高家父子的表演时刻。 李钦载一脸惶恐状告辞。 高真行亲自将他送出门外,李钦载刚要上马车,却见不远处,高歧昂首阔步,在一群部曲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来。 平日看起来颇为神气的姿态,今日落在高真行眼里却分外可恨,看到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孽畜第一眼起,高真行便咬紧了牙,脸色铁青地瞪着他。 “孽畜,给老夫滚进来!”高真行语气冰冷地道。 高歧脚步一顿,见老爹脸色不对,又看了看旁边含笑不语的李钦载。 高歧顿时明白了什么,又惊又怒道:“你对我爹说了什么?” 李钦载没说完,高歧却被高真行拽住衣领,狠狠朝屁股一踹,高歧以完美的平沙落雁式飞进了大门。 努力朝李钦载挤出一丝笑容,高真行道:“贤侄见笑了,老夫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高真行进了门,高家的侧门随即砰的一声关闭,里面瞬间传来高歧的惨叫声。 李钦载站在门外,听得脸颊一阵阵抽搐。 “太残暴了……”李钦载喃喃自语。 长安城纨绔子弟的幸福指数想必也不会太高,他们挨老爹揍的次数比普通人家多多了,老爹们下手没轻重,动辄往死里揍。 外面多猖狂,家里就有多卑微。 高歧仍在挨揍,如此赏心悦目的场面,李钦载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他静静地站在高家门外,脸上带着微笑聆听门内的动静,高歧的每一声惨叫都能引起他极度的舒适。 约莫一炷香时辰后,高家的侧门突然打开。 高歧再次以完美的平沙落雁之式被踹飞了出去。 身躯重重落在尘土里,高歧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李钦载也被吓了一跳,见高歧脸朝地扑在尘土里,久久没动静,李钦载小心地走了两步,捡起路边一根树枝,隔着老远捅了捅他。 高歧终于有了动静,从尘土里抬起头,已是鼻青脸肿,分外可笑。 “李钦载,好,好!今日之事,高某记住了!”高歧眼中凶光毕现。 李钦载丝毫不害怕,反而笑了笑:“高贤弟,如果我是你,此时此刻绝不敢再放狠话,反而要待我如亲爹。” “你我之仇已是不共戴天,高某日后定当奉还!”高歧咬牙道。 李钦载无所谓地耸肩,然后起身掸了掸衣衫灰尘,淡淡地道:“看来我还要与高世叔再聊聊,刚才聊得不够透彻……” 说完李钦载抬步便往高家侧门走去。 高歧脸色变了,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转而换上无限的恐惧。 “混账!你要作甚?李钦载,你不要太过分!”高歧颤声道。 李钦载淡定地道:“我与高世叔一见如故,一肚子话题聊都聊不完,今日一定要聊个尽兴。” 抬腿刚迈出一步,突然发现脚踝一紧,垂头望去,高歧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脚踝,抱大腿的姿势熟练得让人心疼。 “干啥?放开!”李钦载皱眉道。 高歧不敢放,咬着牙道:“李钦载,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这般模样,你该知足了,何必赶尽杀绝!” “我与世叔聊天,谈何赶尽杀绝?高贤弟,你多虑了。” “你够了!李钦载,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吗?”高歧悲愤道。 李钦载嘴角一勾:“你刚才说,你我已是不共戴天,既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赶尽杀绝有何不对?” 高歧一滞,下意识望向自家侧门,眼神又闪过几分恐惧。 刚才在门内,老爹对他的那顿揍印象太深刻了,高歧评估了一下仅剩的扛揍血条,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残血了。 若李钦载这孽畜再跟老爹挑拨几句,老爹动起手来,别说放大招了,稍微碰他一下都能秒杀他…… 挣扎良久,高歧忍气吞声道:“罢了,李钦载,你我恩怨就此罢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哦,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听说你还在找薛讷的麻烦?薛讷可是我的挚爱亲朋……” “也罢手!我惹不起你,我服软了,行不行?”高歧怒声道。 李钦载笑了。 收拾这些纨绔子弟,就是这么简单,出手稳准狠,拿捏住他们的命门就足够了。 他们的命门不是权势,也不是钱财,而是他们的亲爹。 第五十一章 恨我又干不掉我 李钦载并不喜欢跟这些纨绔子弟来往,他甚至这辈子都不愿跟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对未来勾勒的所有蓝图里,也绝对没有纨绔子弟们的身影。 在李钦载心里,自己与长安城的纨绔子弟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纨绔们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光鲜亮丽的表象下,内心却被阴暗一步步腐蚀侵占。 而李钦载,只是一个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平凡人,如果他的人生有一条主线任务的话,那么发明神臂弓马蹄铁不过是意外延伸出来的副本。 副本打得再热闹,主线永远不可改变。 至于长安城的纨绔子弟们,李钦载谈不上厌恶,更不可能喜欢。 无爱才能做到无恨。 不过如果纨绔们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影响,打扰了他平静的小日子,李钦载也不介意出手解决这些麻烦。 解决麻烦的动机不是为了在纨绔们面前称王称霸,他只想解决之后让自己的日子回归平静而已。 高家大门外,鼻青脸肿的高歧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是真觉得李钦载的可怕了。 因为这一次的教训够惨痛。 跟家长告状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还能再卑鄙点吗? 纨绔们的心理有时候跟太监差不多,明明像个寄生虫一样处处需要仗家人的势,偏偏自我感觉良好,总觉得自己是个爷们儿。 爷们儿就应该光明磊落,暗戳戳地跟家长告状这种事,他们是绝对没脸干的,太小人了。 偏偏李钦载敢干,而且干得很彻底。 高歧想如法炮制反击回去都不行,因为如今的李钦载已跟他们不在一个层级了。 一个是整日吃喝嫖赌惹是生非的败家子,一个是屡屡为国立功,长辈们眼里典型的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未来栋梁。 谁的话含金量更高更可信,还用比较吗? “李钦载,你我恩怨已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好?”高歧忍着身体的剧痛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我其实也不喜欢跟你们往来,甚至觉得你们都不配认识我。不过,你确定真能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高歧一呆。 李钦载悠悠地道:“要不,咱们各自发个毒誓,从今以后,谁若主动与对方往来了,就罚他来世轮回入畜道,下辈子当个名副其实的孽畜,犬子,如何?” 高歧脸色愈发难看。 他不敢发此毒誓。 因为刚才挨了一通痛揍,最后被老爹踹出门时,老爹严厉叮嘱过了,首先要向李钦载道歉。 其次,往后必须多与李家小子来往,但有所思所想所为,多向李家小子请益求教,否则逐出家门,高家不再认他这个儿子。 高真行的愿望很简单,只希望犬子能多与李钦载来往,沾点李家小子身上的灵气,万一自家的犬子也像李钦载一样突然开窍了呢? 几亿分之一中奖概率的彩票,为何也有人着了魔似的每期都买? 千万种理由都抵不过三个字,“万一呢?” 高歧仍保持扑街的姿势,垂着头却不说话了,表情又愤怒又无可奈何。 李钦载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笑道:“从今以后,你敢碰我一下,你会被你爹活活打死,所以你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又拿我毫无办法,对不对?” 高歧咬着牙,没吱声儿。 “你表面上妥协了,但心里对我的仇恨却更深了,你一定在想,如果将来有了机会,一定毫不犹豫置我于死地,对不对?” 高歧脸色一僵,仍未出声。 “现在你处于绝对劣势,要想翻盘几乎没有可能,除非你能变得和我一样突然上进,而且能做出几件让长辈脸上有光彩的事,否则你这辈子都只能处于劣势。” “阴谋诡计对我没用,我们的恩怨上升不到家族恩怨的地步,你爹也不是傻子,两个少年的恩怨不可能牵扯到各自的家族里来。” “所以你想要对付我,只能孤军奋战,连你那些狐朋狗友都帮不了你。” “或者,暗地里买凶杀人?嗯,好像还是不行,因为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我若出了事,你必然是重大嫌疑人,敢谋害英国公的孙子,应该是国朝第一大案了吧?秋后斩立决是跑不了的。” 李钦载啧啧有声:“哎呀,好气呀,我都替你生气,生气又毫无办法,哎呀,更气了,快气死了……” 高歧脸色铁青道:“李钦载,你够了!莫逼我跟你同归于尽!” “你若真有同归于尽的勇气,我倒要佩服你是条汉子了……” 李钦载看了他一阵后,神情忽然变得索然无味:“罢了,就依你所言,你我恩怨就此作罢吧。” 自嘲地笑了笑,说来他与高歧并没有深仇大恨,以往的一些小摩擦而已,今日所为不过是绝后患,省得背后总有人惦记要害自己。 算了算时间,从拜访高家到现在,总共用去了两个时辰左右。 啧,太浪费了! 李钦载不介意虚度年华,但他并不想把年华虚度在这上面,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感觉。 家里闷头睡个午觉都比这个有意义多了。 看高歧的眼神,这货大概已长了记性,以后轻易不敢招惹自己。 纨绔子弟虽然混账,但他们至少懂得权衡利弊,记恨自然还是记恨的,报复自然更想报复。 只不过他们权衡利弊后,发现报复的代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大时,再大的仇恨都会选择暂时偃旗息鼓。 这就够了,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好,李钦载不指望消除高歧的仇恨。藏在心里悄悄的恨,不要打扰我就行。 ………… 心满意足地离开高家,李钦载回到自己府上。 已是掌灯时分,李钦载坐在院子里用完晚膳,然后,开始发呆…… 人生最幸福的烦恼就是,当不愁生计且吃饱喝足后,脑海里冒出唯一的念头是:明天干点啥呢? 这种人不多,前世或许也有,比如家有十栋楼的包租公。 央妈的话筒怼脸上,问他你幸福吗?这种人回答得最理直气壮,笑容也最幸福。 不谦虚的说,李钦载也终于升华到这个境界了。 发呆没多久,有人站在李钦载身后,重重朝他肩膀一拍。 “景初兄,你啥时候回来的?” 李钦载浑身一激灵,三魂七魄被吓得再次离开身体,依稀可见漫天乱飘…… 见李钦载久不出声,薛讷费解地绕到他面前,见李钦载呆滞的模样,薛讷惊了:“景初兄,你咋了么?” 摇晃了他几下,李钦载费力地抬手,虚弱地道:“快,请道士来,给我开坛作法……” “作啥法?” “让我魂魄归位的法。” “啊?” “若作法失败,记得转告我父母,我临终前指定了薛家犬子给我殉葬,葬在牲畜坑里……” 第五十二章 登门道歉 人吓人,吓死人。 被人背后拍肩真的会心梗,李钦载觉得刚才那一下差点让自己往生极乐。 “你咋还没走?”李钦载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薛讷一脸无辜:“不是跟你说了么,高歧带人要揍我,我暂避锋芒,先在你家住几日……” “哦,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高歧已被我解决。” 薛讷惊了:“解决了?你咋解决的?” “去他家拜访时,与他爹一见如故,当场就斩鸡头烧黄纸,跟他爹结拜为异姓兄弟,高歧以后是我的贤侄了。”李钦载面不改色地道。 薛讷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他:“真的?” 李钦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薛讷瞬间看懂了他的眼神,苦笑道:“景初兄越来越风趣了,此事可不敢玩笑,若传到高家,高歧又要气疯了。” “高歧不敢再找你我麻烦,这句话是真的。” 李钦载朝他咧嘴一笑:“所以,快滚回自己家去,莫赖在我家不走。” 朋友归朋友,打扰我生活就不对了,必须撵走。 薛讷自动忽略了李钦载的逐客,好奇地道:“景初兄是怎么做到的?高歧像条疯狗,见人就咬,偏偏他家祖父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长安城没人敢招惹,景初兄竟能让高歧服软,如何做到的?” 李钦载嗤笑:“我家祖父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咋了?” 薛讷仰头,无语凝噎,他家那个不争气的父亲不是。 “我不过是跟他爹聊了一下,所谓货比货该扔,与我相比,他家那只犬子岂止该扔,简直该扔井里,他爹一时怒从心头起,便把犬子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薛讷愕然:“所以,你只是找他爹告状了?” “不然呢?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解决那只犬子吗?” 薛讷吃吃地道:“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会召集李家部曲,跟高歧来个硬碰硬,杀它个血流成河?” “虽然有点夸张,但大致是这个意思。”薛讷不好意思地笑道。 李钦载戳了戳他的脑袋,道:“多用用这里,我只用了两个时辰,兵不血刃解决了此事,岂不比莽夫以命相博强得多?” 薛讷若有所思:“原来找他爹告状就能解决,尔母婢也!将来若高歧再敢惹我,我……”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告状也是有前提条件的,我可以告,你不行。” 薛讷不服气道:“我为啥不行?” 李钦载叹了口气,一看就没挨过社会的毒打,不仅没被社会毒打过,也没被学校毒打过。 学霸在老师面前告学渣的状,一告一个准,没别的,因为他是学霸。 但如果学渣告学渣的状,下场必然是各挨五十大板。因为你们都是被歧视群体。 气定神闲地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钦载缓缓道:“我,大唐冉冉升起的一根国之栋梁,简在帝心,有功于社稷……” 又指了指薛讷:“你,一条只知道吃喝玩乐还经常惹祸的爵二代犬子。” “我去高家告高歧的状,会被他爹奉为上宾,有求必应,你去高家告状,人还没进门就被高家部曲扔远了。”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你悟了吗?” 薛讷捂着心脏,脸色铁青。 悟了,真的悟了,多么痛的领悟…… 心脏是真的痛,回头去看看大夫。 ………… 高歧的麻烦解决了,可薛讷还是赖在李家不走。 李家对他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魔力,吸引他没皮没脸地赖在这里。 李钦载性子独,不喜欢被人打扰,明示暗示了他好几次,示意他该滚了,可薛讷总是装作听不懂,像个土鳖似的在李家的院子里四处闲逛。 李钦载暗恨自己心不够狠,对朋友太热情了,若再心狠一点的话,下令部曲将他扔出门外,恢复自己安静的生活,多爽。 大早醒来,李钦载与薛讷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吃着早餐。 这年头哪怕是富贵人家,一天大多也只吃两顿,跟家业贫富没什么关系,纯粹是生活习惯。 于是薛讷被李家吃早餐的习惯吸引了。 原来一天能吃三顿啊。 一碗白米粥,一碟腌咸菜,还有几碟昨夜的剩菜,这些便是早餐的全部。 薛讷吃得特别爽,稀里哗啦干完了,又要了一碗米粥。 二人刚吃完,吴管家来了,先朝二人行了礼,然后道:“五少郎,有客来访。” “谁?”李钦载皱眉。 薛讷还没送走,又有客来,总有刁民扰他清静。 吴通躬身道:“申国公高家的高歧。” 李钦载还没反应,薛讷却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好个高歧,竟敢打上门了!他带了多少人马?” 吴通愕然道:“呃,只有高歧一人,和一匹马。” 薛讷冷笑:“一人一马,孤骑杀阵么?倒是好魄力!” 一直没出声的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扇了他一个趔趄。 “你正常点,人家这叫‘登门拜访’,不叫‘孤骑杀阵’,你特么……” 李钦载摇摇头,懒得理他,吩咐吴通将高歧领进前院偏厅。 高歧坐在李家前院偏厅里,神情颇不自在。 他也不想来的,可他爹不放过他。 今早刚起床就被他爹扔出了门外,高真行严厉告诫他,要他正式向李钦载赔礼道歉。 小辈的恩怨看在大人眼里,不过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屁事,不值一哂。 不过李钦载不一样,最近这小子窜起飞快,听说连天子和皇后都对他颇为关注,李家在英国公之后,显然又将出一位新贵。 种种迹象表明,李钦载是未来的潜力股呀。 这支潜力股昨日登高家的门,送了一大堆礼后,顺手告了高歧一状。 高真行左思右想,人家小辈主动登门告状,说明自家犬子与他的恩怨已然不小。 高家因涉长孙无忌案,家主都被贬谪永州为刺史了,家族运势已是不妙,高真行不愿与未来朝堂的潜力股再结仇怨。 于是一大早就将高歧踹了出去。 必须向李钦载道歉,人家原谅了他才准回家。 所以高歧才出现在了李家偏厅内,一脸不情愿又憋屈。 高歧没等多久,李钦载和薛讷便来到偏厅内。 见薛讷也在,高歧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长安城这些纨绔子弟也是分派系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江湖。江湖不仅是人情世故,也要拼武功的。 内心再不情愿,高歧还是老老实实低头行礼。 “高歧见过李世兄。” 只向李钦载行礼,至于薛讷,被他自动忽略了。 河东县男之子,还没资格让他这国公家的孙子见礼。 李钦载很和气,朝他笑了笑:“高贤弟今日驾临寒舍,有事?” 高歧挣扎片刻,然后长揖到地:“昔日是高某不对,今日来向李世兄赔罪,请看在两家世交份上,原谅愚弟昔日冒犯。” 李钦载笑容满面,嗯,道歉态度还算诚恳。 “好,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第五十三章 两块滚刀肉 道歉很诚恳,原谅却如此草率。 李钦载一句话出口,高歧和薛讷都愣了。 流程如此简单的吗? 一句道歉,一句原谅,就这? 薛讷看了看高歧惊愕的表情,然后他急了。 “景初兄,不再考虑考虑?至少也该把他吊起来抽一顿再原谅吧?” 高歧怒目瞪着薛讷:“薛慎言,此事与你何干?” 薛讷毫不示弱瞪着他:“怎与我无关?昨日你不还带着人要揍我吗?” 高歧冷冷道:“我不带人照样揍你,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薛讷可是名将之子,自然更不惧:“来,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李钦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 不得不说,大唐的纨绔们虽然混账,但也还算有种,受了各自长辈的影响,平日干过的混账事不少,但身体里的血性倒也不缺。 两人互相瞪视,大战一触即发。 李钦载看不下去了。 “好了,都闭嘴。你俩在我家决一死战,死了算谁的?要打出去打。” 对峙双方气势陡然一弱。 李钦载指了指薛讷:“你,在我家白蹭了三顿饭,我家没余粮了,滚回自己家去。” 又指了指高歧:“你,已经得到了我的原谅,也赶紧滚回去,恩怨已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高歧当然不愿在李家多待,见李钦载逐客,而且又得到了原谅,算是完成了老爹的任务,于是下意识起身准备告辞。 薛讷却不愿走,就地一躺,深得坏老头儿碰瓷神髓。 “我不走,我爹被天子点将,任北征铁勒副总管,正在北大营筹备兵马粮草,家里没人管我,这几日我就住景初兄府里了。” 李钦载牙疼地咂了咂嘴,啧,还成滚刀肉了。 薛讷躺在地上,挑衅地朝高歧看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与景初兄交情深,算得李府半个少主人,要滚你滚。 高歧本来想走的,却被薛讷挑衅的眼神激怒了。 我出身国公家,怕你这小小县男之子?我凭啥滚! “李世兄见谅,家父说了,今日不仅要登门赔罪,还要多向李世兄请益,沾沾李世兄的灵气,我也不走。”高歧一脸诚恳地道。 李钦载愈发觉得牙帮子疼。 啧,两块滚刀肉…… “不走我家就要管饭,先把饭钱结了。”李钦载不客气地伸手。 薛讷很痛快地掏钱。 铜钱和小碎银子胡乱抓一把递给李钦载。 高歧愣了一下,也很痛快地抓了一把钱递给他。 李钦载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好吧,看在钱的面子上,再忍他们一天,天黑就把他们踹出去。 于是高歧和薛讷一同赖在李府不走了。 李钦载对高歧并没有太多恶感,纨绔子弟嘛,都一个德行,仗势欺人的事大家都干过。 高歧也不是那种坏到无可救药的恶人,昨日对他稍作惩戒后,当初那点小恩怨就算了。 如果以后他再敢得罪自己,恩怨另算。 高歧赖在李家本是一时意气,很快他便感到乏味了。 因为李钦载的生活方式太枯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人搬了三把躺椅,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躺椅旁有矮桌,矮桌上摆了几样零嘴儿,果干肉铺啥的,这次李钦载学了乖,矮桌离躺椅很近,伸手可拿到。 李钦载闭目假寐,薛讷啰嗦个不停,从国家大事说到鸡毛蒜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李钦载闭着眼,脸颊却一阵阵抽搐。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把薛讷赶出去的原因了。 这货太啰嗦,太不安静了,好想把足衣解下来,塞进他的嘴里。 然后给他来个亚洲式捆绑,倒吊在李家大门外,严厉告诫过路的君子与亲朋,胆敢打扰李家五少郎的清静生活,便是这个下场。 相比之下,高歧倒是很安静。 他躺在李钦载左侧的躺椅上晒太阳,静静地看着李钦载和薛讷的相处模式,目光充满了新奇。 李钦载与薛讷的交情,长安城的纨绔子弟皆知,只是以前高歧和李钦载并不对付,二人不在一个纨绔圈子里。 没想到这两位交情深厚的知交,平日里竟是如此相处的。 一个静如变态,一个动若疯狗…… 随即高歧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平时是如何度日的? 邀朋呼友,终日饮宴买醉,狎妓耍钱,醉后摇摇晃晃回府倒头就睡,第二天再重复这样的日子…… 今日此时,高歧难得地沐浴在阳光下,四周寂然安宁,除了薛讷的聒噪外,一切都那么恬然宁静。 桌上有醪糟,有零嘴,端碗浅酌一口,细细体味酸酸甜甜入口的味道,再取一口零食嚼几口。 享受在阳光下的微醺感觉,欲寐而未寐,头脑却无比清醒且满足。 人生的节奏仿佛突然变慢了,停下脚步,高歧看到了属于自己人生的风景。 突如其来的充实,瞬间填补了以往浮华不实的空虚。 高歧心中漾起一股莫名的感觉,至少,他不反感此刻的宁静。 然而,宁静总是容易被打破。 三人晒太阳的地方正是李府前院偏厅外,毕竟薛讷和高歧是外人,不方便进李府后院。 李钦载正在沐浴阳光,享受废物生活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睁眼一看,府里几名部曲神色匆匆,急急忙忙朝外面跑去。 李钦载一愣,顺手便拽住了一名部曲。 “外面出了啥事?”李钦载问道。 部曲焦急地道:“回五少郎,刘队正在北大营受伤了,老公爷让府里去几个人,把刘队正抬回来。” 李钦载心中一动:“刘队正?刘阿四?” “是。” “他为何受伤?” “为北征将士搬运军械时,被军械砸到腿,据说骨折了,很严重。” 李钦载眉头一皱。 刘阿四其实不算他的朋友,充其量不过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一个熟人。 不过,他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少,熟人也不多,刘阿四人不错,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该充耳不闻,这不厚道。 “走,去北大营看看。”李钦载当即道。 薛讷二话不说跟着站起身,高歧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对高歧来说,不过是府里一名队正受了伤,怎么也不该轮到少主人亲自探望,这不合规矩。 “李世兄去看贵府受伤的……队正?”高歧不解地问道。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他看出了高歧眼中的疑惑,以及权贵子弟天生的高傲。 李钦载淡淡扔下一句话:“让人高贵的,不仅仅是出身。” ………… 北征铁勒九姓已在朝堂上被确定。 上次校场点兵后,李治任老将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薛仁贵为副总管,当即筹备兵马粮草,半月后率师出征。 筹备兵马粮草的过程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大唐朝堂是一台国家机器,一旦机器开动起来,三省六部,军方各卫各大将军,皆不能置身事外。 大唐初期君臣一心的局面,不是简简单单的君主英明,将士作战勇猛,还包括许多可贵的品质。 所以尽管英国公李勣没被李治点将,李勣也派出了府里的部曲亲卫进北大营帮忙筹备搬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李府的刘阿四就是被李勣派去帮忙的。 李钦载和薛讷高歧三人乘马车赶到北大营。 府里部曲朝辕门的将士亮出身份后,李钦载三人下车步行走入大营中。 刘阿四受伤的地点在军器监的营房外。 李钦载很快找到了他,刘阿四正躺在草地上,一脸痛苦地捂着右腿,旁边还有一位随军大夫正在给他上夹板,缠布带。 见李钦载到来,刘阿四挣扎了一下,待起身行礼,被李钦载按住。 刘阿四面露感动之色:“区区小伤,劳动五少郎亲至,小人实在担当不起。” 李钦载摇头:“自家人,莫客气了。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刘阿四指了指身后,道:“军器监发出一捆铁戟,用以装备大军前阵,小人不自量力上前搬运,没想到铁戟沉得很,约莫千斤重,小人不察,被那捆铁戟暗算,脱手砸到腿了。” 李钦载嘴角一扯。 受了伤还不忘给脸上贴金,你让铁戟再暗算你一个试试? “千斤重的东西,你也敢搬,倒是勇猛得很,就是缺了点脑子。”李钦载嘲笑道。 刘阿四不服气道:“小人的力气其实很大,今日不过是不小心……” 李钦载咧嘴道:“行了行了,回头养好了伤你再吹。” 仔细端详了一下刘阿四的伤势,见他确实只是被砸断了腿,并不太严重,养歇两三个月约莫可伤愈,李钦载这才放了心。 自家的人,无论亲人还是部曲,他都很上心。 既然是国公府的少主人,自然要护短的。 扭头看了看军器监外一片空地,几个魁梧有力的部曲正合力抬着一捆铁戟朝马车上装。 看众人吃力的表情,李钦载便能看出东西确实很重,几个人都抬不动。 再看看周围,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许多将士都在默默地抬着粮草和军械,粮草被扎成一捆一捆的,显然也不轻,全都靠人力往马车上抬。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你们就不能弄个省力的东西吗?几个小玩意儿组合在一起,随随便便就能吊起千斤的东西……” 刘阿四愕然:“省力的小玩意儿?是啥?” 李钦载扭头望向薛讷和高歧,二人也迷惑地摇头。 啧,大唐冉冉升起的未来栋梁,难道又要发光发亮了? 第五十四章 不看本事看人心 李钦载眼里的大唐,民风自然是纯朴的,家里家外都和气,没遇到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没有暗无天日的朝堂。 君圣臣贤,一切看起来都很舒适。 或许有一些玩弄诡计的人,但都还在李钦载的接受范围内。 前世一个小小的公司里都能处处勾心斗角,今生遇到郑家的算计,高歧的挑衅,在李钦载的眼里其实真不算什么。 不过他眼里大唐的科技,就有点乏善可陈了,几乎跟原始社会没什么区别。 搬运重物这种事,完全可以弄的小玩意儿,轻松将重物拎起。 看刘阿四薛讷他们的表情,似乎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小玩意儿。 行了,老天注定又要让他装一波,这一波蛇皮走位,必风骚入骨。 “先回,小心点把阿四抬起来,抬到马车里。”李钦载吩咐家中部曲道。 刘阿四惶恐道:“五少郎的马车,小人怎敢……” “闭嘴吧,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像个汉子吗?让你坐你就坐。” 众人合力将刘阿四抬进辕门外的马车,一路回了长安城。 进了家门,李钦载吩咐下人请大夫,又给刘阿四诊治了一下断腿,看着大夫给断腿敷上黑乎乎不知什么东东的药泥,上了夹板,缠了布条后,李钦载满意地点头。 不懂就别问,那黑乎乎的药泥一看就是高级货,大约名字叫“黑玉断续膏”什么的。 将刘阿四安顿在前院厢房养伤,吩咐厨子炖了一锅肉汤,李钦载才从厢房走出来。 刚出房门,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李勣。 刘阿四是李勣的部曲亲卫,可以说是心腹近卫了,战场上能毫不犹豫帮李勣挡刀挡箭的那种,亲卫受了伤,李勣自然必须过来探望。 见李钦载从房门内出来,李勣愣了一下,道:“老夫听府里人说,是你从北大营将阿四接回府的?” 李钦载垂头道:“是,咱家的部曲受伤了,孙儿觉得不能不管。” 李勣眼中泛起欣慰之色,捋须笑道:“直至今日,老夫才确定你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李钦载疑惑地眨眼。 李勣叹道:“你弄出神臂弓也好,马蹄铁也好,终究是新奇的器物,老夫不以为傲,你纵造不出来,百年千年后的后人自然也会造出来。” “但你今日为了府中一个部曲,能来回折腾数十里,亲自将他接回来养伤,这份情义,老夫深以为傲。” “高门权贵不过一时富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老夫老矣,家业兴衰已无能为力,但李家子孙若说话做事不那么高高在上,凡事磊落坦荡,处处透出一股人味儿,李家便衰败不了。” 李钦载深深地注视着李勣。 人老成精,原来老头儿什么都看得透彻。 “爷爷谬赞了,孙儿不过是凭本心做事,觉得该做的事,一定会去做。” “哈哈,好,今日老夫终于可以坦然承认,我李家果真有了一位麒麟儿!” 李勣哈哈大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进了房门探望刘阿四去了。 一直站在房门外的薛讷和高歧,将祖孙的对话听在耳中。 薛讷出身将门,受其父的影响,深知爱兵如子的重要,对李钦载接回刘阿四的举动不足为奇。 高家自高士廉以下皆是文官,文官的眼里不是阶级就是利益,今日李钦载的举动,委实令高歧不解。 不过听了祖孙的对话后,高歧目光闪烁,神情陷入沉思中,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出门前,李钦载扔下的那句话,“让人高贵的,不仅仅是出身。” 此刻高歧终于对这句话有了些许领悟。 李钦载脚步匆匆去了后院,薛讷和高歧像两块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死皮赖脸要跟着。 李钦载没办法,俩货都交了饭钱,把他们扔出去不合适,还没管饭呢。 到了后院自己的院子里,李钦载大声吩咐丫鬟准备纸笔。 刚喊出口,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脸色立变,如同听到冲锋号似的全都冒了出来。 两名身形魁梧的下人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拦住了薛讷和高歧,俩货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 “两位少郎君息怒,二夫人有吩咐,若五少郎传纸笔,任何人不得靠近五少郎的屋子,否则打断腿。”下人不卑不亢地道。 薛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清楚,我!我薛家的!跟你家五少郎比亲兄弟还亲,我也不准进去吗?” 下人躬身赔罪,但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薛少郎恕罪,二夫人说了,任何人!” 最后仨字咬得很重,显然不可商量。 三人继续扯皮,房门突然被踹开,李钦载一手握着笔,暴躁地喝道:“吵什么!谁再吵我弄死他!” 李钦载发火,下人被吓坏了,连薛讷和高歧都噤若寒蝉。 回到屋子里,李钦载用毛笔的另一端挠头。 前世那玩意儿怎么造的来着? 似乎有个固定的,还有一个移动的,绳子的多少取决于物体的重量,加几段绳就能省几分之一的重量。 打造有点难度,这年头的冶金工业几乎为零,想打造这东西要费不少力气,当然,如果召集铁匠统一规格量产,也算一门对国家有用的产业。 看到刘阿四受伤后,李钦载当即便动上了脑筋。 像李钦载这样的懒人,当然要想造个不费力气或少费力气的工具。 滑轮组,可以试一试。 这东西在前世算是个大类别,建筑工人在工地上装卸货时用的“手拉葫芦”,就是一个吊钩下面一截铁链,工人不停拉铁链,一两吨重的东西都能轻易拉上去。 手拉葫芦便是滑轮组的其中一个分类,算是比较简易的工具。 但手拉葫芦打造弹簧,齿轮,四齿短长轴等等精密机件,目前的冶金工艺根本造不出来。 所以李钦载决定再把它简化一点,尽量符合如今的原始打造工艺。 两个带凹槽的大铁轮,一个吊钩,一段绳子,再打造几个精密的卡扣和止索夹,妥了! 卡扣和止索夹需要铁匠多费些功夫打造,别的机件都很容易,按图打模便可。 将脑子里的凌乱念头整理了一下,李钦载下笔开始画了起来。 屋子外,薛讷和高歧等得无聊,二人互相传染似的不停打起了呵欠。 高歧斜眼瞥了瞥薛讷,道:“喂,姓薛的,李世兄在屋子里做啥呢?为何不准外人看?” 薛讷没好气道:“当然是做重要的事,如今的景初兄,可跟当初不一样了,他造出来的好东西,连陛下和皇后都称赞不已。” 高歧有点郁闷地蹲在地上,低声嘟嚷道:“上月还当了回败家子,把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卖了,怎的没过几日便洗心革面,还莫名多了一身本事?没天理!” 薛讷鄙夷地看着他,道:“你上月还活蹦乱跳的呢,怎的昨日被你爹揍得鼻青脸肿,令堂看见亲儿子变得貌丑如猪,她会不会也觉得没天理?” 第五十五章 国家栋梁又发光了 扎铁了老心。 高歧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眉梢一挑便待发怒,谁知薛讷贱兮兮地朝李钦载的屋子努了努下巴,然后嘿嘿冷笑。 高歧一愣,然后深呼吸,忍了。 此处禁止喧哗,李钦载已发过火了,高歧没勇气挑战李钦载的权威。 不过山水有相逢,等出了李家…… 等了很久,李钦载还没见出来,院子外面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二人扭头一看,立马起身行礼。 来人是李钦载的母亲,李崔氏。 李崔氏行色匆忙,走得很急,似乎刚听到下人的禀报便赶来。 见两位晚辈行礼,李崔氏自然是认得他们的,于是含笑与二人招呼。 刚寒暄了几句,李钦载的房门便打开了,人刚迈出来,嘴里大声呼道:“来人,去找几个铁匠,给我打造点东西……” 话音刚落,李崔氏柳眉一挑,道:“咋咋呼呼作甚!找什么铁匠,咱自家有铁匠!上次与你说过的,又忘了?” 李钦载急忙陪笑道:“孩儿一时没想起,下次一定记得。” 李崔氏长呼一口气,幸好自己来得快,若不然这败家子说不准便找了外面不三不四的铁匠,费了心思弄出的新物事轻易被泄露出去,白白便宜了外人。 上前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李钦载手上墨迹未干的图纸,李崔氏恨恨地戳了戳他的脑袋,道:“你就败家吧!这次又弄了甚新物事?” 李钦载道:“孩儿见刘阿四被砸断了腿,弄了个省力的玩意儿……” 李崔氏赞许道:“我儿倒是心善,是个好孩子,教外面那些嚼舌头好生惭愧一下,不管弄出了什么,为娘这就吩咐自家铁匠去打造……” “自家”二字咬得特别重,显然李崔氏仍不忘提醒他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将图纸小心地折好,李崔氏朝薛讷和高歧看了一眼,随即将李钦载的耳朵生拽了过来,疼得李钦载龇牙咧嘴。 “秘方你给我烂在肚里,不准跟任何人泄露半字,朋友归朋友,买卖归买卖,这点分寸你当拿捏清楚,听明白了吗?” 李崔氏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说着威胁的话,每个字都充满了杀意。 “明白明白,娘快松手,掉了,耳朵掉了。” 李崔氏满意地松开手,却笑靥如花地跟薛讷和高歧闲聊了几句。 那如沐春风亲切和蔼的态度,哪里有半分咬紧牙关死守秘方的样子,分明已将他们当了自家的亲儿子,死了能埋李家祖坟的那种。 李钦载站在一旁不由暗暗赞叹。 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演技都随时在线,每一帧都是影后级别的表演。 李崔氏来也冲冲,去也冲冲,等她走后,薛讷和高歧情不自禁赞道:“景初兄,令堂真是贤淑雍容,令人肃然起敬。” 李钦载暗暗冷笑,还是太年轻啊,你们对女人的演技一无所知。 ………… 李家召集了十来位铁匠,将李钦载的图纸一一打造出来。 不出李钦载所料,吊钩和铁链容易打造,但卡扣和止索夹却委实耗费了铁匠莫大的功夫,才勉强打造合格。 秋日的下午,李家后院。 找了个偏僻的院落,令部曲将附近戒备起来,不许任何外人靠近。 李家三代直系都聚集在院落内,看着李钦载将一个怪模怪样的吊钩挂在三根铁柱搭成的锥形架子顶端。 铁匠打造出来的东西很怪,李家所有人都没见过。 锥形铁架下面,还准备一个大约千斤重的铁球,铁球上绑紧了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在那只奇怪的吊钩上,深深卡进吊钩铁轮的凹槽里。 李家人看不懂李钦载到底在弄什么,一个个倒是沉得住气。 经历了神臂弓和马蹄铁后,李勣对孙儿倒是有了几分信心,尽管看不懂,但他知道看不懂是因为无知。 既然无知就要懂得闭嘴,这是对知识最起码的敬畏。 滑轮组分为两个铁轮,一个是定滑轮,一个是动滑轮,顾名思义,一个是固定在吊钩上的,另一个是可以随着物体的移动而移动的。 一切准备就绪,李钦载这才转身对李勣笑道:“爷爷,铁架下面这个铁球重约千斤,以爷爷名将之能,可否单人将它搬动?” 李勣不假思索摇头:“莫说是如今,就算是老夫年轻力壮之时,也不可能搬动千斤重的铁球,小子莫说混账话了。” 李钦载眨了眨眼,道:“古往今来,可有能举千斤之力士?” 李勣迟疑了一下,道:“秦朝之时,传闻有位力士名叫‘乌获’,史书记载可举千钧,一钧约合三十斤,也就是说,这个叫乌获的人能举三万斤……” 摇了摇头,李勣笑道:“这个……未免太过夸大,史书所载亦不可信也。凡人纵是天生神力,举五百斤算顶天了,不可能举千斤。” 李钦载笑了:“孙儿造的这东西,可凭一人之力,轻易举起千斤。” 此话一出,李家人顿时震惊。 李勣皱眉道:“钦载,说话做事要稳妥,不可打诳语,千斤之物岂能一人举起?就算此物稀奇,铁球总归还是千斤重,难道它能将铁球之重化解不成?” 李钦载眨眨眼,笑道:“爷爷您看仔细了。” 说完李钦载拉动吊钩垂下的一截铁链,不停的拉啊拉。 铁链发出咔咔的声音,带动吊钩上的两只铁轮也转了起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绑在铁球上的链子陡然收紧,越来越紧绷,而且开始微微颤动。 李钦载仍旧拉着铁链,神情轻松之极。 而那只千斤重的铁球,在李家人惊愕的注视下,竟已离地而起,被吊悬在地面之上。 李钦载继续拉动铁链,铁球越悬越高,最后竟已悬至锥形铁架的顶端。 李勣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地盯着那只铁球。 旁边的李思文和李崔氏也是表情各异。 李思文不敢置信,使劲地眨眼睛,仿佛要证明眼前的一幕根本是幻觉。 李崔氏却不管那么多,儿子弄出来的东西就是如此神奇,不管它是如何神奇,反正是我儿子弄出来的。 所以李崔氏的表情在最初短暂的震惊过后,渐渐被满满的得意代替,顾盼之间满是自豪骄傲。 铁球升到铁架顶端便停下,此时它已离地约一丈高,仍稳稳地悬在半空中晃悠。 李勣目光闪动,忽然沉声道:“钦载,将铁球放下来吧。” 李钦载依言放下铁球。 铁球落地后,李勣快步上前,首先检查铁球的真伪,使劲推了一把,发现推不动,又扭头道:“来几个力气大的部曲。” 几名魁梧的部曲上前。 李勣沉着脸下令几名部曲抬起铁球。 部曲依令各占一个方位,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同发力,半晌才将铁球从地上抬了起来。 李勣点头,从几人吃力的表情来看,这只铁球果真有千斤之重。 也就是说,孙儿弄出的这玩意儿,轻易便能将千斤之物举起。 将来若能普及此物,无论建造宫殿房屋,军队垒砌防务工事,民间打夯堆土挂梁,山中开矿修路,船坞造船,水面打捞等等,都能用得上它。 若果真如此,大唐未来将减多少百姓徭役,官府能少征用多少民夫。 李勣目光闪烁不已,他不仅是名将,同时也是大唐的臣子。 渐渐地,他已越想越深远。 此物,对大唐有大用! 第五十六章 此子可重用 对新发明出来的东西,李钦载,李勣,李崔氏都有各自的态度。 李钦载的态度是无所谓,顺手画几张图纸的事,在这个科技基本等于原始社会的年代,自己力所能及改善一下大唐的科技水平,对自己对他人都是有利无害的事。 李崔氏是府里的二郎夫人,李勣的长子李震在赵州任刺史,夫妻常年在地方,如今的英国公府账目是由二郎夫人李崔氏在掌管。 管了账目自然要操心府里的进项,儿子争气不断弄出新物事,这些可都是钱啊,所以李崔氏一门心思要将儿子的发明变现。 至于李勣,他的心思在朝堂,在天下。 李钦载弄出的滑轮组,李勣首先想到的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用于天下后,能对大唐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和改变。 三代人的心思各不相同,一时间竟有些沉寂。 “东西就在这里了,没事我去补觉了,爷爷,娘亲,孩儿告退。”李钦载打了个呵欠便想溜。 东西发明出来了,接下来的事他不管,反正他只要知道我家账房种着万年青,开放怀抱等他…… 抬腿刚迈出一步,李钦载忽觉后领一紧,然后发现自己被李勣拎了起来。 快七十岁的老头儿了,力气还这么大,平日一定吃了不少人参虫草。 “小子,事情干完就想跑?”李勣不满地道:“甩手甩得利落,烂摊子留给老夫来收拾吗?” 李钦载呆怔:“怎么是烂摊子了?” “这玩意儿你弄出来,然后呢?用来作甚?如何普及天下,如何用于王师,如何改善民生?这些你都不管吗?” 李钦载惊了:“这些我也要管?” 李勣拎着他的后领,轻松地晃荡了一下,仿佛摇着半瓶子陈醋。 “天下唯有你对此物最了解,此物用于大唐军中和民间,皆有大用,你不管谁管?” 李钦载心念电转,管事便要当官,当官就要每天上班打卡,还要卷入无尽的官场勾心斗角,还得给上司陪笑脸…… 这特么不还是社畜吗? “爷爷,孙儿今日没睡醒,一时孟浪了,这东西其实根本毫无用处,您就当孙儿什么都没做,此物赶紧让铁匠扔炉子里熔了。” 李钦载当机立断,改善大唐科技水平他不介意,但要他回到前世的社畜生活,绝对不干! 李崔氏终于忍不住了:“怎能毫无用处呢?咱家铁匠造出来,卖给军中也好,卖给工部也好,一年不少进项呢……”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李勣已满脸不认同。 “此物不可轻觑,民间和军中皆有大用,李家不可私自占有,当献给天子,用之于天下。”李勣沉声道。 李崔氏不敢顶嘴,虽然内心仍琢磨着把东西变现,不过李勣是家主,他的决定李崔氏不敢违抗。 “是,一切听阿翁的。”李崔氏无奈地道。 李钦载心念一动,咳了一声道:“爷爷,东西孙儿造出来了,别的事可就不管了,孙儿心性淡泊,一心只求问天道高低几何,凡间的闲杂琐事,孙儿……” 话没说完,李勣呸了一声:“混账东西,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还求问天道,天道那么忙,认识你个臭名昭著的小混账?” 李钦载黯然叹息。 想立个神仙人设,刚开口就崩塌了…… ………… 李钦载想当甩手掌柜,连理由都不必找,就是想偷懒,就是想当废物。 李崔氏没法偷懒,因为她当家,按李勣的吩咐,召集家中铁匠打造了十余套滑轮组。 李钦载又花了点心思将滑轮组改造了一下,使得它不但能提起重物,还能平行移动,算是前世缩小版的龙门吊。 改造之后的滑轮组作用愈发不可小觑,李勣试过之后不由大喜,当即命人给工部送去一套。 工部的尚书侍郎以及大匠们试过后不由又惊又喜,于是工部尚书杨昉急忙上奏尚书省。 一层接一层,上达天听。 太极宫内,李治和武皇后并肩站在殿外,看着工部大匠一丝不苟地搭建滑轮组。 锥形铁架装好后,很轻松地拎起了重物,再经过平移,将重物移动到另一处。 整个过程轻松之极,从头到尾几乎只需要一个人操作便足够。 李治和武皇后越看越震惊。 前世习以为常的东西,换了一个落后的时代,对他们产生的心理冲击是后人无法想象的。 在这个物理和数学知识几乎为零的年代里,李钦载造出的滑轮组简直如同神迹一般不可思议。 “嘶——”李治倒吸凉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滑轮组。 武皇后凤目生辉,眼神里闪烁着惊愕的光芒。 “此物……又是英国公之孙所造?”李治不敢置信地道。 工部尚书杨昉躬身道:“是,今早李老公爷派人将此物送来工部,还传话说或许对社稷有大用,臣与工匠们参详了许久,发现老公爷所言不虚。” 李治颇为无语地看了武皇后一眼,失笑道:“英国公的那位孙儿近来可是教朕吃惊不小呀。” 武皇后也笑道:“是,真不知他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突然变得如此聪慧绝伦,臣妾亦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满城憎厌的纨绔子么?” 李治叹道:“浪子回头,迷途知返,约莫便是如此了。” 武皇后笑道:“迷途知返后,一鸣惊人,锋芒毕露,过不了多久,或许天下皆闻了。” 工部尚书杨昉低声道:“陛下,此物对大唐颇为重要,可用于建造,城防,工事,军中辎重等等,若能普及,每年可节省民夫数万,轻天下之徭赋,天子得兆民之恩戴。” “李家少郎君造出此物,对大唐社稷功不可没。” 李治颔首微笑,目光微动,突然走下石阶,来到滑轮组面前,笑道:“朕亲自试试此物。” 在杨昉的指引下,李治亲自拉动铁链,千斤重物就这样被轻易拎起,平移,落地,从一地到另一地,相隔数丈,原本需要十余劳力才能搬完,李治一人便能完成。 照此计算,杨昉刚才所言可节省数万民夫徭役,此言果然不虚。 亲自试过之后,李治不由大喜,笑道:“果真是个好东西,李家麒麟儿不负朕望!” 李钦载造神臂弓和马蹄铁,李治只是对他颇为欣赏,说是简在帝心也不过分。 但这一次又造出了滑轮组,给大唐社稷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李治此刻对李钦载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正面印象了。 李治是个英明的君主,求贤若渴的态度丝毫不逊于他的父皇李世民。李钦载这样的人若还不算人才,什么人才能算? 平复了一下情绪,李治望向武皇后,道:“皇后觉得李钦载此子如何?” 武皇后想了想,道:“神臂弓,马蹄铁,还有这个谓之‘滑轮组’的物事,白玉飞马案之后,不过月余时间,李钦载便接连造出这些对社稷有大用之物,此子已是脱胎换骨,光芒照人,可重用。” 李治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子是人才,大唐如今外患未定,内忧颇多,正是需要人才之际,此子横空而出,或许正是天意。” 武皇后笑道:“天赐良臣,辅佐陛下鼎定江山,开创盛世。” 李治大笑,显然心情极好。 “来人,宣李钦载入宫奏对。” 声若九天落尘,回荡于阊阖之外。 第五十七章 君臣奏对 天使出宫门,来到英国公府外时,阖府上下都惊动了。 连李勣都没想到天子会突然召见李钦载,他当然知道天子召见李钦载或许是因为滑轮组一事,暗暗高兴之时,不由又担了心事。 这混账小子向来没个正形,虽说近日改了不少劣性子,可没正形这毛病好像愈发严重了。 面君可是有着严格的宫廷礼仪的,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若在天子面前失仪,惹怒了天子,回头不仅没有封赏,说不定还会落个不敬之罪。 既高兴又担忧,老祖父操碎了心。 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老将军,此刻像个平凡的老人一样,对孙儿叮嘱个不停,从走入宫门的姿势,到面见天子时的参拜礼节,事无巨细,啰嗦个不停。 李钦载一边听着李勣的千叮万嘱,一边任由丫鬟手忙脚乱地给他穿戴衣裳,脑子里嗡嗡作响,李勣的叮嘱从左耳进去,一不小心又从右耳流出来。 马车载着李钦载来到太极宫外,李钦载下了马车,站在宫门前,仰头望着高耸巍峨的宫墙,脑子里仍然稀里糊涂像浆糊一般。 头好痛,被李勣一通填鸭式的耳提面命,强行塞了一大堆宫廷礼仪,此刻脑子里全是“先整后肃”,“肃而再拜”,“举额而礼”,“匆行不乱”什么的,很深奥。 天子召见,君臣奏对。 对大唐臣民来说,这是非常荣幸的一件事。只有非常有本事的臣子才能被天子单独召见奏对,这是天子屈尊纡贵向臣子请教治国平天下的一种形式。 不夸张的说,天子奏对几乎等同于考中进士,其荣耀程度是能够载入家谱传之后世的。 可李钦载却是个异类,从听到宦官传旨开始,一直到此刻站在宫门前,他的心中却泛不起一丝涟漪,更别说激动的情绪了。 静如变态,稳如老狗。 前世深受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熏陶,李钦载知道天子不是什么老天爷的儿子,李治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喝多了也会吐,吃撑了也会拉,拉出的粑粑照样是臭的。 这么一想,嗯,有啥激动的?唯一承认的是,人家的投胎技术确实高强,这一点不服不行。 宫门前站立片刻后,李钦载很快整理了情绪。 就当前世给上司汇报工作一样,一言不合顶多挨顿批评,若真的因为君前失仪而落个杀头之祸…… 那就说明天子早就存了心思要弄死你,跟君前失仪没有半点关系,进门迈左脚都是杀头的大罪。 宫门开了一线,一名宦官走出来,领着李钦载入宫。 一路上默默诵念礼仪细节,李钦载无心观赏太极宫的景色。 太极宫两仪殿。 两仪殿属于宫闱禁内,平日只有少数深受宠信的朝臣才可允许入内,与天子商议朝政。 今日李治选择在两仪殿召见李钦载,可见对他颇为重视,当然,也不乏向李勣示恩的意味。 按宦官的示意,李钦载在两仪殿外站定,宦官入内禀奏,没多久殿内便传李钦载觐见。 李钦载牢记李勣叮嘱的礼仪细节,先在殿外脱了足履,着足衣入殿。 入殿首先整衣冠,神情要肃然,然后垂头恭行,行至十步站定,规规矩矩长揖行礼。 “臣,李钦载拜见天子。” 前方传来爽朗的笑声:“李卿免礼,哈哈,到底是英国公的孙儿,这番礼仪纵是礼部尚书来了,也挑不出丝毫错处。” 李钦载松了口气,直起身来。 正视前方,见李治穿着明黄锦袍,端坐于殿首。意外的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武皇后此时却不在他身边。 上次校场点兵,李钦载咖位不够,只能远远看着李治,这回倒是看清楚了。 李治年约三十来岁,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黄金年纪,颌下一缕青须,面色略显苍白,面部表情却显得非常的亲和友善。 李钦载暗暗揣度,就算李治不是皇帝,单凭这张时刻带着和煦微笑的脸,或许他也很愿意跟他交个朋友。 因为他的表情表露出的意思,让人情不自禁地愿意与他推心置腹,就像一位多年的知己,无论你的话多么荒谬可笑,他都会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你说完,然后认真地给你提供建议。 殿内不仅仅只有李治和李钦载二人,还有一位穿着绯袍官服的文官,文官静静地坐在殿侧一张矮桌后,桌上铺满了纸,文官一手压在纸上,另一手握笔高悬,随时准备落笔的架势。 李钦载有些吃惊。 这是啥阵仗?那位文官要写呈堂证供吗? 见李钦载神情惊疑,李治贴心地解释道:“李卿莫慌,这位是中书舍人,今日你我君臣奏对,舍人将记之于纸笔,留存宫闱,以供后人评说。” 李钦载本来不紧张的,然而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流传千古的呈堂证供后,不由真的开始紧张起来。 这要是说错了一句话,中书舍人是在纸上画个圈圈删掉,还是一丝不苟地记下来? 万一李钦载嘴瓢,当着李治的面开个车,说个荤段子…… 啧,好羞耻,一羞千年的那种。 “正经点,正经点,你特么一定要正经点……”李钦载嘴唇蠕动,低声警告自己。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李钦载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场面有点大,不过还好,一切仍在自己掌握中。 偌大的两仪殿,君臣三人各占一方,隔得很远,说句话都有回音。 李治看出了李钦载的不自在,不由笑道:“李卿松快一些,今日朕只是与你随便聊聊,不要在意朕的身份,朕比你年长十岁,你把朕当成兄长亦无妨。”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 呵,你管这场面叫“随便聊聊”?你家聊天都是这么聊的? 李治也察觉到此时君臣的距离实在不宜“随便聊聊”,于是扬声命宦官入内,在大殿正中摆上一张矮桌。 李治率先走下来,坐在殿中的矮桌后面,笑着朝李钦载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过来。 李钦载也不客气,当即向前几步,跪坐在矮桌的另一边,二人隔桌而坐,这下与李治近在咫尺了。 旁边的中书舍人见状,神情猛地一肃,然后落笔开始疾书。 李钦载心里痒得难受,他真的很好奇中书舍人究竟在纸上写了些啥,君臣奏对还没开始呢,你就开始做起阅读理解题了? 没来由地有点担心,这货做错题了咋办?笔在他手上,他若胡说八道谁来抽死他? 若写什么“上善,召李钦载近前而坐,李钦载恬不知耻,居然真的坐下了”……之类的混账话,李钦载要不要提前抽他一顿? 毕竟是要流传后世的东西,关乎自己千年后的名誉呀。如今的李钦载,立的可是“浪子回头”的人设。 浪子回头的意思是,以前或许混账一点,但以后一定是个挑不出错处的圣人,介尼玛要是被一个舍人胡乱编排…… 李钦载不知为何,思绪竟然没在李治身上,反而对那位默不出声奋笔疾书的中书舍人分外关注。 李治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眼神不住地朝中书舍人那边瞟,李治有些好奇,刚准备问,李钦载突然开口了。 “喂,那位舍人,你写了啥?是不是在骂我?”李钦载眯着眼问道。 不仅李治愣住了,连奋笔疾书的中书舍人也愣了。 停笔愕然望向李钦载,舍人愣了半晌才脱口道:“没……” 李钦载放下心,犹不忘放狠话:“不要胡说八道哦,我回头就去打听你家住哪儿……” 中书舍人又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天子阶前被赤裸裸地威胁了? 然后中书舍人愤怒了,脸孔迅速涨红,却碍于天子驾前不可失仪,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住怒火。 李治一直保持呆怔状态,直到李钦载说完,李治才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难停下了,李治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已,坐姿东倒西歪,浑无天子仪态。 李钦载面无表情看着他。 很好笑吗?笑点在哪儿? 如果那位舍人真的一丝不苟记录下君臣奏对的细节,落笔此处,大概要写好几页纸的“哈哈哈哈哈哈哈”,被后世史学家痛骂灌水。 这大概是史上最逗比的君臣奏对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才停了笑声,抬袖擦拭笑出来的泪花儿,微微喘息道:“单听说长安李景初多年混账,却不曾闻,李家五少郎也是一位妙人,朕当真该早些认识你才是。” 李钦载认真地道:“陛下,臣早已不混账了。” 李治笑道:“是,确实不混账了,不过说话行事,还是透出一股以前的味道,不过无妨,大节不亏,小节不拘,亦是一方栋梁。” “人无完人,朕彀中纳天下贤才,但能为国所用,何拘于细枝末节之盈亏。” 李钦载干巴巴地道:“陛下圣明。” 李治含笑道:“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月余时光你便造出如此神奇的三物,是厚积薄发还是突然开窍了?”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说实话。 从见面到现在,李钦载看得出史书对李治的评价没有偏差,他确实是一个心怀宽广的仁义之君。 有帝王之气,有天子威仪,但不会随时随地乱飙,大多数时候他是个仁厚宽容的君王,他的亲和力是他身上非常重要的一种人格魅力。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臣不敢欺君,陛下恕罪。” 李治愈发有兴致了:“朕从不因言罪人,你尽可随便说。” “臣最初造神臂弓,是为了脱罪,”李钦载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时臣失了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眼看要流徙岭南,臣不得不尽快造出神臂弓,以求将功折罪。” 李治哈哈笑道:“你祖父进宫献神臂弓时,朕便多少明白了几分。” “后来臣造马蹄铁,当时陛下也在场,当时真的只是灵光一闪,然后随口一说,托陛下洪福,马蹄铁居然造成了,臣也算为大唐尽了微薄之力。” 第五十八章 万物之理 所谓君臣奏对,李钦载的理解是,皇帝和臣子坐在一起聊天。 只是这种聊天的仪式感做得很足,聊天的内容相对比较正经严肃,大抵类似于前世的员工向老板展示项目ppt。 遇到内行的老板,事无巨细说清楚,每个思路的逻辑都不能混乱。 若遇到外行的老板,就把他当傻子糊弄,提前做好修改n次方案的准备,当然,老板最终大概率还会选择第一次的方案。 李治显然不是外行,登基十二年了,大唐内外清明,虽非盛世,但在这十二年里,大唐已积蓄了足够的盛世基础。 世人只知“贞观之治”,但是甚少有人知道,贞观之治后,李治登基的最初几年,继承了贞观遗风,史学家将那几年称为“永徽之治”。 李治只是低调,他不得瑟。 李钦载所造的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等物事,以李治之英明,不须旁人提醒,他便清楚这三样东西对大唐社稷的重要性。 科技能够改变一个国家的战略。 这句话绝非夸张。 神臂弓的出现,能改变大唐对外征战时的战场阵列,增加胜率。 马蹄铁的出现,大唐从此再无顾忌扩充骑兵军队,战阵冲锋更能保持绝对的优势。 滑轮组的出现,大唐无论民生还是军队,都能大大节省人力物力成本。 不仅为国库节省银钱米黍,还能将省下来的民夫徭役投入到农田和工坊中,间接促成大唐的粮食岁入增产。 三样都是大功劳,认真计算起来,李治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封赏李钦载了。 李治的亲和态度,确实令李钦载放松了不少。 两个陌生人之间的第一次交谈,除了信息互换之外,同时也在增进双方的了解,言行举止,神态表情,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底线。 可以肯定,李治是个非常宽厚的人,与他聊天很轻松,只要不用酒瓶子把他脑袋开瓢,说错话之类的小错,李治是不会计较的。 有点像邻家的憨厚大哥。 “朕今日召尔奏对,不问国事,不求上策,朕只是对你感到好奇,这些物事你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其中可有道理可讲?”李治好奇地问道。 中书舍人一声不吭刷刷疾书。 李钦载的注意力又不集中了,不停地拿眼瞟他。 疑心病有点严重,总怀疑这货在暗戳戳写自己坏话,好想抢过他的纸看个清楚,敢编排半句定抽不饶。 李治见李钦载不停瞟舍人,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 中书舍人等了半晌,没见李钦载回话,不由急了,终于忍不住抬头提醒道:“回陛下的话,等啥呢?” 李钦载一惊,急忙赔罪:“臣失仪了,陛下恕罪。” “哈哈,朕不罪也,景初仔细说说。” 李治忽然改了称呼,以表字称之,无疑是主动将君臣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步。 李钦载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世间万物皆有定理,只要能掌握其中的奥妙,便能改良我们使用的工具,让它们发挥更大的效用,为天下人节省人力物力。” 李治眉梢一挑,身子不禁坐得更直了:“朕愿闻其详。” 奏对到此,算是真正进入了正题。 李钦载挠了挠头,东西造出来了,但说原理的话,真的很困难,涉及到物理数学等等方面的知识。 以李治的智商,雄视天下可以,做物理题,真不是看不起他,大抵连基础的公式都不明白。 于是李钦载左顾右盼,试图找个东西生动地解释物理的原理。 触目第一眼便看到了中书舍人,没办法,今日大殿上,李钦载对这位中书舍人的关注甚至超过李治。 总怀疑他在写自己坏话…… 李钦载当即起身,走到舍人面前。 舍人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二人对视良久。 李钦载终于伸手道:“烦劳借两张纸。” 李钦载闪电般将脑袋凑过来,试图偷窥舍人刚刚写了啥。 谁知舍人无比机敏,速度比李钦载更快,迅若疾雷将写满了字的纸抽走,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偷窥失败! 李钦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啧,小气。 舍人从桌案上抽出两张纸给他,目光紧紧盯着李钦载的动作,另一只手死死护着写满了字的纸,防贼般的眼神令李钦载感到一丝丝侮辱。 一场无声的暗战,李钦载没占到便宜。 这家伙是个人物,李钦载暗暗思忖。 “还未请教贵姓?”李钦载礼貌地拱拱手。 舍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姓崔,崔升。” 又姓崔!李钦载目前对姓崔的都没啥好印象。难怪今日一进殿感觉跟这舍人八字犯冲。 姓崔的舍人恰到好处地冷冷补了一句:“我乃青州崔氏出身,与你婚配的崔家闺秀正是舍妹……” 李钦载一口气没喘上来,大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特么的,竟然是大舅子!怎么没人告诉自己? 恨不得当场自杀,让你没有妹夫,就问你怕不怕。 李钦载对自己的婚事是拒绝的,对眼前这位大舅子更拒绝。 连见礼的仪式都省了,李钦载假装没听到,飞快扭过头去。 老婆都跑了,大舅子当然就不存在了。 李治边笑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二人,道:“原来景初与青州崔家结了亲?”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臣浪荡荒唐,哪里配得上崔家小姐。” 中书舍人崔升瞥了他一眼,鼻孔里淡淡哼了一声。 李治笑道:“景初自谦了,以尔之才,便是天家公主亦可配得上。” 见李治神色如故,似乎并不在意英国公与世家结亲,李钦载这才放了心。 李勣当初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天家对世家不仅仅是对立,其实是既要用也要防,制衡而已,其中关系很复杂。 显然,李勣说对了。 李家与崔家结亲,并未触犯李治的敏感点。 李钦载赶紧转移了话题,捧着两张纸走到李治面前坐下。 “陛下,万物之理,唯动与静而已。”李钦载指了指桌案上的纸,道:“比如说,若欲将一张纸用尽力气扔到最远,该如何做?” 李治想了想,抓起一张纸,揉成一团,然后使劲扔了出去。 纸团落地两丈之外。 李钦载笑了笑,道:“臣还有另一个法子。” 说着李钦载将另一张纸飞快折成一个纸飞机,哈了口气,往殿门方向一掷…… 纸飞机晃晃悠悠,在空中打了个圈儿,然后平稳地缓缓朝外飞去。 飞机落地时,早已飞出了殿门外,距离李钦载已有六丈之远,比李治投掷的纸团远多了。 李治两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就连一旁奋笔疾书的崔升也露出惊异之色,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李钦载,然后闷不出声地继续写啊写。 “景初,你是如何做到的?”李治惊奇地道:“同样是纸,为何你折叠几下便能飞出这般远?” “简单的说,臣利用了空气中的漂浮之力和惯性势能,只要掌握了其中道理,天地万物,皆可为己所用,包括空气,阳光等等。” “臣造神臂弓也好,滑轮组也好,皆是用了其中的道理。” 李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虽然完全听不懂,但……好厉害啊! 半晌,李治好奇道:“你刚才投掷之前,对它哈了一口气,那口气有啥说法?” 李钦载脸颊一抽。 这口气,真没啥说法,属于玄学范围,没法解释。 第五十九章 他就那么随手一画 扔纸飞机之前必先哈口气,这是刻入dna的本能。 也不知是谁传下的规矩,其中有什么科学道理,反正前世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没有例外。 不哈这口气,飞起来仿佛失去了灵魂。 如果非要给个解释的话,嗯,科学也需要仪式感的。 幸好李治也不是盘根问底的人,见李钦载给不出解释,很大方地笑了笑,然后命人从殿门外将那只纸飞机拾了回来。 仔细端详手里的纸飞机,李治一脸肃然。 “此物……折叠成这般形状,便能至六丈之远,景初果真有妙思,朕现在相信,神臂弓,马蹄铁和滑轮组,并非景初偶然所得。” 李治抬头深深地注视着他,笑了笑,道:“景初有大才,怕是多年厚积薄发,如今才大放光彩。” “臣惭愧,真的只是偶有所得,有的是被逼出来的,比如神臂弓,有的是看不过眼,比如马蹄铁和滑轮组。” 李治大笑道:“若逼一逼就能逼出景初的真本事,朕以后怕是要多逼你几回,好让你着实为大唐再造些好东西出来,助我大唐社稷巩固,万年不衰。” 李钦载拜道:“大唐万世基业,全托英主雄才伟略,有没有臣都不会改变结果。” 这句马屁实在很贴心,李治表情愈发愉悦了。 欢喜过后,李治深思起来,半晌,李治沉声道:“朕观景初所造之物,可用于民,亦可用于军,总的来说,军中可用甚广。” “前几日封景初为致果校尉,不过闲职尔,实在屈才了。朕自登基以来求贤若渴,景初之大才,朕怎可不重用?” 李治突然严肃起来,缓缓道:“李钦载。” “臣在。” “封尔为军器监少监,专司打造器物,每有所得,允尔进宫无阻。” 李钦载心头一沉。 不是他矫情,他是真的不想当官,没事造造新玩意儿他不介意,但进了官场,就不得不卷入各种是是非非,这与李钦载的初衷完全相悖了。 他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在勾心斗角中度过,临终阖眼之时回忆一生,未免觉得可悲可怜。 咬了咬牙,李钦载垂头道:“陛下,臣万死,非臣不愿报效君国,臣实不愿入朝为官,日后若有所得,臣必不吝奉于君上,只求陛下收回成命,让臣做回闲散白身。” 李治颇为意外:“景初为何不愿为官?是嫌官职太小么?军器监少监从五品,不算小了吧?” “臣只会感铭天恩,怎会嫌官职太小,只是臣心性淡泊,举止荒唐无拘,不习惯官场之严谨,若入朝为官,臣终究成了蝇营狗苟之辈,此生再难有所得矣。” 李治皱了皱眉,随即眉头舒展开来。 “君子不强人所难,景初既然不愿,朕自不会勉强。” 李钦载大喜,急忙谢恩。 李治的宽仁胸怀,此刻他再次见识了,不愧史书英名。 李治笑了笑,沉吟许久,又道:“景初造出这些新物事,为大唐立下了功劳,有功而不赏,朕难掩悠悠众口,教人说朕赏罚不明……” “既如此,军器监少监的官职仍给你,朕允你不入朝,不入署,不理政,情当挂了个闲职,但对军器监仍有监管处置之权,如何?” 李钦载这下真有点感动了。 贵为天子,封臣下官职还要好说歹说,妥协又妥协,后世真不应该称他“高宗”,该叫“仁宗”才对。 李钦载知道,自己再推辞就真的不识抬举了。 见好就收,李治亲口说了,就当挂了个闲职,跟当初封的“致果校尉”一样。 闲职好,闲职不上班打卡,不参与是非,不必跟上司陪笑脸。不仅如此,少监的权力扎扎实实给了他,一点没打折扣。 不当社畜的初衷保住了。 “陛下仁义圣明,臣谢天恩!”李钦载俯身拜道。 ………… 申国公府,高家。 高真行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阳光真好,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好像给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无形的能量。 身心从内到外都沐浴在阳光下,内心的阴暗角落仿佛都无限缩小了。 高真行嘴角露出舒坦的笑容,喃喃道:“李家那小子送来的躺椅,用来果真不错,这小子……将来必是个人物。” 高歧坐在高真行身旁,也是一脸舒坦的表情。 上次在李家陪李钦载晒了一回太阳后,高歧不知为何喜欢上了这种悠闲懒散的生活方式。 如今每到上午,高歧也不再出去与狐朋狗友厮混了,而是命下人搬了躺椅坐在院子里。 有样学样,手边也一定要有一张矮桌,矮桌上一定要有零嘴儿和醪糟,矮桌的距离一定要足够近,又不能太近,最好一伸手恰好能够到。 这才是懒人该有的生活呀。 高歧将李家所见所闻一丝不差地复制了出来,迫不及待享受一番后,嗯,果然舒坦得紧。 不过今日有点意外,老爹高真行刚从后院出来,见儿子这副爽歪歪的样子,二话不说把不争气的儿子踹开,自己躺了上去。 然后,父子二人都爽歪歪地躺在院子中央,快到午时了也舍不得起身动弹一下。 父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却相对无言。 跟李钦载和李思文一样,高家这对父子的关系显然也融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看在躺椅的面子上,两人都不愿与对方相处在同一个空间。 良久,高真行忽然悠悠地道:“听说李家那小子又弄了个新物事,叫什么‘滑轮组’,此物颇为神奇,工部收到了十多套……” “尚书杨昉对其惊为天人,人前人后对李家小子夸赞不停,看他那架势,倒恨不得跟李家小子结拜为异姓兄弟才好,哼,老不尊的东西!” 高歧睁开眼,神情闪过一丝惊愕:“李世兄所造之物竟如此神奇?” 高真行嗯了一声,淡淡地道:“据杨昉说,此物无论用于民和军,皆有大用,不夸张的说,若普及天下,每年可为大唐省下数万民夫和徭役,若真如此,倒真是一桩大功。” 幽幽一叹,高真行道:“李家那小子,是大才,也是怪才,以前倒是小觑了他。” 高歧怔忪片刻,轻声道:“爹,李世兄画那滑轮组的图纸时,孩儿就在他的屋子外,亲眼见证此物的面世。” 高真行睁开眼,道:“哦?滑轮组是他临机所画,不是日思夜想所得?” 高歧迟疑了一下,将刘阿四受伤,李钦载亲自去北大营将其接回,接着突然想到一种能省力的工具,安顿好刘阿四后马上进了屋子随手画了出来,最后李崔氏拿着图纸匆匆去找铁匠打造。 一件神奇的工具面世,过程就是如此简单明快。 高歧神情复杂,双手毫无意识地比划了一下,道:“他……就是那么随手一画,画了不到半个时辰,那东西就被他弄出来了。” 倍受打击地垂下头,高歧仍喃喃道:“他……真的只是随手一画。” 高真行眼中光芒闪烁,脑海中仿佛浮现那个少年轻松淡然,随手一画便是一件利国利民的神奇之物。 看了看身旁深受打击的高歧一眼,高真行叹道:“此子才思诡谲,高深莫测,非常理能度之,浑噩多年,如今已渐露锋芒。” 深深地注视着高歧,高真行沉声道:“歧儿,为父盼望,你也有这么一天。” 高歧失落地摇头:“孩儿远不如李世兄,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一天,让父亲失望了。” 高真行笑了笑:“不打紧,纵是不如,亦不失为我高家好儿郎,只要你不再终日买醉胡闹,为人处世多几分睿智沉稳,为父足以为你而傲。” 顿了顿,高真行又道:“这几日你甚少出门,出门也是去找李家小子,歧儿,你已经在开始改变,为父我也已经开始为你骄傲。” 高歧眼眶一红,多少年了,父亲已有多年不曾夸赞过自己了,那句久违的“为你骄傲”,仿若星辰般遥不可及。 随即抿住唇,忍住了眼泪,高歧轻声道:“孩儿会努力改变的,浑噩多年,孩儿也该长大了。” 高真行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多与李家小子来往,他才是你这辈子的良师益友,择其善者而从之,我儿必有直登青云之日。” 高歧含泪点头,此生能让父亲为自己骄傲,他忽然觉得生命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还应该有更多的活着的意义。 李钦载那张淡然安静的脸庞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尽管不愿承认,但高歧不得不说,他的人生蜕变,全因李钦载而起。 第六十章 扬眉吐气 李钦载恭敬地告退,慢慢地退出两仪殿外。 李治含笑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李治才收回目光,坐回了殿内。 殿后屏风阴影一闪,武皇后袅娜的身影出现在李治面前,首先朝李治盈盈一拜。 “陛下对此子是否宽仁过甚?既然封了官职,岂有不入朝不理政之理?若被外人知道,朝堂只怕又是风言风语。”武皇后皱眉道。 李治笑了笑,道:“你刚才在屏风后都听到啦?” “是,陛下召此子奏对,关乎社稷,臣妾忍不住好奇,便偷偷躲在后面听了一会儿,陛下恕罪。” 李治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道:“古今的大才,难免有些怪毛病,恃才傲物者,目无余子者,脾性古怪者皆有,朕既要用其才,当有容人之雅量。” “若逼迫他去做不喜欢的事,臣子心中不愉,做事难免有怨气,对朕的恩德也不会太领情,何必为了一些俗成的规矩,坏了君臣情分?于公于私皆非上善。” 武皇后垂头想了想,轻声道:“陛下英明,是臣妾想岔了,妇道人家终究心思狭隘了些。” 李治笑了笑,仰望殿顶的一盏昏黄宫灯,喃喃道:“世人皆谓父皇为‘天可汗’,盖因父皇雄才伟略,胸怀宽广。” “朕……不想输给父皇,有生之年,朕也希望臣民和中外藩属心悦诚服地称朕一声‘天可汗’,此生应无憾矣。” ………… 李钦载当官了。 这回不再是虚衔,也不是闲职,而是实实在在有权力的官儿。 军器监少监,相当于军器监的二把手,从五品,不算小了。 当然,比他老爹李思文的润州刺史还是差了一丢丢。 李钦载突然有点恶趣味,如果自己将来升官升到四品以上,高于老爹的官职,他还敢揍自己吗? 殴打上官要蹲大理寺吧? 遗憾的是,已经是五品官员的他,仍然没有滋生该有的野心。 李钦载对官场毫无目标,这个官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哪怕李治突然下旨要罢免他的官职,他也不会有任何失落。 胸无大志,小富即安,这样的生活才是李钦载真正需要的,李治给他封赏的官职反倒更像是一种累赘和束缚。 回到李府,刚下了马车,李钦载赫然发现府里居然挂上了红灯笼,管家和下人们站在门口恭迎。 见李钦载回来,吴管家一个箭步冲上,一脸喜庆地行礼:“恭贺五少郎官升少监,咱李家又出了一位栋梁,家业千年不衰。” 下人们也纷纷跟着行礼道贺。 吴管家道贺时的欣喜是发自内心的,作为英国公府的管家,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家无疑是显赫的,但偌大的家族,真正显赫的人只有英国公李勣一人,其余的家族子弟皆是恩荫。 “恩荫”换个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沾光,整个家族都只是沾了李勣的光,包括李勣的长子李震,次子李思文。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才能,纯粹是李勣对大唐社稷的功劳太大,天家看在李勣的面子上必须让李家光耀门楣。 然而李钦载不一样,他是李家所有子孙当中唯一一个纯粹靠自己的本事当上的官,而且天子显然对他分外恩宠,出手便是从五品的少监。 李钦载的官职,含量量可比李家别的人高多了。 对李家所代表的意义也不一般,李家自家主李勣之后,终于又出了一位真正有本事的人才。 所以吴通见面就冒出一句“李家家业千年不衰”,这句话不单单是恭维,吴通说这句话可是意有所指。 家族后继有人,家业自然千年不衰。 含笑与管家招呼过后,李钦载迈进门。 前堂内,家里长辈都在,显然都得到了宫里的消息,知道李钦载被封官了。 李崔氏满脸笑容当先迎上来,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双手齐上使劲揉弄着李钦载的头发,将他的发型弄得一团乱。 “我儿就是厉害,天子都说你是有大才的,你为爹娘好好争了口气,为娘……很是欢喜。” 李崔氏说着哽咽起来。 李钦载这些年做过太多混账事,长安城里的名声也难听,李崔氏在长安的贵妇圈里怕是听了不少闲话,更受了不少窝囊气。 今日李钦载被天子封官,靠的不是长辈的恩荫,而是实实在在自己的本事。 或许李钦载不觉得什么,但对李崔氏来说,确实是扬眉吐气,以后在长安城的贵妇圈子里也能昂首挺胸了。 李钦载站在李崔氏面前,看着她抹泪欣慰的样子,他突然发觉,以往那个不堪又不负责任的自己,让家人背地里承受了多少憋屈和压力。 “娘,孩儿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抬不起头了。”李钦载认真地道。 这是他的承诺,李钦载性子独,但不代表他无情无义,他有他的软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是家人。 李崔氏含泪笑了:“我儿终于长大了,懂事了,这一天,为娘盼了好久好久……” 李钦载亲密地搂住了她的肩,笑道:“娘,以后孩儿纵是不当大官儿,也不会让你蒙羞的,孩儿要让娘成为长安城最风光的母亲。” 李崔氏抹了把眼泪,笑道:“我儿有今日,为娘已经很风光了,我儿不必苛求自己。” 母子说了一阵话,前堂内,李勣和李思文也走了出来。 李钦载规规矩矩向二人行礼。 李勣捋须笑道:“天子封赏已在老夫意料之中,不过老夫倒是没想到天子恩宠竟如此之隆,居然给你封了从五品的官儿。”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其实不怎么想当官,无奈殿上封赐,孙儿不敢辞,恐给家中惹祸,只好愧受了。” 李勣嗯了一声,道:“军器监少监,说来手中权力不小了,往后可要小心谨慎,切莫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官场如龙潭虎穴,一步踏错,便是杀身之祸。” “是,孙儿明白。” 李思文静静地站在一旁,表情依然淡漠,不过眼神里还是透出一股欣喜之意,只是在儿子面前习惯了板着脸,表情一时难以改变。 见李钦载望向他,李思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你……做得不错。” 李钦载笑了。 罕见的一句夸赞,李钦载的前身怕是半辈子都没听过吧。 李勣朝李思文一瞥,忽然笑道:“思文的润州刺史也不过是正四品,你可要多费点心思了,不然,你这儿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官位就比你高了,那时看你羞不羞愧。” 李思文淡淡笑道:“若能青出于蓝,当老子的就算给儿子行礼,也不丢人。” 第六十一章 宾至如归 老子给儿子行礼自然是玩笑话。 在这个崇尚孝道的年代,就算儿子的官当得比老子大,儿子该跪还得跪,绝对不可能有老子给儿子行礼这种事发生,这叫“大逆”。 李钦载被封官的消息还是让李思文颇为欣慰,望向他的眼神都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他现在真正能感受到,儿子确实与以往不一样了, 李思文从来没指望过李钦载能有多大的出息,他只是希望儿子少惹点祸,少跟狐朋狗友厮混,踏踏实实过完这辈子就足够。 没想到李钦载如今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从家族的角度来说,李钦载甚至比他这个当爹的更出众,因为李钦载是凭真本事当的官,而李思文,不客气的说,是沾了他爹的光。 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羞愧。 李思文忍不住望向儿子,恰好李钦载也朝他看来,两人的眼神相碰,李思文迅速移开了目光,故作威严地咳了几声。 父子间的交流实在少得可怜,而且稍微交流多一些彼此都感到不自在。 那些陈年旧事,终究还是横在父子间的一道天堑。 见大家都很高兴,李崔氏上前,趁机对李勣道:“阿翁,钦载出息了,府里是否遍邀亲朋同僚,举宴庆贺一番?” 李勣神情一沉,摇头道:“不可。” 李崔氏失望地垂头,不死心地道:“阿翁,钦载好不容易给咱李家露了一回脸,举宴亦是人之常情……” 李勣看了李钦载一眼,忽然笑道:“钦载,你觉得呢?” 李钦载看了看李崔氏,老老实实道:“孙儿以为,不宜举宴。” 李崔氏一哼,恨恨地戳了戳他的脑袋。 李勣却捋须欣慰大笑道:“不错,确实不宜举宴,钦载果然长大了,已经明白树大招风的弊处,韬晦隐忍方为家族长久之道。” 李钦载腼腆地笑了笑:“孙儿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宾客多了太吵闹,孙儿的酒品又不好,喝多了怕会忍不住打爆他们的狗头……” ………… 李钦载被天子召进宫奏对,并被封为军器监少监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城的权贵皆震惊不已,李钦载昔日的名声满城皆知,谁都没想到李家的败家子居然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人心永远是趋利的,如今的权贵们看李钦载的目光再也不是那种带着嘲讽戏谑的眼神了。 震惊之外,很多不知内情的人开始打听李钦载最近做了什么事,为何能令天子对他如此恩宠。 人心总是趋利的,眼看李钦载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摇身一变,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潜力股,长安城对李钦载背后议论的风向悄悄改变了。 昔日的浪荡恶劣事迹,从人们嘴里说出来,也不过是潇洒不羁,游戏红尘,有名士之风。 谁年少时还不是个人渣呢。 李家府邸内。 李治允许李钦载不入朝,不入署,不理政。 李钦载真的没跟李治客气,被封了军器监少监后,居然连军器监都没去过,回了家便再没出过门。 一大早薛讷和高歧就来了。 薛讷算是老马识途,进了门便直奔前院。 躺椅搬好,矮桌摆好,零食醪糟一样不能少,指使府里丫鬟干这干那,简直比在自己家还放得开。 相比之下,高歧就比较腼腆了。 这年代大多数人还是懂礼数的,在别人家随随便便这种事,除非关系好到一定地步,否则真没人如此嚣张。 所谓“宾至如归”只是个成语,是句客气话,不是真的让宾客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的。 所以高歧腼腆拘谨之余,对薛讷在李家的做派很看不顺眼。 区区一个河东县男之子,竟敢在英国公府如此猖獗无礼,好希望薛讷这副作死的样子被李老公爷看到,最后悍然下令把这孽畜打断腿扔出去。 不过高歧终究失望了,薛讷的猖獗做派不仅没被打断腿,看府里下人的神态,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显然早将薛讷当成了亲近的宾客,难怪他敢如此嚣张。 最后李钦载走出来,高歧急忙整了整衣冠行礼,薛讷却仍躺在躺椅上,随意地扬手招呼了一声。 李钦载看到高歧后很吃惊,神情有些困惑,下意识也躬身回了一礼。 “高贤弟怎么又来了?”李钦载不经脑子脱口道。 高歧神色一僵,这话……有点伤人啊。 但对李钦载来说,这话真不伤人,纯粹发自内心。 他对高歧没太多恶感,但也不存在多少好感,上次已经把话挑明,两人恩怨已了,按理说以后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不过这高歧好像来自己家上瘾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家根本没那么熟好不好…… 难不成他还惦记上次付了饭钱,觉得没吃够本,非要把饭钱吃完才罢手? 目光一转,李钦载看见了一旁坐没坐相,躺没躺相的薛讷,那懒散如同智障全瘫病人的样子分外惹人厌。 李钦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不客气地扬起巴掌。 啪! 薛讷被抽得大白天的看见了漫天繁星。 “滚一边去,没眼力的东西,这位置是我的!”李钦载没好气道。 薛讷笑嘻嘻地起身,把躺椅让给李钦载,又大声吩咐丫鬟再搬两张躺椅来。 “景初兄弄的躺椅委实惊艳,愚弟发现躺在上面舒适之极,做梦都只做美梦,这么好的东西,景初兄可不能只送高家,愚弟也想要几套……” 李钦载躺在躺椅上,闭眼懒洋洋地道:“去跟我娘说,让她吩咐木匠打造几套给你。” 薛讷喜滋滋地应了。 二人的举止和对话,一旁的高歧看在眼里,顿觉心里不是滋味儿。 李钦载对他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对高歧客客气气,躬身回礼一丝不苟,对薛讷却又打又骂,嘴里没一句好话。 可高歧分明能感受到其中亲疏之别。 在李钦载眼里,高歧是纯粹的外人,所以对他客气,客气之中充满了疏离。 但他却把薛讷当成了亲弟弟一般,动辄打骂都成了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虽然有点犯贱,但不得不说,高歧很渴望李钦载也抽他…… 第六十二章 又闯祸了? “恭贺李世兄官封少监。”高歧整衣冠,规规矩矩行礼道贺。 李钦载笑了笑:“德不配位,见笑了。” 高歧脸颊抽搐几下,自谦可以理解,“德不配位”就太过分了,这等于是指着鼻子骂自己呀。 李钦载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反正对比自己以前的种种行径,“德不配位”是大实话。 再看看旁边塞了满嘴零食的薛讷,李钦载又情不自禁地抽了他一记。 “看看人家,多懂礼数,我当官了,你的祝福呢?” 薛讷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嘴里呜呜嗯啊含糊说了几句,再敷衍地行了一揖,算是施过祝福术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关系太熟了也不好,孔子说过,“近之则不逊”。 薛讷这副不逊的嘴脸,让李钦载当官后仅有的那么一丝小得意彻底烟消云散。 真没啥好得意的,长安纨绔们的老爹不是国公就是国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少监,比前世大街上的业务经理还不值钱。 “你俩又来我家干啥?我家开了游乐园吗?让你俩如此流连忘返来了又来……”李钦载没好气道。 高歧的脸皮终究不如薛讷那么厚,闻言脸色讪然,行了一礼低声道:“李世兄高才,愚弟甚敬仰,纵是无事亦想陪在李世兄身边,随时向李世兄请益求教。” 薛讷努力吞下了嘴里的零食,斜眼鄙夷地看着高歧,哼道:“虚伪!” 然后对李钦载道:“你家东西好吃,啥都好吃。” 李钦载面无表情道:“这句是实话,我家连茅房里的尿都是土黄色,要不要尝尝?” 薛讷大喇喇道:“那倒不必,不过景初兄,我饿了,你亲手弄的菜不错,我家厨子怎么都做不出你那味道,害得这几日我家厨子挨了不少揍。” 李钦载确定了,这俩货是真要把饭钱吃完才甘休。 “等着。”李钦载扔下一句便朝厨房走去。 二人当然不会那么乖巧地等着,于是跟着李钦载一同进了厨房。 做菜容易,也是李钦载的兴趣,相比神臂弓滑轮组什么的,李钦载更喜欢做菜,毕竟这跟自己的食欲息息相关。 羊肉腌制,大锅炖了,放入姜蒜去膻,再加一点肉桂八角之类的调料,大火煮熟,小火慢炖,香味渐渐弥漫。 薛讷和高歧喉头猛咽口水,两眼发光地盯着炉子上的铁锅。 李钦载却颇觉遗憾地叹气。 不是不满意自己的手艺,而是这年头实在缺乏调料,尤其是最重要的辣椒。 前世最喜欢吃的红汤火锅,这辈子怕是无缘了。 “……打造的海船至少能乘数千人,任何海浪都掀不翻的那种,然后从泉州出港,首先东去,东南亚逛一圈,那里的稻谷产量不错,香料特产也多。” 等羊肉炖出火候的功夫,李钦载闲来无事,蹲在地上与二人科普,有些遗憾必须与人倾诉,不然会更遗憾。 一边说,一边用树枝在地上顺手画地图。 “离开东南亚继续南下,然后继续往东,再往东,海上大约行个小半年,就会发现一个底端盘得很圆润的大陆,赶紧泊船靠岸登陆。” “那片大陆上的东西可多可多了,尤其是大陆上土著未开化,灵智连薛讷都不如,顶多算是能直立行走的猢狲,遇到土著抵抗,杀掉杀掉,然后找那种锥形的,尖尖的红色植物,那玩意儿叫辣椒……” “找到了种子带回来,好人一生平安。顺便带点当地特产,黄金啊,宝石啊,土豆玉米啥的,大唐发财了,我也发了,天天请你们吃火锅……”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上的地图已画出了模样,一幅完整的世界地图跃然而出。 薛讷一脸迷茫,满脑子想的是辣椒那玩意儿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高歧却盯着地上的地图惊呆了,眼睛都不眨地默记,试图将这幅地图的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李世兄,你画的这个……是真的吗?”高歧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啥?”李钦载愕然。 高歧指了指地上,道:“若按李世兄所言,天下竟如此之大,我大唐不过只占了一隅而已?”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天下当然有这么大,你以为大唐和周边几个小国加起来就是整个天下了?坐井观天。” 高歧兴奋地道:“若李世兄所言不虚,如此大的地方,大唐打造大船,练出水师,将这些地方全部占领……哈哈,岂不妙哉!” 李钦载愣了一下。 我在聊辣椒,你特么跟我聊殖民,大家果然没法当朋友,脑电波频道都不一样。 铁锅发出咕噜咕噜声,热浪掀得锅盖哐哐作响,羊肉差不多到火候了。 李钦载站起身,顺便将刚画的世界地图用鞋底抹去:“嗟,来食!” 高歧大惊,想要挽救已来不及,世界地图在李钦载脚底消失了。 “李世兄,好好的地图为何抹了,此物对大唐犹为重要……”高歧痛心道。 李钦载皱眉:“重要啥?知道打造舰队要多少钱和物吗?知道要征调多少民夫徭役吗?知道海路多危险吗?” “大唐如今需要休养生息,不可劳民伤财,周边蛮夷都没打服呢,心思别太好高骛远。” 高歧认真想了想,遗憾地叹气:“李世兄说的没错,不过这幅地图却对大唐很重要,还望李世兄正式画一幅出来,将来终有一日能用到的。” 李钦载也叹气。 难道自己格局小了?我特么只是想吃顿火锅,你们却在想着侵略全球了。 羊肉出锅,一人盛一碗,李钦载独自弄了一只大碗蹲在厨房外的墙角下,唏哩呼噜吃得酣畅。 薛讷和高歧也有样学样,跟着一块蹲在墙角,活像刚被恩主施舍后的仨叫花子,既穷又土却开心。 一炷香时辰后,三人吃光了羊肉,意犹未尽地舔嘴唇。 李钦载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才叫生活呀。 打了个冗长的饱嗝儿,李钦载正打算带着二人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却见李思文冷着一张脸走来。 不仅冷着脸,李思文手里还拎着一根棍儿,目光不善地瞪着李钦载。 李钦载眼皮猛跳,掐指一算,今日可能冲犯太岁,必有凶兆。 身后的薛讷和高歧也愣了。 这架势,显然来者不善呀。 “呃,爹,您这是……”李钦载小心翼翼打探情况。 李思文却一手扬起棍子指着他,暴喝道:“孽畜,闯下弥天大祸,还不速速受死!” 李钦载大惊:“我又干啥了?” 李思文也不解释,如同城管见了流浪狗,抡起棍子便朝他扑杀而来。 第六十三章 当爹了? 梦想成真,亲爹果然殴打朝廷命官了。 李思文出手无情,像一个莫得感情的绝世剑客。 一棍扑来,竟是直指李钦载的脑袋,李钦载见状不妙,飞身一闪,闪过了这记杀招,然后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不管自己干了啥,眼下重要的是保住命再说,不然等到真相大白,别人去坟头烧纸道歉就太迟了,也太冤了。 李思文见李钦载跑了,不由愈发愤怒,抡着棍子便追杀而去。 后面的薛讷和高歧都发懵了,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的迷茫。 啥情况呀这是,父子俩咋就突然翻脸了? 随即薛讷浑身一震,急忙也跟着追了过去,边跑边大喊:“李伯父手下留情!” 高歧也一激灵,跟着一块儿跑。 四人在李家偌大的宅院里你追我赶,鸡飞狗跳,一派人丁兴旺欣欣向荣之相。 从厨房窜到后院,从后院窜到前院。 偌大的宅邸跑了一圈,李思文终究是中年人,体力不及李钦载,跑到前院回廊下时,终于跑不动了,一手撑在廊柱上大口喘气。 李钦载也累得不行,隔着老远双手扶膝,也大口喘气。 父子俩像两条互相追逐的野狗,喘得舌头都吐出来了。 薛讷和高歧也追了上来,薛讷终究是个有义气的,二话不说拦在父子中间,看着李思文道:“李伯父,究竟何事揍景初兄?不教而诛谓之虐,您倒是先给个说法呀。” 李思文喘得不行,扬起棍子指着李钦载,怒道:“你,你问这孽畜!” 薛讷只好转过身看着李钦载:“孽畜……啊不,景初兄,你到底干了啥,赶紧解释,不然愚弟真拦不住。” 李钦载喘着气道:“我干过那么多混账事,……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薛讷提示道:“最近的那一件?” “最近那一件是卖了白玉飞马,早就揍过好多次了,今日再揍我可不服。”李钦载理直气壮道。 李思文这会儿终于喘过气来了,有了说话的力气,指着李钦载怒道:“孽畜,五年前,你对府里的霖奴究竟做了什么?莫说老夫冤枉你,今日铁证如山,你抵赖不了!” 霖奴? 名字有点熟,李钦载眨眼,不管怎么说,只要说到“五年前”,那就不必怀疑,必然是前任的锅,好吧,又是一大口,扎扎实实扣脑袋上了。 “我忘了!咋!”李钦载毫不心虚地道。 李思文大怒:“你咋!” 眼看父子二人又要吵起来,一旁不吱声的高歧忽然道:“李伯父,先解决事情可否?今日到底发生了啥事?” 李思文恨恨地将手中的棍子一扔,指着李钦载道:“孽畜,随老夫来!” 领着三人走到李府前堂。 前堂内,两道瑟缩的身影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内。 其中一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面容沧桑老迈,一只眼睛浑浊,另一只眼睛却毫无光彩,似乎已瞎了。 另一人是个大约四五岁的孩童,孩童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裳,如今天气渐凉,他却赤着一双小脚,脚上沾满了泥土。 孩童的手紧紧拽着老妇的衣角,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清澈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惶然。 怒气冲冲的李思文走进前堂,一脸冷漠地盯着李钦载,也不说话。 李钦载三人随后跟着走进来,看到那个小孩童后,三人顿时露出古怪之色。 薛讷和高歧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钦载,李钦载却神情苦涩,无奈叹息。 其实根本不必解释,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孩童,眉目唇鼻几乎跟李钦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能说貌似神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还用解释吗?还要狡辩吗? 李钦载仰天叹息,真的没法解释了,官司打到李治面前都没人信。 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绝对是李钦载的种。 难怪李思文刚才问都不问,抬手就抽,难怪他说“铁证如山”。 可不正是铁证如山吗,看模样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这时李钦载也突然想起来了,记得后院有个丫鬟说过,他曾经有过一个名叫“霖奴”的贴身丫鬟,好像是个犯官的女儿,沦入内教坊前被爷爷李勣救下,养在府中。 五六年前,那个贴身丫鬟一声不吭离开了李府,不知所向。 没想到五年后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 李思文盯着李钦载冷笑:“孽子,你继续狡辩呀!” 李钦载叹道:“我……,爹,您还是打死我吧。” “老夫成全你!” 李思文怒眉一竖,刚要动手,那位老妇却跪在他面前,哀声道:“李家郎君息怒,一切都是老妇的错,老妇不该将孩子带来,不过这是他娘临终前的嘱托,老妇不得不照办……” 李思文望向老妇时,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换上一脸平静道:“老夫人快起来,此事与你和孩子无关,老夫气的是这孽子不争气,做下这等腌臜事,给李家蒙羞。” 老妇摇头,泪眼婆娑望向李钦载,哽咽道:“五少郎恕罪,老妇今日不该来。老妇原是霖奴的姨婆。” “当年韩家坐罪高阳公主案,三族被株连,幸得李老公爷救下霖奴和老妇等妇孺,留我们一方田地苟且过活……” “霖奴被老公爷收入贵府为丫鬟,本待等到她十八岁许配人家,不曾想竟与五少郎生了情意。” “后来不知为何,霖奴竟独自离开李府,投靠老妇,回家后老妇便发现她已有了身孕,霖奴拼死不愿老妇告诉李家。” “十月怀胎生子,霖奴本就体弱多病,生产时大崩出血,却哀求稳婆保住李家血脉,孩子生下来了,她却……” “霖奴临终前嘱托老妇,这是李家的血脉,不可让他流落在外,不可与血亲分离,托老妇寻机上门认亲,给孩子一个安稳日子……” 老妇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前堂内一片静谧,李思文瞪着李钦载,眼神杀意森森。 薛讷和高歧满脸震惊,目光不停地在李钦载和孩子身上转来转去。 李钦载却一脸呆滞。 这就……当爹了?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了。所有对未来的计划,所有勾勒的蓝图远景,人生未来至终点的风景,全都变了模样。 因为一个孩子。 第六十四章 悲欢离合 李钦载才二十岁,他也只是一个两百多月的宝宝…… 这个大宝宝刚才还被亲爹撵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有了孩子。 穿越过来的时候,李钦载就知道自己的前身造了很多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承受这些孽业,黑锅背习惯了,遇到任何麻烦出手解决就是。 然而作为一个正常人,一个两辈子带过孩子的正常年轻人,突然间一个孩子从天而降,而且不必滴血认亲就一眼能看出是自己的种。 试问,这个正常人应该有什么反应? 总不能是欣喜若狂仰天大笑恭喜自己喜当爹吧? 李钦载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然而看着面前这个眉眼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怀疑马上便打消了。 他与自己太像了,像得不容置疑,任何人一眼都能断定两人的血脉关系。 李钦载的第二反应是拒绝。 这是正常反应,无论任何人突然发现有个儿子从天而降,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是拒绝。 因为缺少了参与,没看到过程,老天猝不及防只扔给了他一个结果,谁能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反正李钦载一时间无法接受,太震撼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孩子,他是今天的主角。 孩子很小,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身子瘦瘦弱弱,李钦载看着他就像照镜子似的,只是五官比他缩小了一点点,感觉很怪异。 孩子的神情很怯懦,他躲在老妇人身后,一双小手死死地拽着妇人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清澈的眼睛透出浓浓的不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无法掩藏自己的惶然无措。 李钦载仔细打量着他,良久,孩子的目光与李钦载相碰,浑身一颤,瞬间躲开了他的眼神,小小的身子一闪,整个人都藏在妇人身后。 拽着妇人衣角的小手力道更大,李钦载清楚地看到小手的指节都泛白了。 薛讷和高歧只是旁观者,对于这出热闹,他们只感到有趣,从表情来看,最初惊讶之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轻轻戳了一下李钦载,薛讷笑道:“倒要恭喜景初兄,喜添人丁呀。” 高歧也笑着朝李钦载行揖。 李钦载盯着薛讷,似乎在分辨这货的“恭喜”究竟是真心还是幸灾乐祸。 薛讷见他目光不善,赶紧解释道:“私生子嘛,长安城权贵谁家没几个?咱们从来不缺钱也不缺女人,这些年在外面玩乐,你以为都是善男信女?” 高歧也笑道:“不错,很正常,愚弟十六岁时也与内教坊的舞伎生了一个,今年两岁,养在外宅,虽说无名无分,倒也没亏待母子,愚弟的内人逢年节时还给母子送钱物呢。” 李钦载惊讶道:“你也有?” 高歧讪然笑了笑,道:“年少时刚懂男女之事,难免玩过了火,生就生了,对家族来说不算坏事,毕竟也是添丁,只是名分身份不容易承认,孩子大了安分做个富家翁倒也不难。” 李钦载哦了一声。 从二人的态度来看,似乎在唐朝,庶出私生的事并不稀奇,也跟道德扯不上太多关系。 说来有些冷酷,古代的所谓“道德”,是建立在身份平等的基础上的。 舞伎丫鬟这类人属于贱籍,价值与牛马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头牛,主家无论对贱籍的人做了什么都无关道德,哪怕是活活打死,官上也只罚两百文钱。 遇到有良心的主家,比如高歧,舞伎肚子搞大了还能养在外宅,给母子一个安定的生活,若遇到没良心的,始乱终弃扔井里也不算奇怪。 李钦载叹气,使劲揉脸。 其实他很想抽自己,也不知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身体的前任。 再多的理由,也不是原谅自己的借口。 孩子送来了李府,也算认了亲。 老妇人朝李思文和李钦载行礼,她已完成了霖奴的临终嘱托,责任已尽,便待告辞。 “五少郎恕罪,老妇临走还想多说几句。” 看得出老妇言行很有教养,当年也是官家出身,后来家族株连落魄,日子虽穷了点,教养没丢。 李钦载谦逊地道:“您说。” 老妇人不舍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道:“霖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父亲本是贞观二十一年的进士,任职县令多年,官声颇佳,只是家族不幸落难,得了个身死的下场。” “幸得李老公爷搭救,留了韩家几位妇孺的性命,霖奴也被收养贵府当了丫鬟,免了沦落风尘之苦,孩子是你与霖奴所生,孩子命苦,出生便没了娘,老妇厚颜拜请,还望五少郎善待孩子。” 李钦载抿唇,点了点头。 迅速看了那个神情怯懦的孩子一眼,李钦载问道:“孩子可有取名?” 老妇人叹道:“大名尚未取,因他出生命苦,娘死父未认,娘家几个妇孺也给不了他好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当真是命如苦荞,于是家里人皆叫他‘荞儿’。” “荞儿……”李钦载默默念了几遍。 老妇蹲下身子,将荞儿拉到面前,指着李钦载,道:“荞儿,他是你的父亲,去,跪拜。” 荞儿受惊,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老妇人皱眉,沉声道:“在家如何教你的,忘了吗?再穷咱们也要有礼数。” 荞儿怯怯地看着老妇人,见老妇人沉下脸,荞儿害怕了,转身朝李钦载双膝跪拜。 “荞儿拜见父亲大人。” 声音很小,奶声奶气的,有点萌。 李钦载伸出双手要扶起他,刚碰到荞儿的胳膊,荞儿整个人触电般躲开。 显然他并不习惯李钦载的触碰,转身就扑进老妇人的怀里。 老妇人怜惜地揉着他的头发,叹道:“终究有了个归宿,但愿你已苦尽甘来。” 说着老妇人朝李钦载行了个蹲礼,道:“孩子便拜托五少郎了,您是他的父亲,如何管教,老妇不多嘴,只求看在霖奴那苦命孩子的份上,让荞儿的日子不那么苦。” 李钦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户人家自然不缺钱不缺粮,然而荞儿是私生子,无名无分的,在高门大户里很容易受轻视,被慢待。 老妇人的意思是请李钦载尽量保证他的吃穿用度。 李钦载已渐渐接受了现实,生命里太多猝不及防的意外,如果解决不了,便只能选择接受。 任何麻烦祸事都能解决,可荞儿是个活生生的孩子,李钦载如何解决他?难道扔外面不管? “我会好好待他的。”李钦载直视老妇的眼睛,认真地承诺。 老妇从李钦载的眼神里看到了真挚,放心地长叹一口气:“如此,老妇也能对霖奴有个交代了。今日打扰贵府,是老妇之罪,还请国公府各位贵人谅宥,老妇向各位赔罪了。” 说完老妇蹲身一拜,李钦载急忙将她扶起。 老妇再次不舍地摸了摸荞儿的头顶,转身便待离去。 李钦载心头一酸,急忙命吴管家从账房支二十两银饼,打算赠予老妇,改善她和家人的生活。 老妇却坚辞不受。 “今日我若拿了贵府一文钱,荞儿认亲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老妇送他来是认亲,不是卖孩子的!” 抬步正要离开,老妇的衣角却被人死死拽住。 低头望去,荞儿一脸惶急:“阿婆,不要丢下荞儿!” 老妇叹气,蹲下来柔声道:“荞儿,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的父亲,你的祖父,都在这里,他们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荞儿很小,还不懂道理,只是流着泪摇头:“不!” “荞儿,临来时阿婆如何教你的?不识道理礼数,如何被高门大户所容!不许任性!”老妇的表情已有些严厉了。 荞儿仍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不松手,哇哇大哭起来。 老妇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在场的人皆红了眼眶。 李钦载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蹲在荞儿面前,轻声道:“荞儿,知道我是谁吗?” 荞儿抽噎道:“你是父亲大人。” 不着痕迹地将荞儿的身子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眨眼道:“父亲大人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荞儿没吱声儿,仍在流泪。 一枚铜钱在李钦载的掌心,掌心一握,再摊开,铜钱神奇般消失。 荞儿毕竟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他的注意力和悲喜都只是短暂的。 见李钦载戏法神奇,荞儿果然停住了哭泣,好奇地睁大了眼。注意力已完全被李钦载吸引。 李钦载又将手掌一翻,铜钱再次出现在他掌心。 荞儿愈发惊奇,凑近了仔细查看李钦载的手掌。 李钦载含笑任他查看,抬眼朝老妇人飞快一瞥。 老妇人会意,背对着荞儿,无声地朝他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李府。 出了李府大门,融入潮水般的人流中,老妇人这才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李府前院内,李钦载仍乐此不疲地跟荞儿玩着戏法。 看着荞儿的注意力仍在他手掌的铜钱上,李钦载也笑了。 孩子太小,不该太早承担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就这样无声的告别,挺好的。 从此,这份责任,该他来背负了。 第六十五章 教养良好老干部 戏法玩了很久,荞儿终于发现老妇人已离去。 小表情一急,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李钦载两辈子没带过娃,哄孩子毫无经验,不知如何哄他,只好抱着他不停地“哦哦哦”,然后轻拍他的背。 哄了半天,荞儿仍大哭不止,李钦载的额头急出了汗。 前院的下人们早已散去,看热闹的薛讷和高歧也识趣地告辞。 院子里,李思文冷冷地盯着他,道:“老夫倒是要恭喜你当爹了。” 李钦载干笑道:“同喜同喜,父亲大人这不也当祖父了吗?看看,三代同堂,多好。” 李思文神情复杂地看着李钦载怀里大哭的荞儿,叹了口气,道:“孩子是李家的骨血,可他的名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钦载淡淡地道:“不需要名分,他长大后,衣食钱财地位,都靠他自己挣。” 李思文冷哼道:“如何挣?” “我教他本事,有本事傍身,饿不死。” 李思文下意识冷笑:“你有何本事能教……” 说到一半,李思文突然闭嘴。 他这才想到,如今的儿子已不同以往,他是真有本事。 李钦载抱着荞儿,也不理会李思文的表情。 作为现代过来的人,李钦载是真的不在乎名分,私生子又如何?只要有本事,长大后仍然是人上人,到哪里都不丢面子。 “荞儿哭累了吗?”李钦载望着荞儿笑道。 荞儿没答话,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 “饿不饿?” 荞儿泪眼怯生生地看着他,良久,腼腆地点头。 李钦载笑了:“爹给你做好吃的。” 李府厨房外的院子里,李钦载含笑看着荞儿。 荞儿面前摆着几盘菜,是李钦载刚刚亲手做的,有肉有青菜。 荞儿盯着色香俱全的菜,小心地咽了咽口水,但仍未动手,而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草席上,双手很老实地平放在膝盖上。 李钦载颇为惊异,一个小小的动作能看出来,这孩子的教养不错,很懂礼数。 显然寄身在老妇人家时,那位老妇将他教得很好。 “开动吧,想吃啥就吃啥,不必拘礼。”李钦载含笑道。 荞儿手刚抬起,意识到不对,又奶声奶气道:“父亲大人先动。” 李钦载笑了,举起竹箸象征性地挟了菜。 见李钦载开动了,荞儿这才动箸。 长长的竹箸握在小小的手里,荞儿用得很不方便,仍笨拙地挟了菜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咀嚼时紧闭着小嘴,尽量不发出声响,嚼完吞下后,再挟第二筷。 李钦载暗暗叹息。 这教养,上辈子他活到快三十了都做不到,白活了。 “好吃吗?”李钦载笑问道。 荞儿忙不迭点头,但还是没说话,嘴里的菜嚼完吞下后才道:“好吃,荞儿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荞儿却忽然板起小脸,严肃地道:“阿婆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不准说话。” 李钦载一滞,尴尬地笑了:“呃,好,你慢慢吃。” 居然被儿子教育了,当爹第一天,有点心累…… 荞儿默不出声地吃饭,一点声音都没有,举手投足都表现出良好的教养。 老妇人是用心教过的,也许是知道荞儿必然会回归李家,高门大户的教养和规矩,她都教得很完美。 李钦载暗暗叹息。 或许,太完美了。 面前的荞儿根本不像个四岁多的孩子,反而像个四平八稳的老干部,此时他若端着保温杯泡枸杞,画面也丝毫不违和。 李钦载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是如何度过童年的,对比自己的前世,他只知道,一个人的童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童年应是肆无忌惮的,上房揭瓦,爬树掏窝,乱写乱画,一地狼藉,回头再被老爹狠狠揍一顿,老实一阵后继续作妖。 这才是一个像模像样的童年啊。 而荞儿,李钦载甚至怀疑他从出生到现在,有没有真正快乐过。 孩子既然落到他手里,必然不会容许他这么规矩下去,他可不希望看到荞儿长大后成为大唐五好青年,然后内心阴暗,心理变态,比反派还反派。 一碗饭吃完,荞儿发现桌上不小心洒了几粒饭粒,于是小心地将饭粒拈起,一粒不剩地送进嘴里。 然后才起身,笨拙地行了一礼,道:“父亲大人,荞儿吃完了。” 李钦载含笑道:“好,以后这里便是你的新家了,我带你去府里逛逛吧。” “荞儿听父亲大人安排。” 李钦载越听越不是滋味,但也未形于色。 他也曾憧憬过婚姻,家庭,儿女。 对于儿女的样子,李钦载幻想过很多次,但绝不是荞儿这样的。 教养比当爹的还好,规矩比当爹的都懂,举手投足比当爹的都沉稳。 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属于这个年龄的童真和快乐。 这不应该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不急,岁月还长,慢慢扭转过来。 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荞儿这次没有躲。 孩子敏感且聪明,短暂的生命里,或许不太明白“父亲大人”代表的意义,但他知道,阿婆走了以后,在这个陌生的新环境里,李钦载已是他唯一的依靠。 带着他刚离开厨房,便有下人来报。 老公爷有请。 李钦载于是领着荞儿去后院李勣的书房。 李勣坐在书房里看书,李钦载和荞儿走进书房,对荞儿轻声道:“去拜见曾祖。” 荞儿听话地双膝跪拜,奶声奶气地拜见曾祖。 李勣放下书本,看见荞儿的模样,浑浊的老眼一亮,又迅速瞥了李钦载一眼,沉声道:“果真是你的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钦载苦笑,果然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与荞儿的关系。 李勣冷哼道:“当年老夫救下韩家妇孺,又将霖奴收养入府,是故人情分,也是一番善心,没想到你竟给了老夫如此大的惊喜。” “当年老夫还颇为意外,为何霖奴突然离府而去,原来是有了身孕,孽障,你干的好事!” 李钦载叹气,黑锅已背麻木了,哪天要是一群寡妇来堵门要他负责,他都不会意外。 “是,孙儿知错了。”李钦载老实认错。 李勣叹了口气,事情说大不大,诚如薛讷高歧所言,大户人家多几个私生子,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 只是李勣感觉有些愧对故人。 随手一摸,李勣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走到荞儿面前,慈祥的看着他,将玉佩递到他手上,笑道:“你叫荞儿?这是曾祖送你的见面礼,好生收下。” 荞儿不敢收,下意识后退,怯生生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笑道:“曾祖所赐,收下吧。” 荞儿这才犹豫地双手捧住玉佩,跪拜道:“荞儿多谢曾祖。” 李勣老眼一亮,不由赞道:“孩子的教养倒是不错。” 疼爱地揉了揉他的头,李勣望向李钦载时却沉下脸,叹道:“这孩子无名无分,你打算如何安排?是养在外宅还是……” 李钦载道:“孙儿亲自带他。” 李勣沉声道:“你可想好了,他是私生,将来你与崔家姑娘完婚,孩子养在身边是非可不少。” “不管是不是私生,只要是亲生就够了,至于崔家……”李钦载淡然一笑,道:“若崔家不满,退婚便是,我不稀罕。” “混账话!婚事岂能轻易退,你以为只是你与那姑娘的私事么?” 李钦载叹道:“爷爷,孙儿的婆娘都跑得没影儿了,谈什么婚事。” 李勣冷笑:“跑没影了也能找回来,婚是不可能退的,你趁早死心。” 李钦载小心翼翼地道:“孙儿行事荒唐,劣迹斑斑,未婚生子简直道德败坏,言行举止不堪入目,像孙儿如此不堪的人,崔家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李勣捋须,四平八稳地道:“老夫没想到你对自己的认识居然如此清醒且睿智,倒是出乎意料了,老夫很欣慰,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不过与崔家的婚事,你就不必多说了,崔家当然敢嫁,而且必须嫁,就算李家主动提退婚,崔家都不会答应,信不信?” 李钦载继续煽风点火道:“明知是个火坑,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崔家这个女儿怕不是亲生的吧?爷爷要不要派人查一查?说不定是个冒名的……” 李勣大笑:“收起你的小心思,两家联姻,重要的是家族利益,你纵是个人渣,崔家也必须把女儿嫁过来,不必帮他家女儿鸣不平,若真心疼他家女儿进了火坑,成亲后好生待她便是。” 李钦载绝望了,看来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退不掉了。 但愿崔家那个勇于向封建礼教发起抗争的女儿能争气一点,跑得远远的,最好此时已到达了南美洲,正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满地撒欢摘辣椒…… “是,孙儿努力让她在火坑里感到一丝凉爽……”李钦载有气无力地道。 李勣嗯了一声,又疼爱地揉了揉荞儿的头,然后道:“北征铁勒九姓的大军已开拔,此战郑仁泰为行军总管,薛仁贵为副总管,此战你的神臂弓若能战场竞功,大军回师后,你应该也会得些赏赐。” 李钦载不在意点头。 李勣想了想,又道:“最近你不要乱跑,家里需要人手帮忙。” “何事?” 李勣道:“眼看快秋收了,咱们李家庄子不少,秋收之时,主家要派人去庄子里操办秋收事宜,还有‘开镰’仪式,必须主家到场主持,走个过场。” “老夫,还有你父母,你几个堂兄弟,都将分赴关中李家各个庄子,你也不能闲着,选个庄子代表李家主事去吧。” 李钦载无所谓地答应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两眼一亮,笑着对荞儿道:“喜欢去乡下玩吗?” 荞儿一板一眼地道:“荞儿听凭父亲大人安排。” “上房揭瓦,下河捉鱼,爬树掏鸟窝,放火烧田草,偷邻居家的鸡,打邻居家的狗,敲寡妇家的门……这些你都干过吗?” 荞儿惊奇地睁大了眼:“荞儿……未曾干过,荞儿不敢,会被阿婆打死的。” 李勣在一旁气得老脸发绿,怒道:“混账东西!你便是如此教儿子的?” 李钦载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李勣还在。 于是表情严肃地叮嘱道:“敲寡妇家的门不能干,太缺德了,切记。” 荞儿一脸天真懵懂,傻乎乎地点头。 李勣却愈发怒不可遏:“别的事就能干了吗?混账!” 第六十六章 故人往事 除了敲寡妇门,李钦载不觉得别的事多么道德败坏。 前世谁家孩子没干过? 李钦载前世小时候是在乡下度过的,拿鞭炮炸牛粪,专门等有人路过才炸,砰的一声牛粪炸开,那溅满一身的酸爽…… 当然,后果也很严重,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有时候也两顿。 至于下河捉鱼,上树掏鸟窝,光屁股跟小伙伴朝围墙下过路的行人撒尿……都是日常操作,勿六。 童年如何度过才快乐,没人能具体定义。 反正李钦载的童年尽管挨了爹妈不少揍,但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非常快乐的。 或许正因有这份快乐的回忆,长大后哪怕面对再艰难的困境,他都能保持阳光积极的态度,始终微笑去面对。 童年幸福的人,永远热爱生活,永远向阳而笑,因为他们随时能在艰困的缝隙里发现活着的乐趣。 一朵野花的绽放,都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美妙的意义,生命仅有一次,为何要愁眉苦脸度过? 荞儿也应该如此。 不怕他撒欢闯祸,就怕他太守规矩,对一个孩子来说,不是好事。 李勣和李钦载坐在书房里闲聊,荞儿对书房的摆设产生了好奇,清澈的眼睛不住地打量。 李勣注意到荞儿的神色,不由笑道:“荞儿若喜欢,可在曾祖的书房里随便看,随便摸,莫怕,自己家的东西,碎了坏了也不打紧。” 荞儿摇头,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规规矩矩地跪坐,目光不再随便乱瞟。 李勣叹息,对李钦载道:“这孩子太拘谨,教养不错,可没有一个孩子的样儿。” 李钦载点头,李勣到底眼光锐利,一眼看出了荞儿的症结所在。 李勣又叹道:“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会在老夫的书房里朝孤本典籍撒尿了,一泡童子尿废了老夫不少珍藏,被你爹痛揍一顿仍不知悔改,第二天又来撒尿,生生将老夫的书房当成了茅房……” 说完李勣还露出笑容一脸回味,李钦载忍不住怀疑老头儿偷偷喝了自己的童子尿,味道……还不错? 于是李钦载试探问道:“爷爷若觉得咱李家的优良传统应该一代代传延下去,孙儿这就叫荞儿在您书房里撒一泡新鲜的?” 李勣笑骂道:“滚!李家上下几代,就数你最不是东西!” 祖孙难得的笑闹和睦。 李勣望向荞儿的目光越来越柔和,那张与李钦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很快引起了李勣的疼爱。 尽管荞儿只是私生子的身份,可终究是李家的血脉,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血脉召唤,令李勣由衷感到欣喜疼惜。 见李勣似乎心情不错,李钦载趁机问出了一个久悬于心的问题。 “爷爷,霖奴的父母,究竟坐了何罪?家族为何遭此下场?” 李勣笑容一敛,沉着脸叹息道:“霖奴她父母……也是时运不济,突遭横祸。” 李勣缓缓道来,原来霖奴本姓韩,她父亲韩卫本是贞观二十一年进士,当年的科考制度还不是很完善,寒门子弟科考之前要向权贵人家投行卷,得到权贵的认同和推荐,最后才能当官。 韩卫当年投的便是李勣家的行卷,那时的李勣在大唐也是名声仅次于李靖的军方第二号人物,再加上太宗李世民胸怀宽广,求贤若渴。 李勣当即便向李世民推荐了韩卫。 韩卫倒也争气,科考后果真榜上有名,李勣对其文采和才能颇为欣赏,于是推荐过后被任为青阳县令。 县令一干就是五六年,任上官声颇佳,李勣在长安城也听闻了,对韩卫不由愈发欣赏。 正打算寻个机会向天子推荐,给韩卫升个官儿,没想到韩家遇到一桩祸事。 永徽四年,李世民已逝,李治已登基四年,高阳公主和荆王李元景事涉谋反,已故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被有司查处时慌了,果断出卖队友,将高阳公主和一众同党供了出来。 当时还查到高阳公主私下擅自向掖庭令陈玄运垂问天象,推演星宿,并行巫蛊之事诅咒天子。 这可是大罪,毫无商量余地的杀头之罪。 事发后,高阳公主,荆王李元景,房遗爱等同党当然免不了被杀。 掖庭令陈玄运自然也难逃一死,由于陈玄远是谋反案的直接参与人,他死了还不算完,还要追诛三族。 不巧的是,韩卫正是陈玄运母族的一支,于是韩卫全家也被下狱,然后韩卫和夫人被处斩,家中妇孺亲眷都被打入内教坊为奴为妓。 李勣救不了韩卫,毕竟事涉谋反,太敏感了。 但他也知这是无妄之灾,不忍见韩卫的女儿和亲眷为奴为妓,于是出面向李治求情。 李治是个宽容的帝王,事情说清楚后,他也知谋反案与韩卫无关,国法当前,谋逆之犯三族难免,至于无辜波及的女儿和亲眷,李治还是看在李勣的面子上放过了。 霖奴和几位韩家妇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李勣又将几位妇孺安排到庄子上生活,霖奴却自愿入李府为奴,以报李家恩情,李勣推辞不过,只好由她。 李钦载和霖奴的缘分,就此而生。 李勣说完后,书房内陷入久久的沉寂。 李钦载悠悠呼了口气。 伊人已逝,唯遗独子,或许便是天意吧,不仅要为过去的自己买单,老天爷也不会容他在这个世界真的躺平当个废物。 荞儿便成了他的羁绊,他的软肋,他放任狂奔撒野时,能猛拉他一把的缰绳。 摸着荞儿的头,李钦载忽然笑了,喃喃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荞儿不懂,迷茫地看着他。 ………… 李家不缺钱,不缺粮,不缺房子。 安排荞儿的食宿不难,李钦载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偌大的李府内,这座位置良好的院落是独属于李钦载的一方天地。 难的是,李钦载完全没有照顾幼儿的经验,他不知道照顾幼儿该做什么,只能凭前世的记忆拼凑出一些事宜。 荞儿进了屋,又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目不斜视如同得道高僧。 小小的模样,与沉稳高深的高僧气质,看起来既矛盾又可爱。 命人将管家叫过来,李钦载吩咐吴通,马上请长安城有名的裁衣匠过来,给荞儿量体裁衣,做几身新衣裳和鞋子。 又让吴通从府里选几位温柔懂事的丫鬟,调派到李钦载的院子里来,以后专门服侍荞儿的起居。 “对了,牵一头哺乳的母羊来,就养在院子里。以后荞儿每天早晚都要喝羊奶,身体才壮实。”李钦载补充道。 吴通忙不迭应下。 “荞儿可有识字启蒙?”李钦载突然问道。 荞儿垂头道:“阿婆教过启蒙。” “教了些什么,你背一背。” 荞儿站起身,双手背在后面,带着一股可爱的奶音背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显然背了无数次,滚瓜烂熟了。 李钦载急忙道:“好了,停,停!” 荞儿停了下来,依旧跪坐下去,直着小腰板儿不言不动。 李钦载知道荞儿背的是千字文,南北朝散骑常侍周兴嗣所创,在唐朝被列为幼儿启蒙读物。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启蒙都是从千字文开始的。 “你懂这篇千字文里的意思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荞儿低头惭愧地道:“父亲大人恕罪,荞儿不懂,是阿婆让荞儿背的……” 李钦载笑了笑,又道:“字呢?会写字吗?” “荞儿认了十几个字,都会写了。” 几个问题问下来,李钦载大约明白了荞儿的文化程度。 嗯,大概是半文盲程度。 沉吟许久,李钦载缓缓道:“千字文既然会背,就不必再学了。改日我弄一些基础的启蒙读物,教你读书识字。” “是。” 摸着荞儿的头,李钦载认真地道:“荞儿,这辈子不管怎样的出身,怎样的艰困,读书是绝不能懈怠的。” “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你闯下泼天大祸我也帮你担待了,唯有两件事,一是‘品德’,二是‘读书’,唯此二事不可怠。” 荞儿似乎听出了李钦载话里的严肃凝重之意,于是面向李钦载,笨拙地行拜礼。 “荞儿谨记于心,谢父亲大人教诲。”小脸蛋绷得紧紧的,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表情都神圣起来。 李钦载好奇道:“你都听懂了?” 荞儿眼神顿时闪过几分无助和惶恐,然后小嘴儿一瘪,想哭,使劲忍住。 “荞儿只是记下了父亲大人的教诲,但荞儿不懂……”荞儿委屈地道。 李钦载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到五岁的娃儿啊,能理解什么? 前世李钦载五岁时,若有人跟他讲这些听不懂的大道理,当场脱裤子一泡童子尿就怼过去了,就是这么桀骜不驯,不然要这铁棒有何用。 相比眼前懂事到令人心疼的荞儿,李钦载忍不住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荞儿……” “在。” 李钦载无奈叹息:“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懂事,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办呀。” 荞儿一脸懵懂不解。 李钦载郁闷地道:“搞得我一点威严都没有,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小混蛋,满世界撒欢闯祸,然后被我痛揍一顿吗?” 荞儿仍然懵懂地道:“父亲大人,荞儿不懂……” 李钦载指了指头顶,道:“咱们头顶上有什么?” 荞儿抬头看了一眼,道:“有房梁。” “房梁上呢?” “有屋瓦。” 李钦载笑吟吟地牵起荞儿的小手,道:“走,为父带你上房揭瓦。” 第六十七章 真*上房揭瓦 没开玩笑,李钦载居然真的上房揭瓦了。 二十岁的大宝宝,竟还干这种事,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上屋顶太危险,李钦载让荞儿坐在院子里,他则选了院子一间厢房爬了上去,在荞儿和院子一众丫鬟下人的愕然注视下,李钦载揭起一片屋瓦,朝荞儿笑了笑。 然后,朝院子里一扔,啪的一声,瓦摔碎了。 荞儿突然发出一声大笑,咯咯咯的,很开心的样子。 随即荞儿顿觉失态,立马捂住嘴,一脸惶恐地四下张望,仿佛生怕有个人窜出来惩罚他。 李钦载蹲在房顶上,静静观察着荞儿的表情和举动,不由暗暗叹息。 霖奴家的几位老妇,究竟是如何将孩子教成这样的? 她们难道以为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教养良好,不苟言笑像根木头? 真应该把她们都请来李府,看看此刻李家五少郎的风采。 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又揭下一片瓦,李钦载朝荞儿坏笑,然后再随手一扔。 啪,瓦片摔碎。 荞儿又发出咯咯的笑声,李钦载也开心了。 毫无顾忌开怀大笑的样子,才像个正常的孩子。这也是李钦载上房揭瓦的目的。 荞儿再懂事,都是被强迫教出来的。 他终究只是个孩子。 孩子的笑点很奇怪,一点莫名其妙的事都能令他们笑上半天,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东西。 荞儿就是如此,瓦片落地摔碎这种事,都令他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抑,或许瓦片碎裂的声响触动了他的笑点。 李钦载一片又一片地揭瓦,荞儿一阵又一阵地大笑。 父子二人一个在屋顶,一个在院子,玩得不亦乐乎。 没过多久,几乎半间厢房的瓦片都被李钦载揭完了。 丫鬟下人们聚集在院子外,一脸古怪地看着父子二人作妖,想劝又不敢劝。 玩得正嗨之时,院子外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 “李钦载,你疯了!快给我滚下来!” ………… 李家后院北厢房。 李崔氏一脸疼爱地抱着荞儿,不住地亲他的小脸蛋,荞儿的脸蛋儿被李崔氏啜得有点发红了。 李思文站在李崔氏身后,看似面无表情,眼睛却盯着荞儿,不时闪过欢欣之意,双手时而握拳,时而抬起又放下,似乎也很想抱一抱荞儿。 今日认亲时,李思文满脑子的怒火,以及对李钦载未来的担忧,回过神后才愕然发觉,自己居然没抱过孙儿,没向孙儿表示一下祖父应有的疼爱。 私生子又如何,终究是李家的血脉,是李思文的亲孙子,人到中年得了孙子,谁不会想抱一抱,体会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 只是李思文向来喜欢端着权威的架子,一时放不下脸来,只能故作威仪地咳嗽,提醒李崔氏该让他抱抱孙子了。 李崔氏却置若罔闻,抱着荞儿便不放手,疼爱得不行不行的。 “招人疼的小人儿,咋到今日才来?哎呀,疼得不行了,好孙儿,来亲亲祖母。”李崔氏逗弄着荞儿。 荞儿没体会过如此激烈的热情,以前阿婆对他教养严厉,甚少有表现疼爱的时候。 此刻亲祖母却抱着他又亲又啜,令荞儿感到分外无措,在狂风暴雨般的亲啜中奋力挣扎出头,求助地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表示无能为力,真的帮不了他。 他还等着挨批呢。 见荞儿眼神求助,李钦载无奈地道:“你就亲亲祖母嘛。” 亲爹指望不上,荞儿只好死心,学着李崔氏的样子,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儿,朝李崔氏脸上吧唧一口。 李崔氏欣喜若狂,大笑道:“哎呀,乖孙儿亲我啦,哈哈!” 旁边的李思文羡慕得不行,终于装不下去了,咳了两声,伸出双臂道:“老夫,嗯,老夫也……” 话没说完,李崔氏断然拒绝:“夫君胡子拉碴长得吓人,还是莫吓坏孙儿了,离远些。” 李思文讪讪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捋须强作镇定。 见李思文如此尴尬,李钦载也不忍心让亲爹继续尴尬下去,舔了舔嘴唇,低声道:“爹,要不……孩儿给您吧唧一口?” “你滚!”李思文嫌弃得不行,白眼一翻,出现了恶心的症状。 李钦载表示遗憾。 亲儿子跟亲孙子有何不同?都是亲生的,何必厚此薄彼? 李崔氏抱着荞儿疼爱了很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让给李思文。 李思文一脸受宠若惊,欢喜地接过荞儿,长着胡须的老脸不停地亲着荞儿的小脸蛋,然后抱着荞儿出了房门,去府里兜圈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李崔氏这才沉下脸,手指头恨恨地戳李钦载的太阳穴。 “无法无天了是吧?多大的人了,还上房揭瓦,传出去多大的笑话!以后在长安城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说完又戳,使劲的戳,戳得脑袋生疼。 无论多大的年纪,上房揭瓦是一定会挨揍的。 “娘息怒,孩儿只是想逗荞儿开心……” 李崔氏愈发大怒:“逗孩子开心就揭瓦?你咋不放火把家都烧了?那样更开心!” 李钦载正色道:“放火犯法,孩儿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娘万莫挑唆孩儿。” “我,我挑唆……”李崔氏气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李钦载小心翼翼道:“娘息怒,揭瓦不犯法,就是有点费瓦……” 李崔氏叹道:“罢了,为娘管不了你了,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应知养儿之苦累,在孩子面前总归要有个当爹的样子……” 语气一顿,李崔氏低声道:“我看那荞儿教养挺好,言行沉稳,举止有度,而你,荒唐不经,疯癫幼稚,你和他比起来,他更像个爹……” 李钦载面色一僵,这话真的扎到心了啊。 我上房揭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逗儿子笑,难道是为了寻回自己消逝的童真吗? 接着李钦载突然迟疑了。 不可否认刚开始揭瓦时确实是为了逗荞儿发笑,后来越玩越嗨之后,目的就有点不明朗了,或许多少也有几分寻回童真的意思吧…… “钦载,既然当了爹,便该担起责任,以后荞儿的教养,读书,衣食住行,都由你来操办了,莫饿着他,莫冻着他。”李崔氏严肃地道。 然后李崔氏幽幽叹气,道:“说来霖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荞儿也是,出生就没了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跟着你这马马虎虎的爹,也不知要遭多少罪。” 李钦载黑着脸道:“娘,孩儿没那么不堪,也没那么没心没肺,荞儿我会照顾好的。” “信你才怪!”李崔氏瞪了他一眼,道:“府里伶俐懂事的丫鬟,让管家多调派几个去你院子,亲娘不在了,多几个懂事的女儿家,也好过让你一个毛毛糙糙的男人照顾。” “还有,听你爷爷说,过几日全家都要出城,各自分赴咱李家的庄子,你带着荞儿一同去,主持完开镰后便回,莫让荞儿跟你在庄子里受苦,庄子太偏僻,要啥没啥,不如长安城好。” 李钦载点头,道:“孩儿去咱家哪座庄子?” 贞观至永徽显庆,李勣为大唐立了不少功劳,每次立功后,天子都是赏了又赏,赏黄金,赏丝帛,赏食邑,赏田地…… 数十年下来,李家的家底已经很庞大了,农田庄子遍布关中各地,几乎每个州县都有。 所以李钦载带着儿子去哪个庄子,这个问题很重要。 李钦载不想跑太远,小孩子受不了颠簸,他这个二百多月的大宝宝也受不了。 能近就近一点,最好出了长安城就到。 第六十八章 祖籍南方人 照顾四五岁的孩子其实比成年人更繁琐。 他们吃得不多,衣裳也不费布料,可这仅只是表面。 每日早晚,新鲜的羊奶必须来一碗,一个小小的半文盲,白天除了玩还得学习,时刻监督他的学业是免不了的。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陪伴,需要时刻有人在他身边,回答他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为何会有白天晚上,为何水往低处流,为何世上有男人和女人,为何父亲大人长了毛,为何父亲大人比荞儿大那么多…… 仅仅一天,李钦载就有点精神崩溃了。 还不能发火,也不能不耐烦,因为荞儿刚与阿婆分开,正是非常敏感脆弱的时候。 在这个新的环境里,李钦载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于是李钦载只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各种古怪的问题,为的是能够迅速培养他与孩子的信任。 回到院子,丫鬟服侍荞儿脱去衣裳,给他沐浴洗澡,荞儿扯着衣裳死活不让丫鬟脱。 李钦载无奈,只好亲自帮他洗。 幸好李钦载为了享受生活,很早就叫人打造了一个大浴盆,父子二人脱光了跳进浴盆里也宽敞。 脱光了之后,李钦载刻意观察了一下荞儿全身的皮肤,没见到有明显的淤青和伤痕,这才放了心。 不是他小人之心,毕竟孩子这些年不在自己身边,养他的人也不是亲生父母,李钦载无法确定荞儿这些年有没有受到虐待,必须眼见为实。 幸好荞儿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身材瘦弱了一些,看起来比同龄的孩童矮了一点。 没理由责怪别人,李钦载知道韩家几位妇孺也不容易,她们的日子过得窘迫,荞儿缺乏营养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关系,以后慢慢补回来。 享受父子泡澡的温馨时光,荞儿的各种古怪问题便冒了出来。 在绞尽脑汁回答他父亲身上为何长毛毛,以及为何父亲的比他大那么多之后,李钦载面色发苦。 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学习新知识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荞儿的问题他会回答不上来。 沐浴过后,李钦载把光着屁股的荞儿抱回卧房。 刚到新环境,李钦载不能让他独自一人睡,暂时和他睡一起,等荞儿对环境熟悉了,对身边的人都熟悉了再分房。 荞儿的教养再次体现出来,果然是食不言寝不语,躺下后一言不发,很快便睡着了,发出微微的小呼噜声。 李钦载没睡着,侧躺静静注视着荞儿的面庞,心底里忽然泛起一丝柔和。 这个意外出现的小人儿,破坏了他对未来的一切美好计划,李钦载从最初的抗拒,到接受,最后自愿承担起这份责任。 一天的时间,心境的变化太大了。 或许,是荞儿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令他无法漠视血脉骨肉,也或许,是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可怜的眼神,令他必须对孩子的未来负责。 还或许,是对那位素未谋面却斩不断情缘的霖奴的愧疚,但愿九泉之下她能安宁。 李钦载不知道自己的前身与霖奴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总感觉他与霖奴之间应该有故事,不像风流大少骗傻丫鬟身子那么简单狗血。 半夜时分,李钦载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发觉身下有些湿湿的。 清醒过来随手一摸,啧,一手的童子尿。 小家伙尿床了,尿湿了小半张床榻,荞儿却仍睡得死死的。 叹了口气,李钦载默默将熟睡的荞儿抱起,换到一块没有被尿湿的床榻边,最后轻声叫来丫鬟,吩咐她换上干净的被褥。 李钦载暗暗决定,以后院子里要安排一个值夜班的丫鬟,每月多给点钱。 豪门大少照顾一个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日上三竿后李钦载才起床,一脸的起床气,见谁都不顺眼。 穿戴过后打开房门,荞儿却规规矩矩站在门外,见李钦载出来,荞儿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然后才被丫鬟带去吃饭玩耍。 荞儿换上了绸缎衣裳,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长命锁,是昨日李思文和李崔氏送的。 今日的荞儿终于有了几分富贵孩子的模样,李钦载开始考虑给荞儿准备怎样的启蒙教材。 千字文虽然不错,毕竟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有点深奥,孩子的教育要循序渐进,先从认字开始,慢慢再了解汉字的意义。 《三字经》不行,太敏感了,里面对大唐国运的记述会让李钦载被扣上意图谋反的帽子。 《唐诗三百首》? 这个……拿出来的话,整个大唐的士林和文人们会疯掉,因为里面绝大部分经典诗句都没问世。 《百家姓》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把李姓排第一就是。 据说贞观年间,李世民为打压山东士族势力,命当时的吏部尚书高士廉,也就是高歧他爷爷主编修撰《氏族志》。 所以如果要编撰百家姓的话,一定不能与朝廷的《氏族志》有冲突,排名必须分先后,不然又是一桩麻烦。 上午时分,荞儿被丫鬟带着在府里熟悉环境的时候,管家吴通来报,有客来访。 这次不是薛讷和高歧,而是军器监的监丞。 军器监设监正一,少监一,监丞二,这位来访的监丞与李钦载是上下级关系。 监丞来访的目的很简单,李钦载是新官,尽管新官不必上任,但军器监的权力可一点不少,除了监正,李钦载算是军器监的二把手,对下面的官吏有任免之权。 一个单位的二把手,下面的官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当回事的,尤其是李钦载在长安臭名昭著,背后又有英国公这座偌大的靠山,拜山头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今日这位监丞就是来拜山头的。 监丞名叫王续,永徽年科考入仕,与山东士族太原王家没有任何关系,本是寒门子弟出身,在军器监监丞的位置上已有近十年。 军器监监丞只是七品官儿,这个七品官儿一做就是十年,从高中进士到如今,基本没挪过地方,王续本以为今生仕途无望。 没想到天子突然将英国公的孙子任命为军器监少监。 这下王续顿时感到一道曙光刺破了黑暗,他发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当即准备了厚礼,以七品官的身份,登英国公府的门。 这也是王续运气好,若换了平日,堂堂英国公府的门岂是区区七品官有资格进去的?然而李钦载刚当官,王续又是以军器监的名义拜见上官,国公府门前值卫的部曲一时不知究竟,这才往府里通报。 李钦载是个很随和的人,既然单位同事来了,见就见呗。 于是李钦载在前院偏厅接见了王续。 刚见面王续便恭敬长揖行礼,口称少监,李钦载堆起笑脸与他寒暄,刚起了个头,王续一串彩虹屁便铺天盖地而来。 什么少有所为,什么天纵英才,马屁拍得连李钦载都信了,暗暗思忖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优点。 “好了好了,让我慢慢消化一下……”李钦载及时制止了王续的彩虹屁,再不制止,该管他饭了。 打量了王续一番,这人四十来岁年纪,模样倒也算周正,五官没什么亮点,但也不丑,眼睛鼻子长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呃,你是奸臣?”李钦载问道。 王续惊愕,然后浑身一抖,颤声道:“李少监可不敢玩笑,下官是监丞,不是奸臣,下官对天子对大唐社稷可是一片赤胆忠心!” 李钦载一滞,嘴角抽了一下。 啧,听说谐音梗要扣钱的…… “哈哈,见谅见谅,口音之误,我祖籍是南方人……”李钦载面不改色地圆场。 这回换王续的嘴角抽抽了。 举世皆知,你爷爷李勣分明是山东曹州人,你跟南方有半文钱关系吗? 第六十九章 麻烦又来了 不得不说,王续的彩虹屁听起来还是非常让人心情愉悦的。 没吹多久,李钦载便深深相信自己果然是个人才,是国家不可多得的栋梁,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选之子,是人类的光。 不过彩虹屁听多了未免有些腻味。 真正的社会规则就是,对清醒的人来说,无论拍马屁的,还是听马屁的,彼此都清楚这些话听听就好,图个高兴。 谁若是真信了这些马屁,那就是缺心眼了。 李家前院偏厅内,宾主闲聊一阵后,李钦载打量他的神色,发现这位监丞今日除了拜山头拍马屁外,似乎真的没别的目的了。 山头也拜了,马屁也收到了,于是李钦载打算送客。 总不能管饭吧?上下级关系不要搞得太亲密,给别人一种错误的信号,以为真收他为心腹亲信了。 见李钦载掩嘴不经意似的打了个呵欠,王续无疑是个非常有眼力见儿的,立马识趣起身告辞。 李钦载精神一振,假模假样挽留状:“啊?王监丞这就走了?不留下吃顿便饭吗?” 王续眼睛一亮。 英国公府的便饭,说出去都能当成官场资历了呀! 见王续神情犹豫,李钦载暗道不妙,急忙惋惜道:“今日不巧,我儿顽劣,早上把府里的厨房烧了,大火刚刚扑灭,只好下次再留王监丞用饭了。” 养儿不仅用来防老,关键时刻也要用来背黑锅,昨天刚捡回来的儿子,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 王监丞讪然一笑,连道不敢。 临走刚跨出厅门,王续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笑道:“李少监容禀,下官想起一件事来,半月前将作监中校署送来一批生铁,约合两万斤,还请李少监定夺。” 李钦载疑惑道:“将作监……不是盖房子的吗?他们送生铁给军器监作甚?” 王续一惊,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李少监您……约莫不大了解朝中官署职司吧?”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不懂,咋?我自豪了吗?” 王续陪笑道:“李少监甫入官场,不了解自然难免。将作监不止是盖房子,还兼管许多事务,分左右中校署,还有甄官署,分管兵械,泥瓦,土木,陶瓷,工匠,以及宫闱马厩,仗舍等等。” “其中中校署便是分管兵械的官署。” 李钦载疑惑道:“中校署管兵械,咱们军器监也管兵械,两者职司不是重合了吗?究竟谁管谁?” “中校署管提供物料,咱们军器监负责打造,打造好的兵械再交给兵部库房点收。” 李钦载哦了一声,这回终于懂了。 通俗的说,将作监中校署是原材料提供商,军器监是生产商,而兵部库房便是成品仓库。 “中校署送来生铁,军器监便留着呗,该造什么就造,这些事用不着我这个少监来管,上面还有监正呢。” 王续苦笑道:“咱们的军器监监正是兵部侍郎任雅相兼任,任侍郎年事已高,卧病多年,任职兵部侍郎已是勉强,已有两年多未曾过问军器监之事了。” 李钦载吃惊道:“那这两年军器监何人管事?” “管事的原本是一位名叫孙新澜的少监,以及下官和另一位监丞,我们三人共同署理军器监事务,天子任您为少监后,孙新澜数日已被调任工部侍郎了……” 见李钦载仍然一脸惊愕,王续解释道:“军器监事务本就简单,通常兵部下公文,中校署给物料,军器监工匠按上面的要求,说打造多少件兵械就打造多少,一位少监和两位监丞足够应付差事了。” 李钦载这才释然,道:“既如此,萧规曹随,军器监的事你和另外那位监丞看着办,天子有过允诺,我不必管事。” 王续苦着脸道:“李少监,这次中校署送来的两万斤生铁……有点麻烦。” 听到“麻烦”二字,李钦载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他很讨厌这两个字。 “啥麻烦?” “中校署送来的这批生铁有问题,它未曾剔除矿石,说是两万斤生铁,实际上若剔除矿石后,能剩下一万斤生铁算不错了。” 李钦载冷哼道:“那就把这批生铁退回中校署啊,还用我教你么?” 王续垂头道:“下官不敢退。” “为何?” 王续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批生铁是将作监从当今外戚那里拨付来的……” “外戚?哪个外戚?” 王续的声音愈发低沉:“少府少监,武元爽。” 李钦载一惊,半晌没说话。 这就明朗了,少府管的事太多,是个肥差,包括冶金,矿石开采,布匹,甚至铸钱等等,都是少府管辖范围。 铁矿开采便是少府的职司之一。 如此肥得流油的位置,武皇后把她的次兄安插上去,当然不奇怪。 两万斤未经提炼的生铁,掺了一半石头,这里面的油水…… “军器监以前得罪过武元爽?”李钦载皱眉问道。 王续叹气道:“谁敢得罪他呀,只不过武少监在朝中的名声……咳,就是吃相有些不雅。” 李钦载点头,话说得隐晦,意思却表达清楚了。 总之,这家伙就是个混不吝,仗着有个当皇后的妹妹,在朝为官跋扈张扬,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一心只想搞钱。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武元爽就是想在这批生铁里大捞一笔。 这批生铁是半月前便拨下来的,那时李钦载还没被任为军器监少监,而监正又卧病在床,就是说半月前的军器监除了那位名叫孙新澜的少监外,基本没有拿得出手的管事人。 往深处想想,那位孙新澜少监在这件事里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与武元爽里应外合,于是军器监得到了两万斤水货生铁。 “那批生铁是何人点收的?”李钦载问道。 王续低声道:“少监孙新澜。” 李钦载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好吧,这真是个大麻烦。 王续这狗东西委实是个官场老油子,嘴上天花乱坠马屁不要钱似的拍,结果反手就送了一颗雷给他。 武皇后的兄长不好惹,真要将生铁退回去,以李钦载英国公之孙的身份,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这个仇若结下,可是给自己埋了个祸患。 更憋屈的是,李钦载连孙新澜都不能动,因为动了他便等于动了武元爽。 不得不说,李治时期的大唐什么都好,唯独那几个姓武的家伙实在是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王续叹气道:“孙新澜有恃无恐,听说他早已巴结上了武元爽,也不知武元爽给他许了什么诺,竟敢代表军器监将这批生铁收下,事后人家调任了,留了偌大的麻烦给军器监。” “那批生铁仍留在军器监的库房里,没人敢动,不过眼看大唐王师北征铁勒,后勤方面除了粮草,兵械也要随时补充,想必过不了多久,兵部就会下文让军器监打造了。” “一旦兵部下了文,这两万斤生铁就是大麻烦,兵部若对不上生铁斤两,人家可不管什么提炼不提炼的,既然军器监点收了,兵部就会问军器监的罪。” “李少监,如今军器监管事的只有您了,还请少监出手相助。” 李钦载身子往后一靠,道:“这批生铁可不关我的事,半月前我还没当少监呢,冤有头债有主,谁点收的你找谁去。” 推卸责任这事儿干得熟,上辈子的社畜经历,别的没学会,倒是甩得一手好锅。 再说,本来就不关他的事,李治早有允诺,不入朝,不入署,不理政。军器监的天塌下来也怪不到他头上。 第七十章 不伤和气 李钦载无意与任何人结怨,安分守己过小日子的人,绝不会主动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太精彩。 因为精彩意味着动荡。 今天一个仇人找上门,明天背后捅一刀什么的。 日子过成这样,还叫过日子吗?明明是闯江湖。 李钦载更不想与武元爽结怨,这家伙是武皇后的兄长,若是莫名其妙多了这样一个仇人,往后余生风雪是他,刺激是他,平淡绝不会是他。 王续站在李钦载面前,愁得不行了:“李少监还请帮帮我们,若然事发,军器监上下怕是有不少官员和工匠会被下狱问罪。” “武元爽和孙新澜干的事,与你们何干?” 王续凄然道:“事发之后,朝中必然追查,不论何人追查,查到武元爽必然不敢再查下去,如此,军器监里的官员和工匠们当然要被揪出来领罪,否则如何对陛下交代?” 李钦载惊了:“武元爽不过是个少府少监,居然能一手遮天?” 王续叹道:“他当然遮不了天,但他的妹妹能遮天。” 李钦载没话说了。 听李勣说过,今年开春后,李治已犯有风眩之疾,平日奏疏和朝政都是武皇后代为执笔批行。 谁也不敢说武皇后所批的奏疏究竟是天子的意思还是她本人的意思。 说她一手遮天,这话真没夸张。 若她有心护武家的短,军器监此事的走向还真不好说。 毕竟武皇后刚当上皇后不久,不说感情,单说利益,此时的她最信任也最需要娘家人的帮助,娘家人若出了事,难道指望她秉公执法吗? 或许会,毕竟武皇后做事的魄力不输须眉,否则千古唯一女帝也轮不上她。 但李钦载敢赌吗? 李钦载不敢赌。 屁大个事儿,至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吗? 军器监目前管事的官儿,就数李钦载最大,王续把话说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李钦载不管又不行。 沉吟许久,李钦载缓缓道:“此事先压下去,不可张扬。” 王续急忙点头应了。 李钦载又道:“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了,我来解决。” 王续大喜,差点跪拜下来。 打发了王续后,李钦载坐在偏厅里久久不言不动。 既然当了这个少监,有些责任是无法推卸的,官油子的做法李钦载当然也懂,凡事一推二五六,谁也不能拿他怎样。 可李钦载终究不是官油子,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军器监的官员无辜被牵连,毕竟都是自己的下级。 沉思许久后,李钦载叫来了吴通。 “最近有啥节日吗?”李钦载问道。 吴通愕然,接着马上道:“五少郎,眼看要过中秋了。” “中秋?好,好节日。” 随即李钦载又道:“给我准备一张名帖,府里备上礼物,长安城的熟人长辈都送一份,不必太贵重,心意到了就好。” “是。此事府里已有安排。” 李钦载又道:“另外单独准备一张名帖,名帖上我的头衔只备注‘军器监少监’,同样送一份礼,给少府少监武元爽。” 吴通愣了:“您跟少府少监也有交情?倒是老朽失算了,这就去准备。” 李钦载也不解释,只是叮嘱道:“记住名帖上的头衔,这个很重要。” 吴通不解为何五少郎刻意强调名帖上的头衔,但也不敢多问,立马退下照办。 ………… 武元爽当上少府少监不到一年的时间,算是新官。 在这之前,武元爽不过是安州的司户参军,“司户参军”是个什么官儿呢?通俗的说,就是管户籍和看仓库的,从七品的芝麻官。 同父异母的妹妹武氏突然有一天当上了皇后,然后从长安来了人,恭敬地把他请到长安,给了他少府少监的官职。 一个无人问津的七品小官,骤然来到京城权力中枢,手中掌管着偌大的权力,还有那些挡都挡不掉的滚滚财源…… 武元爽知道这一切改变都因为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来长安上任后,武元爽进宫觐见过武皇后。 她比以前更美,也更具成熟风韵了,然而她只是端坐在殿内,与他相隔数十步,远远地只能看到她的面部轮廓,以及清冷高傲的语气。 武元爽知道,这个曾经被他欺负得够惨的妹妹,如今已是高不可攀了,当年的恩怨也不知她有没有彻底放下。 像个忠心的臣子一样问安,说了几句仿佛预先排练好的家中琐事,武元爽战战兢兢离开太极宫。 走马上任,风光无限,当名与利堆砌在面前,很少有人能抵挡住诱惑。 于是武元爽渐渐有些变化了,他不再战战兢兢,他开始伸出了手,要名,也要利。 他以天家外戚自居,处处受人追捧尊敬,处处享受如同皇室宗亲般的超凡待遇。 然而,当英国公之孙李钦载的名帖和中秋节礼物送到府里时,武元爽还是微微吃惊了一下。 英国公,几乎已是朝中第一人的存在。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死后,无论朝堂还是军中,英国公的地位绝对是超凡脱俗,深受天子宠信,圣眷之隆,当世无人可比。 再看到名帖上只字未提“英国公之孙”之类的名衔,反而写上“军器监少监”的官职名。 武元爽刚开始不解,首先不解的是,英国公之孙李钦载与他素无来往,甚至彼此都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好端端为何给他送中秋礼物? 其次是,为何名帖上特意写上官职名,这年头大户人家之间互送礼物很正常,但名帖却很有讲究的。 要么写上出身家世,比如“英国公府”,要么什么都不写,无论有没有交情,都加上一句“朋挚拜谒”之类的,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写官职的倒是颇为罕见,除非是大过节的有公事商谈。 武元爽在安州时终究也算混过官场,对官场勉强有些阅历。 仔细琢磨之后,他突然想到半月前少府拨给军器监的两万斤生铁,然后再看了看名帖上的军器监官职名。 武元爽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愧是国公府的子弟,以前只听说是个臭名昭著的混账,没想到做事如此高明。 客客气气的送礼,一句重话都没说,反而像多年的挚交好友,以英国公之孙的重量级身份,主动向他这个刚来长安任职的少府少监投帖。 这代表了什么? 面子里子给足了,台阶也留给你了,既未伤和气,更不存在得罪人。 但是,名帖上的官职名你懂啥意思不? 两万斤生铁的事,你最好有个交代,不要给脸不要脸,大家都是能直接进宫面君的人,撕破脸都不好看。 这就是李钦载那张名帖上的潜台词。 武元爽读懂了。 高明,确实高明。 武元爽背后有武皇后,但李钦载背后也有英国公,若大家真的撕破脸,事情闹大了,武皇后或许会暗中偏袒他,但天子呢? 世上有个东西叫“王法”,武元爽这叫贪墨,是在挖大唐帝国主义的墙角,事情若闹到天子面前,吃亏的绝对是武元爽。 李钦载面子给足了,做事也足够隐晦含蓄,但武元爽还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愤怒,此刻的他不应该叫武元爽,该叫武不爽。 面子给了,可武元爽的利益被人动了。 两万斤生铁里面,至少有一半的矿石,也就是说,武元爽原本该赚一万斤生铁的,李钦载投上门的这张名帖瞬间将他的利益一口气吹飞了。 怎能不气愤? 气愤归气愤,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 李钦载仅仅一张名帖,便让武元爽彻底陷入被动,他很清楚应该要给李钦载一个交代了,否则事情难以收场。 当初若早知陛下会任这货为军器监少监,武元爽无论如何也不会打这两万斤生铁的主意,就算要打,至少也会把李钦载先拖下水。 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办完了,钱都快进口袋了,李钦载却从天而降成了少监。 沉思许久,武元爽终于做了决定。 “来人,传少府司库,半月前给军器监的两万斤生铁不足量,再给军器监补一万斤。” “让管家给军器监少监李钦载送去我的名帖,回一份厚礼。” 第七十一章 出发渭南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能不动手,尽量哔哔。 化解矛盾的方法不是带一批人拳打脚踢,这不是处理矛盾的最佳办法,实在激化到无法化解了才会用,一旦动手便落了下乘。 李钦载是要过日子的人,没兴趣结一个来头不小的仇家,用含蓄的方法解决矛盾,避免冲突,这才是成年人该用的法子。 归来仍是少年,他的心早已不是少年。 不过李钦载清楚,他化解的矛盾只针对眼前的这件事。 武元爽这个人,终究已经结了怨。 不是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但毕竟动了人家的利益,以武元爽的外戚身份和他不顾吃相的做法,想必没那么宽宏大量一笑泯过。 算是仇家,但仇不大。这就是目前李钦载与武元爽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军器监监丞王续又来了。 这次王续一脸喜意,见面便不停行礼,外加滔滔不绝的彩虹屁。 尽管用辞仍然夸张,但李钦载还是从彩虹屁里听出了几分真诚的味道。 这次王续确实是来真心道谢的。 李钦载一张名帖,一份薄礼,给军器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昨夜,少府给军器监送去了一万斤生铁,说是补齐半月前那批生铁的量,此事不走公账,算是分批到货。 也就是说,两万斤生铁的事圆满解决,军器监只需稍费功夫将半月前那批生铁剔除矿石,提炼出来便足够了。 在此之前,军器监里许多官员都已经对妻儿安排好了后事,随时准备被拿问下狱了,监署内的气氛可见多么惶然。 没想到英国公之孙甫任少监,随便出手便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李钦载无意间给监署内的同僚们展露了一手能力。 今日的王续这才对李钦载发自内心的折服。 所以李钦载今日才能听出王续彩虹屁里的真诚。 听够了彩虹屁后,李钦载把王续打发走了,王续拍得口干舌燥,李家连饭都没管。 王续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告辞,李钦载丝毫没有挽留吃饭的意思。 马屁这东西听听还是可以的,能让人心情愉悦,但不要沉浸式体验,容易迷失自我。 ………… 天气越来越凉爽,算算日子,已是秋收,终于到了全家出动的时候了。 大唐官员居然有专门的秋收假期,假期长达半月。天气乍凉开始,尚书省便下了公文,朝中各级官员可允离京离署,主持各家农庄秋收事宜。 这次李家从上到下全都离开了长安城,不仅是李家,但凡关中有农庄良田的权贵们都离京了。 对农耕国家来说,秋收是大事,比天都大的事,一年的收成全看这几日了。 每年秋收之时,可谓全民皆动。 权贵朝臣们各自离京主持事宜之外,就连天子皇后也不能闲着,在宫里的农坛安排祭祀,天子皇后领着后宫和官员们诚心祷告,恳求老天爷给个面子,让今年粮食丰收,天下富庶。 每至丰年,天下总是安定的,对统治者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今年算是风调雨顺之年,很难得,朝中君臣和民间百姓都对今年的收成有着不小的期待,也导致权贵朝臣们对待秋收事宜愈发隆重。 天没亮李钦载就被李崔氏叫醒,然后风风火火命丫鬟给李钦载和荞儿穿戴衣裳,父子俩穿戴过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桌案旁打呵欠。 府里下人们早已忙碌一团,李钦载和荞儿仍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待二人吃过早餐,李钦载和荞儿父子俩被李崔氏踹上了马车。 车夫一记漂亮的鞭花甩响,马车徐徐离开李府,朝城外行去。 马车后面,李府大门外,好几辆马车静静地停在空地上,李家的部曲们脚步匆忙,各自列成几个小队,护侍在各辆马车两旁。 李钦载回头张望,见李勣,李思文,李崔氏等人皆上了不同的马车,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出城。 直到此刻,李钦载才突然想起什么,掀起马车的车帘,淡定地问道:“车夫,咱们去哪儿?” “五少郎,咱们去自家庄子呀。”车夫一脸莫名其妙,这话问的,没睡醒似的。 “去咱家哪个庄子?” 车夫脸色一变,使劲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下。 然后李钦载赫然见车夫跳下车,拔腿飞快朝李府大门跑去,边跑边焦急大喊:“管家!吴管家!小人送五少郎去哪个庄子呀?” 马车里,李钦载和荞儿面面相觑,李钦载依稀听到头顶有乌鸦叫。 这特么的,一大一小俩活人差点被车夫卖了。 目的地都没搞清楚便敢开车,这车夫显然是个人才。 这样的人才,打断他一条腿不过分吧? 没多久,车夫又飞快跑回来。 回来的时候,李钦载清楚地看到车夫的脸颊上有五个通红的手指印,身上的衣裳前胸还有几个脚印,显然吴管家没惯着他,已经狠狠教训过了。 甚善!喜闻乐见,拍手称快。 “五少郎,吴管家说了,小人送您去渭南县甘井庄。”车夫有气无力地道。 李钦载问道:“渭南县离长安城多远?” “百余里,约莫天黑前能到。” 李钦载皱眉:“咋不给安排个近点的?百多里路,要颠死我们吗?去跟管家说,我要换个近点的庄子,秋收秋收的,在哪儿不是收呀。” 车夫苦着脸道:“五少郎,甘井庄不算远了,还有更近的泾阳县,蓝田县,不过那是老公爷和二郎去的庄子,咱们总不能跟老公爷抢吧?” 李钦载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走吧走吧,赶紧去,赶紧回。” 既然选了随机地图,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马车缓缓前行,车外刘阿四领着一队部曲护侍。 车厢内,荞儿仍然保持跪坐的姿势,一丝不苟的严谨样子让人心疼。 “没有外人时不妨放松些,像我这样。” 李钦载给他示范,整个人瘫软在车厢里,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荞儿好奇地注视着他,却仍不敢动,在小小的他看来,李钦载这种坐没坐相的姿势,若被阿婆看到,绝对要挨一顿毒打的。 “来,照我的法子做,你会感到很愉悦的。”李钦载含笑劝道。 荞儿怯怯地道:“可是阿婆说……” “不要管阿婆说什么,你现在要听你爹说。” 荞儿于是试着放松自己,一边盯着李钦载的姿势,一边将小小的身子躺平,还学李钦载翘起了腿。 “不必完全学我,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躺着趴着,倒立吃屎也没关系。”李钦载和颜悦色劝道。 荞儿于是又试了好几种姿势,终于找到一种舒服的,小小的身子躺平下去,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父子俩坐没坐相,躺没躺相。 严肃不活泼的大唐未来小花朵,就这样被亲爹带偏了。 第七十二章 绝对不可能 到渭南甘井庄时已是傍晚时分。 这年头果然车马慢,书信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刚进庄子,李钦载便闻到一股炊烟味,掀开车帘,五六十户农家错落无序地建在田陌外,每户人家的屋顶都冒出袅袅青烟。 红尘三千,唯独散不去的烟火。 马车继续行驶,进了庄子后,来到一座别致的庄院前停下。 一位青衣半百老人和十几名下人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众人迎上前,将李钦载和荞儿扶下马车。 然后老人和下人们恭敬地朝李钦载行礼。 李钦载这才知道,老人姓宋,是这座李家别院的管事,平日里管理英国公名下的食邑和农户,打理别院内的大小事务。 这座位于渭南县的庄子,李家倒是每年都有人来,李勣每年也亲自来几次。 因为别院里住着一个很重要的人,是李勣的亲姐,中年丧夫后,无心再嫁人妇,于是李勣便将她供养在自家的庄子里,每逢年节必会探望。 爷爷的亲姐姐,按辈分算,李钦载得管她叫“大姑奶奶”。 李钦载刚下马车,宋管事便殷勤地为他掸起身上的灰尘,不停地絮叨。 “老令君已念叨五少郎好多次了,着老朽在门口等着,这座庄子五少郎可是不常来,老朽上次见您,约莫已在五六年前了……” 见宋管事絮叨个没完,似乎有促膝长谈的架势,李钦载果断制止了他。 “停!超过三个月的陈年往事莫再说,说了我也不记得。” “啊?为,为何?” “因为我傻了,三个月前被雷劈过,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 宋管事这才听出味儿来,讪然一笑,默不做声地领着李钦载和荞儿进门。 李家别院的规模比长安城的国公府小了许多,但胜在幽雅别致。 院子内外的装饰仍然透着浑厚大气,绕过照壁,院子里种着一棵银杏树,树木有些年头了。 如今正是金秋,金黄色的银杏叶荡然飘落,地上铺满了黄色的落叶,给这座幽雅的别院平添了几许古韵诗意。 走入后院,后院北面单独建有一间佛堂。 在宋管事的提示下,李钦载牵着荞儿的小手走入佛堂,佛堂内梵音低吟,堂前挂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灯火照映出一道昏黄的佝偻身影。 身影背对着李钦载,一直在沉心念诵经文,李钦载和荞儿安静地站在堂内,父子二人识趣地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喃喃的念诵声才戛然停下。 李钦载牵着荞儿上前见礼:“侄孙钦载,拜见祖姑母。” 荞儿也双膝跪下,脆生生地道:“荞儿拜见曾祖姑母。” 佝偻的身影缓缓转过来,一位年约七十的老妇朝父子二人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钦载,你这猴崽子,还知道来看老身?约莫五年未见了吧?” 李钦载惭愧道:“是,侄孙太忙了……” 话没说完,老妇怒哼一声:“你忙个甚!以为老身真的不问世事么?这几年你在长安城闯的祸可不少,老身都听说了。” 李钦载急忙道:“爷爷和父亲已然罚过了,罚过了。” 老妇这才将目光瞥向旁边的荞儿,疑惑道:“这娃儿是……” “是侄孙的儿子,刚捡回来的。” 老妇的眼神迅速从李钦载脸庞上一扫,然后笑了起来:“倒是与你一模一样,果真是你的孩子,娃儿长得乖巧,也懂礼数……” 说着老妇在身上寻摸了一番,掏出一只玉镯子塞到荞儿手上,笑道:“修佛之人,身无长物,这只镯子便算见面礼吧,是叫‘荞儿’吗?” 荞儿迟疑地望向李钦载,李钦载含笑道:“长者赐,不可辞。” 荞儿于是乖巧地道:“多谢曾祖姑母厚赐,小子确是叫‘荞儿’。” 老妇点头,道:“‘荞儿’这名字,取得有些苦意,无妨,肉胎凡身修的是来世轮回,识字后老身予尔几本浅显的经书,多读一读没坏处……” 李钦载眼皮一跳,这是要把儿子度成小和尚吗? 那可不行。 养儿是为了防老,不是等死后免费给自己做道场的。 “祖姑母,侄孙远道而来,眼看天黑了,我和荞儿还没吃饭呢。”李钦载急忙转移话题。 老妇瞪了他一眼:“偏就你事多,去吧,宋管事早已备好了饭菜,老身独自在佛堂清修,若无事莫来打扰。” 李钦载笑了笑,向老妇告退后领着荞儿走出佛堂。 走到院子里,荞儿好奇地道:“父亲大人,曾祖姑母说,荞儿的名字有苦意,是荞儿的名字不好听吗?” 李钦载叹道:“‘苦意’不是不好听,是说命中多苦。” 荞儿睁着天真的眼睛,道:“是说荞儿命苦吗?”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蹲下身与他的眼神平视,缓缓道:“名字只是个符号,它唯一的作用是让人区别你与别人,名字从来不会影响命运。” 话有点深奥,荞儿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李钦载笑了:“‘荞’这个字,是一种植物,世间有‘苦荞’,也有‘甜荞’,你的名字有苦也有甜,每个人的一辈子都是如此。” “以后若见万人万事万物,皆有一颗欢喜的心,你便是一株‘甜荞’,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荞儿还是不甚明了,但他听懂了要快乐,于是重重点头,笑道:“好的,父亲大人,以后荞儿一定快快乐乐的。” “走,吃饭去。荞儿喜欢吃什么?” “父亲大人,荞儿喜欢吃肉,各种肉。” “那就吃肉!” 一大一小牵着手,欢喜地走进金色的暮光里。 ………… 甘井庄东面一座矮小狭窄的农户院里,小丫鬟从霜像一阵龙卷风窜进了院子。 “姑娘,大事不好,死期至矣!”从霜夸张地大叫。 崔婕正在绣花,闻言一惊,针刺破了手指,一滴小血珠滴在绣布上,眼见这幅绣活便毁掉了。 “从!霜!”崔婕面孔涨红,咬牙怒道。 不习惯发怒,也不知发怒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崔婕此刻却很生气,气得很想叫从霜伸出手来,用尺子打她的手心。 从霜却不管这些,风风火火窜进院子后,一脸惊恐地道:“姑娘,大事不好了!李家别院来人了!” 崔婕又一惊,当即顾不得生气,急忙道:“来了何人?” “天快黑了,看不清,奴婢只看到别院外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十几个穿着铠甲的部曲,应该是长安李家的人。” 崔婕也被吓到了,娇美的花容布满了恐惧,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李家……李家的人为何来此处?” 从霜神秘地道:“奴婢刚才不放心,跟庄子里的庄户打听了,已快到秋收时节,据说今年地里收成不错,李家来人应该与姑娘无关,他们是来主持秋收开镰仪式的。” 崔婕却仍心慌意乱,颤声道:“来的该不会是,是李家那个……纨绔子吧?” 从霜一愣,小脸顿时浮上愁意,若论担心的程度,其实她比崔婕更甚。 崔婕就算被家里人找到,顶多只是一顿训斥,但从霜的命运可就不一样了,往大了说,她是逃奴,是崔家小姐逃婚的同谋共犯,抓回去后会被活活打死的。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连夜跑了吧。”从霜一脸忧愁地道。 崔婕却已渐渐镇定下来,沉思许久,抬起头时,俏脸已是一片冷静睿智。 “不急,敌情未明,不可自乱阵脚,否则更容易暴露。” 拉过从霜的手,崔婕认真地分析道:“你想想,李家有多少口人,又有多少庄子?” 从霜睁大了眼,半晌后,开始掰着手指算。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李老国公有两个姐姐,其中一位就住在这个庄子上,老国公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儿子,五个孙子……” “秋收开镰很重要,但派来甘井庄的李家人,不一定是李钦载那个纨绔,除非咱们时运不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不会那么巧,正好那个纨绔子会被派来这个庄子。” “从霜,相信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充满了人类智慧的分析,终于安抚了从霜惊惶的心。 从霜小脸凝重,信服地点头:“嗯嗯!那个纨绔子绝不可能来此!” 第七十三章 你不准吃 安慰从霜也好,安慰自己也好,崔婕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是冷静且睿智的,是闪烁人类智慧光芒的。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概率学这门学科,但崔婕无疑觉得自己的概率学已经很精通了。 李家那么多口人,又有那么多庄子。 随机分配的话,甘井庄恰好轮到那个纨绔子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姑娘,可李家来的是别人,也不是好事,若认出咱们来……”从霜期期艾艾道。 崔婕笃定地道:“是别人也无妨,李家没人见过咱们,当年结亲时也是双方长辈见过面。” “咱们不能走,本来没事的,若突然跑掉了,反而更惹李家人怀疑,从今日起,咱们用化名,就说……嗯,就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 从霜迟疑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打听过了,今年北方铁勒九姓频频犯边,屠戮大唐边民,咱们就是北方的边民,家破人亡,唯剩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一路逃到这里。” “从今日起,你我祖籍便在榆林郡,我叫‘瑾瑜’,你叫‘瑾秀’,你我姓周,是亲姐妹。” 从霜默默念叨了几遍新名字,小脸儿一垮,道:“姑娘,这名字好难记呀,为何不取个简单点的,比如你叫‘大囡’,奴婢叫‘小囡’……”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你好好记住新名字,什么大囡小囡的,听着太随意了,左右不过是个化名,暂时一用罢了。待咱们攒够了钱,便马上逃离李家的魔窟!” 从霜用力点头,然后继续默记新名字,反反复复嘴里念叨个不停。 崔婕坐下来,镇定地做起了绣活儿,脑子里却仍在思考刚刚编出来的身世和名字有没有漏洞。 思来想去,崔婕觉得已天衣无缝,不由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默默点了个赞…… “从霜,我算了算,咱们现在攒的钱才二十多文,若能攒到一百文,便足够咱们离开庄子了,先逃到长安城,若有追兵,咱们便南下入蜀,若长安城无追兵,咱们不妨在长安再住些日子,继续攒钱。” 从霜嗯了一声,但又迟疑道:“可是,姑娘,难道咱们一辈子都这样逃下去吗?” 崔婕手上的动作一顿,俏脸浮起几许愁意,叹道:“逃一辈子也比嫁给那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强吧?” “我若嫁给他,以他的秉性,说不定每日都要被他欺辱打骂,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一生过得如此凄惨。” ………… 离秋收还有几日,李家别院的管事和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了。 府里都忙,唯独李钦载最清闲,当然,还有一个荞儿。 作为主家少郎君,李钦载当然不会参与准备仪式的各种琐事,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懒洋洋的,李钦载是第一次来古代的农村。 大好时光,随便蹉跎。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这种活动不必急于一时,李钦载决定带荞儿在庄子里逛逛,领略一下古代的田园风光。 父子二人牵着手走出别院,刘阿四不放心,亲自带了几名部曲跟随。 李钦载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来到这个世界他基本上没与人结仇,也不是什么左右朝局国运的宰相大官儿,实在没必要如此紧张地保护他。 于是李钦载挥退了保护他的部曲,唯有父子二人在田垄陌间慢悠悠地散步闲逛。 一路上也看到不少庄子里的农户们,农户们穿着粗布衣裳,扛着农具三五成群,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今年地里的收成显而易见很不错,交了主家的租子后,应该还能剩余不少。 农户们都在悄悄地琢磨秋收后的花用,去县城给家里的婆娘买两尺素布,给娃儿买几斤肉解馋,听说城里酒肆卖的酒不错,比自家酿的醪糟霸道,也可以考虑打两斤尝尝鲜…… 小小的算计,小小的理想,对日子并不宽裕的农户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了。 不为填饱肚子发愁,便是天大的幸福。 农户们很知足,贫苦的人只要一丝丝甜,便能填满他们半生的苦。 庄子里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随处可听到农户们放声的大笑。 婆娘们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年幼的孩子四处乱跑,被婆娘拎起来一顿揍,揍完扔一边,孩子咧嘴哭了半晌后,便收起了哭声,继续没心没肺到处乱跑乱叫。 李钦载嘴角带笑,牵着荞儿缓缓走在庄子里。 一切都很新奇,也很欣然,明明是秋天,他却闻到了春天的味道,那是万物复苏的生机。 见李钦载和荞儿走近,农户们顿时噤若寒蝉,默默地退让一旁,垂头让父子二人过去。 农户们虽然不认识父子二人,但从二人的衣着上能看出,这是富贵人家,庄子里唯一的富贵人家便是李家别院,而且庄子里有大半的农户都是李家的食邑。 简单的推理一下,农户们便知道了李钦载的身份。 必然是长安的主家来人了,虽不知姓名,但必然是老国公爷的亲属,如假包换的贵人,可不敢犯驾。 李钦载和荞儿走了一阵后,才慢慢发觉,自己父子好像被农户们孤立了。 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农户们,一见他们走近便自动熄火,瞬间寂静,每个人表情恭敬,退避三舍。 李钦载苦笑,在这个阶级森严的年代,与农户们平等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 “咱们去河边转转吧。”李钦载颇为无趣地道。 既然没人敢搭理,李钦载也不能死皮赖脸往农户人群里凑。索性找个没人的河边散散心。 荞儿用力点头,神情很欢喜,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庄子,相比之下,长安城的国公府似乎令他有些不自在。 甘井庄正好在渭水边,渭水是黄河的最大支流,早年间这片村庄便是依渭水而建的。 庄子东头村口便是著名的渭水,李钦载和荞儿很快来到渭水河边。 此处的水流很平缓,而且河面很宽,像一片静止的湖泊。 水面波光粼粼,秋风拂过,泛起圈圈涟漪。 父子俩站在河边,李钦载深深吸了口气,叹道:“秋高气爽,青山绿水,此乐何极。” 荞儿不解地道:“父亲大人所言何意?” 李钦载瞥了一眼圈圈涟漪的河面,道:“意思就是,如此清闲无忧的天气里,咱们应该抓几条鱼,就在岸边烤着吃。” 荞儿两眼一亮,用力点头:“嗯嗯!烤鱼吃!” 左右环视一圈,李钦载道:“抓鱼需要工具,烤鱼也需要调料,咱们先回别院准备东西,然后再来抓鱼。” 荞儿兴奋点头,看样子似乎有点蹦起来雀跃的意思,碍于以前的教养,努力忍住了,只是小脸已高兴得涨红了。 不敢把荞儿独自留在河边,孩子通常管不住自己,万一掉进河里就出大事了。 于是李钦载牵着荞儿往回走。 半个时辰后,东西都准备好了,父子二人再次来到河边。 抓鱼的工具有渔网和渔兜,有桶,还有一堆调料,甚至还带了一些引火的枯草和木炭。 抓鱼的过程并不复杂,用河边的湿土垒了个小窝,放开缺口引入河水,窝里面放了一些醪糟,没多久便有几条鱼儿游了进来。 不得不赞叹如今的生态环境,真的是山清水秀鱼肥。 四五条鱼被李钦载眼疾手快扔进桶里,荞儿在一旁兴奋地拍手大笑。 “父亲大人,生火,生火!” 李钦载笑着看了他一眼,还好,几年严厉的教养并没有磨灭孩子的天性,此刻的他,终于有了几分幼童该有的样子了。 剖鱼,生火,烤鱼,李钦载手法熟练地操持,荞儿围着他上蹿下跳,高兴得不行。 岸边临时搭起的简易土炉里炭火通红,鱼儿被串在树枝上,洒上调料,一阵浓浓的香味四散开来。 没多久,烤鱼熟了,李钦载递给荞儿一条,不放心地道:“烤鱼有刺,你吃鱼会不会吐刺?” 荞儿自信地一笑:“我在阿婆家时也吃过鱼的,会吐刺,从来没卡过喉咙。” 李钦载这才放心地把烤鱼递给他,又叮嘱道:“吃肚皮上的肉就好,那里刺少肉嫩,别的地方的肉太厚,也不易入味,就不必吃了。” 荞儿点头,然后嗷呜一口,咬到鱼儿背部的肉,最厚刺最多的那一块。 李钦载叹气,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不过见荞儿吐刺很熟练,一口鱼肉在嘴里鼓捣半天才咽下,李钦载渐渐放心了,看来他说的是真话,吃鱼吐刺不是问题。 孩子吃得开心,李钦载却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阵痛。 啧,长安渭南相隔不过百余里,难道也有水土不服的毛病? 扭头四顾,李钦载找准了一个地方,然后摸了摸荞儿的头,道:“为父我去办点关于出口的重要业务,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荞儿忙着吃鱼,敷衍地点头应了。 李钦载指了指河面,严厉地道:“绝对不准靠近河边,我就在不远处盯着你,若敢靠近,我会很生气,非常生气。” 荞儿放下烤鱼,认真地道:“父亲大人放心,荞儿不会水,阿婆教过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荞儿绝不会靠近河边。” 李钦载这才转身离开,也不敢离开太远,找了个相隔十余丈的草丛,拨开草丛,能随时看到荞儿瘦小的身影,李钦载这才放心蹲了下去,开始办重要业务。 荞儿吃得很开心。 准备时间不足,烤鱼的味道其实只能算尚可,但野外捉鱼烤鱼这件事,对荞儿来说算是头一次,所以烤鱼吃起来格外的香。 独自一人吭哧吭哧,不知不觉吃了两条鱼。 荞儿犹豫地看了看烤炉上剩下的三条鱼,决定不吃了,留给李钦载。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你在吃什么?好香呀!” 荞儿回头,见一位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正盯着烤炉上的鱼,眼中露出馋色。 “小家伙,吃不完的给我吃好不好?”馋得不行的小姑娘笑眯眯地乞求道。 荞儿小脸儿一板,起身伸展双臂,像只护食的小母鸡,拦在小姑娘身前。 “不行!剩下的鱼是父亲大人的,你不准吃!” 第七十四章 放开那个禽兽 荞儿的小模样很认真,他是真的在帮父亲守护剩下的三条鱼。 三条鱼不值钱,但对荞儿来说,它很好吃,好吃的东西便是珍贵的,要给父亲留着。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闻着烤鱼的香味,差点流出口水来。 她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四下张望后,发现只有荞儿一人守在这里,不由恶向胆边伸,突然很想抢了烤鱼就跑。 然而世家多年的教养让她克制了内心的恶念,她决定用别的法子得到这三条烤鱼。 “小娃儿,你是庄子里的吗?以前为何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孩子呀?”小姑娘开始攀交情。 荞儿挺起胸膛道:“我是李家的孩子。” “李家呀……”小姑娘毫不慌张,甘井庄里有一大半是英国公的食邑,庄户也有很多姓李的,不足为奇。 “小娃儿,我们做个交换如何?”小姑娘狡黠地笑道。 荞儿好奇道:“什么交换?” “你把这三条鱼给我吃,我吃完后帮你捉四条鱼,你看,你付出三条,得到四条,你赚了大便宜,对不对?” 荞儿毕竟不满五岁,闻言顿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付出三条,得到四条,确实赚了便宜,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见荞儿沉思不语,小姑娘急了,于是加重筹码:“五条如何?我给你捉五条鱼,这下你总该赚便宜了吧?” 荞儿的思路终于被带偏了,三条换五条,应该不吃亏了。 于是荞儿用力点头:“好!但你不能骗小孩子哦!” 小姑娘眉开眼笑:“不骗不骗,我以名字发誓,我叫周……嗯?周那啥,瑾瑜,对!我叫周瑾瑜!” 荞儿依依不舍地将烤好的三条鱼递给了小姑娘。 ………… 出口业务谈得很顺利,但结局比较痛苦。 李钦载一脸不适地走出草丛,刚刚随手扯了几片叶子解决问题,但叶子上有毛茸茸的倒刺,擦过后那酸爽,搞得他此刻走路的姿势都不对了。 必须把卫生纸研究出来,这是生活必需品,李钦载可以忍受单调乏味的古代生活,但绝不能忍受基本的日常用品都无法保障。 享受生活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吃喝拉撒,这是李钦载对生活的基本要求,每一样都必须满足。 姿势怪异地走到河滩边,李钦载赫然发现荞儿竟然在哭。 荞儿坐在烤炉边,一边抹泪一边仰天嚎啕,小模样又冤又恨,简直六月飞雪。 “咋啦?”李钦载急忙上前,将荞儿抱进怀里轻拍他的背。 荞儿仍大哭不止,指了指空荡荡的烤炉,又指了指河面,不知想表达什么。 年龄有代沟,无法理解孩子的表达方式,李钦载只好尽量用严谨的逻辑来帮他表达。 “渭水河里窜出了虾兵蟹将,把咱们烤熟的鱼救回去了?”李钦载发挥想象,这个解释的逻辑应该很严谨了。 荞儿哭声一滞,睁大了泪眼看着他,四岁多的孩子亦情不自禁被亲爹的脑洞惊艳了。 呆滞过后,荞儿急忙摇头,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告状,小模样气愤之极。 李钦载听了半天才弄清楚。 原来刚才有个小姑娘窜出来,提出要用五条活鱼换三条烤鱼,结果小姑娘拿了烤鱼后眨眼跑得没影儿了,荞儿仍留在烤炉边傻乎乎的等。 等了半天没见小姑娘回来,荞儿这才惊觉上当,顿时气得嚎啕大哭。 不仅荞儿气愤,连李钦载都气愤了,心里堵得慌。 这特么算什么事?连小孩子的烤鱼都骗,哪里冒出来的孽障胆敢作死! 李钦载自觉节操快掉成负数了,也没干过如此没品的事。 “周瑾瑜?那小姑娘说她叫周瑾瑜?”李钦载沉着脸问道。 荞儿肯定地点头,然后泪眼婆娑地摇晃他的胳膊:“父亲大人,荞儿被奸人所害,若抓到她了,请父亲大人用力打她屁股,像荞儿不听话时阿婆打我那样……” 李钦载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等抓到她了,不仅要打她屁股,还要脱了裤子打。” 荞儿高兴极了,用力点头:“对,脱了裤子打才痛。” 李钦载对他愈发爱怜不已,揉着他的脑袋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牵着荞儿回到别院,李钦载的脸色阴沉得像黑化的周芷若,眼眶都仿佛化上了烟熏妆。 召来了刘阿四,李钦载下令将部曲们派出去,在庄子上寻找一个名叫“周瑾瑜”的女子。 刘阿四没多问,领命后匆匆离去。 李家部曲的办事效率令人叹为观止,只用了半个时辰,那个骗小孩子烤鱼的小姑娘便被找到了。 刘阿四将小姑娘带来别院,小姑娘惊惶得浑身抖若筛糠,脸色苍白表情绝望,如同世界末日来临。 李钦载有些奇怪,屁大点事,至于如此绝望吗? “你叫周瑾瑜?” 前院里,李钦载皱眉问道。 小姑娘扑通一声跪下:“奴婢……啊不,民女是周瑾瑜。” “就是你骗了我儿的烤鱼?” “民女知罪,求贵人饶命!” 小姑娘便是从霜,化名周瑾瑜,在李钦载面前不仅用了化名,还用错了…… 从霜被李家部曲带回别院后,吓得魂不附体,总以为东窗事发,脑海里不断脑补逃奴被主家活活打死的画面,越想越绝望。 谁能想到,只是在河边骗了几条烤鱼,受害者偏偏是李家的娃儿…… 这运气,真是令人发指了。 从霜心中充满了懊悔,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出门,更不该去河边。 见从霜吓得魂不附体,李钦载倒也没说重话。 事情不大,就是有点混账,有他当年在长安城的几分神韵。 蹲了下来,李钦载的目光与从霜平视,淡淡地道:“‘瑾瑜’,呵,名字倒是不错,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说说你的心路历程,究竟不要脸到什么地步,才好意思骗小娃儿的烤鱼。” 荞儿站在李钦载身旁,有几分狗仗人势的味道,指着从霜奶声奶气地谴责道:“坏人,坏人!” 从霜浑身直颤,伏地拜泣道:“民女知罪了,贵人不要杀我……” “杀你?不至于,就问你打算如何解决,鱼是小事,但对小孩子不讲诚信,他若有样学样,长大后跟你一样骗人失信,问题可就大了。” 从霜见李钦载没有追究她身世的意思,不由稍微放了心,仍保持伏拜的姿势,颤声道:“民女甘愿受罚。” 荞儿扯了扯他的衣角,一脸纯真地撺掇道:“父亲大人,脱她的裤子,打屁股,打屁股!” 李钦载瞧了瞧她,十四五岁的模样,换了前世还未成年,太罪恶了,不好意思下手。 “荞儿乖,咱们把她养肥了再打……” 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李钦载一愣,抬眼望去,眼神已有些不耐烦了。 刘阿四匆匆来报,又有一位姑娘门外求见,似乎为了这位周瑾瑜而来。 李钦载嗯了一声,心中有些无奈,他原本只打算教训从霜几句便算了,不知为何事情好像越搞越严重了…… “让她进来。”李钦载吩咐道。 很快,一位穿着粗布钗裙的绝色女子闯了进来,女子发髻有些凌乱,形容狼狈,但依然无法掩饰完美的容貌。 李钦载第一眼见到她,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抽,深呼吸几次后才恢复正常。 谁知女子闯进来后却颇为愤怒,人还没走进院子,便大声道:“你们放开她,要杀要剐冲我来!” 第七十五章睿智的世家小姐 相遇不算美好。 没有荡气回肠的一见钟情,也没有回眸百年的刻骨铭心。 只是眼波一转,人群里便看见了她。 然后情不自禁感恩上天的仁慈,造就如此美丽的艺术品。 没想过与她有什么交集,只是这一眼,注定成为自己人生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用以装饰人生的回忆。 李钦载屏住呼吸,惊艳于这位女子的美丽。 一个穷乡僻壤的庄子里,居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都说高手在民间,难道绝色女子也在民间? 这个甘井庄,藏龙卧虎之地呀! 盯着崔婕那张美丽精致毫无瑕疵的脸庞,李钦载竟一时忘了出声。 当然,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位绝色女子会是自己逃婚的婆娘,而且嫌弃他如同嫌弃一坨狗屎。 换了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吧,谁会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逃婚逃到未婚夫家的庄子上来了?二十年的脑血栓都不会做出如此奇葩的选择。 别院内,崔婕俏脸通红,见从霜跪在李钦载面前,不由又气愤又焦急。 “这位……贵人,一切都是我做的,冲我来便是,莫为难一个小姑娘。”崔婕忍住怒气道。 李钦载从她的美丽从回过神。 他欣赏的只是她的美貌,并不代表自己对她一见钟情,顶多算是见色起意,能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性格相契才是最重要的。 从霜扭头看到崔婕,眼泪扑簌落下,凄然道:“姑娘,我们落网了……” 李钦载闻言心口一抽,猛地咳嗽起来。 这特么的什么脑回路,几条鱼的事,搞得这么严重,还“落网”了…… 俩姑娘神神叨叨,八成脑子有问题,可能爹娘是表兄妹,可惜了。 “你俩都闭嘴,听我说。”李钦载沉下脸道。 崔婕和从霜立马闭嘴,她们都明白此时处境不妙,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身份。 指了指从霜,李钦载道:“这货……对,叫周瑾瑜的,骗我儿子的烤鱼,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说吧,怎么解决。” 崔婕吃了一惊,惊愕地盯住从霜:“你居然……” 从霜羞愧得无地自容,垂头低声道:“烤鱼太香了,我实在忍不住……好些天没吃肉了,呜呜呜。” 崔婕凑近,悄悄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附耳怒道:“不是说好了吗,我才叫‘周瑾瑜’,你是周瑾秀!” 从霜一惊,顿时失声道:“哎呀,我忘了!” 崔婕无力地叹道:“罢了,左右都是化名,你就叫周瑾瑜吧。” 扭头直视李钦载,崔婕道:“这位贵人,今日之事是我妹妹不对,我代她向您赔罪了,任打任罚,绝无怨恚。” 李钦载哼了哼,道:“给我赔罪没用,给我儿子赔罪才对,才多大的孩子,人生才刚开始,差点三观都毁了……” 崔婕不懂什么是“三观”,但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于是崔婕朝荞儿蹲身一礼,道:“这位小贵人,今日我妹妹多有得罪,向您赔罪了,还请小贵人莫予计较。” 荞儿仍有些怯懦,飞快地躲到李钦载身后,拽着他的衣角。 李钦载含笑看着他。 良久,荞儿忽然道:“父亲大人,这位阿姐好美,她也要被脱了裤子打屁股吗?” 崔婕杏眼赫然睁大,李钦载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改日,改日……不对,误会,误会。我绝无此意。”李钦载尴尬地朝崔婕摆手。 崔婕的俏脸越涨越红。 不是羞涩,是愤怒。 李家人除了老国公外,没一个好东西! 看崔婕脸色不对,李钦载急忙转移话题,指了指从霜,严肃地道:“赔罪还不够,答应孩子的事必须要做到,听说你欲拿五条活鱼换三条烤鱼,烤鱼你吃了,现在你去捉五条活鱼来给我儿子,此事便作罢。” 盯着从霜涨红的小脸,李钦载似笑非笑道:“这个,不过分吧?” 从霜没说话,崔婕已代她答道:“不过分,贵人仁义,民女感激在心,这就带妹妹去捉活鱼,一定让小贵人满意。” 说完崔婕拉着从霜,朝李钦载盈盈一礼,告退离去。 院子里,李钦载盯着姐妹俩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 农户家能养出如此有教养,且说话做事不卑不亢的女儿? 周瑾瑜,周瑾秀,嗯……名字也不俗,“瑾瑜”二字好像典自《颜氏家训》,姐妹俩的父母长辈显然也不是平凡之辈。 不知为何,李钦载总觉得这姐妹俩透着古怪,偏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有点意思…… ………… 崔婕和从霜果然在渭水河边捉鱼。 一个是出身世家的富贵小姐,一个是多年身边服侍的贴身丫鬟。俩人都没有捉鱼的经验,赤足站在岸边的浅水里,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捉到。 从霜越捉越急,眼看已是傍晚,却毫无收获,于是扔了竹篓大哭起来。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犯错,得罪了那位贵人,今日若捉不到鱼,奴婢一人担罪,绝不牵累姑娘。” 崔婕的反应却大不一样,此刻的她不仅不急,嘴角反而露出微笑,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姑娘,你笑甚呢?奴婢都如此伤心了,你还笑!”从霜愈发意难平。 崔婕翘起小拇指,将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轻笑道:“捉不捉得到鱼是小事,大不了明日请庄户帮忙捉几条,我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 “何事?” “今日见了李家那位贵人,我可以肯定,那位贵人必然不是李钦载那纨绔子。” 从霜惊道:“哎呀,对了!忘了问贵人姓名了,姑娘为何笃定他不是李钦载?” 崔婕睿智地笑了笑,道:“李钦载,今年二十岁,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浪荡子弟,仗着英国公的威势横行霸道,这些年他的劣迹太多,唯独有一样,他未成婚,也没听说他养侍妾,所以更没有儿子。” “今日那位贵人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显然他不是李钦载,或许是李老国公的另外某个孙子,总之,他绝不会是李钦载。” 从霜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一脸崇拜地道:“姑娘好厉害,一眼便看出了真相!奴婢何时像姑娘这般厉害该多好!” 崔婕的笑容淡然且矜持,拂了拂额前的乱发,正色道:“自然是要多读书,读好书,书里有世间一切答案,你若能阅书千卷,也会像我一样睿智的。” 第七十六章 秋收开镰 崔婕不普通,也很自信。 她的出身确实优渥,受过的教育,家庭的教养,本身的才气等等,都是不俗的。 而且她对李钦载的分析,客观的说,也还算严谨,只可惜在闭塞的庄子里待久了,无法收获别的讯息,她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李钦载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还变出了一个儿子。 一位世家小姐,一个贴身丫鬟,俩人果真老老实实在河边捉鱼。 捉鱼的进展很不顺利,倆人都没干过,没有任何经验,一直到天黑了也没捉到一条。 崔婕一脸挫败,从霜哭唧唧的,姐妹俩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长时间在河边保持弯腰捉鱼的动作,两人腰酸背痛,回到自己简陋的小屋里,崔婕和从霜浑身酸痛得不行。 崔婕忍着眼泪,从小到大她都没受过这般苦楚,但她不能哭,她必须在从霜面前坚强。 “李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崔婕恨恨地思忖。 她愈发觉得自己逃婚的决定无比正确,逃离了好大一个火坑。 第二天一早,崔婕从攒存不多的二十多文钱里排出了三文,咬着牙忍着心痛送给庄子里一位农户,请他帮忙捉鱼。 农户捉鱼自然不在话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捉到了五条鱼。 李钦载交代的赔偿任务完成了,但崔婕也失去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三文钱。 都是血汗钱呐! 世家小姐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且乐观的。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这次秋收开镰,李家派来的人是那个纨绔子,此刻的她岂不是落入他的魔掌了?落在他手里,还不知要受多大的摧残折磨。 现在李家派来的这个人,不确定是李老国公的哪位孙子,为人似乎还不错,本就是她理亏,只叫她赔了五条鱼,可以说心地很善良了。 但愿秋收后,李家的人会赶紧回长安,崔婕和从霜就不会暴露身份,从此江湖路远,她与李家再会无期。 ………… 秋收的日子终于到了。 按大唐的习俗,秋收时地主家是必须要主持开镰仪式的。 所谓“开镰”,顾名思义,就是在一大串敬天地鬼神各路大佬之后,主家拿着镰刀下地,象征性地割一茬儿庄稼,表示地主亲自干活了。 割完了第一茬庄稼,整个仪式就算完成,然后农户们纷纷下地秋收。 听起来很枯燥,做起来……更枯燥。 天没亮李钦载就被别院的宋管事叫醒,窝了一肚子起床气,李钦载面色阴沉,看谁都不爽。 荞儿也在不停打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 每天大鱼大肉投喂,荞儿似乎胖了些,有点圆乎乎的萌娃气质了,看起来愈发可爱。 李钦载看着脸颊肉嘟嘟的荞儿,一肚子起床气都好了许多。 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肉脸蛋上捏了捏,啧,粉粉嫩嫩,弹性十足,手感非常好。 荞儿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父亲大人为何突然捏他的脸。 “你脸上有东西。”李钦载笑道。 荞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啥?” “有点可爱……哈哈!” 既土又油腻的夸赞对荞儿并不管用,他根本听不懂。 “父亲大人把可爱捏掉了吗?”荞儿说着仍用小手擦了擦脸。 “捏不掉,越捏越可爱。” 荞儿急了:“那怎么办?‘可爱’是何物?为何捏不掉?” “没关系,就让它留在脸上,越久越好,等你长大了,经历过事了,不再单纯了,‘可爱’就会慢慢消失。” 荞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好像,“可爱”不是什么坏东西…… 宋管事风风火火闯进院子,见李钦载仍不慌不忙的样子,宋管事跺了跺脚,道:“五少郎,吉时将至矣,再不装扮就来不及了!” 李钦载一愣:“吉时?今日是开镰还是成亲?” “开镰当然也有吉时呀!” 宋管事招了招手,几名丫鬟飞快上前,给李钦载换上装扮。 头上的玉簪和腰间的玉带解下,丝绸衣裳脱掉,足衣和名贵的鹿皮靴除下,然后给他换上笨重的蓑衣,斗笠,木屐,甚至还在他脸上画了几道红色的油彩。 李钦载被丫鬟们搞得很被动,尤其是在脸上画油彩,不知是什么习俗,总怀疑是别院的下人故意整他,想发火又担心错怪了别人。 “五少郎莫动,让她们好好画,开镰时必须要画的,能驱邪祈福,吉利得很。”宋管事劝道。 李钦载心情顿时安定下来:“哦,那没事了,尽管朝我脸上招呼。” 荞儿新奇地看着李钦载的脸,脸上的红色油彩不知怎的触到了他的笑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李钦载也笑,还朝他做鬼脸。 装扮完毕,李钦载在宋管事和下人们的簇拥下走出别院外。 别院外摆好了香案,香案上摆放了各种供品,空地上聚集了许多庄户,有老有少也有妇孺。 一脸油彩的李钦载站在人群前,突然有点羞涩,这副鬼样子若被庄户们取笑,可就太没面子了。 然而庄户们并没有笑,相反,每个人都很严肃,脸色绷得紧紧的,见到李钦载脸上的油彩,他们的表情愈发端庄,有一种朝圣般的圣洁光辉。 李钦载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杵着拐杖的佝偻老人,听宋管事悄悄介绍,这位似乎是庄子里最长寿的一位,也是本庄德高望重的宿老。 还有一位穿着道袍,脸上同样画了几道油彩,头发披散着,独自站在一旁神神叨叨,不知是在背台词还是念咒语。 宋管事介绍,这位是请来的高人,大概负责跳大神兼跟老天爷沟通,顺便驱邪祈福,以求今年有个好收成。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跳大神的果然跳了起来,摇摇摆摆如同蹦迪,脑袋不停地摇晃,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跳,不时还围着李钦载转圈。 李钦载害怕极了。 他感觉自己成了供品,仪式结束后就会被老天爷清蒸白灼吃掉。 在跳大神的命令下,庄户们朝香案跪拜叩首。 香案上除了各种供品外,还有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农神后稷的名字。 后稷本名姬弃,是上古周朝天子的始祖,尧得天下,命后稷建国库粮仓,并教授万民耕种之法。 后人从此便尊后稷为“农神”。 没错,农神是后稷,不是神农,神农是吃药的,后稷才是教人种粮食的。 敲黑板,知识点。 隆重庄严的秋收开镰仪式,自然少不了辛苦农神跑一趟,给人间施展一下祝福术。 至于这位跳大神的究竟是装疯卖傻还是真跟农神联系上了,实在不可考…… 繁琐的仪式耗了一上午,快到午时才结束。 跳大神的约莫跳累了,满头大汗地瘫坐在一旁,累得直喘气,如同在酒吧蹦迪蹦累了的精神小伙回到卡座,搞得李钦载好想让人给他来一瓶黑桃a漱漱口,今日全场消费由李公子买单。 接下来该李钦载出场了。 幸好李钦载不需要跳大神,他要做的很简单。 宋管事将一把系着红绸的镰刀捧给李钦载,李钦载领着庄子里的劳力来到田边,挽起袖子下地,弯腰用镰刀割下第一茬麦子。 镰刀很锋利,一茬麦子割完,周围的庄户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宋管事大笑道:“主家五少郎已开镰,诸位乡邻赶快下地,今年丰收,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众人齐声高喝:“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最后庄户们纷纷下了田,开始如火如荼地收割庄稼。 李钦载扭头望向宋管事:“接下来我该干啥?” 宋管事陪笑道:“五少郎可自便,您若有兴趣参与秋收亦可,老朽给您划块地……” 李钦载嘁了一声:“莫开玩笑,我像是那么勤劳勇敢任劳任怨的人吗?快给我找个地方躺下,割了一茬庄稼,累死了!” ………… 秋收是大事,仪式也很隆重。 甘井庄无论男女老少都参与了仪式,其中也包括外来人口崔婕和从霜。 二人混杂在人群里,看着李家的贵人主持完了秋收仪式,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崔婕也很新奇地从头到尾欣赏完了整个仪式。 直到最后,宋管事突然大声迸出一句:“五少郎已开镰”。 崔婕和从霜瞬间惊呆了。 崔婕早在青州时就对英国公李家有过详尽的调查,她知道李家的“五少郎”代表什么人。 从霜一脸震惊,娇小的身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姑娘,奴婢死期至矣!”从霜绝望地抓住了头顶的双丫髻。 第七十七章 修改版《百家姓》 崔婕所有睿智的分析全被推翻。 那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代表李家主持开镰仪式的人,居然真的是李家五少郎李钦载! 崔婕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她只感到一阵天昏地暗。 千辛万苦逃婚,一路遇到各种波折艰难,终于远离了火坑,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些,可未来总有个期盼。 然而,万万没想到,她与那个纨绔终究见了面,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人,此刻离她不过数丈,正志得意满地接受庄户们的欢呼。 不知为何,崔婕有一种误入魔窟的惊悚感。 脑海里顿时出现了许多恐惧的画面,比如李钦载发现了她的身份,逼她成亲,成亲后每天揍她三次,还要默默承受他无尽的凌辱。 娘家人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她成了家族联姻唯一的牺牲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崔婕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咬了咬牙,拉着从霜转身就走。 离开了秋收的田垄,瑟瑟发抖的从霜这才回过神。 “姑娘,你前日不是说他绝不可能是那个纨绔子吗?你说的话到底准不准呀?” 崔婕俏脸闪过几分愠怒,忠心耿耿的小跟班都开始质疑她了,多年的威望要崩塌。 “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失算了,是我的疏忽。”崔婕老实承认。 “那个人真是李家五少郎呀,前几日我们还与他照了面,他还罚我们捉鱼……呜呜呜,果然是个坏人。”从霜想到捉鱼捉得那么辛苦,不由悲从中来。 崔婕黛眉轻蹙,喃喃叹道:“未免太巧了,为何李家偏偏派他来甘井庄主持秋收?莫非李家已经知道我们暂居甘井庄,故意派那纨绔子来抓我们?” 从霜浑身一抖,颤声道:“我们……已暴露了么?姑娘,我们快跑吧,不然奴婢会被打死的!” 随即崔婕又摇头:“也不对呀,若说那纨绔子是来抓我们的,前几日与他照面时,便该下令部曲将我们拿下了,为何只罚我们捉鱼,除此别无动静,还任我们住在廖阿婆家?” 从霜也疑惑道:“对呀,他若发现了咱们的身份,早该拿下我们了,为何没见他有任何动静?” 崔婕美眸再次闪耀睿智的光芒:“这里面一定有某些事情是不可测的,或许,我们并没有暴露身份,一切都是巧合,他不过是恰巧被派到甘井庄而已,否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从霜这次没有崇拜地附和,她对大小姐的睿智已产生了动摇。 “姑娘,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跑了吧,此地太危险,不宜久留。”从霜讷讷地道。 崔婕点头:“不错,我们必须离开了,不论那纨绔子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身份,此地已不能再住下去,久则生变。” 从霜顿时喜不自胜,跳起来笑道:“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慢着!你是不是傻,就算要走,也不是今日,不是此时。” “为何?”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没见那纨绔子带了许多部曲亲卫吗?我们若慌慌张张不告而别,必然引他生疑窦,本来不怀疑咱们的,咱们自己倒暴露了,若他令部曲追来,我们能逃多远?” “那我们何时走?” “再等等,最好等他先离开庄子,若他只是来主持秋收开镰仪式的,仪式过后想必就会回长安,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纨绔子弟怎能过得下去?” 睿智的光芒再次从美眸中闪过,崔婕像一位战场上指挥万人的大将军,算无遗策料敌于先,决胜于千里之外。 “等他离开庄子,我们便换个方向逃走。这一次我必不可能出错!” ………… 仪式结束,此行的任务已完成。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 别院外的田地里,无数劳力辛勤收割庄稼,庄子内外洋溢着喜悦的气息,不时有庄户突然在田地里放声大唱,唱的是关中俚俗小调。 李钦载坐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听着。 小调勉强能听懂,所唱的内容无非是男女之间那点事,什么“山窝窝里槐花香,额在山梁梁上想婆娘”之类的。 内容有些低俗,却引来庄户汉子们一阵轰然喝彩,田垄外的婆娘们却泼辣地指着唱歌的汉子咒骂起来。 独属于山野村庄的暧昧与欢喜,就在李钦载的面前发生着。 这才是生活的味道,人活着,就要落在地上过日子,神仙住得太高,闻不到人间烟火,哪里有什么乐趣。 李钦载的嘴角露出微笑,他有点喜欢上这里了,山好,水好,庄户朴实,村姑还那么美丽…… 刘阿四悄然走来,低声询问五少郎何时归长安,他好准备车马。 “暂时不走,住几日再说,回不回长安无所谓,在哪儿躺不是躺呢?”李钦载懒散地道。 刘阿四挠了挠头,得到答案后转身离去。 李钦载又阖上眼,享受秋日里金黄的气息。 相比之下,还是庄子比较舒服。至少庄子里没有看他不顺眼的长辈,动不动就抡棍子揍他。 这里多好,天高皇帝远,老爹想揍都揍不着。 小小的身影走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水。 “父亲大人,荞儿给您端水来了……”荞儿笨拙地将水搁在矮桌上。 李钦载睁眼,抚摩着他的小脑袋,笑道:“荞儿真是孝到为父了……” 顺手从矮桌上取过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李钦载缓缓道:“虽然你还小,但除了玩耍之外,学业也不能荒废,以后每日还是花少许时间读书,这是我精心编撰的启蒙读物,我来教你,你尽量背下它。” “这是什么?” “它叫《百家姓》,跟千字文一样四字一句,汇集天下大部分的姓氏,用来启蒙勉强够了。” 荞儿好奇地道:“这是父亲大人亲自编撰的吗?” 李钦载毫无愧色地道:“当然是我亲自编撰的,你对你爹的厉害一无所知。” 然后李钦载正色道:“考虑到你是个半文盲的客观事实,我便亲自教你念,知耻近乎勇,你最好赶快学认字,不要累到你勤劳朴实又善良的老父亲了。” 荞儿规规矩矩行礼:“是,荞儿会尽快认字的。” 清了清嗓子,李钦载提高了音量道:“李孙赵钱,周吴韩杨……” 编撰百家姓颇费了番功夫,李钦载将其狠狠大改了一遍。 如今的天家与各个世家之间关系比较敏感,尤其为首的关陇和山东士族,他们的姓氏比如“荥阳郑氏”,“范阳卢氏”等等,都被李钦载往后排了。 教小孩子的启蒙读物而已,一不小心惹得李治不高兴就亏大了,想过平淡安宁的日子,最好不要给皇帝添堵。 天下太平,君圣臣贤,做个盛世里的顺民忠臣挺满足的,除了生活质量,李钦载不想改变任何现状。 百家姓新鲜出炉,李钦载念一句,荞儿跟着读一句。 这次李钦载亲眼见识了荞儿的学习能力,令他吃惊的是,小家伙的记忆力居然很不错,基本只念一遍就能记住,有些复杂的顶多念两遍。 天才吗?难道他才是真正的主角,我不过是衬托他的绿叶? 回想前世,高考只考了四百多分,智商大约在人均线附近的李钦载,此刻不由有了些许的挫败。 不管是不是主角,李钦载决定不能放过他。 “荞儿啊……”李钦载和颜悦色地笑道。 “父亲大人何事?”荞儿一脸懵懂地道。 “等你长大了,给为父我赚钱盖大房子,造大马车,送一百个绝色美女,再加每年周游大唐名胜风景,管我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荞儿认真地道:“阿婆教过孝道,孝敬父亲大人是荞儿的本分,只要父亲大人有所求,荞儿必倾尽全力满足父亲大人。” “说话要算话,我这就去写字据,你画个押,按手印。” 第七十八章 普及推广 “养儿防老”这四个字,一定要落到实处,趁着儿子还小不懂事,先立下字据才妥当。 出乎李钦载意料之外的是,荞儿似乎对读书颇有天赋。 整篇百家姓,几天时间便全部会背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几天背下百家姓,很了不起了。 反正李钦载前世不如他,小时候也背过百家姓,爹妈连哄带抽,也花了十多天才磕磕绊绊背下来。 接下来要教他认字了。 写字这方面,李钦载莫名有点心虚。 画图纸他在行,写字也会写,但是美观度…… “先学会写姓,咱们都姓李,先把‘李’字学会。”李钦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威严。 荞儿乖巧地点头。 一根棍子,一盘沙子,父子二人在沙子上写字。 李钦载先写,很快一个“李”字跃然而出。 字丑没关系,反正孩子还小,不懂得欣赏美丑,五岁前的孩子容易糊弄。 荞儿也拿起棍子有样学样,飞快写好了一个“李”字。 李钦载仔细看了一眼,脸皮顿时有些挂不住。 荞儿写的字,无论结构还是美观度,貌似……比他强一丢丢。 这就过分了,神童不能神到这个地步吧?当爹的面子往哪里放? “咳,勉强还行,虽然力道不够,美感不足,也算是个字了。”李钦载强自镇定地评价。 荞儿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道:“父亲大人,荞儿的字比您写得好看呢。” 李钦载瞪眼:“胡说!你懂欣赏吗?我的字才好看,你写得丑。” 荞儿摇头:“不对,这个字荞儿早就会写,以前阿婆教过的,阿婆说我姓李,自己的姓名一定要写好,荞儿写了很多遍。” 李钦载释然:“原来你早就会写这个字,难怪……嗯,勉强算不错吧。” 荞儿执拗地道:“不对,父亲大人,阿婆说荞儿写的这个字可登门入室了。” “登门入室那是抢劫犯罪……”李钦载白了他一眼,小家伙太耿直了,这种时候无论谁写的字好看,都要毫不犹豫果断地拍当爹的马屁呀。 荞儿慢慢凑了过来,弱弱地道:“父亲大人,秋收后,咱们要回长安吗?”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回长安,那里是咱们的家。” “这里不是吗?可不可以晚几日再回?荞儿喜欢在庄子里玩,不喜欢长安……” 李钦载颇为意外地道:“长安城比这里繁华多了,为何不喜欢长安?” 荞儿忸怩地道:“府里太大,长辈太多,荞儿都不敢大声说话,还是庄子好,庄子的人也好,父亲大人能和荞儿一起捉鱼烤鱼,和荞儿在田边散步。” 李钦载笑道:“回长安了我也能陪你玩呀。” 荞儿微微嘟嘴:“父亲大人在长安时整日躺在院子里,都不动弹的。” 李钦载脸色不好看了:“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不动弹的是死人,你爹还有八十年寿命呢。” 李钦载渐渐明白了荞儿想表达的意思。 国公府很大很气派,但确实规矩比较森严,而且李勣李思文这些长辈平日不苟言笑,荞儿作为一个刚进府的孩子,心中有所畏惧也是正常。 庄子里不一样,出门便是天地良田青山绿水,别院的下人都亲切,庄户们也都朴实,除了被人骗过三条烤鱼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了。 相比之下,荞儿自然更喜欢留在庄子里,至少这里没什么拘束。 李钦载想了想,含笑道:“如果荞儿能学会写百家姓上的二十个字,我就考虑多留几日,如何?” 荞儿兴奋地道:“真的吗?” 李钦载正色道:“爹从来不骗人,尤其不骗小孩子。” 荞儿立马道:“那就请父亲大人像前日荞儿一样立个字据吧,还有画押,按手印……” 李钦载:“…………” 是报应吗?来得好快。 考虑要不要揍他一顿,没挨过揍的孩子,童年是不完整的。 李钦载沉吟良久,缓缓道:“立字据可以,不过有个小问题……” “什么问题?” “我立的字据,你看得懂吗?你认得几个字?” 荞儿两眼睁大,然后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颓然地垮下瘦弱的小肩膀:“荞儿看不懂……” 李钦载冷笑:“所以,你还是安心去学写字吧,小文盲。” 荞儿垮着小肩膀练字去了。 李钦载悠然地躺了回来,得意地哼起了小调儿。 小样儿,翅膀还没硬,想翻天吗? ………… 李钦载不介意在庄子里多留些时日,反正回了长安城也是躺着,在哪儿躺都一样。 对了,好像还当了个少监的官儿,没关系,天子都允许他不管事了,李钦载当然更无所谓,混日子这方面,他有两辈子的经验。 秋收过了好几天,李钦载和荞儿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父子二人每天上山下水,玩得很开心。 荞儿也慢慢跟庄子里的孩子们混熟了。 不得不佩服小孩的交际能力,李钦载都没看出究竟,荞儿已跟庄子上的孩子们玩到一块儿了。 意外的是,随着荞儿融入庄子里的孩子圈,李钦载修改的《百家姓》也慢慢被推广开了。 起因是荞儿学习勤奋,与孩童们玩耍的时候都不自觉地背诵百家姓。 背得多了,庄子上的孩子们也渐渐学了几句,不过学得参差不齐,荞儿看不过去,索性手把手全部教给了他们。 几天过后,庄子上的孩子几乎都会背百家姓了。 约莫是哪个孩子回家后,当着父母的面也背了几句,庄户们顿时大惊,然后大喜。 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是不读书的,不是不想读,而是根本读不起。 寻常庄户养家糊口都勉强,要供养出一个读书人更是难上加难,从启蒙时算起,每年的纸笔费用,书本费用,请先生的费用等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开支过后,家里多了个读书人,却少了一个成年劳力,寻常庄户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但荞儿教给孩子们百家姓后,庄户们顿时又惊又喜。 庄户们没什么见识,他们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启蒙读物,自家孩子抑扬顿挫地念诵百家姓时,庄户们只知道这是学问,读书人才配拥有的学问。 如今自己的孩子也学会了这门学问,这是大恩德! 仔细打听后,得知这门学问是李家五少郎的儿子教的,庄户们对李钦载父子愈发感恩戴德。 不讳言的说,这年头的学问其实跟秘方一样,轻易不会授人。 连孔子教弟子都要束脩,可见学问都是有价格的,荞儿却平白教给了庄子里的孩子们,庄户们都是朴实懂礼的人,自然不会毫无表示。 于是莫名其妙的,李家别院门外,一大早站满了人。 宋管事打着呵欠开门时,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接着脸色苍白地窜了回去,大门砰地一关。 很快大门又开了一线,宋管事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色厉内荏地喝道:“咋!你们想咋!来闹事的么?” 第七十九章 敬畏学问 李钦载被满头大汗的宋管事请出门时也吓了一跳。 门外无端端地聚集了百十口人,李钦载当时心头一沉。 “农民……终于起义了么?” 李钦载一脸忐忑地看着门外的庄户们,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要拿地主家的某位聪明儿子的脑袋祭天。 见李钦载出来,庄户们却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长揖为礼。 李钦载又被吓到了,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你们想咋?……甘井庄不是法外之地!” 一名中年庄户走出来,又朝他行了一礼,憨厚笑道:“少郎君莫惊,咱们只是来感谢少郎君,听我儿说,少郎君的贵子教了他一些学问,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李钦载愕然不解地扭头看了看门后的荞儿。 自己这个文盲犬子居然能教别人学问? 李钦载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家犬子除了尿得一手好床,应该不懂别的学问了……” 庄户咂了一声,道:“咋能认错人咧!” 说着扭头四顾,大喝道:“额家那瓜皮娃儿呢?滚出来!” 人群里一名六七岁的孩子流着鼻涕走出来,使劲一吸,鼻涕缩回了鼻腔内,看得李钦载又皱眉又揪心。 “瓜皮!少郎君的贵公子教了你啥,背一遍!”庄户喝令道。 瓜皮娃儿也不怯场,当即张嘴就背:“李孙赵钱,周吴韩杨……” 背了十来句后,便背不下去了,显然是个学渣,“瓜皮娃儿”的名号实至名归。 庄户却听得眉开眼笑,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道:“小人虽不知他背的是啥,但一定是高深的学问,祖上八代没读过书,今日倒是积了大德,得遇少郎君和贵公子,学了大学问,小人代祖上感谢少郎君和贵公子。” 说完再次躬身长揖。 身后的庄户们也纷纷跟着行礼道谢。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赧然道:“你家瓜皮娃儿背的是《百家姓》,不是什么高深学问,顶多算是启蒙之学,你们不必感谢我。” 庄户连连摇头:“启蒙也是学问,而且是大学问,我家娃儿会读书了,家里的风水也转运了,说不准下一代能考出个状元郎呢,一切都拜少郎君启蒙所赐。” 李钦载顿时默然。 从庄户们诚心感激的表情上,李钦载才渐渐发觉,原来这个年代的人对学问的态度竟如此敬畏,如此谦卑。 哪怕只是教给幼童的启蒙学,也被庄户们奉若神明,尊敬万分。 在前世,对知识如此敬畏的态度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前世信息太快,知识的普及更广,最贫穷最偏远的地方的人也基本都认字,已经很难看到人们对知识如此敬畏了。 而如今这个年代,读书人是真的很少很少。 因为稀少,所以学问和知识在朴实的人们心里,已经蒙上了神圣的色彩。 他们像敬畏神明一样敬畏知识。 明白了庄户们的心思后,李钦载叹了口气。 扭头望向宋管事,李钦载道:“咱们主家出钱,村里寻摸一块地,庄户们都帮帮忙,盖一间大房子,再从城里请几位先生,让庄子里的幼龄孩子都来读书上学。” 宋管事躬身应了。 庄户们先是惊喜,接着神情却浮上迟疑。 李钦载看出大家的心思,于是笑道:“读书不求结果,也不为考取功名,只是让孩子们多认几个字,懂得一些基本的圣贤道理,占用孩子们的时间不多,更不会耽误地里活计,大家不必担心。” 庄户们这才千恩万谢,扎扎实实给李钦载行了好几次礼,每个人对李钦载都是感激涕零,不仅如此,还把自家孩子拽过来,让孩子给李钦载行跪拜礼。 李钦载急忙拦住,教授一些启蒙的学问而已,没必要搞得如此隆重。 庄户们又是一番感激。 若论庄户们让自家孩子读书的初衷,并不是要求孩子考功名,难度太高了,基本不可能实现。 他们要的是孩子学一些基本的学问,能明事理,知廉耻,学会做人,这才是庄户们让孩子读书的真正原因。 李钦载这才望向荞儿,笑道:“你倒成了庄子里的风云人物。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半文盲怎么敢教别人学问的?” 荞儿天真地眨着眼:“父亲大人,荞儿没教过他们,是荞儿自己默念百家姓时,他们在旁边学到了……父亲大人,荞儿不该教他们吗?” 李钦载笑道:“当然应该教,传播知识永远没错的,不过你这半吊子水平还不够。” “荞儿也很用功在学呢。” “如果还想继续教他们,你要比他们更努力才是,每天都要学新的东西,然后第二天拿来教别人,你能做到吗?” 荞儿使劲点头:“能做到,荞儿教了他们后,他们更愿意跟我玩了呢。” ………… 从霜蹦蹦跳跳跑进简陋的院子里。 “姑娘,又有大事了!”从霜大叫道。 正在刺绣的崔婕右手一抖,手指又被针刺破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绣布上。 “从!霜!”崔婕怒目瞪着她,咬牙道。 不得不说,绝色美人一颦一怒,都充满了诱人的风情,生气的崔婕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令人怦然心动。 “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从霜怯怯地道歉。 崔婕看着手中被废掉的绣布,叹道:“这幅绣图都快完工了,被你一咋呼,全废了,咱们何时才能攒够钱离开。” 从霜愧疚地道:“奴婢下次轻手轻脚,绝不吓姑娘了。” 崔婕将绣布搁到一边,叹道:“说吧,又出了什么大事?” 从霜又活泼起来,道:“姑娘,那个纨绔子好像赖在庄子里不打算走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出钱办村学,给庄子里的幼童启蒙呢。” 崔婕一怔,惊讶道:“他居然如此好心?” “嗯嗯,奴婢听庄户们说的,如今庄户们对那个纨绔子可是赞不绝口,简直要将他捧成活菩萨了。” 崔婕愣神过后,咬牙道:“这些年我请人打听到的消息不会错,那个纨绔子根本就是个坏种,干过太多缺德事了,他必然不会如此好心办村学,定是憋了什么坏主意。” 从霜连连附和道:“嗯嗯!他是个坏人!” 随即从霜迟疑了一下,又道:“姑娘,奴婢还听说,那个纨绔子亲自编撰了一门启蒙的学问,叫什么《百家姓》,如今庄子里的孩子都会背呢,奴婢也会背了。” “编撰启蒙?他竟有这文采?”崔婕满脸不信,道:“你且背来听听。” 从霜记忆力不错,当即便背了出来,背得磕磕绊绊,但还是勉强背完了。 崔婕却越听越震惊。 不同于目不识丁的庄户,崔婕是世家小姐,从小就读过书的。 所以她更清楚这个启蒙读物的价值。 在这个年代,启蒙孩童的读物实在太少了,主要用的是《千字文》,崔婕幼时启蒙也是从千字文开始的。 但千字文对孩童来说终究还是深奥了一些,内容也颇为晦涩难懂,孩童们就算背下来了,对它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不明其意。 但这篇《百家姓》无论是内容还是朗朗上口的程度,无疑比千字文强了许多,而且百家姓的启蒙意义也非常明确。 它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孩童启蒙时首先学会念字认字和写字。 内容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全部都是姓氏。成年人或许不以为然,但对刚认字的孩子来说,却是越简单越容易启蒙,越能轻松打好学问基础。 《百家姓》确实是好东西,可以说重新定义了孩童启蒙的步骤和意义。 崔婕满心赞叹之余,心中唯有一个怀疑。 “不可能是那个纨绔子编撰的!他绝无此文采,若他真有这般才气,我纵嫁他又何妨!” 第八十章 钻小林子的村姑 过去几年固有的信息太根深蒂固,崔婕对李钦载的恶感像一泡陈年的老尿,既臭且馊还不易挥发。 当年崔家与李家定亲后,崔婕原本是愿意服从家人的意志嫁给李钦载的。 她是受过多年女德女诫教诲的世家小姐,骨子里没那么多桀骜不驯反抗封建婚姻的基因,绝大部分时候她是非常温顺的。 只是在家为母亲守孝的那三年,崔婕终究还是对自己即将共度一生的夫君有些好奇。 少女情怀总是诗,一位豆蔻少女对未来夫君的幻想是非常立体且多元的,能从他的容貌身材幻想到衣着品味,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为人品行。 崔婕出身世家,除了幻想之外,还有宽裕的条件派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下来,崔婕的少女芳心顿时凉了半截儿。 父母给她许配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脾性暴躁,酗酒,打人,败家,生活混乱,这些也就罢了,还愚蠢。 男人所有的恶劣品质,他几乎都有。 这样的人,竟要成为她未来的夫君,崔婕怎能不恐惧?怎能不反感? 逃婚离家非一日之寒,有些决定是在长久的负面积累之后,痛定思痛而做出来的。 所以崔婕带着从霜跑了,纵然受过再多的女诫教诲,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嫁给那么一个烂人。 崔婕逃婚准确的说,是为了保命,是自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已是次要的,她总觉得嫁过去后自己迟早性命难保。 能让一个未嫁的女子做出如此叛逆大胆的决定,可见李钦载当年在长安城的风评烂到何等地步。 然而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崔婕不仅阴差阳错转到李家的庄子里,竟还与那千方百计想躲避的人见了面。 这该死的缘分是何等的卧槽。 这些年打听来的那么多恶劣的评价,此刻从霜竟说《百家姓》是他编撰的,崔婕怎会相信? “从霜,咱们收拾行李,下午就逃离这个庄子,李钦载那恶人不知何时回长安,咱们待得越久越容易暴露。”崔婕断然道。 从霜急忙点头:“嗯嗯!此地凶险,龙潭虎穴,不宜久留。” 崔婕掏出干瘪的钱袋,里面只有二十文左右的钱,这点钱大约够她们主仆从甘井庄走到渭南县城。 先到渭南县再说吧,如今的主仆二人已如水中浮萍,随波逐流,对未来哪里有什么规划,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 卫生纸的事要安排进日程了。 恰好人在乡下,造纸的材料容易收集。 这年头普通百姓用的是厕筹,就是一片竹块,一头椭圆或稍微冒尖,上完厕所便用厕筹刮啊刮,刮完再洗洗。 至于有闲钱的大户人家,用的是质量很粗糙的纸。 那种麻纸既脆且糙,手指稍微用点力便破了,用起来很不方便。 日常生活,吃喝拉撒,每件事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若连生活的基本需求都不方便,日子过得就差了一点意思了。 所以,卫生纸要安排起来。 印象里造卫生纸其实工艺不难,比宣纸容易多了。 最重要的原材料是去皮的木材,然后加入一些芦苇,稻皮,草浆等等,混合过水碾压再晒干就成。 荞儿最近找到了新伙伴,白天在庄子里跟孩童们玩闹,不大需要李钦载的陪伴,正好给李钦载留出了空闲的时间。 想到就去做。 李钦载当即叫来了刘阿四和部曲们,大家既然都闲着,不如一起上山伐木去吧。 部曲们抄起斧子就出发,李钦载背着手,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古代山林茂密,木材简直不要太多,而且大半个庄子都是李家的,地主家的儿子砍几根木头平常得很。 走出别院大门,刘阿四便劝道:“些许小事,小人带部曲便可办妥,五少郎何必辛苦这一趟。” “哦,不辛苦,就当饭后散步了,再说,伐哪种木,多大树龄,都需要我亲自查看再决定。” 刘阿四笑了笑,道:“五少郎身份高贵,爬山伐木很累的,小人怕五少郎受不了,这种低贱的活儿交给我们就好。” 李钦载正色道:“伐木怎会是低贱的活儿?世上每个工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都是高贵的,比如伐木,水管修理工,某团外卖,还有门房秦大爷……都是高贵且幸福的工作。” 刘阿四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只好领着李钦载朝山林里走去。 爬山真的很辛苦,李钦载刚爬到半山腰就后悔了。 只想造个擦屁股的纸,为何跟唐僧取经似的如此艰难辛苦? 满头大汗不停喘粗气的李钦载一屁股坐在山路上,无力地摆手:“不行了,要不我们下山去吧,明日再来伐木……” 刘阿四和一众部曲愕然。 都爬到半山腰了,你现在说放弃? 李钦载无所谓,什么坚持不懈,什么百折不挠,这些可贵的品质他通通都没有。 上辈子他只是个社畜啊,拖延懒散混日子才是他的性格,造个擦屁股的纸有必要那么着急吗? 刘阿四满头黑线道:“五少郎您这身子……真该熬练一下了。” 李钦载喘着气道:“我突然觉得你刚才没说错,我这样的贵人,实在不适合干辛苦的事,我错了,所以决定立马改正,走,回去。” 刘阿四无奈地道:“小人叫一名部曲送您回别院,伐木的事小人还是想今日就办了,您觉得该伐那棵树,指点一下就行。” 李钦载无力地抬手,胡乱指了指几棵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哪棵顺眼伐哪棵,好了,我走了……” “那个谁,扶着我下山,慢一点,莫摔着我了,你家队正说我是贵人,知道我有多贵吗?说出价格吓死你……” 部曲陪笑扶着李钦载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刘阿四一声暴喝。 “何方宵小鬼鬼祟祟,竟敢窥视我等!还不速速现形!” 暴喝过后,一众部曲神情一紧,下意识地散开,瞬间形成一个半圆的阵型,然后纷纷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山林深处。 森然杀意冲天而起,平日里憨厚可亲的刘阿四和部曲们,在这瞬间气质陡然一变,每个人身子半躬,眼神狠厉,像一群随时与敌搏命的凶狼。 李钦载懵了,这场面他委实两辈子没见过。 茂密黑暗的山林深处,久久寂然无声。 李钦载皱眉,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刘阿四的幻觉。 刘阿四却对自己丝毫未曾怀疑,见山林里久久没有动静,不由冷笑道:“林子里的人,以为不出声就没事了么?再不出来,莫怪我等冲进去格杀勿论了!” 终于,山林深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两道娇俏的身影战战兢兢抱在一起走出来。 李钦载定睛一看,嗯?有点眼熟,其中一个竟是前几日骗儿子烤鱼的小骗子。 还有一个,嗯,更眼熟了,毕竟绝色美女总是让人难忘的。 “村姑?”李钦载脱口唤道。 第八十一章 不装了,我摊牌了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李钦载一直对这俩姐妹印象深刻。 一方面是其中一个村姑长得太美,气质也出众,根本不像乡下村庄长大的,另一方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俩村姑有一种独特的铁憨憨的味道。 说起来有点矛盾,可这俩姑娘确实给了李钦载这种矛盾的感觉。 今日惊喜了,居然在这黑暗的密林里见到俩姐妹,看她们的打扮,还有手上拎的包袱,分明是要离开庄子出远门。 莫非南下打工当厂妹? 刘阿四皱眉盯着俩姐妹,他也见过她们,骗了府里小郎君的烤鱼后,第二天姐妹俩赔了五条活鱼,鱼扔在门口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仿佛府里有恶犬咬她们似的。 “你二人在此作甚?为何窥视我等?”刘阿四无视崔婕的美貌,而是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右手紧紧握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制敌。 李钦载拍了拍刘阿四的肩:“不要那么凶,莫吓着娇滴滴的姑娘家,斯文点,乖,赶紧把你们露出来的那玩意儿收回去……” 刘阿四一愣:“啥玩意儿?” 李钦载叹气:“刀,把你们的刀收回去,不然你以为是啥?” 众部曲犹豫了一下,刘阿四还是听令收刀入鞘。 李钦载凝视二女,默不出声。 崔婕神情慌张,绝色的俏脸浮上苍白,白皙如雪的额头不觉流下几滴晶莹的汗珠。 旁边的从霜拎着包袱,木然而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双腿不易察觉地瑟瑟发抖。 李钦载打量片刻,二人的表情落在他眼中,顿时觉得很可疑。 本来没多想的,可她们这副江南皮革厂倒闭了,大姨子和小姨子卷款跑路的心虚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静谧良久,李钦载缓缓道:“你们二位……是要出远门?” 李钦载刚开口,崔婕便被吓得浑身一抖,俏脸愈见苍白。 兜兜转转,从青州跑到渭南,躲过了家族的追兵,捱过了艰困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只想一生终老于籍籍无名。 没想到竟一次又一次地与这个纨绔子相遇,尤其是这一次,眼看马上要逃出庄子,从此天高海阔任翱翔,谁知在庄子外的密林里竟然都能碰到他。 这岂止是缘分,简直是冤魂缠身。 崔婕快绝望了,她发现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命运的诅咒,这辈子她注定要栽在这个纨绔子手里。 从霜还没绝望,她觉得还能再抢救一哈。 “我们……嗯,我们姐妹确实要出远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霜鼓起勇气颤声道。 李钦载眯起了眼:“你们该不会欠了庄户的巨款,打算跑路躲债吧?” 别的不说,眼前这小丫头可是骗过儿子的烤鱼,有前科的,很值得怀疑。 “嗯……呃,啊?”从霜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新思路? “阿四,派人查查这俩村姑,看看她俩是不是在庄子里搞传销或是非法集资啥的,对了,记得你俩姓周,对吧?周……瑾瑜?你们是庄子上的人吗?父母姓甚名谁?” 刘阿四不懂什么传销或非法集资,但也听懂了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俩姑娘神情慌张,鬼鬼祟祟,真的很可疑,必须要仔细查一查。 于是刘阿四扭头,刚要下令部曲马上回庄子查清来报。 谁知崔婕神情绝望地上前一步,断然道:“不必查了,我自己说。” 从霜大惊,使劲拽住了她:“姑娘不可!” 崔婕朝她摇摇头,凄然道:“瞒不下去了,我们经不起查的。” 确实瞒不下去了,姐妹俩的身份根本不经查,所谓北方逃难什么的,随便往深处一查便露馅儿。 就算她们一字不说,李钦载也必然会报官,若等见了官,事情可就往大了去了。 好吧,不装了,摊牌了。 李钦载静静地看着二人,眼神却分外兴奋。 难道无意间挖出个惊天巨案?敌国间谍?乱党余孽?还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在众人警惕的注视下,崔婕叹了口气,抬手挽了一下发鬓,纤细的腰肢渐渐挺直起来,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沉静,内敛,还有一丝傲意。 从卑微到高贵,仅仅只在瞬间。 李钦载神情愈发凝重,从这女人的气质上看得出,绝对来头不小。 崔婕理了理衣襟,然后上前双手平举触额,朝李钦载盈盈一拜,标准的世家礼节。 “青州,崔婕,拜见英国公之后李世兄。” 李钦载下意识抱拳回礼:“咏春,叶问。” 众人:??? 李钦载回过神,尴尬地道:“青州崔婕,谁呀?” 崔婕愕然:“李世兄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李钦载茫然道。 刘阿四却有了几分明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五少郎,她们是清河崔家青州房的人,就是与五少郎定了亲的那家,眼前这位崔姑娘,约莫便是五少郎的未婚妻了。” “嘶——”李钦载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有一个跑路了的未婚妻。 还以为她跑到南美洲摘辣椒了,结果连关中都没跑出去,最后竟转悠到李家的庄子里来了。 你倒是跑远点儿呀,废物! “青州崔婕?我的未婚妻?”李钦载冷下脸问道。 崔婕黯然叹息,垂头道:“是。” “听说你不满咱们的婚事,所以带着丫鬟逃婚了,”李钦载眼神嘲弄地朝她绝色的脸庞上一扫,道:“然后你就跑到我家庄子上来了?” 这一刀很扎实,崔婕愈发黯然:“是个意外。” 李钦载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脑子里嗡嗡的,全都是不敢置信。这该死的缘分真是…… 沉默许久,李钦载拍了拍刘阿四的肩,道:“阿四,咱俩算朋友吗?” 刘阿四慌忙道:“小人怎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作为朋友,你帮我个忙。” “五少郎尽管吩咐,刘阿四愿赴汤蹈火。” “没那么严重……”李钦载朝周围的部曲们一扫,低声道:“今日遇到崔家小姐的事,给我下封口令,不准任何人传出一个字,尤其不能传到长安国公府里。” 刘阿四神情为难,他可是老国公帐下亲卫,瞒谁也不敢瞒老国公呀。 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此事关乎我的终生,不会对我爷爷有任何影响,你瞒下来不算不忠。” 刘阿四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沉声道:“五少郎待小人如兄弟,小人和麾下部曲愿为五少郎死守秘密。” 李钦载欣慰地拍了拍他,笑道:“不用瞒太久,以这俩憨货的实力,她们迟早会暴露的,今日你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是!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李钦载随即指了指崔婕,道:“那废物,你,就是你,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逃婚跑路两个多月,就这?” “你过来,咱俩单独聊聊。” 崔婕深吸口气,此时是这纨绔子掌握局势,她不得不低头。 忍着气跟在李钦载身后,刘阿四和部曲们则站在原地不动,从霜一脸惶然忐忑地缩着肩膀,像只被遗弃的流浪小猫蹲在地上。 李钦载领着崔婕,二人绕过山林,走到一块大石边停下。 李钦载转身盯着崔婕,这一次是真的很仔细地端详崔婕的模样和身材。 崔婕被他无礼的目光注视,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感到一阵羞怒,心中的怒火愈发难抑。 良久,李钦载点头,喃喃道:“不错,还以为是个满脸美人痣秃头狐臭的肥婆,没想到模样还挺不错,果然是亲生的爷爷,没坑我。” 崔婕冷声道:“李世兄,你想聊什么?” 李钦载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为何逃婚,因为我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你逃婚我能理解……” ……换了我是你,若知道自己要嫁是这么个货色,此时应该已在南美洲亚马逊河上愉快地泛特么的舟了。 这句话没忍心说,会伤害到他自己。 崔婕闻言,美眸中异色一闪。 随即李钦载一顿,好奇道:“不过你逃婚居然逃到我家庄子里来了,这是一波什么操作?我实在很不解,你能解释一下吗?” 第八十二章 人不矫情枉少年 崔婕洁白的贝齿都快咬碎了。 逃婚逃到未婚夫家庄子上这件事,已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黑历史,洗都洗不白了。 李钦载那双纯净又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仍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这波神操作的答案。 说起这个问题,崔婕顿觉所有的气势都消失了,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还被这个恶劣的未婚夫当场抓到,简直恨地无缝。 “我……离家后发生了一些意外,阴差阳错便来此了,今日其实正打算离开,已经快走出庄子了,谁知被你的部曲发现……”崔婕弱弱地道。 李钦载点头:“因为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急着离开?” 尽管有些不礼貌,但崔婕想到这货的恶劣名声,还是壮起胆子道:“是。” 李钦载揉了揉脸:“我有那么可怕吗?” 崔婕沉默片刻,低声纠正他:“不是可怕,是可恶。” “离开这里后,你们打算去哪儿?有地方收容你们吗?”李钦载饶有兴致地道。 崔婕神色一黯,叹道:“无处可去,但……不管去哪儿,都比留在甘井庄强。” 李钦载轻叹,原本应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然而此刻两人之间的敌对气息却异常浓郁。 双方都对对方有着戒备心理。 崔婕是因为他的名声。 而李钦载,是因为不知根不知底。 美女当然是美女,可李钦载却不会看到美女就往前扑,连对方什么品性都不在乎,他没饥渴到这地步。 在他眼里,崔婕确实是个绝色美人,但仅限于容貌。可以用来欣赏,若真为了她的绝色容貌而娶回家去,如果发现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那时叫天天不应,再美的容貌能解决三观和人品问题吗? 而且娶回去还真拿她没治,人家毕竟出身老牌世家门阀,又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把她扔井里未免有点不礼貌…… 所以,李钦载很理智地决定忽略她的美貌。 品性比容貌更重要。 关于这一点,李钦载还是有过阅历的。 前世当社畜的公司,老板就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狐狸精,小狐狸精确实貌美如花,任何男人见了都怦然心动,老板也是花了大价钱包了她。 没过半年,老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房子给了,豪车给了,存款给了,最后索性整个公司的财务都交给她管了。 幸好正牌老板娘察觉情况不对,带了大队亲戚杀来公司,闹了个天翻地覆,这才赶走了小狐狸精。 老板娘再晚来半年,只怕公司也要改姓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这么个反面教材在前,李钦载这辈子当然不会再上同样的当。 绝世美女就是好人吗?两码事。 这对名义上的未婚夫妻站在山林旁,山风徐来,拂起鬓边的散发,脸颊痒痒的,李钦载的心旌也痒痒的。 伸手挠了挠脸颊,李钦载暗叹。 还是定力不够,美色如狼似虎,瓦解人的意志,别说是碰,连想都不能想啊! 暗暗警醒了自己后,李钦载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崔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逃下去吗?”李钦载低声问道。 崔婕美眸中带着几许愁色,苦笑道:“你都已经抓住我了,我还能逃吗?”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你是天降祥瑞吗?抓到了就不让你逃?” 崔婕深呼吸,这纨绔子果然不是好人,好人说话不会这么难听。 忍住怒气,崔婕冷冷道:“李世兄是何意?你愿意放我走?” 李钦载的语气也有了一些冷意,面前的美女哪怕再绝色,他也没有当舔狗的兴趣。 “你是走是留,都与我无关,悉听尊便。” 崔婕一愣,接着美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你真愿意放我走?” 李钦载笑了:“我没兴趣把一个鄙夷我或是厌恶我的人留在身边,对我们彼此的人生都是负累,你一辈子不欢喜,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李钦载正妻的名额很宝贵,怎会浪费在一个不甘不愿的女人身上?” “我能有今生已是奇迹,所以我要一生欢喜,方才不负今生,你在我身边,我欢喜不了。” 崔婕没想到李钦载居然是这般心思,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在这之前,崔婕一直以为李钦载会把她强行娶过来,绝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她没想到,李钦载的语气里似乎对她透着一丝……嫌弃? 是错觉吗? 崔婕怔忪片刻,轻声道:“李世兄,你果真是如此想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我的亲事都是长辈做主,和你一样,其实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家族联姻,只看利益,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你不甘当棋子,难道我愿意?” 李钦载一番话说完,崔婕的心情竟莫名地转晴,连萧瑟的天空看起来都明朗了许多。 “李世兄也不愿接受这门亲事?” 李钦载斜瞥了她一眼,道:“我当然不愿意,数月前听说你逃婚离家,我还高兴了很久,撺掇长辈与你崔家退婚,可惜我家长辈没答应。” 崔婕的心情愈发欢喜,然而欢喜中竟不知不觉带了几分不忿。 女人就是如此矛盾,讨厌一个人时,这个人从头到脚都讨厌,越看越想吐,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讨厌的那个人同样也讨厌自己时,心态就有点不平衡了。 我究竟哪里不好,你竟然讨厌我? “哼!稀罕么!”崔婕轻哼,扭过身去。 李钦载可没想照顾她的情绪,在他看来,这个女人与自己并无夫妻缘分,两两相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成亲?日子还不过得鸡飞狗跳的。 既然以后是陌生人,说话当然不必那么客气。 “崔小姐,你走也好,留也好,都与我无关,今日遇到你之事,我已向部曲下了封口令,你尽可放心离开甘井庄,爱去哪儿去哪儿。” “你我的亲事,我回长安后会再次请长辈退婚,若能退婚成功,你也不必躲躲藏藏四处流浪了。” 李钦载语气平淡地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讨厌被人打扰。” 话说得很不客气,崔婕自尊心本就很强,闻言也冷下脸来。 “如李世兄所言,你我就此别过,从今以后互不打扰。” 说完崔婕双手平举,顶额一礼。 李钦载笑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崔小姐一路走好。” “哼!” 崔婕扭头就走,脚步既快又急,怒气冲冲的样子。 李钦载盯着她的背影,暗暗可惜。 其实,这女人长得真不错,自己但凡禽兽一点,就把她留下来了。 管它爱不爱的,先洞房再说,美色当前,当然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情情爱爱什么的,格局没打开呀。 李钦载摇头,刚才矫情了,矫情了啊! 一切都怪那该死的自尊心。 脑海里猛然响起熟悉的bgm,李钦载下意识朝崔婕的背影喊道:“喂,等会儿再走行不行啊?” 崔婕背影一顿,扭头惊愕地看着他。 谁知李钦载紧接着补了一句:“……我给你画张世界地图,你去南美洲帮我摘点辣椒来好不好?” 第八十三章 三箭定天山 既然是逃婚,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李钦载觉得自己很贴心,给崔婕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逃婚目的地。 南美洲多好,有黑不溜秋的土著,有玉米有土豆,还有最重要的辣椒。 顺手捎点辣椒回大唐,也算投桃报李了。 崔婕最后还是与李钦载告辞,带着丫鬟从霜离开了甘井庄。 这一次,她上路的步伐轻快了很多。 或许,与李钦载的一席谈话后,她心里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虽然彼此都对对方没好感,可在成亲这件事上,大家的态度至少志同道合。 看着崔婕瘦弱却坚定的背影,李钦载若有所思,嘴角浮起几分笑意,招手示意刘阿四过来。 “派两名部曲暗中跟着这俩货,不要被她发现,她做任何决定都不要插手干预,除了遇到危险,可出面保护她俩。” 刘阿四点头,欣然道:“刚才小人就想如此建议五少郎了,毕竟是崔家的人,两个弱女子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李家不好交代。” 李钦载摇头:“跟崔家没关系,只是觉得这女子是个铁憨憨,又没有任何江湖经验,难保不会出事。” “买卖不成情义在,男人嘛,终归要有点风度。” 刘阿四笑着应了,转身找了两个机灵点的部曲,令他们悄悄缀上去。 ………… 回到别院,李钦载便将崔婕抛之脑后。 他要专心研究卫生纸了。 若被崔婕知道,在这个纨绔子眼里,一张厕纸都比她重要,不知作何感想。 伐下的木材去掉树皮,切成碎块。 用石臼捣成粉末,然后弄一个巨大的蒸笼将粉末放进去蒸煮, 蒸煮过后,形成木浆。 继续用水清洗木浆,然后加入青檀皮,猕猴桃汁液,杨腾等等,跟做菜一样各种调料,形成混合纸浆。 接着用石墨碾压,不停碾压,压出空气和水分,使纸浆变得有韧性,又不失卫生纸的褶皱和柔软,最后手工竹帘抄捞,放在阳光下暴晒。 日光是天然的漂白剂,暴晒几日便大概不差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李钦载这两日躲在别院内暗戳戳地发明卫生纸。 这东西很重要,对李钦载来说,它比神臂弓和马蹄铁更重要。 毕竟它与自己的吃喝拉撒息息相关,李钦载这次无比上心。 晒纸的规模有点宏大,李钦载征用了别院的三个院子,全都用来晒纸。 别院的管事和下人们莫名其妙,不知五少郎在做什么,刘阿四却显得有点紧张。 在长安城时,五少郎每次要弄什么新奇东西,府里总是严阵以待,尤其是关于秘方,二郎夫人更是防贼似的防着每个人。 这回五少郎在乡下别院又要弄新奇东西,刘阿四在犹豫要不要带着部曲将别院戒严。 还是李钦载阻止了他,擦屁股的玩意儿,搞得像保护运钞车似的,没那必要。 第二天中午,纸已晒干,李钦载仔细端详纸张,手艺还是有点差,跟前世洁白的卫生纸相比,李钦载弄出来的纸有些泛黄。 拈下一张在手里搓了搓,韧性也不够,但比这个年代大户人家用的麻纸强多了,尤其是柔软和褶皱都有,客观来说,能做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李钦载大喜过望,顺手扯了几张卫生纸下来,扭头就往茅房里冲。 “都闪开!我已憋了两天,就等今日了!”李钦载一阵风似的窜进了茅房。 撩袍,蹲下,一气呵成。 茅房外,刘阿四的声音突然幽幽传来。 “五少郎,小人有事禀报……” 李钦载吓了一跳:“蹲茅房你都不放过我!天大的事等我拉完再说!” 刘阿四不死心地道:“是关于那位崔家小姐的……” 李钦载正在用力,闻言从齿缝里迸出一句:“闭嘴!我一次只能对付一坨屎,等我对付这坨之后,你再说崔家小姐的事。” 刘阿四不吱声了。 半晌过后,李钦载神清气爽地走出茅房,神色透着愉悦。 “好东西!马上量产,大唐的百姓们从此有福了,每次屙粑粑的时候都能想起我……” 刘阿四陪笑。 李钦载这才看了他一眼,道:“崔家小姐又怎么了?不是放她离开了吗?” 刘阿四叹道:“今日一早,崔家那两位赶到了渭南县城,结果刚进城,崔小姐便发现了崔家派出来的眼线,正在城里游荡,差点跟崔小姐打了个照面。” “崔小姐吓坏了,急忙带了丫鬟退出城外,俩女子坐在乱石堆里抱头哭了半天,不知何去何从,后来商量了一下,部曲快马回报说,俩女子似乎正在往甘井庄走来……” 李钦载愕然:“她们又要回来?” 刘阿四苦笑道:“看样子,好像是的。” 李钦载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崔小姐真是命途多舛,流年不利呀。” 刘阿四试探道:“若崔小姐还是决定暂居甘井庄,咱们该如何处置?” 李钦载淡淡地道:“对我来说,一个陌生人而已,只要她不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会打扰她,她做任何决定是她自己的事,我为何要处置?” “可这是咱李家的庄子呀。” “罢了,任她住下吧。除了李家庄子,外面估计有不少崔家派出去的眼线,她们还能去哪儿?若将她们赶走,崔家必然会找到她们,那时我就算不想成亲也必须要成亲了。” 刘阿四咳了两声,道:“小人见那崔家小姐挺好的姑娘,五少郎为何不愿与她成亲?” “强扭的瓜不甜,与一个厌恶我的女人成亲,你觉得我的后半生将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刘阿四懂了,沉默半晌,忽然叹道:“若五少郎早几年醒悟,您在长安的名声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刘阿四不敢说了,但神情还是充满了惋惜。 李钦载却深有同感。 我若早几年穿越过来,也不至于背上这么多黑锅。 ………… 长安城,太极宫。 今日有两个消息传进了太极宫,都是好消息。 第一个消息,铁勒道行军大总管郑仁泰派军使快马来报,王师行军已至天山,并与铁勒九姓部落开启战端。 铁勒拥兵十万余众相拒,两军在天山脚下对峙。 草原游牧民族性情骁勇鲁莽,两军对峙时也不发起进攻,而是派了十几个骁勇之士来唐军阵前挑战。 于是铁勒道行军副总管薛仁贵单骑出战,用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当即射了三箭,三箭皆命中两百步外的铁勒勇士,余者惧于薛仁贵神威,纷纷下马请降。 三箭过后,铁勒部落士气急降,唐军大总管郑仁泰立马下令全军出击。 铁勒败退,一溃百里,此战唐军斩首无数,胜局已定。 纵观这场战事,皆因薛仁贵的三箭而始,所以郑仁泰向朝廷快马送来的军报里,以薛仁贵三箭为北征铁勒之首功。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第二个消息,李钦载在甘井庄为了给荞儿启蒙,编撰出《百家姓》,当百家姓在甘井庄的孩童们口中越传越广时,离渭南不过百里的长安城终于也听说了。 于是《百家姓》从民间传入了宫闱,上达天听。 太极宫,承香殿内。 身着黄袍的李治长笑不已,心情十分愉悦,就连最近常犯的晕眩之症也减轻了许多。 “好个三箭定天山,我大唐将才后继有人矣!”李治大笑道。 一旁的武皇后含笑朝李治行礼:“臣妾恭贺陛下,大唐北征铁勒,王师横扫漠北,威服天下。” 李治笑得愈发畅快。 这一次是真正扬眉吐气了。 在此之前,长孙无忌也好,褚遂良也好,都常说当今天子不如太宗先帝,这些难听的话令李治十分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客观的说,从目前来看,李治确实不如李世民创出那般显赫功绩,毕竟李治登基时天下基本已经安定,对外用兵的机会不多。 而李治的治国理念与李世民也有所不同,李治是英明君主,他知道李世民在世时由于对外用兵过于频繁,导致人口和财赋都减少,民间已伤了不少元气。 李治登基后,主要的精力便用在休养生息上,军事方面的成就自然不如李世民。 可是这一次,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大唐王师鼎定漠北,一战而胜,对李治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好消息,他终于能在朝臣面前昂首挺胸了。 老子英雄儿好汉,父皇能打胜仗,朕照样也不差。 至于李钦载编撰的《百家姓》,便是另外一个好消息了。 如果说三箭定天山是李治的“武功”,那么这篇突然冒出来的《百家姓》便是李治的“文治”。 一天之内,李治同时点亮了“文治”“武功”两个技能点。 偏偏事情就是那么巧合,薛仁贵射的三箭,恰好用的是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 李治的文治武功,都跟李钦载有关。 第八十四章 无意间的功劳 《百家姓》只是启蒙读物,但从它现世的那天起,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是非常深重的。 古代有蒙学,就是启蒙之学。然而华夏历史从上到下数千年,一直到辫子朝,真正的启蒙读物只有三种,《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 如今的唐朝,在李钦载之前,三字经和百家姓还没面世,孩童启蒙所读的只有《千字文》。 昏庸的君主希望的是百姓愚昧,因为愚昧才好管理,容易煽动,也容易糊弄。 但对英明的君主来说,他希望看到的是知识经义的普及传播。 因为读书才能明理明德,知礼义廉耻,犯罪的人就少,造反的人就更少,不仅维护天下治安,更能巩固统治。 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功练,这特么才叫天下大同呀。 李治无疑是英明君主,他很快便看到了百家姓的价值,不仅仅是启蒙方面,还有政治方面的。 “《百家姓》么?来得正是时候。”李治眯眼笑了起来。 武皇后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悠悠道:“两年前,朕的舅舅长孙无忌去世,关陇世家和山东士族对朕表面恭顺,然而背后却颇有怨恚,父皇在世时,这些世家门阀对父皇可谓忠心耿耿,可父皇崩逝后,他们便有些不安分了……” 武皇后能在李治的后宫中厮杀出来,废掉了王皇后成功上位,她的政治嗅觉也是非常敏感的,闻言凤眼一亮。 “陛下是说,借《百家姓》继续打压世家门阀?” 李治拈起桌上的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正是李钦载所撰《百家姓》全文。 屈指弹了弹薄薄的纸张,李治悠悠道:“昔年父皇在世时,曾旨令高士廉修撰《氏族志》,高士廉三易其稿,终于合了父皇的意。” “氏族志中,我李家皇族为第一等,外戚次之,各大世家门阀为第三等,父皇这一举动,将天下的世家门阀狠狠敲打了一次。” “父皇能做的,朕为何不能做?” 武皇后凤目放光,低声道:“陛下欲重修《氏族志》?” 李治笑而不答,眼睛盯着面前的百家姓,忽然叹道:“英国公的这位孙子,大才也!” 武皇后掩嘴笑道:“听说是为了给他的孩子启蒙,又觉得千字文太深奥难懂,于是索性亲自编撰了《百家姓》。” 李治一愣,意外地道:“李钦载有孩子了?朕未听说他成婚呀……” 武皇后哼了哼,道:“臣妾着人打听了,李钦载也不是省油的灯,孩子都快五岁了,早年间与府里的丫鬟私通生下的,无名无分连庶子都算不上,但他对那孩子倒是颇为疼爱。” 李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男人嘛,难免有冲动失智之时,朕当年与你还不是……” 武皇后脸蛋儿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陛下,光天化日的,又是大殿之上,不可胡说忘形!” 李治大笑,随即突然眉头一皱,双手用力按住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武皇后慌了,急忙站起来道:“陛下风疾又犯了吗?” 扭头望向殿外,武皇后沉声道:“来人,快宣太医!” 李治呻吟片刻,这才摆了摆手,道:“无妨,朕好些了。” 武皇后担心地看着他,叹道:“陛下的风疾发作最近越来越频繁了,请遍天下名医都无法根治,可如何是好。” 李治苦涩一笑,道:“朕自问未做过残害忠良荼毒百姓之事,为何受此天罚,朕也不知道。” 指了指面前的百家姓,李治继续道:“科举要推行下去,世家门阀的阻力很大,恰在此时,李钦载编撰了《百家姓》,岂不是与当年父皇的《氏族志》相呼应?不得不说,这是天意呀。” 武皇后也点头,若论对世家门阀的痛恨,她其实比李治更甚。 当年废王立武一事,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世家门阀代表,对她可是口诛笔伐,那一次她与王皇后争锋,谁若败了,结局必死。 后来王皇后败了,果然也死了。 而武皇后,等于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些全拜世家门阀所赐,教她怎能不痛恨世家? “陛下欲向天下推行《百家姓》,以此敲打世家门阀?”武皇后当即问道。 李治点头,沉声道:“对世家门阀,朕既要用,也要防,从朕登基开始,便决意要推行科举,打通寒门子弟入仕的道路,世家门阀给朕阻力,朕就要不时敲打他们。” “这篇《百家姓》,表面上是孩童启蒙之物,可若是推行天下,百家姓上对姓氏的排名人人皆知,效果可比当年父皇的《氏族志》好上无数倍。” 武皇后再次看了《百家姓》几眼,嫣然笑道:“这李钦载倒是好才情,编撰的百家姓不仅朗朗上口,而且将天下世家之姓的排名有意排到后面,莫非他是故意迎合陛下的心思?” 李治大笑道:“这年轻人,不仅聪慧,心眼也不缺,甚合朕意。” 说着李治神情一肃,道:“传旨尚书省,将《百家姓》颁行天下,各州刺史,县令,学政博士,皆需在各州各县各乡张贴《百家姓》,告诉尚书省,此举只为天下孩童启蒙之用,并无他意。” 武皇后抿唇轻笑。 理由很强大,跟掩耳盗铃似的。只为孩童启蒙用得着到处张贴?连乡下村庄都贴上,同样是启蒙读物的《千字文》怎么不见你到处张贴? 武皇后目光闪动,轻声道:“陛下,可有算过英国公之孙最近为大唐社稷立了多少功劳?” 李治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神臂弓,马蹄铁,百家姓,有文有武,而且每一桩都是大功,英国公家的这位孙儿不简单,国之大才呀……” 武皇后点头,又道:“陛下,这等大才之人,不可不重用,可不能真的任其懒惰放荡,好好的人才扔在家里混吃等死,对社稷对天子,都是莫大的损失。” 李治苦笑道:“你可曾揣度过英国公的意思?” 武皇后睁大了眼:“孙儿出息了不是好事吗?” 李治摇头:“英国公功勋显赫,他其实并不愿孙儿被委以重职,怕的是木秀于林,更怕李家权柄过重,引朕猜忌。” 武皇后蹙眉:“陛下非狭量之辈,老国公怎能……” “有卫国公李靖之前车,英国公怎能不引以为戒?” 武皇后恍然,卫国公李靖,大唐当年击败东*突厥的首功之臣,正是因为他击败突厥,军中声望达到了巅峰。 就算胸怀宽广如李世民者,也不得不悬起了心,当年李靖班师回朝后,朝臣们不仅不赞其功,反而纷纷参劾李靖纵兵抢掠,很难说背后是不是李世民的暗中授意。 后来李世民与李靖关上房门深聊了一次。 君臣二人聊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从此以后李靖便交卸兵权,闭门谢客,一直到临终老死,也不曾再参与军务和朝政。 站在帝王的立场,李世民如此处置,也不能说他错了。毕竟李靖的存在确实对皇权产生了威胁,实在是他在军中的声望太高了,高到只需登高一呼,千军万马便很有可能帮他推翻立国不久的大唐。 李世民没有弄死他,而是让他平安活到寿终正寝,其实也能说明李世民确实是个胸怀宽广的帝王,能做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了。 武皇后终于明白了英国公李勣的心理。 他害怕步李靖的后尘,不愿让孙儿李钦载掌握太大的权柄,皆因对皇权的敬畏。 敬畏皇权的家族,才能活得长久,家业百年兴旺。 人越老越精,李勣无疑是个精明又聪明的老人。 弄清原委后,武皇后哂然一笑,道:“李钦载才气本事都不缺,又正是锋芒毕露的年纪,老国公拦了一次两次,还能拦他一辈子不成?” 李治犹豫片刻,道:“编撰百家姓亦是大功,有功不可不赏,但看在英国公的顾虑份上,朕又不能重赏……” “着舍人拟旨,可晋李钦载谏议大夫,着赐宫中骑马,金鱼袋一,紫金玉带一。” 说着李治顿了顿,又道:“李钦载那个儿子……是私生子么?” 武皇后点头:“与丫鬟私通所生,确是私生子。” 李治笑道:“他那么疼爱孩子,亲自为孩子编撰《百家姓》,倒是给朕帮了不小的忙,按理说,那个私生的孩子也不能不赏赐。” “便给他那个孩儿封个‘轻车都尉’的虚衔吧,长大后若是个人才,朕再重用。” 武皇后笑道:“陛下仁义慷慨,臣妾拜服。” 李治咂了咂嘴,忽然笑道:“说来朕倒有些想念李钦载了,上次与他接触后,朕才知道他也是个秒人,与他闲聊亦有所得。” 武皇后颔首道:“臣妾也听过陛下与他聊天,确实言中有物。不过臣妾听说李钦载如今在渭南县的庄子里,主持李家秋收后,李钦载便留在庄子里没回长安。” “那就着舍人去宣旨,然后把他带来长安,朕欲与李卿奏对。” 第八十五章 宫闱骤变 皇帝说,要跟臣子聊天。 臣子哪怕远在天涯海角也得屁颠颠跑回京城当陪聊。 中书舍人带着圣旨和一队禁宫羽林卫出发渭南县甘井庄,一路风尘滚滚,龙旗招展。 甘井庄里,李钦载的日子仍过得云淡风轻,浑然不知天子在遥远的长安城正朝他摇着小手绢儿:“李卿,快回长安来玩呀……” 每天监督荞儿写几个字,完成当天的作业后,便放荞儿出门与庄子里的孩童们玩耍。 住在庄子里的这些日子,李钦载发现荞儿的性格有了明显的变化。 表面上他还是那个时刻注意礼节的孩子,像个四平八稳的老干部,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这些日子荞儿与庄子里的孩童玩耍,回家后说的话越来越多,已经有点啰嗦的嫌疑。 说的内容无非是与孩子们玩耍时的鸡毛蒜皮。 孩子再小,只要有了圈子便有了江湖,有江湖就有是非纷争和恩怨亲疏。 今天谁抢了我的东西,我决定以后不跟他玩了。明天谁给了我一块果干,我决定从此他就是我的朋友了…… 述说这些鸡毛蒜皮时,小小的表情很严肃,如同在给江山社稷布局帷幄,青涩而幼稚的江湖,在他眼里却是属于他必须为之奋斗和维护的事业。 李钦载从来不打断他的话,哪怕说得再无聊,他也永远带着微笑听荞儿述说。 父子间建立的亲密和信任,往往是从这些细节里表现出来的。 权威的压制,永远不如和风细雨的倾听。 “爹,孩儿说的对吗?村东的四郎今日不知羞耻,明明是孩儿送给牛桩的肉脯,他却劈手抢了去,明日开始,我便召集庄子里的孩子,孤立他,直到他认错为止。” 李钦载点头,他的表情也非常严肃:“没错,抢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对,不仅要孤立他,还要去他家,跟他爹娘告状。” “趁着孩子还小,揍一顿还能挽救,若等长大了,岂不是要作奸犯科?你告状是为了他好,你代表了正义。” 荞儿用力点头,认真地道:“爹说的没错,孩儿是正义的!明日必须去他家,执礼拜访他的爹娘,此子顽劣,必须教育,否则日后必将为祸乡邻。” 李钦载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孩子成长太快了吧?居然到了给同龄人下评语的阶段。 说起“顽劣”…… 咳,但愿你不要到处打听你爹在长安城的名声,孩子太好奇了也不好。 午时的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 荞儿絮絮叨叨说着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渐渐睡着了。 这也是李钦载给他定的规矩,不论在外面玩得多野,午饭后必须在家睡个午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和睡都必须保证充足。 细心地帮荞儿盖上被子,李钦载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屋外院子里的刘阿四迎上来,行礼道:“五少郎,崔家小姐带着丫鬟回到庄子里了。” 李钦载哦了一声,淡淡地道:“不重要,早跟她说过,她去或者留,与我无关,回长安我就说服爷爷退掉这门婚事。” 刘阿四笑了笑,又道:“崔小姐和丫鬟回庄后还在哭,这次去渭南县城遇到崔家眼线,对她们打击不小,若不想被家人抓回去的话,崔小姐怕是一年半载不敢出庄了。” 李钦载不置可否。 他对崔婕没有好感,但也没恶感,除了容貌绝色之外,基本没有别的印象了,他眼里的崔婕不过是个陌生女人。 倔强,自信,独立,江湖经验如白纸,像个铁憨憨,离家出走的手艺有点潮。 这是目前为止李钦载对崔婕的所有观感。 或许也有其他的闪光点,李钦载没发现,也没兴趣挖掘。 一个对他厌恶的女人,李钦载怎么可能还去主动挖掘这个女人的闪光点?舔狗才干的事。 舔狗当然要舔得女神越舒服越好,但李钦载喜欢反着来。 “要不我们去探望一下崔小姐?”李钦载冷不丁道。 刘阿四一呆:“探……探望?” “嗯,看看她有多狼狈,然后我当着面哈哈大笑以示嘲讽,笑完就走,你觉得如何?” 刘阿四脸都黑了:“小人以为不如何……五少郎就算不愿娶她,也没必要与她结成死仇。” 李钦载想了想,道:“那就算了,放她一马。” 刘阿四松了口气,暗暗赞许五少郎纳谏如流,迷途知返。 谁知李钦载幽幽补了一句:“……主要是她住在村东头,太远了,我实在懒得动。” “要不你派部曲把她抓到我面前来,我当她面哈哈大笑几声,你再把她放回去?” 刘阿四老脸越来越黑:“……五少郎,您真是闲太久了,要不咱们回长安吧?” “长安更远,我懒得动……”李钦载打了个呵欠,最近越来越嗜睡,难道真是太闲了? 正打算回屋睡个午觉,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钦载一听脚步声便有了预感,必跟自己有关。 果然,宋管事匆匆走来,行礼都顾不上了,急吼吼道:“五少郎,长安城来了旨意,请五少郎和小公子来前院接旨!” 李钦载一愣,有旨意倒不意外,为何还要点名荞儿?跟他有何关系? 宣旨的天使不可怠慢,李钦载急忙回屋,将睡得半死的荞儿叫起来,手忙脚乱穿戴后,硬拽着他来到前院。 前院内早摆好了香案,院子里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连向来不喜露面的祖姑母都出来了。 荞儿本来在午睡,被李钦载强制开机,此时仍一脸懵懂,跟着李钦载踉踉跄跄来到院子,云里雾里屁股对着宣旨的天使就跪了下去。 李钦载无奈只好将他小小的身子抱起,给他调了个头儿。 宣旨的天使倒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笑了笑,然后展开圣旨念了一遍。 在宋管事的翻译下,李钦载才赫然知道自己又被当官了,谏议大夫,宫中骑马,金鱼袋紫金玉带什么的零碎。 更令他惊奇的是,居然连荞儿都有官职。 虽说轻车都尉只是个没有任何权力的虚衔,但荞儿才五岁,这已经算是简在帝心了吧? 李钦载心里忽然泛起几分感动。 荞儿的私生子身份一直是个问题,如今李治的一道圣旨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天子亲自降旨封官,纵是私生子,以后成长的岁月里也不再有人敢歧视他了,因为荞儿身上从此背负了圣旨的分量。 圣旨念完,李钦载与众人齐声谢恩。 宣旨天使将圣旨捧给李钦载,然后客客气气地恭请李钦载回长安,天子欲与李少监兼谏议大夫奏对。 奏对就奏对,坐一块儿瞎聊天呗。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来回路途奔波辛苦,荞儿便留在别院算了,于是请了祖姑母代为照顾一晚,又叮嘱了荞儿几句,然后李钦载随着宣旨天使匆匆上了马车,直奔长安城。 到长安城已天黑,宫禁已关,没法进宫。 李钦载回到国公府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穿上官服。 刚跨进前院,却见爷爷李勣也是一身正式的官服,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他。 李钦载吃了一惊:“爷爷您也进宫奏对?” 李勣翻了个白眼:“老夫进宫奏事,奏完事便走,与你无关。” 李钦载一想也是,天子日理万机,每天的工作安排得挺满,不可能整天跟别人瞎聊天,一国之君总要干点正事吧。 纨绔子弟就不一样了,不干正事才是他每天都要干的正事。 爷孙共乘一辆马车驶往太极宫。 马车里,李勣又絮絮叨叨给他讲解宫中面君的礼仪,进宫后脚步该是怎样的节奏,入殿后走几步停下,奏对时眼睛该望向哪里,语气应该如何等等。 李钦载恭谨地一一记下。 太极宫门前停下,在宦官的带领下,李勣和李钦载步行入宫。 虽说李勣和李钦载如今都有“宫中骑马”的赏赐,不过只要智商没问题的人就不该当真。 所谓“宫中骑马”,只能算是一种荣耀,突显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宫中骑马,不过是句客气话而已。 就像路上偶遇朋友问一句“吃了吗”,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句问候,不是真的打算邀请你一起吃。 迈着生涩的四平八稳的官步,李钦载跟随李勣走到承香殿外。 人刚迈完台阶,却见殿内殿外一片忙乱,宦官宫女神色慌张进进出出,几名太医拎着小木箱几乎连滚带爬往殿内跑,隐约还听到殿内武皇后的怒叱声。 李勣和李钦载对视一眼,心头一沉。 怕是出事了。 李勣讲究宫中礼仪规矩,李钦载可顾不了那么多,顺手将一名匆匆跑过身边的宦官拽住。 “这位内侍留步,殿里出啥事了?”李钦载问道。 宦官脸色苍白地道:“陛下突然昏迷,太医正在施救。” 说完狠狠甩开李钦载的手便往殿外跑。 李钦载愕然望向李勣,道:“怎会突然昏迷?” 李勣沉声道:“陛下身患风疾久矣,常有头晕目眩,视线模糊之症状,以前亦听说昏迷过几次……” 轻叹了口气,李勣眉头越皱越紧:“只是这一次,怕是比以往严重,从未见过宫人和太医如此慌张。” 第八十六章 治病豪赌 承香殿前,宫人一片兵荒马乱,犹如皇朝末世。 李钦载皱眉看着匆忙进出的宫人,还有脸色如丧考妣的太医们,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凝重。 虽然与李治只见过两面,两人不熟,但李钦载能看得出这是个不错的皇帝。 与李治聊天时,李钦载没感受到任何来自帝王的所谓威势与傲慢,他眼里的李治就像一个和善亲切的邻居大哥,没事互相串个门,撸个串儿。 与李治聊得投机了,李钦载甚至一度忘了李治的帝王身份,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兄长,说话和气,不拘小节,天南海北任何事都能聊得上,而且永远面带微笑,眼神柔和。 心里充满了阳光的皇帝,谁曾见过? 李钦载觉得李治的心里应该充满了阳光,至少有大部分阳光。 此刻这位阳光皇帝却昏迷不醒,李钦载也暗暗揪着心。 他不希望这位天子出任何事,与社稷和所谓的历史意义无关。 李钦载只是纯粹地不想世上失去一个和善可亲且聊得来的好人。 殿内殿外仍一片忙乱,空气中的紧张凝重气息越来越浓郁。 殿内武皇后愤怒的叱喝咆哮声,李钦载隔着老远都听到了,显然李治的病情很危险了。 脑海里急速转动,李钦载在努力回忆前世的知识。 前世书中所记载,李治在三十岁后确实患有风疾。 所谓“风疾”,是中医里一个很笼统的称谓,症状大概是头晕目眩,头痛欲裂,目不能视,恶心呕吐等等。 各种症状其实早被后世的史学家分析出了真相。 李治患的其实是遗传病,这种病不仅他有,他的几位兄长,还有他的老爹李世民也有。 前世现代人口基数大了,疾病也多了,李治的这些症状其实很多人一眼就能看清楚,他患的所谓“风疾”,其实就是高血压。 没错,李家皇族的遗传病就是高血压,从李渊到李世民,再到李治和他的几位兄长,还有李治的那些公主姐妹,整个家族都患有高血压,这是史学家从史书上分析多年得出来的结论。 高血压如果严重的话,确实很危险,昏迷是正常的,若救治不及时,当场死了也不意外。 李治此刻就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时刻,继续延误下去会发生卒中,心肌梗死等症状,那时可就神仙难救了。 李钦载心跳陡然加速。 他想救李治,但此时天子昏迷,外臣不宜入殿面君,想救也救不了。 扭头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李勣,李钦载轻声道:“爷爷,陛下的病,孙儿或许有办法……” 李勣两眼一亮,随即亮光渐渐黯淡,沉声道:“莫胡闹!你不懂岐黄之术,哪里会治病,连太医都拿风疾无可奈何,你能有什么法子。再说那是天子,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李钦载的心跳仍然很快。因为他发现自己也处于一个很危险的抉择关头。 理智告诉他,此时不管不问才是明哲保身,李治无论是死是活,李家的地位不会有半点影响。 可是,李治终究不该这样死去。 历史上的李治其实也并不长命,他死得很早。 若李治的昏迷是在某个李钦载看不到的半夜,一群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李治死去,李钦载就算事后知道,也只会觉得惋惜遗憾。 可李治现在昏迷,几乎就在李钦载眼前,他能坐视不理吗? 抛开感情不论,只论功利的话,救李治也是一场豪赌,关于家业兴衰的豪赌。若真能救下他,英国公全族之显赫,可以更上一层楼。 若救不了李治,更严重点说,李治死在李钦载手里,那后果…… 李钦载心脏狂跳。 “爷爷,孙儿想进殿看看陛下,亲眼看一看。”李钦载恳求道。 李勣断然摇头:“莫胡闹!此地何地,此时何时!天子病危,臣子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是大逆,你非太医,怎治得了陛下的病。” 李钦载轻声道:“爷爷,孙儿只问您一句话,这几个月来,孙儿可有做过一件不踏实的事?” 李勣一愣,哼了一声道:“不曾,那又如何?” 李钦载语气坚定地道:“这一次,也是如此。孙儿已非吴下阿蒙,就算救不了陛下,也不会害了陛下的性命,说不定会有惊喜呢,孙儿这几个月给您的惊喜不够多吗?” 谷</span>  李勣摇头:“这一次不行,太严重了,老夫承担不起后果。” 李钦载压低了声音道:“孙儿有八成把握。” “那也不行!” “那么,孙儿换个说法,若能成功,李家基业之兴旺,可延一甲子,只要孙儿活着,天家皇族永远要感念孙儿之恩,此恩,堪比国怍延寿。以后无论朝堂多大的风浪,咱们李家都将安然无恙。” 李勣顿时沉默了。 李家已非常显赫了,可李勣一直心有隐忧。 树大招风,盛极而衰,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李勣也担心李家会走上这条路。 若李钦载今日真能救陛下的性命,那么别的不敢说,至少当今天子在有生之年,基本不会对李家动手。 这是一道保险,上了这道保险,李家便可保数十年无忧。 思忖良久,李勣眼中精光一闪,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战场帅帐内,他是杀伐决断的大将军。 定了定神,李勣捋须努力平复情绪,然而捋须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跟老夫来。”李勣沉声道。 这一刻,他选择相信自己的亲孙子。 李钦载屏息沉默地跟在李勣身后。 走到承香殿外,祖孙二人面朝殿门揖礼。 “老臣李勣携孙儿求见天颜!” 殿内仍是一团糟,神色慌张的宫人和太医进进出出,李勣和李钦载却视而不见,神情镇定地保持揖礼的姿势。 良久,殿内忽然一静,接着传来武皇后的声音。 “英国公与李少监可入殿。” 祖孙二人入殿,站在殿内垂首躬身不语。 武皇后的声音悠悠从前方传来:“英国公,今日陛下抱恙,何故欲觐天颜?” 李勣沉默许久,道:“内举不避亲,老臣以项上人头作保,荐举李钦载为陛下施术诊病。”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太医和宫人们都惊呆了,木然看着祖孙俩。 半晌之后,武皇后试探问道:“李少监精通医术?” 李钦载垂头道:“臣对医术一窍不通。” 武皇后渐渐有了怒意:“那你何来的底气敢为陛下诊病?” “皇后恕罪,臣虽不通医术,但对陛下的病了如指掌。” 武皇后黛眉一竖,正要发怒,然而看了看旁边李勣,生生将怒火忍了下去。 小混账抽死都没关系,但英国公的面子不能不给。 “英国公,你也跟着孙儿胡闹?”武皇后语气明显不悦。 李勣叹了口气,道:“老臣愿以项上人头为孙儿作保,若皇后不放心,或许可允钦载与众位太医辩证商议。” 武皇后犹豫片刻,然后望向角落束手无策的几位太医。 一名太医会意,走出来朝李钦载一揖,道:“不知李少监打算如何诊治陛下的病?” 李钦载笑了笑,道:“对症风疾该用的法子,想必各位都试过了,不知可有人试过耳尖放血?” 武皇后和太医都愣了,接着太医勃然大怒:“胡闹!陛下万乘之尊,圣人之血岂敢有伤分毫?你这是大逆之言!” 李钦载冷冷道:“这位太医,咱们现在聊的是治病,不是区分身份高低的时候,身份再高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陛下此时就是个病人,我拿出诊病的法子,何来‘大逆’之说?” 第八十七章 吉人天相 治病最大的阻碍不是病,而是人。 给天子放血听起来大逆不道,这是武皇后和太医们绝对不允许的。 大殿内,武皇后目光不善地盯着李钦载,然后又看了看李勣。 李勣垂首不语,表情漠然。 快七十岁的老人,一生功勋清誉,还有他的项上人头,今日此刻全押在李钦载身上。 李勣并不知道李钦载如何救治天子,他只是单纯的信任自己的孙子。 从神臂弓问世开始,李勣便察觉到这个孙子脱胎换骨了,而且从那以后,李钦载三番两次立功,接连创造出一些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无论在战场上还是生活里,直觉是非常灵敏的。李勣凭直觉认为,孙子或许真的有办法救治天子。 一场战争未开战前,双方胜负五五之数,那么作为统帅全军的将帅,如何博取这半数之胜?谨慎之余,也要有赌性。 用战场思维来解释今日李勣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老将军今日也在行险棋,为家族博一个太平兴旺一甲子。 李钦载此刻很冷静,李治病危之时,他若情绪冲动与太医吵个没完,拖下去只会害了李治的性命。 他要的是速战速决,赶紧出手救治。 懒得理会太医的叫嚣,李钦载望向武皇后,在这位千古最强女人面前,李钦载长揖一礼:“臣无二心,只想救陛下性命,请皇后定夺。” 武皇后冷冷道:“耳尖放血之说,你跟何人所学的法子?” “跟谁学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臣再说句不敬的话,就算耳尖放血无用,对陛下的病情也不会有更大的害处。” 殿内又是一片喧闹,太医们如同被刨了祖坟似的,一个个怒骂争吵不休。 但其中一名太医却没出声,盯着李钦载的脸,几番欲言又止。 李勣一直在冷眼旁观,老将军此刻已将自己代入进了战争状态,他要寻找一切有利于己方的条件,利用起来,一举溃敌。 那名欲言又止的太医的神色恰好落入李勣的眼中。 李勣立马抬手指着他:“这位太医,你有何想说的?天子病危,诸事不可掩藏。”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 太医犹豫了一下,朝武皇后揖礼,道:“臣,太医秦鸣鹤,半年前陛下风疾发作,臣诊脉后向太医署提议过,可考虑耳尖放血之法,却被太医署驳回,今日李少郎亦有此说法,臣以为……此法可行!” 李钦载眼睛一亮,原来古代已有耳尖放血的说法,只是被否定了。 秦鸣鹤的突然倒边,打了其余几位太医一个措手不及,众人皆惊愕看着他。 秦鸣鹤既然说出了口,便再无顾忌,于是缓缓道:“风疾者,风痹也。脉虚浮象,喑不能言,血气失于下,而聚于上,故有头晕目眩,呕吐昏迷之症,若将汇于头部的血释出少许,可使陛下醒转。” “自陛下患风疾后,臣思辩半年,方有此论。李少郎刚才所言不差,此时以救治陛下为主,此法不妨一试,纵不能奏效,亦无伤陛下之身。” 武皇后神情凝重,却再也说不出呵斥的话,此时她已开始动摇了。 其余几位太医立马将矛头指向秦鸣鹤,对他跳脚大骂,呵其大逆不臣。 武皇后突然问道:“若秦太医此法不可行,尔等可有法子使陛下醒来?” 太医们顿时寂然。 我们要是有法子,怎会闲着没事骂人,早就救醒天子立功领赏去了。 武皇后冷冷道:“既然尔等没有别的法子,那么唯一的法子纵然再荒谬,也要一试,否则难道眼睁睁看陛下龙御宾天不成?” 太医们哑然无语。 武皇后这才望向李勣和李钦载,良久,沉声道:“耳尖放血可试,纵然救不醒陛下,亦不罪李家,英国公且放宽心。” 李勣心下一松,垂头道:“老臣谢皇后宽宏。” 李钦载暗暗感叹。 这位武皇后杀伐决断的魅力确实不输须眉,难怪历史上的她能成为千古唯一女帝。 接着武皇后指了指秦鸣鹤,道:“你是太医,下手自比李钦载有分寸,耳尖放血由你来。” 秦鸣鹤急忙应命。 武皇后又对李钦载道:“法子是你提出的,可与秦鸣鹤同入陛下榻前,辩证商议后落针诊治。” 李钦载也急忙应了。 于是李钦载和秦鸣鹤抬步便往殿首走去。 今日李治本来在处理朝政,除了与李钦载奏对外,李治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突然晕倒时,正好倒在承香殿的桌案前。 宫人不敢移动李治,所以李治此时还躺在殿内的坐榻上。 李钦载和秦鸣鹤轻步走到李治的身躯前,见李治面色涨红,纵是昏迷也是紧咬牙关,脸颊冒了一层细汗,旁边一位宦官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汗。 李钦载迅速与秦鸣鹤对视一眼,秦鸣鹤拱了拱手,道:“请教李少郎,耳尖放血该取何处落针?” 李钦载挠了挠头,耳尖放血对高血压患者来说,算是一种急救措施,治标不治本的。 至于从何处下手,他的记忆有点模糊,依稀记得前世看电视时,某个科教节目提过几句,欧洲十五世纪时,对高血压患者就是这么干的,有一定的科学道理,但也没有针到病除那么神奇。 努力回忆了半天,李钦载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揉按李治的双耳,不停的揉啊捏啊,使之耳部的血脉流畅活跃。 揉了许久后,李钦载示意秦鸣鹤取出一根长针,先放在烛火上烤炙,算是消毒,然后擦干净长针。 指着李治耳廓上方的一个点,李钦载道:“此处落针放血,先试试。” 秦鸣鹤仔细看了一眼,道:“果然是耳尖穴,耳尖穴对应脏腑风、火、痰、瘀之症,倒是符合辩证之理……” 李钦载无语道:“秦太医,咱们现在是治病,不是上课,您能赶紧落针吗?” 秦鸣鹤哼了一声,一手执针,对李治耳尖的耳尖穴位刺下去。 针入耳尖一两毫米,未见出血。 李钦载依稀记得针刺之后,是要用手把血挤出来的。 所谓“放血”,听起来很严重,其实有点夸张了,不是一针下就接半盆血,杀猪都没那么多。 事实上针刺之后还要手挤,顶多也就挤出五到十滴血。 挤出血后,李钦载又示意秦鸣鹤换另一只耳朵,继续放血。 两只耳朵都放血后,坐榻上躺着的李治脸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李钦载和秦鸣鹤一直提心吊胆盯着李治的脸色,见李治脸色正常,秦鸣鹤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道:“有用!放血有用!哈哈,陛下吉人天相!” 李钦载的神经仍然紧绷,脸色恢复了,人还没醒,事情不算完。 不知如何唤醒李治,索性伸出大拇指,扣住李治鼻下人中穴。 有没有用先不管了,反正扣不死人,前世电视里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在秦鸣鹤目瞪口呆之下,李钦载狠狠将李治的人中穴往下一按。 昏迷中的李治痛得嗯哼一声。 这声呻吟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秦鸣鹤狂喜道:“醒了!陛下醒了!” 见李治缓缓睁开眼,李钦载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整个人松懈下来后,差点一屁股瘫在地上。 好了,终于不必满门抄斩了。 双腿发软的李钦载仍木然地站在李治的坐榻边,殿内所有人却都一脸喜色地拜道:“陛下吉人天相!” 恭贺的人群里,李勣镇定地抬手捋须,额头的冷汗却仍流个不停。 今日李勣为了李钦载承担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第八十八章 大恩不酬 李治醒了,弥漫在殿内众人心头的阴霾瞬间消散。 天子没死就是天大的好事,包括武皇后,内心也是非常欣喜的。 如今的李治和武皇后仍处于蜜月期,此时的武皇后仍以李治为天,还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也没有在朝堂里安插亲信阴谋布局。 所以李治活着,对武皇后很重要,不仅仅是夫妻感情,还有很多政治方面的因素。 直到李治悠悠醒来,殿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武皇后更是深深呼吸,眼眶顿时红了。 “陛下万福,吉人天相。”武皇后盈盈拜道。 李治皱眉,下意识揉着鼻子下的人中穴,迟疑道:“刚才朕……” “陛下风疾昏迷,幸得英国公之孙李钦载力排众议相救,否则陛下危矣。”武皇后解释道。 李治的眼神顿时扫过殿内众人,看到坐榻边不远木然而立的李钦载,李治露出了微笑,朝他点了点头。 “景初对朕可有救命之恩了。” 李钦载仍呆滞站着,脑子里嗡嗡的,李治救醒以后,他才感到一阵后怕。 这特么要是没救过来,此时的他是不是该跟爷爷一起绑赴刑场了?家里大大小小一个不剩,全都在刑场等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共赴黄泉…… 李治说完话后,却见李钦载木然久久没反应,不由奇怪地看着他。 殿内李勣看不下去了,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使劲咳了两声,李勣压低了嗓音怒道:“孽畜,回话!” 李钦载猛地回过神,急忙躬身道:“陛下洪福,吉人天相,臣不敢居功。” 李治含笑道:“若没有景初,朕何来吉人天相,莫推搪了,朕欠你的大恩,此生还长,朕慢慢还。” 李钦载只好谦虚几句,转眼见旁边的秦鸣鹤垂首不语,李钦载又道:“陛下,太医署秦太医方才也出了大力。” 李治点头,朝秦鸣鹤道:“秦太医辛苦,朕必有封赏。” 秦鸣鹤急忙谢恩。 身后众太医愧然不语。 武皇后此时心情已轻松下来,走到李勣面前福了一礼,道:“本宫刚才情急,难免出言不逊,老国公见谅。” 李勣急忙拜道:“老臣不敢,都是为了陛下御体安康,皇后不怪老臣僭越,老臣已感激涕零。” 李治目光闪动,看来刚才他昏迷那阵子,殿内发生了不少事。 但李治也没当面询问,而是对李钦载笑道:“景初一身本事,朕倒是没想到景初竟也精通岐黄之术。” 李钦载愧然道:“臣其实不懂岐黄之术。” 李治惊奇道:“哦?那你为何能治朕的风疾?” “呃,陛下的风疾也没被治好,臣刚才只是急救之术,为的是救醒陛下。” 李钦载想了想,又道:“至于臣为何会急救之术,这个……臣多年前看过一本古籍……” 李治饶有兴致地道:“哪本古籍?” 李钦载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天聊死了呀陛下。 命救回来不就得了吗,何必追根究底,下次你再昏过去了,难道指望自救吗? 正在尴尬之时,太医秦鸣鹤道:“陛下,耳尖放血是有根据的,《黄帝内经》有云,‘三棱针出血,以泻诸阳热气’,李少郎多年前看过的古籍,想必应是《黄帝内经》了。” 李治望向李钦载:“是吗?” 李钦载一脸感激,眼眶都红了:“正是!” 李治感叹道:“景初博学,朕甚钦之。” “臣……惭愧!” 前世没钱出门娱乐,下班后只好窝在家看电视,科教片百家讲坛什么的,倒是看过不少,勉强也算博学……吧? 李钦载自我安慰了片刻,胆气渐渐壮了,没错,我就是这么博学。 李治虽然醒来,但仍不时头疼发作,身体比较虚弱。 今日的君臣奏对当然没法继续下去了,李勣和李钦载于是向李治和武后告辞。 走出太极宫,李勣长舒了口气,只觉后背一阵冰凉,原来刚刚李钦载在大殿上救人时,李勣紧张得浑身冒冷汗。 此刻李治终于被救醒,李勣不由也感到一阵后怕。 这个孙儿真是……一言难尽。 李勣甚至很难分辨孙儿究竟是不惹祸了,还是不屑在长安城惹祸了,人家现在要惹就直接惹天家皇族。 刀尖上跳舞才刺激么? 走出宫门,见李钦载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李勣气不打一处来。 毫无征兆地,李勣忽然飞起一脚,将李钦载踹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撞上宫门。 李钦载惊愕:“爷爷,为何突然痛下杀手?” 李勣冷冷道:“你是孙子,老夫是爷爷,爷爷打孙子,不服咋?” 李钦载默然半晌,叹道:“服!” 以后荞儿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也这么对他,这叫“传统”。 爷孙二人上了马车,晃晃悠悠朝家里驶去。 坐在马车上,李钦载叹道:“爷爷,孙儿今日救了陛下性命,陛下为何没有半点封赏的意思?就连打下手的秦太医都封赏了,为何没孙儿的份儿?”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封爵,还是升官儿?” “都不想,不过至少该有点表示吧?赐我点黄金啊,丝帛啊,田地庄子什么的,这叫人情世故。” 李勣哼了一声,道:“封爵?想都莫想,太宗先帝在世时,便对封爵极吝,除非开疆拓土之不世之功,否则大唐以后的爵位只有减少,没有增加的。”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不封爵也没关系,孙儿的意思是,陛下至少该给点诊金吧?” 扭头可怜兮兮地望向李勣,李钦载叹道:“孙儿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张嘴吃饭,孙儿前些日在渭南庄子里,手头没个进项……” 李勣冷笑道:“你赚钱的本事大得很,莫在老夫面前哭穷,老夫听了臊滴很。” 顿了顿,李勣又道:“陛下不封赏你就对了,封你个爵位也好,升你的官儿也好,一旦当场封赏,说明你与陛下的救命之恩就此了断,以后互不相欠,无论对你,还是对李家,都不划算。” “今日陛下对救命之恩一言不发,反倒是一件好事,说明陛下已将此恩记在心里了,爵位和官位不足以抵偿恩情,往后陛下对李家的恩宠只会更甚,岂不比爵位官位更合算?” 李钦载眨了眨眼,他听明白了。 不过在老人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明白,否则如何体现老人家的睿智光辉? 于是李钦载双手托腮,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爷爷,你好厉害呀!孙儿想不明白的事,爷爷一下就说清楚了呢……” 李勣皱了皱眉,想忍,但这副天真烂漫的恶心样子实在忍不了。 “车夫,停车!”李勣沉声道。 马车停下,瞬间李钦载被李勣踹出了车外,重重落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 “自己走回去!” 第八十九章 退不了婚你可以多找几个呀 李钦载在太极宫救了李治一命。 对李家来说,是件大喜事,但这件喜事却没人敢张扬,李家知情的几个人只能偷偷在心里暗爽。 天子刚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儿,你特么敢笑一个试试。 李钦载回到国公府,府里每个人的表现都与平日毫无区别。 唯有李思文和李崔氏望向他时,眼里不时闪过笑意。 救了皇帝一命,意义有多重大,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李家虽已显赫之极,但显赫只是建立在李勣多年的功绩上。 李勣今年已近七十岁,若李勣去世,所谓人走茶凉,天子对李家的恩宠是否依旧,谁也说不准。 如今李钦载适逢其会救了天子一命,这便算是给李家以后数十年的风光上了一道保险。 李勣若去世,就算李家没以前那么风光,只要李钦载自己不作死,天子对李钦载的恩宠不会消失,也就是说,对李家的恩宠也不会降低太多。 百年家业,千年社稷。 如今的年代,包括平民百姓,其实每个人都无法摆脱家族的烙印。 家族与个人的关系,是共生共存,共荣共辱的。 将来李钦载混得好,李家就不会差。反过来说,李家后辈里多几个有出息的子弟,让家业越来越兴旺,那么家族的荣耀也会让李钦载沾上光。 这就是家族与个人的关系。 回到后院,关上房门,李崔氏这才高兴地露出笑容,使劲揉着李钦载的头发。 “这孩子,越来越灵醒,又立了一桩大功,可不得了呀,为娘都听说了,当时天子已命悬一线,全靠你一出手才把天子救回来……”李崔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扭过头望向李思文,李崔氏道:“夫君,救了天子的命,给我儿封个国公不过分吧?” 李思文翻了个白眼:“夫人天真了,封爵绝无可能,最好也莫给他升官。” 李崔氏愕然:“为何连官儿都不能升?” 李思文大概跟他爹李勣想到一块去了,但对夫人解释起来太复杂,于是只好道:“德不配位,他还太年轻,居高位必有祸端。” 李崔氏柳眉一竖,当即发火了:“何谓‘德不配位’?我儿立了这么多功劳,封个大官儿为何不行?天子也要讲道理,赏功罚过才能服众对吧?” 多年夫妻,李思文深知夫人的脾气,也不跟她争吵,扭过头去镇定看书,嘴里嘟嚷道:“你这副样子,那才叫不讲道理……” 李崔氏勃然大怒,李钦载急忙拦下:“娘息怒,爹没说错,今日之事,孩儿委实不该封赏,否则便不划算了。” 李崔氏一愣,道:“为啥?” “孩儿打个比方啊,比如您和爹争吵,爹气极之下打了您……” 李崔氏大怒:“他敢!借他十个胆子试试!” 一声暴吼,宛如平地惊雷,李思文猝不及防吓得手一抖,手里的书都掉地上了,一脸惊惧地看着夫人。 “娘冷静,孩儿只是比方,比方啊!” 李崔氏狠狠剜了李思文一眼,望向李钦载时却瞬间春风化雨,一脸笑容:“我儿继续说,娘听着呢。” “比方说,爹打了您,动手之后,才发现你们争吵的事件其实是他错了,娘,这个时候您是应该还手打回去呢,还是默默承受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让爹感到愧疚自责?” 李崔氏脱口便道:“我当然要打回去,而且十倍百倍报还!你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虽远必诛!” 说着李崔氏目光不善地盯着李思文,仿佛在打量从哪儿下刀比较省力。 李思文被盯得浑身发毛,又气愤不已,指着李钦载道:“混账东西,打比方莫把老夫牵扯进来!” 李钦载微笑道:“娘,您错了。” “哪里错了?” “您应该默默承受下来,每天不发一语地坐在爹的面前,时刻一脸委屈的样子,偶尔还抹个眼泪什么的……” “相信孩儿,时间长了,爹会跪在你面前自扇耳光赔罪,而且从今以后一定会对您更好更体贴,这辈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李思文大怒,拍案而起:“孽畜你……” 话没说完,李崔氏一瞪眼:“你闭嘴!坐下!” “坐就坐!”李思文腾地一下果然坐了回去,脸色铁青闭嘴不言。 然后李崔氏露出深思之色,缓缓点头。 李钦载笑道:“愧疚,恩情,这些东西如果让一方一直亏欠下去,故意不做个了结,它能得到的收益会更大,大到无法想象。” “因为时日久了,它还能转化成别的东西,比如百依百顺,比如一生妥协,一生恩宠等等。” 李崔氏欣然道:“有道理,让天子永远欠着你的救命之恩,那么天子就会十年二十年不停对你恩宠下去,总比当时升你个官儿就此了结强多了。我儿心思聪慧,果然非池中之物。” 李思文在一旁也听呆了,愕然道:“钦载,你何时竟有这般拿捏人心的本事了?” 李钦载谦逊地笑道:“因为孩儿许久没挨过爹的揍了,身体如果不受伤害,孩儿的脑子自然会越来越聪慧,拿捏人心等闲事尔。” 李思文脸色一变,没想到儿子一句话又能把战火烧到他头上。 果然是父爱如山体滑坡,子孝如股市崩盘…… 孝心还没完,李钦载忽然一脸委屈地对李崔氏道:“娘,孩儿幼时一定非常聪明伶俐可爱吧?为何爹动手揍孩儿之后,孩儿一年不如一年,越来越愚笨,品行也越来越不堪了?” “后来爹一停了手,孩儿立马便创出了神臂弓,后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为大唐立了好几桩大功,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李思文顿觉头顶阴云密布,再看李崔氏,她的表情已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这蠢妇果然中了离间计!”李思文仰天叹息。 李崔氏不觉得自己中了计,回想李钦载幼年,然后少年,再到如今,她发现李钦载说的没错。 儿子真的是被夫君揍傻的,一旦停手不揍便恢复了聪慧,否则如何解释儿子如今这些令人不可思议的成就和功绩? “李思文!”李崔氏铁青着脸咬牙道。 李思文抖抖索索指着李钦载:“好个孽畜,反了你了!竟敢算计到老夫头上……” 李钦载表情无辜地退出房门外,给二老留足了空间,任他们施展各种攻击法术。 而他,则细心地为他们关上房门,事了拂衣去。 老夫老妻也要经常吵吵架的嘛,不然日子太平淡了,过不下去的。 ………… 既然李治龙体抱恙,君臣奏对自然没法进行了。 心里牵挂着荞儿还在甘井庄,李钦载打算尽快赶回去。 荞儿还小,刚来到父亲身边,正是心理敏感的时期,李钦载希望在他童年时能够完整地陪伴他。 去后院书房与李勣告辞,李勣对李钦载的选择颇为意外。 没想到当初那个整日章台走马,眠花宿柳的孙儿,竟能甘愿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安心在穷乡僻壤的庄子里住下来,原因不过是荞儿不习惯住在国公府的大宅邸里。 成了亲的男人不一定变成熟,但有了娃的男人,一定会变得成熟,因为有了责任,也有了软肋。 这几个月李钦载的变化,一丝一毫都看在李勣眼里。 发明神臂弓也好,马蹄铁滑轮组也好,那是智慧,李勣并不在意。 但李钦载能够为了儿子而甘心留在庄子里,李勣却分外欣慰。 这个孙儿终于长大了,他已经成了堂堂正正的男儿汉。 “爷爷,孙儿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想说……”李钦载犹豫着道。 “你说。”李勣含笑捋须。 “孙儿想说的是与崔家联姻一事,不如……就此作罢如何?强扭的瓜不甜,崔家小姐为了逃婚,都跑得不知所踪了,就算把她找回来,她不认同孙儿这个夫君,孙儿此生如何与她白头偕老?” 李勣皱眉,默不出声。 高门大户联姻,不是说退就能退的,若退了婚,便是惊天大丑闻,对两大家族的名声都有重大的影响,而且两家很容易反目成仇。 这不是简单的一对夫妻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事业利益上的融合,就像两家公司的并购,都已经谈到最后一步,就差双方老总签字了,现在你跟我说不谈了,并购案作废? 作为家族的大家长,李勣当然不乐意退婚,李家与崔家早在定亲那天便已经开始利益合作了,现在退婚,两家都要蒙受不小的损失。 “钦载,退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还年轻,有些事情看得不深,”李勣摇头,道:“崔家的闺女逃婚跑了,老夫都未曾向崔家退婚,你觉得是为何?” “两家定亲四年余,在朝堂上,在商贾之利上,各个方面都已经融合在一起了,若欲与崔家分割开来,很麻烦。所以就算崔家闺女跑了,这门亲事也不能轻易退掉。” 李勣淡淡一笑,道:“老夫知你不喜被人安排,尤其是自己的终生大事,可谁叫你是李家的人呢,婚姻之事上,可由不得你的。” “不如这样,你与崔家闺女照旧成亲,成亲后你与她如何相处,你自己拿捏,哪怕扔在后院不闻不问,也由得你。” “外面若有合适的姑娘,可考虑纳为妾室,或养在外宅,正妻之位给了崔家闺女,崔家也挑不出李家的不是,如何?”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这是公然鼓励自己纳妾吗? 李勣哂然一笑:“男儿志在治国平天下,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女人少娶几个,多娶几个,与品行道德无关,你若不喜崔家闺女,把正妻之位给她,你自去寻一个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便是。” 李钦载叹了口气,他听出来了,李崔两家退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家利益牵扯太深了,不是说退了婚便一了百了的,一旦退婚,两家会有更大的麻烦。 有个问题很好奇,必须问一下。 “爷爷,祖母去世后,您……是否也纳了妾室?孙儿为何从未在府里见过?” 李勣老脸一热,迅速板起脸来:“与你何干?” “孙儿好奇,不知爷爷纳的妾室多大年纪,是否绝世佳人,爷爷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哪天跑回来跟孙儿争家产怎么办……” 话没说完,李钦载发现自己平地起飞了。 整个身子倒飞出了书房,重重落地,书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起身试了试胳膊腿,还好,没受什么伤,就是肚子有点痛。 不甘心被如此粗鲁无礼地打发了,李钦载隔着书房的门大声道:“爷爷,您若不说,孙儿自己去查,查到了孙儿把她们领回家!” “滚!” 李钦载讪讪滚了。 快七十岁的老头儿,玩得应该没那么花了吧?前列腺都肥成球了,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第九十章 冤家聚头 李勣给李钦载打开了新的思路。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但你可以把崔家女儿高高供起来,你自己再去外面找几个喜欢的女人呀。 男权社会里,女人的地位就是如此。 哪怕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若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便只能接受打入冷宫的命运。 除了正妻的名分,她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如果过几年武皇后支愣起来了,翅膀硬了,朝堂上有势力了,女性的地位会有所改变。 但这种改变只在高门大户,民间的女性地位改善并不多。 与李勣告辞后,李钦载本打算再与父母告辞,不过想到老爹此刻对他的态度恐怕不会太友善,于是李钦载只好留书一封,吩咐管家吴通准备马车。 跨出国公府大门,李钦载登上马车出发,对高门宅邸毫无留恋。 爵三代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稍微沾沾显赫家族的光,这样过一辈子挺好的。 据说自己还有一个堂兄叫李敬业,那家伙是长房长孙,注定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可却太不省心,轻率冲动的决定,害了全家。 李钦载暗暗决定,多年以后那位不省心的堂兄蠢蠢欲动之时,一定要将他死死摁住,狠狠敲他一记闷棍,把他关在地窖里,来个唐朝版的《禁室培欲》。 啧,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车夫刚准备驾马车离开,李钦载忽然听到车厢外一声高呼。 “车里可是景初兄?” 声音挺熟悉,李钦载掀开车帘,却见薛讷和高歧二人骑在马上,正盯着马车打量。 显然二人听到李钦载昨夜回到长安城的消息,今日特来拜访的,没想到李钦载说走就走,二人差点错过。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俩货整天无所事事,这次多半也是想拉着李钦载瞎聊闲逛。 荞儿还在甘井庄,李钦载忙着赶路,于是连马车都没出,隔着马车木窗朝二人拱手。 “啊,两位贤弟,久违久违,告辞告辞。车夫,快马加鞭。” 车夫也是个实在人,立马催动马车。 马车前行,薛讷高歧二人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骚操作?真就是见一面吗? “景初兄且慢!”薛讷急忙赶上了马车,二话不说将车夫拽了下来,一脚踹远,人已进了马车,高歧也不甘示弱跟着进去。 看着如同两只耗子窜进来的二人,李钦载颇为无奈。 “两位贤弟莫闹,我赶着离城回庄子,下次有缘再聚,定与二位贤弟痛饮。” 薛讷不依不饶地问道:“下次是何时?” “没听懂我可以说得更直白点,‘下次’就是委婉拒绝,让你滚蛋的意思。” “不行,今日必须痛饮,大半月未见景初兄,今日相遇,断无轻易放过的道理!” 高歧在一旁也连连点头:“景初兄,愚弟最近已经很乖巧,很少出门厮混,大多数时候在家读书,不管怎么说,景初兄今日也应与愚弟酣畅痛饮才是。” 李钦载无奈地道:“儿子还在庄子里,我得回去照料他。” 高歧嘁了一声,道:“谁家府里没下人?叫下人照料便是,只耽误你一天,令郎保证活蹦乱跳出不了事。” 李钦载叹道:“好端端的为何非要今日痛饮?总要有个由头吧,难道你们活不到明天了?” 薛讷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就当庆贺我爹三箭定天山,踏平铁勒九姓,为人子者不能当面为父亲杀敌分忧,亦当在长安城遥贺致意,这个理由如何?” 李钦载又叹气。 这个理由很强大,而且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确实牛逼,千年后的后人们都为之赞颂敬仰。 理由无法推搪,想想荞儿在庄子里有祖姑母帮忙带着,信佛的人总不能让曾侄孙受委屈吧。 咬了咬牙,李钦载道:“好,你请客,今日便给你个面子。” 薛讷大方地道:“我请便是,不差那点小钱。内教坊走你!” 三人没下车,索性让车夫赶着马车改了个道儿,去往内教坊。 内教坊位于平康坊,教坊有一半官方性质,里面大多数是犯了事的犯官妻女,犯官被拿问后,其妻女也沦入内教坊为奴为妓。 年纪大姿色丑的便做杂务体力活,年轻貌美者更惨了,必须学会歌舞乐器,靠美色和一身技艺娱乐客人。 李钦载对***女没有兴趣,去内教坊也没有别的目的,纯粹是与那俩货喝酒。 进了内教坊,门口的知客自是认识这三位臭名昭著的长安纨绔子,一路殷勤地将三人引进一间雅阁。 三人进去后不必吩咐,知客非常熟练地吩咐上酒上菜,并麻利地领进几个貌美的姑娘。 姑娘进了雅阁后非常乖巧地各自坐在三人身边,为三人斟酒布菜,气氛稍冷时便起身为三人歌舞娱之。 纸醉金迷的生活,确实容易让人沉醉。 酒过三巡,李钦载已有了几分醉意。 难怪前世总有人说,男人的上半身是征服世界的智慧,下半身是享受征服后的本能。 宴至中半,气氛愈发热烈,薛讷和高歧的手也不老实了,在身边女人的怀里掏啊掏,不知在掏什么,掏得女子咯咯直笑。 李钦载倒是很规矩,想想身边的女人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曾是别人呵护过的珍宝,如今却只能以色娱人,换得自己的生存。 李钦载莫名想到了那位未曾见过面的霖奴。 当年她也差点沦入内教坊,若非李勣搭救,恐怕如今的她,也正在承受这种毫无尊严的痛苦吧? 想到这里,李钦载对内教坊更没了兴趣。 酒行酣畅,雅阁内欢声笑语,薛讷更是玩得忘形。 这货说什么庆贺老爹三箭定天山,就是这么庆贺的,老爹在前线餐风露宿,儿子在长安城眠花宿柳。 李钦载已有六七分醉意,正意兴阑珊打算告辞,忽然听到隔壁的雅阁里传来一道狂妄的声音。 “若非看在英国公的面子,姓李的小子焉能被我轻松放过?尔母婢也!断我财路,不讲规矩,害我平白亏了上万贯,迟早有一天,武某要与他算算账!” 李钦载的雅阁内瞬间寂然。 薛讷和高歧都听到了,二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薛讷脸色一变,拍案便要起身。 李钦载伸手按住了他的肩,淡淡地道:“冲动个甚,多大的人了,还理会这种毫无意义的意气之争?” 薛讷不甘地道:“景初兄,人家可是在骂你,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李钦载哂然一笑:“骂呗,我能少块肉?我知道那间阁子里的人是谁,少府少监武元爽,呵呵,上次截了他的财路,他心里不畅快,由他骂吧。” 高歧冷冷道:“景初兄,你我可是三朝功勋,开国国公之后,他武元爽算个屁,一介匹夫而已,区区一个外戚,如今靠着皇后倒威风起来了。” 薛讷怒道:“就是,景初兄若不一巴掌抽他脸上,会被人说三朝功勋之后怕了这个外戚田舍奴呢,你若不敢下手,我薛讷来抽他。” 李钦载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两句辱骂的话都受不了,以后难免吃大亏的。今日你我兄弟只痛饮作乐,莫惹是非,来来,喝酒。” 见李钦载并无报还回去的意思,薛讷和高歧只好忍住怒火,与李钦载同饮。 雅阁内,刚才欢声笑语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三位歌舞伎无论如何挑逗讨好,试图挑起气氛,都没见效果。 旁边的雅阁里,砰地又传来一声拍案,武元爽张狂的声音再次传来。 “……英国公快七十岁,眼看来日无多,李家若没了英国公李勣,他们还算个屁!李钦载那废物,武某迟早要弄死他,只等英国公蹬腿,尔等且再看他李家如何!” 旁边一阵恭维附和。 李钦载这边的雅阁内,薛讷和高歧的脸色顿时又变了,二人腾地一下,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不结意气之仇 李钦载与武元爽的恩怨,算不得陈年往事。 恩怨就发生在不久前,李钦载刚被封为军器监少监,因为两万斤生铁。 按说李钦载处理这件事还是很讲究的,客客气气地送了礼到武元爽府上,也按礼节递上了名帖,帖上言辞恳恳,情真切切。 武元爽当时也很识趣,他明白李钦载被任为军器监少监后,少府拨付给军器监的两万斤劣质生铁就瞒不下去了。 人家有家族背景,又是简在帝心,两万斤劣质生铁事情可不小,别人刚刚上任,与他又素无交情,凭什么帮他背黑锅? 于是武元爽很痛快地认栽,重新拨付了生铁,这件事算是遮掩过去,李钦载处理的方式又很和气,彼此都没伤面子。 可是一码归一码。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是不共戴天之仇。武元爽这种靠着皇后妹妹发迹的小人物没什么格局,李钦载处理得再漂亮,这个仇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结下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李钦载早在给武元爽递名帖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会多一个仇人。 今日此刻,这个仇人正坐在隔壁的雅阁里破口大骂,连李钦载的爷爷李勣都骂进去了。 李钦载脸色已有些难看,骂自己便罢了,带上自己的爷爷,这就过分了。 薛家与李家是世交,两家长辈都是大唐军方大将军,私底下薛讷更是视李勣为偶像,隔壁武元爽咒李勣,薛讷早就忍不住了。 “隔壁那个姓武的混账,背后说人留点口德,区区外戚胆敢辱骂当朝国公,英公一生征战赫赫功勋,岂是尔等这些跳梁小丑能议论的?”薛讷高声骂道。 隔壁雅间沉寂片刻,接着炸了锅似的骂开了。 “哪个杂碎惹事?不想活了吗?给我出来,老子掂量掂量狗奴的斤两!” 薛讷仰天大笑,一脚踹开了门,走到雅阁门外的长廊上,大喝道:“你家薛爷爷在此,狗杂碎出来受死!” 隔壁雅间的门也打开了,一群人叱骂着走了出来。 双方在雅阁外的长廊上照了面。 都喝了酒,都是怒气冲冲,照面后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薛讷年纪最小,脾气也最冲动,朝对面几人扫视一圈后,冷笑道:“刚才是哪个狗杂碎说要掂量薛爷爷的斤两?站出来,薛爷爷让你掂量。” 对面的人群里,众人隐隐将一位紫袍的中年男子拱在正中,标准的c位,李钦载只看了一眼便知,正中这位紫袍男子便是武元爽。 薛讷在前面咆哮,李钦载则静静站在后面,眯眼打量着武元爽。 武元爽是武皇后同父异母的兄长。 嗯,是个小人物,穿着名贵的紫袍也掩盖不住小人物的味道。 绸质的紫袍衣襟敞开,露出胸前的肌肉,喝了酒的缘故,脸上胸前一片通红,眼神略显阴鸷,似乎为了突出自己有大人物的城府而故意露出很阴沉的样子。 武皇后被册立以前,武元爽不过是一个州城里的司户参军,管当地户籍和仓库的,算是个片儿警加仓库保管员。 直到武皇后被册立后,武元爽这才跟着鸡犬升天,一蹴而就少府少监,手握大权。 小人物靠关系突然成了大人物,心性却仍然还是当年的司户参军。小人得志的张狂根本不需掩饰。 据说武皇后发迹以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对她常有凌虐之举,也不知武皇后为何在册立后将这位曾经凌虐她的兄长升了大官儿。 或许,她在朝堂上迫切需要娘家人帮她站台吧。 薛讷此刻与武元爽的跟班对骂起来,李钦载和武元爽却一言不发。 李钦载打量武元爽的同时,武元爽也在打量他。 两人的目光相碰,没有传说中的火花四溅,李钦载的眼神毫无波澜,武元爽的眼神却躲闪开了。 他也没想到正在说英国公的坏话时,人家的孙子恰好就在隔壁。 英国公无论在朝堂还是军中,威望都是一时无两,就连武皇后都对英国公敬重三分。 武元爽得志猖狂,在跟班面前大放厥词,可一旦真正面对人家的孙子,刚才咒骂李勣的那些话却如同嘴里含了个哑雷,吞下去吐出来都难受。 薛讷越骂火气越大,眼看撸起袖子要动手了,李钦载这才一把拽住他。 薛仁贵刚在天山下立了大功,三箭定天山成就一段千古传奇,儿子还是争点气,莫在这个节骨眼给亲爹惹祸。 再说,李钦载才是当事人。 拽回了薛讷,李钦载盯着武元爽笑了笑,道:“可是武少监当面?” 武元爽脸色僵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武某见过李少监。” 李钦载悠悠道:“刚才武少监的话,李某不小心都听到了,我爷爷虽然快七十岁了,但仍老当益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好几十年寿数,武少监怕是失算了。” 武元爽顿觉脸颊火辣辣的,比抽了一耳光还难受。 偏偏他还不敢怼回去,因为李勣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事情闹大了,传开了,连他那个皇后妹妹都不会站在他一边。 武元爽是小人物,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小人物,他也懂得权衡利弊,当初因为两万斤生铁果断对李钦载妥协,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而今日此时,武元爽权衡利弊后,发现自己完全不占理,于是只好决定再次妥协。 “李少监恕罪,刚才武某饮酒醉矣,酒后失德胡言乱语,李少监万莫当真,武某对李老国公绝无冒犯之意。” 说着武元爽还朝李钦载躬身一礼,以示赔罪。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道:“无妨,骂几句死不了人,也不会少块肉。只是我与武少监的恩怨,还是莫将家里的老人牵扯进来……” “李某出身将门,全家上下脾气都很暴躁,武少监的话若传到我家长辈耳中,怕是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 武元爽脸色铁青,听着软绵绵的话,实际笑里藏刀,暗含威胁,这等于是当面警告他以后嘴巴最好干净点,莫等我抽你。 咬牙点头,武元爽再次抱拳:“是武某孟浪了,以后饮酒一定留口德。” 李钦载淡漠地道:“罢了,今日也算结识了武少监,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说完敷衍式拱拱手,李钦载领着薛讷和高歧转身回了自己的雅阁。 回到雅阁后,薛讷一脸的不忿:“景初兄刚才为何不出手抽死他?这不合你的脾性!” 李钦载叹道:“都是成年人了,结仇也要结一些有意义的仇,要么是杀父夺妻不共戴天,要么争权夺利你死我活,这都能理解,为了口舌之争而结仇,却是最幼稚的,我没兴趣干这种事。” 薛讷愣愣地看着他,道:“景初兄,你的变化好大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慎言贤弟,你还是要多沉淀一下心性,免得以后惹下一些没意义的祸事。” 薛讷一言不发,表情憋屈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旁边的高歧却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发现今日从李钦载身上又学到了许多。 一场小风波后,雅阁里三人已被影响了心情,沉闷地饮了几盏酒后,便打算各自回家。 三人走出内教坊,刚跨出门槛,赫然发现武元爽和一众跟班们也在门外,显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太美丽,都决定早早散了。 两拨人马再次相遇,李钦载和武元爽都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却都没有上前攀交的意思。 等候自家的车夫牵马的空档,武元爽和跟班们凑在一起低声闲聊着。 天已擦黑,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位瘸腿老人。 老人只是路过,他走得很艰难,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包袱,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向城门方向。 天色已黑,显然老人打算在城门关闭以前出城。 瘸腿的老人走路并不方便,路过武元爽身前。老人见这群人表情阴沉,似是隐忍怒气,又是一身酒味。 老人心情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让开几步,谁知瘸腿不听使唤,脚下一踉跄,竟径自朝武元爽倒过去,笨拙的身躯撞了武元爽一下。 撞到人了,而且看穿着打扮还是一群贵人,老人吓坏了,忙不迭躬身道歉。 武元爽和这群跟班今日本就在雅阁里憋了一肚子火气,火气不敢对李钦载发,但对这个残废老人却丝毫不会客气。 借着几分酒意,几分久抑的怒火,此刻武元爽全冲着老人发泄而去。 啪地一声脆响,老人被武元爽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狗奴!腿瘸了,眼睛也瞎了么?”武元爽怒道。 脆响吸引了李钦载的注意,扭头望去,见一位残疾老人正一手捂着脸,不停地躬身赔礼。 李钦载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幕很难让人心平气和选择漠视。 大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武元爽却丝毫没在意旁人的目光,既然开了打,便毫无顾忌地对老人又踢又骂。 老人一边赔罪,一边被武元爽踹得踉跄后退。 李钦载看不下去了。 他看到的不是权贵欺凌弱小,他看到的是大唐清平世间,一粒老鼠屎掉进了汤里,将他对大唐原本很不错的印象全然破坏。 他所喜爱的大唐,绝不应该出现这一幕。 第九十二章 有所必为 就在武元爽一脚再次踹向老人时,李钦载忽然暴喝。 “住手!” 武元爽脚下一滞,差点被自己绊倒,扭头一看,喝止他的竟是李钦载,武元爽不由惊愕。 “你在……说我?”武元爽愕然问道。 李钦载缓缓走到武元爽面前,道:“对,我在说你。当街凌虐老人,武少监不怕被朝中御史参劾?” 武元爽阴恻恻看了老人一眼,恶声道:“这狗奴无端撞了我,我不过教训几下,何错之有?” 李钦载冷冷道:“老人已向你赔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武少监这般报复,未免过分了吧?” 武元爽眼睛眯了起来:“李少监是在教训我?” 李钦载笑了:“天理公道而已,你若犯了天理,那就当我在教训你吧。” 武元爽语气阴鸷地道:“李钦载,你管得太宽了。” 李钦载毫不示弱地道:“武元爽,你做得太过分了。” “这狗奴我打便打了,你待如何?” 李钦载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捂着瘸了腿蹲在地上一声不吭,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就此作罢吧,武元爽,做人太张狂会有报应的。” 武元爽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你居然说我太张狂?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难道不比我张狂?哈哈,笑死我也!” 李钦载没理他,弯腰扶起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给他。 老人急忙摇头拒绝:“可不敢收贵人的钱,折煞老朽也。” 李钦载叹道:“收下吧,找个大夫看看伤,以后来长安,见到这等穿着华贵却不干人事的家伙,老人家记得躲远点。” 老人仍摇头拒绝李钦载的钱,起身踉跄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叹道:“当年跟随太宗先帝南征北战,怎料得如今竟有此下场,江山打下来了,老朽也该躲远点了,大唐……唉!” 低沉的自语却令李钦载一惊,急忙上前拦住老人。 “老人家曾是大唐府兵?” 老人黯然叹道:“是,贞观二年便入了府兵,跟随卫公李靖大将军打过突厥,跟随太宗先帝打过高句丽,我这条腿就是东征高句丽攻打白岩城一战中被乱石所伤,从此瘸了。” 老人语气很平淡,但听得出他的黯然感伤之意。 李钦载的怒火却腾地一下冲上了脑门。 内教坊里,武元爽咒骂他和李勣时,李钦载都没生气,可是现在,当李钦载知道老人原来竟是一位百战余生的老兵后,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前世到今生,李钦载对军人都是非常敬重的,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没别的原因,普通人的岁月静好,都是军人们浴血厮杀换来的。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安然享受太平之时,但凡良心还没被狗吃了,至少应该记住军人的牺牲。 李钦载能忍,是因为他是成年人,不会像热血少年那样不计后果不分利弊地冲动。 但能忍并不代表他没有血性,他的血性只会在应该展现的时候激发出来。 百战老兵没死在战场上,却被权贵欺压凌辱,这样的不公若还能忍,就真不叫男人了。 缓缓转身,李钦载脸色铁青,目光如刀。 “武元爽!”李钦载眼睛赤红盯着他。 武元爽被李钦载的模样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咋?” 李钦载指着老兵,冷冷道:“向这位老兵磕头赔罪,今日之事便算了。” 武元爽吃惊地道:“你疯了!” “向老兵磕头,赔罪!”李钦载再次重复,语气里已带了森森杀意。 武元爽冷笑:“姓李的,你若想撕破脸,那便撕破脸,莫找乱七八糟的借口,狗一般的老东西,受得起我一跪么?”spanstyle>谷/spanstyle> 李钦载定定地注视着他,忽然笑了。 露出笑容的同时,身躯却如一颗子弹般冲了出去,两步跨到武元爽面前,毫无征兆地一拳揍上武元爽的脸颊,同时一脚踹向他的膝弯。 李钦载突然发难,武元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膝弯也被踹得不由自主往地上一跪,反应过来后立马站了起来。 “好匹夫,胆敢欺辱于我,今日断难善了!”武元爽大怒,奋起反击。 内教坊外情势突变,薛讷和高歧惊愕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快意兴奋,薛讷使劲一拍掌,大叫道:“景初兄好样的!男儿正当如此!” 武元爽后面的跟班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怒骂着上前打算帮忙。 薛讷猛地一记扫堂腿,将冲在前面的两个跟班扫倒,一脚踩在某个跟班的脸上,抬臂指着其余的跟班怒喝道:“谁敢上前,莫怪你家薛爷爷今日长安街头杀人溅血!” 高歧以前也是名满长安的纨绔子,混账程度丝毫不逊李钦载,这场面对他来说太熟了。 于是高歧也顺手将内教坊门外的旗幡拔了下来,撕下幡布留下旗杆,指着跟班们喝道:“有胆过来受死,看你家高爷爷今日敢不敢弄死几个杂碎!” 跟班们脚步一滞,见薛讷高歧二人满脸杀气,似乎不像是吓唬人,跟班们迟疑了,不敢上前帮武元爽,却站在原地跳脚大骂。 薛讷和高歧也不甘示弱,跟着对骂。 另一边,李钦载和武元爽已互殴到白热化。 武元爽被揍得惨,李钦载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成年人打架,基本都是互相伤害,大家都不是练家子,你一拳我一脚的,谁胜谁负看谁更扛揍。 拳脚相加,你来我往,鏖斗许久之后,李钦载看准时机忽然出手抱住武元爽的腰,顺便脚下一绊,将武元爽重重摔倒在地。 姿势算不上优美,反而有些狼狈。典型的街头痞子打架招式。 没办法,李钦载只会这个。 武元爽摔倒后一声痛呼,李钦载却已骑在他身上,占据了主动后,左勾拳右勾拳,揍得武元爽惨叫不已。 李钦载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恶声道:“我再说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去向老兵磕头赔罪,否则我李钦载不介意当街杀人,大不了流徙岭南,三五年后等风声平息我再被赦归长安。” 武元爽被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兴许此刻李钦载赤红的双眼和满脸的杀气吓到了他,武元爽肿着脸大声道:“赔罪!我赔罪,莫打了!” 李钦载放开了他,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一手拎着他的后脖颈,将他提到老兵面前。 一脚踹上他的膝弯,李钦载冷声道:“跪下来赔罪!” 武元爽被李钦载强行按着脑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老……老人家,是我不对,我不该无故欺辱您,小子赔罪,请您海涵!”武元爽顾不得面子大声道。 老兵被这一幕吓坏了,手足无措地道:“这如何使得?折煞老朽也,贵人快起来。” 李钦载冷冷道:“老人家莫怕,您为大唐江山出生入死,岂是这等不忠不义的畜生能欺辱的,您安心受着,恩怨由我担待了。” 松开武元爽,李钦载朝他阴笑:“你我仇怨已结下,此生怕是难化解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 武元爽被揍得鼻青脸肿,想冷笑,脸颊的伤口却扯得生疼。 “好,好。武元爽有生之年,必将报还今日厚赐。” 说完武元爽踉跄跑开,飞快窜上自家马车走远。 主角都跑了,跟班们当然不会再留下来,也跟着一哄而散。 直到武元爽的马车跑远,李钦载身形才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景初兄,你没事吧?”薛讷上前关心地道。 李钦载冷冷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吗?” 薛讷笑了笑,道:“今日倒是见识了景初兄的血性,愚弟还不清楚景初兄为何突然决定对武元爽动手呢。” 李钦载指了指那位老兵,道:“你我出身将门,见百战老兵被欺辱,难道无动于衷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便是如此了。” 第九十三章 爹,你争点气 冲动不是好事,也不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该干的事。 动手打架这种事,李钦载两辈子都干得少,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那么大的能力和底气管尽世间不平,大多数时候遇到不平事,他的选择通常是漠视。 只是这一次他无法漠视。 残疾老兵被人欺辱,无论如何也不能漠视。 这是李钦载前世从小接受的教育,在那个年代,军人是崇高的,伟大的,绝对不容许欺辱的。 曾经为了这个国家而浴血奋战的老兵,如果在这个国家不能得到尊重,以后谁还愿意保家卫国? 至于武元爽,一个畜生而已,揍也就揍了。 武元爽走后,李钦载才捂着脸呻吟起来。 揍人渣固然很爽,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浑身上下都痛。 薛讷走过来,大笑道:“今日太畅快了,跟景初兄厮混果然爽利得很!” 高歧也凑了过来,笑道:“确实如此,今日大快人心,景初兄高义,愚弟拜服。” 三人相视而笑。 跟武元爽不同的是,薛讷和高歧出身名门,薛讷是将门子弟,而高歧的爷爷高士廉也是能文能武,都是跟随太宗先帝打江山的开国元勋人物。 薛讷和高歧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必须尊重军人,两家当年的崛起本就跟军人息息相关。 而武元爽,不过是个靠着皇后妹妹发迹的泼皮无赖式人物,他的家教触及不到这个层面,又是一朝小人得志,对老兵自然不会尊重。 这就是权贵子弟与暴发户的本质区别,教养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旦遇到事才能真正看出不同来。 瘸腿老兵一直站在不远处,神情担忧地看着三人。 李钦载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又从薛讷身上搜了几块碎银,全都递给老兵。 老兵惶恐,连道不敢,坚辞不受。 “老人家,我也是将门出身,我们算是一家人,”李钦载温和地笑道:“老人家可听说过英国公?我是英国公之孙。我爷爷戎马一生,作为英公之后,我怎能见畜生欺凌老兵?” 老兵闻言震惊道:“李大将军之孙?哎呀!老朽眼拙了,难怪,难怪为老朽这残废之人出头,老朽多谢……” 说着老兵便要跪拜下来,被李钦载拽住,不由分说将大把碎银和铜钱塞进他的怀里。 “区区小事不足一提,这点钱老人家拿回去养伤,城门快关了,老人家快出城吧。” 老兵还待推辞,李钦载却不容置疑道:“拿着!算是李大将军给老兵的一点心意,莫推辞。” 老兵犹豫了一下,千恩万谢地接过了钱,行礼后告辞,朝城门匆匆赶去。 薛讷盯着老兵的背影,道:“这老兵好歹也是打过几场硬战的,被武元爽那厮欺辱为何不见反抗,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血性。” 李钦载叹道:“他不是向权贵低头,而是向生活低头。此时此刻若军营吹响集结的号角,他的血性仍然能够瞬间燃烧起来,这便是老兵。” ………… 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李钦载打算回房时,站在后院花园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原地绕了个方向,直奔李勣的书房。 李勣似乎永远都在书房里,每天只见他在看书,明明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却表现得像个文人墨客。 敲了敲门,李钦载走入书房。 李勣正在看书,桌案上堆满了各种古籍孤本,有纸质的,也有很复古的竹简纂刻的。 放下手里的书,李勣朝李钦载挑眉:“有事?” 李钦载道:“有事。” “说。” “刚才孙儿在内教坊外,揍了武元爽。”李钦载淡然道。 李勣皱眉:“武元爽是何人?” “少府少监,当今皇后的次兄。” 李勣神情凝重起来:“皇后的次兄?你……为何揍他?” “当街欺凌残弱老兵,孙儿看不过眼,便揍了。” 李勣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揍得好。” 说完抬眼仔细打量了李钦载一番,见他脸上手上皆有淤青伤痕,李勣哼了一声。 “不过揍人的手艺太潮,你这副模样,貌似差点打输了,将门子弟揍个人,弄得如此狼狈,真丢了国公府的脸!” 李钦载忽然笑了:“爷爷为何不责怪孙儿?孙儿这次可是惹祸了呢。” 李勣捋须笑道:“这次不算惹祸,老夫若见到有人欺凌老兵,说不得也会上前痛揍一顿,火气收不住的话,或许杀了他也不一定。钦载,你做得对。” “只有领军的将军才知道‘爱兵如子’这四个字的分量,若连自己麾下的将士都不爱惜,他就不配领兵。可惜,那些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权贵们不懂。” 李钦载沉默片刻,低声道:“孙儿是不是给家里惹麻烦了?” 李勣摇头:“不算麻烦,只要你占住了道理,做出来的任何事都不叫惹麻烦,以前你性子混账,经常惹祸,是因为你惹的祸都是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这一次不同。” 李勣浑浊的老眼里忽然冒出一股戾气:“若那武元爽敢找后账,说不得老夫便亲自出手教训教训他,孙儿放心,此事老夫担待了。” 李钦载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不是担待不起,动手之前他便已预料了后果,他感动的是亲人对他的呵护。 突然对这个年代不陌生了呢,原来自己已经深深融入进来了。 有亲人,有朋友,有帝王的赏识,有长辈的宠溺,还有一个逃婚的老婆…… 嗯?好像混进了某个奇怪的东西…… 事情交代完,李钦载识趣地告退。 武元爽的事便算揭过去了,若他还敢找后账,面对的可就不是李钦载这个纨绔子弟,而是来自英国公李勣的死亡凝视。 至于武元爽的后台武皇后…… 以武皇后的性格,应该不会偏袒武元爽,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个什么尿性。 当年她还待字娘家时,武元爽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便不知欺凌她和她母亲多少次了。 若为了这么个货色与英国公交恶,对武皇后来说绝对是一笔亏本买卖。 回到卧房后,李钦载倒头便睡,很快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与父母和李勣告别,他要回渭南县甘井庄。 李勣一把年纪见惯了离别,面对李钦载的道别,李勣垂头看书,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仿佛眼前有只苍蝇在飞舞。 这只苍蝇行礼后非常识趣地飞出了书房。 李崔氏倒是将李钦载送出了大门外,红着眼眶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看着李钦载脸上的淤青伤痕更是心疼不已。 快离开时,李崔氏还告诉他,他老爹李思文不日将要去润州赴职,或许这几日也要离开长安了,父子俩这一别,估摸一年半载才能见。 李钦载这才想起,老爹好像还是润州刺史。 啧!润州的父母官儿不好好在润州任职,整天待在长安家里揍儿子,不务正业!爷爷为何不抽他? “娘,您和爹也要多保重,千万注意身体,莫太劳累了。” 李钦载拉着李崔氏的手叮嘱,迟疑片刻后,李钦载又道:“您再转告爹,希望爹好好当官,争取升职加薪……” 愁眉苦脸地一叹,李钦载接着道:“孩儿在孙辈里行五,英国公的爵位多半是没指望了,只指望爹能够给孩儿争点气,撞个大运,立个大功什么的……” “若能博个爵位给孩儿继承,孩儿保证二老百年后寻高人堪舆一块风水宝地,下辈子投胎当皇帝……” 李崔氏愕然,嘴角抽了抽,不知该欣慰孩子的孝心可嘉,还是一巴掌抽他个慈母手中线…… 正在犹豫时,一直躲在门后狗血般装沉默父爱的李思文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逆子受死!”李思文不知从哪里抄出一根棍子扑杀而来,柔柔弱弱的文人此刻身手异常矫健。 李钦载眼皮一跳,嗖地一下窜进马车。 “车夫,快马加鞭,谢谢!” 第九十四章 两小无猜? 清晨从长安城出发,马车整整走了一个白天,快傍晚时才赶到甘井庄。 驶进村口小道,庄子里风平浪静,远近犬吠相闻,乡邻农舍炊烟袅袅。 李钦载在马车上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为何,总觉得待在这个贫瘠的庄子里却比在长安城的国公府里更安心。 憨笑朴实的庄户,秋收后一望无垠的空田,几头老牛慢悠悠地嚼着干草,每一幕场景都能入诗入画。 而李钦载,像一个被美景热情留住的过客,从此结束了漂泊。 如果人生注定在某处停下,李钦载宁愿选择这座庄子为终点站。 来到别院门口,侧门打开,宋管事一个箭步窜了出来,掀开马车的车帘,侍候太后似的将李钦载扶下了马车。 “五少郎一路风尘仆仆,您辛苦了。”宋管事温馨送上问候,顺便让杂役将马车卸下,将马牵入后院马厩喂料。 “家里还好吗?”李钦载掸着身上的灰尘问道。 宋管事陪笑道:“一切都好,有老朽照看别院,保管出不了事。” “嗯,荞儿呢?没人欺负他吧?” 宋管事肃然起敬:“小郎君可了不得,才来别院几天呀,便能教庄子里的孩童们读书了。” “如今庄子里的孩子都唯小郎君马首是瞻,俨然已是甘井庄的孩子王了,放眼庄子上下,谁人敢欺负小郎君。” 李钦载笑了笑,不错,有他儿时的几分神韵了。 见李钦载笑得高兴,宋管事仿佛找到了少主人开心的密码,急忙补充道:“小郎君在庄子里威望渐重,他教孩子们背写《百家姓》,如今连庄户们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小先生’……” “小先生?”李钦载皱了皱眉:“这么小的孩子,称什么‘先生’,过分了。” 宋管事正色道:“古人教习一字便可为师,小郎君教庄子里的孩童们背书认字,恩莫大焉,自是当得起‘先生’二字。” 李钦载无奈地道:“行吧行吧,小先生就小先生,他都厚着脸皮受下了,我还能说什么?” 说来古人的执拗也是不可理解,他们对规矩礼仪非常注重,真的是一字便可为师,在对待学问方面,人们确实如同膜拜神灵般虔诚。 正要迈步走进后院看看荞儿,宋管事却突然神秘兮兮地道:“五少郎,小郎君今日有客来访……” 李钦载停下脚步:“有客?五岁的孩子有啥客人拜访他?” 宋管事古怪地一笑,道:“是庄子里一个庄户家的闺女,跟小郎君同龄,那闺女似乎对小郎君的才华一见倾心,这几日缠着小郎君背书认字……”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了:“对……对他的才华……一见倾心?五岁的小闺女懂啥叫‘才华’吗?” 宋管事笑着叹气:“谁说不是呢,反正人家闺女特别黏着小郎君。” “小郎君本来是拒绝的,可耐不住闺女会磨人呀,整日缠着他不罢手,一来二去的,小郎君对她似乎渐渐有了好感……” “今日那闺女又来了,此刻两位估摸正在后院一同玩耍呢。” 李钦载仍然震惊中…… 这是要收儿媳妇的节奏呀,小兔崽子也不想想,他爹至今还是单身狗呢,他好意思早恋?毛长齐了吗? 挥手打发了宋管事,李钦载独自走进后院,蹑手蹑脚地接近花园。 花园里有一个秋千,是当初李钦载命下人装上的,让荞儿有个玩耍的东西。 此刻花园的秋千上并排坐着一双小小的人影儿,配上皎洁的月色,还有花园里盛放的菊花。 啧,特么的货真价实的花前月下呀! 李钦载不动声色找了个暗处蹲了下来,他很想知道古代的早恋是如何操作的。 秋千静止许久,坐在秋千上的荞儿忽然道:“秋千不动了,我下去推你好不好?”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道:“好呀。” 荞儿跳下秋千,果真开始推了起来。 秋千前后摇荡,小女孩咯咯直笑,荞儿也笑,两小无邪的笑声在后院悠悠回荡。 蹲在暗处的李钦载咬碎了银牙,这特么跟看岛省狗血偶像剧似的,内心深处居然隐隐有种嗑到cp的甜蜜感是肿么肥事? 五岁啊,你们才五岁啊,你俩这发育状况,除了推秋千还能干啥?能干啥? 想推车,至少还得等十年。 两小丝毫没察觉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怪蜀黍正在暗暗腹诽吐槽。两小仍玩得很开心。 秋千荡了一会儿,荞儿累了,小女孩跳下秋千,心疼地捏着他的胳膊:“小先生受累了,你上来,换我推你好不好?” 荞儿笑道:“不必了,你也会累的,不如吃点零嘴儿吧,我爹去长安前给了我两块柿饼,听说很稀罕呢,我分给你一块吧。” 说着掏出一块柿饼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高兴极了,也不推辞,接过柿饼便咬了一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真好吃。” 荞儿也咬了一口,笑道:“果真很好吃。” 蹲在暗处的老父亲仰天无声长叹。 他们在吃柿饼,我却被塞了一嘴狗粮…… 今日便让这两位偶像剧男女主角知道,按狗血剧情发展下去,接下来该家长出面棒打鸳鸯了。 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不,想都别想。 他爹给不起。 那就恶狠狠地祝你们幸福吧! 小女孩吃完了一块柿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仰头看了看天色,惊呼道:“哎呀,太晚了,我爹该找我了,我要回家,明日再来寻你玩耍好吗?” 荞儿依依不舍地道:“明日早点来,我还有好东西吃。” 小女孩甜蜜地应了,然后蹦蹦跳跳从花园离开。 等到小女孩离开后,李钦载才悄然现身在秋千后面。 听到动静,荞儿回头一看,顿时惊喜地扑了上来。 “爹,您终于回来啦!”荞儿欣喜地抱住李钦载的大腿。 李钦载挤出一丝微笑,嘴上应付着荞儿,脑子里却仍在思考分辨。 俩小家伙如今的状况,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属于情窦初开早恋? 是棒打鸳鸯还是任其发展? 实在不好定性,搞得李钦载都有些黯然神伤,他觉得自己像个鳏居多年的老父亲,操着儿女终生大事的闲心。 这个二十岁的老父亲自己还打着光棍呢。 李钦载终于认真开始思考,是否真的该给儿子找个后妈了?跟婚姻啊家庭啊什么的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他已二十岁了。 二十岁,是条狗也该牵出去配种了吧? 哪怕配个串串儿呢。 逃婚的那个不行,一个无比嫌恶未婚夫的女人,李钦载实在没信心能与她共度余生。 第九十五章 又遇崔小姐 自从有了荞儿后,李钦载没睡过安稳觉。 有孩子的人都知道,与孩子同睡一床,很难睡个整觉。 半夜尿床,口渴,肚子饿,咳嗽,做噩梦等等,都能引来孩子一阵哭闹,满足过后还得再哄一阵才能继续睡。 荞儿懂事,半夜倒是没别的毛病,更是不哭也不闹,但尿床这事儿,他也无法控制。 李钦载半夜发现褥子湿了,只好叫来丫鬟,将仍然睡着的荞儿抱到一边,丫鬟给换上干净的褥子,父子二人这才继续睡下。 有了孩子后,李钦载才明白狗血台词里说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这句话,真没有夸张。 睡到日上三竿,父子俩才起床。 穿戴洗漱过后,丫鬟端来早餐。 李钦载的生活习惯也影响了荞儿,如今的荞儿和李钦载一样也是每日三餐,早晚更要喝一碗羊奶,每天不能断。 未经过加工的羊奶味道有点膻,荞儿如同被赐自尽似的,表情悲壮地端碗,喝一口小脸便皱成一团,缓好大一会儿气后,再喝第二口。 喝得如此痛苦,李钦载却毫不心软。 孩子正在长身体,再难喝也必须喝,幼儿时必须给身体打下基础,否则长大后成了病秧子,真觉得肾虚公子的名头好听? 安静地啜了一口滚烫的粥,李钦载忽然幽幽道:“你昨晚又尿床了……” 荞儿一愣,接着羞愧道:“是,荞儿错了。” “没让你认错,你还小,管不住尿很正常。”李钦载神色淡然道。 荞儿愧然,默默地喝了一口羊奶,忽然道:“爹小时候尿床吗?” 李钦载傲然一笑:“爹这般英明神武之人,八岁后就没再尿过床了。” 荞儿掰手指算了一下,欣然道:“荞儿才五岁,还能尿三年床。” 李钦载黑着脸道:“这种事就不必攀比了,能控制还是尽量控制……” 说完李钦载斜瞥了他一眼。 尿都管不住的小屁孩,居然学会早恋了,啧! 他这个能管住尿且尿黄的大男人,却还是一只单身狗。 凭啥? “荞儿啊,听管家说,你最近跟同村的某个小姑娘关系不错?”李钦载和颜悦色试探道。 荞儿却毫不掩饰地点头:“爹是说魏家的囡囡么?孩儿喜欢跟她一起玩。” 李钦载眨眼,“喜欢”跟“喜欢一起玩”是两个概念,必须弄清楚了。 “为啥喜欢跟她一起玩?” 荞儿毫不迟疑道:“她给我好吃的,她娘做的面饼好吃,烙好后上面还有芝麻,很香。魏家今年收成好,她家常烙面饼,囡囡每次都分孩儿一半,所以孩儿喜欢跟她玩。” 李钦载干咳几声,听这意思,这货已掌握了吃软饭的精髓? 问题是,你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呀,你去吃庄户家的软饭? 这世界怎么了? “你呢?你吃了魏家的饼,有没有回赠人家什么东西?” 荞儿想了想,道:“孩儿教庄子里的孩子背《百家姓》,单独留下魏囡囡多背一会儿,魏囡囡比别人学得更快,她爹还特意谢过孩儿呢。” 哦,知识换面饼,还好,不算丢自尊。 不知如何定性这种关系,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是李钦载想得太复杂了。 “好,以后继续跟她一起玩,不过要注意安全……” 李钦载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五岁的孩子需要注意什么安全?安全的前提是你得先支楞起来。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能支楞么? “教她背书还不够,以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也要回赠给她,邀请她一起吃,朋友之间要分享,不能吃白食,礼尚往来关系才能长久。”李钦载叮嘱道。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 秋风萧瑟,天清气朗。 吃过早餐后,荞儿继续在院子里练字,李钦载叫下人弄了一根长竹竿,又弄了一卷长长的鱼线,竹竿上粘了一些小竹孔,鱼线从小竹孔穿过,末端打个结。 再让下人弄来一些铅,将其融化后做成铅坠,找一只倒霉的大鹅,生拔下一根鹅毛,取其空心与鱼线相连,做成浮漂,最后再做一个线轮。 一根鱼竿就此完工。spanstyle>谷/spanstyle> 挖土弄了一小罐蚯蚓,再取一把黍米用酒泡好。 忙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时分,李钦载搬着小马扎,扛着鱼竿兴冲冲地走向渭河边。 选了个水面平静的湾区位置,一把黍米撒下去,水面顿时便有了动静。 这年头的生态环境不得不服气,任何食物都不用担心农药危害问题,而且野生的动物不少,无论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数量都非常充足。 展开小马扎,坐在岸边,李钦载将鱼竿一甩,然后便安静地在岸边等候鱼儿咬钩。 钓鱼需要的是耐心,而李钦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岁月那么长,若想虚度年华,没一点耐心怎么活? 独自坐在岸边,李钦载甚至很享受孤独的滋味,没人搭理没人打扰的生活很舒服,不需要没必要的应酬,不必寻找干巴巴的话题与人尬聊。 青山绿水,整个人融入山水和自然里,连自己的气质都仿佛沾了几分空灵的味道。 李钦载满足地呼了口气,刚才带一壶酒出来就好了,一边钓鱼一边饮酒,要的是这份闲情逸致。 李钦载看着远处的青山定定出神,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水面上的浮漂动了几下,鱼线和钓竿也跟着晃动起来。 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浮漂,李钦载并未动弹,鱼竿晃动片刻后便不动了,显然鱼儿咬钩后使劲挣扎,又脱钩而去,逃得一条生路。 李钦载不在乎,他坐在这里的目的不是钓鱼,是享受孤独。 越孤独的人越清醒,人在孤独中往往能想通很多事情。 从荞儿的教育问题,到李家未来的前景,甚至还想到了李治的寿命,以及那位野心勃勃的武皇后如今可能会有什么布局。 太多太杂,李钦载必须想清楚。 混吃等死当一条咸鱼不等于真的就不问世事了,想要一辈子拥有混吃等死的优渥生活,便要保住如今李家和自己的现状。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钦载皱眉,美好的孤独气氛被破坏,他的心情有些不悦。 “这位兄长,请问能卖我一条鱼吗?”身后的声音有些熟悉。 李钦载扭头,却赫然发现竟是崔家小姐。 今日崔婕仍穿着一身碎蓝的粗布钗裙,瀑布般的长发用蓝色的头巾包裹起来,手里拎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有一些蘑菇和笋子,显然刚从山腰采来。 崔婕这时也认出了李钦载,不由吃了一惊,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仿佛遇到了一头吃人的猛兽,绝色的俏脸掩饰不住的惊惶。 “怎么是你?”崔婕脱口道。 李钦载哼了哼:“我家的庄子里,怎么不能是我?” 崔婕垂下眉睑,恢复了冷静,放下竹篮,双手触额一礼。 “崔婕拜见李世兄。” “不必行礼了,反正你我互相看不顺眼,不如相忘于江湖,下次遇见可以当作是陌生人,擦肩而过便是。”李钦载盯着河面淡淡地道。 崔婕咬了咬牙,道:“崔婕还是要谢过李世兄收留隐瞒之恩,此恩此德,崔婕必有所报。” 李钦载啧了一声,扭头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这模样看起来好穷啊,我实在想不出你会如何报答我。” 崔婕沉默片刻,道:“我会努力多挣些银钱……” “所以,你打算用钱来报答我?”李钦载笑了笑,道:“我不是打击你啊,钱这个东西,很难让我兴奋起来,不知道你打算砸多少钱报答我呢?” 崔婕迟疑许久,轻声道:“李世兄尽管给个数目,我一定能挣到。” 李钦载摇头,目光重新回到河面的鱼竿上,仿佛一根鱼竿都比她更有魅力。 “恩不恩情的就莫说了,我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为了躲这桩婚事,你也不容易,我和你一样不喜欢长辈安排的这桩婚事,” “收留你在庄子里躲避崔家眼线,为的也是担心你被崔家抓回去后,我们不得不成亲。” “所以,我们互不相欠,收留你也不是施恩,而是为了我自己。所谓恩情什么的,大可不必当真,根本没那回事。” 崔婕执拗地道:“李世兄为了什么,是你的事,我和从霜确实受了你的恩,受恩便要记住,要报答,否则枉为人。” 李钦载笑了,这姑娘还是个死心眼儿。 鱼竿没动静,钓鱼也需要运气,李钦载这会儿的运气可能不大好。 “对了,有个事忘了问你,你逃婚离家难道不带钱的吗?外面吃穿住行样样要用钱,你难道不知?啥都不带就敢离家出走,谁给你的勇气?” 崔婕俏脸瞬间涨红,羞赧又尴尬,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本来带足了钱的,好几十两银饼呢,我跟从霜离家后混进了一支商队,后来发现崔家追拿我们的骑队来了,情急之下慌忙脱离商队躲进了树林,崔家的骑队倒是躲过去了,但钱却忘在商队里……” 李钦载愣了一下,失笑道:“你俩可真是……为何遇到事情就往林子里钻?躲避骑队钻林子,上次被我的部曲抓到也是钻林子,崔小姐,你跟树林天生犯克,以后记得逢林莫入。” 崔婕也是气不顺,闻言小心翼翼地瞪了他一眼,闷声闷气道:“知道了。” 第九十六章 谁都不准走 遇到崔家小姐是意外,河边不期而遇,大概两个人都没想到,而且都不想。 如今的李钦载和崔婕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 名义上是未婚夫妻,实际上却非常生分且古怪。表面互相以礼相待,可内心里都看不上对方,更重要的是,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看不上自己。 把礼貌表露在明面,把鄙视埋藏在心里,埋得却没那么深,一眼能让人看出来。 这关系大概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究竟有多复杂了。 河滩边按理说是谈情说爱的圣地,据说某位前辈就是在河滩边把公主殿下成功勾搭了。 但此时此刻李钦载却丝毫没有勾搭崔婕的意思,甚至觉得崔婕有点多余。 如果是一幅古画的话,崔婕便是乾隆胡乱盖满的戳儿,如果是一锅汤的话,崔婕就是那粒老鼠屎,如果是太阳系的话,崔婕就是七十六年路过一次的哈雷彗星…… 不管怎样的比喻,总之,李钦载想赶人了,他讨厌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扰,尤其是一个内心对他充满了鄙视的人。 仰头望天,李钦载忽然叹道:“天色不早了,你出门的时候想必忘记关火了吧?快回去看看,莫把房子烧了……” 崔婕愕然。 这纨绔子赶人的方式真的是……好委婉啊。 其实崔婕本来也打算走的,她不习惯与男子独处,尤其是这个男子还是臭名昭著的长安纨绔,又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可是正当她打算告辞时,李钦载主动开口赶人。 这个……不能忍。 崔婕终究是世家小姐,从小到大知书达理,接触到的人也都是彬彬有礼教养良好,从来没被人如此生硬地驱赶过。 说是逆反心理也好,说是世家名门的傲气也好,崔婕只知道此时谁走谁就输了。 于是本来打算告辞的崔婕反倒不走了,索性蹲在李钦载小马扎的旁边,还哼了一声,然后盯着河面上的鱼竿发呆。 这下换李钦载不自在了。 瓜婆娘听不懂人话吗?或者说,刚才自己赶人的方式真的太委婉了,她没听出来? “你还不回去吗?”李钦载忍不住问道。 崔婕轻轻一哼,道:“我留下来看看风景,不行吗?” 咦?小脾气还挺冲。 “你我孤男寡女,我又是臭名昭著的长安纨绔,你不怕我非礼你?” 崔婕肩头瑟缩了一下,仍鼓足勇气道:“不怕,我……我会叫的!” 李钦载嘿嘿冷笑:“你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 崔婕美眸中闪过惊恐:“你,你你……不要乱来!” 李钦载继续邪恶地笑:“反正是我的未婚妻对吧?自己的婆娘,那还不是为所欲为……” “你,你若欺辱我,我,我就……我就投河!” 李钦载惊讶道:“你情愿投河都不愿跑回家去吗?” 崔婕一滞,对呀,为何不跑回去,非要投河? 接着崔婕明白了,这纨绔子是故意吓她的,目的就是让她离开。 坏人! 崔婕顿时镇定下来,还白了他一眼。 “我……我想跟李世兄买一条鱼,刚才我走过来便是为此。”崔婕轻声道。 “你想吃鱼?” “不是我,是我的丫鬟从霜,”崔婕嘴角露出温柔又宠溺的微笑:“我和她的日子过得……不是很如意,那丫头嘴馋,她说好久没吃过肉了,适才路过此处,见有人钓鱼,我才过来问一问。” 李钦载恍然,既然要买鱼,那就是顾客了。 对待顾客的话,李钦载的心理就没那么排斥了。 “钓鱼我拿手,你稍等一等,立马给你钓一条肥的……”李钦载说着朝她的竹篮地瞥了一眼。 “我也不要你的钱,因为你根本没钱,就用你采的山货换吧,蘑菇笋子什么的,随便给点儿,回家我弄盘菜够了。” 崔婕欣然笑道:“好。” 钓鱼是个需要的耐心的活儿,同时也需要运气。 两人沉默地在河滩边,崔婕眼巴巴地盯着河面,期待鱼儿上钩,李钦载老神在在,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 半炷香时辰过去,河面上一片风平浪静,莫说鱼儿咬钩,连泡儿都没冒一个。 李钦载渐渐觉得老脸挂不住了。 崔婕也有些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李世兄……以前没钓过鱼吧?好像……不太行呀。” 李钦载脸颊顿时涨红了。 上次在河边给荞儿烧烤时是用工具捞鱼,这次是钓鱼,两者技术含量不同。 崔婕的话很伤自尊,如同资深游戏宅男在和平精英里被小学生骂菜鸡一样。 男人一生之中有两个逆鳞不能碰,一是在床上,二是在游戏里。 这两个地方绝对不能说他不行,否则便是天大的侮辱。 钓鱼也是男人的游戏,李钦载感到被冒犯了。 正想发飙时,崔婕好死不死的居然还补了一刀。 “李世兄,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说完崔婕站起身,李钦载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低沉地道:“你给我站住!” 崔婕听话地站住。 “蹲下!” 崔婕只好蹲下。 “给我老实等着,今日我不钓起一条鱼,咱俩谁都不准走!”李钦载铁青着脸,盯着河面咬牙道。 崔婕愕然看了他一眼,然后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笑意一闪即逝。 这个纨绔子……似乎也没那么坏,气急败坏的时候甚至有点……可爱? 一个女人如果发现一个男人的可爱之处,那么就算这个女人没喜欢上他,至少防备心理没那么重了。 于是崔婕蹲在李钦载身旁,双手抱膝,一脸认真又呆萌地注视着河面。 沉默久久,鱼儿还是没咬钩,李钦载脸色越来越难看。 崔婕却无所谓的样子,她不明白男人的胜负欲有多执着。 “李世兄,最近庄子里常有孩童背诵《百家姓》,据说是李世兄所撰?”崔婕问出了久悬于心的问题。 李钦载仍盯着河面,语气很不耐烦:“是的,怎样?” 崔婕惊讶地道:“真的?” “你闭嘴,就是因为你话太多,鱼儿才被吓跑了!”李钦载气急败坏地胡乱找借口。 反正不是我技术不行。 崔婕微微嘟嘴,哼了一声。 李钦载跟河里的鱼儿较劲,崔婕俏脸不悦,心中却非常震惊。 没想到《百家姓》居然真是这纨绔子所编撰,自从与他定亲后,她曾派人在长安城打听过李钦载其人。 各种毛病各种劣迹,唯独没听说过他有如此才华,难不成以前派去打听的人错漏了消息? 崔婕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总觉得以前打听出来的消息越来越不靠谱。 如果……万一,李钦载其实并不像消息里说的那么不堪,万一他还有某些才华,万一他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恶劣,那么这门亲事对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女人终究是感性的,她能从一件小事无限延伸,想得既深又远且偏题。 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见李钦载一脸兴奋,河面上的浮漂也迅速沉了下去。 “咬钩了!”李钦载兴奋地站了起来。 特么的,怎么不行了?谁不行了?哥这就行一个给你瓜婆娘看看! 非常有经验地放线,任由浮漂沉在河底,李钦载等了片刻后,这才收杆,猛地将鱼线拽出河面。 鱼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连同鱼钩一同掉落在河边的草地上。 李钦载和崔婕急忙凑过去,然后崔婕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李钦载却已是一脸羞愤欲绝,崔婕忍不住担心他会投河。 确实有东西咬钩,但不是鱼…… 不敢说话,崔婕小心翼翼地看着李钦载的表情。 良久,李钦载幽幽道:“我知道螃蟹有四种做法,要不要我教你?免费的。” 第九十七章 庄外有客 钓鱼钓起了螃蟹,李钦载觉得这简直是个千古疑案。 总之,很没面子。 刚才当着崔婕的面信誓旦旦保证能钓上鱼,那拿捏一切的狂傲表情此刻全成了扇在脸上的巴掌。 “其实,大可不必吃鱼……”李钦载努力挽回面子。 崔婕忍着笑点头:“没错,从霜不一定非要吃鱼的。” “想吃肉,可以自己上山打猎呀,山里面野生动物多,她可以找只熊揍死拖回来,不谦虚的说,我还知道熊掌的四种做法……” 崔婕抿唇,扭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李世兄所言有理,回头我便让从霜上山揍熊去。” 李钦载欣慰地点头。 刚才的面子算挽回来了吗? 算吧? 不管了,反正我又没打算娶你,丢面子就丢面子,咋? 享受孤独没法指望了,明示暗示都赶不走崔婕,李钦载决定自己走。 今日钓鱼技术大为失常,李钦载必须回去总结原因。 想来想去,李钦载估计可能是自己的钓竿有问题,就像菜鸡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技术菜,反正要么是鼠标不灵,要么是键盘被狗吃了。 听说长安城有专门卖钓竿的店铺,回头让刘阿四派人快马买几支来,然后将崔婕逮到河边蹲下,让她眼睁睁欣赏自己高超的钓鱼技术,一雪前耻。 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李钦载表示自己要撤了。 崔婕站起来,很庄重地双手触额行拜别礼,抬起头时,赫然发现李钦载已经没影儿了。 崔婕咬了咬牙,好歹也是将门国公府的子弟,真的太没礼貌了! ………… 回到简陋的屋子,收留主仆的寡居老妇下地烧麦秆去了。 从霜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一只腿盘在磨盘边,另一条腿垂下来晃啊晃,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零嘴儿,小嘴不停蠕动,像一只呆萌的吃货小仓鼠。 见崔婕回来,从霜两眼一亮,从磨盘上跳下,然后围着崔婕打了个转儿。 “姑娘不是说买鱼去了吗?鱼呢?”从霜失望地问道。 崔婕嘴角一勾,道:“鱼儿在河里游呢,今日怕是买不到,待明日再给你买鱼吃。” 从霜嘟嘴道:“姑娘,我都好久好久没吃肉了……” 崔婕轻笑道:“刚才在河边遇到一位高人,高人建议你亲自上山找只熊,揍死了拖下来,他说他会做熊掌。” 从霜一呆,接着怒道:“哪里冒出来的高人?分明是个疯子!” 崔婕再也忍不住,掩着小嘴儿咯咯笑了起来。 从霜委屈地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姑娘,去买鱼好不好?尝尝鱼汤也好呀,太饿了……” 崔婕无奈地道:“好,明日一定给你买鱼,本来今日差点买了的,可惜李……那个人钓鱼手艺不咋样,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谁呀?” 崔婕俏脸忽然板了起来,道:“莫多问,对了,你不是会背《百家姓》吗?把百家姓全文写下来,我想看看。” 从霜哦了一声,乖乖地回屋写字去了。 世家门阀出来的人,就算是奴婢也粗通文墨的,从霜也会,她认的字并不少。 写下百家姓全文,崔婕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后默然不语。 从霜轻声道:“姑娘,据说这是李家的纨绔子所撰,奴婢却觉得此文很平常呀,无非就是把天下的姓氏归结起来,换了是我,我也会编撰。”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那你为何没有编撰呢?古往今来那么多博学大儒,他们学问够深了吧,为何他们也没能编撰出来呢?” 从霜委屈地道:“本来就不难嘛,除了姓氏别无含义,从头到尾只有姓氏,里面没有故事,也没有教人道理……” 崔婕叹道:“从霜,你要明白,此文只是给孩童启蒙所用,启蒙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读写,是认字,这篇百家姓便抓住了这一点。” “三四岁,四五岁,那些孩童们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这么小的年纪你教他们故事,教他们道理,他们能懂吗?不如先教会读写认字,道理留待认字后再教,便可事半功倍,这便是百家姓的意义。” 从霜古怪地看着她,道:“姑娘莫忘了,百家姓据说是李家的纨绔子弄出来的,你……很喜欢这篇《百家姓》吗?” 崔婕一惊,脸蛋儿瞬间飞红,却板起俏脸冷冷道:“谁说我喜欢它?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好文就是好文,与编撰它的人有何干系?” 从霜紧张地道:“姑娘喜欢百家姓不打紧,千万莫喜欢编撰它的人呀,那可是长安城有名的恶棍,奴婢若陪你嫁过去,怕是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一日了。” 崔婕欲言又止,却只好顺着从霜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喜欢那个人的,他,他……钓的鱼我也不买,不吃。” 从霜一愣:“他……钓的鱼?” “姑娘莫冲动,一事归一事,他这个人可以不喜欢,但他钓的鱼是无辜的呀,鱼可以买,可以吃的。” 崔婕失笑,恨恨地戳着她的脑袋:“你就是个没骨气的!” ………… 暮秋时节,天气已渐寒冷。 甘井庄这天来了一位客人。准确的说,来的是一位客人和无数随从。 客人穿着很寻常的绸衫,腰间的玉带闪闪发光,头髻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簪花上一颗蓝色宝石更是价值不菲,显然客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客人带来的随从不少,约有百十来人,都是劲装打扮,相比军队,这支队伍固然人数不算多,但分工却非常明确。 队伍有斥候前行探路,有前锋开路,有中军簇拥贵人,还有后勤辎重殿后。 看似只有百十人,这支队伍却走出了十万大军开赴战场的气势。 客人名叫李治。 这一次离开长安,是为了减压散心。 上次在太极宫里昏迷,李治差点一命呜呼,若非李钦载适逢其会救了他,这会儿大唐各州县该挂白幡起灵堂,举国同悲了。 李治这条命算是捡得侥幸,而帝王原本就是最惜命的一类人,他比谁都渴望自己真能万岁。 这次被救回来后,李治想想都觉得后怕,召集太医会诊后,太医们给出了建议。 天子的风疾是常年积郁,国事繁累所致,想要调养好身体,最好暂时休息一阵,或是走出长安城游历数日。 心情放松了,压力减小了,病情也就轻了。 太医的建议还是很有道理的,李治当即欣然纳谏,将所有的朝政大事全扔给了武皇后,然后轻车简从便出了长安城,一路往东旅游散心去了。 这些日李治游历了关中不少城池,从近一点的泾阳县,蓝天县,到稍远一些的渭南县,他都走了一遭,沿途的风土人情令李治流连忘返。 神奇的是,游历了这些日子后,李治发现自己的病情确实减轻了许多,以往每日都要犯一阵的头晕目眩,这几日也大为减缓。 大喜之下,李治当即决定,多玩几日再说。 可惜李治并非昏君,不能学别的帝王那样动辄巡幸天下,他顶多只能在长安城周边的几个县乡游历一番。 游到渭南县时,李治身边的贴身内侍王常福告诉他,那个救了他一命的英国公之孙李钦载,恰好正在渭南县外的庄子里。 李治闻言大喜,当即便下旨移驾甘井庄。 游历关中本来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游到哪儿算哪儿,对李钦载这个人,李治还是颇有好感的,此时离英国公的庄子不远,自然要去看一看。 于是李治和禁内侍卫们就这样出现在甘井庄外,来得很突然。 第九十八章 微服私访 李治和随从们来到甘井庄外,正值傍晚时分。 还没进庄,便见路边田间许多庄户惊愕地看着这支队伍。 李治是个宽仁又心思细腻的帝王,庄户们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便留了心。 于是下令骑队不准入庄不准扰民,就地驻扎在庄外,而李治只带了几名贴身侍卫骑马入内。 入庄之后,李治并不急着去李家的别院,而是慢悠悠地在庄子里闲逛,遇到庄户农舍,他还会下马在篱笆外观察一会儿。 从农舍的新旧程度,空地上堆积的麦秆,屋檐下挂晒的肉干,还有院子里养的鸡鸭等等。 李治饶有兴致看得很仔细,甚至还会拦下路过的庄户,详细询问今年的收成,主家收了多少租子,粮食够不够养活家小等等。 磨磨蹭蹭来到别院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别院内的院子里,李钦载正在教荞儿数学。 一块铺满了沙子的空地上,李钦载和荞儿手里各拿着一根短木枝写写画画。 “五加十,等于多少?”李钦载问道。 荞儿掰手指开始算,算得有点辛苦,因为手指不够多,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李钦载,把他的手指也借过来,一个一个数。 “等于十五。”荞儿高兴地给出答案。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那么,十加五呢?” 荞儿为难地挠头,继续借李钦载的手指,重新数了一次。 “还是等于十五!” 李钦载微笑道:“十加五,与五加十,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荞儿被难住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深奥,抓耳挠腮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爹,荞儿不知道它们有何不同……”荞儿倍受挫折地道。 李钦载缓缓道:“实际上,它们没什么不同。” 荞儿愕然,小脸儿顿时垮了下来。 “爹,荞儿学这个……‘数学’究竟有啥用呀?”荞儿不解地道。 李钦载认真地道:“数学当然有用,长大后总要识数吧?比如你将来有权又有钱,一不小心娶了十几个婆娘,这十几个婆娘站在你面前,你至少能数清楚她们有多少人吧?” 荞儿愕然道:“我为何要娶这么多婆娘?” 李钦载叹道:“你还是太年轻,等你长大后就不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了……” “可是爹却连一个婆娘都没有,是因为不识数所以不敢娶吗?”荞儿一脸天真地问道。 仿佛胸口中了一箭,好痛…… 李钦载冷冷地发出一记眼镖。 要不是看在亲生的份上,这会儿该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加减法只是基础,以后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包括乘除法,方程式,几何与微积分等等……”李钦载抚摩着荞儿的头顶,柔声道:“知道学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吗?” 荞儿懵懂地摇头,李钦载说的这些他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目的就是上炕认识娘们儿下炕认识鞋,长大后独自闯荡这个世界时,不至于被人卖了,智商够用的话,你可以把别人卖了。” 荞儿苦着小脸道:“爹,这些学问好难啊……” 李钦载冷笑道:“你就庆幸吧,要是一千多年后,不光要学这些,还要报无数的兴趣班,提高班,各种班,累到你生无可恋。” 荞儿没精打采地应了。 父子相处的温馨时刻,宋管家突然脚步匆忙地走过来,走到李钦载面前,一脸震惊惶恐又紧张。 李钦载奇怪道:“你这表情啥意思?我爹终于争气了,封爵了?我能继承爵位了?” “呃,不是,五少郎,外面有贵客驾临。”spanstyle>谷/spanstyle> “穷乡僻壤的,啥贵客吃撑了跑到这里来?就说我不在。”李钦载不在意地道,教儿子的时候他讨厌被打扰。 宋管事浑身一震,神情愈发惶恐:“五少郎,您不能不在……” “谁这么大面子?” 宋管事压低了声音:“天子御驾亲至,微服而来,正在别院外等候……” 李钦载惊呆了,脱口道:“陛下来这里了?他疯……咳,他风疾好了吗?” 见宋管事一脸紧张兴奋,李钦载想了想,此刻别院内唯一的长辈是他那位祖姑母,可惜祖姑母潜心修佛不问世事,如今府里唯一的主人只剩下他了。 “吩咐下去,马上打开中门迎驾。”李钦载沉声道。 天子亲至,任何府邸都必须打开中门,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是朝堂礼仪。 李钦载整了整衣冠,又给荞儿整理了一番,父子二人匆匆走向大门。 大门打开,身着便袍的李治站在门外,正微笑地看着他。 李钦载快步上前,长揖到地:“臣迎驾来迟,陛下恕罪。” 李治笑道:“朕微服而来,不曾相告,倒是做了一回恶客,景初莫见怪才是。” “臣不敢,陛下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李钦载说着便侧身相让,将李治请进府内。 李治负手而入,闲庭信步,看着别院内精致幽雅的装潢,李治缓缓点头,表情颇为悠然。 李钦载小心地跟在李治身后,脑子里有许多问号。 当皇帝的不好好在宫里处理国事朝政,跑到外面穷乡僻壤搞什么微服私访,啥情况? 一肚子疑问不方便说出口,李钦载小心地道:“不知陛下……可用过晚膳?要不要臣吩咐准备一下?” 李治倒是真不客气,闻言点头道:“朕确实饿了,叫人准备吧,多弄点肉。” 李钦载连忙答应,走了几步又停下,欲言又止。 “景初有话说?”李治含笑道。 李钦载低声道:“臣冒昧,陛下风疾未愈,实不应食肉,日常以清淡寡素为主。” 这话是有科学道理的,高血压患者大多是饮酒和吃肉造成的,而且常常并有高血脂,吃肉越多,心血管堵得越严重,像下班高峰期的二环,稍有情绪波动,心脏供血不及时,便是一命呜呼的下场。 李治咂了咂嘴,笑道:“便依景初所说,今日吃点素的也罢。” 李钦载认真地道:“不仅是今日,往后最好都吃素。而且臣建议陛下从此最好戒酒。” “朕的命是你救的,你说什么都依你,酒么……嗯,偶尔浅酌也不妨事的。” 李钦载也不敢劝太多,帝王都是喜怒无常的,劝谏太频繁了,谁知道李治会不会突然翻脸。 扭头看了宋管事一眼,宋管事立马领会,急忙下去准备膳食。 李治的目光却望向李钦载身旁的荞儿,欢喜笑道:“这位小郎君是……” 李钦载热情介绍:“陛下,这是犬子荞儿,李荞。” 荞儿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在李钦载的示意下,荞儿笨拙地向李治行了一礼。 然后荞儿飞快躲到李钦载身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李治,轻声道:“爹,他便是天子吗?为何与咱们普通人长得差不多,还没有爹英俊呢。” 李钦载眼皮直跳,好想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李治却哈哈大笑起来,蹲下身朝荞儿眨了眨眼,道:“朕年轻时可比你爹英俊呢。” 荞儿认真地打量李治的五官,然后撇了撇嘴,似乎不太认同李治的说法。 仰头望着李钦载,荞儿又道:“爹,天子也要学数学吗?他娶了十几个婆娘吗?” 第九十九章 明算之道 天子不一定要学数学,但他娶再多婆娘也一定数得清,他数不清还有他婆娘帮他数,婆娘也数不清的话,杀掉几个数起来就简单了。 孩童天真懵懂的问题,李钦载却想到了很多,包括那位武皇后的上位历程。 别看如今天子与皇后关系好得蜜里调油,武皇后也是从后宫的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面前这位笑吟吟人畜无害的李治,仿佛对当年残酷的后宫争斗浑然不觉。 后宫像个蛊窝,佳丽三千将他当成了战利品而奋力厮杀,胜者皇后败者死。 显然这场残酷的争斗中,武皇后成了最终的胜利者,于是独自享用她的战利品。 看着哈哈大笑的李治,李钦载思绪却飘散很远。 荞儿似乎很得李治欢心,李治蹲在他面前,露出罕见的调皮之色。 “天子只是个名号,长得与常人并无二样,你看看朕,可有多长一双眼睛,多长一张嘴?” 荞儿倒也不认生,与李钦载在一起后,不得不说他的性格改变了许多。 此刻他竟伸出手,摸了摸李治的鼻子,然后开心地扭头望向李钦载。 “爹,真与咱们长得一样哟,”荞儿摸过后又迅速躲到李钦载身后,道:“不过还是不如爹英朗俊秀,爹比天子长得迎人,他还长了胡子……”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赔罪:“陛下恕罪,童言无忌,犬子无心之言……” 李治摆了摆手,道:“好了,朕难道那么暴虐,连孩子的话都要放在心中计较么?” 眼含笑意看着荞儿,李治叹道:“朕的第六子李贤,与荞儿年龄相仿,他是永徽五年出生的,今年六岁改封沛王,若得闲暇,景初回长安后不妨让两个小子一同玩耍读书。” 然后李治又笑道:“你编撰的《百家姓》对蒙学颇有助益,如今宫中尚未开蒙的皇子公主们,都改学你的《百家姓》了,过不了几年,想必民间亦都以百家姓为启蒙之首,景初你又为大唐立了一功呀。” “臣不敢居功,百家姓不过是臣为了方便教荞儿,无意中编撰而成,臣惭愧,当时可没有为大唐立功的念头,只想着如何让荞儿多认些字。” 李治大笑道:“有心或是无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确实实立了功,朕不是还下旨封了荞儿一个‘轻车都尉’的衔么?算不上赏赐,随便表个心意罢了。” “臣多谢陛下。” 聊了两句,李治瞥见地上铺满的沙子,沙子上写满了数字。 李治咦了一声,道:“这是何物?扭扭曲曲的很是怪异,用来做学问的?”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勉强算学问吧,臣在教荞儿学数学。” “何谓‘数学’?” “数字之学,呃,咱们大唐也称‘明算科’,臣以为孩童启蒙不仅要认字背书,也要学好明算。” 李治恍然:“原来是明算,呵,大唐的明算以《九章算经》为本,朝廷科考也会从明算科中取士若干,不过孩童们大多从十三四岁才开始学算经,荞儿这般年纪有些早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其实大唐挺好的,但弊端也不少,君臣百姓虽说胸怀宽广,但古人的见识终究差了些前瞻性。 除了重文尚武以及重视农耕外,别的方面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李钦载眼下与李治不算太熟,摸不清这位帝王的脾气,所以也不敢贸然进谏,看李治的态度似乎对明算科不太重视,李钦载也不好劝谏什么。 都说帝王喜怒无常,万一聊得正在兴头上时,不知碰到了李治哪根麻筋儿,宴席上突然翻脸,大喝一声“刀斧手何在”…… 历史上第一个为科学献出宝贵生命的人,李钦载一点也不想要这份荣誉。 “是是是,陛下说得都对。不过庄子里左右无事,臣无聊时随便教教荞儿。”李钦载敷衍地道。 李治却察觉到了他敷衍的态度,皱了皱眉,接着又笑了,指了指他。 “景初啊,朕听说你在长安城的名头不小,应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为何在朕面前如此拘谨?怕朕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杀人么?” 李钦载干笑两声,你若不是皇帝,我现在敢掐着你的脖子青筋暴跳力竭声嘶地吼给你听,“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信不信? 李治的兴致不知为何突然低落起来,黯然叹道:“都说帝王是孤家寡人,但朕从来只觉得自己跟寻常人一样,也会吃喝拉撒,也有生老病死。” “景初,你救过朕的性命,又数次为社稷立下大功,朕希望你我除了君臣之外,还可以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无情无义的帝王才会觉得孤家寡人是荣耀,朕从来不这么觉得。” 这番话说得很真挚,李钦载微微动容。 他突然感受到李治的孤独,也感受到李治需要朋友的心情。 男人需要的情感,不仅仅是爱情,有些情感武皇后给不了他,长辈亲人也给不了。 正如李钦载和薛讷的关系一样,朋友相处时的轻松惬意,可以完全将后背亮给对方,也能毫无顾忌不讲礼数地开玩笑,打闹。 这种情感,李治或许一生都没得到过。 李钦载很想将李治当成朋友,可是,他终究是大唐天子啊。 史书里的李治城府可不浅,许多地方干得比他爹还出色,绝非表现出来的傻白甜模样。 不过,虽然不一定要当他是朋友,但作为臣子给个建议还是没错的。 犹豫许久,李钦载忽然道:“臣愿向陛下进谏一言,请陛下纳谏。” “你说。” 李钦载思索片刻,道:“陛下可曾记得,臣当初在太极宫做了个纸飞机,能飞五六丈远。” “记得,朕还记得景初说过,此物是涉及空气流学,什么空气动力学等等,朕至今不明其意。” 李钦载用棍子在地上画了个标准的正方形,道:“臣再给陛下演示一个新东西。” 李治精神一振,急忙扬声道:“王常福!” 内侍王常福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奴婢在。” 李钦载吓了一跳,这家伙难道是李治豢养的阴兵鬼将? 李治沉声道:“取纸笔来,朕与景初奏对,你可执笔录之。” 王常福躬身:“奴婢遵旨。” 纸笔取来,王常福就在院子里盘腿坐下,毛笔蘸了墨,悬停在桌案上方。 李钦载挠头:“呃,陛下,倒也不必如此正式……” 李治展颜笑道:“景初所思所言,对朕对大唐皆助益良多,不可不记,你尽管说,宫人记下后,朕回头还要仔细参详。” 深深看了李治一眼,李钦载忽然察觉到自己在李治心目中的定位,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重要得多。 “陛下,臣想向陛下进谏的是,关于明算科的重要性。” “朕洗耳恭听。”李治此刻表现得很谦逊。 于是李钦载定了定神,在铺满沙子的地面上,用长棍画了一条直线,直线下面又画了两个方向相同的箭头。 “比如说,我大唐王师与敌军鏖战,敌军被击溃,步行而逃,先逃了半个时辰后,我王师派骑兵追击,陛下可知王师多久能追上敌军?” 李治拧眉,一脸迷茫。 “给出个条件,溃败的敌军每个时辰能跑二十里,我大唐王师的骑兵每个时辰能行五十里,领兵的将军必须知道追上敌军的确切时间……” “只管追便是了,为何要知道确切的时间?”李治不解地问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如果敌军溃逃的方向正好是他们自己的城池呢?我方将领总要知道能否在敌军逃进城池前追上他们吧?” “若事前知道能追上,自然奋力直追,若计算过后知道追不上,便果断收兵,布置下一个军事行动,这才是作为将领审时度势应该具备的能力。” 李治闻言两眼一亮:“你能算出来?” “能。” 说着李钦载用长棍在沙地上算了起来。 “敌军每个时辰行二十里,我军追击每时辰五十里,敌军先行半个时辰,也就是走了十里路我军才开始追击,那么两军起始距离是十里,公式是追击的距离除去速度差……” 李钦载很轻松地在沙地上写出一个公式,淡然道:“所以,我军追击敌军所费的时间,是三分之一个时辰,大约两刻多一点,我军便能追上敌军,将其歼灭。” 写完后,李钦载手里的长棍一扔,朝李治笑了笑:“若领兵的将军懂得计算的话,这个时候他便能从容决定是追击还是收兵……” 李治惊呆了,定定注视着地上写满的歪歪扭扭不认识的阿拉伯数字,久久不曾抬头。 “景初,你这是……”李治使劲晃了晃脑袋,讷讷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算出来时辰了?” 李钦载轻声道:“陛下,这便是明算科,天下万物,无论是动还是静,皆可以明算定义它们的形态和速度,掌握万物之规律。” 李治神情木然,扭头望向正在记录的王常福,道:“你看懂了吗?” 王常福仍保持悬笔纸上的动作,刚才李钦载写出来的数学公式他完全不认识,所以一个字都没录。 第一百章 拿来吧你 来到大唐不到半年,李钦载不想立什么“睿智高人”之类的人设,太累,也太装了。 前世高考只考了四百多分,他这位高人只上了个二本,大学期间更是迟到旷课谈恋爱,四年校园生活,对校外的歌厅酒吧饭馆烂熟于心,反倒是学校的图书馆长啥样他却完全不知道。 期末挂科更是家常便饭,搞得李钦载必须每个学期要在学科老师面前声泪俱下痛哭忏悔,才能换得老师的一时心软纵虎归山,下学期继续糜烂颓废的大学生活。 这位高人前世的做派若被李治知道,怕是当场会高呼刀斧手,将这招摇撞骗的高人乱刀砍死。 来到大唐时日不短,李钦载早就知道,其实古人对数学还是颇有研究的,比如《九章算经》,《海岛算经》,《周髀算经》等等,约等于后世的数学课本。 众所周知的圆周率,当欧洲美洲的土著猢狲们还在漫山遍野采野果,睡山洞时,中国的古代先人们便已算出圆周率的小数点后七位数。 成就不可谓不傲人,对数学的研究也很深入。可惜的是,朝廷对明算科并不重视,每次科考取士,明算科的人才远不如明经科,寥寥数人高中后,也是随便任个闲散之职,任其自生自灭。 这就导致明算科人才日渐凋零,朝堂君臣也从不觉得明算科人才凋零对国家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因为大致看起来毫无影响。 今日李钦载当着李治的面,用数学知识给李治好好上了一课。 明算一道,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非常管用的,而且对国家的影响也是十分重大的。 盯着沙地上的公式,和那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古怪的符号,李治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这些……是你刚刚算出来的?就用这一串古怪的东西算出来的?”李治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钦载点头:“是,这只是明算科的作用之一,它能用于各个方面。” “盖房子如何计算房梁高度,砖块大小,地基打多深。” “军队后勤粮草辎重,运送多少,配民夫马匹几何,甲地至乙地耗费时日长短。” “一亩田种下麦子,麦种横间与纵间,距离多少,总数多少,预估产量多少。” “陛下,生活中方方面面需要用到的知识,明算科都能轻松办到,就像臣刚刚所做的那样,画一串古怪的符号,须臾之间便可得出答案。” 李治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此时的他已真正开始洗耳恭听了。 “这串古怪的符号究竟是何意思?” “臣管它们叫运算符号,以及阿拉伯数字……” 李治皱眉:“阿拉伯是何物?是地名吗?为何不叫‘大唐数字’?” “呃,叫什么都可以,它其实起源于天竺,多年后被传到了大食才真正流行起来,用来记取数字非常简易方便。” 提起“大食”,李治面色不太好看,忍不住哼了一声。 大食也就是前世所说的中东阿拉伯,与大唐西域接壤。 贞观年间,大唐鼎定西域,灭高昌国,在西州设安西都护府,统领西域三十六国,从贞观到如今的龙朔年间,安西都护府与西域的西突厥和大食皆有不少摩擦,大唐与大食算是老冤家了。 李钦载用长棍在地上示范,道:“如果用我们的汉字记数的话,比如九千八百七十六,陛下请看,千位数便需要写七个字,既慢又不便,而且很容易出错,若是用阿拉伯数字……” “大唐数字!”李治语气加重地纠正。 “呃,对,大唐数字。” 不敢跟李治争,什么知识产权,什么发源地,都是浮云,只要朕觉得它是大唐的,那它就是大唐的,不服耐狙特。 “咳,用大唐数字的话,千位数只要比划四个符号便写出来了。” 说着李钦载在沙地上写下“9876”四个数字。 李治瞪大了眼睛,对比了一下数字和汉字的区别,然后缓缓点头:“不错,它确实好用,这些符号是景初所创吗?” “陛下,臣刚才说了,它起源于天竺,后来……” 温文尔雅的李治这时却浑身散发出帝王气势,重重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淡定地道:“不管了,它就是景初所创,拿过来,大唐用了。以后它就叫大唐数字。” 李钦载咧了咧嘴,这蛮不讲理的嘴脸,像极了爱情滋润中的女人,……是跟武皇后学的吗? 李治又指着那些运算符号,道:“这些古怪的符号……” 李钦载这回学聪明了,语气自信又笃定地道:“都是臣所创,独家版权,违者必究。” 李治满意地笑了,为李钦载的上道而欣慰不已。 “你刚才算的两军追击的时辰……果真是明算科的算法?” “是,臣管它叫‘数学公式’,天下万物皆可用公式演示出它们的规律,弄懂了这些规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 李治浑身一震,他是帝王,再怎么温和儒雅,他也是野心勃勃的帝王,对“万物尽在掌握”这几个字特别上头。 李钦载真担心眼前这位高血压患者会激动得爆血管,若在李家的庄子里出了事,李钦载可就被坑死了。 于是李钦载急忙解释道:“臣夸张了,臣刚才指的是计算方法,不是说真能掌握它,天下万物纵然不经过计算,皆已在陛下的掌握中,明算之道不过是让世人更了解万物的规律而已。” 李治的神色渐渐平复下来,显然不再是中二热血中年,拥堵的血管也没那么沸腾了。 “没想到明算科竟有如此妙用……”李治喃喃道。 李钦载道:“陛下,明算一道,于国有大用,大到行军布阵,农耕亩产,小到衣食住行,房屋桥梁等等,皆可事先算出其规律……” “但臣听说,朝廷每年取明算科进士却不过寥寥数人,如此大用之算学,取士却如此稀少,若这门学问失传,对大唐是一大损失。” 李治定定看着沙地上的公式出神,良久,李治苦笑一声,道:“或许是朝廷不够重视明算科,但景初不妨再想想,世上对算学如此精通者,除了景初,还有何人?” 第一百零一章 这本事神了 李钦载前世并不偏科,文科也好,理科也好,他都是半吊子水晃荡。考试挂科不偏不倚,文科理科都有机会。 穿越之后,李钦载做过的一些小玩意儿,却大多跟理工有关,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等等。 后来大约发现偏科了,及时弄了个《百家姓》来平衡一下。 至于给李治演示的数学公式,说来惭愧,在前世是小学生程度。 传说数学界有五大丧心病狂的npc,即疯狂水池管理员,业界良心甲乙包工头,数鸡鸭兔腿的变态老农,匀速行驶永不晚点的劳模司机,以及买来买去永不在乎赔本的智障商人。 李钦载拿出的公式便是匀速行驶劳模司机那一类,大概小学六年级学过。 数学对国家的发展有没有用?当然是有用的,一个国家的发展需要文人和哲学注以灵魂,更需要理工赋其血肉。 对大唐来说,所谓“治国”,方式是极其原始的。 农户种地,地主收租,国库入赋,税赋再出库用以兴修水利,建造城池,官员发俸,军队发饷等等。 似乎没有人思考过用科技的力量提高生产力,李钦载发明滑轮组其实已是一个很好的示范。可惜的是,仍然没人深思它带给世间的意义。 “精通算学者,世上仅只景初一人,如何处之?”李治盯着李钦载的脸,眼里有光芒闪动,似乎不怀好意。 大概能猜到李治打的什么主意。 李钦载却不上当,他性格懒散,注定当不了默默燃烧自己的蜡烛,也成不了麾下三千弟子的理工圣贤。 他连站着都嫌费劲,此生最大的喜好便是像全瘫病人那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教书育人?每天朝九晚五进学堂打卡上班,深夜秉烛写教案批作业? 这跟前世的社畜有啥区别?我难道是中了老天的诅咒,罚我当九世社畜,然后再扔只猴子保我西天取经? 呵,想屁吃呢? “啊,陛下所言有理,算学一道,一人之力实难回天,今日是臣孟浪了,就当臣啥都没说,此事作罢便了。”李钦载惋惜状摇头,一脸报国无门的遗憾。 李治一愣。 接下来不是应该慷慨激昂痛哭流涕,发誓尽毕生所学,为大唐培育三千理工弟子,以壮大唐之国势吗? 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呀。 “景初,你这……”李治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闷气,很难受。 “陛下,晚宴已备,请陛下移驾前堂,臣别的不敢夸口,但我家的菜肴之美味,却是天下第一。”李钦载殷勤地将李治往前堂请。 李治气得咬牙,恨恨指了指他。 虽是渭南别院,可李钦载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别院里炒菜的铁锅早就打造好了,连别院的厨子也由李钦载亲自教他炒了几道菜。 迈入前堂,请李治坐在一张硕大的圆桌旁,李钦载等了半晌也没见菜端上来,于是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耐。 旁边的荞儿也饿了,嘴里叼着一根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李钦载扭头望向堂外,不耐地大声道:“快上菜,弄啥呢?” 堂外没动静,等了半天,李治身边的王常福才姗姗走来,也不搭理李钦载,只朝李治笑了笑,然后一挥手,几名宫人端菜入堂。 李钦载懵然,然后才渐渐明白。 帝王微服出巡,看似低调,其实排场也不小。 尤其是在外用膳,更不能马虎,上菜之前约莫李家的厨房便已被禁内侍卫和宫人接管,每一道菜或许都被宫人试吃过,以甄别里面是否下了毒。 这就很讲究了。 当初若郑俸和高歧能有这般排场,何至于被蒙汗药麻翻被人脱光光,大庭广众丢人现眼…… 大唐是分餐制,类似于前世的盒饭套餐,不过李家别院却不一样。 李治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一脸好奇地从上到下观察这张从未见过的圆桌,以及他面前一副单独的碗筷。 上菜后,一道道分量十足的菜被摆在桌上。 场面有点超出意料,纵是帝王之身,李治也难免露怯,不敢乱动,好奇地盯着李钦载。 “陛下,请用膳。”李钦载客气地邀请道。 “啊,景初你先来,你先来。”李治推拒道。 不是不想用膳,而是李治根本不知道面前的碗筷,以及桌上大份的菜肴究竟是个什么吃法儿,万一弄错就尴尬了。 “陛下不动,臣岂敢先动箸,陛下先请。” 李治犹豫了一下,正色道:“景初,朕绝非客气,而是……总之,你先动箸。” 李钦载也不敢动,自从很久以前御前失仪后,李勣便给他恶补了许多面君时的礼仪课程。 与天子吃饭的礼仪也是课程之一,反正有一条最重要,天子先动筷,你才准动,否则便是失仪。 臣子失仪的后果看天子当时的心情,从毫不在意,到厉喝殿前刀斧手乱斧剁死,总之命运很随机。 君臣互相推让,推来推去,李钦载渐渐察觉到李治是真没跟他客气,而是真心希望他先打个样儿。 于是李钦载起身告罪后,先给荞儿挟了一只鸡腿。 荞儿早就饿得不行,碍于教养礼节一直没敢动弹,鸡腿挟到碗里,荞儿大喜,也不用筷,用手抓着鸡腿便啃。 李治看在眼里,不由更彷徨了。 难道李家吃饭是用手抓的?这……是不是太狂野了一点? 迟疑半晌,李治正准备入乡随俗,也用手抓一块鸡胸肉时,幸好看到李钦载用筷子挟了一块鸡肉放进自己碗里,然后再用筷子挟起塞进嘴。 李治纠结的表情顿时一松。 他找到李家吃饭的真谛了,心情莫名充满了成就感是肿么肥事? 一块鸡肉入嘴,李治两眼一亮,情不自禁脱口道:“好吃!景初果然未夸口,确是天下第一美味!” 李钦载矜持地笑了笑。 这道菜可费了功夫,慢火炖了两个时辰,再以姜蒜作料熬制,鸡汤以熬成了浓浓的汁,鸡肉更是入口即化。 以大唐如今的烹调手段,可做不出如此美味的菜。 李治又迫不及待尝了几道别的菜,每道菜皆盛赞不已,越吃越高兴。 李钦载知道他是高血压患者,也就没给李治上酒,君臣就着菜肴吃米饭,李治也不在乎,一顿饭竟是宾主尽欢。 饭后已是天黑,李治便被留在别院内,李钦载吩咐下人腾出了后院北厢房。 入夜后,李治仍未睡下,宫人捧着一摞厚厚的奏疏,李治逐本批阅。 奏疏是从长安快马送来的,帝王出巡并不意味着抛掉朝政,每天都有快马从长安送来奏疏。 深夜子时,王常福轻轻敲了敲房门,李治沉声宣进。 王常福佝偻着身子,走到李治案前,躬身轻声道:“陛下,傍晚时分,奴婢已命羽林侍卫试过李少监所言之事,刚才侍卫快马已回。” 李治搁下笔,身子往前倾,急切地道:“结果如何?” “奴婢吩咐侍卫分为两队,出庄后走秦道,秦道宽敞平坦,一队侍卫以每时辰二十里缓行,行至半时辰后,另一队侍卫以每时辰五十里左右追击,果如李少监所言,大约两刻多便追上了。” 饶是明知结果应该不差,李治仍旧一脸惊讶。 良久,李治叹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王常福也叹道:“奴婢当时也在场,直到此刻都想不通,为何李少监只是简单在地上划拉几下,便已知追击需要多久的时辰,而且算得分毫不差,这本事……简直神了!” 李治也点头道:“这本事,确实通神了,更重要的是,此子一身本事深不可测,如今表露出来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不知他还有多少本事没展露出来。” 第一百零二章 等你慢慢长大 李钦载的理论必须要经过实践验证,若他说什么,李治便信什么,这皇帝当得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在君臣用膳之时,王常福便偷偷下令侍卫出庄,去验证李钦载的那道数学公式。 验证的结果丝毫不差,李钦载算对了。 令李治惊讶的,不是李钦载多有本事,而是李钦载这身神鬼莫测的本事究竟是从何学到的。 大唐是个很开放的朝代,虽说儒学仍是当世主流学说,但也不会限制禁止别的学说。 道家,法家,墨家,兵家,阴阳家等等,这些学说在开放的大唐都有市场,只要你不造反,学啥都可以。 李治对别家学说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可从来不清楚李钦载这身本事究竟属于哪一家。 若真有师门出身,李钦载的师门委实是不可多得的治世经世之才,对社稷有大用。 思来想去,或许李钦载的本事更倾向于墨家。 墨家宣扬兼爱非攻,工于机关之学,李钦载早前造出的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以及今日弄出的所谓算学公式等等,或多或少都有墨家机关学的影子。 “难道真是墨家弟子?”李治皱眉喃喃道。 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墨家已渐渐没落,几乎绝迹于世间。基本没听说有墨家弟子行走于世。 不过隋唐之前,倒是有一些游侠儿,做过许多号称除暴安良,实则敲诈勒索的恶事,那些游侠儿皆称是墨家后人。 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些游侠儿根本与墨家无关,他们只是打着墨家的幌子招摇撞骗而已。 在李治心里,真正的墨家后人反倒是李钦载这副形象,为人低调,好吃懒做,但心思灵巧聪慧,随便动动手,便是世人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 当然,对帝王来说,墨家的思想并不迎合帝王的心思,尤其是宣扬所谓“兼爱非攻”,号召天下和平,不要互相侵略等等。 大唐从立国开始,便是靠着打服周边国家而称王霸,李治登基后更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心想要超越先帝李世民,成为比父皇更强大更有为的天可汗帝二代。 什么兼爱非攻,岂不是笑话?我不攻谁会服我? 北方铁勒,西边吐蕃,南边南诏,东边高句丽……额滴,额滴,都四额滴! 此刻在李治心里,却阴差阳错将李钦载基本认定为墨家后人了。 墨家思想虽不实用,但墨家的本事却对社稷有大用,这一点,李钦载早已用实际行动表现过了。 如果,李钦载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大唐的学子们,那么大唐未来将会不断涌现出类似滑轮组,马蹄铁那样的发明。 用于工,用于军,用于民,普及天下,将是改天换地大变模样。 李治心动了,今日李钦载那道公式,给了他无限的震惊,震惊过后便是期待,站在帝王的角度,不管什么好东西,都要为君所用,为民所用。 “常福,国子监是否有明算科贡生?”李治忽然问道。 王常福道:“有的,每年皆有明算科贡生入国子监修习,但人数不太多,有时候数十,有时候甚至只有十几人,相比明经科,明算科的学子实在太少了。” 简单的说,明经科是文科,明算科是理科。 明经科学的是经史子集,圣贤名著,治国之道,平天下之策,是当今科考的主流学科。 明算科只是修习数学几何勾股等等学问,就算高中进士当了官,也是不起眼没实权的小官,而且基本没有升官的可能,所以世上学子贡生大多不愿学明算科。 十年寒窗之苦,难道我是为了默默为国家奉献一生吗? 不,我只是想当官,当大官而已。 这就是世间学子的普世价值观。 “明日朕下一道旨,封景初为国子监博士,教授明算科学子。”李治断然道。 王常福欲言又止。 李治看着他:“你想说啥?” “陛下,奴婢今日观李少监之神色,似乎……不想承担太多事务,咳,今日陛下有意提起让他教授明算科学子,他却立马转移了话题,奴婢万死,妄自揣测,李少监的性子似乎……很惫懒。” 李治怔忪半晌,然后颓然长叹口气:“你没猜错,他就是个懒货。” “军器监少监当了两个月,下面的人说,他一次都没去过军器监,连军器监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 “繁华的长安城不住,偏偏躲到这乡下庄子里,懒懒散散过日子,朕若再封他个国子监博士,他定是满心不情愿,而且一定会推辞……” 王常福陪笑道:“陛下,不如请英国公出面说项,让他来劝劝李少监,既食君禄,怎能不为君分忧呢……” 李治嘴角一扯:“他还真不在乎食君俸禄,别的不说,他在长安城弄出那个驻颜膏,一年所得能保他半生钱财不缺,朝廷每年发给他的俸禄才值几个?能入得他的眼么?” “至于请英国公说项,多半也行不通的,纵是英国公逼他上任,景初也必然厮混度日,不肯用心教授学子。” 王常福也不敢吱声了。 说到底他只是个宦官,偶尔给李治帮帮腔,当个捧哏是本分,若再深入聊朝堂国事或官员任免,李治定然心生反感,这不是宦官该掺和的事。 沉默半晌,李治忽然道:“常福,你觉得景初今日列出的那个……公式,对我大唐社稷有用吗?” 王常福急忙道:“奴婢只觉得很神奇,足不出户,只消随便划拉几下,便能帷幄千里之外的胜负,这本事太神了,若陛下的臣子皆是这等人物,我大唐何愁不能威服天下,恩泽四海。” 李治精神一振,大笑道:“对!这本事可为国用,正应教授天下学子,让朕的大唐人才辈出,多一批像景初那样的国之柱石,何愁天下不平!” “不仅是公式,更重要的是景初这个人,朕真的很好奇,他还有多少本事没展露出来,这些本事可不能失传,必须流传于后世,大唐才可保社稷万年。” “他不愿当官无妨,朕总有别的法子,把他身上的本事挖出来,哼哼。”李治眼里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 半夜,另一间厢房里,李钦载又醒了。 别人总看他白天没精打采,不是晒太阳就是睡觉,谁能知道他夜里有多缺觉。 荞儿也是有本事,尤其是每夜必尿床的本事,学都学不来。 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李钦载长叹口气,然后起床,将仍旧沉睡的荞儿抱到一旁,吩咐丫鬟进来换褥子。 丫鬟换好后告退,这时荞儿却突然醒来了。 见李钦载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干净的褥子,荞儿小脸顿时浮上羞赧之色。 “爹,荞儿又尿床了吗?”荞儿怯怯地问道。 李钦载笑了笑:“是的,又尿床了,今晚量特别大,临睡前喝了不少水吧?” “临睡前荞儿口渴……”荞儿垂头低声道。 “不怪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爹小时候也尿床,尿到八岁才好。”李钦载柔声道。 荞儿跪在床榻上,忽然朝李钦载行了个拜礼,道:“让爹为荞儿半夜操劳,是荞儿不对……” 李钦载一手将他拎起来:“行了,父子说这话未免虚伪得很,你若真体谅老父亲,将来爹给你找后娘的时候,你莫给我甩脸子就行。” “爹想要给荞儿找后娘了吗?” “不是给你找后娘,主要是爹想要婆娘了,你不愿意?” 荞儿想了想:“后娘会打荞儿吗?会不给荞儿饭吃吗?” 李钦载瞪圆了眼:“她敢!但凡对荞儿有一丝一毫不好,我便抽死她。” 荞儿笑了:“那便无妨,爹,快去找婆娘吧,庄子里有几个姑娘模样不错,与荞儿也厮混得颇为熟稔,改日荞儿可为爹引介。” 李钦载震惊了:“你……庄子里的姑娘你都认识?” “都认识,年纪不大,都很乖巧……” “呃,你说的‘年纪不大’,有多大?” 荞儿想了想,道:“有五岁的,也有六七岁的,再小就不行了,小于五岁的都爱哭闹,荞儿不喜欢。” “你打算介绍五岁的姑娘给我当婆娘?” “还有六七岁的呢,爹随便挑,挑好了荞儿去跟她家父母说。” 李钦载点头,果然是你爹的好大儿啊,知道你爹牙口不好,特意给你爹喂嫩草,孝心明明白白看得见了。 岂止是嫩草,简直是刚冒尖儿的小嫩芽。 “快睡觉吧,找婆娘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想想办法……”李钦载叹息着道。 “嗯!”荞儿窝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厢房内安静下来。 良久,荞儿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李钦载的脸轻声道:“爹……” “什么?” “爹再等等荞儿好不好?荞儿会快快长大的,荞儿长大后就不尿床了,爹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李钦载吸了吸鼻子,努力笑道:“不急,你慢慢长大,爹等得起。” 荞儿在他怀里露出无邪的笑容,然后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像岁月在流逝中顺手恩赐给世人的礼物,念念有声。 是沉默,是泪流,是成长。 第一百零三章 更衣异宝 一夜没睡踏实,不仅是荞儿尿床,李钦载还在想着北厢房的李治。 忍不住操起了闲心,不知道李治的侍卫带够了没有,不知道房顶上布置了岗哨没有,明哨暗岗什么的都得备几个吧? 穷乡僻壤的会不会有刺客?李治得罪的仇人多不多?虽然李治是个好皇帝,但天下画圈圈诅咒他早点往生极乐的人应该也不少吧? 就算没有刺客,以李治的身体状况,若是暴毙在别院怎么办?天子碰死瓷,法院都没法判…… 本来不该他操心的事,可谁让李治睡在李家的别院里了呢。 既然睡在自己家,李治若出了事,英国公全家都跑不了,首当其冲就是李钦载,论罪只怕会被剁成三千多块。 没来由地操着心,李钦载就这样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醒来睡眼惺忪,李钦载恢复神智后,第一个念头便是,今日早点把李治送走,吹唢呐送。 这位天子留在自己家实在太折磨人了,若他脸皮厚多住几日的话,李钦载应该会患上植物神经紊乱,心律失常,间歇性精神分裂以及被迫害妄想症…… 穿戴整齐后,李钦载走出卧房,前院人影幢幢,李家别院的管事和下人们站在廊柱下好奇地围观,院子里都是忙碌的宫人。 这座别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被宫人接管了,李家别院的管事和下人们暂时停业下岗。 有的端着铜盆,有的捧着衣袍,还有的举着一只圆圆的像前世恭桶一样的东西往李治住的屋里走…… 嗯?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恭桶? 在我家睡觉的卧房里屙粑粑?你堂堂天子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你屙完了以后我家里人怎么睡? 李钦载眼疾手快揪住一位路过的宫人,指了指后院西边方向,道:“请内侍转告陛下,那边有更衣如厕之地,整洁卫生无异味,蹲下去能回忆起半生的甜……” 说完李钦载忍不住为自己文案暗暗点了个赞,机智且才华横溢。 宫人怔忪半晌,考虑到这位少郎君是别院主人,而且天子对他似乎颇为看重,于是老实进屋禀奏去了。 没多久,仅着一袭白色里衣的李治从屋里走出来,匆匆走向后院西边的茅房。 李钦载这才呼出一口气。 好吧,皇帝也是凡人,也要吃喝拉撒,一大早拎着裤子奔茅房的画面特别接地气,像极了年少时前往感业寺奋不顾身地奔赴一场爱情。 李钦载转身刚要去厨房安排早膳,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也朝茅房奔赴而去。 王常福正守在茅房外,见李钦载匆匆而来,张嘴刚要阻拦,李钦载却绕过了他,径自走到茅房紧闭的门外。 里面的李治约莫听到了脚步声,沉声道:“……有人!” “咳,臣知道有人,陛下,臣来献异宝一件,请陛下笑纳。” 里面的李治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道:“景初一定要在此时此刻献异宝吗?” “有何不妥?此时此刻,正其时也。” “朕想安安静静更完衣后,我们再聊异宝的事,可以吗?” 李钦载果断拒绝:“陛下,这件异宝正该此时献上,方可见臣的一片忠君之心。” 李治又沉默了,不知道在里面是怎样的表情,想必应该不会太愉悦。 良久,李治叹道:“你们李家的规矩太怪异了,吃饭要在大圆桌上吃,各人伸箸挟同一份菜,就连如厕都被堵门,选在这个时候献什么异宝……” “景初啊,朕头一次来你家做客,真的很不适应贵府的风土人情啊……” 李钦载干笑:“陛下,入乡随俗,勉为其难吧。” 李治只好妥协了。 没办法,任何人被结结实实堵在厕所门口,都会选择妥协的。 “好吧,你要献甚异宝,拿出来,交给王常福。” 李钦载从怀里掏出半卷卫生纸,递给王常福,扬声道:“陛下,用这个擦那啥,特别舒服,柔软洁白,擦过无痕,就像初恋的手……” “好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吧,回去!” 李钦载见王常福从门缝里将卫生纸递了进去,这才放心。 这都是自己的一片忠君之心呐! 走了两步,李钦载又猛地转身,大声道:“陛下!” 谷</span>  “你又想干啥!?” “陛下,折叠使用哦,擦一下折一次,大约擦三四下差不多干净了……” “滚!”好脾气的李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好哒!” ………… 别院前堂,李治坐在上首,一脸纠结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小心翼翼地平视他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 都说天意不可揣度,果真如此。至少李钦载现在就看不出李治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 愉悦中带着几分不忿,羞恼中带着几分舒服,很复杂,猜不透。 半晌后,李治幽幽道:“景初啊……” “臣在。” “你弄出来的那个东西……” 李钦载急忙道:“卫生纸,那东西名叫卫生纸。” “对,卫生纸,它是专门用来……嗯,那啥的?” 李钦载会意,道:“是,专门用来那啥的。陛下觉得如何?” “是个好东西,柔软不失韧性,比朕用的丝绸都舒服。” 李钦载咧嘴,啧,天子就是天子,擦屁股都用丝绸,真够祸祸的。 李治沉吟一会儿,缓缓道:“此物,嗯,卫生纸,着尔进贡宫中,明日自有内侍省的官员来找你。” “臣无比荣幸,拜谢天恩。” 算了算时日,数月之内,李钦载发明出来的东西已有两样成了宫闱贡品,一是驻颜膏,二是卫生纸,一个呵护宫闱内帝王和后妃们的脸,一个温柔对待帝王和后妃们的屁屁…… 贡品供应商,对李钦载也是一种身份保护,只要自己有生之年不作死,应该就不会死。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就不问此物是如何造出来的了,反正从你手中造出的新奇物事太多,朕都快麻木了。东西是个好东西……” 李治顿了顿,然后画风一转,幽幽地道:“不过景初啊,以后进献宝物什么的,尽量挑选个好时候,否则朕很尴尬。” 李钦载无辜地看着他:“陛下,臣特意挑了陛下更衣之时进献卫生纸,正其时也,不然呢?难道趁陛下用膳时进献吗?会不会不太礼貌?” 李治被噎得欲言又止,胸口闷闷的,高血压蠢蠢欲动…… 李钦载浑然不觉,他关心的是李治何时移驾走人。 别人都说皇帝来臣子家中做客是无比荣耀的事,足可记入族谱,流传后世千年。 但李钦载却觉得自己家里招待皇帝真的很麻烦,看得出李治已经尽量缩减排场了,可还是非常繁琐,精简随从之后,别院内仍有上百宫人和侍卫。 这些已严重打扰了李钦载的生活,尤其李治还是个很危险的高血压患者,随时可能犯病。 说起高血压…… 李钦载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告了声罪,转身回了厢房,没多久捧了一只盒子进堂。 李治好奇地看着盒子,李钦载将盒子打开,李治发现里面竟是一满盒金黄的银杏叶,看树叶的金黄程度,应该正是不久前的深秋时节摘取的。 “这是……”李治不解问道。 “陛下的风疾,其实是体内血压过高而致,银杏叶有降血压的作用,算是个偏方,陛下若坚持服用,应该能缓解血压和心血管……” 李治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道:“如何服用?” “切成丝泡水,每天常喝,或是加点佐料生拌,像拌野菜似的,总之要经常服用,不可间断,陛下的病情定能缓解不少。” 银杏叶能降血压是真的,因为银杏叶里含有一种对降血压有关键作用的元素,名叫“黄酮”。 虽然银杏叶里的黄酮含量不高,而且也治不了根,但经常服用的话,李治的高血压应该会缓解很多,至少……他不会死得太早。 而武皇后,嗯,就实在不好意思了,就算李治延寿只有十年甚至更短,有些事情的轨迹就会改变很多,该成的事,不一定能成。 第一百零四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值得庆幸的是,武皇后虽然很强势,当年弄死王皇后和萧淑妃时毫不手软,手段极其残酷。 但目前来说,武皇后还是在安分地当她的皇后,没有生出篡权的心思,朝堂上也还没开始布局安插亲信。 李治身体抱恙,目不能视,武皇后帮他批阅奏疏,如今她的定位是女秘书,而非女总裁,朝政国事的决定权还是牢牢把握在李治手中。 代笔批阅奏疏的次数多了,无论男女难免对权力产生浓厚的欲望,不过如果李治的身体状况能够一直稳定的话,御姐女秘书很难变成霸道女总裁。 “景初,鸭脚叶朕见得多了,从未听过能治风疾,景初不是戏弄朕吧?”李治狐疑地看着盒子里的银杏叶。 “臣怎敢戏弄陛下,说句难听的,陛下若有三长两短,臣是第一个倒霉的,陛下回去不妨问问太医,古籍药方里应有记载,银杏叶味苦,性平,功可活血平喘,克风降脂,正可对应陛下之症。” 李治点头:“朕确实会着宫人去问,不是不信你,朕所服之药必须经太医署辩证严对,大唐有位名叫孙思邈的老神仙,永徽三年成《千金要方》一书,里面包罗世间药物,鸭脚叶之效想必会有记载。” 李钦载感兴趣地道:“孙思邈?他还在世吗?” “这叫什么话,老神仙康健得很,不过他是道士,性喜恬静,常年云游四海,凡人很难见上一面。” 李钦载愈发感兴趣了,按时间推算的话,孙思邈如今可有一百二十来岁了,居然还活着,这位可是上下千年倍受推崇的药王爷爷,若有缘分必须见一面。 李钦载虽然年轻,但也深知养生保健的重要性,必须得让老神仙给自己开一副养生方子,枸杞人参虫草啥的,以后就当饭吃了。 该聊的话聊完了,李钦载扭头看了看堂外的天色。 时已近午,李治怎么还不走?莫非还要蹭一顿午饭? 蹭就蹭吧,反正今日天黑前离开就成。 “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臣给陛下早些准备午膳,陛下用完膳后,抓紧时间赶赶路,说不定傍晚前能赶到渭南县……” 李治愕然:“你……你是在逐客吗?” “臣不敢,臣只是怕耽误了陛下的行程。” “谁跟你说朕今日要走了?” “啊?陛下怎么不走……”李钦载立马回过神,急忙欣喜若狂状:“陛下留驻寒舍,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李治缓缓点头:“既然景初如此说,朕便让你的寒舍多生辉几日,去叫人准备午膳吧,像昨晚那样的菜肴可以多弄几道。” 李钦载没精打采道:“是,臣这就去吩咐。” 李治眼含笑意看着他:“景初这模样,实在看不出蓬荜生辉的喜悦样子,反倒像是雪上加霜呀。” “臣走的是内心戏,喜悦全在心里。” ………… 李治居然真的留下来了,像个被房东赶出门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好不容易蹭到朋友家暂住,一住就不想走了。 那么多国家大事等你拍板拿主意,你真的那么闲吗?你婆娘在太极宫执笔批奏疏爽得飞起,你确定不回去看看她会不会翻天? 李治一点也不急,他如今可是带薪度假,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度假,有太医开的病假条,朝臣都说不了什么。 无所事事地在别院逛了一圈,期间李治还很有礼貌地进了佛堂,以晚辈礼拜见了修佛的祖姑母。 别院不大,很快逛腻了,于是走出大门,在庄子里四处闲逛。 李钦载开始时还陪着领导,负责导游解说,后来见李治似乎并不需要导游,他喜欢自己看,自己听。 蹲在田间地头,看庄户烧麦秆肥田,李治看得心痒,忍不住自己也点了一把火,差点把庄户过冬的麦垛全烧了。 庄户很愤怒,虽然李治的穿着像贵人,可贵人也不能糟践农户的麦垛。 在庄户们目光不善的注视下,李治尴尬讪笑赔罪,一点也看不出皇帝的架子。 李钦载默默地看着,也不阻止,人家玩得那么高兴,阻止啥呀。 不过听说玩火会尿床,今晚李治和荞儿倒是各尿各的,各有所尿。 时已初冬,万物俱寂,北风萧瑟。 李治在村庄里四处游荡,李钦载满心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地陪着他。 正走到村口时,不远处的槐树下坐着两名女子,女子各挎了一只竹篮,显然刚从山上采山货下来,看那空荡荡的竹篮便知,女子今日的收获不大。 两名女子正是崔婕和从霜,天气冷了,山里的蘑菇山笋什么的也愈发少了,山里野生动物多,二女不敢进深山,只敢在山腰采山货,收获自然越来越少。 满怀失望正坐在村口槐树下歇脚,却见李钦载陪着一位华服中年男子走来,崔婕倒是没避让,正打算起身与李钦载见礼。 两人住在同一个庄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纵有偶遇亦无法避免。好在前些日经过钓鱼事件后,崔婕对李钦载倒也不那么排斥了。 “崔婕拜见李世兄。”崔婕盈盈一礼。 标准的世家礼节令李治颇为诧异,没想到这庄子里居然有人能把礼节行得如此标准,纵是在朝堂上,李治也有多年没见过如此隆重正式的行礼了。 “景初,这位是……” 李钦载只好热情介绍:“这位,采蘑菇的小姑娘,见笑了。” 李治无语地看着他,你真的是越来越皮了。 穷乡僻壤的庄子里,一个行礼如此标准,容貌上佳且气质不凡的女子,一看就与众不同,你跟我说她只是个采蘑菇的? 崔婕也很无语,虽然有陌生人在场,但教养良好的她尚能做到落落大方,这纨绔子却如此介绍自己,真的是……太没礼貌了。 李钦载也无辜地看着她。 不然我该怎么说?说你是青州崔家逃婚的闺女,我敢说,你敢跑吗? 崔婕咬住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沉默无声又眉来眼去的样子落在李治眼里,李治观察片刻,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坏笑。 “景初,来,请说出你的故事。” 第一百零五章 红伞伞白杆杆 当着李治的面实在不好解释,李钦载自己甚至都有点迷糊,如今跟崔婕的关系究竟算未婚夫妻还是算仇人。 尤其是,崔婕还是从青州逃婚出来的,这就更不好解释了。 李治但凡问一句她逃婚为何逃到你家庄子上,李钦载都没脸回答,或许还会跟李治一同怀疑青州崔家的险恶用心,不然为何给自己许配一个智障女儿…… 李治发问,李钦载不敢不答,于是凑在李治耳边轻声道:“陛下,容臣稍后跟您解释。” 李治笑吟吟地点头,有一种让宫人准备酒菜零食的冲动,这才是听八卦的标配。 李钦载望向二女,眼神多少有些无奈。 住在自家庄子上,李钦载可以当作没看见,也愿意帮她们隐瞒身份,不过李钦载显然高估了她们。 这两位不仅离家出走的手艺不咋样,独立生存的能力也很令人堪忧。 自由诚可贵,活着价更高啊。超市里卖的王八,活着的跟死了的,是一个价吗? “今日收获这么少,山腰上的蘑菇都被你们采完了吧?”李钦载盯着崔婕的竹篮问道。 崔婕嗯了一声,俏脸浮起几分愁意。 她与从霜住在庄子上虽然自由自在,可日子也过得颇为拮据,靠着绣活勉强维持生计,但也需要经常采点山货补贴伙食。 可是最近几日能采到的山货越来越少,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也不得不为生计发愁了。 李钦载叹道:“你们是不是傻?蘑菇喜阴不喜阳,背阳的阴暗之地才是蘑菇生长旺盛的地方,老盯着一个地方薅,蘑菇长得再快,能有你们吃得快吗?” 崔婕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哼了一声:“你才傻!” 旁边的从霜好奇道:“姑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贴身丫鬟面前,睿智的人设不能崩,尽管世家小姐也根本不懂蘑菇应该长在什么地方,但气势上一定不能露怯。 于是崔婕很认真地对从霜道:“李世兄所言不假,蘑菇确实喜阴而生,只是此地背阳之处太远,故而我未带你去采……” 从霜喜道:“多走几步路算什么,姑娘,我们这就去采蘑菇吧,今日多采一些,熬一锅蘑菇汤,味道太鲜啦!” 崔婕含笑点头:“时辰还早,再去采一些也无妨。” 说完崔婕朝李钦载和李治裣衽一礼,很有礼貌地告辞后才和从霜一同转身。 从霜拎着竹篮,蹦蹦跳跳跟在崔婕身后,一路洒下杠铃般的笑声,隐约的欢声传到李钦载的耳中。 “姑娘,我们这回多采些好看的蘑菇好不好?红的绿的蓝的,炖汤喝又好看又好吃……” 崔婕睿智沉稳的声音也传来:“好,都依你。” 二女的身后,李钦载瞪大了眼睛,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特么俩二货,幸好今日听到了,不然明天全村吃席。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全家躺板板……如此脍炙人口又走心的歌谣她俩没听过吗? 抬眼再看,二女已走远,李钦载猛地转身道:“阿四,刘阿四!” 刘阿四嗖的一下出现,抱拳。 “阿四,你是乡下长大的,会甄别蘑菇吧?”李钦载问道。 “会,小人少年时常在山里采山货,任何山货都认识。” 李钦载指了指前面那俩女人,道:“你守在她们住的房子门外,待她们采回蘑菇,你帮忙看看她俩采的蘑菇有没有毒,把有毒的蘑菇剔出去,莫让这俩姑娘中毒死在咱家庄子里。” 刘阿四领命离去。 李治好奇道:“你怎知她们会采到有毒的蘑菇?” 李钦载叹道:“刚才臣听到了,那姑娘说要采好看的蘑菇,红的绿的,殊不知越好看的蘑菇越有毒,没有例外。臣敢肯定她们一定会采到有毒的蘑菇。” 李治恍然:“原来如此,朕今日方知。” “陛下日后在宫里,若有人给陛下献上特别好看的蘑菇,此人必有谋害陛下之心,二话不说把他剁成肉馅儿,绝对不冤枉他。” 李治点头:“朕记住了。” 随即李治又道:“说说吧,刚才那女子是何人,朕看那女子的教养不凡,绝非寻常农户女子,定是高门大户所出,与你的关系似乎也颇不一般。” 李钦载叹道:“臣的爷爷曾与青州崔家定了儿女亲家,刚才那个名叫崔婕的女子便是臣名义上的未婚妻。” 李治两眼一亮,真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宣宫人送来酒菜和零食的,如此引人入胜的八卦居然无酒无菜佐之,实在可惜。 “说说,说说!”李治迫不及待道。 李钦载只好将他与崔婕这些日子发生的故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李治越听越觉得有趣,作为天子,李治整日在宫闱中忙于朝政,偶有闲暇也是武皇后时刻陪伴左右,他还要面对宫里后妃宫女们的明争暗斗,实在有些厌烦了。 而李钦载和崔婕的故事,对他来说无疑是非常清新脱俗的,就像尝尽千唇的风尘女子忽然回忆起年少初恋时的感觉一样,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满足。 “有意思,哈哈,果真有意思!朕都恨不得让舍人记下来,将来编撰成话本,流传于后世。”李治大笑道。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他。 这有啥好记的?一段八字不见一撇的孽缘而已。 想不通李治为何听得如此上头,李钦载明明只有满腹的牢骚,所以,这段孽缘的趣味性在哪里? 看着李治乐不可支的脸庞,李钦载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陛下是天子,诏令一出,天下莫敢不从,对吧?”李钦载期待地看着他道。 李治傲然笑道:“那是自然,朕的诏令所至,无人敢抗旨不遵。” “臣求陛下帮个忙,若陛下能给我爷爷和青州崔家下一道圣旨,就说退掉这门亲事,终日烦扰臣的这桩麻烦不就解决了?”李钦载兴奋地道。 李治一呆,眼睛眨得飞快。 “陛下,可以吗?” “呃,景初啊,圣旨是不能乱下的,国事朝政可下旨,但朕可不能掺和别人的家务事,景初你这是欲陷朕于不义呀。” 李治拒绝得非常果断:“再说,你爷爷是英国公,对大唐社稷立过赫赫战功,又是先帝留给朕的肱股重臣,英国公亲自定下的亲事,朕岂能驳了他的面子?” 李治说完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还有个原因李治没说。 李钦载和崔家小姐刚才的眼神相触李治都看在眼里,这两人的故事显然没到大结局,剧情正到戏肉的节骨眼,李治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没催更都算厚道了,怎会干拆人姻缘的恶事? “景初啊,退婚的圣旨朕是不可能下的,你就死心吧。朕见那崔家小姐容貌绝色,执礼端庄大方,与景初正是宜室良配,你当好生珍惜与她的缘分才是。” 李钦载叹气,良配? 你怕是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鄙视。 将来若真成了亲,夫妻躺在一张床上,半夜睡醒一扭头,卧槽,她正鄙夷地朝我翻白眼,会吓死人的。 第一百零六章 大舅哥 李治既然不愿拆散姻缘,李钦载也无可奈何。 本来他也没做什么指望,想想就觉得不靠谱,李治但凡智商在线,就不可能掺和这桩婚事。 吃瓜可以,不可能亲自上场的。 李崔两家的亲事背后还有许多深层次的东西,甚至跟朝堂布局都隐隐扯上了几分关系,李治断然不会为了一桩婚姻而破坏朝堂的平衡。 意兴阑珊地回到别院,李钦载撑着下巴犯愁。 他知道,崔婕也应该知道,这桩定好的亲事其实根本躲不过去。 面纱揭开的那一日,两家的亲事也会按照长辈们的意志继续下去,崔婕躲在甘井庄不过是一时苟安,或者说,她内心的潜意识里,也只是为了暂时逃避。 崔婕和从霜采蘑菇的时候,庄子里又来了人。 这回不是客人,是官人。 一队羽林禁卫护送着两位官员来到甘井庄。 其中一位官员是内侍省的宦官,另一位却是老熟人,宫里的中书舍人崔升。 内侍省的宦官是李治派快马从长安叫来的,关于李家向宫中进贡卫生纸一事,内侍省必须派员与李钦载聊一下章程。 中书舍人崔升却是武皇后派来的。 李治云游关中,但他的每一步行踪都有快马向太极宫禀奏。 大唐天子微服出巡,可不是带几百人的禁卫骑队护侍那么简单。李治每日的行程都必须上报,甚至每天吃了多少米饭,每顿膳食吃了什么,每晚在何处落脚等等,事无巨细,宫中必须掌握。 那些狗血的所谓皇帝不堪朝政重负,私自遁入民间,宫中人仰马翻也找不到人的剧情,基本不大可能发生。 隋朝有一位很出名的皇帝,隋文帝杨坚,他就干过离家出走的事。 已是皇帝的杨坚喜欢上一位名叫尉迟贞的犯官之女,对她日夜宠爱,谁知杨坚的皇后独孤伽罗心生嫉妒,趁着杨坚上朝时下令将尉迟贞处死。 杨坚痛失所爱,伤心欲绝,于是当即离开了宫闱,独自出走。 皇帝一声不吭跑了,后宫和朝臣们顿时惊恐万分,当日禁宫骑队尽出,四处搜索杨坚的下落。 谁知杨坚逃跑的手艺比崔婕还烂,离宫不到两个时辰,杨坚连京城的城门都没来得及走出去,就被禁宫的骑队发现了。 离宫出走两个时辰就被找到,杨坚短暂的叛逆期过得不上不下,像极了一场力不从心的大保健,原以为自己能加个钟,结果一碰一哆嗦,没了。 李治离开太极宫微服出巡关中,武皇后当然不可能犯独孤皇后同样的错误,大唐天子的行踪是必须要掌握的。 前日武皇后听说李治到了英国公的庄子上,并与李钦载相遇,当夜留在了李家的庄子里。 武皇后当即便想起,前些日李治本欲召李钦载进宫奏对,只是突然发病昏迷,君臣奏对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李治再次与李钦载遇到,那么君臣之间必有一场奏对。 奏对是必须由史官记录,流传于后世的。 李钦载此子最近风声颇盛,是长安城权贵子弟里突然崛起的俊秀人才,若君臣奏对而无人记录,很多宝贵的东西想必从此埋没于青史之中。 武皇后的魄力还是很不一般的,当即便令中书舍人崔升马上赶往甘井庄,无论如何要记录下君臣奏对的一字一句。 一路急赶,崔升一行终于在下午时分来到了甘井庄。 看着炊烟袅袅农舍错落的庄子,崔升深呼吸一口气,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终日在繁花似锦的长安城里蝇营狗苟,骤然来到乡村,心情却莫名舒畅了许多,田园风景亦别有一番风味。 一行人来到李家别院前,崔升等人执礼入堂,拜见天子。 李治对崔升的到来并不意外,如今的太极宫里,很多事情武皇后能做主,而且做主的时候非常强势。 李治说不出她有何不对,因为她的每一道旨令都是正确的,无可辩驳。 简单寒暄几句后,李治便挥退了崔升,命他自行安置。 至于君臣奏对,有心情再说吧。这两日李治可没心思关心什么朝政国事,他忙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崔升执礼告退,退出堂外才转身。 一转身便看到了院子里的李钦载。 乍见崔升,李钦载一脸震惊,就连崔升对他行礼他也忘了回应。 “你你,你来干啥?”李钦载脱口问道。 崔升皱眉,这货是他名义上的妹夫,可崔升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横竖看他不顺眼。 不仅仅是李钦载在长安城恶劣的名声,李钦载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让他感到讨厌。 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感应的,有的人磁场频率波段相近,很容易交上朋友,若频率波段相差太多,便是天生看不顺眼的仇人。 所以世上才有那句“倾盖如故,白发如新”的诗句。 崔升与李钦载之间岂止是白发如新,简直是白发如仇。若不是这货即将成为自己的妹夫,他都懒得搭理。 “本官奉皇后懿旨赶来贵府,记录君臣奏对之详情。”崔升冷冷道。 中书舍人是正五品官,李钦载的军器监少监也是正五品,两人官阶相同,崔升在李钦载有不卑不亢的底气。 李钦载挤出一丝微笑:“啊,崔舍人莅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那啥,陛下和我最近无心奏对,就不必记录了,累崔舍人白跑一趟,实在抱歉得很……” 说完李钦载扭头大声道:“宋管事,送客!” 崔升脸色一滞,下意识道:“慢着!李少监,本官走或不走,皆听天子差遣,天子若无旨意,本官纵是归心似箭,也不得不留下来。” 李钦载的脸色也不好看。 崔升来得突然,换了平日倒是无所谓,可如今他家庄子上住着崔婕,兄妹俩若在庄子上相遇,崔婕的存在就会暴露。 一旦传到青州崔家,崔家势必派人将崔婕抓回去,然后过不了多久,李崔两家的联姻照办,吹着唢呐把崔婕嫁进来。 最后李钦载午夜梦回,扭头赫然发现崔婕正朝自己翻白眼。 而崔婕又是自己的正妻,受法律保护的,没法把她扔井里…… “哈哈,刚才是我失态了,恕罪恕罪,最近天气冷,脑子旧疾犯了,崔舍人既然来了,我便安排下人给您布置厢房,先住下再说。”李钦载打着哈哈儿笑道。 崔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搭话。 李钦载笑得有点尴尬:“庄子偏僻,荒郊野外的,崔舍人住下后切记莫出别院大门,外面狼多,说不定还有老虎熊啥的,庄子里常有庄户被咬伤咬死。切记切记!” 崔升冷冷道:“放心,我不过是暂住贵府,随时听候天子诏令,若无事绝不会出门的。” 李钦载陪笑,暗暗决定安排了崔升后立马派人传信给崔婕,让她出庄外躲一躲,只要兄妹俩不碰头,一切还能维持原状。 ………… 别院外,东边简陋的农舍前。 崔婕和从霜拎着竹篮,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得了李钦载的点拨后,二女今日的收获可谓大丰收,找了一处背阳之地,那里果然长了许多蘑菇,花花绿绿的很好看。 崔婕对李钦载的观感不知不觉又好了几分。 这纨绔子虽说名声恶劣,坏事做尽,但优点也不是没有。至少他颇有才华,而且懂得不少,权贵将门出身居然还知道哪里有蘑菇采。 偷偷给他加一分。 农舍院子内,刘阿四独自一人坐在一块石磨上,静静地看着二女走近。 二女进了院子,赫然发现了刘阿四,崔婕认出他是李钦载身边的部曲,不由好奇地看着他。 “这位……壮士,可是李世兄有事找我?”崔婕礼貌地问道。 刘阿四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到二女挎着的竹篮,看到竹篮内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蘑菇,刘阿四眼皮猛跳,不由暗暗心惊。 幸亏五少郎有吩咐,命他在此堵二女,否则若这些蘑菇真被二女吃了,不出半个时辰,官府就要派人来收尸了。 第一百零七章 兄妹相见 世家小姐当然是不会分辨蘑菇有没有毒的。 从小诗书精通,教养优秀,可诗书上却并没有教她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不能吃。 养尊处优的人一旦离开优渥的环境,如果没有生存技能的话,她活下去的概率比普通百姓要低得多,哪怕是没有战乱的太平年代也一样。 一个蘑菇就能要了她的命。 身份阶级森严,崔婕未向刘阿四行礼,但也保持着良好的礼貌。 “壮士来找我吗?” 刘阿四叹了口气,指了指崔婕和从霜挎着的竹篮,道:“你们采的蘑菇,大多不能吃。” 崔婕美眸浮上迷茫之色:“为何?” 刘阿四叹道:“因为有毒,吃了会死。” 从霜忍不住道:“你胡说,那么好看的蘑菇,吃了怎会死?” 刘阿四冷冷道:“毒蛇也好看,让它咬你一口试试?” 崔婕拽了从霜一下,严肃道:“你若不识,便老实听别人的,生死之事,莫任性。” 从霜嘟着嘴不吭声了。 崔婕继续道:“这位壮士,我们采的蘑菇真有毒吗?” “有。” 说着刘阿四上前接过二人的竹篮,将里面花花绿绿的蘑菇都挑选出来,半晌之后,竹篮内只剩了零星一点蘑菇。 刘阿四将竹篮递还给她们,道:“这些可以食用。” 从霜哭丧着小脸道:“姑娘,这些吃一顿都不够啦。” 崔婕表情也有些失望,但还是白了她一眼道:“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侧头看着刘阿四,崔婕问道:“是李世兄让你来帮我的吗?” 刘阿四言简意赅:“是。” 崔婕美眸目光闪动,低声道:“他……怎知道我会采到毒蘑菇?” 刘阿四性子木讷,然而此刻不知为何福至心灵,来了一句神助攻。 “五少郎天生聪慧不凡,心思非常人能揣度,总之他就是知道。”刘阿四顿了顿,又道:“崔小姐,五少郎没那么坏,你看错他了。” 崔婕心中一动,神色复杂地喃喃道:“我看错了?” 刘阿四笑了笑,道:“五少郎洗心革面久矣,崔小姐久居偏壤之地,怕是没听说过五少郎真正的本事,小人大胆妄言,崔小姐若因五少郎昔日的名声而逃婚,这个婚可逃得不值。” 崔婕愈发迷茫:“他最近做了什么吗?” “主家的事,小人不便多言议论,崔小姐若有心,不妨自己去打听。告辞了。” 说完刘阿四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崔婕却呆立院中,陷入沉思,喃喃道:“或许……当初着人打听的消息错了?” 真正接触到李钦载后,崔婕便一直隐隐有种感觉,当初打听到的李钦载的名声事迹,与他本人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形象完全不合。 观李钦载的言行举止,虽然有些没礼貌,失风度,说话也难听。 可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反而好心将她们收留在庄子里,对外隐瞒她们的行踪,今日还特意派部曲帮她们甄别蘑菇。 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有半分横行霸道为恶乡邻的样子? 崔婕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判断太草率了,她选择相信别人口中的流言,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霜,我想……我可能看错了。”崔婕低声道。 “看错了什么?” “看错了李钦载这个人,他……没有那么不堪。” 盯着地上散落的五颜六色的毒蘑菇,崔婕轻声道:“今日,他又救了我们一命,我不能毫无表示,总要送点什么,表示一下感激。” 从霜发愁道:“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呀。” “前几日我绣了几幅图,本是要拿去县城卖的,便从中选一幅出来送他吧,尽管有些寒酸,却只能聊表谢意了。” 从霜看了一眼地上的毒蘑菇,不由惧从中来,急忙道:“嗯嗯,确实应该感谢他,就选那幅鸳鸯戏水吧……” 崔婕脸颊瞬间飞红,摇头道:“那一幅不妥。” “为何?姑娘不是说过吗,那几幅里唯有鸳鸯戏水是你绣得最好的。” 崔婕仍红着脸,表情却威严地道:“总之不妥,还是换一幅吧,换那幅‘金蟾折桂’,寓意也不错的,愿他来日得取功名,官居贤相,一生福报不断。” ………… 晚膳比较热闹。 李治下午在别院眯瞪了一会儿醒来,府里便开宴了。 李家别院的宴席颇为寡淡,乡下地方没有歌舞伎,没有乐班,所谓吃饭,那就真的是单纯吃饭,桌上连酒都没有。 君臣之间必须避讳,但李治生性随和,强行将崔升召到桌边坐下,李钦载也在一旁相陪。 崔升坐下后,一直盯着面前的大圆桌使劲看,表情颇为诧异,再看到一道道菜端上来,看架势似乎是一桌人同吃,并非大唐习惯的分餐,崔升的表情更奇怪了。 李治笑道:“崔卿不必惊讶,朕原本也不习惯的,但后来却发现,一桌人热热闹闹吃饭很是惬意,可比在宫里隔着老远各吃各的舒坦多了,朕回宫后也要照此打造一个大桌,朕与皇后和几个儿子同食。” 崔升淡淡地道:“臣听陛下的。” 李治看着崔升,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大声道:“对了,你也是青州崔家的,你还是……”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陛下!” 李治自知失言,仰天打了个哈哈儿,笑道:“啊,来来,景初府上不仅新奇物件儿多,菜肴的味道也非常独特美味,崔卿快尝尝。” 李治先动了筷后,李钦载和崔升这才跟着动筷。 一桌三人沉默地吃着,李治看了看李钦载,又看了看崔升,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若崔卿发现他那逃婚的妹妹正住在李家的庄子里,不知是何等表情,想想就兴奋…… 没有酒的宴席,气氛自然不会太嗨,三人很快填饱了肚子,李钦载和崔升向李治告退。 走出前堂,李钦载陪笑道:“崔舍人,天黑了,快去睡觉觉,半夜莫到处乱跑,此地狼多,猢狲也多,母猢狲还特别好色……” 崔升冷冷瞥他一眼,道:“李少监这阅尽千帆的语气,莫非你与母猢狲有故事?” 李钦载扭脸叹气,崔家的人果然与自己八字不合呀,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也不知崔升天生就这德行,还是单纯只针对他,总感觉他对自己敌意很大。 李钦载没猜错,崔升确实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当年两家定下亲事后,崔升也打听过李钦载的名声,名声当然不好听,而崔升对妹妹向来疼爱,未来妹夫这般德行,崔升怎能眼睁睁见妹妹掉进火坑? 当年崔升也曾向长辈建议,不如退掉婚事,让妹妹另觅良人,这个建议被断然否决,两家联姻是大事,不可能轻易废掉。 崔升无奈,他无法与整个家族抗衡,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后来听说妹妹悄然逃婚离家。 听到这个消息,崔升暗戳戳地高兴了好久,一心只盼妹妹跑得越远越好,哪怕一生隐姓埋名,总好过在火坑里日夜煎熬。 可惜的是,兄妹恐怕从此天各一方,此生再难相见。 所以当崔升面对李钦载这个罪魁祸首时,崔升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没当场揍他还多亏了世家多年的教养。 想到亲妹妹不知在什么地方默默承受生活的苦难,崔升心情不由愈发愤恨,看李钦载那张脸也越来越不顺眼了。 二人站在前院尬聊,彼此都感觉话题聊不下去了。 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行来,对李钦载行礼道:“五少郎,有两位姑娘找您,说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给您送礼聊表谢意……” 李钦载一愣:“我救了谁?” 下人一脸懵然,下意识扭头望去。 李钦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前院正门的耳房外,正俏生生站着崔婕和从霜,夜幕下,昏黄的灯笼照出二人瘦削的身影,楚楚可怜的样子分外教人心疼。 李钦载大惊失色,立马扭头望向崔升,打算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已经晚了。 崔升恰好也看见了她们。 虽已入夜,可耳房上方还挂着灯笼,二女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里还是能分辨出五官轮廓的。 约莫是别院的下人怜惜两位女子站在门外等候太冷,于是好心让她们进门站在耳房外,结果正好被前院的李钦载和崔升看到。 第一百零八章 自己看,自己听 灯影摇曳,檐下佳人,如幽兰出谷,留给世人一抹正当芳华的美丽。 李钦载见过她几次了,唯独这一次,站在昏暗灯影下的她,绝世的美貌给他的心灵重重一击。 刹那间他忽然有了一丝后悔。 管她什么人品性格,如此美丽的女子,又是双方长辈认同的婚姻,为何要往外推?老实顺从地接受不就得了吗? 呵,男人,果然都是只看脸的动物。 意识到崔升还站在自己身旁,李钦载顿时回过神。 相隔不算远,崔升此时应该已认出了崔婕,想隐瞒也瞒不住了。 李钦载觉得自己已尽了力,他本来打定了主意,想方设法拦住崔升不让出门,就是为了避免崔婕被他发现。 人算不如天算,崔婕自己找上门了。这可就怪不得李钦载,一切都是命。 崔升定定地站在院子里,看到崔婕的那一刹,崔升眼眶立马红了,抬腿下意识便要往前走,不知为何却突然停下。 站在耳房外的崔婕此时也恰好看到了崔升,不敢置信地捂住嘴,俏脸瞬间苍白。 不敢接触崔升的视线,匆匆将一幅白色的绣图朝旁边的下人手里一塞,崔婕转身便拽着从霜跑了。 兄妹俩的反应令李钦载惊愕不已。 难道不应该冲上前认亲,然后抱头痛哭吗?现在一个掉头就跑,一个装作平静,到底什么情况? 崔升的表情早已恢复如初,眼神依然冷酷冰冷,亲妹妹跑掉了,崔升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刚才跑掉的只是两个陌生人。 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在院子四周。 崔升就这样定定地站着,不言不动,面无表情。 良久,崔升忽然道:“李少监,刚才那两位女子,也是贵庄的庄户人家吗?”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他。 你亲妹妹不认识,现在来问我?诈我呢? 李钦载当然不会老实回答,他虽然没那么坏,但也没那么朴实无华。 “哦,刚才那两位啊,没错,是我庄子里的庄户闺女,从出生就在庄子里了,”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李钦载唏嘘道:“岁月不饶人呐,我可以说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啧!越长越水灵了。” 不争气的口水差点从眼角留下。 崔升脸色浮上铁青,双拳拢在袖中奋力攥紧,仿佛随时准备出手一拳揍上他那张帅脸。 李钦载多机灵啊,不用看都预感到了什么,说完后不着痕迹地横移了两步。 “刘阿四,你过来一下!”李钦载放声喊道。 刘阿四出现,抱拳:“五少郎有事吩咐?” “没事,突然觉得你好有安全感……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是!” 半晌,崔升松开了拳头,叹息道:“李少监,我想出门走一走。” 李钦载这次不拦了,笑道:“崔舍人自便,要不要我派部曲保护你?” “不必。”崔升冷冷道。 崔升离开后,李钦载也转身回了后院,一直躲在漆黑的前堂廊柱后的李治这才现身。 看了看正门离开的崔升,又看了看走向后院的李钦载,李治一脸便秘的表情。 刚才本来打算看一场兄妹认亲快意恩仇的热闹,谁知不热也不闹,云淡风轻便结束了。 “就这?就这?”李治叹气道:“为何没打起来呢?这个崔升,血性不够呀。” ………… 庄子只有那么大,百十户人家,打听崔婕的住处并不难。 崔升很快找到了崔婕从霜住的屋子。 看着眼前破落简陋的农舍,崔升眼泪都快下来了。 自己的妹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何曾住过如此简陋粗糙的房屋?刚才匆匆一瞥,看她的穿着也是粗布钗裙,与寻常农妇没有区别。 这几个月,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苦难。 崔升缓缓走进院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崔婕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正坐在外面的玄关下,静静地看着他。 崔升走到她面前站定,崔婕已起身,朝他盈盈一拜,抬起头时已是珠泪涟涟。 “兄长……”崔婕轻唤一声,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经历的种种艰辛磨难,她都不曾哭过,此刻见了亲人,多日的委屈终于令她卸下坚强的外表,肆意大哭起来。 崔升黯然一叹,道:“你……让全家找得好苦!” 崔婕没说话,掩面大哭。 崔升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哄她,只好任她哭泣。 许久后,崔婕才止住了哭,垂头抽噎抹泪。 崔升这才道:“婕儿,回青州吧,这里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谁知崔婕却坚定地摇头:“不!” 崔升眼中露出严厉之色:“听话!” 崔婕倔强地直视他的眼睛:“不!” 崔升不由气短,从妹妹坚定的眼神里,他知道自己任何劝说都是无用的。 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却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听劝,哪怕一头撞上南墙都不后悔。 “你到底要怎样?”崔升无奈地叹息。 崔婕垂头沉思片刻,轻声道:“兄长恕我任性,我还想留在此地。” 崔升怒道:“你可知这是谁家的庄子?可知李钦载是何人?” 见崔婕一脸平静,崔升愕然一顿,脱口道:“你已知道了……” 崔婕点头:“我都知道,这是李家的庄子,而且前不久我已认识了李世兄。” 崔升糊涂了:“所以你留在此地是……” 崔婕美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要留在此地,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正确的答案,也或许,是不想回那个家……” 崔升沉声道:“婕儿,世家子弟的婚事,本就不由自主的,兄长我娶的也非我所爱,千百年不都是如此吗?” 崔婕盯着他的眼睛:“千百年如此,便是对的吗?” 崔升语滞,竟无言以对。 崔婕轻叹道:“我留在此地的原因很多,当初因为逃婚慌不择路,误打误撞逃到这个庄子上……” “后来知道它是李家的庄子,便打算离开,谁知崔家的骑队正在关中四处搜索,我和从霜随时可能被抓到,于是只好退了回来……” “也是那时,我认识了李世兄,尽管只见过几面,可我却觉得,他并无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崔婕说着抬起头,美眸在漆黑的夜色里闪闪发亮,像萤火扑入湖面。 “兄长,他是父母为我选择的夫君,我或许应该认命,可我不愿认命。李钦载此人是好是坏,是不是我的良人,我不想让别人说给我听,我只想亲眼去看,去听,最后自己做出选择。” 崔升脸色渐冷:“这就是你留在此地的目的?若事实证明李钦载其实就是一个丧德无行的混账呢?” 崔婕坚定地道:“若我亲眼证实了他是这种人,我便毫不犹豫离开庄子,离开他。从此四海为家,孤老终生。” 崔升冷笑:“你恐怕不知道他在长安城的名声多恶劣吧?” 崔婕嘴角一勾:“兄长,容我自己看,自己听。好吗?” 第一百零九章 癞蛤蟆攀高枝 崔婕今年才十八岁,她还是个少女。 少女情怀总是诗,少女的思想和灵魂总在现实和梦想之间反复横跳。 她们大多不会有什么家国情怀,但她们一定会憧憬自己的终生幸福。 她们的憧憬里只有阳光和美好,仿佛余生并不存在一丝阴霾黑暗。 留在甘井庄的目的,崔婕或许是为了观察她的未来夫婿,但也是为了成全自己如诗般的少女情怀。 她未来的夫婿,不一定是盖世英雄,不一定要驾着七色云彩来迎娶她,但他至少心怀善良,对她不离不弃。 崔升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他知道妹妹的性格外柔内刚,她的傲骨,她的教养,她的知书达理,其实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真实的崔婕,在他面前仍像个孩子。委屈时会哭,高兴时会不顾仪态咧嘴大笑,兄妹吵架,她会独自坐在一旁生闷气,直到他去哄她,立马便笑出了声。 崔升眼里的妹妹,与外人眼里的崔婕截然不同。 在他面前,崔婕表现得才像个正常的女子,有血有肉,有笑有泪。 而在外人眼里,崔婕是青州崔家家主的女儿,知书达理,接人待物端庄周到,她是所有大家闺秀的标杆典范。 逃婚离家,或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叛逆出格的大事了。 看着崔婕坚定的表情,崔升知道不论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了。 她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正如这次一声不吭离开崔家一样决绝。 崔升很宠这个妹妹,宠到骨子里的那种。 妹妹的决定,他实在不忍拒绝,从他内心来说,其实也不希望她回青州崔家,回去便意味着向家人妥协,意味着必须嫁给李家那个纨绔子,意味着一头栽进了火坑。 “你既已决定,我便不多说了。”崔升颓然叹道。 崔婕乞求地道:“兄长莫与父亲大人泄露我的行踪,好吗?” 崔升苦笑道:“今日我未曾见过你,我对你的下落永远一无所知,除非你自愿暴露行踪。” 崔婕笑了:“多谢兄长,是我任性了。此间事了,再向兄长赔罪。”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崔升顿了顿,好奇道:“不过我很奇怪,你逃婚便逃婚,为何逃到李家的庄子里来了?此举有何深意?” 崔婕露出无奈的苦笑。 “为何每个知情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崔婕颓然叹道。 逃婚时她惶惶如丧家之犬,哪里有什么深意,至于为何逃到李家庄子上,两个字可以解释,“点背”。 崔婕无奈地将离家后的种种经历娓娓道来,一直说到与李钦载相识,承了他的几次恩情等等。 崔升听得脸色数变,最后还是深吸口气,道:“真不知该说你命好,还是说你命舛,一个世家小姐离家出走,钱财全失之后居然还能安安稳稳活到今日,简直是奇迹……” 崔婕俏脸一红,低声道:“我已知错了,如今我与从霜相依为命,日子也过得下去,重要的是心情轻松,有一种逃离樊笼的释然,受再多的苦也值。” 崔升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眼中露出愤怒之色。 李家那个混账,明明早已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刚才却骗他说什么庄子里土生土长,什么越来越水灵。 这混账当着他的面公然调戏他妹,瞎话说得一本正经,该杀千刀! “罢了,婕儿若想留下,便留下吧,英国公的庄子民风朴实,当今世道清明,也算太平,你留在此地不至于有危险。”崔升无奈地道。 崔婕低声道:“谢兄长成全。” 崔升叹道:“你啊,外表柔弱,性子却刚强得很,我劝不了你,只好由你去了。” 伸手入怀,崔升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掏了出来,捧到崔婕手心里。 “有兄长在,以后你不会那么辛苦了,赶紧去买点新衣裳,再买点肉,回长安后我再捎点银钱过来,崔家出来的人,怎能过得如此窘迫?” 崔婕正要推辞,崔升严肃道:“跟兄长也要客气么?” 崔婕这才收下了钱,神色间似已轻松了许多。 这些日子与从霜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今后有了兄长,想必不会再受苦了。 世家小姐养尊处优,相比日夜做绣活挣生计的艰困日子,有钱自然就不必那么劳累,谁不想活得轻松点呢? “李家那小子,你莫与他太接近,为兄见过他两次,不像好人。”崔升哼道。 崔婕笑了笑:“他是好是坏,我亲眼见到才算。” ………… 一大早李钦载便起床了,一脸睡意打着呵欠。 丫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捧给荞儿,李钦载盯着荞儿一口一口喝完才收回目光。 羊奶不能断,必须每天都喝,荞儿这个年纪正是给身体打基础的时候,若长大后营养不良,便是当爹的不称职。 来到前院,李钦载抬头观察太阳的方位,准备叫下人搬来躺椅,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睡个回笼觉。 这是宋管事走来,脸上带着笑,手里捧着一块白色的绣图。 “五少郎,昨夜两位姑娘来此,塞给门房这件物事,说是送给五少郎的,答谢五少郎的救命之恩。” 昨夜两位姑娘自然是崔婕和从霜,本来是登门送礼的,谁知昨夜恰好看到了前院的崔升,于是崔婕和从霜扭头便跑了,礼物也只能转交。 俩女子对李钦载向来鄙视,没想到却也识礼数,居然主动送礼了,显然昨天采的蘑菇真的很不靠谱,她俩算是捡回一条命。 李钦载接过绣图,然后皱起了眉:“啥玩意儿?” 图案绣得很漂亮,可以说栩栩如生。 上面一只蛤蟆,抱着一根树枝,表情猥琐地仰头望天,仔细一看,蛤蟆还是三条腿的…… 李钦载开启脑洞,思索半晌,然后怒了。 “讽刺我是癞蛤蟆,与她婚配是我攀了高枝?癞蛤蟆倒也罢了,三条腿是不是太过分了?”李钦载咬牙道:“崔婕,你欺人太甚!宋管事,派人去给我把她住的房子烧了!” 宋管事没动,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忍不住道:“五少郎,这幅绣图的意思是‘金蟾折桂’,寓意很吉利,象征功名在望,仕途显赫呀。” 李钦载一愣:“不是骂我癞蛤蟆的意思?” 宋管事苦笑道:“真不是。” 第一百一十章 伙食费给了吗? 说不上初来乍到,但李钦载对大唐的风土人情还是没有充分领略。 吉祥物这东西哪个朝代都有,大唐的吉祥物品种很多,最普遍的是五毒,毒蛇啊,毒蝎子啊,癞蛤蟆啊什么的,在民间看来都能添福添寿。 崔婕送的金蟾折桂确实没有坏心眼,人家是真心实意用来感谢李钦载的,听听金蟾折桂这名字就知道多喜庆。 “不是恶心我就好,房子不烧了,让她住着吧。”李钦载再次看了一眼这幅金蟾折桂,心里有点堵。 从古至今那么多祥瑞,怎么癞蛤蟆也成吉祥物了? 就不能找点颜值高的吉祥物吗? 实在不行拿荞儿当吉祥物也好啊,光屁股抱个鲤鱼傻乐,又萌又可爱,贴在墙上保证避孕失败,添丁进口。 自从见了妹妹后,崔升回到别院对李钦载的脸色愈发不善。 亲妹妹住在李家的庄子里,而李钦载的别院与她不过半里之遥,这简直是落在狼嘴边的一块肉,崔升深知妹妹的美貌,李钦载这纨绔子若觊觎美色,对妹妹做出什么丧德无耻之事…… 转念一想,妹妹本就是李钦载的未婚妻,就算李钦载对妹妹做了什么,似乎……天经地义? 崔升纠结得不行,只能祈求妹妹赶紧发现这货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然后赶紧离开庄子。 坐在前院里,看着崔升走来,李钦载皱眉。 这家伙脸那么臭,总是一副全世界欠他十五贯钱的样子,就这脸色李治居然还能把他留在宫里当中书舍人,不得不说李治的心怀真是博大,简称心大。 崔升来到李钦载面前,冷冷道:“我已见过妹妹了。” 李钦载敷衍地道:“啊,亲人相聚,人生大喜,当浮一白,想饮酒庆贺一下吗?” “想。” 李钦载一愣,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于是李钦载叫宋管事送来酒,摆在前院的石桌上。 崔升刚要给李钦载满上,李钦载却拦住了他:“崔舍人自酌自饮便是,我平日不饮酒。” 崔升皱眉:“为何?” “不悲不喜的,饮酒作甚?”李钦载笑了笑,道:“再说,我有个儿子,我与他每晚一起睡的,被他闻到我一身酒味,对他不好。” 崔升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坦荡,不过你的儿子是私生,将来若娶了正妻……”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脸上还带着笑:“私生这个字眼,不要再被我听到,娶不娶正妻,正妻是不是你妹妹,都无所谓。” “但我儿子却实实在在是我儿子,当着爹的面数落别人儿子的出身,崔舍人莫非未饮已醉?” 崔升脸一红,起身朝他长揖赔礼:“是崔某失言了,向李少监赔罪。” 李钦载又笑道:“我儿李荞早些日被陛下钦封轻车都尉,我对朝廷官制不是很了解,找人打听后才知道,轻车都尉是从四品勋官,虽说没实权,可比中书舍人大那么一点点……” “这次就算了,下次若再提我儿的出身,可就是谤辱上官,要进大理寺打屁股的。” 崔升面红耳赤,又道歉了几句。 坐下来后,崔升端起酒盏独自饮了几盏,心头压抑整日的烦闷才松缓了许多。 “李少监,舍妹想在贵庄多住些日子,若李少监不急着回长安的话,以后这段日子便拜托李少监对舍妹多多照拂了。” 李钦载好奇道:“你既已找到了妹妹,为何不带她回青州崔家?” 崔升郁闷地道:“带她回崔家,家中长辈会立马筹备婚事,将她嫁给你,从此陷她于水深火热,我怎能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李钦载:??? 你礼貌吗? 好气啊,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李钦载终于看出来了,崔升这货看似表情冷酷,沉默寡言,搞得一副世外高人不屑与世俗凡人废话的样子,其实他根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炮仗,张嘴就得罪人。 不会说话可以考虑把舌头割掉呀,割掉后整天“阿巴阿巴阿巴”的,既萌又憨且可爱,重要的是,永远不会得罪人。 仰头望天,李钦载喃喃道:“天色不早了,要不你独自回房饮酒吧?去后院也行。” 崔升也看了一眼天色,道:“这才上午,天色还早得很,李少监眼睛有毛病?” 李钦载一滞,继续微笑。 不生气,毕竟是人家的风格,谁年轻时还没遇过几个二百五呢。 “李少监,不管舍妹与你的婚事能不能成,你我两家终究是世交,看在两家长辈的面上,还请李少监对舍妹多加照拂,舍妹性子倔,若有言语冲撞之处,也请李少监宽宥体谅。” 李钦载惊了。 你特么有脸说你妹妹有言语冲撞之处? 刚才那一会儿,你都冲撞我好多次了,相比之下,你妹妹说话可有礼貌多了。 越看越觉得这货冷酷的外表下,有一颗奇葩的心。 看着崔升饮了几盏酒,不知不觉有些醉意了。 突然起身朝李钦载长揖一拜,崔升深深地道:“总之,李少监,舍妹便拜托你了。” “好说好说,”李钦载话锋一转,道:“既然令妹留在我庄子里,伙食费住宿费什么的,你多少给点吧?” 崔升痛快地掏怀,然后动作一僵。 身上的钱全给了崔婕,崔升此时已是身无分文。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世家子弟,中书舍人,出门都不带钱的吗?不会吧,不会吧?” 崔升尴尬地道:“待崔某回长安后,定将钱送来,绝不拖欠。只求李少监善待婕儿。” ………… 李治终于决定离开了。 算算日子,他在甘井庄留了四五天,武皇后又派了宦官催促,天子该回京理政了,李治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这次没有所谓的君臣奏对,因为君臣都玩嗨了,根本没想过奏对的事。 李钦载将李治送到村口,再看了看身后的随性队伍,李钦载的表情很复杂。 临走也没放过庄户,这几日李治特别钟爱庄户家自己做的肉干肉脯,还有野猪腿,风干的兔肉,临走前李治吩咐王常福将各家庄户的野味肉干全洗劫了一遍,打包带走。 当然,必须给钱的,而且高于市价,毕竟是天家出手,自然要阔绰。 庄户们又忧又喜,眼看入冬了,再过俩月便是过年,钱有了,肉没了…… 骑上马,李治没急着走,看着李钦载怪异地一笑。 “景初啊,朕这次多有叨扰,莫怪。” 李钦载急忙道:“是臣的荣幸,岂敢当陛下‘叨扰’二字。” “过几日有几位客人来拜访你,还望景初多费心。” 李钦载一愣:“客人?啥客人?” 李治却不答,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便下令启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诈骗勒索 李治走后,甘井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几日庄户们确实不自在,李治微服出巡的排场已尽量缩减到最小,可最小的排场仍有数百人,这些人平日散布在庄子里,明岗暗哨什么的。 庄户们出门便遇到陌生人,一脸冷酷地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每天活在这种目光下,庄户们的心理压力莫名大了许多。 自以为亲和友善不扰民的李治浑然不觉,这几日他其实已经祸祸庄户不轻了。 临走还把庄户们过年的肉干洗劫一空,啧! 天清气朗,李钦载蹲在田埂边,跟老庄户闲聊。 “原来那位就是天子啊,啊呀,了不得!难怪那么大的排场,买我家肉干也大方,呵呵。”老庄户一脸满意,显然他家今年卖肉干挣了不少。 “可你家过年没肉吃了,咋办么?”李钦载笑道。 老庄户摇头:“有钱呀!有钱咋莫肉吃,给了五十文呢,够额家吃半年咧,回头给额婆姨买三尺布,给额娃买几个城里的馍馍,额再买两斤浑酒,比吃肉强,美滴很!” 说完老庄户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 李钦载也笑,如今大唐的物价很低,老庄户买这一大堆估计还剩余许多,加上秋天的收成,这一家子至少今年不愁吃穿了,填饱了肚子,还可以展望一下明年。 真好,家给人足,时和岁丰。 老庄户心情很不错,说得高兴了,从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块果干递给李钦载,果干看起来黑乎乎的。 老庄户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拿着果干在身上的衣裳上擦了擦,再递给李钦载,咧嘴憨笑,有些忸怩。 “少郎君莫嫌弃,昨日娃儿要吃,被我拦下一块,其实不脏……” 李钦载笑了笑,完全没嫌弃,接过果干便往嘴里一塞,边吃边点头:“有点嚼劲,但保存不够好,下次晾果干找个干燥通风的地方,你这有点潮了。” 见李钦载并不嫌弃,而且认真点评,老庄户愈发高兴,情不自禁道:“少郎君不错,咱庄子几位主家都不错,别人都说老公爷的五孙儿如何如何,呸!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少郎君这风范,哪有半分混账模样?” 李钦载咧了咧嘴:“我以前确实是个混账,这个瞒不了人,也不打算瞒人。”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老朽年轻时也是个混账,差点跟村里的寡妇那啥……” 李钦载来了兴趣:“跟寡妇那啥是个啥么?说说。” “陈年往事,哈哈,不提了。被婆姨知道,今年都别想过好日子……” 男人的话题,既猥琐又开心,在这方面,权贵子弟和寻常老农没啥区别。 两人聊兴正酣,田埂尽头盈盈行来一位佳人。 李钦载隔着老远便看见她了,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老庄户也看见了她,朝李钦载挤挤眼:“这闺女,可比寡妇白净,看面相是个好生养的,五少郎莫错过。” “您老认识她?”李钦载问道。 “不认识,数月前带着个小姑娘来咱庄子,寄居在宋寡妇家,说是北方逃难来的,老朽看着不像,逃难的流民老朽见过,不是这般模样,她和那小姑娘太周正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李钦载笑了,崔婕的演技看来很不过关呀,任何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与众不同,能从青州完完整整逃到甘井庄,真要多亏了如今大唐朴实的民风,和她堪比天选之子般的好命。 崔婕已走到李钦载面前,老庄户呵呵笑了两声,借故离开了,很有眼力的老头儿。 双掌平举触额,崔婕仍然保持端正的世家礼仪。 “崔婕拜见李世兄。” 李钦载苦笑道:“都在一个庄子里,平均每天都会有一次偶遇,没必要每次都如此端正行礼吧?” “礼不可废。”崔婕认真地道:“崔婕虽落难之身,举止亦不可轻佻,若连最基本的教养都丢了,则与禽兽何异?”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 总感觉她在指桑骂槐,但又没有证据…… 见李钦载无言以对,崔婕抬眼飞快一瞥,然后垂下头,轻声道:“我并无指摘李世兄之意,世兄莫多想。” 李钦载呼出一口气,好了,有证据了。 “骂我也无所谓,‘礼’在心里,而非表面,有的人表面上执礼如仪,却一肚子男盗女娼,剖开表皮一看,里面全是阴暗和杀戮,这样的人,反倒不如表里如一的无礼之辈。” 崔婕微微一笑:“李世兄觉得你自己是有礼还是无礼?” “当然是外表不羁狂放,内心儒雅君子。” “何以见得?” “呵,我若心中无礼,早在庄子里遇见你的那一天起,你要么被崔家抓回青州关进笼子里,要么已不是黄花闺女。” 李钦载表情恶劣地朝她笑了笑:“反正是我的未婚妻,我若对你做点什么,崔家想必不会见怪,对吧?” 崔婕惊愕抬头,俏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 “你你,你这个……” 李钦载接口道:“混账?恶棍?禽兽?还是登徒子?” 崔婕张着小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论骂人的词汇,李钦载比她丰富多了。 涨红着小脸,崔婕转身便走:“我,我……不跟你说了!” “回来!”李钦载懒洋洋地叫住她:“不逗你了,跟你说个正事儿。” 崔婕只好扭身,杏眼不善地瞪着他。 李钦载打量她一眼,笑道:“昨日你与兄长相认,有没有抱头痛哭,然后对兄长数落我的种种罪状?” 崔婕气乎乎地道:“没有!我岂是背后道人长短的小人!” 李钦载惊愕脱口道:“啊?你们女子背后还道人长短?” 见崔婕一脸茫然,李钦载讪讪一笑。 嗯,此长短非彼长短,相差千年的代沟啊…… 崔婕直视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不论李世兄以往风评如何,至少对我并无失礼之处,不仅如此,你还帮我隐瞒行踪,还救过我的命,我崔婕承了你的恩情,岂能背后说你坏话?” 李钦载叹道:“如此深明大义,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要钱了……” “要钱?为何要钱?” “昨日与你兄长聊了聊,你兄长对我收留你的举动表示万分感激,然后主动提出要给我钱,当作伙食费住宿费……谁知你兄长的钱都给了你,已身无分文了,我只好找你要钱。” 崔婕一惊,下意识捂住腰间:“我……我没在贵府吃住,也要给你钱?” 李钦载正色道:“整个庄子都是李家的,理论上,你就算吊在树上睡,也要给住宿费的,崔小姐想必很少出门,不知外面的规矩吧?” 崔婕懵了,李钦载没说错,这位世家小姐真的很少出门,不知民间究竟有什么规矩,但听李钦载的分析,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啊,整个庄子都是李家的,被他收留在庄子里,庄户都是李家的食邑,理论上确实应该给钱的。 但是……兄长给的钱都还没捂热乎,又要给出去,已识遍人间疾苦的崔婕委实有些心疼。 “我……我少给一些好不好?”崔婕竟罕见地露出央求之色,道:“过些日子兄长还会托人送钱物,那时我便多给你一些,好吗?” 李钦载眨眼:“你有多少钱?” 崔婕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腰间掏出一个小钱袋,钱袋上绣着一朵红牡丹,非常小巧别致。 李钦载接过钱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钱袋好香,不知是她的体香还是熏了花草,女孩子的东西果然什么都是香的。 崔婕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顿时霞飞双颊,羞恼道:“你……你别闻。” 李钦载嘻嘻一笑,打开钱袋,里面有一些散碎的银块,和一大把铜钱。 呵,有了兄长果然不同,鸟枪换炮阔起来了,这些钱足够庄户人家吃几年的。 不客气地将钱袋里的散碎银块全拿走,给崔婕留下了一些铜钱,估算一下,留下的铜钱大约也够崔婕和从霜大鱼大肉滋润地吃好几个月了。 “看在你我两家世交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少拿一点吧,哎,亏大了,果然是谈感情伤钱啊。”李钦载一脸不甘地叹道。 崔婕拿回钱袋,朝里面看了一眼,见银块都没了,只剩了一些铜钱,不由露出心疼之色。 还以为兄长接济后能恢复当初白富美的精致生活呢,结果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 崔婕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被穷神附身,不然为何总是伤财。 也或许,不是穷神附身,而是命犯小人…… 钱被拿走了,崔婕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感觉自己被勒索诈骗了,于是小心翼翼瞪了他一眼,瞪完后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被恶棍发现。 李钦载将散碎银块收进怀里,笑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招财进宝的吉祥微笑。 没想到随口诈骗几句,居然真诈到钱了。 可以确定,这位世家小姐的智商应该再减十分,大约七十分左右,轻微智障。 从遗传基因学的角度出发,这个女人不能娶,否则生出的儿子上炕不认识娘们儿,下炕不认识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威严渐重的小先生 崔婕一脸迷惑地离开,钱都给了,她还在思考哪里不对劲。 本想回去后问问从霜,姐妹俩一起反思究竟哪里不对劲,转念一想,今日隐隐有种上当的感觉,若告诉了从霜,冷静睿智的人设岂不是要崩? 于是崔婕只好决定不告诉她,钱损失了没关系,但人设一定要稳住,若连贴身丫鬟都质疑自己的智商,世家小姐的权威何在? 崔婕越想越气,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 走了几步后,崔婕终于忍不住扭头,这次不再害怕,而是直视李钦载的眼睛,努力挤出凶恶的眼神,充分表达了她的不爽。 李钦载眯着眼无所谓地笑,钱到手了,被她瞪一瞪没关系,反正不会怀孕。 这一刻的李钦载,不像好人。 崔婕忍不住怀疑李钦载曾经的名声究竟是好是坏,认识他以来,他似乎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可此刻的他,无论表情还是行为都不像良善之辈。 脑海不可抑止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突然很想去一次长安城,亲自打听一下英国公家这位孙子的品行如何。 听刘阿四说,他好像做过一些很了不得的事,这些也要打听一下。 悄悄捏紧了拳头,崔婕瞬间下定了决心。 明日就带着从霜去长安城,反正不缺钱了,可以雇一辆牛车,轻纱遮面入城,不怕崔家的眼线发现。 ………… 下午时分,甘井庄又来了客人。 这次的客人不是一位两位,而是一群。 客人的规模颇为宏大,百余名随从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群少年和孩童,分坐几辆马车缓缓行至村口。 到了村口,马车无法前行,于是少年和孩童们下了马车,神情无措地望向庄子里唯一那栋低调却不失华贵的别院。 为首一名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眯眼观察半晌,指着那栋别院道:“那里应是英国公之孙李钦载所居之处了,临来时父皇告诫过,要以礼拜见,不可骄纵,我等便步行过去吧。” 众人隐隐以此少年为首,闻言纷纷附和赞同。 然而另一名十来岁的孩子却不同意,闻言哼了一声,满脸倨傲之色道:“那李钦载不过只是在父皇面前创了一堆不知所云的东西,父皇说那东西叫什么‘公式’,还说那些学问对大唐社稷很重要,我偏就不信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能左右我大唐国运气数不成?” 为首的少年似乎对他颇为忌惮,闻言只是笑了笑,不与他争辩,只是道:“父皇说要对李钦载执礼恭敬,我们听父皇的话总是没错的。” 十来岁的孩子撇了撇嘴:“父皇的嘴里,那李钦载学究天人,简直成了圣贤一般的人物,太不可理喻了,李钦载的名声我不是没听说过,英国公的顽劣孙儿罢了,哪来的滔天本事,父皇定是被他蒙蔽……” 为首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皇弟慎言,不可对父皇不敬!” 孩子悻悻一哼,不吱声了。 ………… 甘井庄的村口,一群庄子里的孩童正在嬉闹玩耍。 荞儿也在其中,相比同龄孩童的喧闹,荞儿表现得特别沉稳,明明才五岁的孩子,此刻却像一位监护孩童的家长,正微笑看着孩子们玩闹。 也有孩子过来邀请荞儿一起玩,荞儿含笑拒绝,并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儿。 自从教授孩童们百家姓后,庄子里无论庄户还是孩子,都对荞儿颇为恭敬,这种恭敬甚至超过了李钦载。 在庄户们眼里,李钦载是主家,也是地主,庄户们给地主种地交租是天经地义,但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 但荞儿就不一样了,庄户们的孩子在荞儿面前那叫“求学”。 没错,学问是求来的,这是庄户们朴素的认知。 既然带了个“求”字,荞儿在庄子里受尊敬的程度自然超过了李钦载。 人人皆尊称他为“小先生”,荞儿刚开始还很不适应,后来叫的人多了,荞儿也就习惯了,久而久之,荞儿情不自禁养成了小先生的权威派头。 比如此时,跟孩童们一同玩耍这件事,小先生是万万不会干的。 跟他们没大没小一起玩,小先生的威严何在?再看他们玩的内容,无非追追赶赶,打打闹闹,呵,幼稚! 荞儿撇了撇嘴。 还是跟爹一起玩有意思,他会创出一些很好玩的游戏,比如五子棋,比如折纸飞机,折纸船,丢沙包等等,好玩又新奇,玩起来特别开心。 至于眼前这些幼稚的家伙玩的幼稚游戏,呵,小先生是见过世面的好不好。 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荞儿坐在草垛上,粉嘟嘟的小脸写满了无聊,装做沉稳大人的小模样既萌又可爱。 不远处,一群随从侍卫簇拥着一群少年孩童慢慢走进庄子。 荞儿看见了他们,疑惑地盯着他们许久,看着他们一步步从村口走进来。 从他们华贵的衣着和气派的随从队伍来看,这群人非富即贵。 一群非富即贵的人来到这个庄子,不用问,肯定是来找他爹的。 所以,家里又来客人了? 荞儿小脸儿一垮,前几日那位天子在庄子上做客,荞儿每天不得不很早起床,去给天子行礼问安,白天没精打采还得陪天子在庄子里四处乱逛。 不仅如此,家里到处都是陌生人,到处都是规矩,很不自在。 对荞儿来说,家里客人就是对他的折磨。 天子好不容易走了,没过几日又来了客人,而且这次还是一群? 荞儿愁眉苦脸地看着客人们越走越近,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小小的年纪,承受了太多不该这个年纪承受的压力。 客人们离近了,见庄子里的孩童们打闹玩笑,客人们纷纷避远了一些,看着孩童们粗鄙的衣着和脏兮兮的脸庞,不少客人已露出嫌恶之色。 阶级森严的年代,两群不同阶级的人就算相遇,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而且谁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对。 荞儿眼睛眨了几下,忽然从草垛上跳了下来,拦住了这群客人的去路。 “你们是来找我爹的吗?” 客人中为首那位少年倒是很和气,半蹲下来笑道:“你爹是哪位呀?” 荞儿挺起胸膛道:“我爹是李钦载,也叫李景初,他是英国公之孙。” 客人们一听,态度立马转变,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原来你是李钦载之子,倒是幸会了,没错,我们是来拜访令尊的。” 荞儿好奇道:“你们拜访我爹有事吗?” 刚才与那少年唱反调的孩子哼了一声,道:“父皇下了旨,让我们跟你爹学学问。” “学问?你们也要背百家姓吗?”荞儿天真地眨眼。 “什么百家姓,我们早就启蒙过了,”孩子不甘不愿地道:“我们是来学……嗯,学公式的。” 荞儿恍然,笑道:“原来是学数学的。” 说着荞儿挺起胸膛,道:“数学我会,不必跟我爹学了,我随便教教你们,你们学会后便回去好不好?” “你会?” 荞儿露出小先生的威严,沉稳地道:“我是我爹的衣钵传人,你说我会不会?” 唱反调的孩子嗤笑:“胡吹大气,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你会个甚?能从一数到一百都算你厉害。” 荞儿眼睛眨个不停,道:“看来你比我懂?我出个题,你若能答,便让你们进庄拜访我爹,你若不能答,便原地掉头回去如何?” “好!”唱反调的孩子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为首那位少年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好叹了口气。 荞儿使劲挠头,说是出题,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出的题能有什么难度? 良久,荞儿两眼一亮,道:“你们谁能完整背出‘九九歌’,便算答上来了,如何?” 客人们顿时呆住。 “九九歌”,一千多年后改了个名字叫“九九乘法表”。 后人哪怕是小学孩童都能朗朗上口,一丝不差地背出来,对后世的孩子来说,九九乘法表是基本操作,必须会背。 可是,眼前这群客人却不会呀。 这年头能读书本就不容易,客人们非富即贵,大多是读书的。 但他们出身皇子或权贵子弟,最大的才不过十来岁,就算读书也是读经史子集,治国平天下之道,怎会把时间浪费在完全不受世人重视的算学上? 这下所有人都懵圈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说我暴毙了 都是读过书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子弟,为何不会背九九歌? 因为读书的方向不同。 荞儿若考他们子曰诗云,这些权贵子弟们大致都会对答如流,但算学一道,在大唐其实根本不受重视,除了特别感兴趣的人以外,基本不会有人学它。 九九歌起源于春秋战国,一直流传到如今,是因为有专门的算学人才著于书籍,刻于竹简,并致用于民间。 讽刺的是,许多民间的工匠在造房造物时都会背几句九九歌,因为这东西在生产建设中能用得上,反而贵族阶层的子弟们不事生产,于是鲜少有人知。 被一个五岁的孩子提出的问题难住,对这些皇子和权贵子弟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这个五岁的孩子提出的问题其实他们都听说过,“九九歌”在读书人中间流传虽不算广,但毕竟名头还是听过的,大概意思也明白,甚至他们当中有几个还能背出几句。 可荞儿说要他们完整地背诵,这个……很难。 站在贵族子弟的角度,算学殊为无用,无用的东西是没人去学的,所以算学中最简单最基础的九九歌,也就没人能完整背下来了。 荞儿其实并没想过为难他们,只是存着一种显摆权威的心思,让庄子里的孩子们看看小先生的风范,让他们看看小先生是如何与权贵子弟进行学术交流的。 尤其是交流时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这样的小先生,你们爱了吗? 只是小先生却没想到,就连最基本的九九歌他们都背不出来。 不得不说,单从算学论,这群皇子和权贵子弟还真的不如荞儿。 李钦载早就开始训练荞儿背九九歌了,几天下来,荞儿的九九歌背得滚瓜烂熟,了然于胸,所以荞儿今日才有底气提这个问题。 见一众权贵子弟脸色难看面面相觑,荞儿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连九九歌都背不了吧?” 爱唱反调的皇子上前一步,攥紧了拳头怒道:“小家伙,不要太过分!” 为首的皇子急忙拽住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皇弟不可鲁莽,他是李钦载的儿子,临来时父皇是如何交代我们的?” 要动手的皇子这才忍住了怒气。 荞儿淡定地站在他们面前,身后一群庄子里的孩童却欢呼起来。 荞儿到底比较成熟一些,倒是没笑没嘲讽,不过小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是难以掩饰。 客人们铁青着脸闷不出声,庄子里的孩童们拍手称快妖魔乱舞,这场景像极了抓住唐僧的红孩儿,就等着猴子跳出来烧他一把三味真火。 为首的皇子蹲下来,笑道:“我们以前读的是经史,确实不曾背过九九歌,你会背吗?” 荞儿得意地道:“我当然会背。” 然后不等皇子说话,荞儿便双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地背了起来。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二二如四……” 背到九九八十一,果然一丝不差,荞儿挺起胸脯,一脸已然掌握世间真理的傲然。 皇子苦笑,扭头望向身后的一众权贵子弟们。 众人面色赧然。 荞儿眨眼:“你们连九九歌都不会背,我爹若出题你们怕是更不会了吧?” “令尊出题很难吗?” 荞儿小脸儿一皱:“很难,我听都听不懂。什么鸡兔同笼,什么匀速行驶,还说将来要学万有引力,什么微积分……这些你们都听说过吗?” 众人愈发羞赧无语,一个五岁的孩子,几句话把他们的倨傲之气打得稀碎。 荞儿说的这些题目,他们岂止是没听过,以他们的智商,简直连题目都不配听。 此时众人也都明白了,为何天子要从皇子和众多权贵子弟中选出一批人向李钦载求学,还一再叮嘱众人要对李钦载执弟子礼,言必恭,行必慎。 为何?因为李钦载掌握的学问。 这门学问究竟有多高深,众人并不知道,所以进庄时他们仍带着倨傲之色。 没有人愿意离开繁华的长安,来到这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只是天子有旨,众人不得不从。 直到此刻,一个五岁大小的孩子将他们拦在村口,然后用最简单的问题问倒了他们,不仅如此,这个孩子嘴里还冒出一大堆听都听不懂的学问。 这些听不懂的学问犹令他们感到挫败,大受打击。进村口时的那股子倨傲气势不知不觉全消失了。 皇子和权贵子弟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们可以看不起人,但不容许看不起学问。 为首的皇子端端正正朝荞儿长揖一礼,肃然道:“李素节向小郎君赔礼了,刚才的事,我能否食言?此刻我们真的很想拜访令尊。” 身后的众人也纷纷长揖,那个爱唱反调的皇子轻哼了一声,也不甘不愿地行了一礼。 这么多人行礼,荞儿顿时又找到了小先生的感觉,小脸儿严肃起来。 “你们这样,我很不好办呐……”荞儿端着架子,本来容貌与李钦载非常相似,此刻这表情这神态,简直跟李钦载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只是缩小了几号。 “求小郎君引见,我们……嗯,给你钱好不好?很多钱。”李素节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钱袋,两块小碎银塞到荞儿手中。 荞儿还小,对钱没啥概念,但也知道它是个好东西。 果断把钱塞进怀里,荞儿转身跑远了,隔老远看着李素节等人,一脸天真地道:“你们是不是傻呀?我只是个孩子,怎么拦得住你们见我爹呢?” 李素节等人闻言一惊,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奉旨而来,不能不见李钦载,李钦载也不敢不见他们。 所以,刚才既求情又给钱的,被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村口堵得差点回长安了,究竟为什么? 荞儿隔着老远咯咯直笑,众人顿时咬牙。 “这小混账,真有他爹当年的神韵……”一名权贵子弟怒道,李钦载的名声大家都清楚的,没想到这么小的儿子也是个混账。 ………… 进村,顺着路找到那栋庄子里最华贵的别院,李素节等人在别院门前下了马,递上拜帖求见李钦载。 李钦载正在后院花园里搓泥丸,没错,就是这么童真。 泥丸是给荞儿搓的,孩子还小,不能光学习,也要玩得开心,否则长大后再回忆童年,全都是书本和知识,那样的回忆不足以支撑成年人度过艰困的低谷期。 泥丸搓成若干个小圆球,搓好后还不够,要将小圆球送去陶窑里烧制,制成陶丸打磨后,便是一样新玩具。 地上挖几个洞,幼时打弹珠的快乐体验一下? 上百个泥丸搓成后,李钦载站起身捶了捶老腰,这时宋管事匆匆走来禀告五少郎,外面有客求见。 李钦载的反应和荞儿一样,首先浮上心头的第一感觉就是拒绝和厌烦。 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客的人。 “又是谁啊?我家开了客栈吗?南来北往的阿猫阿狗都往我家跑,不见!”李钦载不耐烦地道。 宋管事为难地道:“五少郎不见怕是不行,他们说奉了天子的旨意,为首的好像还是一位皇子……” 李钦载一惊,奉旨,皇子…… 想到李治离开那天对他说,过几日有客人来,还要他多费心。 李钦载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特么的,牛不喝水强按头呀。 自己不愿去国子监教书,李治就让学生自己找来?当皇帝的人还要不要一点体面? “宋管事,你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李钦载昨晚突然暴毙,尸体还新鲜冒着热气,府里正准备办丧事呢,去吧,说话的时候表情悲伤一点,最好挤几滴眼泪……” 宋管事脸色难看地道:“五少郎,……莫闹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去来兮,父爱撞击 现代人受过唯物主义教育,大多是不怎么避讳死亡的。 就连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刻,女孩也会小拳拳捶胸口,娇嗔一句“你要死呀”,或者在别的地点,别的方式,激烈之后来一句“我要死了”。 死有什么好避讳的?大家都有那么一天。 古代人却不一样,他们很忌讳这个字眼。 宋管事无语地看着李钦载,为了不见客,你对自己是真狠啊。 李钦载很烦躁,他是真不想教学生,尤其是一群皇子和权贵子弟,管教起来更麻烦。 天性清冷,不愿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不喜欢被别人打扰,现在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强行参与到他的生活中,以后每天要牺牲一部分时间来应付这群陌生人,李钦载怎能不烦? 所谓暴毙不过是一时泄愤的话,既然有李治的圣旨,李钦载不得不出去见他们。 还没走出别院大门,李钦载的脸上已写满了不高兴,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来到大门外,一群孩子正站在门外,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李钦载环视一圈,发现这群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跟荞儿年纪差不多,大约十来个人。 他们的周围是一群家将打扮的武士,显然是护送这群孩子来的,还有几名宦官和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人群里。 见李钦载出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为首一名皇子上前两步,向李钦载长揖。 “皇四子李素节,拜见李先生。” 后面那位爱唱反调的皇子也上前长揖道:“皇七子李显,拜见李先生。” 皇子带头行礼,后面一群权贵子弟纷纷跟着行礼,然后各自报上家门。 这些人有的出身将门,有的出身文官,提起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大官。 听到众人报上家门,李钦载眼皮跳了几下,尤其朝为首那位皇四子李素节和皇七子李显多看了两眼。 李素节,爵封郇王,萧淑妃所出,废王立武事件后,萧淑妃被武皇后缢杀,其子李素节倒是未被波及,只是改任遥领申洲刺史,但可以想象他在武皇后心目中的地位。 仇人的儿子,在武皇后的心里还能有得好儿? 李显,皇七子,爵封英王,武皇后第三子,亲生的。 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未来的李显可谓是中国历史上比较有名的皇帝。 他的有名在于,他爹李治是皇帝,他母亲武则天是皇帝,他弟弟李旦是皇帝,他儿子李重茂是皇帝,他亲侄子李隆基是皇帝,他自己是唐中宗,也是皇帝。 父母兄弟儿侄,一家全都是皇帝,就很奇葩。 著名的“六位帝皇丸”,说的就是李显。 如今的李显还只是亲王,当今的皇太子是武皇后的长子李弘,显庆元年被册立的。 别的权贵子弟还好说,看着两位皇子,李钦载心头一沉。 一个是武皇后仇人的儿子,一个是武皇后的亲儿子,同父异母不共戴天的兄弟俩都来这里求学…… 李钦载相信李治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安排,他打着什么主意? 李钦载突然察觉到,这已不仅仅是教学生了,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朝堂政治里。 于是李钦载急忙回礼,看着众人恳切地道:“两位王爷,还有各位小兄弟……” “李某才疏学浅,实不配教授各位学问,算学一道,古籍早已有之,不必李某赘述,跟我学不到什么好东西,辛苦诸位白跑一趟,便请回长安吧。” 话说得客气,拒绝之意也很明显,反正李钦载不愿意教书。 教荞儿是因为他是自己亲生的,教面前这些个货为了什么?李钦载没伟大到当乡村教师的地步。 挥了挥手,李钦载一脸假笑:“回去吧,都回去吧,啊,回长安后你们可对陛下说,李钦载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根本没啥真本事,请陛下尽情地鄙视我……”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无措。 这波操作属实没料到,他们原以为是自己愿不愿意学的问题,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愿教,想想刚才进庄时的拿乔装样儿,众人顿觉愈发羞愧。 为首的李素节急了。 如今的李素节在宫闱中的地位很尴尬,他是亲王不假,可却是不被武皇后待见的亲王。 他的母亲萧淑妃被武皇后缢死,后宫残酷激烈的争斗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他身上,李素节如今不过是忍辱偷生。 好不容易得到亲爹的旨意,让他出宫来跟李钦载学本事,对李素节来说,这是脱离宫闱获得自由的唯一途径,谁知刚见到面,李钦载张嘴就把他的自由之路焊死了。 李素节今年已十二岁了,若在寻常人家,十二岁仍是懵懂的年纪。 但宫闱之中长大的他,十二岁已经很成熟,尤其是经历了自己母亲被缢杀后,李素节已懂得了是非恩怨,懂得了隐忍和妥协,懂得了活下去的不易。 “李先生,在下李素节真心向先生求学,请先生收容。”李素节长长一揖,神情焦急。 李素节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别人可就没那么急切了。 本来只是奉旨而来,他们本身对求学并不热衷,都是高门大户里的子弟,被人拒绝便不再坚持,拉下面子死皮赖脸求他,请恕他们办不到,也不合君子之风。 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以英王李显为首,众人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告辞,转身乖巧地离开。 见众人回身,李素节愈发绝望,别人都走了,唯独他不肯走。 李素节年纪虽不大,但内心的潜意识仿佛在告诉他,唯有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才可得一线生机。 李钦载含笑看着众人走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都是一些小屁孩,容易糊弄,三言两语便打发走了,美好的废物生活没有被打扰,甚善! 今晚加鸡腿,自己一只,荞儿一只。 看着孤零零站在门口的李素节,李钦载也没有区别对待,而是朝他露出歉意的笑容,假装李素节也跟着众人离开。 笑过之后,吩咐管事关门,空荡荡的门外,只剩李素节一人孤单地伫立。 傍晚时分,在庄子里野了一整天的荞儿回来,父子二人用过晚膳,李钦载抱着荞儿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也是父子之间每天必须有的亲子活动。 李钦载也是第一次当爹,不懂如何教孩子,只能照搬前世的做法,做玩具,学启蒙,讲故事什么的,还有就是照顾好儿子的衣食住行,注重营养,多给他陪伴等等。 一个父亲该做的,能做的,李钦载在尽力做。 荞儿将来长大泡妞,若想在姑娘面前扮演苦情,说什么童年充满了黑暗,不幸福,命苦什么的,李钦载保证不打死他。 已是入冬时节,前堂里生了一炉炭火,父子俩依偎在炭火边,今天李钦载给荞儿讲的是葫芦娃的故事。 正讲到六娃隐身救爷爷的紧张情节时,宋管事搓着手过来了。 “五少郎,白天那些权贵子弟都走了,但还有一位皇子没走,听府里部曲说,他带着随从在村口扎了帐篷,似乎不打算走……” 李钦载目光闪动,若有所思:“是皇四子李素节么?” “是。” 李钦载不为所动。 他不是李素节的爹,没有义务帮李素节,更不想让自己卷入后宫争斗中去,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分量,也得罪不起武皇后。 “我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你下去吧。”李钦载挥手道。 宋管事欲言又止,但还是叹了口气,行礼后告退。 第二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每一天都如此。醒来睁开眼,不必计划今天必须干什么,今天要面对什么压力。 李钦载没压力,除了缺个婆娘,他的人生已经完美了。 而婆娘这件事也不急,如果实在找不到合意的,离他不远处还住着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实在不行就便宜她了吧。 这样的人生,就问一句爽不爽,成不成功? 又到傍晚时分,堵心的事来了。 昨日离开庄子回长安的皇子和权贵子弟们,一个不少全都回来了。 跟昨日的排场一样,也是数百随从部曲护侍,李显和权贵子弟们哭丧着脸,齐刷刷聚集在李家别院门口。 仔细一看,有些人脸上还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年纪小的几个,站在门前不住地呜咽抽噎。 很显然,这些子弟被李钦载忽悠回去后,又被父爱狠狠撞击了一回。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弟子诚心求学 皇子和权贵子弟们还是太年轻啊。 被李钦载一通忽悠,他们居然真的乖乖回去了,也不想想,天子亲自下旨让皇子来求学,对朝堂那些老狐狸来说,是个多么明显的信号。 同时派出两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是武皇后亲生的,根正苗红的大唐顺位继承人之一。 皇子都来向李钦载求学,先不说李钦载的学问如何,反正老狐狸们不懂,但摆在明面上的事实是,李钦载显然深受天子器重,而且学问深不可测,否则天子不会下这道旨意。 可以预见,未来的李钦载必将受天子重用,没准将来连皇太子都会被送去让李钦载教。 这等于是宫学之外的第二课堂,跟皇子们一同读书,多大的荣耀,多好的机会,被李钦载那小儿忽悠几句,你个混账居然真的敢回长安? 所以,权贵子弟们挨揍之后再次出现在李家别院外,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李钦载站在门外,见一众皇子和权贵子弟们神色颓丧,有的连眼泪都没擦干,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幽怨。 什么仇什么怨,竟把我忽悠回长安,害我挨顿揍……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连累各位受皮肉之苦,李某之罪也。”李钦载搓着手干笑。 随即面色一板,李钦载正色道:“你们昨日回家定是没跟长辈们说清楚,李某真的没有半分本事,你们看,我没过什么报效家国的伟大事业,也没说过经天纬地的至理名言,说起学问更是一塌糊涂,比你们还无知……” “回去跟长辈们好好说,就说李钦载真的是个没本事只会糊弄世人的家伙,你们慧眼识妖识破了我的真面目,回去告诉长辈后,他们一定会夸你们的。” “听话,都回去吧。” 众人没动,李钦载这番话根本泛不起他们心中一丝波澜。 良久,李显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爬行动物的手势,表情复杂地幽幽道:“我若再信你,我就是这个……” “英王殿下,快收回去,多不雅观。我不准你如此侮辱自己!”李钦载嗔道。 事情有点难办,这些子弟里最小的才五六岁。五六岁的孩子都不相信他的忽悠了,对李钦载的个人魅力是一大打击。 昨日在村口搭帐篷的李素节赫然也在列。 相比一众孩子的颓然,李素节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显然昨天没回长安是个明智的选择,说不定还有宦官转达了李治对他的表扬。 毕竟论求学的态度,一众子弟里李素节是做得最出色的。堂堂皇子宁肯在野外搭帐篷也不肯走,这端正的态度,不当个大师兄都委屈了他。 站在李家别院门口,年纪最长的李素节带头朝李钦载躬身长揖。 “弟子诚心求学,请李先生教授学问。” 李素节带了头,其他的子弟们纷纷躬身长揖,异口同声附和。 李钦载的脸色微沉,不是他矫情,他是真不愿意当乡村教师,这严重破坏了他的废物人生计划。 明明无所事事毫无压力的过着悠闲日子,如果莫名多了一群学生,每天睁眼第一个念头便是,昨天的作业批改了没,今天要教什么,明天要不要写教案…… 这日子怎么过?又成社畜了。 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李钦载道:“诸位找个地方先休息,我去一趟长安城。” 将荞儿暂时托付给吃斋念佛的祖姑母,李钦载吩咐宋管事备马车。 说走就走,李钦载窜上马车便朝长安城风急火燎地奔去。 ………… 长安城,太极宫。 今日请求觐见天颜的朝臣不少,而且大多是三朝老臣,也有新晋的功臣。 朝臣们事先都没约好,暗戳戳地来到宫门前求见,于是许多朝臣们就在宫门前碰了头,错愕之后纷纷会意一笑。 大家觐见李治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昨日揍自家孩子时都没少用力气。 孩子倒是揍了,也把他们赶回甘井庄了,那么接下来问题来了。 英国公那个孙子究竟有何高深学问,竟能让天子同时派出两位皇子向他求学? 朝臣们并不清楚,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天子就突然把两位皇子送过去了。 朝臣们揍孩子也好,把孩子赶回甘井庄也好,都只凭着事情的表象做出的下意识反应,皇子都被派去求学了,一定是好事,自家的孩子必须跟着去。 总之,先把热闹凑上,再研究热闹的真相。 至于李钦载究竟有何学问,天子为何如此看重,更重要的是,派皇子求学的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政治风向,说实话,他们不明白。 不明白就要问,这便是今日朝臣们齐聚宫门的原因。 两仪殿内,君臣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李治登基后,对贞观朝的老臣向来敬重,而且和他的父皇一样善纳谏,胸怀宽仁,有太宗遗风,故老臣们亦非常乐意与李治商讨国事。 不仅是国事,李治还经常将老臣们召进宫,家长里短聊些闲话,临了再赠一些不值钱但心意足的某地贡品。 今日两仪殿内,君臣见面后先聊闲话,话题却离不开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孙。 单论年龄,李治在这群老臣中算是晚辈,但提起儿孙,李治也忍不住叹气。 儿孙这个话题让人既爱又恨,明明是亲生的,又恨不得不是亲生的。 聊了不过片刻,君臣的儿孙们种种劣迹被抖落出来,气氛顿时陷入僵滞,可见聊起儿孙比聊国事更沉重。 当中书侍郎上官仪试探着问起李钦载其人,并好奇李治为何送两位皇子求学时,殿内众臣精神一振。 终于说到正题了,聊了半天儿孙,不就是为正题铺垫吗。 见老臣们一脸好奇,李治笑了,缓缓道:“诸位可是认为,英国公之孙仍是当年那纨绔混账的模样?如此名声恶劣的人,朕为何要让皇子向他求学?” 上官仪笑了笑,捋须道:“李钦载此子,老臣倒也听说过他昔日的一些事迹,说实话,确实有些不堪。” “但自从数月前,军中一个名叫‘神臂弓’的东西横空出世,而造出此物者,便是李钦载,老夫便觉得,或许该重新认识一下他了。” 众臣互相交换眼神,无声中透着迷茫。 李钦载最近几月的表现,其实并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就像后世很多歌星一样,歌红人不红。李钦载造出的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乃至百家姓等等,已经由尚书省和兵部颁行全国全军。 他发明的东西大家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东西全部出自李钦载之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择才而教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说的大概便是李钦载了,以往那些斑斑劣迹人尽皆知,反而发明神臂弓马蹄铁等事迹,除了朝堂和军中的重臣外,几乎没人知道。 毕竟在这个年代,新发明颁行下去不会带上说明书,官府和军队也不会特意张贴榜文告之大家此物是何人发明。 于是在大多数人眼里,李钦载仍然是那个顽劣不堪的李钦载,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抵是最近几个月没听说他有什么新的劣迹,可能老实一阵了。 看着迷茫的众人,李治笑道:“李钦载此人,已非吴下阿蒙,诸位可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呀,许多人知道神臂弓,也知道马蹄铁,这两个新物件早已推行军中,在座的有军中将领,想必不陌生。” 几位将军缓缓点头。 李治又道:“还有一个滑轮组,此物用之于工,可大大节省人力,工部如今正在打造,不久后将用于大唐各州县之河工,建造等方面。” “对了,前不久朕还让尚书省下文,让各州县张贴榜文,颁行《百家姓》全篇,此文可为大唐继《千字文》之后颇为难得的蒙学读物,对孩童启蒙之效,尤在《千字文》之上……” 李治笑容渐敛,缓缓道:“或许在座诸卿不知,也或许只知一两件,今日朕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些东西,全都出自李钦载之手。” 一言出,举座皆惊。 在座的朝臣职司不同,文武不同,职司之外的事情他们很少打听,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不主动打听的事自然不容易知道。 知道今日,天子亲口说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英国公的孙儿如此了不得,这些文武不同的新奇东西居然都是出自同一人。 发明一样两样或许是巧合意外,可以称之为妙手偶得,可四样五样呢?还是巧合吗? 见座中朝臣们震惊的模样,李治满意地笑了,他很喜欢众人的反应。 当初李钦载一件又一件创出新东西时,李治的反应也和他们一样,如今终于轮到他们了。 “诸位,英国公家的这位孙儿,可是有大才之人,以往被埋没于世,没有被朝廷重用,是朕的过错,如此大才弃而不用,国朝之大失也。所以,朕要用他。” “李钦载的学问颇为古怪,但却非常实用,无论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或是百家姓,都对我社稷大有用处,更难得的是,李钦载的学问高深,如今展露出来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环视座内,李治看见人群中的契苾何力,不由指着他,笑道:“契苾将军。” 契苾何力躬身:“臣在。” “你是百战将军,对战事自然熟悉,朕这里有个题目,想考考你。” “陛下请说,臣知无不言。” 李治笑着将当初那道两军追击的题目说了出来。 契苾何力沉思半晌,缓缓道:“臣不敢说精确,但大致能算到时辰,大约两刻到三刻之间。” 李治大为赞赏,老将到底是老将,对战场的敏锐非一般人能及。 “将军百战成名,对战事自然巨细无遗,但将军麾下的将领们呢?他们都能算出来吗?” 契苾何力苦笑:“这个……臣就没把握了。” 李治缓缓道:“李钦载算出来了。” 契苾何力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李治叹道:“他真算出来了,而且弄了一个公式,任何人学了这个公式,都能算出来。” 说着李治召人拿来纸笔,凭着当时的记忆,将李钦载的两军追击公式一笔一笔地写出来。 写好后让宦官将纸传阅众人。 中书侍郎上官仪接过纸,看到上面一串完全不懂的数字和文字,最后只看到下方的结果,果然是两刻多时辰,上官仪不由大吃一惊。 李钦载可是从来未曾领过兵,也未上过战场的纨绔子弟,他为何能如此精确地算出两军追击的时辰?这很不科学! 其实对李钦载的学问,在座的朝臣大部分不清楚,唯独契苾何力还是颇为熟悉。 当初去英国公府拜访李勣时便曾羡慕过李家横空出了一个麒麟儿,回家后越发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狠狠揍了几顿。 今日契苾何力来觐见李治,并非怀疑李钦载的学问,他只是想探听一下让皇子向李钦载求学,其中有什么政治风向。 见殿内众臣愈发震惊的模样,李治这才缓缓道:“这个东西,名叫‘公式’,据李钦载说,理工格物一道,可为定国之本。公式便是理工格物之道,它是万物定理的基础。” “只要万物有规律,便可用公式算出来,从而掌握它的规律,无论行军,攻城,还是建房,修堤,播种,收割等等,万物定理皆在其中,皆可用公式示之。” “现在,诸位知道朕为何要派两位皇子去求学,并让其以师礼待之了吗?” 众人彻底明白了。 若李钦载果真掌握了世间万物的定理,一切事物的规律皆可用公式算出来,这等才华,实为经天纬地,可传万世,可鼎社稷千年。 半晌,上官仪苦笑道:“臣虽老迈,但也不得不对李家这位麒麟儿说一句钦佩。” 契苾何力大笑道:“某早知李家那小子厉害得很,数月前偷卖了一尊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被结结实实揍了几顿后,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的本事,把我家那不争气的混账送去求学,老夫放心。” 众臣急忙附和,纷纷表示要将自家的儿孙送去甘井庄。 殿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李治满意地看着众人,随即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愿意送,怕是那李钦载不愿教啊,昨日可不就将诸位的儿孙原路送回去了么?” 殿内顿时一静。 李治苦笑道:“李钦载这人,朕算是看出来了,他真是……懒得出奇。除了宠爱他那个儿子,对别的事好像都不关心,让他教别人家的孩子,只怕他满心不情愿……” 朝殿外的天色看了看,李治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诸位再等等,说不定很快有客至矣。” 众人奇怪之时,突然见宦官匆匆入殿禀奏,英国公之孙李钦载宫外求见。 殿内众人顿时对李治钦佩不已,看来天子对李钦载已经非常了解了,知道他一定会回长安觐见。 没多久,李钦载被宦官领进宫,人还没进殿,便听殿外一声大喝。 “陛下,刀下留人!” 殿内君臣愕然,接着便见李钦载满头大汗匆匆入殿行礼。 李治失笑道:“景初为何这般模样?何谓‘刀下留人’?朕不记得今日要斩谁的脑袋呀。” 李钦载抬袖擦了把汗,道:“臣失言,臣的意思是,求陛下留臣一条活路……” “怎么了?” 李钦载叹道:“陛下塞了一堆学生给臣,分明是不给臣活路啊。” 殿内君臣大笑起来,李钦载却面色发苦,一脸颓然。 李治笑过之后,道:“景初满腹学问,若不能流传于世,岂非暴殄天物?学问不分大小,于国有用便应择才教之。” “景初啊,你腹有乾坤,有安邦之才,大好的学问不可失传,否则对大唐,对你李家,都是莫大的损失。” “朕继贞观之遗风,欲创开明之盛世,你的学问正其用也,景初,朕需要你的学问辅佐,需要你教出一批学生,将你的学问开花结果,流于万世,景初,可愿助朕?” 李钦载心中愈发苦涩。 自己作的孽啊! 当初若是不在李治面前显摆什么两军追击的公式,何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都说财不露白,学问也是一样,既然露了出来,难免落入歹徒的眼中,被他们算计上了。 刚才入殿前应该含一口狗血在嘴里,说着说着突然吐血,想必李治就不会逼他当老师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视同仁 性格宽仁的帝王面前,李钦载才有拒绝的勇气。 换了个性格暴虐的,旨意一下,李钦载立马就跪。 是的,就是遵从内心的指引。 此刻李钦载的直觉是,当老师这件事似乎没法推拒了,李治的话都已说到这份上,若再拒绝,那就真的不给脸了。 性格再好的皇帝终归也是皇帝,好言好语跟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你蹬鼻子上脸就等着皇帝翻脸吧。 皇帝翻脸的速度,可比渣男提上裤子还快。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臣那点微末学问,实在不配为师,再说,那些学生都是皇子和京城各家权贵子弟,臣……” 李治打断李钦载的话,正色道:“景初只管授业,包括朕的两位皇子在内,若有不服管教者,景初尽可严惩,无论任何手段,无论将他们罚成什么样,朕皆不罪也。” 殿内的契苾何力也笑道:“我家那不争气的老三也送去了,若敢不听话,景初尽管痛揍,揍死也不怨你,老夫再送个新的来。” 李钦载眼皮直跳,这当爹的够狠,感觉他家老三应该跟隔壁老王有啥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不会如此狠心。 上官仪捋须笑看李钦载,道:“老夫上官仪,也将家里的孙儿送去了,孙儿若顽劣,景初亦可随意严惩,严师才能教出高徒,我等幼年求学之时,谁不是被恩师揍得伤痕累累,如今回想起来,只会对恩师感激涕零。” 李钦载一听名字顿时肃然起敬,上官仪啊,马上要跟武皇后互怼的大佬,虽然后来怼输了,可……人家孙女漂亮呀。 掐指一算,上官婉儿好像还没出生。 算算上官婉儿的出生,似乎跟荞儿差不了几岁,嗯,可以期待一下,将来若上官家落难,自己抢先出手,先把上官婉儿救下,来个萝莉养成计划,长大后给荞儿当婆娘…… 所以说,早恋真的不合适,你永远不知道人生的后半段有怎样绝色倾城的美女在等着嫁给你。 回去就让荞儿跟庄子里那个闺女分手,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满殿君臣含笑看着李钦载,见李钦载神情变幻莫测,时而咬牙,时而皱眉,君臣都以为李钦载在认真考虑给弟子们当老师的事。 谁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李钦载其实只是在打上官仪他孙女的主意,一个念头就把他未出生的孙女的终生大事给安排了。 “景初,咳,景初!”李治提高了音量道。 李钦载回神,急忙赔罪:“陛下恕罪,臣失仪了。臣正在思考大唐的未来……” 君臣肃然起敬,忠臣呐!年纪轻轻,随时随地为家国社稷而耗费心神。 “大唐的未来若何?”李治含笑问道。 李钦载正色道:“大唐的未来在教育,所谓十年树人,百年树木,若能择天下英才而教之,大唐盛世指日可待。” 李治哈哈大笑,“盛世”二字显然挠中了他的痒处,千万句马屁都不如“盛世”让他愉悦。 活在父皇的阴影下太多年了,李治迫不及待想要超越李世民,做一个比父皇更令天下诚服的盛世君主。 李钦载苦笑,不管怎样,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当老师就当吧,自己随便编几本教材,前世小学初中水平的数学物理什么的,编好后扔给那群纨绔子弟。 自己看,自己学,有问题自己摸索,莫来问我。爱学不学,莫打扰我飞升。 前世就知道,散养的牲畜肉质更鲜嫩。 见李钦载答应下来,一时满殿尽欢,君臣寒暄一阵后,朝臣们看出李治和李钦载仍有话说,于是识趣地告退。 殿内留下李治和李钦载二人,李治看着他含笑道:“朕观景初神色,似乎仍有顾虑?” 李钦载最头疼的其实是两位皇子,头疼的不是如何管教,而是如何对待他们。 一个是萧淑妃之子,一个是武皇后之子,这两人若闹出矛盾,自己如何处置才能不得罪武皇后? 李钦载沉思半晌,咬了咬牙,道:“陛下,臣能力有限,只能教授一位皇子,陛下您看……” 李治愕然:“一群都教了,为何皇子只能教一个?” 见李钦载神情挣扎,李治终究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了李钦载的顾虑。 自家的事,没人比李治更清楚,两位皇子的出身确实是个避不开的问题。 “景初是大才,朕为大唐天子,必量才而用,不会让你卷入无端的朝堂和宫闱争斗中。”李治若有深意地道:“你只管教授学子,别的事,朕为你担之。” 李钦载欣然躬身:“臣谢陛下厚恩。” 走出太极宫,李钦载回首望着厚重古朴的宫门,不由叹了口气。 莫名又背负了一堆责任,自己想过的日子恐怕又要延后了。 正要上马车,宫门突然又打开了一线,一名宦官匆匆走出来,见李钦载仍在宫门外,宦官不由大喜。 “李少监没走远就好,省得奴婢跑一趟了。” 李钦载含笑道:“这位内侍有事找我?” 宦官躬身道:“奉皇后懿旨,给李少监带句话。” “皇后有何吩咐?” “皇后说了四个字,‘一视同仁’。” 李钦载呆怔片刻,明白了,心情顿时一阵舒畅。 宦官又道:“皇后还说,学堂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学堂里只有恩师和学子,不应掺和其他的东西,请李少监尽心授业。” 李钦载抿了抿唇,默默地朝宫门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在刘阿四等部曲的护侍下,马车缓缓行上朱雀大街。 李钦载坐在马车里,思绪复杂地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这次李治仍然没给他封任何官职,好像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了普通的乡村教师。 但李钦载隐隐能明白李治的意思。 越是信任的臣子,越不会拿官职名利去笼络他,因为帝王相信这个臣子一定是忠心的。 反过来也是,一旦有了真正的大名大利,帝王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个臣子。 这是出于君臣之间的信任。 或许,不久以后的某个契机,李钦载会突然当个大官儿,从家族的角度来说,没有资格继承英国公爵位的李钦载,已经具备了独立门户的底蕴。 马车摇摇晃晃,李钦载突然有点想睡了。 正打算眯瞪一会儿,马车外,刘阿四恭谨地敲了敲车厢。 “何事?”李钦载懒洋洋问道。 “五少郎,有熟人。” “假装没看到,出城回渭南。”李钦载毫不犹豫地道。 生性寡淡的人,没那么多精力跟别人应酬,不是缺少交际的能力,而是没有应付别人的兴趣。 谁知车外的刘阿四却道:“五少郎,怕是不能假装没看到,是那位青州崔家的小姐……” 马车内,李钦载睁开了眼,愕然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她来长安城作甚?” 刘阿四道:“崔家小姐和那个丫鬟行走匆忙,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好像在追她们,五少郎,咱们要不要……” 李钦载掀开车帘,见前面不远处,崔婕和那位骗子丫鬟各自拎着包袱,在人群中匆匆穿行,二女的后面,几个青衣打扮的汉子正亦步亦趋地加快脚步追赶。 尽管头上戴着斗笠和面纱,但李钦载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们来。 也不知是影视剧中了毒,还是古代人本来就智障,一剑削掉帽子,露出瀑布般的长发,于是女扮男装被发现了,脸上蒙个面纱,就以为改头换面,谁都认不出她。 硫酸泼脸才真的认不出好不好。 李钦载冷笑,呵,英雄救美?多狗血呀。 “假装没看到,她跑她的,我走我的。车夫,快马加鞭,一骑绝尘,谢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字真言 见义勇为这种高贵的品质,李钦载也许有,但要看人,看心情。 比如崔婕,李钦载就不一定乐意了。 一个内心对他充满了鄙视的女人遇到危险,该不该救?这是一个道德问题。 众所周知,英国公的五孙子不缺才华,不缺英俊,唯独缺道德。以往的斑斑劣迹可以为证。 再说,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又是光天化日之下,无论治安还是民风,都不至于出现大街上公然掳人这种恶劣事件。 但凡这女人稍微有点智商,街上随便找个巡街的武侯,再凶恶的歹徒都不会继续追下去。 马车说走就走,李钦载真的没打算救崔婕。 不过天不遂人愿,李钦载没兴趣救她,崔婕却主动朝马车跑来了。 英雄救美太狗血,美人主动来求救还是狗血,这种恶当有一位前辈在荒郊野外上过很多次,屡教不改。 这位前辈叫唐僧。 崔婕和从霜看到走在路中央的马车时,两眼不由一亮,飞快朝马车跑来。 倒不是李钦载乘坐的马车有何特别,纯粹是崔婕认出了马车旁护侍的部曲队正刘阿四。 刘阿四在旁,那么马车里的一定是李钦载。 养尊处优身娇体弱的世家小姐,逃命时的步履却异常矫健,简直健步如飞。 李钦载看着崔婕跑近,不由叹了口气。 英雄救美,不救都不行了。 三步并作两步,崔婕和从霜像两只黑耗子,飞快窜进马车内。 进了马车,将车帘紧紧闭住,二女喘着粗气,崔婕俏脸惊惶,竟还不忘很有礼貌地朝李钦载道谢。 “多谢李世兄搭救,崔婕铭记在心。” 李钦载咧了咧嘴:“莫客气,没打算救你,是你自己窜上来的。” 崔婕叹息道:“那也要多谢李世兄予我暂避之地。” 李钦载努了努下巴,道:“追你们的人是谁呀?胆子大得很,敢在长安城公然掳人。” 崔婕苦笑道:“是青州崔家的家将,我父亲派出来的人,适才在城内认出我了,要把我抓回去。” “好端端的,你们来长安城作甚?” 崔婕抿唇,俏脸微红,垂头沉默不语。 她来长安城最主要的目的,是想亲自打听李钦载的为人。 这件事当然羞于向李钦载说,哪有女儿家亲自出去打听未来夫婿的品行为人,太不体面了。 “我,我……做了些绣活,想拿来长安城卖掉,国都的价说不定比较高。”崔婕结结巴巴道。 不习惯说谎,崔婕说着俏脸愈发通红。 李钦载没发现她说谎,他甚至都没看她。 “所以,外面追你们的人是青州崔家的?” “是。” 李钦载掀开车帘:“阿四。” “在。” “去几个人,把那些追人的家伙掳进暗巷,狠狠揍一顿。” 崔婕一惊:“李世兄,这个……” 马车外,刘阿四迟疑了,低声道:“五少郎,他们可是您丈人家的家将……” “这不还没成亲么,不算熟,揍一顿无妨的。”李钦载看了看俏脸通红的崔婕,又笑道:“他们包办我的婚姻,让我尝到了爱情的苦,我给他们尝尝皮肉之苦,礼尚往来天经地义。” “快去揍,专朝他们脸上招呼。” 刘阿四也就不再犹豫,抱拳道:“是。” 说完一挥手,刘阿四领着几名李家的部曲在人群中悄然散开,朝崔家的几名眼线包抄而去。 眼看着部曲在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将崔家的人堵住,然后拖进了街边的暗巷,李钦载便放下了车帘不再关心。 摇晃的马车内,李钦载瞥了崔婕一眼,淡淡地道:“我又救了你一命。” 崔婕垂首道:“多谢李世兄相救。” 谢过之后,崔婕又一愣。 你揍了我家的人,我还要向你道谢,这个……好像哪里不对劲。 “没有阅历经验,没有自保的能力,最好少出来晃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崔婕苦笑道:“是,这次多亏李世兄。” 李钦载沉默片刻,忽然好奇道:“刚才你若没遇见我,原本打算如何自保?” 崔婕轻声道:“原本打算寻巡街武侯的,一路跑来没遇着,这才看到了你的马车。” 李钦载欣慰点头,还好,不算太笨,智商在及格线上下反复横跳,也算是个正常人了。 “下次若没遇到巡街武侯,便大声呼救,路上总有见义勇为的壮士,然后顺便破坏街边店铺的货物,店家闻声而出,定不会放过你和追你的人,虽然要赔钱,但至少能脱困,明白吗?” 崔婕睁大了眼,一脸的惊讶:“还能这样?” 李钦载叹了口气,依稀看到崔婕的头顶闪烁着数字,“智商-10”。 好了,又跳回及格线以下了。 这女人娶回去,生出来的儿子怕是会被荞儿欺负死。 崔婕见李钦载无语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以前很少出门,只在闺房读书绣花,很多事情我不懂,李世兄多体谅。” 李钦载脸皮扯了扯。 体谅,当然体谅,端庄有礼又可爱迷糊,大概是她的人设吧,可以理解。 刚被李钦载救下,崔婕今日似乎颇有聊天的兴致,李钦载总感觉这个女人的态度有些不一样,难道她今天心情好,不鄙视他了? “刚才我们跑了很久都没遇到巡街的武侯,若非李世兄搭救,今日怕是真会被他们抓回去,若被抓到我父亲面前,父亲大人会打死我的……”崔婕心有余悸地道。 “李世兄不知,刚才我和从霜都绝望了,除了向上天祈祷,便只能默念抱朴子九字真言来护身辟难了……” “李世兄知道九字真言吗?” 李钦载不假思索脱口道:“当然知道,我太熟了,‘大不大,爽不爽,叫爸爸’。” 马车内陡然一静。 崔婕和从霜睁着无辜又无知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崔婕吃吃地道:“呃,李世兄说的九字真言……似乎与我认知的不太一样。李世兄说的九字,是何意?能否给崔婕解惑?” 李钦载说完便后悔了,幸好崔婕是黄花闺女,不识人事,听不懂这句虎狼之词。 “啊,可能是我读错了书,你说的九字真言是什么?”李钦载面不改色道。 “是晋代一位名叫葛洪的道士编撰的一本道家典籍,名叫,里面记载的九字真言可护身辟难,化险为夷,其九字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 李钦载恍然,这个他也知道,太熟了。 据说后来小鬼子把九字真言剽窃过去了,结果还剽窃错了,读成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咒语都能搞错,也不知多少小鬼子临难念咒时倒了血霉…… 畜生就是畜生,看不懂人话,作业都不会抄,特么活该被种蘑菇。 “李世兄今日为何也来长安了?”崔婕好奇问道。 李钦载叹气道:“因为我家就在长安……崔小姐,没话题可以保持沉默,我一点都不尴尬,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挺好的,别问废话破坏气氛。” 被怼到南墙上的崔婕居然没生气,只是扭过脸嘟了嘟小嘴儿,又迅速恢复如初。 今天的崔婕看李钦载特别顺眼。 因为来到长安城后,崔婕打听到了很多事,关于李钦载的。 消息闭塞时对李钦载不了解,崔婕才对他产生无比的鄙视,结果今日来到长安,首先找到了兄长崔升。 见亲妹妹特意跑来长安询问,崔升也没法隐瞒,于是将李钦载最近几月的表现都告诉了她。 崔婕听完后整个人震惊了。 她没想到李钦载居然如此了得,与传闻中劣迹斑斑的纨绔子截然不同。 当初李钦载身边的部曲刘阿四曾对她说,她或许看错了李家五少郎。 今日来了长安城后,崔婕终于明白那位部曲为何如此说了。 她,果然误解了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才华就一定是好人吗? 听到的信息量很大,很陌生。 当崔婕知道李钦载最近的种种表现后,精神甚至一阵恍惚,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不是同一个人。 李钦载曾经做过那么多恶事,为何数月前突然摇身一变,不仅不再惹是生非,反而像变了个人似的,为大唐社稷立了好几桩大功劳。 那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都是出自李钦载之手,它们已经被尚书省和兵部推广颁行天下,李钦载也因此而被天子封了官。 短短数月,一个人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崔婕实在太震惊了。 周处斩蛟,浪子回头。大抵便是这般了吧? 摇晃的马车内,崔婕一双美眸盯着李钦载的侧脸,眼神既陌生又羞怯,世家豪门出身的小姐没那么物质和现实,她从来不在乎对方的家底丰不丰厚,有多少田产房屋。 她真正在乎的只是这个人,在乎他的为人品行,在乎他是否良配,能否白头偕老。 汉朝的卓文君敢与心上人私奔,又写下“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一句诗道尽豪门儿女所愿所期。 如今的崔婕,何尝不是如此。 她与卓文君一样,为了自己的幸福勇敢逃出家门,因为长辈许的那个人是个恶棍,绝非良配,所以她必须逃离。 可如今却听到这个绝非良配的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相反,他像一块蒙尘的珠玉,擦拭过后便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她,好像错过了他最耀眼的时候。 尤其是,当他变得耀眼之时,反而衬托出她逃离崔家的举动已完全没了意义。 如此优秀又有才华的男子许给你当夫婿,你居然还要逃婚?怎么想的? 一想到崔家此时可能对她的评价,崔婕便觉得无地自容。: “李世兄,那些东西真是你造出来的吗?神臂弓,马蹄铁什么的……”崔婕好奇问道。 李钦载一愣,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了?” 崔婕笑了笑,道:“今日进长安城,见了我兄长,他告诉我的。” “他会主动告诉你这些?你兄长难道不应该是每天在家画符跳大神,日夜祈祷我掉进茅房被活活呛死吗?” 崔婕瞪了他一眼,道:“我兄长哪有如此不堪。” 李钦载哼哼,你是没见你兄长在我面前那副脸色,武大郎见到西门庆大抵便是如此了。 “李世兄为何能有如此奇思妙想?听我兄长说,神臂弓列装大唐王师,就连王师征战的阵型都因它而变化了呢。” “还有马蹄铁,听说有了它,大唐每年能增数万匹战马,日后大唐的骑兵将会越来越多……” “李世兄,真看不出你竟如此厉害。”崔婕眼睛闪闪发亮。 对有才华的人,她从来不吝赞赏崇拜。 李钦载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我其实没那么糟糕,对不对?” 崔婕坐在晃悠的马车里,朝他躬身一拜,道:“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向李世兄赔罪。你是有本事有才华的人,我不该骂你。” 李钦载颇为意外:“这么容易就道歉了?” 崔婕微笑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本就是我错了,当然要赔罪。” “我还以为世家小姐个个都骄傲得很,错了也会死不认错,反而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崔婕皱眉:“李世兄所说的,定非世家出身。但凡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对是非都是非常清晰的,也从不推诿自己的过错。” 李钦载第一次正视她。 这位世家小姐,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懂道理,明事理的女子,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 李钦载看着她的绝世侧颜,忽然古怪地一笑,道:“我虽然没那么糟糕,可也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这一边倒的想法可要不得。” 崔婕疑惑道:“李世兄是何意?” “有才华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有才华的人一定是好人吗?有才华的人就能与妻子相敬相爱到老?夫妻过日子跟才华有半文钱关系吗?” “生活里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哪个妻子会因为丈夫的才华而选择休战?真正的事实是,有才华的人大多数其实都很渣。” 崔婕呆住了,李钦载这番话可谓振聋发聩,震得她半晌没言语。 一旁默不出声的从霜终于讷讷道:“姑娘,他说的好有道理哦……” 崔婕回过神,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蛋儿忽然一红,扭过脸去,啐道:“什么丈夫妻子,什么相敬相爱,谁要嫁给你。” 李钦载也震惊了。 这女人刚才没听清重点吗? ………… 大半天的行程,马车终于驶进了甘井庄。 崔婕和从霜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不时掀开车帘,看车外的风景,目光恬静淡然。 和李钦载一样,她们好像也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们的表情,是回到家后卸下防卫的表情。 李钦载的马车好歹也是国公府的马车,双马拉辕,富丽堂皇,若换了前世,妥妥也算豪车了。 可惜的是,这俩姑娘从上车到现在,居然不觉得热。 世家小姐果然吃过见过,物质方面很难引起她的欲望了。 下了马车,崔婕和从霜朝李钦载盈盈拜谢。 临走之时,崔婕忽然道:“李世兄上次从我这里拿走不少钱,今日我问过家兄,他说你是在诈骗,要我报官,还要我以后多防着你……” 李钦载一愣,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尴尬,还好,能挺住。 看着李钦载尴尬的表情,崔婕噗嗤一笑,道:“李世兄刚才的话没错,有才华的人不一定是好人呢。” 说完崔婕拽着从霜飞快跑掉了。 李钦载咂了咂嘴,这女人,有点勾魂呀,挠得他心尖儿痒痒的。 ………… 回到别院,已是傍晚时分。 马车行至别院门口,李钦载赫然发现,门口的空地上搭了一座座帐篷,无数随从打扮的人在各个帐篷里进进出出。 此时帐篷外搭了许多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炉灶,炉灶上生着火,火上铜鼎里煮着肉,一阵阵炊烟袅袅,肉香扑鼻,好一派田园牧歌作死景象。 “啥意思?到我家门口野炊来了?”李钦载怒了。 听到李钦载的声音,帐篷里纷纷窜出不少人,其中还有两位皇子李素节和李显。 见李钦载回来,众人急忙迎上,站在他面前行礼。 “弟子拜见先生。”众人异口同声道。 从太极宫出来后,李钦载已接受了当老师收学生的事实,对他们的称谓也不反感了。 但,在自家门口搞野炊,弄得门前一片兵荒马乱狼藉不堪,这个必须反感。 “谁让你们在我家门口野炊的?”李钦载指着狼藉的炉灶和帐篷冷冷道。 李素节嘴唇嗫嚅了一下,轻声道:“未得先生吩咐,弟子不敢入贵府,只好在外面搭帐篷生火造饭,失礼之处,请先生见谅。” 李钦载脸色稍霁,道:“给你们半个时辰,把外面这些鸡零狗碎全收拾干净,我要恢复如初,半个时辰后,进前院见我。” 众人一愣,接着大喜,这代表着李钦载已接受他们成为弟子,从此可以跟他求学了。 一众皇子和权贵子弟挥了挥手,正要吩咐随从收拾帐篷和炉灶,谁知却被李钦载叫停。 “你们没听清我的话?我是说,要你们亲自收拾,自己动手,不准吩咐不相干的随从,在我这里,没有皇子和权贵子弟。” 李钦载说着朝众人邪恶一笑:“你们把求学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我得帮你们长长记性。”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才华就一定是好人吗?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 无良先生可怜弟子 权贵子弟们未来会不会被社会毒打,李钦载没兴趣知道。 但他一定要让这些家伙在学堂里挨够毒打。 经历过毒打的男人,才能真正长大。这是亘古颠扑不破的道理。 原始社会,十来岁的孩子就得手执石器长矛去打猎,跟野兽殊死搏斗。 数千年后,毕业生拿着微薄的简历去求职,受尽职场老鸟的白眼和上司的欺负。 没有任何时代的男人能活得轻松。 眼前这些权贵子弟也一样,自己巴巴地凑过来求学,李钦载就必须让他们接受学问之外的灵魂洗礼。 数年以后,他们学到多少学问李钦载并不在乎,但李钦载可以肯定,他们扛揍的能力一定很强,上了战场高呼一句九字真言“大不大,爽不爽,叫爸爸”,然后就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半个时辰后,李素节等人已整理好了帐篷和炉灶,一脸乖巧地站在李家别院里。 李钦载环视众人,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淡淡地道:“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李素节当先走出,长揖一礼,道:“弟子李素节,四皇子。”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是个聪明人,他把自己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于是绝口不提亲王爵号,只说姓名和身份。 旁边的李显也明白了什么,跟着长揖一礼,道:“弟子李显,七皇子。” 后面跟着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长得颇为魁梧高大,乍一看都像十一二岁的少年了。 孩子瓮声瓮气道:“我叫契苾贞,我爹的儿子,在家行三。” 众人纷纷大笑,李钦载也觉得有些意思,笑道:“你爹是谁呀?” “我爹契苾何力,是个带兵的。”契苾贞憨厚地道:“我爹说让我跟你学本事,学不到本事打断我的狗腿。” 众人又一阵大笑。 契苾贞不满地转身,瞪着众人道:“笑啥?你们学不到本事,回家不会被打断狗腿?” 众人笑声一滞,类似的话,其实离家前长辈们都说过,包括但不限于打断狗腿。 权贵子弟们继续介绍,李钦载越听越心惊。 这些人不是皇子就是国公国侯家的子弟,倒是基本没有长子,都是老二老三,这年头豪门权贵的长子作为家族继承人,他们接受的教育与别人完全不同。 最后一个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与荞儿年纪相当,走到李钦载面前笨拙行礼,奶声奶气道:“弟子名叫上官琨儿,是中书侍郎上官仪之孙。” 李钦载眨眼,这位难道就是上官婉儿的兄长? 好想告诉他,你妹的技能好难点,打辅助垃圾的一批,也就“嗜神之书”这个技能有点用处。 都介绍完了,李钦载站在众人面前缓缓道:“尔等来求学,我不反对,不过我想告诉你们,在我这里求学,可跟长安城那些大儒先生们授业不一样,环境绝对比你们想象中更艰苦,谁若受不了,欢迎随时离开,我摆宴席欢送。” 李素节咬牙道:“弟子求学之心甚诚,无论多艰苦,弟子绝不会走。”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内心并无半点波澜。 渣男脱裤子前,说的话比他更好听。 要看清一个人,关键看他提上裤子后是啥反应。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我与你们的称谓无所谓,你们愿意叫一声先生就叫,不愿叫的,可以直呼我姓名,我并不在乎这些。” “在我眼里,我们的关系很单纯,是单纯的揍与被揍的关系,也是单纯的压榨与被压榨的关系。” “教你们学问看我心情,教什么,教多少,也看我心情。平日你们大多数时间自习,不要打扰我晒太阳睡懒觉。” “有任何学问上的疑惑,自己观察我的脸色,觉得我心情还好的时候再来问我,没眼力见儿的活该挨揍。”: 李钦载说完,皇子和权贵子弟们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年纪小的还好,他们似懂非懂神情懵然,年纪稍长一点的都听明白了,顿时面面相觑。 “先生,这不公平,责骂甚至挨揍我等没话说,可您授业未免太……随心了吧?”一名权贵子弟壮着胆子走出来道。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我求你们来了?懂不懂何谓‘求学’?求学二字,重要的不是‘学’,而是‘求’,懂吗?” “你们在蜜罐里长大,约莫是从未求过人,求人也好,求学也好,都要有个态度,毕恭毕敬的态度,我说东你们不准往西,我让你们咬狗,你们不准吃鸡……” “在我这里要公平二字,你们也是想瞎了心……”李钦载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每年我会放寒暑假,放长假之前我会进行期末考试,采取末位淘汰制。” “不懂是吧?意思就是,考试的最后一名下学期就不收了,因为太蠢,我不喜欢教,每次考试都会淘汰一人,你们好自为之。” 开局一顿杀威棒,揍得一众权贵子弟脸色铁青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李钦载冷笑,权贵子弟又如何?我不也是权贵子弟吗?论混账程度,论劣迹斑斑,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众人当中最会察言观色的非李素节莫属。 见李钦载眼中的冷笑,李素节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 李先生其实压根不愿教学生,他正想方设法把他们这些人赶回长安去。 李素节暗暗咬牙,别人回长安没事,他却不能回,因为他母亲是萧淑妃,被武皇后缢死的萧淑妃。回到长安,武皇后不会放过他这个仇人的儿子。 “先生教诲,弟子遵办,绝无二话。”李素节行礼道。 皇子都带了头,其他的权贵子弟自然不能再有意见,只好跟着行礼附和。 李钦载笑道:“这就对了,今日已晚,我就不教你们什么了,不过我可以教你们一首歌……” “歌?歌谣么?”众人面面相觑。 “这首歌很好听,你们听着,今晚学会,明天我检查。” 李钦载清了清嗓子,然后扯着破锣嗓唱了起来:“小朋友,起得早,值日时间要记牢,进门先把地来扫,前扫扫,后扫扫,再拿墩布墩墩地,左边墩,右边墩,天天值日环境好。” 李钦载唱完后,众人鸦雀无声,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好难听的嗓子,好难听的歌…… 这特么是歌么?道士念咒也没这么难听吧。 李钦载唱完后也觉得有些赧然,嗓子状态不太好,换了前世他可是麦霸,江湖人送雅号“k房鬼见愁”,公司团建活动被迫为了他一人而改了规则,聚餐后不准去k歌,除非李钦载缺席。 “明天开始,你们学会唱这首歌,顺便打扫院子,拔草除虫,挑水劈柴,看得见看不见的活儿,你们自己看着办。” “对了,平日劳动会被记入考评项,它能直接影响期末考试成绩,和末位淘汰的规则。” 李钦载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一众莘莘学子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我家的奴婢都没这么辛苦,我等只是来求学,为何要做下人才做的卑贱之事?”一名权贵子弟愤怒地道。 另一名子弟幽幽地道:“莫说奴婢,我家养的牲口都不必每天劳作,至少干一天休两天……” 唯有契苾贞咧嘴一笑,道:“干点活有啥关系,卖把力气便是,刚才先生不是说了么,求学求学,主要是‘求’,求人办事不得乖巧点么,我爹说了,先生让干啥就干啥,敢顶嘴就打死我。” 李素节缓缓道:“你们若不愿,可自行回长安,没人逼你们留下,先生巴不得你们走呢。” 扭头望向遥远的长安城方向,李素节喃喃道:“反正我不走,打死也不走。”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二十章 无良先生可怜弟子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搞特殊 日上三竿,李钦载睁开眼,伸展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手脚舒展开来,浑身的肌肉仿佛也睡醒了似的,一阵酸爽的快意。 李钦载躺在床榻上,忍不住活动手脚,狠狠一蹬腿…… 刚察觉好像踹到了什么东西,便听到咚的一声闷响,李钦载慌了,急忙探头查看,赫然发现荞儿被自己踹到床下,坐在地上一脸懵然四下张望。 “咋了?咋了?”李钦载急忙将他抱起来。 荞儿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茫道:“咋了?爹,我为何睡到地上了?” 李钦载柔声道:“你睡觉不老实,自己滚下床了。” 荞儿挠头,哦了一声,随即小脸儿一皱,带着哭腔道:“爹,好痛……” “哪里痛?”李钦载慌忙查看他的脑袋。 荞儿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肚子,脚,脖子…… 李钦载无语:“你被大卸八块了吗?老实点,到底哪里痛?” 荞儿瘪着嘴道:“胳膊痛。” 仔细看了看他的胳膊,没淤青也没红肿。再看了看床离地面的高度,半米左右,这个高度只要没砸到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荞儿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点小痛不算啥,莫矫情了。”李钦载揉着他的胳膊道。 胳膊揉了一会儿,似乎不痛了。 荞儿好奇道:“爹,何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李钦载本想说一番大道理,然而想到荞儿的年纪,大道理怕是听不懂,于是道:“就是不要翘兰花指,不要动不动喊痛,那是女人才做的事。”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父子俩起床,丫鬟侍候穿戴,端来早餐。 荞儿吃过早餐后,忽然高兴地道:“爹,听说咱家来客人了,好几个跟荞儿差不多大,我想跟他们玩……” “他们来咱家可不是为了玩,不过既然你主动说了,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李钦载嘴角一勾,道:“去找他们吧,记住,他们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不准偷懒,不然爹会生气。” 荞儿傻乎乎地点头。 ………… 大清早开始,李素节等一众皇子权贵子弟便在院子里拔草。 李家别院不大,但后院有块荒废的院落,里面杂草丛生。 本来这块院落是给家族几位孙辈准备的,只是李钦载这一辈的五个兄弟都不愿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于是院子就这样被荒废了。 今日这块院落终于迎来了春天。 劳动最光荣,劳动最朴实,地主家的狗崽子必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在李钦载的授意下,一大早宋管事就将众人带到这个院子,然后告诉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把院子里的杂草全拔了。 这群纨绔子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五六岁,一群孩子天刚亮就蹲在院子里拔草,一边拔一边怨声载道。 “牲口也不过如此了!”一名权贵子弟仰天悲叹。 “牲口比咱们过得好,我家马厩里的马,一个月顶多骑几次,大多时候都是吃了睡。”另一名权贵子弟闷声道。 气氛愈发黯然低迷。 “咱们不是来求学么?尔母婢也,拔草跟求学有啥关系?” 埋头拔草的李素节冷冷道:“没啥关系,这是不教而虐,不过李先生说了,我们随时可以回长安,你也可以回去呀,没人逼你拔草。” “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一名权贵子弟非常文艺地悲叹:“昨夜我爹从长安派人传信,要我无论如何留在这里,敢私自回去或被李先生赶走,我真会被打死的。” “既然都留下,那就不用废话,专心做事吧。打了骂了,都是我们应得的,家里人不会帮咱们出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钦载牵着荞儿的手走进院子。 见李钦载走来,众人纷纷停下,站起身看着他,大家的眼神不算友善,毕竟都是养尊处优的纨绔,莫名其妙被发配到这个地方当苦力,谁都会有脾气。 李钦载不在乎,他巴不得这群人掩面泪奔跑回长安。 “啧,你们这一个个苦大仇深忍辱负重的嘴脸,真难看啊。”李钦载开始嘲讽。 李素节当先长揖一礼:“弟子拜见李先生。” 众人不情不愿跟着行礼。 李钦载将荞儿领到众人面前,道:“他是我儿子,李荞,从今以后他跟你们一同学习,不准欺负他。” 李素节当即朝荞儿温和地笑道:“是小师弟呀,前日已认识了。” 荞儿却不乐意了,闷声道:“不是小师弟,是大师兄,我还教庄子里的孩子呢,他们都叫我小先生。” 众人愕然。 李钦载蹲下身看着荞儿,道:“你既然和师兄弟们一同学习,那就一视同仁,他们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做,不能因为是我的儿子就搞特殊,明白吗?” 荞儿乖巧点头:“爹,我知道了。” 众人不由动容,心中有些感动了。 这位先生虽然嘴跟吃了砒霜似的毒得很,可他终究还是很公道的,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特权。 有这样的先生教自己,或许不是坏事。 原本崎岖无光的求学之路,似乎……看到了曙光? 谁知李钦载又幽幽地补了一句,掐灭了那一线曙光。 “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跟爹说,爹把他赶回长安去。” 荞儿依然傻乎乎点头:“好哒!” “你欺负别人的时候呢,要低调点,不要让爹看见,那就没事了。” “好哒!” 李钦载老怀大慰:“你跟他们拔草吧,拔累了来前院,爹给你留了鸡腿……” “好哒!” 众人:??? 这特么是人话?说好的不搞特殊呢? 就连一直温顺的李素节脸颊都情不自禁抽搐起来。 农村套路多,我想回长安! 李钦载离开前,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到了求学的正题。 “荞儿,他们拔完草后,你教他们背九九歌,一天之内必须背会,否则滚蛋!” “连最基础的九九歌都不会背,好意思腆着脸摆权贵子弟的威风,废物!” 说完李钦载扭头便走。 天气越来越冷,但今天太阳不错,赶紧回前院摆上点心和醪糟,趁着阳光正好,晒一场说虚度就虚度的青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就是我的学问 入冬时节,关中格外的冷。 下午时分,从长安英国公府来了人,奉李勣之命,向李钦载通报了一个消息。 王师北征铁勒,大获全胜。今日大早,铁勒道行军大总管郑仁泰,行军副总管薛仁贵已率大军回到长安。 天子率百官出迎十里外,在城外搭建高台,为凯旋将士庆贺。君臣尽欢而归。 本来李钦载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李勣用不着跟他通报这个消息。 但北征一役里,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立了大功,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神臂弓可谓光彩夺目,王师凯旋的消息也就与李钦载有了关系。 李勣没提天子封赏的事,李钦载猜测,大概郑仁泰和薛仁贵会有封赏,但他自己却不一定了。 这年头当官,不是说发明个物件儿让龙颜大悦,开口便封你当某某侯某某公的,没那么容易。 就算李治真有这念头,也过不去朝堂百官那道坎儿,御史台那些言官不是摆设,他们真敢当面怼李治。 反正李治总是标榜自己胸怀开阔不逊先帝,我怼你你敢还手,说过的话就是吹牛逼。 李钦载不在乎封不封赏的,真给升个官儿他还会推辞,当然,给钱就不客气了,钱是个好东西,比官职好。 “薛讷那崽子怕是愈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了……”李钦载喃喃道。 很奇怪,听到王师凯旋的消息,李钦载第一时间竟想到薛讷身上去了。 老爹给大唐长了脸,立了大功。三箭定天山更是千古佳话,一千多年后,提起唐朝北征铁勒之战,或许没什么人知道,但提起“三箭定天山”,大多都知道好像是一个姓薛的人干的…… 这就是典型的“人红歌不红”。 清晨起床后,李钦载无所事事四处晃悠,不知不觉来到昨日众纨绔拔草的偏僻院落。 今日的院子已焕然一新,空地上没了杂草,看起来顺眼多了,难怪前世卖二手房的中介总喜欢拎个扫帚到处看房,打扫与没打扫的区别特别明显,五成新瞬间变成八成新。 欣慰的是,纨绔们正在读书。 荞儿挺着胸膛站在师兄弟面前,板着小脸儿威严得很。 纨绔们大多比荞儿大,可在他面前却很老实,一个个站在他面前背九九歌,背完一个换下一个,背得不流畅或卡壳的,滚下去继续记读。 闲着也是闲着,李钦载双臂环胸,站在屋檐下含笑看着这一幕。 好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前世少年时的课堂上。 那一年青杏尚小,樱桃正红。 老师口沫横飞,学生窃窃私语,偶尔一抹早熟的情愫在半空中相遇,一个嫣然脸红,一个憨笑挠头。 讲台上老师严厉的目光,阻制不了一屋子的古灵精怪。 像利剑斩不断春风。 可惜,眼前这个临时凑成的课堂是个和尚班,里面全是男学生,不免缺少了一些“年少春衫薄”的韵味。 现在他们还小,只能算少年,不能算青春。 再过几年发育成熟了,午夜梦回慌慌张张蹲水井边洗内裤,那才叫青春。 半天下来,基本所有的纨绔都将九九歌背完了,尽管很多人背得磕磕绊绊,但荞儿心软,还是放了他们一马。 午饭时分,李钦载终于现身,众纨绔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先生。 荞儿蹦蹦跳跳迎上来告诉他,所有人都会背九九歌了呢。 纨绔们也露出了矜持又得意的表情,一天时间背下九九歌,他们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李钦载忍不住了:“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刚才的表情,……是在得意吗?” 众人一惊,随即脸黑,他们知道,先生又开启了嘲讽技能。 没人吱声没关系,不耽误李钦载继续嘲讽。 “九九歌,源自春秋,是所有算学的基础,三岁孩童都能轻易背下来,你们中间最大的都十几岁了,请问你们哪来的脸皮好意思洋洋得意?” 李钦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环视众人,叹道:“你们求学的同时,还是去请个大夫把把脉,开个补脑的方子吧,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众人:“…………” 好气啊,要不是害怕被老爹打死,今日必拔刀剁了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冷冷朝众人一瞥后,李钦载牵着荞儿的手便离开。 父子走远,依稀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走,咱们今日吃烧烤,去渭河边捉鱼,为父还让厨子串了一些羊肉……” “好啊好啊!烧烤最好吃了!” 人已远,声亦远。 众纨绔面面相觑,一脸的挫败。 来庄子两三天了,他们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沉默良久,契苾贞忽然大声喝道:“来人!我契苾家的部曲何在?” 李素节愕然看着他:“你要作甚?” 契苾贞咧嘴道:“刚才先生不是说了么?让咱们去请大夫把脉开方子,我听说长安城有个大夫很有名……” 李素节叹了口气,捂住了他的嘴。 “莫闹了,你还当真了?听不出先生是在嘲讽我们吗?”李素节无奈地道。 契苾贞愕然:“啥嘲讽?嘲讽啥了?” 李素节叹气,将门之后就是如此耿直,只要没指着他的鼻子骂娘,他就听不出别人满满的恶意。 好奇怪,李先生也是将门之后,为何说话如此阴损恶毒,那张嘴好像被牛头马面开过光似的,张嘴就是一股阴阳怪气。 “九九歌背完了,咱们接下来干啥?”英王李显看着李素节道。 李素节也很无奈,这位先生未免太不靠谱,昨日他说授业随心,教什么,教多少全看心情,众人还以为是客气话,没想到是真的随心。 “咱们也跟去渭河边看看吧,不管怎样,跟着先生总是没错的。”契苾贞道。: 这家伙耿直憨厚,而且一根筋。 李素节环视众人,见大家纷纷无奈赞同,只好也跟着点头。 ………… 入冬已过霜降,冬至时节,渭河边已结冰,过不了几日便该下雪了。 天气很冷,李钦载牵着荞儿来到河边,李钦载冻得直哆嗦,突然有点后悔为何选择在这个鬼天气来河边,自家院子里不照样能烧烤吗? 荞儿却很开心,孩子通常不怎么怕冷,为了玩耍,他们能忽视一切不利的天气和环境。 任由荞儿在河边蹦蹦跳跳,李钦载则找了几块石头,搭好了烤架,将羊肉和鱼都取出来,添上木炭,铺上引火的干草…… 身后不远处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钦载皱了皱眉,头也不回道:“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出来,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学耗子打洞吗?” 一众纨绔讪讪地从草丛里站起来,走到李钦载身边。 “来干啥?”李钦载言简意赅问道。 李素节长揖:“先生恕罪,弟子已背过九九歌,不知今日如何安排,特来求教先生。” 李钦载淡淡地道:“今日没啥事了,晚上我写几个题目,关于九九歌的,明日拿给你们做,做错的扣分,分扣满四十,期末考试都不用考了,自己滚蛋回长安。” 李素节苦笑道:“是,遵先生之命。” 众人站在面前久久没动静,李钦载终于忍不住抬头:“还等着我留你们吃饭呢?” 李素节急忙道:“不用劳烦先生,我们刚吃过午饭了。以前在长安繁华之地太久,今日能领略城外青山绿水风光,也是弟子们之幸事。” “哦,看风景啊,随便看,风景不收钱。”李钦载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说起‘收钱’,你们回头把学费交了。” “学费?” “就是‘束脩’,孔子教学生都要收肉条,凭什么我不能收学费?”李钦载翻了个白眼道。 李素节急忙道:“先生放心,弟子马上命人把学费交来。” “我是隐士高人,非贪财之辈,名利于我何加焉?所谓学费,就随便意思一下吧,”李钦载掰着手指算道:“学费,书本费,纸张笔墨费,住宿费,伙食费……” 顿了顿,李钦载又将众人环指一圈,道:“还有你们这群智障惹我生气焦躁的精神损失费,乱七八糟的费,凑合一下,每人一百贯吧。” 众纨绔面露怒色。 他们不缺钱,一百贯小意思而已,只是李钦载的话太气人了。 李素节脾气不错,不仅不生气,还带着微笑道:“是,弟子马上命人送钱来。” 李钦载欣赏地看着他:“你这人不错,就任命你当班长吧,负责管理好这群智……智力脱俗的家伙。” 给钱痛快的人,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不远处,荞儿在河边蹦达够了,挤进人群里,可怜兮兮道:“爹,我饿了。” 李钦载立马换了个脸色,急忙道:“再等等,这就给你烤鱼吃。” 说完李钦载下意识掏兜,然后…… “咳,你们谁带火折子了?”李钦载问众人道。 众人纷纷摇头,谁没事带那玩意儿呀。 李素节道:“先生稍待,弟子这就回去取火折子。” 说完李素节起身,正要跑开,却被李钦载叫住。 “莫费劲了,活人能让尿憋死?”李钦载环视众人,忽然笑了。 “你们来庄子里求学,我知道你们大多都是不甘不愿,只是迫于长辈的威吓,其实你们自己根本没兴趣学,而且也不知道跟我学的学问究竟有何用……” 众纨绔沉默不语,显然李钦载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 李钦载搓了搓手,道:“今日,我便让你们知道,我的学问究竟有何用。” 说着李钦载命李素节去河边找一块厚一点的冰块来。 时已冬至,河边结的冰已比较厚了,取冰很容易,李素节很快便搬了一块冰来。 李钦载敲下一小块,又抽出匕首打磨了一番,然后仰头望向天上的太阳。 一堆干草卷成一团,李钦载举着打磨好的冰块,不停地调整角度和位置,一直调到最合适的位置后停下,只见太阳,冰块,干草三者之间连成一线,一个白色刺眼的小亮点落在干草上。 众纨绔满头雾水,但被此刻凝重的气氛所影响,还是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个刺眼的小亮点。 半刻之后,众人震惊地发现,干草堆竟缓缓冒出一丝白烟,白烟越来越浓,李钦载轻轻一吹,轰的一声轻响,干草堆已点着了火。 “啊!”一名纨绔子惊愕地大叫起来。 发生了什么?怎会这样? 众人看着那团通红的火焰,震惊得无法言语。 将燃烧的干草塞到木炭底部,李钦载将手中的冰块朝众人示意了一下,笑道:“这,就是我的学问。” 李素节不知为何涨红了脸,脖子青筋暴跳,咬牙切齿道:“先生,这不是学问,这是仙法!” “对!是仙法!”众纨绔惊诧附和道。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就是我的学问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水沟里的血人 场面很震撼,所有人着了魔似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生起的火堆,又看着李钦载手里的冰块。 所以,刚才是什么操作?为何好端端的一块冰竟能生出火来? 这一幕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在他们原本的认知里,水火是不相容的,为何在李先生手里,冰块竟能变出火来? 纨绔们沸腾了,许多人甚至不愿相信这是所谓的学问,它明明是仙法呀。 荞儿跳起来,像只猴子从李钦载的大腿往上爬,利落地将李钦载手里的冰块拿到手,然后翻过来覆过去查看。 “爹,这是仙器吗?” 李钦载含笑道:“不是仙器,它只是一块冰。” 荞儿眨着眼:“哦……” 片刻后,荞儿又道:“那么,它能变出好吃的吗?” “……它不是仙器,不能变吃的。” 李素节一脸呆滞地看着荞儿手里的冰块,刚才震撼的一幕仍在他脑海里久久萦绕。 “先……先生,刚才那不是仙法吗?”李素节吃吃地道。 李钦载摇头:“是学问,不是仙法。” 李素节忽然长揖:“请先生教我。” 所有纨绔都行礼,异口同声道:“请先生教我。”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道:“没学会走,你们就想跑了?” “基础的东西一无所知,九九歌才刚背会,你们便觉得自己行了?”李钦载嘴角一撇,道:“刚才那个,算物理学,也可以叫它‘格物’,格物是高深的学问,算学不过是格物的基础和工具。” “学好算学里的数字和公式,将它们应用到格物学里,你们才算摸到了格物的皮毛。” 李素节和纨绔们陷入沉思,喃喃道:“算学……只是基础?” “没错,只是基础,格物比算学更复杂,更宏大,它涉及很多方面,刚才给你们演示的,是格物中的光学部分,凸面冰块聚光为焦点,转化为热能,所以能生出火。” “它不是仙法,是学问,与你们读的经史子集不同,我的这些学问能够解释生活里各种事物的原理,也能将它应用于生活。” “凡人之力,为何提不起千斤重物?夏天扇扇子为何让人感到凉爽?大唐将士的横刀刀柄为何会有条形凹凸花纹?村里的母猪为何半夜惨叫?” 正听得入神的众人突然一愣:??? 李钦载面不改色道:“最后一个不算,总之,格物学很高深,很复杂,要用很多年时光学习才能堪堪触及皮毛。” “你们皆非家中长子,不必继承皇位和爵位,不必为钱财生计发愁,一辈子过着废物生活,若能学得几分格物的学问,倒也不算虚度此生。” 李素节若有所思道:“弟子曾经听说,先生所创的神臂弓和马蹄铁已被军中将士所用,还有滑轮组,也被工部所用,这些都是依据格物学的原理吗?” 李钦载笑道:“不错,它们都能用格物学解释,原理都是用最省力的方式,创造最大的效率,这便是格物学用于生活的初衷。” 李素节长揖道:“先生大才,弟子拜服。此生愿向先生诚心求学,若能得窥格物之道门径,死也瞑目。” 其余的纨绔也纷纷钦佩地长揖行礼。 与上次求学的态度不同,李钦载能看出众人今日此时的行礼是真的诚心诚意了,他们终于对他的学问产生了兴趣。 李钦载淡淡地道:“你们学不学无所谓,反正学费不能欠,这是底线。” 回去的路上,荞儿蹦蹦跳跳地走,小手却紧紧地牵着李钦载,一刻也不松。 “爹今天真厉害,那些师兄弟对爹好钦佩,他们都要给爹跪拜了。”荞儿高兴地道。 李钦载笑道:“不是我厉害,是学问厉害。他们就算要拜,拜的也是学问,不是我。” “学问是爹的,所以爹也很厉害。” 荞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以往从未见过的,眼神里满满的自豪。 看着他的眼神,李钦载忽然一愣,他察觉到孩子其实也需要崇拜对象的。 正常的家庭里,孩子的崇拜对象通常是父亲,父亲总能轻而易举地做好任何事,让孩子感到由衷的佩服,从而产生效仿的心理。 李钦载和荞儿这对父子不算正常家庭,但荞儿需要的,李钦载总会尽力给他,顺便承担起母亲的责任。 如果说刚才冰块取火有什么收获的话,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李钦载无意间得到了荞儿的崇拜,也意识到孩子每天都在长大,他的心理需求每个阶段都不一样。 “爹,荞儿若也有满腹学问,别人是不是也会向钦佩爹一样钦佩我?”荞儿仰头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学学问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崇拜,而是让自己和别人的生活变得更方便。” 看着荞儿迷惑的眼神,李钦载又笑道:“当然,也为了增加自身的修养和谈吐。” “比如你看到天降大雪,会情不自禁说一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或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而不是‘卧槽,好大好白的雪’,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区别。” 荞儿似懂非懂,连连点头。 父子俩走得很慢,边走边聊,李钦载不厌其烦回答着荞儿各种“为什么”。 从渭河边往庄子里走,经过路边的田埂,李钦载脚步一顿,忽然睁大了眼睛,脱口道:“卧槽,好大个人!” 田埂边的一条水沟里,确实躺着一个人。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躺在水沟里,身上的衣裳褴褛破旧,满是血迹,倒在水沟里不知是死是活。 李钦载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一手抱起荞儿,另一手捂住了荞儿的眼睛,低声道:“走,我们回家!” “爹,刚刚那个人死了吗?天这么冷,他为何躺在水沟里?爹,我们要不要救他?”荞儿一连串发问。 “荞儿乖,我们先回家,回家后再决定要不要救他,好不好?” “咱们为何不现在救他?” “因为你爹我晕血。”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来历不明 不管出现任何意外,首先保护的是孩子。 这似乎是人类刻入遗传基因里的天性。 李钦载并不在乎水沟里那个年轻人的死活,他只在乎荞儿会不会被吓到,那人满身的血迹会不会对荞儿造成童年心理阴影。 孩子太大,无法承受生死这么庞大复杂的经历,随着他慢慢长大,生死离合这些人生里无法逃避的经历,顺其自然便好。 回到别院,李钦载命丫鬟将荞儿送回后院,然后叫来了刘阿四,告诉他庄外田埂边的水沟里有个年轻人,让刘阿四带人将他抬回来。 未多时,部曲们抬回了那个年轻人,将他放在前院边的暖房里。 李钦载亲自过去看了一眼,见那个年轻人双目紧闭,脸上也布满了血迹,从微微起伏的胸膛来看,人似乎没死,只是受了不轻的伤。 “这个……洗洗还能要吧?”李钦载指着年轻人道。 刘阿四低声道:“五少郎,此人身上的伤不少,似乎被乱刀劈砍过,伤口大多在后背和四肢,倒不是什么致命伤,不过失血过多,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李钦载哦了一声,道:“按流程,该如何处置?” “当然是报官,此地隶属渭南县,应当告之渭南县衙,让他们派人来查证此人的来历和身份。” 李钦载点头:“那就派人报官吧,另外去请个大夫,给他治治伤,莫死在咱院子里,晦气得很。” 正说着话,年轻人突然动了,明明已是垂死,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坐了起来,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翻身扑倒在地,却仍奋力地往外爬去。 李钦载和刘阿四都惊呆了。 “啥意思?大唐的人都这么有素质的吗?不想死在我家,所以打算死外面去?”李钦载愕然问道。 刘阿四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五少郎,这家伙的来历更可疑了,他分明是听到了咱们刚才说要报官,所以才不要命急着离开。” 年轻人朝门外爬去,他爬得很缓慢,喘息很急促。 李钦载和刘阿四也不拦他,冷眼看着他缓缓往外爬。 年轻人一直爬到暖房门口,手刚够到门槛,却终于支撑不住,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李钦载喃喃道:“这是干了多大的亏心事呀,为了躲官,连命都不要了。” “五少郎,咱们还是报官吧,此人不明来历,不宜留在咱别院里,怕是会有隐患。” 李钦载想了想,道:“先别报官,等他醒了问问再说,若真的干了坏事……嗯,坏事也分大小,骗小孩子零花钱之类的小坏事,就不必报官了,若是杀了人,再报官不迟。” 刘阿四无语,叹道:“五少郎,此人这般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骗了小孩子零花钱之类的小坏事,怕是牵扯了杀人案子。” “派人守在房门口,不准他出去,另外请个大夫来给他治伤。”李钦载叹道:“他死不死我并不关心,问题是刚才荞儿看见他了,不把他救活,我对荞儿无法交代。” 刘阿四眼中露出了笑意:“小郎君生性善良,长大后必有福报。” 李钦载也笑了:“我对他所求不多,只求在我临终前,当我说我还能抢救一下的时候,他不会拔我的管儿……” ………… 年轻人被安置在暖房内,刘阿四派了部曲守在房门外,又请了大夫给他治伤,敷上药后,年轻人仍然昏迷不醒。 直到第二天,他才悠悠醒过来。 在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刘阿四便进了房,严厉地盘问他的来历和身份,年轻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刘阿四不耐烦了,威胁要报官,他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仍然紧咬牙关,一个字未说。 李钦载把人扔给刘阿四就不管了,反正素不相识,能救他一命已是尽了道义之责,至于别的方面,刘阿四如果问不出什么,便将他交给官府便是。 穿越到大唐的他,也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呢。 下午时分,刘阿四来找李钦载,一脸愧色地垂着头。 “五少郎,那家伙死活不开口,小人又不能上刑,怕把他弄死了,实在没办法。” 李钦载正匆匆朝别院外的田地里走去。 自从李钦载冰块取火后,李素节这些纨绔如同着了魔似的,从渭河边弄了不少冰块,学着李钦载的样子打磨成圆形凸面,然后在田埂边弄一堆干草,尝试原样复制。 还别说,真有成功的,李素节成功了。 当冰块聚光成焦,点燃了干草,纨绔们发出惊呼,李素节手执冰块一脸得瑟,像一只pk后得到雌性交配权的公猢狲,高举着冰块四处展示,洋洋得意的样子分外欠抽。 然后没过多久,其余的纨绔们也陆续成功了。 于是庄外的田地里处处火光,一堆堆大火冒着浓烟,搞得甘井庄如同战乱时期外敌入侵一般,庄户们人心惶惶,一脸惊恐地到处打听,是不是有敌人打到大唐国都了…… 时值隆冬,田地尚未播种,沃野平原一片空荡。 但在空荡荡的田地上四处放火也足够引人惊恐了,庄户中有不少都是卸甲归田的府兵,他们上过战场,对火特别敏感。 田地里的火堆顿时刺激了府兵们的神经,一个个抄着锄头铁耙等农具便冲到了田埂边。 李钦载也匆匆赶到田边,见事闹大了,顿时勃然大怒。 “受伤那家伙的事以后再说,叫部曲拿根马鞭来。” 刘阿四赶紧递上马鞭。 李钦载甩了甩,然后冲进田地里,二话不说朝那些搞聚光引火实验的纨绔们甩起了鞭子。 一记又一记,马鞭狠狠地抽在纨绔们身上。 管他什么皇子还是国公国侯家的纨绔子,在李钦载眼里都是熊孩子。 对熊孩子讲道理没用,等于对牛弹琴,直接抽他才是最好的教育。 一顿无差别攻击,原本实验成功高兴万分的纨绔们骤然挨揍,被李钦载抽得哇哇乱叫,一个个抱头鼠窜,像被雄师追咬的一群鬣狗在空旷的田野上撒丫子乱跑。 抄着农具的庄户们站在田埂边,看着熊孩子挨揍,脸上洋溢起快意的笑容。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空荡的田地上放火顶多一场虚惊,可熊孩子们却将田地里堆积的麦秆草垛烧了,那可是许多庄户人家冬天烧火做饭取暖的燃料,被他们一把火烧掉,委实令庄户们心疼不已。 李钦载终于抽累了,叫刘阿四将熊孩子们叫过来,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立正。 喘着粗气,李钦载指着田埂边的庄户们,对李素节等人道:“废话我不想多说,去跟庄户们赔礼道歉。” 李素节心虚地垂着头,英王李显却不服气地道:“我乃天家贵胄,凭啥给他们道歉?” 啪! 又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李显痛得跳起来惨叫不已。 李钦载指了指他,道:“我现在没力气跟你们讲道理,去道歉,回头再罚你们。谁若不服,滚回长安去,我这里不侍候贵人。” 这句话的威慑效果竟比鞭子管用,熊孩子们一听,立马老老实实走到庄户们面前,躬身行礼赔罪。 庄户们急忙还礼,连道不敢,脸上的心疼表情还是被李钦载注意到了。 “明日开始,你们有活干了。每个人都上山,趁着天未下雪,你们都去山上捡柴,捡到的干柴交给庄户,谁都不准例外。这次允许你们带上随从,下雪前凑够足以让庄户过冬的柴火。” 李素节等人垂头应了。 “还有,回去后每人写一份一千字以上的检讨书,明日交给我。谁对错误认识不深刻,再挨一顿鞭子。” 李钦载说完拍拍屁股就走。 揍人也是体力活,刚才消耗太厉害,得回去躺一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庄户老兵 揍了一群纨绔子弟,李钦载气消了之后还是有点心虚的。 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武皇后的亲儿子,历史若无改变的话,这个亲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唐皇帝的人。 抽了未来的大唐天子,李钦载觉得自己牛逼之外还有少许的忧虑,万一李显这货怀恨在心却一直隐忍不发,等到他登基后再收拾自己,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穿越者的身份,若还活得如此战战兢兢,老天给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难道喂了狗? 李钦载注定将在世间留下痕迹,也会给世间留下不一样的结局。 被鞭子抽过后的纨绔们显得特别乖巧,给庄户们道歉后,乖乖地回到别院内写检讨。 经过荞儿的解释后,他们明白了“检讨”的意思,其实就是“罪己书”,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第二天一早,臊眉耷眼的纨绔们将自己的检讨书交了上来。 李钦载认真地查看,鼻孔不时发出冷哼,吓得纨绔们战战兢兢,生恐又惹来一顿鞭子。 事到如今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李先生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身份。什么皇子,什么公侯之后,在他眼里全是垃圾,想抽就抽,想骂就骂。 偏偏他们还不敢反抗,因为李先生的身份也不简单,人家是大唐第一功臣之后,英国公的孙子,被虐待了告状都没地方告。 “这篇检讨谁写的?什么叫我oo你的xx?”李钦载将一份检讨扔在桌上,怒道:“是谁胆敢糊弄我?” 年纪最小的上官琨儿站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先生,是弟子写的,弟子认字不多,很多字不认识……” 李钦载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道:“哦,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众人顿时朝上官琨儿投去异样的目光。 啥情况?凭什么上官琨儿写错了检讨可以不受罚?大家的待遇竟如此不公平么? 李钦载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冷笑。 上官琨儿将来可是荞儿的大舅哥,还不得对他客气点?你们家里有妹妹嫁给我儿子,我也对你们客气。 公平?死皮赖脸来我这儿求学,就别指望公平。 李钦载教学的宗旨是什么? 不公平,不公平,还是他妈的不公平! “不认字也不怪你,拿回去吧,以后多努力认字,”李钦载对上官琨儿柔声道:“有空捎个信儿回家,让你爹娘争点气,多多恩爱,早生贵女。” 上官琨儿一脸懵逼地点头。 “你自己也要争气,将来长大后混得再不好,也坚决不要家人的资助,尤其是妹妹的资助。”李钦载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先生,弟子没有妹妹。”上官琨儿小心翼翼地道。 “会有的,我对你爹娘有信心。” ………… 阳光微黯,寒风凛冽。 中午时分,李钦载拎了一些糕点,带着李素节等学生拜访庄户。 烧了庄户过冬的麦秆草垛,不是抽一顿就能解决的,该有的态度要拿出来。 带着学生们挨家挨户赔礼,送糕点,并承诺下雪前给庄户们凑齐过冬的干柴。 李素节这些皇子和纨绔一个个臊眉耷眼,再次诚恳地向庄户们长揖赔礼,搞得庄户们手足无措,连连还礼。 耗了一下午时间,总算道歉完毕,李素节等人身份高贵,又是半大的孩子,庄户们自然不敢多计较。 道歉过后,李钦载挥手让李素节等人滚蛋,自己留在庄户家顺便蹭顿饭。 甘井庄的庄户们对李钦载的印象不错。 虽然也是国公家的孩子,但人家对庄户礼数周到,而且从来不讲究身份高低,对庄户们毫无歧视,言行举止跟庄户们没区别。 站累了便往地上一蹲,吃东西随手往衣裳上擦一擦便往嘴里扔,特别接地气。 这样的主家,庄户们没有不喜欢的。 留在庄户家蹭饭,李钦载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段日子他跟庄户们混得很熟了,尤其是这一家的老庄户,上次一同蹲在田埂边议论村里的寡妇,交情很深了。 老庄户姓魏,年轻时也是府兵,跟随李勣南征北战多年,听说还混到了队正,后来年迈便解甲归田,官府按军功给他分了十几亩永业田,老魏从此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 老魏的孙女跟荞儿关系不错,上次在后院互相推秋千的女娃便是老魏的孙女。 庄户家的晚饭很简陋,几块烙饼,一碗面,还有一碟腌制的咸菜。对庄户人家来说,这已经很丰盛了,多亏了今年的大丰收。 李钦载吃得很欢,咸菜特别入味,裹在烙饼里有一种隔世的味道,像前世街边的煎饼摊儿。 老魏笑眯眯地看着李钦载狼吞虎咽,不时笑道:“慢点吃,家里还有,五少郎这饭量不错,就是身材干瘪了一点,多吃多练,将来跟你爷爷一起上阵杀敌,也算有个承继。”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我是文化人,只出主意,杀敌轮不到我。” 老魏啧了一声,道:“出主意有啥意思,大唐的健儿就是要在战场上博军功,一刀一戟杀出来的功劳才是实实在在的,当之无愧没人敢议论。” 李钦载笑了笑,道:“分工不同,出主意的人也很重要,后面的人运筹帷幄,将士们在前方才能少些伤亡。” 老魏叹道:“说得也是,我是粗人,不懂大道理,当年跟随大将军征突厥,李靖大将军攻碛口,你爷爷出云中,校尉一声吼,我们便往上冲。” “脑子被热血一顶,啥都不顾了,战场上刀光血影的,刀劈在身上也不觉得疼,一心只想着把眼前的敌人干死算球……” 浑浊的老眼光芒闪烁,那亮晶晶的闪耀仿佛记忆的零星碎片,用来装饰余生的平凡。 李钦载笑道:“如今突厥已灭,天下太平,您也可以悠然养老了。” 老魏也笑道:“那是,太平日子是刀剑杀出来的,当年我虽未立过什么大功劳,如今年迈养老可也丝毫不亏心,曾经我也为这太平日子拼过命的,哈哈。” 李钦载神情渐渐肃然,对老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是的,老魏很平凡,跟千万解甲归田的老兵一样平凡,可他曾经拼过命,不仅仅只为自己。 敌人的刀劈在他身上那一刹,这个国家,这片国土,便欠了他一份沉重的人情。 气氛莫名有些凝重,良久,李钦载忽然一笑,道:“咸菜不错,魏老,您再给我拿点儿?” 老魏大笑起身:“算你有眼力,我老魏亲手腌的咸菜,咱庄子里大人孩子都馋得很。” 说着老魏挤了挤眼:“有秘方的,传子不传女。” 李钦载也挤眼:“村里那个寡妇跟你要秘方,你给不给?” “给!跟我睡我就给!” ………… 别院里一窝学生,这群家伙适合散养,反正李钦载不怎么上心。 晚上随便编点题目,再写几行小学或初中水平的教材,第二天一早扔给李素节,李钦载便掉头离开。 能学多少,学没学会,李钦载不管,学不会就是蠢,没别的理由。 纨绔们渐渐也习惯了李钦载的教学方式,每次从李钦载手中接过教材,李素节的表情总是十分圣洁,像捧着奉献给神灵的祭品一般。 小心翼翼地将教材捧到课堂上,然后转抄下来,给纨绔们传阅,李钦载亲手写的原件则被李素节小心地收藏起来。 这群家伙为人品行且不提,不过他们对待学问的态度却着实让李钦载感到欣慰。 前院内,正在晒太阳的李钦载又被人打扰了。 刘阿四脸色难看地走来,道:“五少郎,那家伙还是不肯开口……” 李钦载一愣:“哪个家伙?” “前日受伤的那个呀,人是救活了,却跟哑巴一样,一个字都不说,小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割了舌头。” 李钦载惊了:“那家伙还没送官吗?素不相识的,留着他干啥?” 刘阿四一脸愧色道:“小人原本打算撬开他的嘴,把他的来历问清楚,官府来了人也好有个交代,毕竟咱国公府的人,做事要有头有尾才好。” “大可不必,国公府的人没兴趣审案子,交给县衙的人去做。”李钦载挥手:“你在路边捡到一条快死的流浪狗,尽力把它救活已是积善行德了,难道你还去追究它是啥血统吗?” “那倒不会,可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就是被救活的流浪狗,没死就好,其他的不必你我操心,官府会查清楚的。” 刘阿四挠了挠头,五少郎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道理总是说得那么难听…… “是,小人这就派人去渭南县衙,让他们派差役来把人领走。” 李钦载含笑道:“快去吧,别忘了顺便跟县衙的人吹嘘一下我,毕竟这条……嗯,这个家伙是我救回来的。” “英国公府上五少郎见义勇为,侠肝义胆,大冷天救回一条人命,县衙不管怎么说该给我发一面锦旗吧。” 刘阿四抱拳领命,不过五少郎的最后一句话他就当没听到。 跟在李钦载身边久了,刘阿四渐渐了解了这位少主人,知道这位少主人说话有时候不能当真,因为他都清楚自己是在胡言乱语,谁当真谁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晒太阳不宜听冤情 对陌生人没必要惯着,发善心也要看对象。 救了人家的命,不求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吧,至少也该把自己的来历说清楚,这是对救命恩人最基本的礼仪。 如果不愿说,那就报官,没什么好同情的。 刘阿四果真报官了,第二天上午,渭南县衙来了人,两名差役拎着铁尺和铁链,神态拘谨地站在别院门外等候通传。 此处虽然是英国公府的乡下别院,但别院也是英国公的,也是豪门大户,寻常差役能进一次门算是前世积了德。 受伤的年轻人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上的伤倒是不致命,但失血太多,救治两天了还不能动,身子虚得很。 李钦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根本没理会县衙差役,以他们的身份,没资格跟李钦载见面。 刘阿四领着两名差役穿过回廊,将那名受伤的年轻人抬起便往外走。 直到这时,年轻人才奋力挣扎起来。 两名差役对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记铁尺狠狠抽在他的后脑,怒叱道:“老实点!进了大牢再好好侍候你!” 年轻人被铁尺砸得头昏眼花,差点晕过去,却仍然在不停挣扎。 差役大怒,又是几记铁尺砸下来。 几人的争执声比较大,前院晒太阳的李钦载听到了,皱眉道:“阿四,叫他们小点声,以为我这儿是县衙大堂呢?” 两名差役迅速变脸,隔着老远朝李钦载躬身赔礼。 李钦载已睁开眼,见年轻人被他们左右架起,后脑血流不止,鲜血滴落在地上,显得有些骇人。 李钦载愈发不高兴了:“谁让你们在我家动手了?给我打扫干净!” 差役吓坏了,其中一名差役急忙抄起大门耳房的扫帚,将地上的血迹扫干净,一边扫一边连连赔罪。 这时年轻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差役的控制,冲到李钦载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求贵人救我!我若落在他们手中,必会被害死!” 差役吓坏了,刘阿四却大怒,锵地一声拔出了刀,一个箭步窜上来,挺身护在李钦载面前,出鞘的刀已搭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李钦载一手将刘阿四拨开,奇道:“咦?你不是哑巴?” 从救起他到现在,年轻人始终一个字没说,李钦载还以为他真是个哑巴,没想到居然能说话。 年轻人很虚弱,却仍不停朝李钦载叩首磕头:“求贵人救命!小人有天大的冤情上禀,若落在县衙那些人手里,必含冤而死!” 李钦载冷下脸来,淡淡地道:“我可不是贵人,也不是渭南县令,伸冤告状这种事与我无关,你自己去跟县令说。”: “小人生死不重要,但小人家中父母被奸人所害,我若死了,我徐家上下三口人的冤情永无昭雪之日,小人死也不甘心!” 李钦载不为所动,他不是白莲圣母,活了两辈子的人,同情与善良没那么廉价,别人喊一声救命他就屁颠屁颠真的去救命。 杀人犯也喊冤呢,怎么不去劫法场? “救你回来那天,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一字不说,错过了机会。现在都报官了,又跟我说冤枉?”李钦载冷笑看着他。 朝差役挥手,李钦载不耐烦地道:“赶紧带走,莫打扰我睡觉!” 差役急忙将铁链套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像牛头马面拘了生人魂魄,牵着便往外走。 两名差役粗鲁的动作令李钦载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官府有官府办案的流程,李钦载只是个纨绔,顶多挂了个军器监少监的职,不便插手地方官府的事务。 两名差役押着年轻人出了别院侧门,年轻人脖子上套着铁链,被拉扯得踉踉跄跄,出了别院的门后,差役们却再也不掩饰了,刚走下别院的石阶便对年轻人抽打起来。 年轻人咬着牙一声不吭,铁尺如狂风暴雨落到身上,很快便将他打趴下。 “小子倒是命大,害我们赵县尉好找,你倒是机灵,竟去求英国公府庇护,哈哈,县尉是官,英国公也是官,他能护你么?”差役一边打一边狞笑。 年轻人已被打得半昏迷,除了向李钦载求救,他一直没说过别的话,哪怕快被打死了也咬牙不呻吟一声。 别院的侧门一直打开,院子里的李钦载冷眼看着门外的差役施暴,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不说这个年轻人究竟犯了什么法,按规矩至少先过堂再判决,是杀是剐都要走流程的,两名差役刚押人出了门便往死里揍,看他们揍人的架势,分明不打算要活口,拖个死尸回县衙就算交差了? 静静地看着差役的动作,年轻人已趴在地上没了动静,差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一息尚存,一名差役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道:“咱们换个地方处置了他吧,莫在英国公别院门前闹出人命。” 另一名差役点头同意,两人架起年轻人便朝马背上扔。 正要离开,院子里的李钦载忽然懒洋洋地开口了。 “太特么欺负人了,阿四,把那受伤的人截了,俩差役乱棍赶走。” 刘阿四一愣,但也不敢抗命,立马下令部曲将两名差役围了起来,顺手将年轻人从马背上抬进门。 差役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英国公府自己报的官,为何突然把人截回去了? “这位将军,不知何故……”差役脸色惨变,陪笑问道。 刘阿四冷冷道:“奉五少郎之令,人我们要了,你们滚回县衙去。” 差役不敢阻拦,更不敢翻脸,仍陪着笑脸道:“将军莫闹,此人是渭南县衙通缉的要犯,渭南县城里张贴了海捕公文,您各位把人截下,怕是不妥吧?” 刘阿四懒得废话,挥手喝道:“来人,将此二人乱棍驱之!” 部曲们轰然应声,举起了手中的长棍。 两名差役大惊失色,立马抱头便跑。 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被抬回前院,部曲们将他扔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伸出脚尖捅了捅他:“喂,还活着吗?” 年轻人身子抽搐了一下,努力从地上抬起头,虚弱地道:“多谢……贵人相救。” “不必谢,我救你纯粹是看不过那俩货在国公府别院门前施暴,至于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该不该杀,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让县衙再派人把你带走。” 年轻人拼着残余的力气支起半身,虚弱地道:“禀贵人,小人有天大的冤情,求贵人为我伸冤,为我父母昭雪!” “停!” 李钦载果断叫停,指着身后的刘阿四,笑眯眯地道:“我在晒太阳,不宜听太阴暗的事,你的冤情跟他去说,等我心情好的时候,他再转告我,来人,把他抬走!一个个的不让我省心,晒个太阳都不得清静。”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二十六章 晒太阳不宜听冤情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县尉就是王法 冤情这东西很复杂,跟个人的价值观和国家法律有关。 不是说县衙门口敲个鸣冤鼓,嚎两嗓子青天大老爷我有冤,青天大老爷就真觉得你冤了。 李钦载也是一样。 他虽然是军器监少监,可他管不着治安和刑事案,而且他这位青天大老爷的耳根也没那么软,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对他磕几个头,他就义愤填膺要给人家伸冤。 能干出这事的不是青天大老爷,纯粹是个智障傻缺。 调查取证,走访对质,该走的程序一样不能少,就算所有被冤枉的证据摆在面前,李钦载能做的也只是将证据递交上级官府,一切按朝廷的规矩走。 尚方宝剑,狗头铡,八贤王的金锏什么的,对不起,都是传说中的物件,现实中并不存在,任何案子不经刑部大理寺复核,就没有翻案的可能。 那位姓徐的年轻人说他有冤,李钦载愿意相信他,但他没法管,因为职权够不到。 他能管的只有军器监打造的军器是否合格,有没有人在原材料上动手脚。 至于年轻人的冤情,李钦载吩咐刘阿四找人给他写张状纸,既然他说渭南县衙的官员谋害家人,那么就越过渭南县衙,派人将状纸送到雍州刺史府,请刺史府复核此案。 能做的只有这些,李钦载干不了伸张冤情的活儿,也没有侦破案件的技能,除了帮他递状纸,实在没别的法子了。 两个时辰过去,刘阿四过来找李钦载。 李钦载正在院子里睡得深沉,冬天的阳光晒在身上,刚才还救了别人的命,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正能量。 刘阿四小心翼翼摇晃他几下,李钦载将扣在脸上的书本拿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今日注定不得安生。 “五少郎,问清楚了。那年轻人姓徐,名叫徐元庆,下邽县人,其父徐爽,因得罪渭南县尉赵师韫,老俩口无辜被杀,其子徐元庆逃了。” “虽然徐元庆见机逃了,但仍被赵师韫派出的人追杀,并且县衙发了海捕文书,把老俩口的死栽在徐元庆头上,说徐元庆弑双亲罪大恶极,徐元庆一直逃到咱们这里才算捡了一条命。” 李钦载点头,又道:“不对,关键的事没说清楚,他爹因何得罪赵师韫,赵师韫又是如何杀了老俩口,区区县尉不怕王法吗?” 刘阿四沉默片刻,道:“这些徐元庆还没说,不过在渭南县,赵师韫就是王法。” 李钦载惊了:“这么嚣张吗?我特么英国公的孙子都没底气说这句话吧?” “县尉主管刑名司狱,辖内任何案子都要经他的手,而他,能够决定案子是黑是白,若要在辖内天衣无缝杀一两个人,或是要栽赃什么人,实在太容易了。” “请几个亡命之徒把人杀了,案子报上县衙,赵师韫只需轻飘飘说一句‘真凶逃逸’或是‘亲子弑父’,这桩案子要么是不见天日的悬案,要么是变白为黑的冤案,谁也拿他没办法。” 李钦载沉吟许久,低声道:“你觉得徐元庆所言是真是假?” 刘阿四犹豫了一下,道:“小人问徐元庆时,他一边说一边痛哭流涕,说到父母无辜被杀时更是以头撞地,痛不欲生,看起来不像说谎……” 李钦载想了想,道:“是真是假,不是我们能管的,找人给他写下状纸,送到雍州刺史府吧,这是刑事案,让专业的人去辨别侦破。” “那徐元庆如何安置?今日五少郎赶走了县衙差役,怕是县衙还会派人来索要,毕竟他是海捕文书上通缉的要犯。”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道:“就说徐元庆又逃了,我又不是官府差役,没义务帮他看管犯人。” 刘阿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典型的纨绔子弟无赖又跋扈的作风,这句话扔给渭南县衙,谁都拿他没办法。 “那个徐元庆,继续请大夫给他治伤,好吃好喝先把伤养好,但随时派人跟着他,别让他跑了。”李钦载吩咐道。 “五少郎不相信他的话?” “无所谓信不信,既然牵扯了人命官司,事情没查清以前,无论县衙还是徐元庆,我都不相信,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 冬天的渭河已结冰了。 中午时分,吃过午饭的李钦载裹着厚厚的褥子,拎着工具来到河边。 对李钦载这种人来说,基本是失去了清晨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就算醒了也要在床上赖半个时辰。 游手好闲的废物对未来没有规划,没有期望,也没有生活压力,一辈子已毁在锦衣玉食里,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一个人默默地扛下所有。 午饭后荞儿突然说想吃鱼,吃红烧的鱼。 李钦载二话不说,拎着工具便来到渭河边。站在河边先用脚尖试了试河面结冰的厚度,发现有点不靠谱,冰面不能承受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于是用铁镐砸开一块冰,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河水,再洒了点鱼饵下去,等了一会儿,水面开始冒泡,再用渔网伸进去捞。 冬天的鱼儿狡猾得很,鱼饵吞进嘴就游跑了,渔网捞了半天,只捞了一些水草,气得李钦载咬牙,又无可奈何。 要不要发明雷管出来?往河里一扔,轰!大丰收!爽滴很。 跟河里的鱼儿较劲了小半个时辰,李钦载的耐心终于耗尽,发了疯似的使劲用铁镐往河水里戳。 举动毫无意义,但能泄愤,有益身心健康。 “李世兄……在钓鱼?”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 李钦载吓了一跳,刚才戳得太投入,都不知道崔婕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这要是个刺客,此刻该有人往英国公府报丧了。 “呃,啊!对,钓鱼。”李钦载尴尬地应道。 崔婕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铁镐,道:“钓鱼用这个?” “新发明的钓鱼法,你懂啥。”李钦载嘴硬道。 崔婕眼里忽然露出笑意:“该不会是钓不上鱼,拿铁镐泄愤吧?” 这女人智商难得上线了,不过却把天聊死了。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钓鱼……读书人的事,怎能说泄愤。” 崔婕眼里的笑意越来越盛,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笑道:“是,李世兄果真在钓鱼,只是运气不好,鱼儿都冬眠了。” 李钦载赞道:“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 朝她手中空荡荡的竹篮瞥了一眼,李钦载问道:“你上山采蘑菇?” 崔婕点头:“是,若能采得一些,还要麻烦贵部曲帮忙甄别一下,我大致已知,颜色越好看的蘑菇越有毒,这次我一定采那些毫不起眼的蘑菇。”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挤出一脸假笑道:“去吧,祝你今日大丰收。” 崔婕行礼刚要告辞,却见李钦载脸上的笑容不对劲,于是停下行礼的动作,轻蹙黛眉道:“李世兄为何发笑?” “我这是礼貌性微笑,符合社会社交礼仪期待的真挚笑容。” 崔婕轻咬红唇,小心地白了他一眼,道:“我觉得你又想坑我……” “我何时坑过你?” “上次,你骗了我的钱。”崔婕俏脸满是薄怨。 李钦载一想,还真是。 回想当日的行径,内心不能说毫无愧疚吧,简直已忘了这事儿了。 世家小姐难得体验漂泊贫穷的生活,日子过得太富足了,如何让社会给世家小姐上一堂生动的现实主义课程? 所以,骗她的钱是为了她好,一片冰心在玉壶。 李钦载咳了两声,悠悠道:“看在你曾经破财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啊……” 崔婕疑惑道:“什么?” “蘑菇呢,生长在潮湿温暖之地,冬天呢,是没有蘑菇采的。”李钦载看着崔婕惊愕张大的小嘴,淡淡地道:“这是常识,傻子都知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亲爹与后妈 冬天确实采不到蘑菇,这是实话。 前世冬天里吃的蘑菇都是大棚里种出来的,野外的蘑菇采不到。 李钦载知道的常识,世家小姐并不知道。 从小养尊处优,哪里懂得这些平民的知识?她还以为蘑菇一年四季都长在山里,等着她随时去采呢。 崔婕发了好一会儿愣,然后俏脸渐渐露出生气的样子。 “我刚才若不多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就任由我上山了?” 李钦载无辜地道:“不然呢?我以为你不仅为了采蘑菇,还想欣赏山清水秀的景色呢,打扰别人的雅兴绝非君子所为。” 崔婕咬牙道:“果然,有才华的不一定是好人,坏起来比普通的坏人更坏!” 李钦载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及时阻止了你上山白跑一趟,说不定还避免了你被狼吃掉的危险,等于又救了你一命,你应该说谢谢。” 崔婕怒哼道:“不谢!你不是好人!” “啧!太没礼貌了。你过日子这么糊涂,这次若不谢我的话,下次再犯什么常识错误,我一定眼睁睁看你栽进坑里,一个字都不会说。” 崔婕更生气了:“我等到春天再去采蘑菇!” “春天好,生机勃勃,万物复苏,不但蘑菇长出来了,山里冬眠的蛇啊,熊啊都醒了,一看有个娇滴滴的姑娘在采蘑菇,呵呵……” “动物眼里可没有美丑之分,它们看你就是一只直立行走的母猢狲,睡了一个冬天肚子正饿呢,于是一拥而上,三两下把你分了,我拿一个胯骨轴,它拿一只肥蹄髈……” 崔婕俏脸顿时苍白,可心里又气得不行,一时竟有些无措,不知该先害怕还是先生气。 犹豫良久,她终于决定先生气,害怕是以后的事,生气是眼前的事,必须解决眼前的事,再操心以后的事。 “你,你才是猢狲!你是公猢狲!还有,什么肥蹄髈,难听死了!我才不肥,我……我没……”崔婕气得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 索性撸起袖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胳膊,在李钦载眼前晃啊晃。 “你看,你看!哪里肥了?哪里肥了?”崔婕俏脸通红地问道。 李钦载眼里带着笑,仔细欣赏了一番她的胳膊,严肃地点头:“前蹄髈果然不肥,刚才是我说错了,不过我还想看看后蹄髈……” “后……后蹄髈,”崔婕呆了一下,反应许久才赫然惊觉这家伙说的是什么部位,顿时羞愤欲绝:“你,你你……登徒子!” 说完崔婕抡起手边的竹篮,使劲朝他后背抽去。 李钦载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痛倒是不痛,但还是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世家小姐居然打人? 崔婕怒极抽了那一下后也反应过来,此举委实跟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大为相悖,她的家教里绝对不容许她动手打人,这是非常有违教养的。 “我……”崔婕欲言又止,神情忐忑又有些愧疚。 “你打人……”李钦载惊愕地指着她:“我要马上派人给青州崔家送信,崔家的闺女打人,这婆娘不能要!” 崔婕本来有些愧疚的,闻言顿时怒道:“不要就不要,我也不要你!” 李钦载叹气道:“当初刚认识时,那个端庄有礼,落落大方的世家小姐呢?” 崔婕怒气瞬间消了,长久的世家教育令她此刻心头浮上深深的自责。 刚才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像个无理取闹撒泼打滚的泼妇。 简直太罪恶了。 不知为何,最近李钦载说的话总令她容易生气,当初刚认识时,这纨绔子的嘴也很毒,可当初自己为何没那么生气? 果然如圣贤所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李世兄,我刚才过分了,向世兄赔罪。”崔婕顶额一礼,恢复了以往端庄的模样。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赔罪不如赔钱,赔钱才实在,你还有钱么?” 崔婕沉默,深呼吸。 不生气,不生气,要端庄…… 果断换个话题,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李世兄,庄子里最近来了许多陌生人,听说都是你的学生?我看那些学生的打扮,一个个非富即贵,身份怕是不凡吧?” “哦,算是学生吧,他们死皮赖脸非要跟我求学,赶都赶不走。” 崔婕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儿。 李钦载忽然道:“你少招惹他们,都是一群熊孩子,而且个个出身富贵,里面还有当今天子的皇子,至于国公国侯家的更是一大堆,烦得很。” 崔婕眼中露出笑意:“我听说了,前日他们在田里放火,你抄起鞭子满地追杀他们,庄子里很热闹。” 垂下头,崔婕忽然又问道:“听说李世兄还有一个儿子,已经五岁了?”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恐怕这个问题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吧。 “没错,快五岁了,你家丫鬟上次还骗了他的烤鱼。” 崔婕笑了:“我见过他,长得跟你很像,听家兄说,是你当年和府里丫鬟生的?” 李钦载露出复杂之色,叹道:“是,后来她难产死了,只留下这个孩子……” 气氛莫名沉寂下来,两人都呆呆地看着结了冰的河面,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崔婕忽然道:“李世兄,我……可以经常去看他吗?” “看谁?”李钦载没反应过来。 “看你的孩儿,他叫荞儿对吗?” 李钦载脸上浮出古怪之色:“你……看他?” 崔婕坦然地笑了笑,伸手整了整发鬓,道:“我挺喜欢他,荞儿这些日子在庄子里跟孩童们玩耍,我好几次远远见过他……” “他很可爱,说话奶声奶气,但在孩子们面前努力装作大人,真有几分小先生的气度,当时我就恨不得把他抱过来使劲揉揉……” 说完崔婕不好意思地垂头,道:“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喜欢他,听说他娘亲已去世,就愈发想疼爱他,你莫误会。” 李钦载笑道:“我没误会,既然都住在庄子里,你没事时过来带他玩耍也无妨,回头我跟府里吩咐一声,以后你想来就来。” “李世兄,他……知道我的身份,以及和你的……婚约吗?”崔婕俏脸通红,吃力地问道。 “没跟他说过,但他不反对我给他找个后娘,不瞒你说,村里六岁以上的姑娘他都觉得挺适合我的。” 崔婕瞪大了眼:“六,六岁以上?” “嗯,我要是不拦着,这几日估摸他该给我说媒提亲了。” 崔婕呆呆地看着他的表情,见他表情认真,不像胡说八道,良久,崔婕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你们父子真是……我突然更想抱抱他了,好有趣的孩子。” “这里,这里!看过来。”李钦载指了指自己。 崔婕愕然看过去。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主要是我教育得好,始作俑者就在你面前,你不该抱抱我吗?” 崔婕俏脸刷地通红,迅速扭过头去,啐道:“呸!登徒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起他就脸红 李钦载突然发觉自己越来越像个渣男了。 成亲没啥想法,但日常调戏一下村姑却能令身心愉悦。 村姑挺容易害羞的,几句话一撩拨便双颊飞霞。 看着崔婕害羞地拎着竹篮跑远,李钦载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 凭心而论,这女人不错。 生活阅历差了点,但也不是她的错。至少在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女人都非常坚强且独立。 她在陌生的环境里努力地生存,努力适应环境,从来不会扮出柔弱无依的样子博取别人的同情。 相反,她很不愿意看到别人对她的同情,同情对她似乎是一种侮辱。 这样的性格,一千多年后都很少见。 李钦载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发觉,虽然他对这桩长辈包办的婚姻充满了排斥,可他对崔婕已渐渐没那么排斥了。 挺好的姑娘,长得美,性格又好,柔中带刚,被调戏了只是脸红薄怒,丝毫没有调戏回去的迹象…… 重点是,长得美。 没错,就是这么肤浅,庸俗。 下次如果崔家来人,就把她出卖了吧,抓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嫁给他。 李钦载这样的宝藏男孩,能嫁给他也是她的福气呀。 ………… 崔婕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就登门拜访。 李钦载将荞儿牵出来,崔婕看着怯怯躲在李钦载身后的荞儿,不由笑了。 掏出一块麦芽糖,还有一面小鼓,崔婕朝荞儿眨眼:“先吃糖还是先玩小鼓?” 荞儿不吱声,抬头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热情介绍:“叫后娘……” 崔婕大羞:“你,你莫教坏孩子!” “那就叫姐姐。” 崔婕更不乐意了:“呸!又占便宜,他若叫我姐姐,我叫你什么?” “他管你叫姐,你管我叫哥,我们各论各的。” 崔婕恨恨白了他一眼:“没个正形,荞儿长大后像你可怎么办。” 蹲下身,崔婕的视线与荞儿平行,柔声道:“叫姨姨就好,莫跟你爹学坏了。” “姨姨!”荞儿笑了,伸手接过麦芽糖和小鼓,先将糖递给李钦载一块:“爹,吃糖。” 李钦载也蹲下来,荞儿将一块糖塞进他嘴里,犹豫了一下,又将另一块糖塞进崔婕的嘴里,最后再自己吃。 三人脸上鼓鼓囊囊,面面相觑后,不由笑出了声。 李钦载心中泛起一股柔和,此刻的画面,真像是温馨的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突然有了一种家的味道。 就冲眼前的温馨画面,以后也该有点良心,少骗她一点钱才是。 “李世兄,我带荞儿去庄子里玩玩,可以吗?”崔婕期待地道。 “去玩吧,莫跑远了,也莫去危险的地方。”李钦载挥了挥手道。 崔婕白了他一眼:“人家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嘱咐?” 牵着荞儿的手,崔婕便带他离开了。 晚到快日落时分,崔婕将荞儿送进别院的大门,这才独自离开。 回去的路上,崔婕的脚步很轻盈,俏脸不知想起什么,不自觉便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半天的时间,她与荞儿相处得很融洽。 刚开始时荞儿还有些拘谨,崔婕早有准备,掏出一把零嘴儿后,荞儿便对她亲密起来,话也越来越多。 一大一小在庄子里玩耍,其实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崔婕不像李钦载,能随时变出许多一千年以后的小玩具,可荞儿依然很开心。 他教崔婕在地上挖洞,掏出珍贵无比的小陶珠,两人在地上玩弹珠玩得忘乎所以,直到日落才依依不舍地将荞儿送了回去。 回到自己简陋的屋子,从霜已做好了饭菜,见崔婕回来,从霜两眼一亮:“姑娘终于回来了,奴婢都快饿死了……” 崔婕嗯了一声,又道:“宋阿婆呢?” 宋阿婆是一位寡居多年的老人,也是她当初好心收留主仆二人,从此三人同住屋檐下,宋阿婆独居多年,喜欢她们的陪伴,主仆二人感恩,努力挣了些小钱,帮阿婆改善生活。 渐渐地,三人的相处已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意味了。 “阿婆吃过了,今日阿婆编竹篮有点累,早早躺下了。” 崔婕于是端起碗吃饭,尽管饭菜简陋,可她的吃相仍然很端庄,小口小口地吃,咀嚼时紧闭着小嘴儿,不发出声音,也不多说一句话。 从霜的吃相就差了点,小嘴吧唧个不停,脸蛋被涨得鼓鼓的,像一条做鬼脸的金鱼。 崔婕今日的心情显然很不错,连吃饭都带着微笑,吃得有点漫不经心,眼睛盯着面前的菜,突然噗嗤便笑出了声。 从霜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的菜肴。 “姑娘,奴婢做的菜好吃或是不好吃,奴婢都能接受,但若说这些菜很好笑,奴婢实在有点难以接受……”从霜嘟着小嘴儿道。 崔婕回过神,失笑道:“不,不是饭菜,是荞儿……” 从霜睁大了眼:“荞儿?那个纨绔的儿子?” 崔婕瞪了她一眼:“不要叫他纨绔,人家有名有姓,他儿子你认识,当初你还骗过他的烤鱼呢。” 从霜眨眼:“姑娘为何突然想起荞儿?” “我今日带他在庄子里玩,那孩子特别有趣儿,在我面前蹦蹦跳跳天真无邪,一旦遇到庄子里其他的孩子,他却突然变了模样,背着手一脸威严的样子。” “别人叫他小先生,他还非常沉稳地点头答应,那不怒自威的小模样真是……太逗人了,也不知跟谁学的样子。” 从霜不停地眨眼,一脸的疑惑不解。 “姑娘不是很讨厌那个纨绔……好吧,李家的少郎君么?今日为何带荞儿出去玩耍?” 崔婕俏脸一红,低声道:“我带荞儿玩耍,与李世兄有何关系?我只是……喜欢荞儿罢了。” 从霜仍然疑惑道:“不对呀,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姑娘你说过很讨厌李钦载,还说拼死也不跟那纨绔子成亲,如今你竟跟他儿子一起玩耍,这个……” 崔婕俏脸愈发红润,嘴硬道:“一码归一码,我只是单纯喜欢荞儿,没别的原因。” “是吗?”从霜狐疑地盯着她的脸颊看个不停。 崔婕威严地板起脸:“以后看到李世兄,你当以礼相待,莫让他觉得咱崔家的人没教养,切记不要再称他‘纨绔子’了,人家并不是纨绔。” 从霜终于确定地点头:“姑娘,你变了!” “我,我变什么了?” “你不讨厌他了,或者说,你心里已经有他了。”从霜语气笃定地道。 “莫胡说,人家才没有!” 从霜愈发笃定地道:“你有!你如果真没有,会直接说‘我没有’,你刚才说的是‘人家才没有’,像在跟心上人撒娇。” 崔婕咬牙,她已恼羞成怒了:“从霜你……,非要逼我对你动家法吗?” 从霜敷衍地瑟缩了一下,表示了一下我真的好怕的情绪。 接着从霜的小脸蛋皱成一团,唉声叹气道:“姑娘啊,你说我们这是何必呢?明明是为了终生幸福而逃婚,结果逃到人家庄子上,你又喜欢上人家,咱们逃婚究竟逃出了个什么?” 崔婕红着脸,使劲瞪着她道:“我没有喜欢上人家!” 从霜权威地道:“姑娘莫诓奴婢,奴婢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有见识的,如今提起他你就脸红,不是喜欢是什么?难道是愤怒吗?” “我没有……”崔婕心虚地道,目光躲闪望向门外。 从霜摇头:“喜欢就喜欢,敢爱敢恨才是姑娘本该有的模样,一如当初你勇敢逃婚时一样。” 重重叹了口气,从霜愁眉苦脸道:“你倒是觅得了良人,奴婢可怎么办呀?将来回了崔家,你欢欢喜喜嫁了心上人,奴婢伙同姑娘你一起逃婚,怕是会被家主活活打死……” 第一百三十章 冤案难雪 “爹,今日陪我玩耍的姨姨,是我的后娘吗?” 父子俩泡在一只硕大的浴盆里,屋子内热气袅袅,荞儿趴在浴盆边,小脚丫踩在李钦载的大腿上。 李钦载握着一块皂角,给荞儿擦洗后背,淡淡地道:“你喜欢今日那位姨姨吗?” 荞儿想了想,道:“还行,就是不会玩。” “啥叫不会玩?” “她非要陪我玩耍,我教她玩弹珠,她总也学不会,比庄子里别的孩子差远了,”荞儿撇了撇嘴,道:“说是她带我玩耍,其实更像我带她玩耍,带她玩了半天,累死了。” 李钦载柔声道:“虽然她不太聪明的样子,可心地还是不错的,对善良的人要有耐心,不要歧视。” 荞儿点头:“嗯,所以荞儿陪她玩了一下午,没给她甩脸子,对她很友善了。” 仰头望向李钦载,荞儿又问道:“爹,她会是我的后娘吗?” 李钦载笑道:“看你喜不喜欢她,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娶她。” 荞儿的小脸一片严肃:“目前来看,还算不错的。回头爹跟她说说,让她苦练弹珠本领,否则我以后不跟她玩耍了。” 李钦载大笑起来:“给你娶后娘不是用来玩弹珠的。” “那是用来作甚的?” 迎着荞儿天真无邪的眼神,李钦载小心翼翼不敢开车。 “嗯,娶后娘是一起过日子的,咱父子太冷清了,多个人会热闹一些。” 荞儿认真想了想,道:“爹说的没错,荞儿也喜欢热闹,爹,不如多娶几个后娘吧,以后陪荞儿一起玩弹珠。” 李钦载感动地揉他的脑袋:“真是孝顺的好大儿……” ………… 几天的休养后,徐元庆的伤势好了一些。 刚能下地走动,徐元庆便来到李钦载面前,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李钦载冷眼看着他。 徐元庆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跟李钦载的年龄相仿,长得颇为俊朗,带着阳刚之气,名字也取得好,任何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直觉地认为他是主角。 事实上徐元庆确实也像主角,父母被仇人所害,他却逃得性命,又意外认识了权贵家的子弟,从此卧薪尝胆,最终大仇得报…… 国仇家恨,恩怨情仇,啥都有了,重要的是,他还大难不死,偶得奇遇。 这货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李钦载越想越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救了人,偏偏搞得像个衬托主角的绿叶。 好想把他扔下悬崖,主角嘛,不都是掉下悬崖才得到武林秘籍千年大还丹之类的奇遇吗? “救命之恩就不提了,我确实救了你的命,不过也要看你是不是好人,安心在这里住下,回头我家部曲把你的事查清楚了再说。”李钦载淡淡地道。 “是。但受恩不可不报,贵人救了小人的性命,便是大恩。”徐元庆垂头道。 李钦载悠悠道:“莫急着谢我,你家的案子我派人去查了,若查到你所言不实,我还是会把你送进县衙,朝廷有法度,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小人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教我生生世世沦入畜道,不得超生。” “我不是脑残少女,对我发誓没用,一切按事实说话。状纸我也叫人递上雍州刺史府了,若无意外,过些日子刺史府会派人下来查实,你若还有什么隐瞒最好趁早说出来,若是被人查出来,我可要翻脸了。” 徐元庆仍垂着头道:“小人绝无隐瞒。” “你父母与渭南县尉赵师韫究竟因何结怨?为何赵师韫要置你家人于死地?” 徐元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脸颊肌肉抽搐几下,低声道:“我父名讳上徐下爽,曾是渭南县尉赵师韫手下的差役,赵师韫以乡绅出身被荐举为县尉后,任内多行不法,屡行冤狱,勾结主簿贪墨公库……” “我父为人正直,看不过眼,曾匿名向刺史府揭举,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于是便向赵师韫辞了差事,回乡务农为生。” “赵师韫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父揭举他的事,从前年开始便派人不停来我家滋事寻衅,我父素来耿直,毫不妥协,扬言要继续揭举赵师韫不法事。” “终于在十天前的深夜,我家莫名闯入了几名强梁,对我父母下了毒手,将我双亲杀害,那晚我与邻村友人相聚饮酒,未曾在家,回来后才发现父母被害。” “那几名强梁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一直在外面等我归家,我刚发现父母被害,他们便闯进来对我挥刀。” “幸好我年少时学得几分技击之术,堪堪躲开了他们的杀招,匆忙跑出门去,遁入夜色中,这才捡得一条性命。” “天亮后我本打算去雍州刺史府鸣冤,谁知路经县城,才发现我已被官府通缉,说我忤逆不孝,弑杀双亲,我身负血海深仇,却辩无可辩,鸣冤无门,幸得贵人义伸援手,才保得我的性命……” 徐元庆说着便落下泪来,垂头望地,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李钦载叹了口气,总算交代了前因后果,从情感上说,李钦载应该相信他,可他还是持保留态度,有些事不能光听一面之辞,必须要亲眼见到证据,这是成年人对待事物最基本的态度。 “状纸我已找人写下,送去雍州刺史府,按你的说法,雍州刺史府里有赵师韫的眼线,才会得知你父亲匿名揭举他的事,所以先看刺史府对此事的态度,若他们选择敷衍掩饰,我会继续向刑部递状纸。” 徐元庆双膝跪地,狠狠朝他磕了个头:“贵人大恩大德,徐元庆今生当牛做马报答!” 李钦载笑道:“当牛做马倒不必,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话,若上面的人下来一查,发现你所言不实,或是刻意诬告,我的面子可就彻底栽了,那时莫说官府如何治你,至少我不会放过你。” “小人句句实言,若有半句虚假,徐氏历代先祖不佑!”徐元庆脸上布满泪痕咬牙发誓。 李钦载暗叹口气。 这年头不是没有坏人,但坏人也有敬畏的东西。若连自家的祖宗都拿出来发誓,徐元庆所说多半是真的。 这就意味着,麻烦来了。 既然开了口,李钦载便等于担下了这桩案子,扮演青天大老爷的角色,将这桩暗无天日的案子昭雪洗冤。 青天大老爷那么好当的吗? 李钦载生性淡漠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人世间所有的善良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都是以牺牲个人的利益为前提。 小到公交车让座,牺牲个人安逸坐着的利益,大到慈善捐款,牺牲个人金钱的利益,还有更伟大的善良,甚至是要牺牲个人生命为代价。 今日,李钦载一不小心善良了一回。 话说出口后,李钦载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那赵师韫的能量不小,渭南县衙,雍州刺史府,都有官员牵涉其中,否则徐元庆的父亲匿名揭举的事不可能让赵师韫轻松得到消息。 李钦载虽然是英国公的孙子,但英国公的招牌不能随便用的,更不能打着英国公的旗号干预地方官府的事务,否则无论对错善恶,他全家都会被御史参得欲仙欲死。 李钦载个人的官职只是个军器监的少监,更无权干预地方事务…… 这个麻烦……有点棘手。 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官员,就算以他的能力闹到李治面前,刑部一查到底的话,也不知最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从徐元庆的叙述来看,赵师韫做得可谓干净利落,丝毫没留下把柄,雇几个亡命之徒,杀人之后远遁他乡,案子若要复查,难度非常大。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杀机立生 清晨的时候,李家别院门外来了人。 渭南县衙的人,领头的赫然竟是县尉赵师韫。 赵师韫态度很卑微,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等候下人通传,后面带来的几名差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宋管事是个伶俐人儿,他很清楚五少郎的生活秉性。 大清早的去后院通传有客来访,绝对是自找不痛快,以五少郎的起床气,大约会把后院拆一半。 所以赵师韫老老实实等在门外,宋管事也没有任何动作。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估摸五少郎差不多该起了,宋管事这才让丫鬟通传。 宋管事的决定非常正确,没过多久,丫鬟一脸委屈来报,五少郎还在赖床,只说了一个字,“滚”。 不知是让打扰他赖床的丫鬟滚,还是让门外的客人滚。 丫鬟不敢再问,灰头土脸来回报。 宋管事虽名为“管事”,但也不敢多事,不知从哪里学来官场老油子的做法,索性不送客也不迎客,干脆让客人在门外等着。 赵师韫只好在门外苦苦多等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李钦载终于不赖床了,起床穿戴洗漱吃饭之后,才晃晃悠悠来到前院见赵师韫。 赵师韫在李钦载面前表现得诚惶诚恐,仿佛李钦载一声咳嗽都能吓出他的冷汗来,完全不像一个杀人父母的凶手。 李钦载眼睛半睁半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飞快打量着赵师韫。 嗯,看面相……完全看不出什么。 李钦载还没修炼出仅凭面相便能定人善恶忠奸的道行,看赵师韫的样子,纯粹是下官在上司面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 英国公孙子的身份,委实让李钦载沾了不少光,若是寻常少监之类的五品官员,恐怕赵师韫也不会如此恭敬得过分,完全是李勣的名头把他震住了。 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后,赵师韫说出了来意。 来意就是想把徐元庆带走归案。 徐元庆是渭南县衙通缉的要犯,且弑杀父母大逆不道,此人非常危险,李家少郎君切莫养虎为患云云。 正义凛然的话说了一大堆,意思也表达得非常清楚了。 李钦载嗯嗯啊啊几句,突然道:“我听说徐元庆有冤情,此案赵县尉亦涉案其中,按规矩,赵县尉该避嫌吧?” 赵师韫表情不变,陪笑道:“杀人犯的话,李少郎切不可信,下官早已查明,是那徐元庆嗜杀成性,竟做下弑杀父母的大逆之事,此案业已查清楚,且铁证如山,李少郎若不信,下官可派人将此案的证据送来。” 李钦载摆摆手,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是渭南县衙的官员,没资格插手县衙的案子,证据什么的,我就不看了。” 赵师韫面露苦笑。 你还知道自己不能插手县衙事务呀,既然知道,为何不赶紧把那徐元庆交出来? 谁知李钦载忽然悠悠地补了一句:“按道理我应该把人交给你,不过……不巧的是,我昨日见徐元庆可怜,已找人写下状纸,递交雍州刺史府了。” “在刺史府复核此案之前,赵县尉怕是不宜与徐元庆见面吧?毕竟,你也有杀人父母的嫌疑。” 赵师韫脸色一变,随即飞快恢复正常,含笑道:“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刺史府复查。” “但徐元庆实在不宜留在贵府,何不让下官把人带走,下官保证不会害他性命,否则众目睽睽之下,下官岂不是落人口实?” 李钦载眯眼看着他,笑道:“赵县尉你如此急着将徐元庆带走,似乎有些不正常,该不会真有杀人灭口的念头吧?说实话,你若把徐元庆杀了,我又没证据证明人是你杀的,还真拿你没办法。” 赵师韫眼皮跳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本是主管一县刑名的县尉,岂会知法犯法?若李少郎不信,不妨派一位部曲日夜跟着徐元庆如何?” 李钦载不耐烦了,脑袋一仰,两只大鼻孔深深地注视着赵师韫,像岁月的黑洞审视他的人生,纨绔子弟跋扈之态毕露。 “赵县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讨价还价吗?我说怎样就怎样,你若有胆子,就从我家把人抢走,若没那胆子,回去老老实实等候刺史府派人复查此案。” 赵师韫脸色数变,终于深吸了口气,陪笑起身告辞。 盯着赵师韫离开,李钦载的眼神毫无波澜。 前院边的廊柱下,徐元庆闪身而出,朝李钦载长揖一礼:“多谢贵人相救,贵人又救了小人一次。” 李钦载懒懒地道:“莫谢我,说实话吧,我其实很不想沾染这件事,可谁叫我已经插手了呢,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 “再说,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我也不介意做几件善事,算是给我的儿子积德,存攒一点福报吧。” 徐元庆继续行礼:“贵人高义,徐元庆发誓此生必报。” 李钦载疑惑道:“你以前是不是一个经常勾搭良家妇女的渣男?我怎么觉得你发誓跟吃白菜似的,随随便便就说出口了。” “不要对我来这一套,我绝不相信你只在外面蹭蹭。” ………… 赵师韫走出李家别院大门,脸色迅速阴沉下来,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着李家别院高挂的门楣,赵师韫眼中闪过森森杀意。 一名等候在外的差役凑了上来,低声道:“县尉,李家那位纨绔不肯交人?” 赵师韫嗯了一声,冷冷道:“真以为是个人物了,还不是沾了英国公的光。据说他已向雍州刺史府递交了状纸,请刺史府复查此案。” 差役急道:“县尉,那纨绔若不肯交人,又向刺史府递了状纸,恐怕事情麻烦了。” 赵师韫冷笑:“无妨,那件事我请了山东流窜过来的亡命之徒做的,他们的手法很干净,做得天衣无缝,刺史府派人下来查也查不出究竟,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差役迟疑道:“那些亡命之徒……” “我付了重金,而且,我想还会用到他们,毕竟徐家还有一个余孽未除掉……” “徐元庆已将案子嚷嚷得人尽皆知,许多人都知道县尉有涉案嫌疑,若徐元庆不明不白死了,县尉如何自处?” 赵师韫哈哈一笑,两手一摊道:“证据呢?官府办案可是讲证据的,无凭无证污我清白,这种事谁敢干?就算有人敢拿问我,只要拿不出证据,官司打到刑部我也占了理。” 差役闻言脸上仍有担忧之色,但也缓和了许多。 “县尉高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赵师韫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李家别院的大门,面色阴鸷地道:“李家的人我惹不起,徐元庆我还惹不起么?” “回头便让那几个亡命之徒过来,守在庄子外,只要徐元庆敢出李家的大门,便是他的死期!” 说着赵师韫目光冰冷地朝几名差役扫了一眼,道:“徐家那件案子,你们可都参与了的,最好管紧你们的嘴,就算刺史府下来人复查,你们也莫要松口,否则,大家都是杀头的下场。” 几名差役后背一凉,急忙点头应下。 入夜时分,甘井庄内外一片寂静,村里偶尔只传出几声犬吠鸡鸣。 当人们都已入睡时,几条矫健的身影缓缓从庄外的山林里走出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露凶相,浑身肌肉虬结,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盯着万籁俱寂的庄子半晌,为首之人开口声音嘶哑,冷冷道:“今日起,我们兄弟便守在庄子外,只要那姓徐的踏出李家别院一步,咱们便杀了他。” “赵县尉说了,不要活口,必须见尸,但是不要做得太张扬,尤其莫要被李家的人发现,否则必会激怒李家那个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乍起 赵师韫只是县尉,跟英国公没法比,更不敢惹怒英国公的孙子。 但他也害怕东窗事发,在渭南县衙他可以一手遮天,但案子若出了渭南县,可就说不准了。 就算是雍州刺史府,他也只是有同乡有眼线,帮他探听传递消息可以,不可能帮他按下案子。区区县尉,还没到手眼通天的程度。 所以他不得不下了杀心。 杀徐元庆的同时,尽量不要招惹李钦载。 这是赵师韫唯一的选择,徐元庆活着,当初那桩杀害徐元庆双亲的案子迟早会浮出水面,那时赵师韫便是绑赴刑场斩首的下场。 对英国公的孙子再忌惮,为了保命,终究只能冒险一试。 徐元庆死,后患消除,就算惹怒李钦载,赵师韫或许还能捡回活命。英国公府权势再大,也不能无故打杀官员。 徐元庆活着,案情复查,真相大白,赵师韫必死。 从赵师韫的角度来说,他的选择其实没错,换了任何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大早,后院便传来朗朗读书声。 李素节等纨绔们被李钦载狠狠抽过一次后,求学的态度愈发端正了。 按李氏教学方式,门下弟子皆是散养,平时你爱学不学,反正只看期末考试成绩,成绩最后一名就滚蛋。 末位淘汰制给了纨绔们不小的压力,与宫学和家塾的师傅不同,纨绔们的压力不再来源于师傅的管教,而是来源于考试结果,以及被淘汰后无法承担的后果。 每天李钦载会抽空给大家上一堂课,课程内容很随机,大多是小学数学方面的,从最简单的九九歌,到两位数的乘法演示,以及各种数学运算符号的应用。 至于李素节等人心心念念的冰块取火实验的原理,纨绔们眼巴巴地求了很多次,李钦载仍然没教。 不是不肯教,而是原理太深奥,一群刚学会加减乘除符号的纨绔们怎么可能学得会? 上午起床,晃晃悠悠走进后院临时开辟的课堂,课堂里一片喧闹,大孩子互相打闹,小孩子又哭又叫,像极了花果山上一群无法无天的猢狲。 人还没走进屋子,李钦载便故作威严地咳了两声。 嗓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前世老师进课堂都要咳两声,也不知是不是独属于老师的仪式感,所以李钦载也咳,不咳就不合群了。 两声咳嗽后,课堂瞬间安静下来。 踏进课堂,每个人正襟危坐,人手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双双小眼神里满满的求知欲,仿佛正在知识的海洋里欢快地狗刨。 李钦载暗暗冷笑,我要不是在外面听到动静,还真特么信了。 不动声色地站在讲台上,李素节率纨绔们起身,长揖行礼。 “弟子拜见先生。”众人异口同声。 李钦载嗯了一声,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在刷刷写了几道题目。 题目不难,都是几道两位数的乘法,熟练的话瞬间能解出来。 “两位数如何相乘,昨日已教过你们了,今天你们把这几个题做出来,做不出来的晚餐饿一顿,期末考评扣三分。” 李钦载拍了拍手掌,然后坐下来,听得纨绔们一阵哀呼,李钦载却不为所动,懒洋洋地眯上眼,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快感。 前世读书时,他也曾哀呼过,一啄一饮,都是报应呐! 当老师果然比当学生爽多了,尤其是把学生当野猪似的散养,每人收一百贯钱学费还能毫无顾忌地用鞭子抽他们的那种老师,特别爽。 “先生,弟子……弟子不会做。”年纪最小的上官琨儿瘪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李钦载一愣,然后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懒太省事了。 五六岁的孩子让他们做两位数的乘法确实有点难。 “哦,不会做没关系,这样吧,八岁以下的我给你们换几个题。” 说着李钦载又写下几道两位数的加减题,上官琨儿和几个八岁以下的孩子这才高兴起来,掰着手指开始算题。 一炷香时辰过去,李钦载有点失望,居然一个交卷的都没有。 “都说‘笨鸟先飞’,你们的愚蠢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但我没想到,居然连一个先飞的都没有,就那么笨吗?”李钦载摇头叹息。 李素节等纨绔胸口一堵。 熟悉的扎心滋味。 直起身子看了一圈,李钦载又问道:“荞儿呢?” 李素节起身回到:“先生,李荞今日没来,他说最近的课都不想上,因为他已全学会了。” 李钦载点头,荞儿在数学方面好像确实比他们有天赋,如今已开始学综合运算了。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啧!”李钦载又忍不住开始嘲讽了。 越来越有老师的神韵,对学霸和对学渣截然不同的态度。 李素节好想翻白眼。 人家是你亲儿子,鬼知道你给他开了多少小灶,咱们能比么? 心里吐槽,但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情绪,李钦载早已明明白白告诉过他们,在这里求学,没有所谓的公平,遇到不公平,忍着。 ………… 天气不错,崔婕牵着荞儿的小手,来到渭河边。 荞儿昨日与崔婕玩耍时,顺口说过一句想吃鱼,崔婕便记在心里了,今日向庄户借了渔网铁镐等工具,带荞儿来河边捞鱼。 河面已结了很厚的冰,崔婕回忆李钦载当初捞鱼的样子,先用铁镐将冰面砸开一个洞,然后撒下鱼饵,再用渔网捞。 荞儿好奇地看着她,见她一镐一镐砸冰,额头累出了汗珠儿,荞儿忍不住抬袖,帮崔婕擦了擦额头的汗。 崔婕一愣,接着笑开了花儿。 “荞儿真懂事。”崔婕赞道。 荞儿抿了抿唇,轻声道:“姨姨,咱不捞了,荞儿不想吃鱼了。” 崔婕只觉心中一片暖意。 那家伙虽然很没礼貌,但他的儿子确实又乖巧又体贴,简直是个小暖男,随口一句话都让人听得温暖又感动。 当爹的那样,儿子这样,怎么教养的呀?太费解了。 “姨姨不累,今日一定给你捞一条大鱼,咱们烤着吃。”崔婕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 荞儿毕竟是孩子,闻言兴奋地点头:“咱们就在河边烤,我会点火,不用火折子就能点火,跟爹学的。” 崔婕笑着揉他的头:“荞儿真厉害,长大后一定比你爹厉害。” 身后的树林里,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乍起又逝。 崔婕好奇地朝身后的树林看了一眼,以为是幻觉,于是没在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死攸关 徐元庆的伤势好了许多,当初被县衙差役揍得奄奄一息,宋管事请来大夫救治后,几天时间便能下地走动。 别院不大,徐元庆习惯走出别院活动,通常有李家的部曲跟着他,这是李钦载下的令。 在知道赵师韫可能会打徐元庆的主意后,李钦载留了心眼,让家中部曲一刻不离徐元庆。 倒不是跟徐元庆有多深的交情,李钦载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插了手,就不能让徐元庆莫名其妙死在庄子里,否则就是纯粹打脸了。 阳光微黯,寒风正凛。 徐元庆迈着有些瘸的腿,一晃一晃地出了门。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部曲,离他不远也不近。 两名部曲的表情很淡漠,与徐元庆也没有任何交流。 对他们来说,徐元庆不过是五少郎吩咐下来的一个任务,他们要负责的是徐元庆的安全,如果有人要刺杀,两名部曲便会出手保护。 除此之外,两名部曲对徐元庆并无别的情感交流,望向他背影的眼神甚至隐隐有些不屑。 部曲们听队正刘阿四说过,徐元庆身负冤案,五少郎决定为他出头。而在此之前,五少郎本来不愿出头的,不知为何被这徐元庆拖下了水。 李钦载对部曲们不薄,有吃有喝都想着他们,不忘分他们一份。 渐渐地,部曲们跟刘阿四一样,对李钦载已有些死心塌地的效忠念头了,英国公他老人家英雄一世,孙儿亦不坠其志,李家后继有人,对部曲们来说也是好事。 所以对徐元庆这个将五少郎拖下水,给李家制造麻烦的家伙,部曲们虽然奉命保护他,心底里对徐元庆还是很不屑的。 昂藏七尺男儿,有冤鸣冤,有仇报仇,没事拖我家五少郎下水作甚?非丈夫所为也。 徐元庆独自走在前面,仿佛能够预感到身后部曲投来的眼神,徐元庆却只能苦笑。 双亲被害,凶手权势遮天,在官法官位面前,他只是个弱者,本来这条命该交代了的,谁知遇到了李钦载,人生峰回路转。 这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一根横在水面上的浮木,徐元庆什么都不顾,只能紧紧抱住这根浮木。 它是报父母被害之仇的唯一希望,今后的人生如何,是死是活,别人如何鄙视,徐元庆都顾不上了。 他只想报仇,不择一切手段报仇。 今后?他的人生里,已没有了今后。他甚至不敢想,父母大仇得报后,他还有没有兴趣活下去。 三人一前两后走在庄子里,徐元庆心情抑闷,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快走到村口时,后面两名部曲忍不住提醒道:“徐公子,五少郎说了,您最好不要离开庄子,会有危险。” 徐元庆脚步一顿,转身苦笑道:“二位壮士恕罪,是徐某添麻烦了,咱们这就回去。” 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崔婕和荞儿牵着手走来。 崔婕的另一只手里挎着一只竹篮,荞儿一脸灿烂的笑容,崔婕的脚步却有些急促,荞儿被她牵着,几次都被带得一个踉跄,但崔婕仍不顾,脚步越来越快。 徐元庆和两名部曲停下了脚步。 徐元庆对崔婕不大熟,但他当然认识荞儿,前几日在别院养伤时,荞儿见他喝药痛苦,还好心地给了他几块糖。 见到荞儿,徐元庆由衷露出了笑容,正要迎上去,却见牵着他的崔婕脸色苍白,眼神中透着惊恐。 一旁的荞儿被她带得踉跄,荞儿却不怪她,见到不远处的徐元庆后,荞儿欢喜地扬手:“徐叔,今天有鱼吃,姨姨捞了好大一条鱼。” 被荞儿一喊,崔婕也回过神,见到李家别院两名部曲后,不由大急,扬声喊道:“两位壮士,快将荞儿接走!” 两名部曲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不对劲,急忙快步上前。 就在此时,路旁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突然暴起两条身影,两道雪白的刀光径自朝徐元庆劈去。 事发突然,两名部曲大惊,但仍然毫不犹豫地奔向崔婕和荞儿。 在这一瞬间,两名部曲已迅速做出了选择。 徐元庆若被杀,是部曲失职,受任何责罚无话可说。 但荞儿是五少郎的儿子,他绝不能出事!如果要在徐元庆和荞儿之间选择一个来保护的话,两名部曲的选择必然是荞儿。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部曲已跑到崔婕和荞儿身边,然后拔刀出鞘,其中一名部曲从胸口掏出一枚竹哨,凑到嘴边奋力吹了起来。 尖锐又凄厉的哨声响彻庄子内外,与此同时,两名部曲迅速走位,一个挡在崔婕和荞儿的身前,另一人挡在他们身后。 “原地待援!”一名部曲厉声喝道。 这也是最稳妥的决定,因为从村口到庄子内,这条乡路上不知有没有别的埋伏,刚才竹哨吹响,别院内的刘阿四他们很快就会来支援,只要坚持片刻,便可化险为夷。 崔婕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荞儿也愣住了,小脸不知所措地望向前方被两名刺客围攻的徐元庆。 两名刺客从露面到行刺,没有说一个字,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徐元庆一人。出手的每一招都是直奔他的要害,显然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两名部曲仍然护着崔婕和荞儿,眼睁睁看着徐元庆被围攻,二人仍然没动弹。 是的,保护徐元庆他们失职了,而且也已打定主意放弃徐元庆了。 此刻他们唯一的念头是保护好荞儿。 徐元庆重伤未愈,在两名刺客围攻中左闪右躲,一片刀光之中根本无法避开,很快身上便被劈了几刀,伤口的血迹汩汩流出,他仍咬着牙,在刀光中腾挪跳跃,奋力地挣得一线生机。 而不远处的崔婕和荞儿,在两名部曲的保护下也并不安全。 全神贯注等待援兵之时,崔婕身后也突然冒出两道身影,同样也是一声不吭,刀光狠狠朝两名部曲劈斩而去。 两名部曲大惊,同时那一瞬间也无比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 “杀!”两名部曲同声厉喝,钢刀出手,迎面架住刺客的刀。 围攻徐元庆的两名刺客,再加上围攻部曲的两名刺客,此时露面的已有四名刺客了。 崔婕俏脸一片惨白,她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但她此刻也知道谁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荞儿,过来抱住姨姨,快!”崔婕少见地厉色道。 荞儿吓懵了,闻言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崔婕的脖子。 崔婕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转身蹲下,将自己的后背对着刺客,荞儿被她完完全全保护在怀中。 “荞儿,你,你死死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挣扎,不要离开我的怀里,明白吗?”崔婕带着哭腔叮嘱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鱼死网破 崔婕今年十八岁,也只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像所有普通的女子一样,有着许许多多畏惧的东西。 怕动物,怕鬼,怕黑,怕生离死别,怕一生无依,怕生不逢时的坎坷,也怕不曾应节而绽的花信。 可是当杀人的钢刀出现在荞儿面前,她却表现得像群狼环伺之下保护幼崽的母兽,她努力压下了心头的恐惧,她努力朝群狼露出了并不锋利的獠牙。 因为幼崽需要她的保护啊。 此时,崔婕的后背已完全亮在刺客面前,刺客若突破了部曲的防线对她和荞儿动手,她的后背和生命,将是荞儿的最后一道防线。 荞儿被她死死搂在怀里,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年幼的他,此刻也知道遇到了危险,尽管被崔婕抱得有些难受,荞儿还是非常乖巧地一声不吭,小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此时的二人,浑然已如一体,生死不离。 四名刺客身手高绝,能成为亡命之徒而没被官府抓住,自然是有着一身不俗本事的。 徐元庆已中了许多刀,仍在咬紧牙关不肯倒下,他听到了部曲刚才吹响的竹哨声,也记得部曲匆忙时说过一句“原地待援”,这是他此刻苦苦支撑的信念。 只是当他看到另一边被围攻的两名部曲,以及被部曲保护在小圈里的荞儿时,徐元庆的心沉入了深渊。 他知道荞儿是李钦载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一切皆因他而起,荞儿若有事,徐元庆百死难赎其罪。 “那边两个,不就是要我的命吗?冲我来!”徐元庆厉声喝道。 说完徐元庆突然抽身,换了个方向做出逃跑的架势。 他知道刺客的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往远处跑,刺客一定会扔下部曲和荞儿,专攻他而去。 想法是美好的,事实却很残酷。 在两名刺客密不透风的围攻下,徐元庆根本跑不出去,刚迈开一步,刺客的刀便封死了他的前进方向。 另一边,两名部曲也在苦苦支撑。 两名刺客的身手比想象中的高出许多。 刺客与部曲的性质不同。刺客练的是独来独往的杀人技,而部曲是军伍之人,他们个人的技击之术并不高明,所倚仗的只是抱团结阵击敌。 此刻两名部曲人数太少,根本无法结阵,全靠个人的一股血勇之气支撑着。 军队与个人的性质实在差距太大了,但凡此刻有四名以上的部曲,他们都有信心以四敌十,四人只要结成阵势,十名刺客都近不了身,而两名部曲的战斗力便数倍下降,连两名刺客都防不住。 刀光之中,一名部曲突然痛苦地闷哼。他的腹部被划了一刀,刀刃从腹部横切而过,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出来。 “死守,待援!”另一名部曲厉吼道。 “杀——!”军中血勇之气未消,受了重伤的部曲像一杆染血的标枪,牢牢地钉在崔婕和荞儿的身后,不倒也不退。 终于,当刺客的刀轻松地再次划过部曲的大腿,血光再次迸现,受了重伤的部曲情知很难支撑下去了。 “守不住了,以命相抵便是!” 重伤的部曲忽然扔了手中的刀,猛地一把抱住刺客,朝他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狠狠地扼住刺客的喉咙。 刺客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不由大惊,他没想到部曲竟然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于是扬手一刀,将部曲刺了个透心凉,部曲却仍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另一名部曲瞋目欲裂,悲愤地大吼一声,手中的刀不要命地横扫而出,刚要抽身护住袍泽,却不料被刺客一刀狠狠劈中了后背。 部曲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见情势危急,恐怕已等不及援兵了,部曲瞬间露出决绝之色,猛地将崔婕一把拽起,奋力地朝另一个方向一推,大吼道:“护不住你们了,快跑!” 说完部曲转身便朝刺客扑去,跟他的袍泽一样,索性中门大开挥刀劈砍,同归于尽的打法。 崔婕被部曲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但还是听清了部曲的话,闻言头也不回,紧紧抱住荞儿朝庄子飞奔。 四名刺客久攻不下,而且李家的一名部曲眼见已不活。 杀了李家的部曲,刺客情知惹下了大祸,再看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飞奔逃命,刚才两名部曲不顾生死保护女人和孩子,显然这女人和孩子是重要人物,此时祸已惹大,庄子里的援兵也即将赶到。 为首的一名刺客迅速做出决断。 “截住那女人和孩子,我们先撤!”刺客果断下令道。 正在围攻徐元庆的两名刺客闻言立马放弃了攻击,转身便一刀劈落,封住崔婕和荞儿的去路。 崔婕吓得惊叫一声,然后只觉身子一轻,被两名刺客架住胳膊往庄外跑去,荞儿也被另一名刺客单手扛在肩上,一行人如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庄外的乡路上。 打斗的现场,一名部曲已断气身亡,另一名部曲重伤倒地,不远处的徐元庆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刚才刺客们走得急,情知惹下大祸的他们,竟连最后一刀都来不及补,徐元庆莫名又捡回了一条命。 活着的那名部曲趴在地上,想动弹却已浑身无力,重伤的伤口汩汩流着血,通红的眼睛望向刺客逃走的方向,牙齿咬得面颊肌肉直哆嗦。 崔婕和荞儿被刺客掳走了,部曲只觉得百死莫赎,不知如何面对五少郎。 ………… 李家别院。 李钦载正在后院的课堂里,懒洋洋地向众纨绔演示两位数乘法的交叉列式。 宋管事一脚踹开了门,凄厉大喝道:“五少郎,不好了!小郎君被歹人掳走了!” 啪地一声,李钦载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脸色刷地苍白。 课堂内,一众皇子和纨绔们惊愕万分,随即同时站了起来。 李钦载面色铁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清楚,怎么回事?谁掳走了荞儿?” 宋管事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道:“一群歹人,据说是冲着那位姓徐的公子而去的,他们在庄外设伏,恰巧荞儿和那位姓崔的姑娘也路过,刺客对他们动了手,咱家两名保护徐公子的部曲一死一重伤,崔姑娘和荞儿也被歹人掳走了。” 李钦载明白怎么回事了,深深吸了口气。 “马上召集府中所有部曲,派一支骑队,飞马赶到渭南县衙,将县尉赵师韫拿下,要活口!” “其余的部曲,对附近方圆撒网式搜查,务必找到崔婕和荞儿的下落!” 宋管事躬身应是。 李素节忽然道:“先生,弟子和英王还带有近百禁卫,他们就驻扎在庄外的空地上,可助先生搜寻李荞的下落。” 其余的纨绔们顿时如梦初醒,纷纷附和表示,自家部曲家将可任其差遣。 他们每个人都非富即贵,来甘井庄求学当然也不是孤身而来,都有家中部曲护卫的。 李钦载此刻心乱如麻,闻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先去他们动手的地方看看。”李钦载阴沉着脸,匆匆走出课堂。 一众纨绔面面相觑,年长的李素节忽然道:“先生对我们有授业之恩,如今先生有难,李荞被掳,我等不可袖手旁观,仅仅派出部曲还不够,马上派人向长安城送信,搜寻附近方圆,人手越多越好!” 众纨绔年纪不大,唯李素节算是比较成熟,见他已拿了主意,众人纷纷附和,就连与李素节久不对付的英王李显,此时也不唱反调了,难得地赞同了李素节的建议。 于是,在李钦载跨出别院大门匆匆朝村口走去时,李家别院的后门马厩内被牵出十余匹马,马上骑士各自带着自家少主人的命令,飞快朝长安城疾驰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国都震动 甘井庄村口。 枯黄的草地上血迹赫然,两名部曲伤痕累累躺在地上,其中一名已没了呼吸,另一名的胸膛微微起伏,一位大夫正在处置他的伤口。 李钦载阴沉着脸,站在村口的乡道上。 乡道周围地皮处处被掀起,步步可见血迹,路旁的槐柳布满刀痕,可见刚才的那场争斗何等激烈,何等触目惊心。 刘阿四领着部曲们单膝跪在李钦载面前,刘阿四一脸愧色,部曲们垂头咬牙不语。 “阿四,你们起来,是我大意了。”李钦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未能保护好小郎君和崔姑娘,小人死罪!”刘阿四愧疚欲绝。 “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事后再说。”李钦载冷冷道:“殉职的那位部曲厚葬,家眷优恤,受伤的部曲和徐元庆好生救治。” “骑队派出去了吗?” “已遣十人骑队飞赴渭南县衙,拿获赵师韫。” 提起赵师韫的名字,刘阿四咬牙切齿,眼中散发愤恨的光芒。 李钦载扭头四顾,望着庄子周围连绵的山峦,和远处的渭河。 “所有部曲一个不留,分四个方向搜寻敌踪,以甘井庄为圆心,方圆二十里内搜索,二十里无果,马上撤回,明日搜方圆四十里。” “是!” “诸位皇子和功勋之后亦带了随从,加起来有数百人,全部散出去,路上无论山林,洞穴,河边,乱石,民居,全都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容人之地。” 李钦载身后,李素节等一众纨绔转身,对各自的随从部曲挥手。 “去,照先生的话去做,此为军令,敢有错漏者,斩!”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多谢你们。” 李素节等人急忙行礼:“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莫与弟子见外。” 李钦载点头,在大唐,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很亲,几乎与亲人无异,是一荣俱荣的关系,从关系上论,老师与弟子真的算是一家人了。 国人自古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师”的地位可见一斑。 李钦载于是不跟他们客气,坦然接受了李素节等学生们的好意。 “搜索的人还是太少,阿四,派快马去长安英国公府,请我爷爷调派府中部曲来此,越多越好,”李钦载望向远方,眼中露出凶戾之色:“我要把渭南翻个底朝天,把那群该死的杂碎揪出来碎尸万段!” 远处,一群庄户慢慢聚集,走近,为首的却是老魏,那位解甲归田的老府兵。 李钦载迎上前,老魏拍着他的手道:“刚听说庄子里出了大事,为何不告诉我们?” 李钦载叹道:“事发突然,我已布置了部曲散开搜索了。” 老魏朝李钦载身后看了一眼,摇头道:“附近方圆有十几个庄子,高低六七座山峦,靠这点人搜不出什么,此时正该调集所有能用之人。” “我等庄户虽卑贱,却在此地过了大半辈子,附近每一座山,每一个庄子我们都熟,五少郎,让我们庄户领路,有大用。” 李钦载也不矫情,点头道:“多谢老魏了。” “莫说见外的话,你的孩子也是老公爷的曾孙,我等老兵怎能视而不见?老迈之年还能为大将军效一回力,是我等的荣幸。” 老魏不再多说,转身挥了挥手,沉声道:“入过府兵的,都站出来!” 庄户人群里站出二十余人,年纪大多四五十岁,显然都是解甲归田的老兵。 老魏指着李钦载身后的数百人随从部曲,道:“每人领一队带路,每队二十来人,分四个方向进发,带足干粮和火把。” “若遇敌踪,先圈起来,再报信,莫害了孩子性命。” 所有庄户齐声轰应,各自选了队伍,站在前列带路出发。 老魏紧了紧身上的穿戴,此时的老魏不再是憨厚老农的形象,他穿着一身陈旧的皮甲,腰间用麻绳扎紧,腰侧挂着一柄刀。 刀鞘黯淡,上面锈迹斑斑,可谁都不会怀疑,刀鞘里面的刀依然寒光逼人,见血封喉。 老魏朝李钦载抱拳一礼,然后挺胸领了一队人马出发,朝深山里行去。 老魏的背影也像一柄尘封已久的刀,尽管刀鞘已生锈,但刀还是那柄刀,它,只是没出鞘。 ………… 十余骑飞马入长安。 进了长安城门后,十余骑互相招呼了一声,然后拨转马头,朝各家飞奔而去。 刚到掌灯时分,长安城各家功勋权贵被惊动了。 李钦载的儿子被歹人所劫,需要人手搜索渭南县。 消息顿时震惊了长安各功勋家。 这年头基本算是民风朴实路不拾遗,很少听说竟有歹徒掳人的事发生,而且居然发生在英国公之孙的身上。 事涉权贵,可以说是国朝大案了。 那些有子弟在李钦载门下求学的权贵家中顿时沸腾起来。 “所有的部曲都派去渭南,全部!狗杂碎,要翻天了,敢干劫人的买卖,逮住了他们老子亲手攥出尿来!”契苾何力在家中拍案怒吼。 “咱家离渭南县最近的几个庄子,所有壮年庄户都调去渭南,听李钦载调遣。”中书侍郎上官仪端坐家中,捋须沉稳地道。 “爹,景初兄之子被劫,孩儿请命,率家中部曲驰援搜索,爹,快给部曲下令,迟恐生变!”薛讷在薛仁贵面前急得上蹿下跳。 “父亲大人,景初兄之子被劫,孩儿请命驰援,求父亲大人允准。”申国公府,高歧垂首站在高真行面前恭敬恳请。 英国公府,满头白发的李勣狠狠摔碎了一只酒盏,怒道:“敢动我李家的人,无法无天了!” “府中部曲马上赶往渭南,先把人救出来,那几个掳人的杂碎,老夫亲手劈了他们!” 太极宫。 李素节和李显的信使也将消息递进了宫中。 正在用晚膳的李治和武皇后闻知消息顿时愣了。 “关中朴实之地,竟有亡命之徒掳人?朕……”李治只觉胸中一股怒火升腾而起:“渭南县衙在作甚?治下竟出此恶劣之案,渭南县令该死!” 见李治面孔涨红,武皇后急忙手抚他的胸口,让他情绪平静下来。 “陛下,别的事以后追究,现在要紧的是救人。”武皇后低声劝道。 李治情绪稍稍平稳下来,点头道:“皇后所言有理,先救人,荞儿那孩子朕很喜欢,当初在甘井庄,那孩子每日清晨都来向朕问安,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歹人怎忍……” 武皇后低声道:“消息还说,青州崔家的闺女也被歹人所掳,也就是说,李钦载的未婚妻和儿子都被掳了,陛下,若不能顺利将人救出来,李钦载怕是从此以后性情大变,对大唐社稷亦是一大损失。” 李治神情一凝,武皇后的格局确实很大,任何问题若上升到社稷的高度,便必须要引起重视了。 阴沉片刻,李治缓缓道:“传令右金吾卫率五千兵马飞赴渭南,助李钦载寻人,另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派员赴渭南县衙,将县令及下面大小官吏全部拿问,先审后判。” “县尉赵师韫有问题,朕不信县令对此一无所知,整个渭南县衙都要从上到下筛一遍!” 入夜,长安城各坊门城门已关闭。 今夜的长安城却格外热闹,坊官刚给坊门落了锁,便听到各坊传出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队骑兵从各个权贵功勋家行出,叫开坊门城门后,一支支骑队出城飞驰而去。 坊官们还在愣神时,却见从宫中行出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领军的将领口称奉诏,离开城门后打马便朝渭南县方向疾驰。 所有骑队离开长安城后,坊官才战战兢兢地重新锁上坊门,心中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城内宫闱和功勋家如此多的人马出城,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有外敌打到大唐国都了? 不可能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泼天大祸 几个亡命之徒劫了一个五岁稚童和一个世家小姐,谁都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大唐国都的君臣,天子李治连宫闱禁卫都调派出宫了。 四方风动,旌旗卷云。 一支支大唐铁骑朝渭南县紧急驰赴。 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卷动风云,天边雷霆隐隐。 甘井庄,李钦载越来越焦躁,一路路搜索的人马回报,没有找到歹人的下落,从甘井庄掳走人后,歹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寻不到半点痕迹。 心中再愤怒再焦急,李钦载仍留在甘井庄。 他在等人。 等一个作大死的人。 半夜时分,庄内一反常态灯火通明,百余户人家都没睡,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牵挂着荞儿的消息。 若论这个庄子里的影响力,荞儿甚至比李钦载更深入人心。 众人皆尊敬的“小先生”被掳,庄户人家没人睡得着。 子时,庄子里一阵狗吠鸡鸣,从村口进来了一队人马。 李家一队部曲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此人脸上遍布淤青伤痕,显然在来的路上被部曲们狠狠下过黑手。 此人正是渭南县尉赵师韫。 赵师韫已然不复官吏威严的模样,浑身上下被绑得死死的,披头散发衣裳凌乱,大冷天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表情更是充满了惊恐绝望。 部曲们押着赵师韫进村,来到李家别院门前。 李钦载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见他苦苦等待的人来了,不由快步上前。 “赵师韫,你雇请的几个亡命之徒他们会在何处落脚躲藏?快说!”李钦载语气急促道。 赵师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今日一群人冲进渭南县衙,二话不说把他绑了,县衙内的差役有心阻拦,这群人拔刀便劈,劈翻了几个后,差役们终于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县尉被这群人绑走,扬长而去。 来的路上,赵师韫终于知道闯了大祸。 他雇请的那个几个亡命之徒丝毫没将他的命令执行下去,不仅将李家部曲造成了死伤,居然还敢绑了英国公的曾孙。 这可是闯下了泼天大祸啊! 可是,赵师韫却有苦难言,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授意,他在交代那几个亡命之徒时特意吩咐过,千万不要招惹李家的人,只杀徐元庆一人便可。: 他忘记了,亡命之徒终究是亡命之徒,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他们还在乎雇主的要求? 两名部曲松开架着赵师韫的手,赵师韫身子一软,扑通跪倒在李钦载面前,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刘阿四向前一步,狠狠一记鞭子抽在他脸上,怒喝道:“快说!” 赵师韫痛得惨呼一声,然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道:“我,我……我不知道。” 李钦载抬脚重重踹在他脸上,赵师韫被踹倒在地,李钦载凑近他的脸,语气平静却杀意森然。 “赵师韫,我没空跟你废话,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尤其是他们的落脚之处,否则,你和你的家人都难逃一死,我儿子和那位姑娘若有三长两短,我保证你和你的家人连死都死得不痛快。” 赵师韫浑身一震,慌忙起身跪在李钦载面前,带着哭腔道:“李少郎,我真的不知他们躲在哪里,那是一伙亡命之徒,被各地官府通缉多年,他们行事十分谨慎,绝不会向人轻易透露落脚之处。” 李钦载冷冷道:“你猜我信不信?” 赵师韫痛哭道:“李少郎饶命,我是真的不知,我……我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当初我授意的只是要徐元庆的命,特意告诉他们不要招惹李家的人,我……实在没想到啊!” 李钦载紧接着问道:“他们的口音,穿着,随身的兵器,以及任何能查出他们落脚之处的细节,这些线索你都没有吗?” “没,没有,真没有……”赵师韫大哭道。 此时的赵师韫充满了后悔,他确实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本来就算东窗事发,被砍头的也只是他一个人。 然而今日此时,事态如此严重,这已不仅仅是他个人生死的问题了,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全家三族都会被牵连进去。 赵师韫真的后悔了,他恨不得狂扇自己耳光。明知那是一伙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任何人都无法掌控得了,自己哪来的胆子敢雇请他们办事? 问不出想要的结果,李钦载的眼神充满了失望,然后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暴躁了。 “找!发动所有的人去找!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李钦载暴怒大吼道。 充血的眼睛盯着赵师韫,李钦载语气冰冷道:“阿四。” “在!” “刑讯你会不会?用上所有的法子,把他的嘴给我撬开,但凡有歹人的一丝线索,都要给我套出来,弄伤弄残断手断脚都无妨,留口气就好。” 刘阿四望向赵师韫的眼神也充满了森森杀意,狞笑道:“小人虽不会,但可以现学,就拿这杂碎试试手吧。” 赵师韫大惊,磕头如捣蒜:“李少郎饶命,我是真不知道,苍天可鉴,已到了这般时候,我怎么还敢隐瞒不说?” 李钦载冷着脸,任由刘阿四一步一步走向赵师韫。 从赵师韫的神态能看出,他好像确实不知道任何线索,他只是一个单纯的雇主。 但李钦载还是不介意对他用刑,泄愤也好,报仇也好,总之不想看到这个仇人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他面前。 想到不知何处正在受罪的荞儿和崔婕,李钦载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心痛如绞。 村口远处,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一支打着火把的骑队快速朝村口飞驰而来。 李钦载和身后众人都凝目注视着那支骑队。 骑队浩浩荡荡,火把如一支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在连绵的乡道上蜿蜒流动。 当骑队为首的将领飞驰到李钦载面前时,他才看到这位将领身披甲胄,头盔上插着一支洁白的天鹅翎,赫然是宫闱禁卫的打扮。 “奉天子诏,右金吾卫五千将士助李少监搜寻令郎下落,请李少监下令差遣!” ………… 离甘井庄二十里外的一座无名山的山腰。 崔婕和荞儿被关在一间临时搭成的简陋茅草房屋内。 这座房屋位于密林深处,从外到内根本没有道路,是一处人迹罕至的绝地。 它也是几名亡命之徒临时的落脚点。 茅草房屋也是他们七手八脚随意搭建的,不仅四处漏风,而且房屋摇摇欲坠,是座典型的危房。 崔婕和荞儿被掳来后,便关在房屋内。 四名亡命之徒知道两人的身份不凡,倒也没有虐待他们,掳来大半天了,还是给他们喝了水吃了两块干巴巴带馊味的干粮。 事情发展到现在,几个亡命之徒其实也充满了后悔和惧意。 掳走荞儿和崔婕后,通过荞儿的嘴,他们知道掳来的竟是英国公的曾孙,那位姑娘的来头也不小,竟然是青州崔家的千金。 知道他们的身份后,已经迟了,人都已经关在密林深处,外面不知已是怎样的天翻地覆,几名亡命之徒不敢放他们走,更不敢害他们的性命。 有崔婕和荞儿在手,他们至少还有一道危急时保命的符咒,毕竟谁都不知道英国公会有怎样的激烈反应。 三朝功臣,大唐军方第一名将的曾孙,鬼使神差的居然被自己绑来了。 这特么的,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啊…… 茅草屋外,四名亡命之徒呆呆地坐在寒风里,看着周围一片漆黑的山林怔忪出神。 突然,为首一名歹人扬手便给另一人狠狠一记耳光。 “狗杂碎,庄子外是你说把这二人掳走的,你知道惹了多大的祸吗?”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三十六章 泼天大祸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身陷囹圄 破败简陋处处漏风的茅草房内,一脸憔悴的崔婕紧紧搂着荞儿。 昨日事发突然,崔婕没想到安宁平和的庄子里竟然会有歹人行刺,而且造成了死伤,李家那位部曲就死在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更没想到的是,歹人竟然掳了她和荞儿,莫名成了他们的人质。 崔婕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以前,她只是个足不出户的世家闺秀,除了读过书,会一些绣活外,根本没有别的能力,也没有任何阅历和处世经验。 被歹人关进这间茅屋后,崔婕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该向歹人求情,还是对他们晓之以理? 发生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李世兄跟何人结了怨? 很多不解的问题在她心头萦绕。 屋外寒风凛冽,刺骨的风透过茅屋的缝隙吹灌进来,崔婕身上一阵阵发冷。 她很害怕,从未有过的恐怖经历,令她手脚发寒,很想哭,又怕哭声引来外面歹人的杀机,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姨姨,我冷……”怀里的荞儿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瑟缩在她怀里微微颤抖。 崔婕一惊,回过神来,然后用力地抱紧他,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荞儿。 “不冷了,不冷了。荞儿乖,我们安静等一等,说不定你爹马上会救我们出去。”崔婕柔声安慰道。 荞儿不解地扭头看了看外面,道:“姨姨,那些人为何抓我们?是我犯了什么错吗?” 崔婕努力绽出一丝微笑:“荞儿这么乖,怎么会犯错。外面是坏人,坏人总是喜欢欺负好人的,错的是他们。” 荞儿哦了一声,又道:“爹会来救我们吗?” 崔婕眼神有些怔忪,这个问题她也没答案。 此刻想必他已急疯了吧?一定在召集别院的人手到处搜寻他们的下落。 可是,能找到吗? 被歹人掳走的路上,崔婕一直在默记路线和位置,越记越绝望。 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离庄子二十多里的深山密林里,就算动用上万人马搜寻,恐怕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而外面那几个歹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说不定会对她和荞儿痛下杀手,然后飞身远遁。 此刻她和荞儿还活着,全是因为她和荞儿的身份,倒不是歹人忌惮他们的身份,而是一张保命符。 若是不巧被找到,被包围,歹人还能挟持她和荞儿的性命脱出重围。 这是她和荞儿此时还活着的原因。 “你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相信你爹吗?”崔婕柔声问道。 尽管心里充满了悲观,但崔婕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的悲观表现出来,她不忍将这种情绪传染给孩子。 荞儿重重点头:“我相信爹,他是最厉害的,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崔婕失笑:“你对你爹如此有信心么?” “姨姨不知道,我爹很厉害的,他会造出很多新奇的玩具,还懂得很多旁人听都没听过的学问,天子都对我爹的学问很推崇呢,还让皇子跟我爹求学。” 崔婕美眸闪过一丝迷离,随即试探问道:“你爹那么厉害,他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 荞儿立马道:“我爹当然喜欢我娘。” “你娘……是怎样的人?她很美么?” 荞儿颓然垂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娘,阿婆说,我娘生下我就死了。” 崔婕将他搂得更紧了,试图用怀抱给他安慰。 “除了你娘,你爹还喜欢过别的女子吗?”崔婕不死心地问道。 荞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个孩子啊,怎么会知道大人的事?姨姨你问得好没道理。” 崔婕一滞,明明如此危险的环境里,可她突然很想笑。 这孩子真是……古灵精怪,乖巧里透着一股子调皮,性子真的有点像他爹。 沉默片刻,崔婕忽然鼓起勇气,红着脸问道:“你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姨姨吗?提起过。” 崔婕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他……如何说我的?” “我爹说,可以跟你一起玩,但不要跟你学学问,学问的事我爹亲自教。” “为何不能跟我学学问?”崔婕不服气地道:“我也是读过书的,难道教不了你?” 荞儿斜瞥了她一眼,道:“我爹说,姨姨看起来傻傻的,跟你学学问迟早把自己玩死。” 崔婕一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肺都气炸了。 “我哪里傻了?” 荞儿显然是个耿直波y,闻言道:“我爹说的没错,你连弹珠都玩不好,确实傻傻的。” 崔婕气得不行,捏了捏他的鼻子,气道:“你也气我,不喜欢姨姨了吗?亏姨姨还保护过你呢。” 说到这里,崔婕又意识到此时此刻二人的处境,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能找到自己吗? 相比崔婕的担忧,荞儿却好像不太害怕。 孩子的世界终究太单纯,他还不懂生死的沉重含义。 伸出小手笨拙地揉了揉崔婕的头发,荞儿轻声道:“姨姨不要怕,坏人就是坏人,他们再坏,也厉害不过好人。” 崔婕展颜一笑:“荞儿真的好懂事。” “我爹说过,好人若想跟坏人斗,就要比坏人更坏。” 崔婕笑容一滞:“这是什么道理?你爹教你的?” “我爹跟那个姓徐的叔叔说的,我在旁边听到了。” “好人如果比坏人更坏,他还是好人吗?”崔婕笑问道。 这是个逻辑悖论,五岁的荞儿被难住了,使劲挠了挠头,一脸无措。 崔婕好笑地把他搂紧:“好了,莫难为你的小脑袋了,你还小,很多事情长大后才能明白。”: “现在你只要相信一件事,你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荞儿重重点头:“我相信。” 茅草屋突然被推开,一股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崔婕俏脸一白,将荞儿死死抱住。 进来的是为首的那名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姓楚,家中行三,人皆以楚三郎称之。数年前在齐州地界的路上杀了几名商人,劫了货,被官府通缉至今。 太平年代也不缺这种杀人越货的恶徒,每个朝代都有。只是如今的大唐政通人和,这种恶徒已经很少很少,官府每年的刑事案件都少得可怜。 很少,不代表没有,楚三郎便是其中之一。 很不幸,崔婕和荞儿遇到了他们。 推门而入,楚三郎那张带着刀疤的狰狞脸庞出现在崔婕和荞儿眼中。 看着崔婕绝色倾城的模样,楚三郎眼中闪过几分不假掩饰的欲望。 这婆娘标致得很,真想睡了她。 不过现在不合时宜,他们仍处于危机之中。昨日劫了人之后才发现二人的身份,想必此时渭南县已大乱。 一个是青州崔家的闺秀,一个是英国公的曾孙,这祸可不小了。 人质在手,外面的人投鼠忌器,可楚三郎也对英国公和崔家投鼠忌器,两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楚三郎尽管对崔婕垂涎欲滴,可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 亡命之徒也是有理智的,最后若被抓住,动了人质受到的刑罚跟不动人质受到的刑罚绝对不一样。 一刀砍头跟千刀凌迟,正常人会选择哪一种? 死亡,他们当然不怕,可他们还是希望死得痛快点。 再说,他们还有家人亲眷。 动了人质,自己的家人怕是下场会很惨。 “你们老实点,说实话,我不想伤了你们,可你们若打着什么主意,可莫怪我出手无情了。”楚三郎桀桀怪笑道。 崔婕感受到怀里的荞儿在发抖,不由心疼不已,鼓起勇气道:“我们皆是弱质妇孺,你有何不放心的?不过孩子有点冷,能否给他匀一件衣裳?你们已知道他是英国公的曾孙,冻坏了他,英国公可不饶你们。” 楚三郎不在乎地一笑:“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除死还能如何?衣裳没有,忍忍吧,今晚我们要换地方了。”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三十七章 身陷囹圄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敌踪已现 躲在深山密林里,楚三郎也觉得不安全。 他知道这次招惹的麻烦很大,比天还大。不夸张的说,劫了英国公曾孙的那一刻起,他已招惹了整个大唐的权贵阶层,和大唐无敌于天下的军方。 自己这条命虽然注定已经开始倒计时,他还是想多呼吸几口空气。 所以楚三郎还是决定转移。他要换一个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 不用猜都知道,如今的渭南县约莫已经被朝廷的兵马围得跟铁桶一般,无数人都在漫山遍野地搜寻自己。 此时他们的落脚点离甘井庄不过二十余里,楚三郎觉得不够安全,若对方人数够多,采取撒网式搜索的话,发现这个藏身之地不需要太多时间,三两天的功夫就暴露了。 连夜转移是最正确的选择,最好能一举转移到渭南县外,突出朝廷兵马的包围圈。 到了那时,便算逃出生天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儿,自己说不得便要享受一番。 见歹人不肯给衣裳,又感受到怀里的荞儿在发抖,崔婕原本恐惧的情绪瞬间一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声道:“你们不可欺人太甚!孩子何辜,竟受此劫难。” “不就是人质吗?我是青州崔家家主的女儿,论出身和分量,不比孩子差,你们把我留下,将孩子送回去如何?” “英国公的曾孙身份虽尊贵,可对你们也是个大麻烦,英国公的报复不是你们能承受的。把他送回去,我留下,如何?”: 荞儿一惊,下意识搂紧了崔婕,道:“姨姨,我不走,我要跟姨姨一起。” 崔婕揉了揉他的头,强笑道:“荞儿乖,听姨姨的话。” 楚三郎冷漠地看着二人,对崔婕的提议毫不所动。 崔婕说了一番话,渐渐地已不那么害怕了,眼睛勇敢地直视楚三郎,道:“你们或许不在乎性命,但能多活几日终归也不坏,将英国公的曾孙放归,对你们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楚三郎冷笑:“大好的筹码在手,我为何要放跑一个?” 崔婕看了一眼怀里的荞儿,道:“因为这个筹码烫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若怕烫手,当初何必把你们劫来?” 崔婕冷冷道:“扪心自问,把我们劫来后,你们有否后悔?英国公的怒火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你们自己的性命或许不在乎,但你们的家人亲眷呢?” 提起家人,楚三郎的表情不由有些恼怒了:“妇道人家最好管紧自己的嘴,莫惹我杀心!” 崔婕勇敢地直视他:“送孩子回去,对你百利无一害。” “我做事用你教?若朝廷兵马真将此处围了,我临死前拖你们上路,倒也不冤。”楚三郎大笑道。 见楚三郎神情坚决,毫无妥协之意,崔婕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相劝或是激怒,楚三郎都打定主意不会放走荞儿了。 崔婕只好退而求次:“那么,孩子现在很冷,能否给件衣裳?把他冻病了,对你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楚三郎冷漠地道:“忍着吧,此处可不是你们的富贵府邸,不可能要什么给什么。” “屋子里生堆火总可以吧?”崔婕不死心地道。 楚三郎冷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黑漆漆的密林深处生火,你是生怕别人找不到我们吗?告诉你,若我们被发现,你们也断难活命,我临死前一定杀了你们。” ………… 老魏挎着刀,领着李家部曲近二十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踟躇而行。 这个年代的山路其实根本没有路,山林都是浑然天成,人烟罕至。 路要自己去开辟,一把砍柴刀开路,走一步便劈一阵,将荆棘丛林劈开,才能将山路延续下去。 老魏已有些老了,身体比不得年轻力壮的部曲,走到山腰时便累得大口喘气。 部曲好心提议原地休息,被老魏断然否决,不服输地咬紧牙继续开路。 一名部曲忍不住道:“魏老,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路?您看,此地人烟罕至,咱们自己都要用柴刀开路,说明此地根本没人来过,歹人不可能躲在这里。” 老魏嗤笑道:“瓜皮懂个啥么,你们还嫩着呢。山林里的路不是用眼看,是要用心去看的。” “咋个说法?” 老魏的眼睛眯了起来,四下一打量,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棵胳膊粗的榆树,道:“看那棵树。” “咋咧?” “从下往上,第三根树杈,有弯折的痕迹,看到了吗?” 部曲忍不住抬杠道:“山林里野兽多,说不定是野兽路过……” “你再看看,第三根杈离地面多高,多大的野兽能够得到那根杈?除非是一头熊站起来,弄折了那根树杈。” 部曲仔细看了看,道:“大约齐肩高……吧?” “没错,齐肩高。”老魏狡黠地笑了笑,道:“像不像有人路过时抬了一下胳膊,为了开路顺手将树杈弄折了?合不合理?” 部曲又道:“或许真是一头熊站起来了呢,或许是附近村庄的樵夫呢?” 老魏点头:“没错,任何可能都合理,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一条线索,也是一个希望,总比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强吧?” 部曲们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姜果然是老的辣。人越老越精,老魏的缜密心思,和观察入微的眼神,确实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不能比的。 “渭南县约莫已翻天了,五少郎的儿子被劫,那伙歹人跑不了,此地离庄子二十余里,四个歹人挟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按他们的体力算,走到此地算是极限了,所以,我选定这座山搜寻,可不是胡乱定的目标。” 老魏眯着眼,拍了拍部曲的脑袋:“小子,莫看你体力强,论经验论阅历,你们还嫩得很。” 部曲陪笑:“那是那是,若能找到五少郎的公子,魏老您可算立了大功,老公爷都要当面谢你,咱们兄弟几个也跟着沾沾光。” 老魏神情一怔,叹道:“老公爷……可有年头未见老公爷金面了,当年跟随老公爷出云中,一声号令,我们杀敌冲阵,横扫千军……想想那段日子,恍如就在昨日……” 脚步突然一顿,老魏蹲了下来。 部曲们紧张了,纷纷将手按在刀柄上:“咋了,有野兽出没吗?” 老魏摇头,目光凝重地盯着地面。 部曲们好奇望去,却看不出任何痕迹,老魏却出神地盯着湿漉漉的泥地。 “魏老,您这是……” 老魏没理他,良久,老脸忽然绽开了笑容,指着地面上一道凹痕,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部曲仔细看了半晌,摇头道:“不过是一道凹痕……” 老魏哈哈一笑,脱下自己的鞋子,将鞋底的边沿凑近那道凹痕,部曲们赫然发现,鞋底边沿的弧度恰到好处地与那道凹痕吻合在一起。 “这,这是……” “这是来不及抹去的鞋印,哈哈,终究百密一疏,被我逮住了。”老魏笑得很开心。 神态轻松地斜眼望向部曲,老魏笑道:“小子,告诉我,野兽会穿鞋子吗?” “不,不会……”部曲又忍不住抬杠道:“或许是某个村庄的樵夫呢?” “不,不可能是樵夫,”老魏笑道:“来时都没注意,这一路都没发现鞋印吗?唯独此处才看到鞋印,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故意将路上的鞋印抹掉,不留下痕迹,唯独遗漏了这一处。” “什么人鬼鬼祟祟需要把自己的鞋印抹掉?” 部曲们睁大了眼,神情却渐渐兴奋起来。 老魏仰首望向远处坠入云雾里的山顶,淡淡地道:“我猜对了,我是老兵,但我不老。”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三十八章 敌踪已现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可以告诉我爹呀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在一座茫茫大山中寻找几个人的踪迹,几乎跟大海捞针差不多,偶遇的概率几乎为零。 老魏必须领着部曲们继续寻找线索,前方如果还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才能渐渐锁定敌人的位置。 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难走,每走一步都要不停劈砍开路。 幸好如今是寒冬,山里的野兽们大多蛰伏冬眠,所以一路上虽然崎岖难行,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山涧的溪水已被冻住,老魏掰了一块下来,狠狠一口咬下,将冰块含在嘴里化冻,然后慢慢地咽下去。 “魏老,您喝我这个,一路我都捂在怀里,暖和着呢。”一名部曲殷勤地将贴身的皮囊递上来。 展露了一手寻人觅踪的本事后,老魏已得到部曲们由衷的崇拜和爱戴,整支队伍都以他马首是瞻了。 老魏呵呵一笑,露出满嘴大黄牙:“瓜皮懂个啥,娃儿,再告诉你个经验,无论战场上还是过日子,现吃进嘴里的,都得是最差的,好的必须留着,留到最后才进嘴。” 指了指路旁冻住的溪水,老魏道:“这里条件还算好,至少有溪水,若先将你皮囊里的水喝了,再过一阵走到了无水之地,咱们喝啥?” 部曲陪笑道:“不至于那么艰苦吧,总有办法的。” 老魏叹了口气,道:“你是没经历过当年王师北征突厥,茫茫千里草原大漠,人走进去就像天地间的一粒尘埃,想喝口水都找不到水源,有的只能像牛马一样干嚼草,逼急了尿都喝。” 抬眼望向茫茫大山,老魏眉头渐渐皱紧。 “不出意外,那伙贼人应该便是这座山里了,但山太大了,很难找到他们的位置,小子们加把力气,天黑前必须走到山腰,另外,派个人回去报信,请五少郎多派些人手,把山先围起来。” ………… 薛讷和高歧领着自家的部曲和庄户,骑马飞驰在渭南县的乡道上。 两人以前其实并不对付,跟李钦载混了以后,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互相看不顺眼。 今日在渭南县遇到不算意外。 因为整个渭南县无论县城还是乡野,都像李云龙攻打平安县一样,沸腾起来了。 长安城各家权贵出动,连天子都派出了宫闱禁卫,目的都只有一个,搜出那伙歹人,把人救出来。 县城外,薛讷和高歧遇到后,互相冷哼一声。 “姓高的,你来凑什么热闹?景初兄跟你很熟吗?”薛讷不客气地道。 高歧怒道:“景初兄待我如弟,怎么不熟?姓薛的,莫仗着你跟景初兄多玩耍几年便耀武扬威,你不够格。” 薛讷点头:“事发危急,我不跟你吵,咱们的恩怨先放一边,把人救出来再说。” 高歧朝薛讷身后的队伍看了一眼,发现薛讷带出来的五六百名部曲家将中,至少有两百多人装备了弓箭,赫然竟是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 薛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得意地笑道:“我爹北征铁勒,三箭定天山,班师后天子大喜,特赐两百神臂弓,今日我爹让我全带出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如何?我薛家弓兵威武否?” 高歧哼了一声,指着周围的群山道:“歹人狡诈,不知何处。需要无数人手搜山,不如你我合兵一处,将附近数十里方圆的山头全都搜一遍,今日谁能拿获歹人,日后便可称兄,怎样?” 薛讷眯眼打量四周,笑道:“怕你不成,一言为定。” 转身看着自家的部曲,薛讷沉下脸道:“都听到了吧?莫让我薛家丢了脸面,现在全都散开,以二十人为一伍,先搜索北面山头,从里到外搜一遍,一只兔子都不能放过。” “谁若能发现歹人踪迹,赏田二十亩,射杀歹人者,赏金一百贯,救出李家侄儿者,赏金五百贯。” 众部曲抱拳轰应。 薛讷厉声道:“马上搜山!” 风声猎猎,薛讷披甲按剑站在山岗上,年虽不及弱冠,却隐隐已有少年虎将之威。 ………… 山腰茅屋内。 四名歹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转移了。 楚三郎透过茅屋的缝隙,偷眼看了看里面,见崔婕和荞儿抱在一起取暖,没有任何异状,楚三郎渐渐放心。 一个弱质女子,一个五岁的孩子,楚三郎根本不怕他们能翻天,防备心自然没那么重。 时已下午,阳光透过茅屋的缝隙,散落在茅屋中。 一束束光线中,尘埃在轻快飞舞,和光同尘。 崔婕紧紧抱着荞儿,美眸却在不停打量茅屋四周。 跟楚三郎谈判过后,她已知道歹人不可能放过她和荞儿了。若随他们转移,逃出了渭南县的范围,李钦载要抓捕他们更是难如登天。 一旦歹人逃出渭南县,她和荞儿也就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那时等待他们的,多半是被杀害。 崔婕不愿坐以待毙。 她怕死,但更怕荞儿死。 荞儿是李钦载唯一的儿子,崔婕知道他对荞儿是如何的宠爱,若荞儿有个三长两短,或许这一生他都将活在自咎自责之中,一生不得欢颜。 “荞儿,他们快收拾好行装了,咱们一定不能跟他们走,明白吗?”崔婕凑在荞儿耳边轻声道。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崔婕将他搂得更紧,声若蚊讷:“稍后你我被他们押上路时,我会找个机会,将其中一个歹人撞到一边,你趁此机会转身就跑,跑得越快越好,知道吗?” 荞儿忍不住道:“姨姨你呢?” 崔婕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只管跑,不要管别的,我稍后便会跟上来。” 荞儿不解道:“你撞了坏人,他们不会打你吗?” 崔婕微笑道:“不会的,姨姨的身份也不低,他们不敢动我的。” “这么大的山,荞儿若跑迷路了怎么办?被狼吃掉了怎么办?姨姨,我们一起跑好不好?” 崔婕苦笑道:“我们只能先跑一个,听话,姨姨很快会追上来跟你一起跑的,你跑出去后,朝有太阳的方向一直跑,跑出树林便找有村庄的地方呼救……” 荞儿不情愿地嘟嘴:“我太小了,一个人跑不出去的……不如等爹带人来救我们吧。” “你爹……可能还要晚一些才能来。再说,这座山太大了,你爹就算带了人来,也不知道咱们在哪里。” 荞儿眨眼:“我可以告诉爹呀。” 崔婕失笑:“你如何告诉你爹?” 荞儿左顾右盼,看到茅屋墙角的一处缝隙,缝隙外的墙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荞儿伸手笨拙地将冰块取过来,然后抬头看了看透进来的阳光,开始慢慢的打磨冰块,努力学着李钦载的样子,将冰块打磨得边沿薄,中间厚。 没多久,一个粗糙的凸面镜便在荞儿手里做成了。 荞儿抬头再次观察阳光的位置,顺手从身旁抓了一把干草,然后凸面镜与阳光干草形成一条直线,不停地调换位置,直到凸面镜照射到干草上的光线形成了一个刺眼的原点。 崔婕愕然看着荞儿做的这一切,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荞儿小脸绷得紧紧的,很严肃的样子,崔婕一时也不敢打扰他。 小家伙究竟有什么本事,崔婕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他爹的本事不小,或许,他爹教过他很多呢,或许,他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等了很久,外面歹人收拾行装的动静都小了很多,崔婕越来越焦急,可荞儿仍然一脸严肃,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原点。 接着,崔婕赫然发现,原点下的干草竟然开始冒烟,烟越冒越大,最后轰的一声轻响,干草竟然烧了起来。 崔婕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荞儿却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哎呀,可累坏我了,姨姨,火若把房子烧了,冒出的火光和烟,我爹会不会看见?”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崔婕震惊地道。 “我跟爹学的,那些学生也都跟爹学的,当初他们在庄子里用冰块取火烧了庄户伯伯们的麦秆,还被爹追着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呢,荞儿那时就记住了。” 崔婕忍住心头的激动,将燃烧的干草将茅屋的四壁点燃,很快屋子里的火越烧越大,屋子本就是木板和茅草搭建而成,一旦起火,火势便熊熊燃烧起来。 外面的歹人见屋子冒了烟,顿觉不妙,楚三郎一脚踹开了门,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谁放的火?火从何而来?” 想救火,却发现茅屋四壁都在燃烧,火势太大,根本没法救了。 楚三郎勃然大怒,粗鲁地将崔婕和荞儿拖出了茅屋,眼露杀机盯着他们。 崔婕立马将荞儿抱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并不知情,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楚三郎大怒,当即便拔出了刀。 却听到外面一名歹人大吼道:“不好!火光和浓烟会引来追兵的!” “三郎,杀了这俩祸害,我们赶紧跑吧,追兵很快会来。”另一名歹人喝道。 剩下的两名歹人不说废话,拔刀便狠狠朝崔婕和荞儿的脖子斩下。 第一百四十章 密林截杀 当两名歹人的刀挥落,楚三郎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出刀,锵的一声,横刀将二人的刀架住,此时的刀刃离二人的脖子仅仅数寸。 “三郎,啥意思?”歹人盯着楚三郎问道。 楚三郎手上一抖,将二人的刀震远,然后淡淡地道:“火已烧起来,我们的行踪已露,被追兵抓住的可能更大了。” “然后呢?”歹人恶狠狠地道。 “然后,我们更需要这两个人保命,保住我们自己的命。”楚三郎冷冷地道:“还有,这女人和孩子若死了,我们的家人,亲眷,三族之内的亲人,都活不了。” “我们自己的生死无所谓,但是我们的家人和亲眷……终究要给他们一条活路。”楚三郎眼中露出怆然之色。 其余三名歹人神情一怔,渐渐收回了手中的刀。 亡命之徒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他们只是不在乎生命而已,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再凶残的亡命之徒,终究也有弱点,他们的弱点大多是自己的亲人家眷。 楚三郎眼中突然凶光一闪,转身狠狠一记巴掌便抽在崔婕的脸颊上,啪地一声脆响,崔婕整个人被打趴在地,耳中嗡嗡做响,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痛。 “贱人,我不杀你,但也别高兴太早,若我们兄弟今日能逃出去,定将你折磨到生不如死,”楚三郎冷冷道:“敢放火引来追兵,便等着承受后果吧。” 冷眼望向旁边的荞儿,楚三郎眼中毫无怜悯,抬手便待再扇他一记,手掌挥舞出去,崔婕却忽然扑过来,将荞儿一把搂住。 楚三郎的手掌狠狠拍在崔婕的后背,崔婕痛苦地哼了一声,抬头凛然不惧地盯着他。 “要杀要剐冲我来,莫对孩子撒气,打伤了他,你以为英国公不会动你的家人么?”崔婕冷冷道。 楚三郎冷哼,却也没再下手。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楚三郎喝道。 简陋的茅屋仍在熊熊燃烧,楚三郎看都不看一眼,领着众人转身便离开。 ………… 山脚下,正在缓行边走边寻找歹人留下的痕迹的老魏和一众部曲看到了半山腰的火光和浓烟。 “魏老,快看!那里,那里着火了!”一名部曲兴奋地大声道。 老魏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眼睛眯了起来。 “魏老,一定是那伙歹人放的火!”部曲兴奋地道:“我们快赶过去,小郎君和崔家小姐定在那里!” 正要跑动起来,老魏却拦住了大家。 “毛毛糙糙的,一个个像半生不熟的瓜皮!”老魏骂道:“别人放把火你们就跑过去,跟傻狍子有何区别?万一中计了呢?” “呃,中啥计?” 老魏眯眼盯着火光,缓缓道:“这把火放得蹊跷……按说歹人应该千方百计掩藏踪迹,不让人发现才对,为何主动放火暴露行踪?这不是找死吗?” 这么一说,部曲们都冷静下来了,纷纷点头。 对呀,歹人不可能这么傻,主动放火示警吧?脑子多大的病才敢如此挑衅,他们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老魏又道:“两个可能,一是这把火烧起来是意外,或是被挟持的两个人烧的,火势太大已来不及扑灭。” “二是歹人要转移,先放火把咱们引过去,此谓‘调虎离山’,咱们都朝火光扑过去,包围圈便松散了,方便歹人突出重围,逃逸外县。” 部曲道:“魏老您说怎么办,咱们都听您的。” “两个可能都不能错过,咱们这一队有二十人,兵分两路,一路扑火起之处,一路赶往北面的山脚,等歹人路过……” “歹人会从北面走吗?” 老魏指了指四周,笑道:“东南西三面皆是平原,不宜躲藏,而且三面皆通往长安或渭南县城方向,我断定这伙歹人不敢往人多的城池去,北面却是蒲城白水方向,等于离开了渭南县辖域。” “一旦逃出渭南辖域,朝廷兵马便再难追缉,换了是你,你会如何选?” 部曲不假思索地道:“我定会从北面逃出去。” 老魏点头:“每队十人,歹人应该只有四到五人,不出意外的话,拼杀起来不难,无论哪队遇到歹人,首先保护好小郎君和那位姑娘,其余的人卯足了劲杀贼!” 部曲们精神振奋,抱拳轰应:“是!” ………… 楚三郎等人在密林中迅速穿行,天色渐黑,他的动作却像一只黑暗里捕食的猎豹,崎岖的山路如履坦途。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尤其是崔婕,高一脚低一脚不知摔了多少次,可她仍紧紧地搂着荞儿。 天色越来越暗,楚三郎的心情也越来越放松。 黑夜方便掩藏行迹,他有把握在黑夜的密林里穿行,只要走出这座山,往北走数十里,便是蒲城地界。 朝廷的兵马全都布置在渭南县,纵然等他们回过神,再往蒲城布置搜索时,那么多的兵马调动少说也得两三天。 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他逃出关中,朝廷再想拿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眼下密林的北面,便是他的生机。 想到即将逃出生天,挟持的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时任由自己蹂躏,楚三郎愈发兴奋,只觉腹中一团火在燃烧,脚步不由快了许多。 离密林边沿还有一两里路时,楚三郎脸色一变,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支起耳朵聆听着什么。 一名歹人凑到耳旁轻声道:“三郎,有何动静?” 楚三郎皱眉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皮也跳得厉害。” 歹人不说话了,随即悄悄地拔刀出鞘。 都是亡命之徒,他很相信楚三郎的直觉,以往就是凭靠他的直觉,四人躲过了不少次官府的埋伏。 四名歹人紧张不安地保持半蹲状态,像四支随时激射出去的利箭。 黑暗的半人高的草丛中,忽然一柄刀从斜面刺来,刀尖对准了楚三郎的腹部,无声而迅疾,像一道骤然炸响的惊雷。 楚三郎眼皮一跳,多年亡命的经验令他的动作反应非常迅速,身子一侧,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刀。 崔婕抱着荞儿,黯淡的美眸瞬间亮了起来。 是他麾下的部曲么?他的人马终于找来了! 情不自禁地将脸蛋贴在荞儿粉嫩的脸蛋上,若不是不合时宜,崔婕真恨不得狠狠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 不愧是庄子里人人尊敬的小先生,果真有几分本事。 崔婕知道。李钦载的人马能找过来,并准确地在山下设伏,这一切都跟荞儿放的那把火有关。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聪明,小家伙长大后只怕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姨姨,莫搂太紧,我快喘不过气了。”怀里的荞儿不满地道。 崔婕笑着松开了一点。 荞儿指着正在拼杀的前方,道:“姨姨,跟坏人打架的,是爹派来的人吗?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崔婕轻声道:“是,你爹的人找到我们了。” 荞儿笑了,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得意:“我知道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只是之前不知我在何处,放把火他就知道了。” “是,荞儿真厉害。”崔婕宠爱得不行,使劲揉他的脑袋。 前方漆黑的丛林里,楚三郎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 半人高的丛林深处,缓缓站起一道道人影,粗略一数,大约有十来人。 为首的是一位老庄户打扮的模样,手里一柄刀鞘都生锈的破刀,刀刃却在黑暗中吞吐着骇人的寒光。 老庄户一脸老农憨厚的模样,甚至朝楚三郎咧嘴一笑,那满嘴的黄牙在黑夜里闪烁着诡异的黄光。 楚三郎不会天真到以为他真的是老庄户,刚才侧面偷袭他的第一刀,便是这个趴在草丛里的老庄户干的,刀法歹毒,角度刁钻,差点要了他的命。 “额就说咧,你们应该会走这条路,哈哈,猜对了。”老魏大笑,像一个看到猎物落入自己陷阱挣扎哀嚎的老猎户,一脸丰收的喜悦。 说话间,身后的十名部曲已默不出声,飞快地站好了各自的位置。 楚三郎的心愈发沉重。 他看得出部曲们站位的名堂,分明是军中结阵击敌的进攻阵势。 两人在前,四人居中,四人分别押在左右两翼,分工严谨且明确,区区十人的阵势,一旦发动便仿如千军万马,杀意盈天。 老魏说了那句话后便再无废话,闪身站到一旁,保持半蹲的姿势,背靠着一棵大树,眼睛半阖,那柄破刀支在地上,好像要在原地打个盹儿的样子。 但是谁都不会以为这老家伙是真的要打盹儿,此刻楚三郎眼里的他,像一头等待机会择人而噬的老虎,对楚三郎来说,这个老庄户模样的人甚至比十人结的杀阵更恐怖。 楚三郎面前,随着领头部曲一声暴喝“杀!” 十人杀阵已发动。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只是身份已互换。 昨日的村口,四名歹人联手对付两名部曲,部曲一死一重伤。 此时十名部曲结阵而击,却将四名歹人杀得步步后退,左支右绌。 一边是刺客的杀人技,一边是军阵合击之技,只要军阵人数充足,往往能够以一敌十。四名歹人的个人技艺在军阵面前毫无优势,很快一名歹人便被部曲的刀劈翻,一声惨叫后趴在地上再无动静。 歹人已失其一,楚三郎愈发绝望。 他知道今夜断难逃出生天了,莫说外面正在包围他的千军万马,仅仅眼前这十个人的杀阵,他都逃不出去。 更何况还有一个貌似憨厚老农的家伙在一旁虎视眈眈,给了他莫大的心理压力。 见老魏的刀法已经有些凌乱,老魏在一旁冷眼旁观,突然呵呵笑道:“那汉子,降了吧,我向五少郎讨个人情,给你留个全尸。”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纨绔夜挽弓 老魏给楚三郎造成的心理压力不小。 老魏并没有参与厮杀,他只是在旁观战,可楚三郎绝对不敢忽视他,反而对他愈发忌惮。 因为老魏手里有刀,而且楚三郎知道他不是软柿子。老魏手里的那柄刀很可怕,突袭的第一刀差点把楚三郎送走。 这样一位身手不凡的人物在旁观战,简直是核武威胁的存在。 半晌之后,楚三郎的刀法愈发凌乱了。 他力气渐失,最重要的是,他胆气已寒。 见楚三郎犹自拼杀,对他的招降丝毫不理会,老魏叹了口气,摇头喃喃道:“真是个瓜皮……” 说着老魏眼皮又耷拉下来,没精打采仿佛又想打个盹儿的样子。 可老魏的脚却缓缓地往左横移了一步,又一步…… 他移动的方向,正是崔婕和荞儿被挟持的位置。 楚三郎全心迎敌,但他时刻将老魏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因为他害怕这位貌似憨厚的老农对他突袭。 然而见老魏悄无声息地移动位置,楚三郎顿觉不妙,立马吼道:“制住那女人和孩子!” 一名正在拼杀的歹人抽身而退,眨眼间刀已架在荞儿的脖子上。 情急之中,歹人竟也知道分辨人质的重要性,崔婕是世家之女,但荞儿可是英国公的曾孙,身份比崔婕更重要。 老魏见自己的偷鸡计划失败,不由悻悻地骂了一句脏话。 被钢刀加颈的荞儿却毫不害怕的样子,还抬头看了歹人一眼,道:“你的刀莫发抖,伤到我可就不好了,我爹会打死你的。” 前方丛林处,十名部曲仍在结阵厮杀。 歹人已险象环生,楚三郎身上也被劈了好几刀,伤口的鲜血汩汩流出,部曲们的杀阵仍然丝毫不乱,步步紧逼。 楚三郎越打越心凉,心底里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 再这样打下去,被当场诛杀是迟早的事,军中杀阵面前,个人的武艺实在微不足道,轻易被碾压的存在。 胆气已寒,退意顿生。 他是亡命之徒,但不是傻乎乎送死的白痴,情势不利便打算逃。 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被挟持的崔婕和荞儿,楚三郎目光闪动,忽然拽住身边与他并肩作战的歹人,狠狠往前一推。 歹人猝不及防,恰好被推到部曲杀阵的前方,一阵刀光过后,歹人一声惨叫,被杀阵绞杀。 趁着这会儿功夫,楚三郎却抽身一退,退到荞儿面前,伸手便向荞儿抓去。 崔婕见状大惊,下意识便抱住荞儿,楚三郎见拽不动荞儿,不由大怒,手中的刀顿时朝崔婕劈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直在等待机会的老魏动了。 老魏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如同一头刚睡醒的猛虎,大吼一声身子如利箭射出,那柄破败的刀反切而上。 锵地一声脆响,拦住了楚三郎劈向荞儿的那一刀,紧接着老魏的刀突然往下横扫,直攻楚三郎下盘。 这一刀迅猛无比,疾若闪电,楚三郎大惊,急忙蹬蹬后退,堪堪避过了这要命的一刀。 然而老魏仍未停止动作,楚三郎抽身而退的同时,老魏的刀去势突然顿住,接着继续反切而上,刀口生生掉转了方向。 一道幽寒的刀光闪过,那个挟持荞儿的歹人脖子上已多了一道红线,很快鲜血从红线出迸溅而出。 歹人哼都来不及哼,便软软倒地死去。 楚三郎瞋目欲裂,此时他才知道,老魏攻往他下盘的那一刀根本是佯攻,他真正的目标是挟持荞儿的那名歹人,他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救人。 再看他的模样,这哪是什么憨厚老农,分明是身经百战的一只老狐狸,出手狡诈又歹毒,很难想象战场上与他对敌的敌人是何等的心情。 歹人倒地的同时,老魏果断拽住崔婕和荞儿,将他们拽到自己身后,手中的刀刃缓缓滴落几滴血,老魏微微喘息,刀尖支在地上,朝楚三郎咧嘴憨厚一笑,仍是那一嘴的大黄牙。 “瓜皮,只剩你一个了,还不降?”老魏喘息着笑道。 人质救下,老魏已完全放松了心情,神色间一片释然。 十名部曲一声不吭地围了过来,将楚三郎的去路封死。 楚三郎脸色惨白,本来他的计划是挟持荞儿,以他为人质逼迫部曲们妥协退让,之前没有杀崔婕和荞儿,是因为他一直将二人当作最后的保命符,刚才那个时刻,他认为保命的时候到了。 人算不如天算,楚三郎没想到追兵里竟然有老魏这么一个又老又变态的人物,楚三郎一直在提防他,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老魏一出手,楚三郎的所有计划都失败了。 生路已断,犹剩困兽之斗。 四面被围,楚三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楚某一生命舛,今日纵是绝境,也要拖个垫背的上路!”: 说完楚三郎眼中凶光大盛,突然身子一动,朝荞儿扑去,老魏微微一惊,扬刀迎上。 谁知楚三郎竟不避不让,任由老魏的刀劈向他的胸膛,而他的刀尖,却直指荞儿,神色间一片歇斯底里的疯狂。 老魏终于变色,大喝道:“贼子尔敢!” 看出楚三郎竟打着与荞儿同归于尽的主意,老魏也不敢大意,中途变换刀势,本是劈向他胸膛的一刀换了个方向,改为劈向楚三郎执刀的手。 楚三郎也不是庸凡之辈,执刀的手猛地一缩,接着朝老魏一招横扫,老魏不得不退了一步。 这一步,已是楚三郎的一线生机。 一刀横扫后,楚三郎却猛地收刀,足尖一点,身子掠过老魏,身影眨眼间已消失在漆黑的密林中。 老魏和部曲们顿时愣住了。 这特么的,刚才那副同归于尽的疯狂样子,居然是演戏。 楚三郎这家伙早就算准了包围圈里,老魏是最薄弱的环节,故意做出刺杀荞儿同归于尽的姿态,一招逼退老魏后,却从老魏身后逃跑了。 老魏与部曲们面面相觑,良久,老魏黯然一叹:“果然老了,阴沟里翻船了,回头如何跟五少郎交代……” 人质救下了,四名歹人被杀了三名,仅剩的那个最厉害的却逃跑了。 虽然是大获全胜,可跑掉的那一个却让整件事变得不完美,老魏遗憾颇深。 而且跑掉的那个最为凶悍,行事最毒,心思城府也最深,这样的人若跑了,将来必是个祸患。 崔婕却不管那些,楚三郎跑了后,崔婕抱着荞儿不住地摸着他的脸,急声道:“荞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荞儿摇头,纯真的小脸蛋刚露出笑容,忽然笑容一垮,换上一脸愁意:“姨姨,我今日玩火了,还烧了房子……我爹会不会打我啊?” “上次李素节他们玩火,被我爹用鞭子抽了半个下午,他们还只是烧了麦秆,我却烧了房子,我爹怕是会活活抽死我……” ………… 楚三郎在漆黑的丛林里没命地跑。 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是刚才跟部曲厮杀时留下的。伤口仍在流血,楚三郎已感到有些头晕,显然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但楚三郎已顾不得了,他只知道拼命地跑,跑出这座山,再走二十多里便是蒲城,到了蒲城地界,便算逃出生天,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这一次的遭遇,楚三郎从未如此狼狈过,真的可谓命悬一线,差一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奔跑中的楚三郎咬了咬牙,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英国公惹不起吗?小人物有小人物报仇的方式。 快跑出密林,楚三郎的脚步愈发轻快,他依稀已见远处村落的灯火,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欢喜。 终于快逃出这片该死的丛林了!生机就在眼前。 然而不远处忽然传来人声。 楚三郎一惊,脚步顿时一静,不假思索地整个人趴在草丛里。 不远处,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打着火把走来,薛讷那独有的纨绔子弟跋扈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 “都打起精神,今日必须找到荞儿,不然我在高歧那杂碎面前可没面子了!” 一名部曲在旁陪笑道:“少郎君放心,咱薛家可是将门之家,论杀人的本事,可比高家强多了,那伙贼人若真躲在此山中,定教他们有去无回!” 薛讷嗯了一声,仰头望向面前这座高耸的山,叹道:“这么大的山,要找到何时去?尔母婢也,不如索性放把火,把山烧了,就不信那伙贼人不出来!” 草丛里趴着的楚三郎一惊,身子不由颤了一下。 薛讷咦了一声,道:“那边草丛里有动静,你们听到了吗?” “兴许是冬天出来觅食的野兽,少郎君深得大将军之真传,不如试上一试?” 趴在草丛里的楚三郎还在思索他们究竟试什么,却听薛讷嚣张地大笑:“你这话可算说到心坎里了,我爹的本事,我至少得了七分真传,来人,取神臂弓来!” 楚三郎的身子颤抖愈发厉害,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没等他想好对策,前方的薛讷已搭箭拉弦,吱呀一声响,然后嗡的一声。 楚三郎只觉脖子一麻,一支利箭准而又准地射穿了他的脖子,鲜血如喷泉般喷溅出来。 楚三郎睚眦欲裂,一手握着脖子上的利箭,试图用尽力气把它拔出来,谁知力气却越来越小,脑中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气息顿失。 一个狡诈狠厉的亡命之徒,以这样一种方式失去了生命。 不远处,薛讷正嚣张地大声道:“过去几个人,看看我射中了什么,若是鹿或兔子,咱们就地生火,先烤了吃,吃完再搜山!”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一章 纨绔夜挽弓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薛家武德充沛 一群溜须拍马的部曲,一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几句撺掇下来,居然射杀了一个被朝廷千军万马搜寻追缉的亡命之徒。 整个渭南县乱成了一锅粥,谁都没想到,那个被大家苦苦追索的亡命之徒,竟然被一个纨绔当成猎物给打了。 楚三郎的尸体摆在薛讷面前,薛讷脸色苍白,身子瑟瑟发抖,神情再也不复刚才嚣张的模样。 “我,我我……杀了人?”薛讷颤声道。 部曲们的脸色也白了。 少郎君误杀了人,他们的下场也好不了。: “是,是……附近的庄户吗?”一名部曲讷讷道。 薛讷哀叹道:“完了!吾命休矣!这个混账,大冷天的夜里,趴在草丛里作甚?可害死我了!大理寺得蹲几年呀?” 另一名部曲哭丧着脸道:“少郎君,兴许不是蹲大理寺,而是流徙千里……” 人群陷入沉寂,气氛非常低迷。 终于,有一个眼尖的部曲仔细看了看尸体,轻声道:“少郎君,有点不对劲……” “啥不对劲?”薛讷顿时生出了希望:“他其实是只兔子,对吗?” “呃,那倒不至于……”部曲指着尸体道:“少郎君,这尸体身上伤痕累累,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而且他手中有刀,刀刃上有许多豁口和卷刃,应该是厮杀颇为激烈……” 薛讷不解地道:“啥意思?他不是附近的庄户?” “不可能是庄户!”部曲斩钉截铁地道:“有刀,又有伤,哪有庄户人家是这般模样?” 薛讷眼睛一亮:“难道说……” 部曲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接道:“难道说……是咱们苦苦追索而不得的贼人?” 薛讷赞道:“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但甚合我意!” 另一名部曲也兴奋地道:“如此说来,少郎君刚刚神箭无敌,一箭射杀了贼人?” 薛讷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然后肯定地点头:“以我的经验来看,必然是贼人不假了。” 虽然部曲们也不知这位少郎君哪来的经验,但还是一拥而上纷纷送上一记力道十足的马屁。 “恭喜少郎君,少郎君神箭无敌,射杀强敌!” “前有大将军三箭定天山,后有少郎君一箭诛贼敌,我薛家武德充沛,一代更比一代强!” “少郎君诛此强敌,咱必须骑马游街,方显少郎君之威武!” 一片潮水般的马屁声中,薛讷神情渐渐得意起来,突然仰天大笑:“我薛讷果然非池中之物!高歧啊高歧,以后你就要称我为兄了,就问你服不服!” “来人,抬上贼人尸首,去附近村庄弄几面锣鼓来,咱们一路敲锣打鼓回长安!” 部曲们纷纷轰应,抬上尸首便走。 薛讷在前面得意洋洋骑马,部曲跟在后面马屁如潮,楚三郎的尸首高高抬举在队伍中央,像一头供奉祠堂的年猪。 这支队伍怎么看都像一支乌合之众,队伍里一片乌烟瘴气。 然而看看他们的战果…… 不禁男默女泪。 ………… 李钦载一直站在村口,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在等候前方的消息。 两天了,朝廷兵马和诸权贵人家的庄户们将渭南县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找到那伙歹人。 李钦载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荞儿和崔婕的处境越危险,无论救灾或是救人质,都有黄金救援时间的。 错过黄金救援时间,生存的概率将会越来越小。 两天,已是极限了。 宋管事端来一碗面糊,叹道:“五少郎,您已一天未进食了,多少吃一点吧,莫饿坏了身子,否则小郎君安然回来,您却倒下了……” 李钦载烦躁地挥了挥手:“端走,不吃!” 想了想,李钦载又道:“宋管事,给我备马,我要回长安觐见天子。” 宋管事惊疑道:“五少郎此时回长安见天子,难道……” 李钦载冷冷道:“请天子增调兵马,不仅是渭南县,相邻的那几个县也要搜,已经过去两天,足够贼人逃窜出渭南了,咱们的眼睛不能只盯着渭南。” 宋管事急忙答应,刚要转身,却听村口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身子不由一顿。 李钦载听到马蹄声,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眼神忐忑地盯着前方。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正是李家部曲。 部曲一脸兴奋,马儿刚至李钦载面前,便飞身跳下,抱拳大声道:“五少郎,人找到了!” 李钦载浑身一震,颤声道:“荞儿和崔小姐无恙吗?” 部曲兴奋地道:“小郎君和崔小姐无恙,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没有受伤。” 李钦载心气一松,身子摇晃几下,差点仰头栽倒,幸好被一旁的宋管事扶住。 “好!哈哈,好!”李钦载忽然大笑起来:“是谁找到的?重赏!” “是咱庄子里的老魏,”部曲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 “老兵不愧是老兵,不服不行,从选定搜索位置,到一路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在贼人必经之地设伏,皆被魏老算计得又准又死,终于赶在贼人逃窜邻县之前截下了他们,顺利救回了荞儿和崔小姐。” 李钦载吃惊道:“没想到老魏还有这般本事,我一直以为他解甲归田后只是一位寻常的憨厚老农呢。” 部曲愧然道:“小人本也如此以为,直到魏老一路展露出本事,才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钦载脸色渐冷:“那伙贼人呢?” 部曲叹气道:“四名贼人,在我等结阵围攻之下死了三个,不过剩下的那个匪首跑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不怪你们,你们尽力了,老魏也尽力了。人救出来就好,回头我会重赏你们和老魏,救子之恩,容后报之。” 部曲连道不敢。 知道荞儿和崔婕无恙后,李钦载的心情顿时轻快释然起来,扭头大声道:“宋管事,派快马告诉搜索的禁卫和各家庄户,就说人已救回了,援手之恩我李钦载容后再报,另外给我备马车,我去迎他们!” 楚三郎将崔婕和荞儿劫了后,其实只跑出了二十余里,距离甘井庄并不远。 在李钦载的催促下,车夫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山脚下。 前方的一片枯黄草地上生了一堆篝火,老魏不知从附近哪个庄子里买了一条羊腿,正给崔婕和荞儿烤羊腿。一边烤一边呵呵笑,仍是一脸憨厚老实的模样。 李钦载跳下马车,荞儿眼尖看到了,不由大喜,小小的身子顿时冲了过去,张开手臂欢快大喊道:“爹!” 李钦载迎上,一把抱住他,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和散发出的微微奶味儿,将他越搂越紧,神情一片后怕。 “荞儿受苦了,以后爹一定好好保护你,一定!”李钦载呢喃道。 荞儿欢喜得不行,似乎毫无害怕的样子,反而笑嘻嘻地道:“爹,荞儿不怕呢,就是山上有点冷,但姨姨抱着我,也就不冷了。” 随即荞儿忽然露出忐忑之色,小心地道:“爹,我好像闯祸了,我玩了火,烧了房子……” 李钦载一愣:“烧了房子?” “嗯,不过是坏人的房子。”荞儿小心翼翼试探道:“坏人的房子被烧了,应该不挨鞭子吧?” 李钦载神情松快道:“坏人的房子多烧几间都无妨,爹不会抽你的。” 荞儿又高兴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崔婕,道:“爹,这次你要多谢姨姨呢,她一直在保护我,刚才在林子里,坏人差点杀了我,也是姨姨挡在我面前的。” 李钦载又一怔,起身抱起荞儿,走向崔婕,直到这时他才关心地问道:“崔小姐,你无恙吧?让你受惊了。” 崔婕垂头,轻轻嗯了一声,脸蛋在火光的衬映下,不觉红润了几分。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薛家武德充沛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要不我还是从了吧 人群里两两相望,李钦载带着笑,崔婕红了脸。 画面很美好,像硝烟中骤然绽放的一朵玫瑰。 荞儿拉着李钦载说个不停,小嘴儿巴拉巴拉的,说崔婕为了保护他遭了什么罪,挨了坏人的打。 李钦载仔细端详她的脸,见她的脸颊上果然有一道指印若隐若现,没来由地感到心疼。 “多谢你保护荞儿,这次被我连累,实在抱歉。”李钦载客气地道。 崔婕慌忙摇头:“不,不用道谢。保护荞儿是我应该做的,你若道谢,显得我与荞儿生分了。” 李钦载缓缓道:“贼人跑了一个,若能拿住他,我将他大卸八块,为你们报仇。” 崔婕又摇头:“平安无事就好,我别无他求。” 说着崔婕又娇俏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以后少坑我的钱,我就谢天谢地了。” 说着崔婕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李钦载干笑:“我会尽量控记寄几……” 荞儿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走到崔婕身前,怯怯地拽住了她的衣袖。 崔婕嫣然一笑,抱起了荞儿,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荞儿乐得咯咯直笑。 李钦载惊异地看着二人,不知他俩的关系何时如此亲密了。难道果真是患难见交情? 然后李钦载又走到老魏面前,二话不说朝老魏长揖一礼:“今日多亏魏老出手相助,若您没在场,就算救出荞儿和崔小姐,我们也会付出不小的伤亡,或许还会被歹人牵着鼻子走。” 老魏咧嘴一笑,仍是一嘴的大黄牙:“五少郎莫谢,说来还是我老了,教歹人跑了一个,活儿干得不利索,当不起五少郎的道谢。” “魏老莫谦虚,能将二人毫发无伤救出来,已是天大的恩德,歹人跑掉就跑掉,日后仍有机会拿下的。” 老魏看着崔婕怀里的荞儿,眯眼笑道:“五少郎,老朽别的不说,您生了个好儿子呀。今日若非小郎君,怕是此刻我等仍像无头苍蝇到处乱碰,歹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李钦载一怔:“此话怎讲?” “小郎君了不得,不愧是庄子里的小先生。”老魏赞道:“明明被歹人挟持,不知小郎君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凭空将歹人的屋子烧了。” “小郎君的那把火放得极妙,正是因为那把火,我等才找到了歹人的位置,老朽才会依此在歹人必经之地设伏,一切皆是小郎君种下的因果。” 李钦载惊异地看了荞儿一眼。 荞儿天真地道:“爹,荞儿只是学了爹的样子,用冰块取火,烧了坏人的屋子。” 李钦载恍然,不由暗暗庆幸。幸好当初一时兴起,给那群纨绔们表演了一个冰块取火,也幸好荞儿当时学会了。 果然是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用在此处,真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半分夸张。 老魏钦佩地道:“小郎君如此聪慧,若五少郎能悉心栽培,将来长大后,又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李钦载酣畅大笑,心底顿时涌出一股老父亲的自豪感。 我儿有大帝之姿,上马能打仗,下马著文章,还尿得一手好床。 一行人收拾停当,李钦载让崔婕和荞儿上了马车,部曲们跟着回甘井庄。 摇晃的马车上,李钦载看着荞儿依偎在崔婕怀里,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画面,立马有了温馨甜蜜一家三口那味儿。 看得出崔婕是真喜欢荞儿,她的表情和眼神看不出一丝作伪的成分,经历了这次患难,李钦载对崔婕的印象也大为改变。 这女人表面柔弱,但外柔内刚,为了保护荞儿而展现出刚烈的一面,确实让人不得不生出好感。 智商如何尚待商榷,本心却是不坏的。 如果她也不反对的话,将来娶这样一个婆娘,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李钦载浑然不觉,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了一丝松动,他不再抗拒长辈包办的这桩婚事了。 马车内李钦载沉默不语,崔婕逗弄着荞儿,两人相处很融洽。 车行至十余里后,却听外面传来喧闹声。 李钦载好奇掀开车帘,却见不远处另一条乡道的岔路口,一支骑队正锣鼓喧天,一路招摇过市。 “迎亲?”李钦载愕然。 马车旁,刘阿四拨转马头凑近马车,疑惑道:“五少郎,前面那支骑队声音有点耳熟……” “派个人上去瞧瞧。”李钦载吩咐道。 一名部曲催马赶上,探问一番后立马飞快返回,回到队伍里时,部曲面色古怪,想笑又使劲忍住。 “五少郎,那支骑队是熟人,薛家长子薛少郎君的队伍,薛家的部曲也从长安出发帮咱们找人。” 李钦载喜道:“快让他过来!” 部曲迟疑道:“呃,薛少郎君好像干了一件大事,正沿路敲锣打鼓庆祝呢。” “啥大事?” “从魏老手里跑掉的那名匪首,被薛少郎君在山脚下射杀了,此刻他们正抬着尸首热热闹闹打算去长安城游街夸功……”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李钦载呆怔了许久,吃吃地道:“薛讷……射杀了匪首?” “是。” “他亲手射杀的?” “是,而且不偏不倚射中了匪首的脖子,一击致命,此刻薛家那些部曲们正一路喊口号,其中一句便是‘薛少郎神箭无敌’……” 李钦载下意识脱口道:“这特么的……” 说到一半停住。 这特么的不科学! 掀开车帘下马车,李钦载朝薛讷的骑队步行而去。 靠近骑队后,李钦载果然听到这支队伍正在喊口号,薛讷骑马当先,一脸得意洋洋,部曲们一边敲着锣鼓,一边大喊“神箭无敌”的口号。 队伍中间还抬着一具尸首,在一片锣鼓喧天声中死不瞑目地睁着俩眼,毫无尊严地仰面朝天。 这场景,这画面,令李钦载情不自禁想起了星宿老仙的出场方式,耳边依稀回荡起前世那句口号,“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 李钦载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赞叹道:“玩得真骚啊……” 队伍从面前走过,李钦载都不忍心打扰他们,背过身去静静地避让一旁。 这货我不认识! 李钦载很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货,但这货显然没有如此高的觉悟。 目光一瞥,得意洋洋的薛讷便看到了路边的李钦载。 仅仅从背影上薛讷便认出了他,不由惊喜大叫:“景初兄!” 李钦载置若罔闻,继续往回走。 薛讷却飞身下马,上前一把揪住他:“景初兄你跑啥!” 李钦载只好停下,一脸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喜悦:“啊,原来是慎言贤弟,久违久违。” 薛讷疑惑道:“景初兄你吃脏东西了?我,薛慎言啊,咋又不记事了呢?” 李钦载叹了口气:“我没忘,见到你太高兴了,有点失常。” 薛讷急忙问道:“景初兄,荞儿可有找到?” “找到了,就在那边,我亲自接他回庄子。还要多谢贤弟和诸家长辈相助。”李钦载朝他行了一礼。 薛讷这才兴奋地指着骑队中央的那具尸首道:“景初兄快看!” “看到了看到了……”李钦载一脸无语地道。 “你认真点看,快去瞧瞧那人是不是匪首。” 李钦载一怔,这才想起还没辨认匪首身份,于是挥了挥手,老魏亲自上前辨认了一番,然后默默朝李钦载点头。 看到尸首脖子上的那支箭,既深又准,老魏赞叹不已,忍不住朝薛讷投去钦佩之色。 他是真当薛讷神箭无敌了。 “不错,那人正是匪首,辛苦慎言贤弟了。”李钦载道。 薛讷顿时仰天哈哈大笑:“景初兄快猜猜,何人如此英雄了得,竟能亲手射杀此贼。” 李钦载叹气,然后露出一脸震惊状:“莫非是薛家那位不逊乃父的少年英雄?” 薛讷狂笑:“正是在下!”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 阔索!又被他装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善后余波 亲手射杀匪首是客观事实,李钦载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薛讷这货的运气真的……逆天了。 就连老魏都在一旁轻声夸赞,老眼放光。 “薛家少郎那一箭刁钻得很,尤其那一箭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射出去的,能准而又准地射中匪首的脖子,一击致命,了不得!军中神射手也不过如此了。” 搞得李钦载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薛讷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像所有主角一样,情非得已时才展露一身超凡本事,把身边所有人包括李钦载在内衬托得连绿叶都不如。: “慎言贤弟,来,你给我再射一箭……” 李钦载拽着薛讷,指着不远处部曲举着的火把,道:“二十步外一箭射中火把,不难吧?” 薛讷脸色迅速一变,戏台上的白脸曹操似的用手一推一扭头:“今日便罢了,改日定射不饶。” 李钦载呼出一口气,确定了,这货是个水货。射杀匪首那一箭怕是误打误撞,运气逆天。 漏网的最后一名匪首已死,李钦载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落地。 当即便邀请薛讷回庄子暂歇。 谁知薛讷却拒绝了:“不去你家庄子了,我得赶回长安城去,对了,借这匪首尸首一用。” 李钦载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迫不及待连夜赶回长安显摆呢。 “景初兄,以后若见到高歧称我为兄,千万不要惊讶,此正是实至名归,却之不恭,哇哈哈哈哈!”薛讷仰天狂笑。 笑完薛讷上前,将荞儿抱了过来,使劲在他脸上吧唧个不停,弄得荞儿很不自在,奋力挣扎起来,薛讷这才罢手。 “不耽误慎言贤弟游街夸功,贤弟一路走好。”李钦载含笑与他道别。 薛讷跨上马,得意洋洋地下令前行,薛家的部曲们再次敲锣打鼓喊起了口号。 人生这一抹难得的闪光点,被薛讷宣传得淋漓尽致,名气一点儿都没糟践。 贤弟有此雅兴,李钦载当然不好扫了他的兴,便任由他抬着尸首回长安,反正玩出格了他亲爹会教他做人。 登上马车,李钦载下令回庄子。 回到庄子已快天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荞儿已躺在马车上睡着了,小呼噜打得呼哧呼哧的,像一只困极了的小猫。 李钦载先让马车停在崔婕的家门口,让她先回家。 崔婕临下马车时忽然犹豫了一下,红着脸轻声道:“李世兄还去河边钓鱼吗?” 李钦载一愣:“偶尔……会去吧。” 崔婕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下了马车走进院子。 院子里,从霜正坐在石磨上抹泪,见崔婕回来,立马扑了上去,将崔婕死死搂住,嚎啕大哭起来。 李钦载嘴角一勾,不去打扰她们劫后重逢的惊喜,命车夫悄悄驶走。 ………… 四名歹人被诛杀,但事情没完,善后的事很多。 第二天,李勣派人传了消息过来,渭南县令被免职拿问,刑部派了官员赴渭南县,查缉渭南县这些年的卷宗账簿,探问官声。 县尉赵师韫被拿入刑部大牢,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不出意外的话,赵师韫的人生已快走到头了。 无论是案子的恶劣程度,还是舆论的沸腾,以及买凶杀人乃至劫掳权贵,桩桩件件都足够他砍头好几次了。 徐元庆命大,两次被刺居然都没死,这人有什么本事尚且未知,但无可争议的是,这货的福气却是公认的逆天。 他要是转行修仙的话,一定能顺利渡过雷劫,劈他九次都劈不死,说不定他还意犹未尽。 村口被刺后,徐元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待大夫抢救。 李钦载这次不再有任何同情,他对徐元庆的生命力很有信心,自己若还不健身跑步撸大铁的话,很有可能活不过他。 这次荞儿被劫的案子在长安城闹出的动静不小,毕竟连天子都惊动了,还派出了宫闱禁卫帮忙寻人。 歹人被诛,赵师韫被拿问后,很快便有十余名御史上疏,请求天子从重论罪。 如今的大唐治安可谓是夜不闭户,据说每年刑部核准的死刑犯才区区十几人,政通人和一片欣欣向荣的清明环境里,突然爆出如此惊天巨案,实在是给大唐的治安抹黑。 不用御史参劾,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早已黑了脸,论面子,案发之后他们才是最没面子的,可以想象赵师韫在狱中会受到怎样的格外关照。 得知荞儿和崔婕被救回后,太极宫里的李治也松了口气,第二天派宦官送来旨意。 旨意无封也无赏,只是温言安慰了李钦载和荞儿,顺便叮嘱李钦载多注意庄子里的治安,荞儿外出玩耍一定要有部曲跟随,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很生活化的一道圣旨,李钦载心里暖洋洋的,对李治也愈发亲切了。 李勣也派人送了信来。 自家爷爷的信,语气可就没那么和善了,信里从头到尾都是在痛骂他,简直把李钦载骂成了孙子。 与信一同送来的,还有长安英国公府增调的五十名部曲。 李勣虽老迈,却也不是瞎子,这次荞儿遇险,几乎整个长安城都被惊动起来,连天子都调动了禁卫。 李勣看在眼里,自然是知道天子和各家权贵并不是为了荞儿,纯粹是为了李钦载这个人。 各家权贵说是送个顺水人情也好,或是真心实意帮忙也好,不管怎么说,李钦载此子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 外人都意识到他的重要性了,作为亲爷爷,李勣怎么可能忽视? 于是果断向甘井庄增派了五十名部曲,划归李钦载亲自调遣。 尘埃落定,风平浪静。 这几日李钦载累坏了,荞儿多少也受到了一些惊吓,于是李钦载带着荞儿在别院里休息了几日。 这几日李钦载总是有意无意跟荞儿说一些很阳光很励志的童话故事,努力抹去荞儿记忆里这段黑暗的经历。 见到荞儿与往常般无邪活泼,李钦载终于放了心。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真的不在乎呢,还是纯粹的心大,这段不愉快的经历似乎并没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转念一想,或许是在这段经历里,崔婕的舍身保护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她像一只母兽般拼命保护荞儿,所以对荞儿来说,这段记忆里最能让他记住的,不是歹人多么凶残冷酷,而是崔婕保护他时的身影。 在荞儿眼里,崔婕是黑暗里唯一的光,幸好,当时他的眼睛只盯住了那道光,忽略了其他的黑暗。 几天后,李钦载终于懒洋洋地上课了。 这几天跟荞儿玩得太高兴,李钦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群学生。 难得起了个早,李钦载穿戴整齐来到后院的课堂上。 课堂里,那些纨绔们仍在打打闹闹,听到屋外李钦载的清咳,瞬间安静下来,一副正襟危坐我正在用功的样子。 李钦载含笑站在讲台边,道:“首先,感谢各位在荞儿危难之时援手相助,此恩容后再报。” 说完李钦载很严肃地朝众纨绔长揖一礼。 李素节等人受宠若惊,急忙起身长揖还礼,连道折煞。 李钦载行礼后,微笑道:“其次,今日开始继续授业,各位的恩情先放在一边,有机会必报,但你们求学的过程里,我仍然会对你们非常严厉,在我的课堂上,仍是那么的不公平。” 众纨绔神情一垮,屋子里哀叹声此起彼伏。 李钦载冷哼道:“你们以为施恩于我,以后求学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待你们就像春风一样温暖和煦了?呵,骚年,你们太天真了。”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四章 善后余波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度尽劫波 鲁迅曰:“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鲁迅说,咦?这句还真特么是我说的。 如今劫波已度,但在这课堂上,兄弟是不可能成为兄弟的,恩仇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泯的。 在李钦载的面前,不论皇子还是国公国侯家的纨绔,但凡求学,态度必须卑微到尘埃里。 老师的威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像早晨十八岁的小伙子一样,立得又硬又稳。 李钦载今天教的课是两位数除法。 当李钦载列出数式,纨绔们更是唉声叹气,一脸生无可恋。 对这群智商值得怀疑的家伙来说,能背出九九歌,能解出两位数的乘法,他们已经觉得自己智商逆天,可以睥睨天下脑残了。 万万没想到,在李钦载的眼里,他们其实也是脑残。 好不容易学会两位数的乘法,他们还沾沾自喜以为摸到了算学的天花板,李先生马上要教他们格物学了,那个冰块取火的原理尤其令他们感兴趣。 两位数啊,乘法啊,多么复杂的竖式交叉计算,这都学会了,天下还有比它更难的学问吗? 李钦载用轻蔑的冷笑告诉他们,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如果学问如同建房子的话,你们还在玩命刨坑的阶段,地基都没刨出来。 “除法,就是乘法的相反,比如二乘四等于八,那么八除以四等于几?”李钦载面带微笑谆谆善诱。 “等于四!”最小的上官琨儿不假思索地道。 李钦载含笑看了他一眼,不生气,不生气,这是儿子的大舅子,理论上未来的一家人。 “答案错误,至于为什么错误,我懒得讲,琨儿,回去让你爹娘抓紧时间练小号。”李钦载微笑道。 眼神威严地环视众人,李钦载严肃地道:“还有谁知道正确答案?” 契苾贞大声道:“等于零!” 李钦载惊了:“来,你特么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答案的?” 契苾贞大喇喇道:“‘除’,就是杀掉的意思,八个人杀四个人,当然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剩了。”: 李钦载怔怔半晌没吱声。 这脑回路……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那八除以八呢?”李钦载不死心地问道。 契苾贞挠头:“有点费劲,最后约莫还能剩一个?” 李钦载虎躯一震,这种思路居然让他蒙对了正确答案…… 勇于回答问题的学生值得表扬,虽然答案尚待商榷,精神还是非常可嘉的。 李钦载脱口赞道:“好孩子,给我滚出去跑圈,围着庄子跑五圈。” 契苾贞爽快地道:“好嘞,跑圈容易,比学学问容易多了,先生您看好了。” 说完契苾贞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背影非常的欢快,像一只误食了毒蘑菇精神失常的小鹿。 李钦载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骂他个狗血淋头再罚他跑圈的,否则以这货兴高采烈的模样,怕不是以为跑圈是在奖励他吧? 不急,跑完回来再补上。 “你们……应该看得出,跑圈不是奖励他吧?”李钦载惴惴地看着课堂里的众人。 “看得出。”众人一齐点头,很乖巧。 李钦载松了口气,差点给这群纨绔的智商集体再减十分。 “八除以四,谁知道正确答案?” 李素节站了起来,试探着道:“先生,应该等于二……吧?” 李钦载老怀大慰,李素节,这个班的智商天花板,靠他拉高了全班智商的平均线。 “个位数的除法很简单,九九歌都会背吧,把九九歌的答案反过来,积数除以任意一个因数,答案便一定是另一个因数……” 李素节迟疑地道:“先生,何谓‘积数’,何谓‘因数’?弟子不懂,求先生赐教。” 李钦载只好耐心解释积数和因数。 一堂课下来,李钦载累得后背渗了汗。 教这群基础知识约等于零的家伙,不是一般的累,晒足五天太阳才能补回来。 想到要把他们从九九歌的基础一直教到高中程度的物理学甚至化学,李钦载顿时觉得人生没啥意思。 用冰块取火的法子把课堂一把火烧了吧,赶紧的,累了…… ………… 隆冬时节,天上飘下零星的小雪。 庄子里的庄户们最近出门的频率比较多,每户都是拖家带口坐上牛车去县城,回来时欢天喜地买来各种货物。 有粗布,有浊酒,家里稍微富裕些的还去道观里进香,忍着心疼排出几文钱做功德。 钱自然不能白给,于是跪在老君像前许了一大堆愿望。从一夜暴富到长生不老。反正老君收了钱就要给我办事,不然就是诈骗。 许完愿后欢喜离去,仿佛已经跟老君达成了合作共赢的双边协议,几文钱给出去,他们的那堆愿望老君爷爷照单全收了。 也就是欺负老君像开不了口,没法讨价还价,更没法抽他们。 看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越来越浓郁的庄户们,李钦载赫然发觉,好像要过年了。 自秋收以后,不知不觉在甘井庄待了几个月。 李钦载已经渐渐习惯了住在甘井庄的日子,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本就属于这个庄子,从出生到死亡,都应该在这里。 长安城的英国公府,太大了。 今天下着雪,雪不大,天地间薄薄地覆盖了一层。 李钦载在泥泞又松软的雪地上行走,手里拎着钓竿,铁镐和桶等工具。 冬天的鱼其实很容易钓,上次在河边钓得很失败,李钦载一直耿耿于怀。 他总觉得不是自己的技术不好,是工具有问题。 这次工具齐全了很多,从钓钩到鱼线,还有鱼饵,都是高级货,特意叫部曲从长安城的钓具店买来的,花了不少钱。 这个时候应该把崔婕叫过来,让她老老实实蹲在身边,亲眼见证李家五少郎的钓鱼技术是多么的精湛。 河边静寂如昔,呼啸的寒风里,雪花片片飘落,天地苍茫,遗世独立。 走到渭河边,李钦载赫然发现河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蓑衣,小小的身躯被笼罩在宽大的蓑衣里,头上戴着斗笠,站在结了冰的河岸边,正痴痴地盯着河面发呆。 她的身边搁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食盒上还包着一层厚厚的褥子,只露出外面一层漆光。 李钦载好奇走近,发现她正是崔婕。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崔婕转身,回头的刹那,怔忪的表情瞬间化为满满的欢喜。 “你来啦?”崔婕浅笑。 李钦载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岸边的雪地,吃惊地道:“雪天站在这里吹风,你疯了?”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五章 度尽劫波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也要捶你的胸 漫天风雪中,佳人在水一方。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脑子有病? 李钦载抬头看天,又看了看漫天风雪:“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看风景,被窝里躺着不香吗?” 崔婕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她已不知站立了多久,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浑身瑟瑟发抖。 宽大的蓑衣也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崔婕站在河边微微发颤,看起来愈发柔弱无依。 李钦载有些心疼,叹息道:“你……是不是傻啊?大雪天看风景,自以为文艺,其实是病,有大病。” 崔婕哼道:“谁说我是来看风景的?” “不然是来干啥的?” 崔婕扭过头去,不吱声了。 目光瞥到搁在石头上的食盒,李钦载好奇道:“带了啥东西?” 崔婕这才想起来,急忙道:“做了饼和肉,咸菜也是我亲手腌的,包在褥子里应该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李钦载古怪地指着冰天雪地道:“在这里吃?” 崔婕娇俏地白了他一眼:“不然在哪儿?” 打开食盒,里面升腾出一股白色的热气,饼和肉尚温,一碟咸菜安静地躺在盒底。 李钦载笑了笑,他其实不饿,出门前刚吃过饭。 但看崔婕期待的小模样,李钦载还是很温柔地没拒绝她。 竹箸挟起一块肉放在饼上,又裹了点咸菜,将饼卷起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不停咀嚼。 崔婕露出期待的眼神,轻声道:“好吃吗?” 李钦载嗯嗯点头,吃得很欢快的样子。 崔婕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看着李钦载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感到由衷地满足。 李钦载神色不变地吃着,凭良心说,崔婕做的食物味道挺一般的。 肉煮得有点柴,火候老了,饼有点焦糊,咸菜没把握好盐量,有点咸了。 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崔婕做出的东西,对口味刁钻的李钦载来说实在算不上美味。 但他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因为这是她的心意。 此刻李钦载终于看出来了,崔婕不是在这里看风景,而是在等他,做出来的食物也是为了给他吃,特意用褥子包得紧紧的,生怕凉了。 不知道她在河边站了多久,不知道柔柔弱弱的身子如何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支撑下去。 等他,仿佛是她的信念。 猛然回忆起数日前救出她和荞儿后,临分别时,她问过一句“还去钓鱼吗”。 李钦载当时以为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已当了真。 或许,他没来河边的这几日,她每天都等在这里,每天都失望地离开。 李钦载吃得越来越快。不知为何,他突然发觉这些食物其实很美味,比他自己亲手做的更美味。 见李钦载吃相粗鲁,崔婕却只觉得很开心,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双手支起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吃,美眸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两张大饼,一碗肉,一碟咸菜,很快被李钦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口饼还将碗底刮了一遍,一丝油腥都没剩下。 崔婕高兴极了,欢喜地收拾好碗筷,又温柔地递给他一块香喷喷的方巾擦嘴。 李钦载打了个饱嗝儿,扶着吃撑的肚子道:“你在这里等我几天了?” 崔婕一惊,随即脸蛋刷地通红,慌乱地扭过头去,哼道:“谁等你了,我只是今日恰好在此看风景。” 李钦载咧嘴笑了笑,道:“出身显赫的世家小姐,如今当村姑当得越来越顺手了,做的饭菜也好吃。” 崔婕红着脸道:“什么村姑,难听死了!” 羞怯的语气里,连她都没发觉,竟已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李,李世兄,我做的饭菜真的好吃吗?”崔婕仰头看着他。 “好吃,我连碗底都舔干净了,别院里养的狗吃饭都没我舔得干净。” 崔婕噗嗤笑了,飞快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总是没个正经,让人笑又让人气,我都不知你的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钦载认真地道:“好吃是真的,但说我比狗舔得干净,恕我直言,可能有点夸张了,我还是不如狗的。” 崔婕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惊觉失态,急忙用手掩住小嘴,垂头闷声笑个不停。 李钦载笑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太讲究礼仪,想笑就张大嘴放声大笑。虽然我们都出身高门,但也没必要时刻遵守教养和规矩,否则人一辈子活得未免太累了。” 崔婕止住了笑声,美眸望向他。 李钦载的眼神恰好也正在看着她。 两人的眼神相碰,崔婕一惊,飞快扭头避开,脸蛋却已红得快滴出血来。 李钦载也觉得气氛怪怪的。 自从救回了她和荞儿后,他对崔婕的印象就有了些许的变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不像以前那么排斥抗拒,说话也没那么难听了。 或许,她与荞儿经历的那场患难,她舍身忘死保护荞儿的样子,已让他不知不觉对她改变了看法。 唯有烈火才能炼出真金,唯有患难方见人心本色。 李钦载从来不信别人嘴上说的,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崔婕的表现,已足够让他对她的品行下定论了。 真的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人生得妻如此,真的不能再多求什么了。 这个从家中逃婚出来的女子,抛开生活阅历不说,这一点没啥值得说的,处处漏风。 除了这一点,她终究是个品行正直,心地善良的姑娘,老丈人家风不错,给自己培养了如此优秀的婆娘。 李钦载这时才想到她如今与丫鬟住在庄子里,生活状况不知如何。 以前的他从未关心过。 “你住的屋子冷不冷?下雪了,可有准备厚褥子和取暖的木炭?”李钦载忽然问道。: 崔婕抿唇点头:“家兄前几日又托人送来了一些银钱,还有几件褥子和百余斤木炭,够用了。” “睡觉冷吗?乡下的冬天可是处处漏风,如同你逃婚的经历一样。”李钦载脱口问道。 崔婕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李钦载尴尬一笑,道:“要不我给你盘个炕吧?” “炕是什么?” “炕就是床,下面烧火,人睡在上面特别暖和。你没听说过?” 崔婕迷茫摇头。 李钦载脱口道:“土鳖……咳,不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崔婕生气了:“你……” 举起粉嫩嫩的小拳头便要捶他胸口。 李钦载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她的小拳头,认真地道:“你想清楚了,你捶我的胸我可是要还手的,我也要捶你的胸……”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也要捶你的胸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它是个多音字 子曰:何以报捶?以捶报捶。 都是豪门出身,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小的教育不就是谁捶了我,我必须捶回去。 没毛病。 崔婕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开车,顿时羞得连脚趾头都红了,既震惊又羞怒:“你,你你……” 下意识扬起小拳头,正要落在李钦载胸口那一刹,不由想起李钦载的话。 那句话他说得很认真,似乎不是开玩笑,于是紧急收了势,小拳头再也不敢碰他分毫。 “登徒子!我若去报官,你必被拿问下狱!”崔婕涨红了脸气道,双手下意识环住胸前。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你我名义上还是未婚夫妻呢,我觉得官府多半管不了这事儿。” 崔婕愈发羞不可抑。 以前听到被父母包办的这桩婚事,她的第一反应是排斥反感,甚至不惜逃婚离家,宁愿吃苦受罪也要躲了这桩婚事。 可今日李钦载说起“未婚夫妻”四字,不知为何她心中只有羞怯,夹杂着一丝丝甜蜜,当初的排斥竟一丝也不存了。 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崔婕抬眼飞快朝他一瞥,然后迅速垂头。 他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坏。 说不上善良高尚,甚至有些懒散不求上进,可偏偏有才华有本事。 跟他独处时,他更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又气又笑,却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令她总是忍不住想与他多待一会儿。 据说民间流传许多话本,里面的书生和狐妖,落难侠士和千金小姐等等。 那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男女情愫,欲舍难离的纠葛,莫非正如此时此刻她的心思? 少女情怀,是一首不明其意却能让人泛起涟漪的诗,一圈又一圈,悄悄地在独属于她的湖泊里荡动。 那些涟漪打破了以往的平静,可她却慌慌张张左顾右盼,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湖泊已不平静了。 崔婕越想越羞,手心不觉冒汗了。掩饰慌张般抬手理了理发鬓,便打算告辞离开。 明明这几日都在此处等他,好不容易等到了,却害羞地想离开。 女人的心思,实在复杂得很。 拎起食盒,崔婕红着脸向李钦载告辞。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告啥辞,还有事没干呢。” “啊?” 李钦载帮她拎过食盒,见她穿得单薄,于是上前将她的蓑衣解下,再将原本包裹食盒的褥子披在她肩上。 骤然靠近,崔婕愈发慌张,手脚都没处安放,美眸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走,去你家,给你盘炕。”李钦载拎起着食盒率先迈步。 崔婕愣了片刻,急忙跟上,默默走在他身后,不时抬头看看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浅笑。 ………… 盘炕不是什么技术活儿。 当然,工程量还是不小的。李钦载也不客气,回别院把李素节等弟子们都叫出来帮忙。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话是孔子说的。 圣人要用到弟子的时候都不客气,李钦载不是圣人,自然要变本加厉,把弟子当牲口使。 地主家的狗崽子生活太安逸,必须让他们走出舒适圈。 没过多久,李素节等一众纨绔们站在崔婕简陋的农舍前,呆滞地看着这间破败的屋子。 按照李钦载的吩咐,纨绔们手里都拎着工具,有簸箕,有铁锹,桶子。 李钦载坐在从霜经常坐的石磨上,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指挥。 “随便找个池塘,从池塘边挖点湿土回来,哦,八岁以下的就不必挖土了,自己拎着小篮子去野外捡点干的牛粪马粪回来。” 弟子们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去干活。 教过一段时间的课业后,李钦载在这群纨绔们心中已树立了权威,无论李钦载有任何吩咐,做出任何决定,没人敢质疑是否公平合理。 哪怕李钦载现在给他们套上缰绳眼罩,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拉着石磨周游世界。 对学问,对师长,这个年代的人有着与千年后截然不同的虔诚态度,几乎等同于信仰了。 当然,指望这群纨绔办事能有多高的效率,李钦载从来不会如此天真。 弟子们当牲口使还不够,李家的部曲也要发光发热。 很快,众人在崔婕和从霜住的农舍里盘了一张大炕。 炕面夯实,表面涂了一层糯米汁,外墙掏了个洞,留足了烧柴的空间。 崔婕怔怔看着屋子里骤然多出来的一张大炕,表情既吃惊又疑惑,小嘴儿微微张着,让人忍不住想用舌头堵住…… 李钦载舔了舔嘴唇,视线转向别处。 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挠得他心尖儿痒痒的。 “这个……叫‘炕’?”崔婕讷讷问道。 “没错,寒冬之时收集好柴火和干牛粪马粪,屋外点火烧起来,没多久炕上就暖和了,再铺上厚厚的褥子,保证你上炕认识……嗯,上了炕就不想下炕。” 崔婕惊讶道:“真的吗?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李钦载谦逊地道:“我发明的,纯粹是我那无处安放的才华。” 崔婕白了他一眼,又道:“这个‘炕’字,怎么写的?” 李钦载随手取过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崔婕凑过去一看,顿时不悦道:“这个字明明是‘丛’!” “懂啥!它是个多音字,偶尔也叫‘炕’。”李钦载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表情很权威,连崔婕都被唬住了。 仔细回忆半晌,崔婕坚定摇头:“不对,它就是丛字,没别的发音。这个字是谁教你的?” “忘了,好像是一位姓郭的先生,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炕盘好了,但要大火烧几日,这几日你和那丫鬟先委屈一下,等潮气烧干了,就可以睡了。” “切记火不要太大,否则第二天醒来会流鼻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看俊男屙粑粑了……” 崔婕气坏了,忍不住扬起了小拳拳,谁知正好迎上李钦载那双直冒坏水的眼睛,崔婕骇然想起在河边时的威胁,急忙收回了小拳拳。 “呸!登徒子!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崔婕啐道。 “曾经有算命的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若活得太正经,应该活不到五十岁,如果不正经呢,能活一百二十岁,他还指天发誓,说如果不准就砸了他的招牌。” “所以,做人呢,最重要的不是开心,而是顺天而为……” 俩人在屋子里的大炕前互相玩笑。 李钦载的身后,李素节等一众弟子无语地看着二人。 搬了一下午的土,众人累成了狗,而他们的李先生,却在跟美人儿打情骂俏,而且骚话连篇。 或许这会儿李先生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牲口,他觉得牲口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他才会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说骚话。 还是崔婕首先反应过来,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而且人不少。 羞得立马转过身,假装收拾新盘的炕。 李钦载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转身被吓了一跳:“你们咋还在?回去拉磨……呃,不对,回去学习!” 李素节等纨绔勃然变色。 果然……真的……把咱们当牲口了。 ………… 意犹未尽地与崔婕告辞,李钦载领着学生们走在回别院的乡道上。 学生们一个个臊眉耷眼,不仅身体很累,心也累。 良久,李素节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先生,那位女子……是我们的师娘吗?” 李钦载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随即板起脸道:“不要胡说,我和她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李素节脸颊抽搐几下。 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就把我们当牲口使,若是哪天不纯洁了,你岂不是要把我们这些牲口宰了炖肉送给她吃?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久违的童年情怀 大唐的过年不叫“新年”,叫“元旦”。 这个元旦不是所谓的公历,新年的日期没变,还是正月初一,“元旦”二字的本身意义就是初始之日,一年中的第一天。这个词最早见于《晋书》。 离元旦还有几日,庄子里越来越喧闹。 孩童们撒欢地到处玩,年幼的他们也知道,每年的这几日通常是家中最富裕,长辈出手最阔绰的时候。 尽管他们眼里的“阔绰”不过是给孩子多准备一些果干零嘴儿,若是遇到丰收年景,说不定全家还会有一身新衣裳。 荞儿这几日也玩疯了,每天醒来便窜出了门,玩到快天黑才回来。 吃饭的问题完全不用李钦载操心,小家伙如今在庄子里威望极高,已经可以腆着嫩脸到处吃百家饭了。 当然,吸取了上次遇险的教训,如今荞儿无论在外面玩多久,他的身后总有李家部曲跟随,而且李钦载也严厉叮嘱他,不准走出庄子。 年味越来越浓,李钦载却暗暗叹气。 该回长安了。 过年都不回家与亲人团聚,未免太说不过去,除了那些在外地做官的亲人,李钦载离长安不过百余里,若过年不回去,李勣很有可能派遣部曲把他剿了。 这几日李钦载都在准备庄子里的土特产,回长安后送给李勣和亲朋好友。 突然想到崔婕,这个逃婚的女子在庄子里过年,身边只有一个陪她的丫鬟,想必很孤独吧? 有心想邀请崔婕去英国公府过年,然而想到她的身份,若他大摇大摆带个姑娘回去,而且还是个逃了自己婚事的姑娘,很难说李勣会不会在大过年的制造一桩大义灭亲的惨案。 想想还是算了,长安城还有个大舅哥,他应该不会不管崔婕的。 今日才到下午,荞儿便回来了,李钦载有点意外。 “啥情况?今日回来得这么早,稀客呀。”李钦载赞许道。 荞儿一脸索然无味,像开启了贤者模式。 “跟他们玩没啥意思,玩得没个名堂,”荞儿撇了撇嘴,道:“不是捉迷藏就是两军对战,开始时还有些趣味,每天都这么玩就没意思了。” 高傲地仰起小鼻孔,荞儿哼了一声:“幼稚得很!” 小模样充满了嫌弃,浑然不觉这些幼稚的游戏前几日他还玩得不亦乐乎,如脱缰的犬子叫都叫不回。 李钦载好心建议道:“你可以带他们玩弹珠呀。” “教了,他们玩得差劲,连姨姨都不如。”荞儿的小表情嫌弃得更厉害了。 李钦载喃喃道:“我突然有种感觉,是不是平时给你布置的作业太少了?是了,世上有一种东西名叫‘寒假作业’,今晚必须加班弄出来。” 至于李素节那些纨绔们,也该给他们出一套期末考试题了。 无论考出什么成绩,都必须家长签字,开春后还得开个家长会,总之,前世那些孩子都有的,李钦载绝不允许纨绔们没有。 这个新年,大家都不会过得太舒坦。 荞儿摇晃着他的胳膊,浑然不觉童年的阴影即将来临。 “爹,还有啥好玩的东西吗?或是新奇的小玩具,跟那些幼稚的孩子玩还不如玩爹做的小玩具。” 李钦载挠头:“暂时没想到新玩具,你忍忍吧。哪天想出来了再给你做。” “爹小时候都玩啥呢?” “那就玩得多了,掏鸟窝,翻花绳,拍洋画什么的,都是正常操作,更好玩的是鞭炮炸牛粪,啧啧……” 荞儿一脸懵懂地道:“爹,‘鞭炮’是什么?” 李钦载一愣,想了想,道:“大概……是咱们大唐玩的爆杆之类的东西吧。” 荞儿点头:“我昨日见过魏爷爷耍爆杆,把爆杆塞进火里,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就没了。” 李钦载摇头:“我说的鞭炮比爆杆强多了,爆杆顶多算是肾虚版鞭炮。” 荞儿两眼发亮:“爹,我要玩鞭炮!我要炸牛粪!” 李钦载断然摇头:“不行,鞭炮太危险,你太小了,伤到眼睛怎么办?” “叫大人放呀,我远远看着就好。”荞儿摇晃他的胳膊撒娇。 李钦载想了想,道:“这样吧,刚才的问题你重新问一遍,就从那句问我小时候玩啥开始。” 荞儿傻乎乎地问道:“爹,您小时候玩啥呀?” 李钦载正色道:“我小时候都是在家安安静静写作业,在知识的海洋里欢快地遨游,从来不玩耍。” 荞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无措。 父子俩的天聊死了啊。 “你呢?你不想在知识的海洋里欢快地狗刨一番吗?”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荞儿张了张嘴,半晌,轻声道:“爹,您忘了,我的课业比李素节他们高了一大截呢,爹说过我的算学已有小学三年级水平……” 继续摇晃他的胳膊撒娇:“爹,做个鞭炮玩玩好不好?爹做出鞭炮荞儿保证做一百道题。” 李钦载叹气,说他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未免有点不合适,可眼下真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了。 “做做做!”李钦载暗恨自己的没原则,尤其不懂拒绝儿子的撒娇。 初为人父,终归是没经验的,再过几年儿子到了连狗都嫌的年纪,想必就能狠下心了吧,敢撒娇,揍一顿再说。 鞭炮制作有点麻烦,李钦载记得好像要配火药。 于是吩咐刘阿四派几个人去长安城搜集硫磺和硝石,至于木炭,家里就有。 幸好李钦载记得前世读闲书时,从书上看过三样原料最科学的配比。: 只要配出了火药,鞭炮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把火药卷起来,脑袋上牵个引线,屁股后面堵上黄泥,很简单。 部曲很快从长安城回来了。 硫磺和硝石不好找,最后还是在长安城外一座道观里买到了。 这年头的道士炼丹,通常少不了硫磺硝石这些原料,这玩意儿掺在丹药里,炼出的丹药居然敢给皇帝吃,道士们的胆子也真是不小。 古往今来无数帝王都是中了慢性丹毒而亡,偏偏帝王对长生不老的执念千年不变,可谓无惧无畏前赴后继了。 硫磺,硝石,木炭,三样东西备齐后,李钦载实验了几次,找出了最佳的配比,混杂一起后,加入蛋清和石墨粉,用碾药的小碾子细细碾压成粉。 一天后,火药做成了。 看着面前黑乎乎的玩意儿,李钦载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等做成鞭炮,插在路边的牛粪上,只要有行人经过便点火,点完火扭头就跑,轰的一声…… 久违的童年情怀啊,它终于要重现了。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八章 久违的童年情怀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过年听个声响儿 过年放炮仗是前世孩子们的基本操作。 从小到大每逢过年,炮仗声总是伴随童年一起成长。 过年不听几声炮仗,这个年便不算完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今年是李钦载在大唐过的第一个新年,不懂古代的习俗风情,但李钦载还是想给大唐的新年增加几分仪式感。 没个声响儿怎么叫过年? 至于大唐的爆杆,这个不行,放出来像个意犹未尽的闷屁,动静太小了。 火药制好后,李钦载命人弄了些麻纸和湿泥,再做了一些引线,将火药用纸卷起来,前头伸出引线,屁股用黄泥堵住。 一个完美的鞭炮便大功告成了。 不厌其烦地做了几十个,在荞儿迫不及待的一再催促下,李钦载和荞儿拿着刚做好的鞭炮来到别院大门外。 大门外,李素节等一众纨绔子弟盯着各自的随从,将他们的行李搬上马车。 眼看快过年了,他们也开始收拾行装,李钦载说过,今日下午期末考试后,大家便可放寒假回家了。 纨绔们归心似箭,早早地准备收拾行李。 求学归求学,这里终究太偏僻冷清,他们习惯了长安的繁华,得知要放假了,自然迫不及待。 见李钦载牵着荞儿的手走出别院大门,纨绔们纷纷行礼。 李钦载点点头,牵着荞儿便走到大门外的空旷之地。 鞭炮用油纸包着,荞儿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点燃的香。 一众纨绔见这父子二人神神秘秘的,不由好奇起来。 面面相觑后,李素节毫不迟疑地朝李钦载凑近。见李素节带了头,李显和纨绔们也纷纷跟了过去。 走近之后,见李钦载蹲在地上,正一脸严肃地告诫荞儿:“此物很危险,非常危险,你若想玩,必须让府里的部曲叔叔们帮你点,你绝对不许点它,否则你的小屁股会被我打肿,记住了吗?” 荞儿一脸天真无邪,煞有其事地严肃点头答应。 李钦载又笑了:“爹有空的时候便帮你点,你远远听个声响就好,比魏爷爷点的爆杆响多了。” 荞儿继续无邪地点头:“爹,您越来越啰嗦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姨姨说,年纪越大的人,话越多,嘴越碎……” 身后传来几声噗嗤,李钦载寒着脸扭头,李素节等人望天,互相交头接耳讨论。 “今日是个好天气。” “是啊是啊,风特别大,雪也特别白。” 李钦载甩了个群瞪技能,没搭理他们,继续对荞儿道:“以后少听姨姨的话,她傻傻的,莫被传染了。”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打开油纸包,取出一个鞭炮插在地上。 拿过荞儿手里的香,挥手示意荞儿离远一些,见一众纨绔好奇地注视着他,李钦载邪恶地一笑,也不提醒,将点燃的香凑近鞭炮引线。 嗤的一声,引线点燃,李钦载扭头就跑,纨绔们无知者无畏,仍然动也不动。 砰! 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庄子上空久久回荡。 别院大门外人仰马翻,纨绔们被着实吓了一跳,李素节李显抱头鼠窜,年纪小的如上官琨儿站在原地哇哇大哭,荞儿一脸兴奋雀跃。 别院门内,刘阿四等部曲听到巨响,顿时脸色立变,奋不顾身地冲了出来,同时腰侧的横刀出鞘。 冲出来后第一眼便找到了李钦载和荞儿,二话不说将李钦载围住,一脸警惕地环视四周,寻找敌踪。 隔得近的庄户人家也听到了巨响,纷纷出来惊惧观望,有些庄户汉子抄起了农具朝别院狂奔而来。: 看着眼前一片兵荒马乱的模样,李钦载有些吃惊。 没想到动静如此大,似乎……高调了一点? 转身四顾,李素节李显一脸惊恐地看着鞭炮炸过后升腾起的袅袅青烟,契苾贞小脸发白,仍咬着牙强自镇定,瑟瑟发抖的双腿却彻底出卖了他。 上官琨儿仍在咧嘴大哭,另外几名纨绔浑身颤抖抱团取暖…… 刘阿四和部曲们面色凝重,仍在寻找敌踪,远远赶来的庄户们抄着农具,大声嚷嚷:“大唐与何方杂碎开战了?” 唯独荞儿很兴奋,李钦载早就告诉过他,鞭炮的声响不小,荞儿或许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一点也不害怕。 李钦载脸色赧然,好像玩出格了…… “咳,诸位莫慌,没事的,魂兮归来吧。”李钦载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平静。 “爹,太好玩了!再来一个!”荞儿兴奋大叫。 李素节惊魂未定上前,盯着已经散尽的硝烟,惊惧地道:“敢问先生,刚才那声巨响……” 李钦载点头:“是我做的,一个炮仗而已,不要大惊小怪。” 李素节仍没回过神:“世上何物能发出如此巨响?简直,简直……如晴空惊雷一般。” 说着李素节长揖一礼,道:“先生可否给弟子看看此物件?” 李钦载从油纸包里取出一个炮仗递给他。 李素节双手接过,凑在眼前仔细端详。 别的纨绔约莫过了惊吓的劲儿,这时也一个个凑上来看,有的连脸上的眼泪都没擦干。 唯独上官琨儿仍在哭。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对荞儿道:“去劝劝你大舅哥,大丈夫莫矫情,哭两声意思一下得了,莫没完没了。” 荞儿果然很听话地上前拍着上官琨儿的肩:“大舅哥,莫哭了,莫矫情了。” 上官琨儿抽噎道:“谁,谁……是大舅哥?” “你呀。” “我,我不是大舅哥。” “迟早的事。”荞儿嫌弃地咂嘴:“连个称呼都计较,你果然很矫情。” 纨绔们没人搭理两个孩子,都在认真地观察炮仗。 李素节盯着炮仗的阴线,道:“先生刚才就是用香点了这根阴线,此物才发出巨响的吗?” “没错。” 李素节迟疑道:“弟子斗胆,能否请先生……” 李钦载含笑道:“还想听声响儿?” 李素节和一众纨绔点头。 “你们不怕了么?” 众纨绔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摇头。 李钦载笑道:“大过年的,不能让你们失望,好生看着,害怕的话捂住耳朵。” 纨绔们很听话,猛地窜出老远,神情仍有些惴惴,惴惴之中又带着几分兴奋。 刘阿四和部曲们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是五少郎又弄出了新奇的玩意儿,于是识趣地退开。 炮仗插在地上,点燃,转身,抱头鼠窜,动作一气呵成。 砰! 又是一声巨响,纨绔们这次不再害怕,纷纷发出兴奋的欢呼。 庄子上的庄户们这会儿也纷纷聚集过来,好奇地看着平地上升起的那一缕青烟。 李钦载的心情不觉也愉悦起来,围观的人越多,放起炮仗来越高兴。 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居然还是人来疯体质,李钦载愉悦之余,不由对自己产生了些许的自厌情绪。 “我是为了找回曾经的童真,是为了情怀。”李钦载只好不停催眠自己。 不同于纨绔们的兴奋,李素节面色凝重,眼睛却盯着地上炮仗爆炸后留下的小坑,坑里的泥土还在冒着丝丝硝烟。 小坑冒烟无所谓,李素节注意到的是泥土被炸开后的模样。 良久,李素节忽然道:“先生,此物……能伤人否?”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儿:“废话,不能伤人我会让荞儿离远点吗?” 众纨绔一静。 李显忍不住低声道:“可是……先生刚才为何没让我们也离远点儿?” 李钦载老脸不由一红。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伤人,通俗的说,一句话能说清楚。 你们不是我亲生的,享受不到犬子的待遇。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四十九章 过年听个声响儿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 它能改变世界 当老师没那么容易,班上一位犬子加一群孽障,想要一碗水端平很难。 李钦载前世没有当老师的经验,只好一切从心。 犬子是亲生的,当然要像呵护祖国的花骨朵儿一般呵护他。 至于那群孽障…… 孽障当然是用来镇压的,不然呢?孽障有必要呵护吗? 可惜的是,这群孽障还是没领略到这个班级的真谛。 因为那位犬子,所以李先生的教学宗旨就是不公平。 有言在先,似乎没什么好愧疚的。 荞儿在李钦载面前窜来窜去,孩子就是这样,兴奋起来有点发疯的样子,用夸张的动作来宣泄心中的兴奋。 “爹,多放几个,多放几个!”荞儿上蹿下跳央求道。 李钦载哈哈一笑,痛快地答应。 本来造鞭炮就是给荞儿玩的,虽是犬子,童年时总要让他玩得没有遗憾。 将来长大后,荞儿恋爱了,在心上人面前扮苦情,说什么童年不幸福之类的,李钦载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抽他个半死。 几十个鞭炮,在荞儿和纨绔们的期待下一个个点了,声声霹雳炸响,整个庄子的人几乎都出来围观。 “爹,为何不放了?”荞儿眼巴巴地望向李钦载手里的油纸包。 李钦载耸肩:“只造了这些,放完了。” 荞儿不死心,踮起脚扒拉着李钦载手里的油纸包,然后失望地瘪起了嘴儿。 纨绔们顿时发出惋惜声,围观的庄户们也纷纷叹气。 李钦载板起脸,朝纨绔们发出冷哼:“还有心情看热闹?下午就要期末考试了,莫忘了我这里是末位淘汰制,谁考了最后一名,开春后就别来了。” 纨绔们一惊,急忙做鸟兽散,回屋子临时抱佛脚去了。 李钦载负手而立,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当黑脸教导主任如此爽,难怪前世的教导主任总是拎着一根教鞭在校园里晃来晃去。 热闹看够了,庄户们也纷纷意犹未尽地散去。 荞儿拽着李钦载的袖子来回晃:“爹,再做一些炮仗好不好?那么一点儿不够玩呢。” 李钦载苦笑道:“这玩意儿做起来很麻烦,今晚爹再给你做。咱们拿鞭炮炸点好玩的,比如牛粪啥的。” 荞儿兴奋地笑道:“好啊好啊!” 别院侧门内人影一闪,李素节竟去而复返。 走到李钦载面前,李素节先行礼,道:“先生,刚才闲杂之人太多,弟子有些话不方便说。” 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李钦载神情平静地道:“你现在可以说。” “弟子敢问先生,炮仗此物,若加大药量和容器,用之于战场之上,可否对敌人造成死伤?” 李钦载含笑看着他,皇子不愧是皇子,看待事物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别的纨绔只是看了热闹,而李素节,已经上升到国家层面了。 从性格上来说,所有的纨绔之中,李素节属于务实主义者,他的思路现实且清晰,一直试图将学问应用到实际当中。 李钦载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对李素节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火药从他手中诞生的那一刻起,李钦载便知道它提前数百年在大唐问世,其用途绝对不仅仅止于过年听声响儿。 只要被有心人注意到,它注定会改变这个世界。 果然,李素节独自提出了问题,他不知道火药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火药不平凡。 “你想说什么?”李钦载含笑问道。 李素节直视他的眼神,坦然道:“弟子在想,此物不应该只是用来凑热闹,先生妙手巧思,让此物面世,想必也不是为了逗荞儿开心,对吗?” 李钦载点头:“此物若加大容器和药量,战场之上,一物可击杀百人。” 饶是李素节早有心理准备,仍被李钦载的话吓得一惊,深吸了口气,突然整了整衣冠,对李钦载长揖到地。 “李先生,恕弟子僭越,弟子此刻想以大唐皇子的身份与先生对话。” “你说。” “先生所造之物,请务必将秘方保管好,万万不可泄露,此物对大唐有大用,恕弟子无礼,弟子无法为先生保密,必须马上禀奏父皇。” 李钦载痛快地道:“好,秘方我会亲手交给你父皇。” 李素节一愣,他没想到李钦载竟如此干脆,原以为李先生会不悦,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对独家秘方还是很看重的,无论任何人,都没有道理将秘方白送给别人。 说得好听点,这是保护知识产权,说得难听点,这叫敝帚自珍。 无论什么说法,这种行为却是大唐臣民默认的规矩。 在朝堂或是民间,秘方是最隐私的秘密,稍微懂点礼貌的人都不会贸然相问,若是不小心用了别人的秘方,还会非常客气地登门道谢,并拿出报酬相赠。 这是个讲道理的世道,人与人之间的道德感仿佛已驾凌在法律之上。 清平之世,刑部每年核准的死刑犯仅仅只有十来人,有时候甚至不足十人,足可见民风何等朴实。 李素节以为白送秘方这种事会深深得罪李钦载,没想到李钦载答应得如此痛快。 见李素节发愣,李钦载忽然笑了:“以我的脾性,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觉得很意外是吗?” 李素节脸一红,下意识点头。 李钦载哈哈一笑,道:“此物名叫‘火药’,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它能改变这个世界,正因为它重要,所以我才痛快地把秘方交出去。” 李素节若有所悟。 “你应该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越是重要的东西,越不能私自藏起来,否则哪天会莫名其妙丢了脑袋。” 李素节急忙道:“先生多虑了,就算先生不愿交出秘方,以父皇的为人,也不会对先生施以杀戮的,此非仁君所为。” 李钦载点头:“我知道,但它已经出现在这世上,就算你父皇不计较,暗中觊觎它的人一定会有,那些暗中窥视的人,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深埋的祸患。” “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如果可能的话,对大唐多少尽一些绵薄之力,造点新奇东西为国所用,至于那些无谓的祸患,最好一个都不要有。” 李素节露出钦佩之色,忍不住长揖道:“以往只是敬佩先生的学问,今日始,弟子也同样敬佩先生的为人。”: 李钦载大笑道:“我的为人你还是莫敬佩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我是长安城有口皆碑的混账吗?你确定要敬佩我?” 李素节重重点头:“弟子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先生是豁达之人,断非坊间传闻那般不堪。” 李钦载眯眼看着他:“我记得你今年才十二岁吧?十二岁的孩子,如你这般懂事的,真的不多了。” 李素节神情一黯:“母亲逝后,不知为何,弟子仿佛一夜之间便懂事了。” 李素节的母亲是萧淑妃,一位宫斗失败的女人,死在武皇后缢杀的谕令里。 看在他是自己的弟子份上,李钦载终于忍不住喝道:“不要想长辈的恩怨,一丝一毫都不能想!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去想!” 李素节一惊,急忙垂头称是。 “你派人去告诉你父皇吧,火药的秘方,除了你父皇以外,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李素节长揖道谢,转身默默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匹快马从李家别院驰出,直奔长安城。 马上的骑士怀里揣着李素节亲手写的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石破天惊,或许连李素节自己都没想到,这封信上的内容改变了历史,改变了世界。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章 它能改变世界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别想好好过年 期末考试不是走过场。 李钦载很懒,正因为懒,他花费在劳动上的每一分力气都必须格外珍惜。 花了半晚上,李钦载编了三套考试题目。 题目分年龄段,十几个学生,八岁以上的做一套,八岁以下的做另一套,而第三套,是单独给荞儿做的。 荞儿的学习早已遥遥领先于李素节他们,基本已达到小学三四年级水平,做综合运算题已不在话下,而纨绔们还在咬牙切齿攻克两位数除法。 虽说平时嘴上说着不公平,但考试时李钦载还是很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每个年龄段的头脑发育不同,理解能力不同,所以李钦载给他们准备的题目难易程度也不同。 下午未时一刻,考试准时开始。 李素节等人各自坐在椅子上,每人发了一套试卷,李钦载翘着二郎腿,神态悠闲地看着他们抓耳挠腮做题。 两辈子第一次当监考老师,李钦载忽然对当老师多了几分明悟。 他发现其实不用看最后的考试成绩,从考试时学生们的神态就能大概知道这个班的平均分是多少。 比如此刻,李素节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悬停在纸上,久久不曾下笔。 李显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盯着试卷的目光犹如看到了天敌。 契苾贞咬牙切齿,目光仇恨执笔如刀,把题目当成了杀父仇人。 上官琨儿选择了躺平,一会儿咬手指,一会儿仰头望房梁发呆,总之就是不看试卷,萌萌的废材模样真是可爱死了呢。 唯有荞儿下笔如飞,神情轻蔑,似乎李钦载出的这些题还没触到他知识的底线,妥妥的学霸形象。 李钦载不由朝荞儿投去赞许的目光。 不能怪他偏爱亲儿子,事实上亲儿子没让他失望,纵然没有父子这层关系,老师也会对学霸更多几分宠溺,这是人类写进基因里的天性。 优秀的就多爱几分,废物就淘汰掉,优胜劣汰,自然法则。 一个时辰后,李钦载敲了敲桌子,宣布交卷。 课堂里顿时一片哀嚎声。 每个人都抓紧时间一通乱写,典型的狗急跳墙。 选择躺平的上官琨儿也终于着急了,不过他不写,而是咧嘴大哭。 荞儿气定神闲地将试卷交了上来,自信满满的样子,他的注意力甚至都懒得关注试卷,而是低声嘱咐:“爹,炮仗,做炮仗……” 李钦载无奈地道:“今晚就做……” 荞儿欢天喜地跑出去了。 看着课堂里狼奔豕突群魔嚎啕的乱象,李钦载哼哼冷笑,决定再给这群纨绔补一刀,这个新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丑话说在前面,成绩的最后一名会被退学,明年开春后就莫来了,让你家长辈另请高明吧。对了,考试成绩会在元旦之前派人快马送到各位府上。” 不出意料,每个人神情都浮起忐忑惊惧之色,原本归心似箭的表情瞬间化为近乡情怯。 李钦载又悠悠地道:“没被淘汰的也别高兴太早,开春后我要开家长会,所谓‘家长会’,意思就是请各位的父亲来一趟,大家聚在一起,我跟令尊们聊聊各位在求学时期的各种表现,好的坏的我都会说。” 不怀好意地朝众人一笑,李钦载勾着嘴角道:“你们不妨回忆一下这个学期的表现,会不会挨揍看你们的八字生得巧不巧。” “出来求学,总是要还的。” 课堂内短暂的寂静后,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哀嚎声。 “先生手下留情!” “先生不可斩尽杀绝!” “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李钦载轻松地整理好试卷,笑道:“诸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好了,我宣布,放寒假了。” 说完李钦载便离开了。: 放寒假如此美好的消息,竟然没能让纨绔们欢呼,课堂里仍旧一片哀嚎。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一群被敌人追到穷途末路只等抹脖子的溃兵。 “诸位,你我怕是只能来生再见了。”契苾贞抖索着嘴唇抱拳交代后事。 “我屋外种了一棵柳树,莫忘时时浇水,念在同学一场,每年清明给我上炷香,坟头偶尔除除草,最好悲伤一点,不要笑,更不要在我坟头载歌载舞……” 李显黑着脸道:“不至于……吧?” “至于的,我爹揍我特别狠,若开春后李先生开什么‘家长会’,我多半活不成了。”契苾贞悲戚叹息。 李素节面色沉闷,刚才的试卷他发现自己也做错了不少题。 父皇倒是不大可能会揍他,可他还是觉得恐惧。 相比挨揍,李素节更害怕的是父皇对他的冷漠。 母亲已逝,如今的皇后还是母亲当年的生死仇人,若他的成绩不如意,父皇怕是会对他更失望,从此他在宫中愈发孤苦无依了。 李显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虽然他也不会挨揍,可别忘了他的母亲是武皇后,性格强势,对子女教育特别严厉,若考试成绩一塌糊涂,他能有好下场? 咬了咬牙,李素节叹道:“认命吧,先回长安再说。”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众弟子向李钦载恭敬告辞,然后各自登上马车离开。 ………… 太极宫。 李素节和李显刚回宫便被李治和武皇后召见。 承香殿四角和中央生着几个硕大的铜炉,殿内暖融融的,李治和武皇后显然心情不错,特意下旨备宴,为两位百里求学的皇子洗尘。 两位皇子未成年,殿内未举歌舞,只是简单的家宴。 李治红光满面,笑声爽朗,武皇后巧笑倩兮,殷勤为李治挟菜。李治不时端杯浅啜,杯里不是酒,而是李钦载建议他喝的银杏叶切丝泡的水。 菜过五味,李治终于说起了正事,令李素节和李显心情稍缓的是,李治说的居然不是考试成绩。 “素节,你昨日命快马送来宫中的书信,朕已阅之。”李治喝了口水,缓缓道:“李景初所造的那个叫‘炮仗’的东西,果真有惊雷之声,又有毁石摧坚之威?” 李素节起身,恭敬地道:“是,儿臣亲眼所见,英王皇弟也亲眼见到了。” 李治的目光投向李显。 李显也起身道:“儿臣确实见到了,惊雷之声确认不假,不过毁石摧坚之威……儿臣倒是未曾注意。” 李素节叹道:“你们只闻其声,却不曾注意那炮仗炸过之后,地上的泥土被掀翻了一片,留下一个个小坑,炮仗不过小指大小,些许药量便可炸出坑来。” “若换个更大的容器,加大药量,用之于王师,儿臣以为,可为我大唐王师平添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此物,比神臂弓更神奇。” 李治和武皇后两眼一亮,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李治的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倾,道:“李景初可有说法?” 李素节缓缓道:“当时在场的闲杂之人甚多,待众人散去后,儿臣再次回转,单独向李先生求教,李先生亲口说过,此物用于军中,确实有大用,用于攻城,则坚城可摧,用于平地战,则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李治大惊,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此言不虚?世上竟有如此利器,被李景初造出来了?” “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这都是李先生亲口说的,儿臣当时也觉得此物不凡,于是央请李先生,千万保管好秘方,不可对外人泄露半字,李先生答应了。” 李治失态地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不停,面孔不觉涨红了。 武皇后急忙扶住他,柔声道:“陛下,太医说您不可激动,天下万事,终究眼见为实。” 李治平复了一下情绪,坐了回去,缓缓道:“此言若是景初亲口说的,朕信他。” “兹事体大,朕必须召景初回长安奏对。”李治神情凝重道。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一章 都别想好好过年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李先生的门下弟子 李治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炮仗是何物,李素节仅仅只是叙述,李治就上头了。 他太渴望军事上的胜利了,但凡有利于大唐将士扩张国土,节节胜利的事物,李治总会情不自禁激动。 这是李治的执念。 他一直活在李世民的阴影里,天下的臣民也会不自觉地拿他和他的父皇做比较,比较之下,李治确实难免略逊几分。 贞观年间,大唐甫立,周围有太多的敌人需要大唐去征服,太多的土地需要大唐的将士去拿过来,所以武德和贞观年间,大唐对外用兵交战的次数很多。 直到李治登基,不仅仅是前辈们把该打的仗都打得差不多了,重要的是,天下连年用兵久战而积贫,百姓们已实在撑不下去,李治不得颁布政策休养生息,让百姓们喘口气。 可是他的心里,父皇李世民的赫赫伟业是他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 不是他非要比较,而是天下臣民在比较。 这位新天子软得很,不像他爹那么硬气。 这位新天子温温吞吞的,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果然不一样,哪像太宗先帝…… 这位新天子登基后没打过几仗,刀子全冲着自己人了,连亲舅舅都被干掉了…… 闲话听多了,执念便由心而生。 他要超越父皇,他要创出一番比父皇更伟大的功业,他要在太庙祭祀先帝时昂首挺胸面无愧色。 年前对铁勒一战,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算是挽回了李治的几分颜面,大唐王师的威名再次震撼周边邻国。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李治需要更大的胜利,需要扩张更多的国土! 只有国土超过父皇在位之时,他在天下臣民口中的形象才会略微好转,背后议论起他时,不会再说他处处不如先帝。 然后,在这个时候,李钦载发明了火药。 正如当初李治打算重修《氏族志》时,敲打一下世家门阀时,李钦载恰好编撰了《百家姓》。 正打算北征铁勒时,李钦载恰好发明了神臂弓。 正打算出恭,李钦载发明了卫生纸。 最后一件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总之,时机巧合得好像李钦载盯着他的心思,而特意开发的新产品似的。 发明新物件很稀奇,更稀奇的是,李钦载能够贴合上意,每次都找准了时机发明出新物件,这就很讨喜了。 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李治很欢喜,同时李治也愈发坚定了他对李钦载的猜测。 此子必是墨家弟子,身负绝世才学。 写得锦绣文章,作得不朽诗句,在帝王的眼里也算才学,但只是为盛世锦上添花的才学。 李钦载所负之绝学,才是真正被帝王重视的,帝王需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出身又是三朝功勋之后,对官场和权力又没有任何野心。刻意避开朝堂勾心斗角的争斗,更不掺和国事朝政和帝王家事,像一个隐士般蜗居于乡野。 这样的人才,李治怎能不喜? “王常福,速遣禁中快马,召李钦载回长安奏对。”李治当即下令道。 “且慢!”武皇后突然制止了王常福,转身对李治道:“陛下,臣妾以为,天子当礼贤下士,对经纬天地之英才当大礼以求,方得忠心。” 李治一怔:“皇后的意思是……” 武皇后嫣然一笑:“陛下应该亲自去见见李景初,亲眼见见他造出的新物件,是否如他所说那般厉害。” “天子折节屈尊,亲临而就,对李景初来说更显隆重和恩宠,此子有大才,当须以礼求之。” 李治沉吟过后,赞许地看了武皇后一眼。 这个女人的胸怀,比昂藏男儿更大气,更宏博,明明是个女儿身,内心却奔腾着大江大河。 这或许便是她的魅力所在,李治当初不顾天下臣民讥讽反对,将这位曾经侍奉过父皇的女子册立为皇后,除了爱意之外,她的性格和格局观也是原因之一。 “便依皇后所言,常福,备车马,简仪仗,朕亲自去一趟甘井庄,哈哈,说来景初亲手所烹的佳肴,朕垂涎久矣,又可大快朵颐。”李治爽朗大笑道。 武皇后浅笑嫣然,目光流转,飞快在李素节和李显两位皇子身上一扫而过,对李显略感失望。 皇子之间不能不做比较,明明是两人同时亲眼见到的东西,李素节留了心,立马将它联想到能否用于军事,而且还特意央请李钦载不要外泄秘方。 而李显,仅仅只是听了个声响儿,就没有然后了。 两厢比较,高下立见。 亲生的嫡子竟不如庶子,武皇后怎能不失望。 尤其是,这位庶子还是仇人的儿子,武皇后愈发意难平。 李治做事的效率很高,当真是说走就走。 家宴进行到一半,连两位皇子的学业都没问,李治便率先离席而去,准备乘坐马车出宫了。 武皇后和两位皇子恭送李治离开后,回到承香殿,家宴不觉少了几分味道。 武皇后暗暗一叹,搁下了玉箸。 两位皇子也识趣地起身告辞。 李显行完礼后便兴冲冲地跑了,久未回寝宫,他特别思念寝宫里养的猫和鸟儿,迫不及待回去看看它们。 李素节站在殿门外,保持躬身的姿势,等待武皇后銮驾先行。 武皇后无奈地看了看李显兴冲冲的背影,再看了看恭敬行礼的李素节,又叹了口气,心情颇为复杂。 走过李素节身边时,武皇后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低声道:“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长辈之间的事,殃及不到晚辈身上。” “再说,就凭你如今已是李景初的门下弟子,本宫也绝不会拿你怎样,只要你莫犯傻。” 扔下这句话后,武皇后翩然离去。 李素节站在原地,神情怔忪片刻,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不断扑簌而下,最后忍不住嚎啕了一声。 刚哭了一声,李素节立马收住声音,死死咬着嘴唇,任泪长流,却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数年来高悬在他头上的那柄刀,终于收回去了。 因为那一句“就凭你是李景初的门下弟子”。 殿外空荡荡,李素节仍跪在地上,眼泪没停,嘴里不停喃喃念叨:“李景初的门下弟子,我是……李先生的,门下弟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玉不琢,不成器 在唐朝,师生关系堪比父子。 这是天下所有人都遵守的规矩,“天地君亲师”,“亲”和“师”的地位是一样的。 萧淑妃死于宫斗后,李素节这几年惶惶不可终日,他担心作为胜利者的武皇后随时会对他下手,毕竟宫闱之斗的残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斩草除根才符合胜利者的心思。 武皇后这几年没对他下手,或者说,因为刚被册立为皇后不久,武皇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他下手,毕竟她的皇后之位是在一片争议声中被册立的,眼下这几年实在不宜再授人以柄。 于是李素节的头上便悬了一柄刀,一柄随时会落下来的刀,他的生命长短取决于武皇后的时机何时到来。 直到,他意外地拜了李钦载为先生,成为李钦载的门下弟子。 “门下弟子”四个字的含金量可比千年后的师生关系强多了。 这是真正堪比父子关系的。 李素节突然发现,自己终于有了靠山,是父皇给他找的靠山。 有了李钦载这位先生,武皇后不会轻易对他下手,而李钦载这个老师,也不会容许别人无缘无故对门下弟子下手。 这也是规矩。 世人眼里,师生就是父子,武皇后终于有了忌惮,从此以后,若想动学生,首先要考虑到老师的反应。 而李钦载这个人的本事实在太深不可测,未来不知道会走到什么高度。 为了区区一个仇人的儿子,与李钦载结死仇? 作为优秀的政治人物,武皇后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这也是武皇后为何突然对李素节说那番话的原因,一是为了安李素节的心,二是为了把当今皇后的善意传到李钦载的耳中,与他结个善缘。 至于李治,他的棋下得更早。 那么多皇子,唯独将李素节和李显安排给李钦载当学生,这就是李治下的一步棋。 在宫里无法公然袒护这个可怜的皇子,就给他找个厉害的老师当靠山。 而安排皇七子李显过去,也是一步棋,简单的说,李显是嫡子,同时也是太子李弘的备胎。 如果哪天有废嫡之事发生,李显作为名师英才的弟子,让他代替李弘成为大唐太子,也不会太显突兀。 至于为何不安排太子李弘去向李钦载求学,因为太子要学的不是算学,而是治理天下制衡朝局的帝王之术。 宫里的人说话做事永远不会太简单,都有自己的算计。 安排李素节和李显成为李钦载的弟子,绝非李治拍脑袋的随意决定,背后是有着深思熟虑的。 ………… 甘井庄。 家中的下人们开始给李钦载收拾行李,再过两日,五少郎便要离开庄子回长安了。 和千年后一样,新年元旦也是全家团圆的日子,若相隔不远,当然最好团聚。 但李家在外做官的其他人,今年恐难回京。千里迢迢之外,来回一趟的时间成本太高,小半年都在路上,朝廷也不会答应。 下人们收拾行李,李钦载在书房里批阅试卷,一边批一边唉声叹气。 监考一时爽,阅卷火葬场。 每个人的试卷都惨不忍睹,这些小混蛋们学了两个月,学了个寂寞。 李钦载总结了一下,他们的整体真实水平大概只是刚刚认识并学会应用阿拉伯数字,会背九九歌。 两位数的加法题能答对的都不多,更别提两位数的减法和乘法了,李钦载耗费口舌教他们的乘法竖式交叉运算法,他们是一点都没学会。 除了荞儿的答卷基本正确外,就剩下李素节的分数稍微强一点点。 十几份试卷,李钦载忍着怒火看完,仿佛走完半生般辛苦。 扔掉手中的笔,李钦载仰天呜咽一声,然后一言不发冲出了门。 “阿四,阿四!”李钦载站在门外大吼道。 刘阿四应声出现。 “把你的刀给我使使。”李钦载伸手。 刘阿四二话不说拔刀双手捧给他。 李钦载一手执刀,仰天悲叹,刀光一翻,竟抹向自己的脖子。 刘阿四大惊失色,劈手拽住了刀柄,惊骇道:“五少郎,何故如此!” 李钦载被拦下后神情很平淡,非常痛快地把刀还给了他,道:“放心,我不会死的,就是做个样子,表达一下我不想活了的意思。” 刘阿四仍然处于震惊状态,这位少郎君所思所想真的是羚羊挂角,让人捉摸不透,实在不知道他下一刻又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李钦载朝他咧嘴一笑:“我没事,也没疯。现在我想通了,我凭什么自刎?该拔刀自刎的应该是他们那群混蛋才对。”: 一拍手掌,李钦载笑道:“哎呀,转念一想,我通透了!” 说着李钦载道:“我这里有十几封信,派人快马送到长安城各家权贵府上,一定要他们的家主当面接收,顺便向各位家主转达我的一句话……” “孩子求学,成绩一塌糊涂,显然是不够认真,请各家的家主严厉管教。” 挥了挥手,李钦载道:“去吧。” 刘阿四看了看信封,讷讷道:“五少郎,还有两封送进宫里的信,怕是不容易递到家主手上。” “宫里的咋了?来我这里求学,他们的长辈一视同仁都是家长。把信交给宫门禁卫,就说是我李钦载呈上的奏疏,请陛下亲阅。” 正说着,宋管事踉踉跄跄惊惶失措跑来。 “五少郎,天子御驾亲至,已在咱别院门外!” 李钦载一怔,脱口道:“大过年的,他怎么又来了?” 宋管事惊道:“五少郎,慎言!莫惹口舌之祸!” 李钦载笑了,从十几个信封里挑出两封,道:“正好省事,我当面交给他。” 别院大门打开,府中管事和下人们跪了一地。 李钦载迎出门外,见李治身着玄色长袍,肩上搭了一件狐皮大氅,站在雪地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治四周只有十余名随从,但没人会天真的以为帝王微服外出真的只有十几个随从,没准此刻李家别院的屋顶就趴着几个老六。 李钦载急忙走下石阶,躬身行礼:“臣拜见天子陛下。有失远迎,陛下恕罪。” 李治爽朗笑道:“景初莫废话了,快进前堂生个炉子,冷死朕了!” 说着李治抬腿就进了门,熟门熟路又猴急的样子,像极了禁欲很久终于云破天开再入青楼的恩客。 进了前堂坐定,下人们捧上铜炉,摆在李治面前。 李治双手张开凑近铜炉,满足地叹了口气:“大冷天的跑了百里路,真是辛苦死朕了……” 李钦载好想翻个白眼。 我特么请你来了吗? 既然李治都亲自来了,李钦载当然不会客气,于是开门见山,将两个信封递给李治。 “陛下,臣失职,没能教好两位皇子。”李钦载一脸愧意道。 李治一怔:“这是啥?” “两位皇子期末考试的成绩,实在……不如人意。”李钦载摇头叹息。 李治打开信封,迅速将成绩单看了一遍,指着上面的字好奇道:“景初,上面一个写着二十九,一个写着四十五,是何意?” “是成绩,满分是一百分,及格分是六十,两位皇子一个二十九,一个四十五,及格线都相差甚远。”李钦载叹道。 李治愣了许久,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这俩逆子……他,他们这俩月在庄子里都学了什么?” 李钦载温言安慰道:“陛下息怒,他们还是有优点的……” “啥优点?” “比如,他们善火攻,放火放得很熟练,一把火将庄户过冬的麦秆全烧了。” 李治呆怔许久,勃然大怒:“还敢祸害庄户,逆子!他们要翻天不成!” 李钦载一脸阴险地煽风点火:“陛下,玉不琢,不成器呀……”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三章 玉不琢,不成器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动山摇 有朋自远方来,……先告一状。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告其刁状。 “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是,孩子该揍还得揍,天家最好也别免俗,考出这个鬼成绩,好意思欢欢喜喜过大年吗? 李治的脸色已铁青。 太极宫里有宫学,宫学有师傅,都是当世大儒,不过教授的都是儒道学问,也就是文科。 文科这东西很主观,读读经义,讲讲道理,大致不差便算及格了。 不像算学题目,答案如果是五,就绝不可能是四,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丝毫耍不了小聪明。 “景初放心,朕回宫后会严厉管教两个逆子的。”李治郑重地道。 现在坐在堂上的已不是君臣,而是老师和家长。 李钦载笑了笑,道:“臣本淡泊之人,当这个老师曾经也是不情不愿,不过既然应了陛下之命,弟子已拜在门下,臣不得不认真对待。” 李治点头:“景初一身本事,若不能流传于世,实在可惜了,朕之初衷,望景初体谅。” “臣不敢当,只是这些弟子在算学一道上,大多天赋平庸,若欲成器,不仅需要常年累月的教育,也需要他们的父母配合……” 李治奇道:“如何配合?” 李钦载掷地有声道:“揍!陛下,揍他们!不听话就揍,成绩不好也揍。” 李治愕然,半晌之后,低声道:“你对荞儿也是如此?” “这个……不可以的,陛下,荞儿是臣亲生的,怎舍得揍?” 李治深吸了口气,这特么的,朕的俩皇子难道是隔壁老王生的? 这副双标的嘴脸实在是…… 指了指李钦载,李治忽然大笑:“你啊你,景初,朕欣赏的就是你这股气儿,把‘凡夫俗子’四字端端正正写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真实得很。” 李钦载陪笑,咂咂嘴,总觉得不像是在夸他。 大笑过后,李治脸色一肃,道:“景初放心,两位皇子朕一定会严加管教。” 轻轻叹了口气,李治道:“天家的宫学,大儒们耳提面命照本宣科,可终究非成才之地,朕也是宫学出来的,深知其弊。” “将素节和显儿送到你这里求学,一是为了学问,二是……朕也想看看你的管教之下,能否教出不一样的学生,能否给天家换个不一样的气象。” “景初,朕很期待。” 李钦载咧了咧嘴,道:“臣尽力而为。” 君臣沉寂良久,李治忽然不死心地问道:“荞儿的成绩如何?” 李钦载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荞儿的成绩单。 上面用毛笔端端正正写着“96”的数字。 李治上次留驻甘井庄时学过阿拉伯数字,并义正严辞命名为大唐数字,自然是认得的。 见荞儿竟有96分的成绩,再看看他那俩犬子的成绩,两厢对比,仰天长叹,心灰意冷。 李钦载面不改色,心中却冷笑不已。 天子又如何?换上老父亲的角色,照样在成绩单面前折戟沉沙愁容不展,投胎投得好,跟男女姿势有关系,但跟智商毫无关系。 “陛下,荞儿只是随便考考,他的学习进度早已超过其他弟子很多了,臣给他出的题,其他的弟子们大约一年后才堪堪能看懂……” 李钦载脸色平静,但眼神里的凡尔赛光芒看起来却犹为可恨。 李治无力地叹息:“行了行了,闭嘴吧,朕今日不想说这个了。” 李治摆摆手,道:“朕今日此来,是为你做的那个……嗯,炮仗?前日收到素节快马来报,言其声若惊雷,威可裂石,此物果真如此神奇么?” 李钦载想了想,先向李治告了声罪,然后退出前堂,回到书房取出一些连夜做好的炮仗。 这批新做的炮仗是荞儿央求许久才答应下来的,李钦载没想到李治会突然御驾亲临,只好拿出来给李治玩吧。 李家别院门外的空地上,十几名禁卫护住李治,注视着不远处的李钦载放炮仗。 虽然有言在先,但禁卫们还是很紧张,生怕天子有丝毫受伤。 李治却不耐烦地将前方挡住他视线的禁卫扒拉开,好奇地看着李钦载的动作。 点引线,转身,狂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特别帅。 砰的一声巨响,饶是李治和禁卫们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李治被震得两耳嗡嗡响,讷讷道:“这,这……简直是晴空霹雳呀,小小的物件儿,为何会发出如此惊人的巨响?” 李钦载走到李治面前,笑道:“因为里面有火药。” “火药是何物?” 李钦载欲言又止,李治会意,挥手令周围的禁卫全散开。 李钦载这才低声道:“火药是几种东西搭配起来的,配比合适的话,可开山裂石,药量若大到一定程度,说它能毁天灭地也不算夸张。” 李治大吃一惊:“竟……竟有这般威力?你是如何发现的?” “臣妙手偶得之。” 李治深深地注视着他,良久,展颜一笑:“朕不追问了,景初的本事一直很神奇,追根究底怕是也找不出真正的原因。” 扬了扬手,李治道:“去看看那炮仗的威力。” 放炮仗的泥地上,刚才的爆炸已留下一个小小的坑,坑里仍有袅袅青烟散出。 李治蹲下身,凝视着这个坑,甚至伸手丈量了一下坑的直径大小。 “景初,朕见这炮仗不过指节大小,炸开后竟能在原地留下不小的坑,若做一个更大的炮仗,加大药量,那么……” 李钦载低声道:“用于王师攻城或平原之战,顷刻可定矣。” 李治眼皮猛地一跳:“真有这般厉害吗?” “陛下若不急,不妨在寒舍多留一阵,臣做个大的炮仗给陛下看看。” 李治欣然笑道:“朕不急,此物神奇,朕倾心慕之,纵然留在你庄子里过年也无妨,它可比过年重要多了。” ………… 做大炮仗无非是换个更大的容器,往里面塞更多的火药。 环境密封,药量足够,哪里不服炸哪里。 最好的容器是铁皮罐,不过以如今的原始工业条件,没有冲压车床,符合标准的铁皮很难造出来。 不过没关系,还有别的容器能替换。 比如竹子。 竹节中间钻个眼儿,像做炮仗一样,底部用黄泥封死,上头牵一根引线,火药能塞多少塞多少。 两个时辰后,一个超级大炮仗应运而生。 李治一脸好奇地凑近了打量它,屈指敲了敲竹节,道:“这东西若炸开,能炸多大的坑?” 李治显然不笨,没关心能有多大的声响,他在乎的是它的破坏力。 李钦载苦笑道:“说实话,臣也不清楚,这么大的炮仗,臣从未做过,很难预测它的威力,所以,一旦点燃,咱们还是跑得越远越好……” 李治点头:“有道理,此物……朕看着也有点害怕。”: 特意将引线牵得很长很长,几乎有一两米距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钦载当然也不会亲自去点,这可不是寻常的小炮仗,而是一颗手榴弹,如此危险的事,当然要留给禁卫去做。 在庄子里找了个偏僻空旷之地,将大炮仗稳稳地立在空地上,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几乎离了数十丈。 禁卫将领还是不放心,命人在李治和李钦载面前竖了几面盾牌。 一位傻大胆禁卫应声而出,在李钦载的再三叮嘱下,禁卫手执燃香,战战兢兢靠近引线。 蹲身,点燃,转身狂奔,一骑绝尘之势犹如屁股中了箭的兔子。 跑了十丈后,禁卫猛地往地上一趴。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甚至都感觉到脚下的地皮在微微颤动。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地面升腾而起,漫天尘土和积雪如雨点般落下,将附近笼罩在一片尘烟中。 所有人都呆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没人说话,没人动弹,目瞪口呆望着数十丈外仍然尘烟漫天的画面。 李钦载也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造出的大炮仗威力如此巨大。 这要是用在攻城之战,一个大炮仗扔上城楼,敌军还不得团灭了?大唐王师轻轻松松吃鸡。 李治终于回过神,使劲甩了甩落在头上的尘土,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道:“快,去看看那块空地的下场!” 君臣二人走近,李治凝神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空地上硝烟弥漫,然而炸出的那个大坑却赫然在目。 原本平整的空地,被炸出一个直径约一丈方圆的大坑,周围的草木也被炸成了碎屑,大坑的泥土里,仍有硝烟缓缓从缝隙中升起。 李钦载脸色有点难看:“陛下,臣再调整一下药量,这个……有点猛了。” 李治呼吸急促,两眼放光,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兴奋地道:“不,一点也不猛!景初,若再造个比它大数倍的炮仗,那么……” 李钦载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顿时被那画面吓了一跳。 这特么要是再大数倍,用在战争里,一个大炮仗相当于一枚航空炸弹了吧? 感觉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里面的魔鬼。 魔鬼已上了大唐天子的身。 李治兴奋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双手无意识地比划着看不懂的手势,不停地道:“再造个大的,更大的,来年开春后,朕要亲征高句丽!”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动山摇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封爵示恩 李治的模样有点疯狂,眼中布满血丝,说出“亲征高句丽”这句话时歇斯底里,像个战争狂人。 李钦载好想去掐他人中。 “陛下冷静。”李钦载劝道。 李治晃了晃神,平复了情绪,笑道:“朕失态了,景初莫怕。” 李钦载叹道:“臣倒是不怕,但陛下的身子不宜激动,否则若有不测,臣百死莫赎。” 李治感动地道:“景初是个忠臣啊……” 李钦载没法接话了。 他难道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你激动也别在我家激动,否则死在我家我怎么办? 碰死瓷也该去找个老实人啊。 李治仿佛想起什么,猛地一拍他的肩,笑道:“对了,景初上次说用银杏叶切丝泡水,朕在宫里喝了俩月,效果不错。这俩月基本没犯过病了,头晕目眩的毛病也缓解了很多,多亏了景初啊。” 李钦载笑道:“陛下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 李治感慨道:“如此懂事的少年,当初在长安城里的名声怎会如此不堪?定是有恶人暗中恶意毁谤,朕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混账。” 李钦载感动坏了:“没错,定是有恶人毁谤,臣怎么可能是混账。” 指了指爆炸现场,李治又道:“此物若能大量产出,用于兵事,我大唐攻克高句丽的难度应该小了许多,来年若能将高句丽灭国,景初当记首功。” 魔盒已经打开,李钦载不再考虑改变历史轨迹之类无谓的问题。 沉吟片刻,李钦载道:“陛下,若是在火药里添加一些东西,比如锐利的小铁片,小钉子之类的,这些东西随着火药炸开,方圆数丈内的敌人难有幸理。” 李治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画面,想象火药炸开,里面的小铁片小铁钉随之溅射开来,周围的敌人掩面捂腹惨嚎。 李治不由打了个冷战。 “景初所言有理,朕记下了。”李治欣喜不已。 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捧给李治:“陛下,这是火药的秘方,里面需要的原料配比,以及制作的详细过程,臣都记在上面,请陛下收好。” “此物凶险,非吉之物,陛下一定收好,不可让旁人知道,否则若流传出去落在歹人之手,臣恐大唐社稷陷入危难。” 李治一怔,然后眯着眼笑了:“景初如此主动献出秘方,为何?”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秘方在臣手里,臣保不住它,天下唯一能保住它的,只有陛下一人。” 李治深深地看着他,还是接过了秘方,道:“若换了别的东西,朕不会接秘方,没有天子谋夺臣子秘方的道理,可是这个东西不一样,它太凶险了。” “朕收了秘方,既是为了保大唐社稷安宁,也是为了安你的心。大义所在,朕不得不收。” 说着李治又赧然朝他笑了笑,道:“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朕还是有私心的,也不怕直言对你说。” “此物的厉害,朕亲眼见识了,作为天子,朕必须掌握它,这是天子该做的事,景初,莫怪朕。” 李钦载躬身道:“臣很欣悦陛下能够如此坦诚,臣愿以李家先祖之名发誓,此生绝不向任何人透露火药秘方。从此以后,知道秘方的只有陛下和臣二人矣。” 李治欣然笑了,誓言不重要,李治相信的是李钦载这个人,以及英国公三朝功勋的出身。 在这个年代,勋贵子弟是能够得到天子信任的。宫闱禁军中,天子贴身侍卫的出身,往往很多都是勋贵子弟和功臣之后。 连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勋贵子弟,李治没理由不相信李钦载。因为李钦载是英国公的孙子,这一条便足够了。 若有所思地盯着李钦载的脸,李治缓缓道:“朕记得景初是军器监的少监……” 李钦载愧然道:“臣这个少监名不副实,上任至今连官署都没去过,臣惭愧。” 李治嗯了一声道:“景初的性子朕清楚,不过制作火药之事,不如交给景初,朕才放心。” “臣不干!” “嗯?” 李钦载正色道:“臣性情淡泊,此生只愿寄情于山水,一心只求问天道,不愿涉足于朝堂,请陛下体谅。” 李治笑了:“话说得很精巧,难为景初急中生智了。” 淡淡瞥了他一眼,李治幽幽道:“懒就是懒,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作甚?你以为朕会信吗?” 李钦载咧了咧嘴,这年头傻子不多,聪明人很难忽悠别人了。 李治沉吟道:“火药固然重要,但朕有了秘方,倒是可以委以旁人,而你的一身学问需要传承下去。” “那些弟子们若得了你的本事,朕的大唐岂不是多了数十个景初这样的栋梁之材?相比之下,你教授课业反而比做火药更重要了。” “罢了,朕另外找人吧,景初安心把弟子们教好,授业之德不可忘,你的这身本事若失传了,对大唐实在是件可惜的事,火药之面世,也是你诸多学问中的一项而已,朕分得清主次的。” 李钦载欣然道:“臣领旨,臣一定好好教学生。” 本来不情愿当老师的,但相比每天上班监督别人做火药,还有可能被卷入一些乱七八糟的朝堂纷争之中,李钦载反而愿意当老师了。 本来是被强迫被寝取的,后来不知为何越来越喜欢…… 嘴上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这难道就是唐朝版的ntr? 李钦载脑海里顿时冒出许多羞耻的画面,双腿不自觉地夹紧。 快过年了,宫中有许多事必须李治参与,比如祭祀,拜太庙等等,李治不可能在庄子里久留。 得到了火药的秘方,又让李钦载多造了几个超级大炮仗,李治带着它们匆匆登上御辇回长安了。 ………… 一天奔波,回到太极宫时已是夜晚。 李治风尘仆仆来到承香殿,武皇后迎了上来,见李治气色红润,神情欣悦,武皇后顿知李治此行有收获,不由笑道:“陛下何事如此开怀?” 李治哈哈一笑,道:“此行大有收获,景初此子,不愧是我大唐英才,朕越来越倚重他了。” 武皇后笑道:“两位皇子所说的‘炮仗’,莫非真有裂石开山之威?” “有,而且其威之盛,大大超出了朕的预计。” 李治缓缓将大炮仗爆炸的威力道来,武皇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三十多岁的妇人,此刻的模样却分外可爱。 李治心情极佳,忍不住在她脸上狠狠吧唧一口。 “景初有大才,真是……哈哈,二十来岁的年纪才显露锋芒,你说他到底跟谁学了这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以前只听说他的混账之名,没听说他拜过哪位隐士名师呀。” 武皇后嫣然笑道:“景初这身本事能够为国所用便够了,他的师承,他的私隐,陛下何必追问究竟?英国公之孙,想必也不会干出不忠之事。” 李治的笑容渐渐敛起,忽然叹道:“皇后可曾想过,自半年前神臂弓问世,景初为我大唐做出的多少新奇物件?” 武皇后低声算道:“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百家姓,还有……教授那些弟子学问,最后便是这个大炮仗了……” 李治缓缓道:“景初为朕立的功劳越来越多,今日又将火药的秘方献给了朕,朕收下了秘方。” “朕自登基以来赏功罚过,臣子有功劳,没有不封赏的道理,火药一物太重要,这个功劳太大,朕虽知景初淡泊名利,可若再不表示一下,朕都觉得亏了心……” 武皇后美眸中异彩闪动:“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叹道:“自太宗先帝在位以来,天家一直有意削减爵位,实在是爵位不宜过多,否则徒伤民生,举国之民脂民膏奉养勋贵,对大唐不是好事。可景初之功,若不给他封个爵,朕实在说不过去。” 武皇后微微惊讶道:“陛下欲给景初封爵?” 李治点头,神情渐渐坚定:“是的,该给他封爵了,皇后不知道火药一物的厉害,说它是镇国利器亦不为过,如此利器景初竟毫不犹豫地将秘方献给了朕,朕不能不有所表示。” 招了招手,李治沉声道:“来人,拿纸笔来。” 贴身内侍王常福躬身递上纸笔。 武皇后默默在一旁为他磨墨,美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庞。 李治神情沉静,思虑良久,缓缓落笔。 “渭南县子”四个字须臾而跃然纸上。 搁下笔,李治笑道:“既然景初是在渭南县弄出的火药,便封他渭南县子吧,千百年后也算一段佳话。” 武皇后笑道:“臣妾恭贺陛下,贞观之后,朝中功臣渐老,今日喜见朝堂英才后继有人,大唐社稷绵延万年不衰。” 李治也笑道:“依朕对景初之喜爱,原本该给他封个县侯的,但朕也害怕朝中悠悠众口,还是封个县子算了,日后景初若再立新功,朕何吝封侯封公。” 武皇后眸光一闪,笑道:“景初非长孙,本继承不了英国公之爵,这下好了,英国公一门两爵,对英国公也算示恩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门两爵 李治是个很清醒的帝王。 李钦载曾经弄出神臂弓,马蹄铁等诸多新物件,李治最多只是封了个少监的官儿。 但火药不一样,作为帝王,而且是一位对开疆拓土有着无比野心的帝王,李治亲眼见识过火药的厉害后,立马明白此物的不同寻常。 它比神臂弓马蹄铁重要多了,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也就是说,李钦载做个大炮仗,无意间立下的功劳也比以前大多了,这桩功劳之大,以前发明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如它的分量。 所以,李治必须封爵,否则交代不过去。 李治明白它的重要,李钦载当然更明白。 将心比心,若李治这次仍然毫无表示,李钦载会怎么想? 我为大唐造出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不表示一下,打个哈哈儿就过去了?以后再有任何好东西,我都不拿出来了,就问你气不气。 李治最怕李钦载会这么想,所以对这位横空冒出来的栋梁英才,李治不吝名利,必须将他笼络住。 封爵是最易笼络人心的,在这个年代,爵位代表无上的荣誉,是臣子毕生求而不得的殊荣。 许多披甲百战出生入死的将军,为大唐冲锋陷阵一辈子,临老也没能得到任何爵位。 而开了挂的李钦载,不费吹灰之力却得到了。 “渭南县子”四个字写下,再无更改。 天亮后,一支骑队举着旌旗出了宫,直奔渭南县而去。 ………… 甘井庄,李家别院。 李钦载在教荞儿写字。 别的弟子都放假回家了,但荞儿的学习仍未放下。 荞儿不是天才,只是有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爹,这位爹的教育方式是耳濡目染,随时随地。 荞儿的成绩优异,不仅来自于天赋,也有他自身的努力,这是那些权贵纨绔们所不能及的。 百家姓里的字,荞儿都学会了,如今李钦载在教他写千字文。 虽说千字文里的内容晦涩难懂,不过认字是不用挑的,会写就行。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李钦载敲击小木棍,道:“今日你学会写这八个字就好。” 荞儿嗯嗯点头,手执木棍笨拙地照着八个字的样子划拉起来。 写了几画后,荞儿动作一滞,扭头望着他道:“爹,这八个字是啥意思?” 李钦载想了想,道:“就是言行举止从容不迫,安定沉稳有定力,君子‘修己以敬,安之以人’,发生任何事都要波澜不惊,不必大惊小怪。” 荞儿似懂非懂,继续划拉。 别院外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荞儿不觉又停了下来。 李钦载揉了揉他的头,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忘了?” 荞儿笑道:“没忘,容止若思,言辞安定,荞儿记得的。” 李钦载点头:“继续写,外面发生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别院外面越来越喧闹,李钦载和荞儿父子二人却充耳不闻,专心地在院子里专注做自己的事。 宋管事踉跄跑来,也不管李钦载神情不悦,扯着嗓子兴奋大吼道:“五少郎封爵了!” 一句话出口,整个别院都沸腾起来。下人们纷纷从屋子里出来,聚集在前院,隔着老远向李钦载行礼道贺。 荞儿不得不再次停下,不解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神情不变,仍然平静地道:“把字写完,每个字都要记住它的写法。” 不远处沸腾的宋管事和下人们见李钦载竟动也不动,顿时屏息静气不敢再发出声音,恭敬地站在原地等候。 荞儿笨拙地一笔一划写完了字,李钦载认真看了一眼,道:“不错,今日还要多写几遍,将它们彻底记在心里,每个字都要记住,你的一生从头到尾都要用到它们。” “是,荞儿记住了。” 荞儿终于忍不住道:“爹,他们说你封爵了,什么叫封爵呀?” 李钦载笑了:“就是天子给爹又封了个官儿,这个官儿可以当很久的。”: “当官可以管很多人吗?” 李钦载温柔地笑道:“爹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顺便也要管好你,这辈子足矣。” 站起身,李钦载转身看着院子里的管事和下人。 宋管事不再激动,而是上前恭敬地道:“五少郎,天子下旨封爵,五少郎被封为渭南县子,宣旨的天使就在门外,老朽已命下人准备了香案。” “五少郎,这可是咱们李家的大喜事啊!一门两爵,光宗耀祖,五少郎青出于蓝,咱李家家业千年不衰。” 李钦载整了整衣冠,道:“接旨吧。” 对于李治封爵,李钦载丝毫没感到意外。 从李治对火药的疯狂态度就能看出,此物对大唐,对李治是何等的重要。 但凡稍微懂事的帝王,都知道该给他这个发明者什么样的待遇。 李家别院的大门打开,宣旨的天使手捧黄绢,昂首走进前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宣旨的天使居然是大舅哥崔升。 李钦载和崔升猛地照面,两人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按朝仪规矩,李钦载领着别院老小在香案后跪拜。 崔升徐徐展开圣旨,语调激昂顿挫地宣念起来。 圣旨算是世上最难懂的文字了,里面的每个字都诘屈聱牙,晦涩难明。 崔升念了一大通,李钦载依稀猜测应该是夸赞他的话,最后才落到正题。 “……可封渭南县子,食邑百户,飨尚国功。钦哉。” 这是一道李治所写,尚书省所颁,中书舍人亲笔撰就的圣旨,是当今世上最正式的任命文书。 圣旨念完,李钦载面南而拜,口称谢恩,最后起身,仪式才算走完。 崔升将圣旨双手捧给李钦载,躬身拜道:“下官恭贺李县子。” 李钦载眨眨眼:“崔舍人这次带钱了吗?令妹最近很缺钱呀。” 崔升黑着脸道:“李县子莫过分了,下官听舍妹说了,你坑了她不少钱。”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你的不就是我的……” “没拜堂以前,咱们不是一家人!” ………… 封爵的天使还没到庄子,长安城的英国公府已有宫人报信。 快过年了,本来英国公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一名宫人奉命从太极宫跑出来,没跑多远便来到位于朱雀大街的英国公府门外。 “老公爷大喜!大喜!”宫人喘着粗气大吼道。 管家吴通迎了出来,一脸不解道:“何事大喜?” 宫人先朝吴管家行了一礼,这才刻意放大了声音,大吼道:“贵府五少郎君封爵了!天子有旨,封五公子为渭南县子,传旨的天使已出城赴渭南!” 吴通呆怔许久,讷讷道:“五少郎?五少郎?” 随即浑身一颤,如梦初醒,猛地跺了跺脚,连宫人都来不及招呼,转身便往后院跑。 “快禀报老公爷,五少郎封爵,五少郎封爵了!” “一门两爵,光宗耀祖!” 吴通健步如飞,一溜烟窜进了后院李勣的书房。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门两爵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里有好看的村姑 李勣听到吴管家禀报时,惊讶得连手里的书都掉落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李勣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孙儿不是老实本分待在乡下庄子里吗? 若说有何不同,听说最近教了十几个学生,其中还有两位皇子。 因为这件事封爵,天子他风疾犯了?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钦载无端端的为何会被封爵?”李勣沉声问道。 不是他不满意,而是事情发生得太诡异。 毫无理由的封爵,对李钦载和李家都不一定是好事,若是其中有阴谋,李勣必须弄清前因后果才好应对。 吴通手足无措站在李勣面前,原以为老公爷会欣喜万分,没想到他的表情却如此凝重。 “呃,老公爷,小人也不知为何,是一位宫人来府里报信,宫人还在前院候着呢。”吴通尴尬地道。 李勣神情凝重地道:“备车马,老夫进宫面君。” 半个时辰后,李治与李勣并肩站在太极宫的空地上,亲眼看到一只大炮仗炸响,一阵地动山摇后,以炮仗为圆心,方圆数丈内摆放的草人草垛已荡然无存。 李勣看得心惊肉跳,老脸布满惊骇。 李治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巨大的响动吓得面色发白,回过神后却哈哈大笑。 “老将军,朕封令孙爵位可绝非胡乱封的,令孙了不起呀!”李治搀着李勣的胳膊笑道。 李勣仍然震惊地道:“此物……是老臣那不争气的孙儿所造?” “有此麒麟儿,老将军怎能说他‘不争气’?您这位孙儿可是大唐之瑰宝,社稷之英才,此物正是他在甘井庄造出来的,朕昨日亲自去了一趟庄子,亲眼见识过后,回到宫里便决定封爵。” 李勣表情数变,良久,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孙儿,老臣也猜不透他了,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啊。” 李治忍不住好奇道:“老将军可知景初曾经拜过何人为师?这身本事多有墨家机关之妙,莫非他是墨家弟子?” 李勣断然摇头:“此子常年厮混长安,斗狗遛鸟,争风吃醋,干过的恶事多矣,却从未拜过任何人门下求学,府中更无隐世的墨家高人。” 李治想了想,哂然一笑:“不必深究他这身本事的出处了,只要能为大唐效力便足够,景初没让朕失望,这半年来给了朕许多惊喜,尤其是这个火药,更是镇国利器。” “陛下,此物名‘火药’?” “是景初取的名,火药有开山裂石之威,老将军刚才也看见了。朕决意大量制作此物,用之于兵事,天下再无不破之城,再无负隅不溃之敌,大唐旌旗指处,皆是朕之疆域!” 李治雄心万丈,一番话说得李勣热血沸腾。 李勣当即拜道:“老臣虽老迈,愿以风烛残躯,为陛下征伐四方,开大唐万里之疆!” 李治目光灼热地盯着李勣,双手握住他的手,道:“老将军,明年开春后,朕决定再东征高句丽,若有火药为辅,老将军以为胜算几何?” 李勣扭头看着仍然散发着硝烟的空地,叹道:“若有火药为辅,胜算少说多了三成,陛下,大唐若再征高句丽,此战老臣领军的话,有八成的胜算,将高句丽纳入我大唐版图。” 李治喜道:“八成,八成!哈哈,可战矣!老将军,朕欲亲征高句丽,如何?” 李勣一惊:“陛下不可!” 李治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莫劝朕,是景初造出的火药给了朕底气,八成的胜算,朕岂能不亲征?” 李勣怔怔看着李治意气风发的脸庞,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长叹一声,不便再劝。 东征高句丽,对大唐三代帝王的一块心病。 为何要东征?因为隋朝打不下,所以唐朝必须打,以此向天下臣民证明大唐得国之正,隋朝干不了的事,我大唐能干。 贞观年间也征过高句丽,结果比较有争议,有人说失败了,有人说是平手,总之,李世民无功而返。 如今李治当了天子,征服高句丽之心愈发炽烈。 先帝没干成的事,我干成了,而且干得漂亮,就问天下臣民你们服不服?还说不说我不如先帝? 李治赌的就是这口气。 三代帝王征伐高句丽的心思没断过,到了如今,跟高句丽得没得罪大唐已经没关系了,大唐天子已经将它当成了游戏里必须刷的副本。 系统交代的任务,管它正义还是邪恶,刷就完了。 李勣沉吟许久,忍不住劝道:“陛下,虽说钦载造出的火药一物确实不凡,但是贸然封爵,恐有不妥,趁着事情没传开,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笑道:“不收回,朕意已决,火药如此神奇之物,朕若不给景初一个够意思的封赏,会寒了功臣之心呐。” 李勣沉声道:“有老臣在,谅他不敢寒心。” 李治哈哈大笑:“老将军,这事儿朕可不能依您了,景初必须封爵,您李家一门两爵,也算光耀千秋了。” ………… 甘井庄。 李家的下人们正在收拾行李,五少郎准备回长安城了。 别院上下洋溢在一片喜气中,宣旨的崔升刚离开,别院内便沸腾欢呼起来。 李钦载却波澜不惊,对蜂拥而来道贺的下人也只是含笑示意。 然而,李家五少郎封爵的消息还是飞快传遍了庄子。 无数庄户纷纷站在别院大门外,每个人手里拎着微薄的礼品,真心诚意地恭贺五少郎封爵。 李钦载对庄户不敢无礼,牵着荞儿的手出门,与庄户们寒暄招呼,谢过庄户们的好意后,大家才兴奋地散去。 趁着下人们收拾行李的空档,李钦载独自来到崔婕住的农舍。 马上要离开庄子了,留下崔婕在庄子里过年,李钦载总觉得过意不去。 站在农舍的院子外徘徊,崔婕打开门时恰好看到了院子外的李钦载。 崔婕的俏脸不自觉地浮上几许嫣红。 一个女人的脸红,往往胜过一大段对白。 “你来啦?”崔婕轻声道。 李钦载赧赧地笑:“嗯,马上要回长安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崔婕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你……年后还回庄子吗?” 李钦载笑道:“回,开春就回。” 崔婕这才露出喜悦之色,又轻哼了一声,道:“长安那么繁华,为何不留在长安,住在这穷乡僻壤的作甚?” 李钦载眨眼:“穷乡僻壤的村姑好看得很,长安城可没这么好看的村姑,我当然要天天看着才高兴。” 崔婕脸蛋愈发通红,羞道:“登徒子,什么村姑,难听死了。我才不是村姑。” 李钦载愕然:“脸皮这么厚的吗?我说的村姑,不是指你啊。” 崔婕也愣了,接着恼羞成怒道:“你,你你……你快走,去看你的村姑去!” 李钦载笑道:“好了好了,既然你非要争这村姑的名头,给你好了。没错,你就是最好看的村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崔婕冷着脸道:“我才不是村姑,更不是好看的村姑。” “你非要谦虚的话,以后我可叫你丑陋的世家小姐了,没意见吧?” 崔婕快气哭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胡说,莫把我说得如此无能,我不仅会欺负你,还会欺负别人呢。” 崔婕有点崩溃了:“你快回长安吧,再与你多说几句,我会被气死。” 李钦载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已嘱咐了别院的厨子,每日给你和那丫鬟送饭菜来,大过年的休息一下,莫劳累了,吃饭的事我管了。” 说着李钦载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们对我家厨子客气点儿,古往今来厨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得罪了他,小心往菜里吐口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县子归京 被李钦载气个半死,转眼间又神奇地感到心里暖洋洋甜蜜蜜的。 崔婕发现自己好像中了他的蛊毒,自从上次被劫持事件后,中毒越来越严重,无药可医了。 “他要回长安了,临走还关心我的衣食,他……应该不讨厌我吧?”崔婕心中欢喜,偷偷思忖。 胳膊被李钦载推了一把:“吃喜鹊屎了?一个人偷偷摸摸乐什么呢?” 崔婕气结,刚才的甜蜜柔情瞬间消失。 “你……就不能柔和点么?”崔婕幽幽叹道:“当初你祖父托了兵部侍郎陈松登门促媒,陈松说你‘谦和恭静,有君子气度’,为何我在你身上丝毫看不出来?” 李钦载顿时愕然:“那位陈侍郎……不怕事后挨打吗?” 崔婕噗嗤一笑:“说不定会挨打的,我也想打他。” 李钦载叹道:“我明明是个混账,他却说我是君子,我总觉得他在骂人……” 崔婕也正色道:“没错,他肯定在骂你,你与君子哪有半文钱关系?” “虚假广告,不要信。”李钦载认真劝道:“要不你报官吧,这个陈侍郎是个骗子,不知骗了多少无辜的家庭,将多少可爱善良的姑娘推入了火坑。” 崔婕杏眼渐渐弯成月牙儿,然后掩嘴无声地笑个不停,香肩一耸一耸的,最后索性不顾仪态放声大笑起来。 李钦载含笑看着她,心中亦是满满的欣悦。 寒风正凛,她的笑,像破开冬雪的阳光。 真好,人生停顿在此处亦是幸事。 崔婕笑了很久,才觉得仪态不妥,急忙止了笑,掩饰般理了理发鬓,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怪我啥?” “不知道,反正都怪你。” 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崔婕突然抬头看着他:“刚才我兄长来过。” “给你留钱了吗?”李钦载关心地问道。 “又想坑我的钱?”崔婕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这个月给我十两银饼,下个月还你二十两,不过风险五五开,有可能血本无归,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李钦载正色道。 “没兴趣。”崔婕断然拒绝。 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崔婕道:“你也是个骗子,应该跟陈侍郎一起扔进大牢。” 李钦载黯然叹息,提到钱这姑娘居然智商在线。 傻子越来越精明,骗子不好混了。 “听兄长说,他是来宣旨的,你被天子封了爵,已是渭南县子?” 李钦载点头:“没错,我挺厉害的。” 崔婕没搭他的话,又问道:“你为大唐又立了功劳吗?这次功劳一定很大,天子才不吝封爵吧?” “应该很大吧,其实爵位无所谓,给不给的,我仍然过我的小日子,有了爵位,以后出门多举几面旗而已,朝廷每年或许还会给我发一百多石俸禄?除此之外,大约没别的不同了。” 崔婕笑道:“看不出你倒是淡泊之人。” 李钦载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道:“我这么厉害,你崇拜我吗?” 崔婕脸蛋一红,扭过脸去,这次居然没怼他,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确实挺厉害的,应该是有大才之人,否则天子不会轻易封爵,看来这次立的功劳不小……” 崔婕顿了顿,又道:“前几日庄子里不时传出霹雳惊雷之声,很多庄户都在传,说李家五少郎是雷神下凡,一言不合便轰隆一声,将你敬为天人呢。” “我猜想,那个会发巨响的物事应该不是雷,而是一件新奇的东西,如同你以前造的神臂弓一般,对吗?” 李钦载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这句是真心话。” 崔婕若有所思:“天子封爵,想必跟你造出的那个物事有关吧?” “没错,那东西名叫火药,有开山裂石之威。” 崔婕满足地一笑:“你确实不是凡人呢,总能造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偏偏那些东西对大唐有大用,真好。” 李钦载眨眼:“现在是不是后悔逃婚了?老老实实嫁给我多好,说不定你现在都能蹭个诰命夫人啥的,结果你逃婚,啥都没了,亏不亏?” 崔婕大羞,气得将他往院子外面掀:“你快走,快回长安去,我……我才没后悔!不想见到你!” 李钦载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只好退出院子外,临走前大声道:“记得吃饭,记得想我!我会在长安数喷嚏的,每天少于十个喷嚏,定是你没想我,回来找你算账!” 崔婕羞极,怒道:“快走!我不会想你的!” 见李钦载的身影消失在乡道上,崔婕转身进了屋,背靠在门上,喜悦甜蜜的神情才渐渐变得黯然。 销魂唯离别,再大的笑声,不过为了掩饰离别的伤感。 “这一走,正月能回吗?”崔婕开始掰着手指算:“整整一个月呢,就一个月,一个月若不回,便不理他了。” 随即崔婕一惊,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暗暗啐道:“想什么呢?不知羞!” …………: 行李收拾妥当,部曲们披甲列队等候在马车旁。 李钦载牵着荞儿,先去后院向祖姑母道别,然后登上马车,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摇晃的马车里,荞儿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车外部曲们骑马,然后放下车帘,问道:“爹,部曲叔叔们为何跟以前不同了?” “什么不同?” 荞儿指了指车外,道:“他们举了旗,上面写了字,还有几面木牌牌……” 李钦载笑着揉他的狗头:“那是爹的仪仗,爹被天子封了爵,有爵位的人便必须有仪仗,旗帜也好,木牌牌也好,都是属于爹的仪仗。” “封爵竟如此风光吗?”荞儿兴奋地道:“爹,荞儿也想封爵!” “那你可得为大唐立几桩大功,立了功的人才会被封爵,比如你曾祖,比如你爹我……” 荞儿不解地道:“为何要为大唐立功?” “因为大唐是一个国家,我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子民,子民当然盼望自己的国家越来越强大,我们子民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为了国家强大,便需要我们平凡的子民为它立功。” 荞儿懵懂地道:“为国立功后,便能封爵了吗?” 李钦载严肃地道:“为国立功不是为了封爵,而是希望这个国家越来越好,百姓安享太平,朝堂政通吏清,邻国驻马臣服不敢窥测。” “荞儿,爹和你都生活在大唐的太平世道中,为了维护这太平世道,我们该当尽自己一份心力,你将来长大后,若是庸凡之辈,不妨安分做个富家翁,不做欺压百姓的事便算一生无愧。” “若你有几分出众的才能,不妨为大唐做点什么,爹对你没有要求,尽力而已,至于爵位,可有可无,不必放在心上。爹的这个爵位,我也没放在心上,我是这么做的,希望你也这么做。” 荞儿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我会学爹的样子去做的。” 李钦载温柔地摩挲他的头。 话已开了头,李钦载不介意给他灌输一些家国道理。 不是矫情,生活在太平世道便是受了国家的益,既是受益,也该凭良心为这太平世道做点什么。 当初造出神臂弓,马蹄铁,以及后来的火药,李钦载不打算瞒着任何人,其实也是确实想回报一下这太平世道,仅此而已。 回到长安已是傍晚时分,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 李钦载抱着荞儿下了马车,发现国公府门前扈从如云,几乎阖府的下人们都迎了出来,祖父李勣赫然也在。 李钦载急忙上前行礼:“孙儿怎敢当爷爷亲迎,折煞孙儿也。” 荞儿也规规矩矩地行拜礼:“荞儿拜见曾祖。” 李勣首先将荞儿抱起来,在他粉嫩的脸蛋上狠狠吧唧几口,这才斜眼瞥着李钦载,轻哼道:“今日迎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走,进门。” 管家吴通迎了上来,殷勤地为李钦载拍灰掸尘,喜笑颜开道:“恭迎县子回府,哎呀,可了不得,咱李家一门两爵,长安城都传开了,这是何等的荣耀。”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八章 县子归京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福兮祸之所伏 李钦载封爵,李勣的表现很平静,他最多亲自出来迎接一下孙儿,这已是能做的极限了。 李钦载这个当事人表现也很平静,诚如他自己说的,这个爵位可有可无,李治客气呢,便封个爵,不客气呢,随便给点金银良田什么的,他也满足。 唯独这位管家吴通,表现得比当事人都兴奋。 李钦载迈腿往府里走,吴通跟在他身后掸灰尘,一路从大门掸到前堂才悻悻止步。 转过身吴通与下人的窃窃私语还依稀传入李钦载耳中。 “老朽早就说过,当初五少郎贵尿泛黄,服用了老朽治上火的方子后,贵尿不仅清澈如泉,而且还腾达起来了,老朽这方子可了不得!”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忍不住回头道:“吴管家,你那方子我没服过。” 吴通一愣,接着讪讪陪笑退下…… 吴通的声音依然从前堂外拐角廊柱依稀传来。 “莫信五少郎,老朽的方子不仅治上火,隐约还有沟通天地之能,服之可闻天地风雷云动,了不得!” “嗯嗯嗯!”一众下人纷纷信服回应。 李钦载在前堂内听得直咧嘴,吴通这老货,当管家太屈才了,进宫给皇帝炼丹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进前堂坐下,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李钦载由衷叹了口气。 英国公府,终于又回来了。 不知为何,今日回到长安,李钦载的心境与当初又有了一些不同。 曾经的他将英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英国公府还是他的家,可是他却有一种回来做客的感觉。 或许他的潜意识里,偌大的英国公府并不是他亲手挣的,虽然是荣耀,但并不属于他。 英国公府,是李勣的英国公府。 李勣端坐堂上,怀里抱着荞儿。 看得出李勣对荞儿甚为喜爱,上次荞儿被歹人劫持,李勣的信里把李钦载骂了个狗血淋头,语气之暴烈严厉,前所未见。 此刻荞儿在他的怀里,不时被李勣吧唧一口。荞儿被李勣的胡子扎得又疼又痒,咯咯直笑。 一对曾祖曾孙玩闹了半天,李勣抬眼望向李钦载时才恢复了严肃的形象。 “听说你又弄出了个新玩意儿,名叫火药?”李勣捋须缓缓道:“此物之威,老夫已在宫里亲眼见识过了,不得不说,此物若用于兵事,确实如虎添翼,我大唐王师必将攻无不克。” 李钦载笑了笑,道:“孙儿闲来无聊,胡乱弄的,没想到居然成功了,孙儿也颇为意外呢。” 李勣哼了一声:“平日半点征兆都没有,无声无息便弄了个镇国利器出来,老夫都要对你说一声‘佩服’了。” “爷爷言重了,一切都是在爷爷的言传身教之下,孙儿才偶有所得。每日想起爷爷对孙儿的谆谆教导,孙儿便如有神助,浑身充满了力量,顿时思如泉涌,才如尿崩……” 李勣老脸一红,急忙摆手:“好了好了,你脸皮厚不脸红,老夫可受不了,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莫牵扯不相干的人,老夫可从没教你做过火药。” 说着李勣忽然叹了口气,道:“不过你毕竟年轻,此事做得锋芒毕露,若能早与老夫商量,或许能用个温和的方式将火药献给陛下,至少不必引人注目……” 李钦载一愣,不解地望向李勣。 李勣沉声道:“陛下封爵的消息如今已天下皆知,而你,也不可避免地进入朝堂诸臣的眼中,从今以后,恐怕是非祸福相倚,难以避免。” 李钦载费解地道:“孙儿才进入朝堂诸位大臣的眼中吗?我还以为当初造神臂弓时便被四方大佬关注了呢。”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神臂弓也好,马蹄铁也好,大多是军中几位老将对你颇为重视,名声还传不到朝堂上。” “只是如今你弄出了火药,此物非同寻常,朝堂诸臣恐怕很难不关注你了,今日的你,已是四方目光所聚,人人皆知我李勣的孙儿了不得,是朝中勋贵子弟中的后起之秀。” “年纪轻轻不靠祖荫,不靠家族,自己亲手挣来了爵位,这等本事,长安城那些纨绔子弟拍马难及。” 李钦载忸怩道:“爷爷夸得孙儿有些脸红了……” 李勣冷笑:“你以为老夫在夸你?功劳立了,爵位封了,天大的好处落在身上,你以为你是人人赞颂的李家麒麟儿,旁人除了羡慕便再无别的想法?” 李钦载愕然:“难道不是吗?” 李勣也愣了,良久,缓缓道:“甘井庄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把你养得如此不要脸?以前脸皮也没这么厚呀。” 李钦载认真地道:“可能孙儿翅膀硬了吧……” 李勣表情不变,目光却开始左右巡梭。: 李钦载眼皮一跳,他太熟悉长辈的这种目光了。不必怀疑,肯定是在找顺手的兵器。 “爷爷,爷爷息怒,孙儿刚才只是玩笑话,玩笑话啊!” 来不及了,李勣顺手抄起桌案上一只酒盏砸了过去,李钦载头一闪,好险避开了。 荞儿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曾祖和亲爹,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还是被逗得咯咯直笑。 李勣冷着脸道:“你爹去润州履职,莫以为府里没人教训你,老夫尚在,不介意亲自动手。翅膀硬了?呵,在老夫面前,你永远硬不起来。” 李钦载面色一惨。 这句话太毒了,仿佛一句无形的诅咒。 “爷爷,孙儿还没成亲呢,您最好收回这句话,不然孙儿这一房只能绝后……呃,不对,有荞儿,绝不了后。” 李勣浑浊的老眼眨了半天,这才听懂了李钦载的话,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爷爷面前都敢开车! 一道黑影如流星般砸来,这次扔来的是酒壶。 李钦载再次闪过,但还是被酒壶里的酒洒了一身。 “混账东西,回长安后给老夫老实点儿,莫再出去惹祸,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但凡被人抓住把柄,整个李家都会被拖累进来。” 李勣说完便起身离去,抱着荞儿回后院晃悠。 ………… 李勣的话没说透,只是稍微点了一下,但李钦载听懂了。 年纪太轻,骤然封爵不是好事,至少是弊大于利。 火药面世固然了不起,对大唐的作用也很大,但在那些朝堂老臣们的眼里,李钦载终究属于“幸进”。 大唐三代帝王刻意削减爵位的大环境里,李钦载异军突起,天子竟为了他而新增了一个爵位,让那些为大唐兢兢业业奉献终生,却连个最末等的男爵都没混上的老臣们心里怎么想? 肯定不会诚心祝福这位年轻的县子多福多寿,长生不老吧?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伸着懒腰神清气爽走出了房门。 昨夜荞儿居然没尿床,有进步。 李钦载难得地睡了个整觉,整个人都好起来了。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府里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管家下人一片忙碌。 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干净,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灰蒙蒙的,晒不了太阳,于是李钦载让人在偏厅准备了铜炉,醪糟,零食和书。 其中书是摆设,做给下人看的,让下人们深刻认识到五少郎被封爵绝非幸进,人家每天都看书的,知识改变命运。 手头不知是什么书,反正李钦载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刚翻开书本便有点瞌睡了,好神奇,比安眠药管用。 于是李钦载刚起床,换了个地方,在偏厅里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已近午时,他是被吴通推醒的。 吴通一脸小心翼翼地禀报,有客来访,而且是很多客。 李钦载不满地走出房门,赫然见到院子里乌泱泱一堆人。 见李钦载一脸不爽地走出来,一堆人同时躬身行礼。 “弟子贺先生荣晋县子,爵传万代。”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五十九章 福兮祸之所伏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章 非明君之道 一堆人恭恭敬敬站在院子里,动作整齐划一向他行礼。 都是老熟人,甘井庄学堂的纨绔弟子们。 其中包括皇四子李素节,皇七子李显,还有诸位朝臣家不争气的儿子孙子。 李钦载环视众人,脸颊不由一阵阵抽搐。 这群弟子的精神面貌似乎不太好,不,不能说精神面貌,真实面貌更差。 除了两位皇子外,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浮肿和淤青,其中淤青最明显的是契苾家的。 契苾贞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俩眼圈全黑了,左边脸颊高高肿起,稍微牵动一下都痛得直吸凉气…… 李钦载沉痛叹气。 这特么的,我李钦载门下弟子不求风流俊秀人人如龙,至少特么的不要搞得像一群被流氓殴打过的无能秀才吧? 一个个鼻青脸肿仿佛被敌人追杀了几百里的倒霉模样,大过年的,能不给先生添堵吗? “你们……”李钦载脸颊抽搐,叹道:“你们刚在门外被人敲诈了零花钱吗?” 李素节作为班长,心有余悸地道:“回禀先生,诸位弟子的长辈都收到了先生寄出的成绩单和期末评语,然后……他们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李钦载恍然,忍不住从嘴里迸出一句:“活该!” 缓缓朝众人一瞥,李钦载冷笑道:“继续混日子呀,继续糊弄先生呀,早就告诉过你们后果,你们不当回事,报应来了吧?呵!” 纨绔们一个个垂头老实挨训,臊眉耷眼的模样比脸上的淤青更可笑。 李钦载转眼看到李素节和李显,道:“你俩的成绩也不咋样,为何没挨揍?” 李显一脸幸灾乐祸:“父皇和母后不会揍我的,天家没有揍孩子的习惯。” 李钦载缓缓道:“习惯可以慢慢培养,回头我会劝说你父皇和母后。虽说学堂里提倡的是不公平,但挨揍这件事,大家最好都公平点。” 本来有些幸灾乐祸的两位皇子顿时神色惨然,一脸乞求地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不为所动,环视众人道:“我记得成绩最末一名是韩尚书的孙儿?明年开春他就不必来了,末位淘汰制,说话算话。” 李素节小心翼翼道:“韩尚书听说他家孙儿是最末一名,已将他揍得卧床不起,实在无法向先生道贺……” 李钦载点点头,伤情最严重的契苾贞却突然咧嘴一笑,然后痛得直吸凉气。 “他舅子的!原来我不是最惨的那个!哈哈!嘶” 众纨绔闻言,转念一想,挨揍归挨揍,自己确实不是最惨的,既没被揍得最惨,也不会被开除,于是众人纷纷幸灾乐祸起来。 李钦载暗暗摇头,这群混账岂止是混账,简直是败类。 李素节这时想起了什么,于是躬身行揖道:“弟子恭贺先生封爵,先生学问通天,封爵正得其彰。” 众人一齐道贺。 李钦载挥了挥手:“道贺就免了,只问一句,带礼物了吗?带了就自己交给府上管家,然后走人,没带礼物滚回家准备礼物带来,不知礼数的人,下学期你们会尝到后果的……”: 众人脊背一凉,急忙异口同声说带了。 门口又传来喧闹声,薛讷大喇喇跨进门,见李钦载在前院,不由惊喜道:“景初兄终于回来了,哈哈,走走,我在翠园包了阁子,当是贺你封爵,今日不醉不归!” 跟在薛讷后面的高歧不满地道:“姓薛的,把话说清楚,包的阁子也有我的份,我俩各出了一半的钱……” 薛讷脚步一顿,伸手支在耳朵边,倾听状道:“你叫我什么?” 高歧一滞,面孔迅速涨红,良久,高歧阴沉着脸从齿缝里迸出俩字:“薛兄!” “大点儿声,没吃饭吗?” “薛兄!” “乖!舒坦!”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二人。 吵吵闹闹像一对欢喜冤家,你俩这么爱吵,请原地结婚好吗?世俗的眼光不必在意,爱情最重要。 二人走近了,李钦载这才发现薛讷的脸上也布满了浮肿和淤青。 “慎言贤弟这是……” 薛讷满不在乎地道:“被我爹揍了,咋!” “你又干了啥事?” “上次渭南县神箭无敌,射杀匪首,我家部曲抬着尸首,打算游街夸功,没想到连城门都不让进,还暗中告诉了我爹,”薛讷咂了咂嘴,不知在回味挨揍的滋味还是遗憾没能成功游街。 “我爹赶到城门,二话不说把我揍了一顿,那一次真是……把我往死里揍啊,如同上马杀敌一般冷酷无情……” 李钦载毫不意外,那天当薛讷得意洋洋抬上尸首回长安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结局不会太美好,李钦载知道薛仁贵会教犬子做人。 薛讷和高歧这时才赫然发觉院子里大大小小站了一堆人,仔细一看,竟都是长安城里有名有号的纨绔子弟,其中两位居然还是皇子。 二人自然是认识这些皇子和纨绔的,于是主动招呼见礼。 李钦载转身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弟子,至于这两位,是我的好友,你们都叫叔叔。” 众纨绔顿时露出古怪之色。 大家本来身份平齐,尤其李素节和李显还是皇子,叫李钦载为先生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确实在门下求学。 但叫薛讷高歧两位叔叔,这个……有点难张嘴。 然而先生发话了,不叫不行。 老师的话就是父母的话,不敢不遵。 于是一众皇子纨绔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叔叔。 薛讷和高歧站不住了,连连苦笑还礼:“各位莫折煞我,交情各论各的,各论各的。” 众纨绔这才释然。 既然薛讷高歧包了阁子,而众纨绔恰好都在场,不让他们蹭一顿实在有点不礼貌。 薛讷大手一挥,大家同去,道贺你家先生荣晋县子。 但凡举宴,大唐的纨绔们都颇为热衷,除了上官琨儿等两三个年岁太小的外,其余的纷纷高兴地出门登上马车。 李素节特意与李钦载同乘一车,摇晃的马车里,李素节首先表达了对李先生的崇敬之意。 李钦载封爵的消息早在长安城传开,但为何会突然被封爵,纨绔们都不大清楚。 唯独李素节和李显是皇子,火药一物还是李素节亲自写信告诉父皇的,自然比谁都清楚。 “先生封爵固然是喜事,但近日长安城中却沸反盈天,许多朝臣闻之惊骇不解,纷纷质疑父皇的决定。” “听说质疑的奏疏在尚书省已堆得老高,连长安周边州县的地方官员都上疏劝谏,劝父皇不可轻易封爵。” 李素节坐在马车里脸色阴沉,先生封爵他有举荐之功,如今见先生被朝臣否定,李素节也觉得面上无光,特别生气。 李钦载哂然一笑,对这个爵位,他还真没太看重,有也好,无也好,不耽误过日子。 “劝谏就劝谏呗,咱们还能堵人家的嘴不成?” 李素节却缓缓摇头:“先生,朝堂已怨声四起,此事恐怕已越闹越大,若御史台和世家也站出来反对,父皇这几日甚为头痛,差点旧疾复发……” 李钦载叹了口气,这就是朝堂。 没招谁没惹谁,但就是莫名其妙被卷入是非之中,这也是李钦载一直不愿踏入朝堂的原因,悠悠闲闲过日子的人,谁乐意沾染一身是非? “要不还是莫让陛下为难,请陛下把我的爵位收回去吧,刚封的,还有九成新,随便擦拭一下还能当新的用。” 李素节失笑:“先生真是……弟子实在佩服先生这气定神闲的气度。” 随即脸色又严肃起来:“弟子听说长安城里有些朝臣已联合起来,把祸水往您整个李家头上引。” 李钦载皱眉:“啥意思?” “那些人的意思是,一门两爵,权柄过重。圣人轻予,非明君之道。”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六十章 非明君之道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暗流涌动 一门两爵听起来风光,但站在朝堂的角度,并不好听。 爵位没有实权,可英国公不一样,李勣的地位在朝堂是特殊的存在。 三朝功勋老臣,在军中享有无上的威望,身兼兵部尚书和太子太师等重职,如今再加上他的孙儿也被破例封为县子。 一个家族鼎盛到如此地步,很容易惹人嫉妒猜忌。 马车内,李素节神情凝重地说出的一番话,与李勣对李钦载的暗示恰好相符。 封爵的消息刚传出去,马上有朝臣做出了反应。 李钦载表情变得严肃了,他可以不封爵,不介意李治收回爵位。。 但他不能容许有人把脏水朝自己的家族泼,抹黑爷爷李勣对大唐的忠心。 “素节可知何人牵头参劾我和李家?”李钦载严肃地问道。 李素节摇头:“弟子刚回长安不过数日,只在宫闱里听到了风声,至于何人牵头,弟子实在不知。” 李钦载笑了笑,李素节少年老成,是因为他从小的经历所致,让李钦载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同龄人,而李素节为人品行确实很稳重。 可李钦载却总是忘记,今年李素节才不过十二三岁,换了前世还是刚上初中的年纪。 “无妨,再等等吧,事情发生了,总有人跳出来的。”李钦载冷笑。 李素节道:“弟子愿服其劳,若查出何人牵头,弟子纵被除了王爵,亦誓为先生将他赶出朝堂。” “你少掺和,”李钦载瞪了他一眼:“自己什么处境心里没数么?我若是你,任何事都不会参与,更别说这种朝堂中的争斗,你没资格玩这个游戏。” 李素节苦笑道:“左右如此罢了,父皇仍健在,弟子终归死不了,大不了贬谪千里,正好远离长安,或许更安全。” “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活着,同时也要好好活着。”李钦载认真地道:“至少对我,你不必如此挖心掏肺,因为注定得不到回报。” 说着李钦载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关键时刻不一定豁得出去,男人有了家庭,胆子往往会小很多,你若遇到危难,或许我会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先生授业之恩,便是弟子得到的最好的回报。”李素节动情地道。 李钦载忍不住道:“你眼里那灼热的光芒……是爱情吗?” “不是!” “那就好,先生我不好此口。”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翠园,李钦载与一众纨绔走进去,一场盛大豪奢的宴席开始了。 在这个严重缺乏娱乐的年代,酒宴往往成了纨绔子弟们发泄和尽兴的场所。 因为酒宴上面什么都有。 有美酒美食,也有歌舞乐伎,有奢华的排场,也有高雅的礼仪。 无论是生理需求还是精神需求,纨绔们都能在酒宴上找到。 一千多年后,无数成功人士仍然以晚餐和丰富的夜生活作为消遣的方式,晚餐有扒蒜小妹儿,唱歌有陪酒小妹儿,足浴推拿有技师小妹儿…… 看看,其实国人的娱乐一千多年都没变过,只不过变了名称而已。 大唐的酒宴上,以上这些都有。 身旁陪酒的舞姬歌姬啥都能干,能扒蒜,也能给客人推拿,让她们唱歌就唱歌,让她们跳舞就跳舞,精虫上脑了,扛着她找个没人的房间颠鸾倒凤一番,人家也不拒绝,只要你带够了钱。 李钦载对身旁的陪酒小妹儿没兴趣,他倒是没什么洁癖,不过美女的刻意逢迎是她的职业,而非她的真心,想想便觉得索然无味。 一群纨绔一直玩闹到夜深,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以李钦载为枢纽,薛讷高歧和这些纨绔们的关系通过一顿酒宴也熟悉了许多,席间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誓言发了无数遍。 老天爷若非太忙,一个雷劈下来,至少能劈死十四个睁眼说瞎话的败类。 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李钦载站在李勣的书房前犹豫良久,还是转身离去。 第二天,果如李素节所说,朝堂上的风声不对劲了。 数日前钦封李钦载为县子的旨意刚颁出去,便引起满堂哗然。许多朝臣上疏劝谏,却被李治留中不发。 而今日正逢朝会,以御史台十几名御史为首,居然在金殿上公然说起此事,御史马衷激声抗辩,当着满殿文武大臣,言天子封爵太过草率随意。 金殿上端坐的李治没想到御史们竟然当着群臣的面给了自己如此大的难堪,脸色不由分外难看。 太宗先帝素有纳谏雅量,李治作为立志超越太宗的天子,也不得不做出善纳百谏胸怀宽广的样子,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然而马衷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甚至索性拿李治与先帝李世民做比较,直言先帝英明,而当今天子远不如甚。 这句话终于成功激起了李治的怒火。 因为这是李治的逆鳞,他本就一直活在先帝的阴影里,本就很在乎朝堂民间拿他与先帝做比较,马衷这番话说出口,分明是戳他的痛处。 朝会自然是不欢而散,李治连天子的礼仪都不顾,宦官尖着嗓子还没喊出“退朝”二字,李治便起身拂袖而去。 午时,一名宦官奉旨出宫,来到英国公府上。 天子召见李家五少郎。 李钦载一脸疑惑地出现在承香殿时,李治正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 整了整衣冠,李钦载除履而入,面君而拜。 李治今日的脸色很难看,鼻孔呼哧呼哧的,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牛蹄不停刨地。 “景初来了……”李治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臣昨日刚回长安,不知陛下召见是……” 李治叹了口气,道:“眼看过年,朝臣都要休沐了,谁知给朕来了这么一出……” 李钦载仍不解地道:“不知陛下何事生气?” 李治冷着脸道:“今日朝会,有人让朕下不来台,而且不止一人。他们所为的,便是朕给你封爵一事。哼,数十人站出来刁难朕!” 李钦载小心地道:“臣本淡泊之人,实在不愿见陛下为了臣的事生气,不如陛下收回爵位,臣当个军器监少监挺好,挺知足的……” 话刚落音,李治猛然转身盯着他,怒道:“景初,你还没听明白吗?你以为这仅仅是封爵的事?” 李钦载愕然:“不然还有啥?” “呵呵,长孙无忌倒下才几年,朝堂上又有人按捺不住了。这些人表面上只是反对朕给你封爵,但数十朝臣异口同声反对,连反对的理由都是千篇一律,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臣从未涉足朝堂,很多事情不清楚,还请陛下明说。” 李治阴沉着脸,沉吟片刻,道:“你是英国公之孙,又为大唐着实立了几桩大功,私下里,你与朕也颇为投契,朕相信你的忠心,有些事可以对你说。” “陛下请说。” 李治招了招手,李钦载只好走到李治面前。 李治微微躬身,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朕觉得最近……不,不是最近,早在半年前,朝堂便有些不对劲了。” 李钦载愕然:“陛下何出此言?” “朕……总觉得朝堂莫名其妙有另一股朕所不知道的势力,在暗中窥测。” 李钦载一惊。 这句话分量很沉重。 连天子都对朝堂无法完全掌握,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陛下,这股势力何人为首?”李钦载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治脸色难看地道:“朕不知。” “每逢有事,总能见端倪吧?陛下可有怀疑之人?” “若有事,自见端倪,可问题是,这半年并无大事,朝臣们也都平静得很,参与朝政各抒己见,纵有不合,亦不过一番争吵。” 李钦载不解道:“那么陛下从何得知朝堂上有一股不明的势力?” 李治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朕的直觉!” 李钦载瞠目结舌:“…………” 神特么直觉!还说得如此权威。 君臣二人久久对视,半晌之后,李钦载叹息道:“陛下,咱不说玄幻的事,您讲点道理行吗?” 李治摇头:“无理可说,但朕就是觉得朝堂不对劲。今日朝会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李钦载真诚地建议道:“要不,陛下睡一觉?睡醒后说不定感觉就没了呢。” “你以为朕失心疯了?”李治瞪着他道。 李钦载委婉地道:“臣只是觉得陛下缺少睡眠……” 李治冷笑:“朕虽有风疾,可脑子不糊涂!当天子十余载,朝堂何时在朕的掌握中,何时令朕感到不安,谁人比朕清楚?” 李钦载无奈道:“陛下,就算您的直觉是准确的,可您跟臣说也没用呀,臣只是个军器监少监,对朝堂诸位大臣一无所知,臣能帮陛下做什么?” 李治缓缓道:“正因为你刚入朝堂,近日的封爵风波你又是主角,朕才找你。” “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冷冷道:“给朕查访一番,把这股势力的源头揪出来!” 李钦载惊道:“臣可没这么大的权力,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权力和胆子,朕可以给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意难测 走出太极宫,李钦载的脑子仍嗡嗡作响。 他仍然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卷入朝堂是非之中了?而且还是李治的旨意,逼着他卷入其中。 我特么只是个乡村教师啊! 什么朝堂势力也好,什么事件主角也好,李钦载此刻只有一个问题。 李治为什么选中他来查访此事? 给他打怪升级的机会? 不需要,李钦载是人民币玩家,背靠英国公的大树,一身橙装不需要升级了。 让他办一件大事,提高他在朝堂的声望,为以后重用他埋下伏笔? 有可能,但太狗血太中二。 从李钦载这个现代人的思维来说,朝堂上那股不明势力本来就是一件很中二的事。 这个年代的朝臣就算站队也是站得明明白白的,我反对谁,我支持谁,金殿朝会上泾渭分明,不明势力很难不明。 影视剧里那种朝争图穷匕见时刻,某个大臣突然倒戈相向,完事了再一脸逼格地说一句“对不起,我是卧底”。。 这种桥段几乎不太可能发生,仅仅想象一下画面就已经很羞耻了好不好。 所以,李治口中的“不明势力”究竟哪里不明?什么人组成的? 费解呀! 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刚封的县子没那么香了。 因为伴随而来的是一堆大麻烦,这令他很反感,如果封爵注定要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他情愿当一个乡野村夫,终老此生。 想到刚才临走时,李治拍着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景初,莫让朕失望。” 这句话令李钦载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有黑恶势力交易时的台词那味儿了。 ………… 匆忙回到府中,李钦载没理会沿途行礼的下人,径自连门都不敲,闯进了李勣的书房。 听完李钦载惴惴不安的叙述,李勣神情不变,浑浊的老眼半睁半阖,仿佛打起了瞌睡。 就在李钦载忐忑地打算伸手试探他的鼻息时,李勣赫然睁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天子所遣,你遵旨而为便是。”李勣淡淡地道。 李钦载苦笑道:“可孙儿完全不知道天子究竟让我干啥,什么查访不明势力, 没头没脑的, 孙儿如何着手?” 李勣笑了笑, 道:“天子的话,有些要当真的听,有些却是托词, 作为臣子,第一要务是能迅速分辨天子哪句话是真, 哪句话是托词。” 李钦载皱眉:“爷爷的意思, 天子所谓查访不明势力, 其实是托词?他的本意是什么?” 李勣却阖上了眼,淡淡地道:“尔自己去分辨, 钦载,你已是县子,天子将来必会重用你, 朝堂的事, 你也该充实一下阅历了, 什么事都问老夫, 老夫若死了,你去问谁?” “有事烧纸……咳, 爷爷,您这不还活着呢吗。” “混账话!”李勣睁眼怒视:“信不信老夫现在就白发人送黑发人?” “偏题了,爷爷, 偏题了。天子到底什么意思,您多少给个提示呀, 不然孙儿可真就不管不顾满长安到处惹祸了。” 李勣忽然笑了:“惹祸未尝不可,钦载, 这一次老夫准许你胡闹。” 李钦载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的脸,却见李勣一脸神秘, 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满地哼了一声,李钦载很讨厌大人物们每逢遇事便露出这种高深的嘴脸,智珠在握运筹帷幄但我就是不说的模样,殊为可恨。 李勣见李钦载不满的模样,不由笑了:“蠢货,天子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 你是大唐的臣子,自然要听大唐天子的话,想得太多,反被聪明误。” “在朝为臣, 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精?你这个年纪,任何小心思都会被人一眼看穿。同僚面前尽管糊涂一点,天子面前率性真实一点,保你这辈子在朝堂上吃不了大亏。” 李钦载若有所悟。 他听出来了,这是李勣在提点他,李勣一生为官的经验,或许便在这番话里了。 同时,他对李治的旨意隐隐间也有所领悟。 前世当社畜时,每逢遇到领导们的饭局,当领导对他说一句“你出去买包烟”,但凡智商正常的人,绝不会真的出去买包烟就回来。 所以李勣刚才说,天子的话,有的是真话,有的是托词,李钦载现在有些明白了。 啧,真特么是语言的艺术。 是的,所谓“不明势力”,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若说身为天子对此一头雾水,未免太侮辱别人智商了。 李治真正的意图,是要李钦载做出点什么。 至于做什么,以及做出来后的目的,李钦载暂时没想通。 没关系,先做了再说,反正有李治给他托底,还有英国公爷爷当靠山。 ………… 其实早在太极宫,李治说出朝堂上有股不明势力时,李钦载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武皇后那张精致且风韵犹存的脸。 别人或许不知,李钦载作为穿越者难道不知? 若历史没有发生改变,今年正好是李治病情加重,朝政皆托付武皇后批阅的时候。 每天批阅奏疏,皇后干着皇帝的活儿,能没有别的心思? 就算她不主动培植势力,也有附势的朝臣自动凑过来。 凑过来的人多了,不就成了一股“不明势力”了? 这股不明势力,说他们谋反,倒也说不上,人家仍然效忠的是李唐皇室。 说他们是忠臣,感觉上也差了点儿意思,毕竟已经算是“后党”,很犯忌讳。 性质很复杂,不容易定性,不过能看得出,李治已有些不满了。 恰好李钦载出现,恰好因为李钦载被封爵,而导致朝堂闹出了动静,那些人上蹿下跳的估摸都不安分,于是李治把李钦载顶上去了。 顶上去干啥? 查访势力是假,好好敲打他们是真,反正你是事件主角,为自己出头名正言顺,又是长安城有口皆碑的混账,干出点混账事太正常不过。 难怪李勣也一直含糊其辞,难怪李勣一脸坏笑准许他这次可以胡闹。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立马看穿了李治的真实意图。 事情呢,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李钦载却仰天长叹,一脸悲戚。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好好在乡下教书不好吗?为何偏偏跑到长安来? 想念甘井庄了,也想念村姑了…… 隐约已明白了李治的意思,李钦载二话不说,……倒头就睡。 天大的事都不如睡觉重要,不养足精神,哪来的力气对付坏人? 第二天一早,李素节又来拜访。 这位失意又失势的皇子仿佛认准了李钦载的大腿似的,死死地抱紧了他。 李家前院,李钦载招待这位皇子吃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毕竟李钦载睡到快午时才起床,刚起床的他不适宜大鱼大肉。 至于李素节的口味,李钦载管不着,先生吃什么,弟子就吃什么,不乐意滚粗。 一顿淡得出鸟的午餐,李钦载都有些索然无味,李素节却吃得分外酣畅,几碟素菜被他一扫而光。 李钦载就这样看着他吃光,目光越来越欣赏。 这年轻人,不但懂礼貌,还懂事,不浪费农民伯伯辛苦种的粮食。 “吃饱了吗?”李钦载笑眯眯地问道。 李素节抚摩着肚子,满足地叹道:“弟子饱矣,多谢先生赐饭。” “吃饱就好。”李钦载欣慰微笑,随即扭头吩咐丫鬟:“让厨子再做几个肉菜,大鱼大肉尽管上。” 李素节愕然:“…………” 没想到啊,先生回了长安后,仍然不干人事…… 眼睁睁看着李钦载大口吃肉,李素节无奈叹息。 “弟子听说先生昨日被父皇召见,不知父皇可有旨意?若先生有需要弟子帮忙之处,还请吩咐,弟子愿赴汤蹈火。” 李钦载淡淡地道:“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李素节精神一振:“弟子愿服其劳。” 李钦载搁下碗筷,道:“昨日金殿朝会上,出班劝谏陛下不可轻易封爵的那几个混账是何人,能查出来吗?” 李素节毫不犹豫地道:“能,弟子一个时辰内将名单呈送先生。” “不急,还有呢,带头劝谏的人是谁?他背后与哪位大人物来往密切,这些都能查出来吗?” 李素节低声道:“昨日朝会君臣不欢而散,弟子在宫里听说了。于是特地打探了一下,带头劝谏父皇不可封爵的人,是监察御史马衷。” “然后呢?马衷背后是什么人?” “呃,恕弟子无能,弟子对朝堂事所知不多,毕竟我是皇子,对朝堂太上心终究是忌讳……不过弟子愿向先生引荐一位官员。” “什么官员?” 李素节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百骑司的官员。” 李钦载目光一怔,神情陷入呆滞中。 “百骑司”,前世久仰大名。 太宗先帝亲自创立,用以监控天下臣民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见不得光,当面问天子都不会承认它的存在。 可它确实存在。 简单的说,它是个直属天子统辖的特务组织。 据说它贯穿大唐近三百年国祚,始终存在于李唐王朝。 幸运的是,大唐的历代帝王深知这个组织的恐怖,给它套上了缰绳,于是百骑司只有监视打探之权,却无审问刑讯权。 相比之下,比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厂温和多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百骑司业务能力不行啊 活了两辈子,李钦载对一些神秘的事物还是颇感兴趣的。 外星人啊,宇宙黑洞啊,神秘的特务组织什么的,因为神秘而好奇,因为好奇而兴奋。 “百骑司的官员长啥样儿?”李钦载兴奋地问道。 李素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吞吞道:“长人样儿。两只眼睛一张嘴。” 李钦载一滞,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 “是不是特别的冷酷无情?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一言不合就放血滴子?” “血滴子是啥?”李素节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就是很普通的官员呀,给父皇办差的,每月拿内帑俸禄养家糊口。” 李钦载兴奋的眼神有点黯淡:“你这话……好接地气呀,难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李素节想了想,道:“弟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有啥特别,不如叫他过来拜访您吧,昨日父皇应该吩咐先生办什么事,或许百骑司能派上用场。。” 半个时辰后,英国公府门外来了一位绿袍官员。 从他的官袍服色上能看得出,这位官员的品级不高。 大唐朝臣的官员分紫袍,绯袍,绿袍三类,其中紫袍属于朝廷大员,通常是某部尚书侍郎之类,绯袍属于中级官员,大多是地方官员或某部学士博士之类。 绿袍则属于基层官员,品级大多是六七品。 绿袍官员进了英国公府,李钦载很客气地在府内偏厅接待了他。 官员大约三十来岁,容貌并不出众,五官长得很随机,不丑,也说不上英俊,扔到人堆里连个泡都冒不上,瞬间便泯于众人。 更颠覆李钦载想象的是,这位官员居然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完全没有官员的做派,反倒像个和气生财唾面自干的生意人。 说好的冷酷无情呢?说好的一言不合上血滴子呢? 眼前这货分明是个投机的商人,刨他祖坟都不带生气的那种。 “下官百骑司长安副掌事,宋森,拜见李县子。”宋森笑呵呵地行礼。 李钦载也笑了:“名字好听,看得出你五行缺木,所以你家长辈在你名字上种了一堆木,对吧?” 宋森笑道:“倒教李县子说中了,下官出生时父母请了道士掐过生辰,确实五行缺木,于是取了个多木的名字。” 李钦载笑了笑, 伸手执起水壶刚准备给自己斟水, 宋森却急忙上前两步, 主动帮李钦载给水满上。 李钦载目光微微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传说中的百骑司,神秘莫测, 一令在手,百骑齐发, 所过之处, 寸草不生等等印象, 随着宋森点头哈腰的斟水,全幻灭了。 这货简直就是个官场老油子呀。 李素节似乎与宋森比较熟, 不客气地道:“先生最近遇到点麻烦,昨日金殿上,监察御史马衷带头, 领十数言官参劾劝谏, 这件事让先生不大愉快, 你们百骑司能查查么?” 宋森陪笑道:“郇王殿下, 百骑司有百骑司的规矩,只受天子诏命, 否则不敢乱查。” 李素节面色一沉。 李钦载却笑道:“别人有规矩,那就按规矩办事,这件事百骑司不必插手。” 谁知宋森又笑了:“规矩是规矩, 但李县子的事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陛下昨日对李县子已有授命,既是天子有诏, 百骑司在不坏规矩的前提下,也会适当给李县子一点帮助的。” 李钦载终于正眼认真地看了看宋森。 原本见他点头哈腰的样子, 李钦载不免心中有些轻视,然而两句话出口, 李钦载顿时觉得这人不简单。 话说得滴水不漏,规矩分寸拿捏得非常妙。 李素节说的话不管用,因为百骑司也害怕跟皇子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犯了天子的忌讳。 然而宋森话锋一转,却在规矩的范围内,给足了李钦载面子,说出的话好像既给天子办了差事, 又以私人的身份付出了人情,攀上了李钦载的交情。 顿短两句话,没在官场上混过十年以上的老油子,到不了这般境界。 能在著名的特务机关当官, 果然都不是简单角色。 于是李钦载也不客气了:“监察御史马衷,这个人你们百骑司熟吗?” “长安城的官员,百骑司大多有备案,从出身到吏评都有。” “马衷是什么来路?昨日金殿抗辩受了何人指使?” 宋森犹豫了一下,道:“马衷出身晋阳县,贞观十八年为官,当年投的是崔义玄门下的行卷……” 李钦载不解地望向李素节:“崔义玄是谁?” 李素节迟疑了一下,道:“贞观年间,崔义玄曾是韩王府长史,父皇登基后,授御史大夫,蒲州刺史,约莫显庆年间去世了。” 宋森笑道:“郇王殿下记性不差,崔义玄去世后,马衷改投到柳元贞门下,直到如今。” 李钦载皱眉:“柳元贞又是谁?” 李素节低声道:“柳元贞是少府主簿,官职不高,但他的岳父权势却不小……” “他岳父是谁?”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广平县侯,李义府。” 李钦载眼皮一跳。 李义府,这位可是大人物,历史上有名的奸臣,后人作《中国一百奸佞图》,其中就有李义府。跟他齐名荣列榜单的还有李林甫,秦桧,魏忠贤…… 华夏数千年文明,居然能被列为奸佞百名之内,可见这货确实不是好人。 “马衷的靠山是柳元贞,柳元贞的岳父是李义府,也就是说,马衷真正的靠山是李义府?”李钦载皱眉问道。 宋森笑道:“关系有点远,但李县子若要如此认为,亦未尝不可。” 李钦载神情凝重道:“百骑司既然说要帮忙,你能帮忙找块风水宝地,把李义府偷偷埋了吗?” 宋森笑脸僵住,接着勃然变色:“李县子说笑了,这个……下官万万不敢,太无法无天了。” 李钦载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不死心地道:“把柳元贞埋了?” “也不行。”宋森的脸颊开始抽搐。 “马衷能埋吗?” 宋森叹气:“李县子莫吓下官了,埋谁都不行,下官办不到,百骑司也不敢办。” 李钦载失望地道:“你们百骑司……业务能力不行呀。” 宋森僵硬地陪笑,对方是县子,还是英国公的孙子,忍了。 ………… 下午,李素节出了英国公府,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宫。 朱雀大街很长,但英国公府离太极宫却很近。 李勣上朝时只须走几步就到宫门了。 马车晃悠没多久,快到宫门时,李素节却忽然下令停下。 马车外的禁卫和宦官恭敬地站在车外等候命令。 李素节独坐车内,沉思良久。 不论李钦载怎么想,作为他的弟子,李素节已然认定了他与李钦载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年代,师生关系是亲如父子的。 如今先生有麻烦,父皇似乎给了先生一桩不大容易办好的差事,作为弟子,怎能不为先生分忧? “来人,马车掉头,找一酒楼,拿我的名帖宴请河东县男之子薛讷,申国公之孙高歧。”李素节在马车内冷冷吩咐道。 薛讷和高歧来得很快。 皇子宴请,必须要去,薛讷和高歧平日再跋扈,也不敢打皇子的脸。 朱雀大街边一家很平常的酒楼,三人坐定,简单的酒菜上桌。 没有李钦载在场,薛讷和高歧在李素节面前很规矩。 酒过三巡,高歧朝李素节拱手:“不知郇王殿下今日宴请我等,是为了……” 李素节笑了笑,道:“莫称什么郇王殿下,说来我是李先生的弟子,按规矩我得叫你们二位师叔,我本命李廉,二位还是称我表字素节吧。” 二人连道不敢。 李素节不跟他们客气,他知道两位纨绔也万万不敢在皇子面前充当长辈。 于是直奔主题道:“昨日金殿上,有人对李先生封爵一事大加阻拦,金殿上君臣闹得很不愉快,不知二位可有听说?” 薛讷和高歧皱眉点头:“听说了。” 李素节叹了口气,道:“父皇昨日给李先生派了一桩差事,大抵跟封爵之事有关,不过这桩差事很不好办,先生有些为难。” “我是先生的弟子,二位是先生的好友,今日先生有难,请二位尽朋友之义,帮帮先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说人生有阶段的话,封爵便是李钦载人生的分水岭。 被封为县子后,李钦载已不再是纨绔的层面,他上升到了更高的高度。 同时,他的敌人,他的交际,也渐渐向朝堂靠拢。 这是没办法的事,李钦载一直处于被动,可交际和敌人偏偏就主动凑过来了。 比如李义府,比如百骑司,这些人的层面,就凭以前李钦载的纨绔身份是触碰不到的,哪怕爷爷是英国公也不行,没有对话的资格。 层面上升了,可李钦载的危机也来了。 要想在这个层面立住脚,必须拿点手段出来,震慑也好,立威也好,天子钦赐的爵位,没人能轻易拿走。 英国公府。。 今日已是腊月廿九,后天便是元旦了。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李钦载却没什么高兴的兴致。 独坐在暖房里,大铜炉烤得身上暖融融的,但李钦载仍然眉头紧皱。 有些事情,官场的身份实在是不好解决。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做事出格了,便是坏了规矩,会被所有人诟病指责。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若李钦载还是以前那个混账纨绔,官场规矩对他有用吗? 渭南县子不能胡闹,但老子是英国公的孙子,想捶谁就捶谁,谁惹了我,打爆他的狗头。 李钦载猛地一拍大腿,这个思路对了! 许久后,李钦载忽然吩咐让刘阿四过来。 刘阿四站在李钦载面前行礼过后,李钦载忽然道:“你麾下的部曲调十几个人出来,我要用。” 刘阿四保持着军人的做派,不多问,只执行。 “五少郎尽管吩咐,小人和麾下袍泽随时听命。” 李钦载嗯了一声,然后仰起鼻孔,换上一副高傲跋扈的表情,道:“我以前还是个混账的时候, 是不是这副嘴脸?” 刘阿四迅速看了他一眼, 低声道:“……眼神再凶一点, 面部肌肉更僵硬一点。” 李钦载于是让眼神变得更凶,表情更狠厉,发出狰狞的怒吼:“嗷呜~~” 刘阿四黑着脸道:“五少郎莫闹, 以前您没有‘嗷呜’过。” 李钦载满意收功,起身拍了拍灰尘, 道:“好, 就这副嘴脸, 长安著名混账重出江湖了!” “五少郎,咱们去哪儿?” “去一个叫柳元贞的人府上, 砸场子!” ………… 朱雀大街旁的酒楼里,李素节与薛讷高歧的聊天也到了尾声。 “能为景初兄分忧,我等义不容辞!那个姓马的御史, 薛某捶定了!”薛讷喷着口水叫嚣。 高歧冷冷道:“你爹不过是河东县男, 惹出祸来你担当不起, 姓马的让我来照料, 申国公府他惹不起,揍也就揍了。” 薛讷呆了片刻, 不甘示弱道:“薛某放火,把他家烧了!” 高歧鄙夷地看着他:“国都纵火,这可不是挨你爹一顿揍的事了, 你若有胆放火,我敬你是条汉子。” 薛讷顿时语滞, 一脸英雄气短。 随即扭头瞪着李素节,薛讷道:“你呢?你干啥?” 李素节一脸百畜无害的微笑, 道:“弟子不才,愿派人封锁街道, 拦住武侯和巡城将士。” 然后李素节满脸无辜状,道:“毕竟皇子路过他家门口,仪仗繁琐一点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薛讷和高歧面颊抽搐了几下。 这货将来长大后只怕也会跟景初兄一样,是个坑货。 三人面面相觑,李素节忽然道:“闹事也讲究个师出有名,咱们用什么理由上门闹事呢?” 高歧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说马衷他儿子与我们耍钱欠了债, 我们上门讨债,有何不对?” 李素节好奇道:“他儿子真欠了债?” 高歧冷冷道:“赌桌上的事,出了门谁说得清?我说欠了,他就欠了, 我还能瞬间拉出一百个权贵子弟为我作证。” 李素节大笑:“这倒是好办了,没错,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薛讷大手一挥:“说干就干,召集人马,走你!”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在几个纨绔子弟的三言两语间成形了。 兴仁坊大街,监察御史马衷府邸。 监察御史虽然权力大,嘴臭,可他们属于朝堂清流,平日以清廉正义自居,所住之地当然不会太豪奢。 马衷的府邸在这条街上很不起眼,简陋的大门外两侧,两只像京巴串串儿的石狮可怜兮兮地趴在两边,门上的朱漆已掉色斑驳,看起来很破败。 长安臣民正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时,兴仁坊主街的尽头。一群部曲打扮的人在几名纨绔子弟的带领下,气势汹汹走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四个字,“绝非善类”。 街上百姓见状纷纷避让,这群人走到马衷府邸前,为首的高歧冷眼打量了一下门楣,喝道:“这便是监察御史马衷的府邸,他儿子耍钱欠了我们三百贯,老子年都过不下去了,来人,给我砸!” 部曲们得到命令,立马一拥而上。 来的这群人今日似乎早有准备,连劈门的斧子都带了,上前便冲着大门一同乱砸。 正休沐在家准备过年的马衷听到动静慌忙跑出来,见大门已被劈得稀碎,一群人冲进了他的院子,马衷不由又惊又怒。 “何妨盗匪,天子脚下胆敢行凶……” 话没说完,高歧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记耳光扇去。 “天子脚下,欠债也要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谁敢不认?” ………… 与此同时,李钦载也领着刘阿四等十几名部曲出了门,直奔少府主簿柳元贞府邸。 柳元贞官阶不大,但来头不小。 他是吏部尚书李义府的女婿,尽管俸禄不高,可他却偏偏能住在离太极宫甚近的崇仁坊。 宅邸富丽堂皇,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占地面积,几与朝中一品大员相仿,可见这货坐在少府主簿的位置上贪墨了多少。 李钦载领着刘阿四等人来到柳元贞府邸门前,仰头看了看柳府富丽堂皇的门楣,冷笑道:“比我英国公府还气派,区区六品主簿,想翻天了吗?来人,给我砸!” 刘阿四和部曲们立马冲了上去,斧子狠狠朝光亮的朱漆大门上砸去。 一声声巨响,柳府的朱漆大门很快被砸出一个大洞。 一名中年夫妻匆匆从府中跑出来,其中男子身上还穿着绿色官袍。见大门被砸得不成样子,不由勃然大怒。 “何人胆敢行凶!” 李钦载往前站了一步,环胸冷冷道:“我,英国公之孙,李钦载。” 盯着面前这位绿袍官员,李钦载哼了一声,道:“你是柳元贞?” 绿袍官员下意识点头,随即怒道:“是又如何?李钦载,你是勋贵子弟,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何故破我大门?说不出理由,本官上大理寺告你去!” 李钦载目光渐冷:“没错,我与你素不相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我无怨无仇,天子封我县子之爵,你为何指使门下走狗劝谏天子?” “毁人前途,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便来讨个说法,给不出说法,你柳元贞这个新年怕是过不去了!” 柳元贞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慌张之色。 御史马衷劝谏天子,是他指使的,但也可以说不是他指使的。 归根结底,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的岳父,柳元贞不过也是听命行事。 但此刻柳元贞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把他岳父牵扯进来,那么这件事可就不是李钦载封不封爵的事了。 而是他岳父李义府与英国公李勣公开撕破脸的大事了。 “马衷公忠为国,并无私念,身为监察御史,直言上疏劝谏是臣子的本分,他有何不对?”柳元贞怒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没错,他公忠体国,没什么不对。但他毁我前程,坏我富贵,我砸你家的门,找你算算账,也没什么不对吧?” “李钦载,你敢!” 李钦载冷笑:“柳元贞,你恐怕还不清楚我李钦载是什么人,以前别人就算没惹我,我也要薅他一把毛下来,今日你竟敢主动招惹我,我若放过你,以后长安城里焉有我立足之地?” “来人,给我冲进去,把柳家都砸了!谁敢阻拦,打爆他的狗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恩爱夫妻 新年对皇宫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多影响。 巍峨庄重的太极宫,仍笼罩在森严的规矩之中。 承香殿内,李治面前摆着一个硕大的铜炉,炉内的炭火熊熊燃烧。 李治仍觉得有些发冷,中年以后,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除了风疾,还有许多小毛病,尤其是冬天,特别怕冷。 眯眼看着殿外,无数宦官正静悄悄地给各座殿宇宫台系上通红的绸子,装扮新年的色彩。 “又是一年了啊……”李治失神地喃喃自语。 年纪越长,对新年越缺少激情。 遥想年幼之时,父皇亲自将他和妹妹小兕子带在身边,每逢新年时,父皇会搁下堆积如山的奏疏,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在空旷的殿外练骑马,射箭,玩掷壶游戏。。 那时的太极宫仍然很冷,可他和妹妹却无比的快乐,在他心里,太极宫是家,是大房子,里面有亲情和温暖。 回想起来,仿佛已是隔世的记忆了。 父皇已逝,小兕子也逝去了。而他,那个动辄哭闹胆子又小的皇子,也成了大唐的皇帝。 儿时的欢乐,竟再也寻不到丝毫,十余载的帝王生涯,已渐渐磨耗了他心中的快乐和情意。 如今的太极宫,只是一座宫殿,他睡觉和忙碌的地方。 贴身内侍王常福躬身垂头,匆匆走入殿内。 “陛下,百骑司副掌事宋森有事奏。”王常福轻声道。 李治回过神,道:“说。” “渭南县子李钦载一个时辰前大闹少府主簿柳元贞的宅邸,领了十余位部曲将柳宅砸了个稀碎,还将柳元贞的一条腿打断了……” 李治一惊,沉思半晌,眼中渐渐露出笑意:“这个景初, 脾气不小……” 王常福又道:“还有, 四皇子郇王殿下, 河东县男长子薛讷,申国公之孙高歧,三人纠集了数十人, 将监察御史马衷的宅子也砸了,马衷被高歧当街扇了十余记耳光, 脸肿得没法见人。” 李治又愣了:“素节也参与了?” “郇王殿下没露面, 只是命侍卫封锁了街道, 说什么皇子仪仗路过,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给薛讷和高歧留足了闹事的时间。” 李治眼中异彩闪烁:“景初砸柳元贞府邸,素节他们大闹马衷府邸,是商量好的吗?” “据百骑司禀奏, 两方人马并未商量好, 郇王殿下和薛高二人是自发为李县子出气, 碰巧两件事一同发生。” 李治神秘一笑, 喃喃道:“朕倒是没想到,景初竟如此处置此事, 倒也符合他的纨绔性子,哈哈。” 王常福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势,头也不敢抬。 良久, 李治又问道:“柳元贞府邸被砸,腿也被打断了, 李义府那里可有动作?” “直至百骑司入宫奏报之时,李义府仍无反应。” 李治冷笑:“老狐狸, 倒是沉得住气。” 正在沉思之时,殿外有宦官奏报, 武皇后驾到。 一阵香风拂面,武皇后已在李治身前蹲身福礼,见礼之后,武皇后翩然上前,柔声道:“陛下明日便要亲自主持祭祀大典,礼部已将章程名目准备妥当,陛下可要一阅?” 李治微笑道:“皇后帮朕看看就成, 每年大典章程千篇一律,无甚可看。” 武皇后也笑道:“那么臣妾便僭越了,帮陛下看看便罢。” 说着武皇后从身后宫女的托盘上端来一碗羹,柔声道:“陛下连日操劳, 臣妾命御厨精心熬制了莲心羹,莲心虽苦,但补心,陛下多少喝一些吧。” 李治接过羹碗,浅浅地啜了一口,忽然笑道:“皇后来之前,朕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武皇后温柔笑道:“不知何事令陛下如此开怀?” “朕数日前封了李景初渭南县子之爵,朝中却有人上蹿下跳,劝谏朕不可轻易封爵,哈哈,朕还没有表示,李景初却坐不住了。” “今日领了一群部曲,把少府主簿柳元贞的府邸砸了,还打断了柳元贞的腿,这纨绔性子,当真火爆得很,朕还以为李家混账脱胎换骨了呢,没想到还是没改。” 武皇后一愣,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勉强起来,仍然僵硬地笑道:“李景初……脾气确实不小,不知柳元贞如何惹了他?” 李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淡淡地道:“朝中臣子结党营私,有些人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朕封不封爵,由得他们横加干预吗?还敢联合十几个御史联名劝谏,区区一个少府主簿,以为能翻天?” 语气虽轻,落在武皇后耳中却如雷霆万钧,她的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一层汗,仍然命令自己必须微笑。 “有些朝臣太不像话,陛下也该整治一下他们了。”武皇后此刻的表情与李治同仇敌忾。 李治故意没看她的脸色,淡淡地道:“借着此事,朕确实该整治一下了,柳元贞背后那位,呵呵,最好识趣一些,莫逼朕动手。” 武皇后双手垂立,拢在宽袖中却微微发颤。 她很清楚,李治的这句话,绝不是自言自语。 良久,李治扭头望向武皇后,忽然笑了:“马上就是元旦,天冷得很,皇后可要多加衣裳,莫冻病了。” “几个皇子你也照应一下,让内侍省给他们裁制几件新衣,虽是深宫,一家人也该和和美美,过个祥和的新年。” 武皇后嫣然一笑,横了他一眼,露出万种风情:“还用陛下吩咐么?臣妾早就准备妥当,新衣都已穿在皇子们身上了。” 李治拉过她的手,不住地摩挲,动情地道:“皇后贤惠,朕无后顾之忧,今生得与皇后结缘,朕之福也。” “臣妾与陛下所思皆同,陛下把臣妾想说的话都说了呢。”武皇后软软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夫妻间恩爱如昔,旖旎软语,浓情蜜意如旧。 可殿内侍立一旁的王常福,不知为何背脊一阵阵发寒。 ………… 一个时辰后,广平县侯,吏部尚书李义府魂不守舍地跪在殿内,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殿内只有武皇后和李义府,为了避嫌,武皇后垂帘召见。 “李县侯,本宫对你不薄,你却越来越猖狂了!”珠帘后,武皇后的声音无比冷漠。 李义府拜伏于地,颤声道:“臣知罪!” 武皇后却不为所动,厉声道:“陛下封爵,也是你能胡说八道的?真当自己是人物了?” “皇后恕罪,老臣实未想到,陛下对此反应如此之大……”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本宫再三说过,做好你分内的事,与你无关的事不必掺和,今日你胡作非为,差点将本宫都牵连进去了!” “皇后,老臣原本只是为了试探陛下的底线,毕竟近一年来,朝中奏疏批阅皆出皇后之手,老臣估摸着,是否再加一把火候,让皇后手握更多的权力……” 珠帘后,武皇后已气得面色铁青,怒道:“本宫做事,需要你指教么?陛下当年为何炮制长孙无忌谋反案?殷鉴在前,你犹重蹈覆辙吗?” 隔着珠帘,武皇后瞪着李义府那张惶恐的老脸,一字一字地道:“皇权是天家逆鳞,不仅不能干预,连试探的心思都不要有,这次你敢借着李钦载封爵之事做文章,当须承受后果!” 李义府惶然道:“是,老臣领罪。” 武皇后疲倦地半阖上眼,淡淡地道:“你女婿柳元贞,被李钦载打断了腿,也算罪有应得,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义府终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闻言不假思索地道:“老臣亲赴英国公府赔罪。” 武皇后冷冷道:“以后,本本分分办你的差,莫再自作聪明了,本宫不希望倚重之人其实是个蠢货。” “老臣明白。”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举多得 英国公府的新年并不热闹。 本来人丁兴旺的府邸,但李勣的子孙大多在外地为官,在这个交通不便利的年代,从外地来长安往往路途要耗费数月。 于是子孙们只能留在外地,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纷纷缺席。 今年的英国公府更是冷清,竟然只有李勣,李钦载和荞儿三位主人。 一大早,下人们便将大红的灯笼挂上门楣和中庭,处处显出喜庆的样子。 午时,李勣领着李钦载和荞儿,来到国公府后院的李家祠堂,祖孙四代一同拜祭李家祖先,在祖先牌位前由衷祈祷来年家业兴旺,人丁无祸无灾。 从祠堂回来,李勣下令开宴。。 李钦载陪坐下首,李勣却抱着荞儿,一脸疼爱地给荞儿喂菜。 祖孙之情,隔代越多越溺爱,曾祖对曾孙尤为疼惜,想到荞儿自小流落乡野,过了数年衣食难继的日子,李勣不由对荞儿愈发宠溺。 然而抬眼看到李钦载时,李勣便没好气了。 “老夫还以为你改了性子,没想到出手仍然如此狠毒,二话不说打断了柳元贞的腿,孽畜是嫌我李家树敌还不够多吗?” 李钦载陪笑道:“爷爷恕罪,孙儿当时有点上头……” 李勣冷笑:“你岂止是上头,简直要杀头了,柳元贞是李义府的女婿,此事你莫非不知?” “孙儿早知道了。” “知道你还下如此狠手,李义府此人睚眦必报,你此举已彻底得罪死了他,为日后埋下了祸患,动手之前你没想过后果吗?” “孙儿想过,但……孙儿若不打断柳元贞的腿,在天子那里更是埋下了祸患。” 李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此话怎讲?” 李钦载笑道:“爷爷莫装糊涂了,您比孙儿更清楚。天子这次本来便打算借孙儿的手,狠狠敲打李义府。” “孙儿若做得太温和,或许不会得罪李义府,但天子便会对孙儿失望了,相比之下,孙儿宁愿把李义府得罪死,也不能让陛下失望。” 李勣惊异地道:“你看出了什么?” 李钦载眉目低垂,轻声道:“爷爷,宫闱之事,孙儿不敢参与,但适当的时候,也该表一表态度,李家四代皆是唐臣,唐臣即是李唐之臣,不可忠于外姓。” 李勣沉默半晌,缓缓道:“你这次没猜错天意,算是过关了吧。” 李钦载笑道:“爷爷其实早就看出天子的用意了,所以昨日说过,这次准许孙儿胡闹一次……” 李勣瞪了他一眼,道:“但你未免太胡闹了,老夫以为你顶多砸了别人的府邸便是,没想到你竟打断了他的腿……” “还有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和弟子,连御史喽啰也不放过,倒是好一出良朋高义!” 谷</span>  李钦载苦笑道:“这个……纯粹是意外,孙儿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热心。” 李勣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算是了结了,李义府最近想必会老实一点,这一年来,他跳得有点欢,几乎唯皇后马首是瞻,眼中已无天子,敲打他一下很有必要,否则等待他的便是钢刀加颈了。” 说着李勣脸上露出笑意:“经此一事,天子对你或许愈加信任,算是好事。臣子该有臣子的模样,天子一个眼神,当臣子的便该为君分忧,我李家三代显赫,老夫守住的便是这君臣之道。” “是,孙儿记住了。” 李勣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可知天子为何借封爵之事敲打李义府?又为何选择你来办此事?” 李钦载想了想,道:“孙儿猜测,如今朝局平静,但宫闱之中并不平静。” “皇后帮天子批阅了大半年的奏疏,或许有点培植羽翼的念头,陛下对此已有察觉,故而……敲打李义府,便是敲打皇后,但恩爱夫妻不能撕破脸,让孙儿去办此事是最合适的人选。” “孙儿本就是个混账纨绔,又乍逢封县子之爵,李义府试探天子底线,天子便借孙儿之手扇他一记耳光,以孙儿以前的为人品行,打断柳元贞的腿很正常。” “天子达到了目的,皇后也受到了警告,李义府缩回了爪子,朝堂上关于孙儿封爵一事的议论想必也会烟消云散……一举数得,天子聪明得很。” 李勣赞许地点头。 李钦载又道:“还有就是,孙儿造出了火药,激起了陛下的雄心,明年或许会东征高句丽,据说陛下还会亲征。呵,御驾亲征之前,朝堂宫闱都应该打扫一番,否则东征之时后院失火,麻烦可就大了。” “可惜陛下终究是仁义之君,只是敲打警告,若换了当年太宗先帝出手,今日已有人头落地了,否则后院如何能安。” 李勣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随即缓缓叹道:“钦载能将这些关节想通,日后朝堂之上,你吃不了亏了,老夫放心矣。” 没有直接夸他猜对了,但李勣的语气已说明了一切。 人丁不旺的英国公府,一顿宴席吃得有些冷清,李勣不停给荞儿喂食,节奏有点快了,荞儿塞满了一嘴,而李勣挟菜的筷子仍伸了过来。 荞儿急了,呜呜几声,情急之下伸手揪住李勣的胡子往下拽。 李勣乐得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失落地一叹,李勣道:“可惜今年咱府上人丁稀少,唯只剩我们三人,思来尤觉凄凉……” 李钦载低声道:“爷爷年轻时若争气一点,多生几个,也不至于如此凄凉,正所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话刚落音,李勣一愣,接着大怒,一只竹箸如飞刀般镖了过来,李钦载眼皮一跳,身子一闪,堪堪躲过。 “混账东西,嘴怎就如此贱?莫以为你爹娘没在身边,老夫便舍不得揍你。”李勣怒喝道。 颌下突然一痛,荞儿正使劲揪着李勣的胡子,奶凶奶凶地瞪着他:“曾祖,不准欺负我爹!” 李钦载感动得眼眶泛红:“爹的好大儿快快长大,给爹生个孙子,我也想揍个孙子玩玩……”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过年好 除夕,大唐也有团圆和守岁的风俗。 一大早国公府便热闹起来,下人们站在李钦载的房门外,等待五少郎日上三竿起床,然后向这位少主人恭贺新年。 当然,作为少主人,下人们吉祥话都说了,必须要表示一下。 于是下人们在房门外排着队,每进去一个人,说几句吉祥话,李钦载便从桌上取一个用五彩绳串起来的铜钱,铜钱的数量都是统一的,大多是十几文左右,算是给下人们发十三薪年终奖。 以往国公府这种琐碎事是由李钦载的母亲李崔氏办的,作为府里管账的主母,给下人发红包这种事自然轮不到别人。 可惜李思文夫妇去润州为官,府里除了老公爷便只剩这位五少郎,今年便由五少郎代劳了。 一个个下人站在房门外冷得跺脚,进去一个,片刻间马上出来,然后立马窜进下一个,像客流量超大的商场女厕所。。 李钦载发到第十五个下人时便有些不耐烦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我是劳心的人呀,还是新鲜出炉冒着热气的钦封县子,凭啥让我干这体力活儿? 第十六个人影儿窜了进来,进门就拜:“恭贺新春,国泰民安,愿父亲大人多福多寿,添子添孙……” 李钦载老脸一黑,定睛一看,竟是荞儿。 “荞儿啊,添子这事儿呢,明年爹努努力勉强能办到,但添孙还得靠你自己争气啊……”李钦载叹息道。 荞儿天真地眨着眼:“荞儿明年也能生一个吗?” 李钦载想了想,认真地道:“有点难,可能要过些年头。” “荞儿努力也不行吗?” “有些事情,努力过后更绝望,等你把毛长齐了,咱们父子差不多可以聊这个话题了。” 话题太深奥,荞儿不懂,索性懒得追问,双手捧到李钦载面前:“爹,给钱。” “格局打开行吗?你好歹是县子的儿子,跟下人混在一起骗钱,太没出息了。” 李钦载笑得很邪恶:“要钱没有,但为父我昨夜加班给你亲手做了一份重礼,独属于荞儿的礼物哦。” 荞儿惊喜道:“是什么?” 李钦载变戏法似的从屁股底下的椅面上抽出一摞纸,道:“小学奥数题精选!一共一百道题,难到你怀疑人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荞儿脸色立变,起身下意识便往外逃,被李钦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后领拎了起来。 “长者赐,不可辞。爹亲手做的礼物,你居然掉头就跑,太没礼貌了。拿着!明日早晨开始做题,为父我晚上检查。” 荞儿哭丧着小脸接过。 “傻愣啥?还不说谢谢。” “……谢谢爹。”荞儿眼眶晶莹闪烁。 “如此重礼,不应该高兴吗?笑一个。” 荞儿奋力扯出一丝笑容,脸颊一抖,两串泪珠儿顺颊而下。 “这孩子,喜极而泣了。快回房做题去。”李钦载怜爱地嗔道。 荞儿垂头闷闷地走出房门,出门的那一刹,李钦载清清楚楚看到荞儿自扇了一记耳光,很重很响亮。 大约此刻他已开始怀疑人生,后悔自己为何混进来骗红包了。 李钦载笑得很灿烂,多懂事的孩子,多么充实又快乐的童年。 ………… 谷</span>  下午时分,有客登门。 客人拜访的不是李钦载,而是李勣。 这位客人名叫李义府。 李义府登门的名义是送年礼,一车车礼物排在国公府门外,李勣亲自迎出门,双手把着李义府的胳膊大笑,态度非常和善,如同多年未见的知己老友。 李义府进了前堂,还未落座便朝李勣躬身赔罪。 神情内疚又惶恐,认错的态度非常坦荡,直言自己鬼迷心窍,被下面的属官蛊惑,朝堂上搞了点事情,无意中得罪了贵府少郎君云云。 李勣不以为意,一笑泯恩仇,宾主相谈尽欢。 赔罪过后,李义府告辞,李勣亲自将他送出门外,握着他的手恳切地表示,大家同朝为官,些许误会不必为意,往后当须守望相助云云。 送走李义府后,李钦载才悄然出现在李勣身边。 “爷爷,这老货看起来不像好人呀……”李钦载盯着李义府远去的马车道。 李勣抬手狠狠抽了他一记:“老夫比李义府更老,也是老货吗?” “爷爷您能活两百岁,如今还是粉嫩嫩的少年呢。”李钦载嘴儿特别甜。 李勣笑了,这孙子虽然混账,但嘴儿是真甜。 “钦载,与李义府的恩怨就此作罢,以后莫招惹他。”李勣严肃地道。 “他若招惹我呢?” “那就不必客气,英国公府的人,不容轻侮。” “有爷爷这句话,以后若李义府招惹我,孙儿一把火烧他全家。” “就当老夫刚才什么都没说,以后你见到李义府就跪。” 祖孙相视而笑,随即李勣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冷。 “都登门赔罪了,还是放不下面子,呵!” “此话怎讲?” 李勣捋须缓缓道:“李义府得罪的人是你,按理该向你赔罪才是,从他登门到现在,对你半字未提,甚至根本没提过见见你,分明还是看你不起,老货猖狂,迟早不得好下场。” 李钦载笑道:“无妨,最好别跟孙儿赔罪,他若当面赔罪,往后为敌时,孙儿反而不好意思下手了。” 李勣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昨日下旨,在京郊设火器局,召工匠二百人,专职造火药,监正是同平章事李敬玄,因你自言懒散,陛下没给你安排差事。”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孙儿已将秘方献给陛下了,他想怎么做,孙儿不关心。” 李勣缓缓道:“没那么简单,火药是在你手上造出的,虽然火器局没有你的官职,可很多事情绕不开你。往后你与李敬玄少不了交道。” “李敬玄是谁?” “是陛下真正的心腹,陛下龙潜之时,他是陛下身边的侍读,累迁太子右庶子,弘文馆学士,未来必是入相之选。” “大过年的,孙儿这就去他府上给他跪一个?” 李勣气得又抽了他一记:“好好的人,怎就长了张嘴!” 府外突然传来阵阵锣鼓声,李勣一怔,忽然笑了:“又是一年了……” 李钦载恭恭敬敬朝李勣一拜:“爷爷,过年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紧急军报 国公府团圆家宴。 说是家宴,四代同堂却只有三位主人。 往常的国公府生活简朴,府中豢养了歌舞伎和乐班,却鲜少用到他们。 将门之家,家主又是谨小慎微的三朝功勋,府中通常是不提倡纸醉金迷的生活,歌舞伎和乐班养在府里,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摆设。 今日却不同,三位老少主人端坐堂上,堂下歌舞升平,笙箫奏乐,一派祥和融洽。 今年府中人丁虽不旺,可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随着欢快的编钟笙箫鼓乐,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舞伎在堂中翩翩起舞,李勣已有七分醉意,老脸浮上几许酡红。。 “钦载,过来,与老夫痛饮!”李勣招手道。 李钦载走过来,恭恭敬敬双手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钦载,李家往后兴衰,靠你了。”李勣大笑,醉意盎然的眼中满是欣赏。 李钦载急忙道:“爷爷可千万莫指望孙儿,李家兴衰靠的是堂兄。” 堂兄是李敬业,李家的长房长子,注定要继承英国公爵位的,李钦载排行老五,英国公爵位与他无关。 本身他已是县子,对英国公爵位也并不在乎,大丈夫一生博取功名,自己挣。 李勣索然一叹,摇头道:“敬业他……不知能否撑起家业,无论为人还是心性,敬业不如你。” 李钦载急忙道:“爷爷,您醉了。” 李勣笑了笑,道:“老夫或许醉了吧……” 醉眼盯着李钦载,李勣缓缓道:“你已是渭南县子,未来前途无量,李家一门两爵,或许,你也该有独立的府邸,为李家开枝散叶了。” “爷爷,孙儿还是个两百多月的孩子……” “呸!当着荞儿的面,你也不知羞!”李勣笑骂道:“都是被封了爵的人,还是这个混账样子,就不能稳重点吗?” 叹了口气,李勣道:“明年开春后,给你在长安城选一处宅院,以后便是你的县子府,李家的后辈里,唯独你最有出息,有单独开府的资格,你搬出去住,对李家,对你的前程都有好处。” 李钦载想了想,道:“爷爷,孙儿平日生活在甘井庄,通常不住长安城,开府之事缓缓再说。” 李勣盯着他,忽然噗嗤一笑,笑得颌下的花白胡须乱颤:“倒真是……乱花迷眼呀,甘井庄的婆娘那么美吗?让你流连忘返?” 李钦载一惊,小心翼翼道:“什么婆娘,孙儿住在乡野纯粹是修身养性,求问天道……” “天道个屁!张嘴就天道,不怕天道一记惊雷劈死你。” 李勣骂道:“崔家闺女稀里糊涂逃婚逃到庄子上,你们每日眉来眼去也就罢了,权当是慕少艾而动情,但眉来眼去的日子也该有个限度,难不成一辈子无名无分下去?” 李钦载大惊:“爷爷你……” 李勣冷笑:“真当老夫老糊涂了,坐在府里啥都不知道?” 李钦载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刘阿四那些部曲暗中通风报信,随即立马否定。 刘阿四和部曲们不会这么干,既然答应了,他们一定会保守秘密,这年头的人对承诺是非常在意,说出口的承诺一定不会违背。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被庄户通报了消息。 甘井庄是李家的庄子,庄户们大多是当年跟随李勣南征北战的老兵或后代,对李勣的忠心旁人无法想象。 老公爷的孙子在庄子上与一个未婚的姑娘眉来眼去,消息不可能瞒住李勣。 “爷爷您都知道了?”李钦载苦笑。 李勣哼了哼,道:“自家庄子上的事,只要老夫想知道,就一定会知道。” “说来倒真是缘分,你和崔家闺女都不乐意这门亲事,谁知老天爷牵的红线,想躲都躲不了,这不就凑在一起了?哈哈!” 李钦载忍不住道:“您何时知道她是崔家的闺女?” 谷</span>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秋收之后便知道了,而且崔家也知道了。否则你以为为何崔家的追骑这么久都没找上门?千年门阀都是吃干饭的?” “呵,两家长辈故意让你俩多来往,所以放了你们一马,不然崔家姑娘早就被五花大绑捉拿归案了。” 李钦载仰天无语长叹。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对,崔婕更丑,那傻姑娘还以为自己躲得高明,崔家找不到她呢。 李钦载叹道:“孙儿认栽,要杀要剐……嗯,没那么严重,不至于的,哈哈。” 李勣沉下脸,缓缓道:“秋收至今好几个月了,你俩该有的小情愫也有了,想必都不反对这桩婚事了吧?”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在庄子里与你眉来眼去也不妥,坏了名节,开春后掐个吉日,你们赶紧成亲吧。” 嘲讽地一笑,李勣冷哼道:“事到如今,想必你与她成亲也算甘之如饴吧?” 李钦载呆怔片刻,然后一扭身,像一朵不胜凉风般娇羞的水莲花,羞怯地道:“孙儿如此孝顺,当然全凭爷爷做主。” 李勣一阵恶心,忍不住呸了一声,随即觉得呸得不过瘾,又狠狠呸了一声。 “说定了,二月间找个吉日,赶紧成婚,”李勣缓缓道:“崔家的姑娘老夫觉得不错,上次荞儿被歹人所掳,老夫听说崔家姑娘不顾安危一力维护,这样的好姑娘,足堪我李家堂上之妇,该以正媒聘之。” 李钦载想起崔婕与荞儿曾经共同经历的患难,忍不住叹道:“不错,她是个好姑娘。” 夜宴已毕,李勣醉了,被下人扶回了卧房。 李钦载也抱着昏昏欲睡的荞儿往后院走。 年岁渐长,荞儿抱在怀里有些沉,李钦载一边走一边拍着他的背。 怀里微微的颠簸,荞儿突然醒了,揉着眼睛看了看漆黑的四周。 “爹,年过完了吗?” 李钦载微笑道:“没到子时,年还没过完。” “爹,什么叫过年呀?” “‘年’是一种怪兽,很凶很凶,专门吃人,所以我们民间每到这个时候,便要‘过年’,为的是吓跑年兽,顺顺利利过到下一个年。” 荞儿眨巴着清澈的眼睛,道:“爹,荞儿长大了保护爹,不让爹被年兽吃了。” 李钦载笑道:“好,但如今荞儿还小,爹来保护你。” “嗯!爹保护荞儿,荞儿长大后保护爹。” 荞儿说着又有些睡意,眼皮一耷一耷的。 迷迷糊糊靠在李钦载的肩上,荞儿如梦呓般道:“爹,过年好。” 李钦载脚步一顿,侧头看着荞儿迷糊的小脸,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意,轻声道:“你也过年好,慢慢长大,余生长得很,不必着急。” ………… 深夜,长安城仍然热闹非凡。 市井坊间彻夜不眠,臣民们纷纷携带家眷,上街逛夜市。 一片喧闹喜悦之时,一匹快马从长安的延平门飞驰而入。 快马入城仍未止步,飞快朝太极宫方向驰去。 快到宫门前,马上骑士终于收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见宫门前值守的将士缓缓围上来,满面尘土的骑士大声道:“前方紧急军情!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千里奏报长安!倭国贼子出兵百济,与我大唐战于白江口,我军将士伤亡近千!” 新年快乐!初一到初三,请假三天 先祝诸位仁兄君子新年快乐,愿各位身体健康,阖家团圆,和和美美。 自从开新书至今,老贼没掉过链子,从无断更记录。 但大过年的实在没办法了,明日要去乡下给岳父岳母拜年,琐事繁多,很难保证更新,所以决定请假三天。 正月初四恢复更新。 大过年的都不容易,诸位君子雅量,多多包涵谅解,老贼拜谢! 再祝大家来年发财,万事遂意,响应国家号召大生特生超生,嗯,单身狗请忽略此句。 鞠躬!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启战原委 奇耻大辱! 大唐立国至今,从未被倭国这种蛮夷小国算计过。 大唐的敌人不少,昔年北方有强大的突厥,东边有仗天险地利之便与中原抗衡多年的高句丽,西边高原有吐蕃,南边有蛮夷部落南诏…… 可是大唐立国之后,唯一耻辱的是曾经签了渭水之盟,那一年,突厥人已经快打到长安城,太宗不得不忍辱负重,与突厥人签了停战的渭水之盟。 从那以后,大唐如同开了挂似的,突然奋发起来,两年以后,大唐出兵六路,彻底灭了北方突厥,一雪前耻。 这些年无论是东征高句丽,还是西并吐谷浑,大唐都保持着战略进攻态势,也就是说,只有我们打敌人,敌人只能仓惶地被动防御,从未有敌人胆敢主动招惹我们。 而这一次,倭国居然敢主动进犯,还对大唐将士造成了伤亡,对大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曾几何时,区区三岛倭奴也敢挑衅上国虎威? 正月初一的这个夜晚,民间举国欢庆新年之时,太极宫里却炸了锅。 李治被宦官从睡梦中叫醒,然后得知了这个消息,睡眼惺忪的他呆坐半晌仍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倭国?东边与新罗百济隔海相望的倭国?”李治神情呆滞地问道…… 武皇后亲自为他穿戴衣裳,柔声道:“是,就是那个倭国。” 李治仍然呆呆地道:“他们……在白江口突袭我大唐将士,伤亡我将士千余?” 武皇后叹了口气,道:“是。” 李治使劲甩头,这会儿他终于清醒了,接着勃然大怒:“大胆!三岛倭奴,都活腻了么?敢犯我大唐,朕必平了这蛮夷岛国!” 武皇后急忙揉他的胸口:“陛下不宜激动,冷静一点,此时咱们该商议章程了,倭奴胆敢犯我,咱们便百千倍报还回去!” 李治仍然很激动,不停地咬牙切齿,冷笑道:“好得很!当年父皇在世,大唐的邻国仓惶跪伏,莫敢与敌,谓父皇‘天可汗’,到了朕这里,连区区蛮夷岛国也敢主动招惹,是欺朕不如父皇耶?” 心思敏感的人,很容易就联想到内心最忌讳的事情上,李治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议论他不如李世民,所以任何事情都能联想到这上面,哪怕并不是事实。 “传旨!军中留守长安的大将军们,英国公李老将军,还有苏定方,薛仁贵,程知节,契苾何力等,马上入宫议事!”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中诸位名将皆匆忙入宫,承香殿内一时将星荟萃,闪耀殿堂。 名将们本都在家与亲眷团圆,歌舞娱乐,突然被宣进宫,正是一头雾水之时。 没多久,穿着明黄便袍的李治阴沉着脸走出来,开门见山便说了前方战报。 老将们面面相觑,一脸不敢置信,就连久经战阵为人沉稳的李勣也禁不住白眉微掀,显然内心无比震惊。 李治盯着他们,冷冷道:“你们没听错,是倭国,与百济新罗隔海相望的倭国,他们出兵了!” 老将们沉默片刻,接着轰的一声,满殿炸锅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胆敢招惹我大唐!陛下,老臣请命领兵东征,为陛下平了这蛮夷岛国,登上倭奴岛,杀他个鸡犬不留,彰我大唐之威!”苏定方首先怒喝道。 一旁的老将们也纷纷躬身请命,神情激愤万分。 李治摆摆手,沉声道:“先听军报,再议征讨之事。” 千里报信的小校被召入殿内,站在君臣面前声音洪亮地道来。 事情始末并不复杂。 后世所称的“朝鲜半岛”,如今还没这说法,但半岛上有三个国家连年战争,它们是高句丽,百济和新罗。 其中高句丽和百济是联盟国,两国经常合兵群殴新罗。 新罗,也就是后世的棒子,他也忍不了这口气呀,于是早从贞观年便果断归为大唐的藩属国,年年向大唐朝贡。 大唐表示,棒子舔功很精湛,舔得很舒服,好吧,以后我保护你,正好老子看高句丽不顺眼,咱们一起揍他和百济。 数十年来,半岛三国和大唐之间,大概便是这种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大唐与半岛三国相爱相杀,跟倭国有啥关系? 答案是,没有任何鸟关系。 但是,没有关系不代表不能主动发生关系。 倭国貌似恭谨,对大唐也一直谦卑臣服,可这都是表面现象,倭国蜗居三岛,心思狭隘,忘恩负义,长了个人模样实则人人皆有禽兽之心。 半岛三国互相征战,从隋朝开始,高句丽便一直与中原王朝为敌,数十年下来,中原几次东征,虽然没有平灭高句丽,但也将它的国运和国力耗得奄奄一息。 百济与新罗是东西交界,两国的国境线特别长,难免冲突会愈加剧烈,这些年征战下来,三国臣民其实都苦不堪言。 就在此时,大唐看准了时机突然出兵百济。 龙朔元年,大唐与新罗联兵攻入百济。 高句丽国力孱弱,指望不上,于是百济权臣鬼室福信向倭国求援。 半岛三国之争,倭国默默旁观数十年,早已心痒不已,倭国的野心很大,他想要在半岛建立势力,树立威信,进而达到扩充国土的目的。 恰好此时唐罗联兵攻入百济,百济亡国之际向倭国求援。 倭国所谓的皇极女天皇顿时上头了,于是悍然出兵百济,并于百济西面的白江口对唐军突袭。 骤然之间,唐军来不及反应,被倭国伤亡了上千人,唐军留守百济的主帅刘仁轨只好下令后撤至新罗境内,并命人千里飞马向长安报信。 事情呢,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总的来说,不是唐军战力低,唐军骤遇突袭而小败,败就败在事先谁都没想到倭国竟然敢出兵挑衅大唐。 确实没人能想到,无论大唐还是新罗,都以为倭国与半岛隔海相望,半岛三国之争怎么也跟倭国没啥关系。 再说倭国这些年来对大唐处处恭敬谦卑,光是遣唐使都派了一批又一批,倭国使节每年都代表倭国向大唐天子朝贡,女天皇写给李治的亲笔信句句肉麻,字字撩人。 这么个貌似恭谨的小国,谁能想到它竟如此大胆,突然介入了半岛三国之战? 第一百七十章 备战雪耻 前因后果说清楚,殿内君臣瞬间达成了一致。 揍它! 一股森然的战意在殿内突然升腾而起,偌大的承香殿内瞬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陛下,老臣请命,领兵出征倭国,老臣善攻,亦善屠城,若陛下任老臣为帅,老臣打入倭国后,必将倭国上下屠尽,以报我千余将士伤亡之仇!” 一片喧嚣怒骂声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站出来昂然请命。 众人顿时一静。 这位老将正是程知节,又名程咬金。 如今的程咬金年事已高,贞观朝时可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混账,撒泼打滚争军功,单挑文臣,群殴武将,啥事都敢干,偏偏先帝李世民对他恩宠得很,不管他做出啥恶心事都能立马得到原谅。 李钦载若不改脾气的话,早年的程咬金大约便是李钦载晚年版。 然而在显庆元年,程咬金干了一件错事,这件事令他一生名节尽丧,事后他不得不上疏致仕,被李治批准了…… 今日上殿,程咬金并无官职,而是作为顾问被召入宫中,与天子奏对。 见程咬金突然出班请命,一众武将顿时愕然,面面相觑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勣。 李勣是军方第一人,在军中威望极高,但凡有兵家之事,大唐的武将们都会请示李勣的意见,连李治也不例外。 李勣深深看了程咬金一眼,良久,忽然一笑:“老货,都快进棺材了,这时跑出来逞甚能?滚回去抱孙儿便罢。” 程咬金仍是当年的火爆脾气,闻言环眼一瞪:“老不死的,老夫请命与尔何干?老夫虽老,仍日食三斗,敢欺我马槊不利乎?” 李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程咬金,道:“此战为雪耻之战,非同小可,绝不容败,否则大唐国威尽丧,程叔年事已高,还是安心在长安养老吧,主帅当另遣他人。” 程咬金神情一呆,看着李治复杂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萎靡下来。 他需要的,也是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一战是大唐的雪耻之战,何尝不是他程咬金的雪耻之战? 然而将军已白头,昔日锋芒已钝,浩瀚的篇章里遗憾谢幕后,很难再重新登上这座璀璨的舞台,它已被后来者占得满满了。 李勣与程咬金算是半生战友,也是半生冤家,见程咬金老态毕露,不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你虽老,儿孙却不少,往后老货若要逞能,不妨比一比咱们的儿孙如何?” 程咬金冷冷道:“知道你个老不死的有个好孙儿,本来是个小混账,最近不知被哪路神仙指点,莫名多了一身本事,老夫不怕承认,老夫的儿孙比不过他,咋!” 李勣大笑:“既然你怂了,老夫倒也不便追穷寇,哈哈!” 李治脸色微沉,道:“诸位老将军,倭国今日胆敢袭我将士,帮辅百济,对抗我大唐天威,此事绝不可善罢甘休,今日之议者,大唐必须给倭国一个狠狠的教训!” “即日起,户部筹粮,兵部清点军械兵员,礼部拟征倭檄文,半月之期,整军备战!” 众将凛然,躬身齐声应是。 ………… 太极宫内将星荟萃,战云密布。 英国公府却仍然沉浸在年节的欢乐气氛里,对倭国突袭大唐将士一事一无所知。 关中的天气冷得邪性,今日元旦,大雪纷飞,院子里厚厚的一层积雪,下人们清扫过几次,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李钦载躲在暖房里,双手缩在袖子里,隔着窗棂看外面的积雪。 这天气没法在院子里晒太阳,只好躲在屋里烤炉火。 李钦载双目失焦,毫无意识地盯着院子里的某一点,脑子里却在思忖该不该回甘井庄了。 大过年的,也不知庄子里的村姑过得好不好,饿着了怎么办?刚盘的炕突然垮了怎么办?以村姑那外柔内刚的性格,饿了冻了只怕也是一声不吭咬牙死要面子地撑着。 有点担心啊…… 近日身体强健,一天里基本没打过喷嚏,莫非村姑根本没想自己? 啧,爱情的腐臭味道! 长安无事,李钦载暗暗决定,再过几日便回庄子。庄子虽然贫瘠,可人情味道比国公府浓多了。 李钦载能随便蹲在田埂边,跟那些解甲归田的老府兵们聊聊当年北征突厥的轶事,能在庄子里随便转悠,肚子饿了随机推开庄户的门进去,蹭庄户们一顿饭。 重要的是,村姑不错,长得漂亮的村姑调戏起来,内心能得到由衷的满足感。 想村姑了,该回去了。 正在思忖时,突然听到后院骤然一声炸响,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声。 李钦载一惊,急忙出了屋子往声音方向跑去。 跑到后院的更衣之地,却见管家吴通捂着屁股连滚带爬从茅房里窜出来。 “谁?谁干的?刚才那是何物?”吴通趴在地上惊魂未定,愤怒咆哮。 李钦载目光飞快巡梭,但脑海里已冒出了真凶的模样。 整个国公府,掌握放炮仗技巧的没别人了。 目光一扫,见茅房后面,一道小小的身影心虚地猫着腰,无声远遁,慌慌张张朝后院卧房跑,逃跑时还脚下一滑,倒栽在路边的花园里,小身影飞快爬起来,继续仓惶逃命。 李钦载嘴角一勾,然后立马恢复凝重之色,亲手扶起吴通,关心地道:“吴管家没事吧?刚才咋了?” 吴通半边屁股露在袍子外面,屁股上沾满了……那啥,黑黑黄黄的,很恶心。 不过有一说一,吴管家五十多岁了,屁股上没脏的部分却很嫩,与路上的积雪相映成趣,各领风骚。 白。 吴通浑然不知自己的老屁股走了光,仍趴在地上呻吟,颤声道:“活不成了!国都首善之地,偌大的国公府,没想到竟被奸人暗算……出个恭也能出事,老朽活不成了!” 李钦载严肃地道:“竟有人敢谋害吴管家,此事当严查到底,管家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来找出真凶。” 吴通仍保持半趴的姿势,姿势特别撩人,尤其是浑然不觉露出的半边白屁股,配合此刻的风姿,那画面简直…… 李钦载好想露出洪世贤式微笑,说一句“你好骚啊。” 见吴管家痛不欲生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好放弃。 “管家可有伤着哪里?”李钦载关心地道。 吴通哼哼道:“倒是不曾伤着,不过不知何物发出如此大的动静,约莫便是五少郎造的炮仗了?五少郎可要严查,老朽听说此物是镇国利器,却被奸恶小人用来炸茅房吓老朽,实在是……” 李钦载努力憋住笑,认真地道:“管家放心,我一定严查。” 顿了顿,李钦载迟疑着指了指吴通的下半身,道:“国都首善之地,管家也该稍微收敛一点,此物长时间露出来,有点……不雅。” 吴通愕然望去,一眼看到自己的屁股,顿时大惊,骨碌一下爬起身,然后一手用衣衫下摆遮住,老腰半佝偻,玛丽莲梦露造型更辣目。 “老朽这次真的活不成了!”吴通遮掩着屁股,伤心欲绝地跑远。 吴通羞愤而奔之后,李钦载终于不必忍笑,蹲在地上哈哈笑出了声。 笑了许久,李钦载才歇过气来,整理了一下表情,起身朝后院走去。 推开门,荞儿正端庄地坐在桌边,一手执笔练字,小模样非常认真,脸上每个毛细孔都透出学霸的气质。 简称霸气外漏。 要不是刚才茅房被炸,李钦载还真就信了。 李钦载走进房门,严肃地盯着荞儿。 荞儿仍保持练字的姿势,眼神却很飘,心虚的样子自以为掩饰得很成功。 “荞儿练字呢?”李钦载笑吟吟地问道。 荞儿搁下笔,端端正正朝他行礼:“荞儿拜见父亲大人,回父亲大人,荞儿正在练字。” 李钦载不动声色地笑道:“乖儿,练多久啦?” 荞儿正色道:“大约已一个时辰了,荞儿一直坐在此处,不曾动过,更没有出过房门。”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神秘的召唤 当孩子学会说谎时,说明他长大了。 李钦载并不生气,看着荞儿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儿,他甚至感到很欣慰。 谎言这东西,没那么十恶不赦,李钦载更倾向于谎言是一种保护自身的盔甲。 睁眼说瞎话是成年人的必备技能,后世有人给它安了一个非常好听的褒义词儿,“高情商”。 荞儿现在的模样就很高情商,长大后至少不愁骗不到美女。 可惜他年纪太小,说谎的技能不够娴熟,明明只问他练了多久的字,他却不打自招说什么没出过房门。 “字不错,越来越好看了。”李钦载笑吟吟地赞道…… 荞儿心虚地嗯嗯两声,抬头飞快瞥他一眼,又迅速垂头,继续专心练字。 “哦,我记得年前给了你十个炮仗,都放完了吗?”李钦载不经意地问道。 荞儿握笔的手一颤,笔下的字顿时毁了。 “没,没放完,还剩五个……” 李钦载笑道:“吾儿如此节俭,你爹甚慰。” 揉了揉荞儿的头,李钦载道:“好好练字,字是一个人的门面,一定要写得好看。” “是。” 没拆穿他的谎言,李钦载回到了暖房,坐在铜炉边烤了一阵火。 管家吴通没见人影,刚才露了白屁股后大约有些羞涩了。 坐在暖房里没多久,荞儿垂着头走了进来,进门便躬身行礼。 “爹,荞儿做错了一件事,向爹赔罪。” 李钦载没看他,用火钳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麻纸包裹着的鸡蛋,一边吹凉气一边将麻纸剥开。 敲开蛋壳,白嫩嫩的鸡蛋很烫手。 看着鸡蛋白嫩的外貌,李钦载不知为何突然联想到刚才吴管家的屁股…… 本打算送进自己嘴里的鸡蛋顿觉索然,掰开一块朝荞儿递去。 “来,张嘴。” 荞儿听话地张开嘴,微烫的鸡蛋送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 李钦载继续喂鸡蛋,一边淡淡地问道:“你刚才说做错了事,做错了啥事?” “爹,荞儿今日顽皮,用炮仗炸了府里的茅房……” “然后呢?” 荞儿瘪了瘪嘴儿,道:“我刚点了炮仗扔进去, 却发现吴管家冲了进来, 二话不说便蹲了下去, 荞儿来不及阻止,炮仗便炸了……” 李钦载点头,先后顺序很重要, 若是瞅准了吴通进来后再点炮仗,那便是作恶, 这种恶是需要挨揍的。 当然, 念在他说谎后良心不安, 主动跑来认错的态度,揍他时可以轻一点。 若是先点炮仗, 吴管家再冲进来,那便是无心之失,可以原谅。 李钦载嗯了一声, 道:“别的先不提, 我好奇的是, 你为何要朝茅房里扔炮仗?茅房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荞儿露出迷茫之色, 结结巴巴道:“荞儿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脑子里有一个神秘的声音, 召唤我去炸茅房……其实点上炮仗后荞儿便后悔了,但已来不及。” 李钦载不觉露出欣慰之色。 别人听不懂,但李钦载能听懂。 脑子里那个神秘的声音, 李钦载前世幼年时也听到过。 那个神秘的声音不仅蛊惑他炸茅房,还蛊惑他炸牛粪, 炸鸡窝,炸水缸, 总之一切能炸不能炸的东西,他都炸过, 像个快乐的爆破工人,给乡下老家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一股硝烟和一片怒骂。 直到小学时终于玩出了格儿,他朝女厕所扔了个炮仗,引来女生们一片鬼哭狼嚎,于是被请了家长。 被老爹痛揍一顿后,终于戒了玩炮仗的爱好,从此看到带引线的管状物便勃然变色退避三舍, 长大后连烟花都不敢点。 很理解荞儿的感受,李钦载知道那个神秘的声音太蛊惑人心,年幼的孩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值得庆幸的是,幸好献给朝廷的超级大炮仗家里没存货, 否则今日荞儿点个超级大炮仗扔茅房,吴通的下场可就不是露屁股那么简单…… 想笑,又觉得此时此刻不能笑,李钦载咳了两声,道:“炸屎呢,是男人的天性,但你今日无意间害了吴管家,不能装聋作哑。” “做错了事要勇敢承担,所以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荞儿明白了,忐忑地道:“是,荞儿这就跟吴管家赔罪……爹,他会揍我吗?” “或许不会,或许会,要看他是否原谅你,刚才我说过,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无论挨揍或不挨揍,它都是你必须承担的。” 荞儿小心地道:“爹陪荞儿去道歉好不好?您只须远远看着,荞儿有点害怕……” 李钦载微笑道:“自己去,男人年纪再小,都必须独自为自己的错负责。” 顿了顿,李钦载又道:“赔罪回来后,爹给你两块柿饼,一只鸡腿。” 荞儿不解地道:“为何?” “一码归一码,这是奖励你的诚实。” 荞儿拖着忐忑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吴通的屋子。 李钦载站在原地未动。 孩子犯错后如何教育,李钦载其实也不清楚,他也是第一次当爹。但他知道犯错之后必须弥补,今日是府里的管家,必然不会太过苛责。 将来长大后,走进成年人的世界,那么犯错后等待他的,便是真真实实的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因为陌生人和敌人不会惯着他。 如今试着慢慢接受成年人的规则,不是坏事,至少懂得犯错是要付出代价的,从此对“规则”二字有了敬畏,长大后或许仍会犯错,但应该不会犯致命的错。 这就够了。 ………… 李勣从宫里回来时,脸色有些阴沉。 这时李钦载才知道倭国出兵,在白江口对大唐将士造成了上千伤亡。 走进前堂,李勣疲惫地坐在堂内,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模样,李钦载不由一阵心疼。 上前行礼问安,李钦载轻声道:“爷爷年事已高,朝政国事不如交卸他人,爷爷从此安心在府中颐养天年吧。” 李勣叹道:“老夫亦觉近年力不从心,可朝政繁杂,陛下可托之臣太少,老夫不得不撑到如今……” “孙儿听说,倭国出兵百济,我大唐千余将士战死?” 李勣嗯了一声,抬眼瞥向他,眼中闪过一抹看不懂的深意。 “今日已议定整军备战,半月后王师东进,钦载可有平敌之良策?” 李钦载想了想,道:“孙儿暂时没有良策,只不过孙儿想说,既然决定了王师东进百济平倭,当予倭国以雷霆之击。” “不仅要平了百济境内的倭国人,更要将战火烧到倭国本土,这才符合大唐在东面的战略目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家的炕我还没上过呢 李钦载当然不喜欢倭国,前世虽然没经历过那段屈辱悲惨的历史,可他在博物馆里见过那些畜生的所作所为。 从小到大,他对倭国都是非常痛恨的,他很清楚那些貌似恭良有礼的外表下,有着怎样卑劣的灵魂。 天下太平,不代表可以忘记曾经的国仇家恨,这不是几代人说一句“一衣带水友好邻邦”就能掩饰过去的事。 那段血淋淋的悲惨历史,那一条条萦绕在神州大地上空百年不散的冤魂,那每年九一八就会回荡在城市上空的警报长鸣,都在给即将遗忘的人们狠狠扎一针,告诉他们不能忘,不准忘。 穿越到这个年代,倭国人是那么的谦卑,温驯,像一条条只会讨好主人的狗,从来没给主人亮出过它的獠牙。 可它,是有獠牙的,它会咬人,没咬只是在等待时机。 这一次,倭国人终于等到了时机,它向大唐亮出了獠牙,并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白江口之战,历史上有记载的,倭国第一次撕破了恭顺的外衣,第一次向中原宗主国恶狠狠龇牙,大唐也第一次惊讶地发现,原来这条狗也会咬主人的。 兵者,国之大事。 成熟的领导者从来不会在国家大事上意气用事,任何一个冲动的决定,都有可能亡国失身。 李钦载痛恨倭国,可他不会在战事即启之时感情用事,每一场战争,都关乎着成千上万关中子弟的伤亡,他当然渴望一战而灭倭国,可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 “战略目标?有意思,说说看,大唐需要怎样的战略目标。”李勣捋须微笑问道。 李钦载沉吟许久不语。 李勣缓缓道:“钦载,如今你已是县子之爵,在陛下面前说话的分量不轻,所以你有资格参与朝政,陛下求贤之心可鉴,他对你很看重,正巴不得你进谏议事呢。有何想法,不妨大胆说说。说得有道理,老夫与你一同联名进谏。” “爷爷,孙儿以为,大唐东疆之安定,百年看三国,千年看倭国。所以,这次王师出征,要看陛下对东疆是何等态度,若只求百年之定,只将百济境内的倭军灭掉便可,让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三国继续混战。” “若求东疆千年之安,大唐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军费粮草,承担王师更多的伤亡,水师登陆倭国本土,将战火蔓延到倭国境内。” “这样做的好处是,彻底将倭国打服,将他们对大唐的阴影刻在骨子里,世世代代不敢忘记,提起大唐就发抖,更不敢再有半点进犯大唐之心,大唐东面数千里海疆可保千年太平。” 李勣皱眉道:“倭国,蛮夷岛国尔,你为何对它如此重视?大唐东疆之安定,难道取决于倭国之动静?” 李钦载沉声道:“夫欲战,先洞察于敌。倭国虽是蛮夷小国,可这个小国一直包藏祸心,倭国人貌似恭良,实则皆狼子野心之辈,暗中窥测中原久矣。” “从隋朝起,他们一批批派遣隋使,遣唐使来我中原,爷爷难道以为他们是真心求取圣贤学问?” “不然呢?” “他们是为了学得中原之技,以充己国之缺,待到师之圆满,便会断然进犯我疆境,屠戮我百姓,乱我华夏之礼统,孙儿从来不觉得他们是在虚心求教,而是在忍辱负重静待时机。” 李勣愕然,他没想到区区倭国进犯,竟被孙儿说得如此严重。 李勣不是穿越者,他不明白那个蛮夷小国千年后会对华夏大地造成怎样惨烈的伤害,在他眼里,倭国不过就是倭国,充其量是个跳梁小丑,王师东至,轻松灭之。 摇摇头,李勣失笑道:“你这论调……未免危言耸听。” 停顿片刻,李勣忽然道:“大唐出兵百济已定,钦载何妨随军出征,不论你对倭国怎样的看法,终归要在战场上一展才学。” 李钦载一惊,刚才说得太激动,把自己套进去了。 他不是嘴强王者,也不是前世所谓屠日灭美的喷子,但他如今的身份,没有亲自上阵杀敌的必要,大唐的朝政国事,他可以议论,可以进谏,可以在安全的地方出谋划策,但绝无必要亲自参战。 明明是件精美的瓷器,何必跟瓦罐硬碰? 我这么一个对大唐无比珍贵,简直千年难得一遇的绝顶人才,历代大唐皇帝把我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才是我该有的待遇。 要我上阵参战,你疯了吗?是亲生的孙子吗? “爷爷,刚才孙儿喝醉了胡言乱语,爷爷莫放在心上,快点忘记,孙儿告辞!” 李钦载说完扭头便跑。 李勣惊愕地看着李钦载瞬间消失,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便化作一道黑烟消失无踪。 片刻后,李钦载的脑袋突然从门框边冒了出来。 “对了,爷爷,新年过完了,孙儿要回甘井庄求问天道去了,这里顺便跟您告别,爷爷不必相送,孙儿立马消失。” 话音刚落,门框边的脑袋再次消失。 李勣再次愕然。 等了半晌,确定那个脑袋不会再冒出来了,李勣独坐堂上,老脸浮出几许冷笑。 “呵,跟老夫玩这一套,李家的儿郎,但凡有个出息模样,怎能不上战场?雏鹰留在巢穴里可永远学不会击破长空。” ………… 李钦载几乎逃命般带着荞儿上了马车。 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甘井庄,刚过年就走,貌似有点不孝。 现在好了,不必犹豫了,说走就走。 摇晃的马车上,荞儿不解地问他:“爹,为何突然离开?荞儿还未向曾祖告辞呢。” 李钦载微笑脸:“不必了,爹已代你告辞过了,人生需要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也需要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就是这么洒脱……” “可荞儿为何觉得爹的模样并不洒脱,反而像逃命……爹在府里闯祸了吗?” 笑揉狗头,李钦载仍微笑脸:“小孩子不要瞎问,爹这么成熟稳重的人怎么可能闯祸,今晚回去做奥数题十道,做不出来不准睡觉。” 赶到甘井庄已是夜幕降临,部曲们护侍着马车刚进村,便听到村落里此起彼伏的犬吠鸡鸣声。 李钦载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这才是他想过的生活,平静恬淡,鸡犬相闻,没事搞点小发明,偶尔调戏一下村姑,实在闲得无聊了,还可以调教一下那帮不争气的纨绔。 总比留在老狐狸跟前强百倍,稍不留神就会被老狐狸送上战场,太危险了。 马车停在别院门口,宋管事踮着脚殷勤地迎了上来嘘寒问暖,泪眼涟涟述说别后思念之情,李钦载发现自己若再不阻止他,恐怕今晚宋管事动情之下会主动自荐枕席了。 “你,一腔相思之情对阿四去说,他也很想你。”李钦载果断指着刘阿四祸水东引。 荞儿拽了拽他的衣袖:“爹,我想姨姨了,我们去看姨姨好吗?” 李钦载心中一柔,道:“今日已晚,你还有十道奥数题没做,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你道行还是太浅啊。” 荞儿委屈地瘪着嘴儿,垂头丧气地走进别院。 见荞儿进房做题,李钦载这才道:“阿四,挑上灯笼,随我去村东头……” 刘阿四愕然道:“五少郎刚才不是说天色已晚吗?” 李钦载缓缓道:“对荞儿来说,确实天色已晚,对我来说,嗯,这叫花前月下。” 想到久违未见的崔婕,李钦载仿佛被触动了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两眼闪亮地喃喃道:“……她家的炕我还没上过呢,那可是我给她盘的。”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家的炕我还没上过呢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记得穿秋裤 炕是李钦载盘的,所有权归李钦载,使用权归崔婕。 所以崔婕能睡,李钦载也能睡。 这么理解没毛病吧? 刚到庄子的李钦载满身风尘,挑着灯笼就去了崔婕家。 崔婕住的屋子在庄子东头,跟一位姓宋的阿婆住在一起,宋阿婆当初见主仆流落庄子外非常可怜,好心收留了她们。 好心人确实有好报,当初无意的善举,给宋阿婆带来了福报。 崔婕与兄长崔升相认后,手头宽裕起来,不仅给宋阿婆翻修了房子,还给她多盖了一间瓦房,买了一头牛和几亩地,如今的宋阿婆也算是庄子里薄有家财的小地主了。 领着刘阿四和几名部曲走近崔婕的屋子,东头顿时一片犬吠声…… 李钦载当成自己家似的推门而入。 崔婕和从霜正盘腿坐在炕上,屋子里暖融融的,宋阿婆没在,约莫在另一间新盖的瓦房里。 见李钦载进来,崔婕一愣,接着大喜,下意识便从炕上站了起来。 “你……你刚回庄子?”惊喜的崔婕一时手足无措。 从霜也从炕上起身,很规矩地朝李钦载蹲身一礼:“奴婢拜见李少郎。” 此时的从霜,终于有了几分世家奴婢的模样。 李钦载哈哈一笑,道:“免礼。” 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约莫十几文的样子扔给从霜,道:“新年红包,大吉大利,新的一年祝你发育得越来越好。” 从霜傻傻地接过铜钱,然后意识到此刻她已不适宜留在屋子里,于是抿唇一笑,行礼后识趣地告退。 崔婕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屋子里的暖炕烘的,还是乍见李钦载的羞喜。 “回来也不先派人递个信儿,可曾用过晚膳?”崔婕贤惠地上前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没呢,上午出发,这会儿才到,肚子空空的。” 崔婕俏脸愈发红润,低声道:“你刚回庄子便来见我了么?” “嗯呐,连别院的大门都没进,转道就过来了。” 崔婕抿唇无声地笑,眼底里那一泓秋水漾起圈圈涟漪,盈盈脉脉,仿若湖底里绽开了一朵水莲花。 羞怯地白了他一眼,崔婕道:“我家还有一些肉干和鱼干,给你蒸了随便对付一下吧。” 李钦载笑呵呵地应了,心里暖融融的。 有几分家的味道了,家有贤妻,有俏丫鬟,还有一个不争气的丈夫。 跟着崔婕来到屋外,看崔婕忙着生火烧水,边忙边聊,聊的都是一些长安的话题,三言两语间,香喷喷的饭菜已做好。 李钦载坐在屋外的石阶上,三两口扒拉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世家小姐现在越来越贤惠了,不仅干活利索,饭菜的味道也越来越好,头上包个碎花小头巾,几乎跟普通的村姑没啥区别。 环境果然会改变人的性格。 至于能不能改变智商,尚待观察。 吃过饭,李钦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脱鞋盘腿上了炕。 厚厚的褥子垫在炕上,屁股下一阵阵暖意,正是暖风熏得嫩菊醉,括约收缩又收缩。 崔婕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跟着盘腿上了炕,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崔婕这才猛然惊醒过来,然后一脸惊恐地指着他。: “你,你你……何时坐到炕上来的?快下去!” 李钦载一脸莫名其妙:“我坐半天了才赶人吗?啥意思?” 崔婕脸色迅速充血,一骨碌便下了地,生气地瞪着他道:“你……怎可无礼,咱们未成亲,怎能同坐一床?” 李钦载愈发莫名其妙:“这不是床,是炕啊,你是不是疯了?” 崔婕又羞又想笑,扭过脸去,低声道:“你说过的,那个‘炕’是多音字,它也念‘床’……” 李钦载:“…………” 这特么的,去年挖的坑,今年把自己埋了。 “行了行了,不坐就不坐,你上来,我站着行吧?”李钦载无奈地将她拽上炕,自己下了炕穿上鞋。 “今就来看你一眼,得回去盯着荞儿做题。对了,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说着李钦载走出屋子,回来时手上拎了一个大包袱。 崔婕好奇地注视着他的手上,道:“这些是啥?” 李钦载从包袱里掏出一条裤子形状的东西,递给她道:“这个,叫秋裤,秋后和冬天必须穿,保暖神器,你试试便知。” 崔婕愕然接过,在李钦载的指导下,对自己的下半身比划了一番。 李钦载顿觉脸色讪然,尺寸不对,秋裤成了七分裤,有点小了。 随即脸上露出荡漾的神情。 这女人,居然还是个长腿美女,娶她的人有福了,好多高难度动作急待解锁。 “呃,面料是硝制的兔皮,背后粘了一层绸布,你自己照着样子重新做一套。”李钦载赧然道。 崔婕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怪模怪样的东西,我才不要,哪有男人给女人做贴身衣物的,堂堂县子,传出去也不怕丢人。” “啧,这叫啥丢人,更丢人的还在后面呢。” “还有啥?” 李钦载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摞白色的东西,一片一片的很整齐。 “此物是我用卫生纸垫了十几层,然后数次高温消毒后所制而成。” 崔婕一脸不解地道:“它用来干啥的?” “女人每月不是要来那啥吗?你们用的布条什么的,太不卫生了,用我这个,垫上去一片能管两个时辰,舒适卫生不怕侧漏,别院里还有很多,管饱!”李钦载大喇喇道。 崔婕呆愣半晌,终于听懂了。 只觉一阵热血冲上脑门,脸蛋儿红得发紫,像刚剖膛取出来的猪肝。 “你,你你你……登徒子!不要脸!”崔婕忍不住骂道。 李钦载无辜地道:“我都没开始调戏你,怎么就登徒子了?” “这,这东西简直,简直是……” “简直啥!拿着,莫跟我客气,用完了我那里还有。”李钦载不由分说将亲手制的姨妈巾塞到她手上。 崔婕仿佛烫手似的浑身一颤。 羞愤欲绝,活不成了! 李钦载仿佛又想起什么,伸手又往包袱里掏:“对了,还有个好东西,你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这东西能包裹胸前二物,可谓静如水滴钟笋,动如兔子蹦跳,动静皆宜,从此再也不必被束缚……” 没等他掏出东西,崔婕纤弱的双手使劲把他往外推:“你回去,快回去!莫待在这里!” 李钦载踉跄着往外退去,嘴里道:“喂!世家小姐的待客之道呢?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我不管!你快走,不想见到你!”崔婕红着脸使劲推他。 将他推出门外,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李钦载一脸莫名其妙转身看着屋外的刘阿四等人,道:“这女人过年时被狗咬了?” 刘阿四等部曲假装抬头,夜观星象,什么都没听见。 李钦载只好往回走,走了几步骤然转身,大声地朝屋内吼道:“记得穿秋裤!” “滚!” ………… 回到别院,祖姑母已睡下,李钦载于是没去问安。 荞儿趴在桌边,一手执笔,纸上一大团墨渍,人已睡着。 想想大过年的还要做题,实在有些辛苦,李钦载不忍苛责,抱起荞儿将他放到床榻上。 正要命下人弄点酒菜,吃个宵夜时,却听庄子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别院内宋管事立马点起了灯笼,打开了侧门查看。 马上的骑士却不是冲着别院而来,从别院门口经过后,径自冲向农舍集中的地方。 骑士一边策马一边敲锣大吼。 “倭国突袭,致王师伤亡,大唐誓雪此仇!各地折冲府急令,召务农府兵,归建!”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三章 记得穿秋裤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府兵归建 折冲府的召令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大唐的府兵是半兵半农的形式,而且是父子世袭的。各地折冲府的规矩大同小异,有的可以轮换,举国有常备驻兵,另一部分归乡务农。 一旦对外开战,那么折冲府便立马启动召集务农府兵的机制,将在乡务农的府兵们召集归建。 那些务农的府兵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战力大多仍保持在旺盛的时期,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能带领新兵在作战中最大限度地保存自身。 对折冲府来说,这些务农的老兵是一支军队里最宝贵的瑰宝。 骑士敲着锣,一路从村口直驰入庄…… 整个庄子被惊动了。 别院里的李钦载一惊,急忙披衣而出,跟上骑士。 骑士策马一直奔到庄子中央的老槐树下,手上的铜锣仍然敲个不停。 一名老庄户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呵斥道:“行了,停下!庄子里的大人都醒了,莫惊了娃儿们,再敲弄死你个杂碎。” 骑士显然是折冲府里的小武官,可在无官无职的老庄户面前也不敢摆架子,反而下了马,一脸恭敬地行礼。 老庄户也不推搪,大喇喇受了他的礼,慢吞吞地道:“又有外敌犯边了?是何方杂碎?” 小武官躬身笑道:“不算犯边,咱王师在百济吃了个小亏,倭国不顾信义突袭我王师,咱们伤亡了上千人马,天子颁下诏令,誓报此仇,所以召集各地务农的老兵们归建。” 老庄户哈哈一笑:“这位天子不错,是个有血性的,有股子先帝的脾气。正该如此。吃了亏咱就百倍千倍报回去!咱关中汉子,啥也不怂!我是贞观年的老兵了,这次我也归建。” 小武官陪笑道:“您老……还是安心务农吧,折冲府召的是壮年府兵。” 老庄户一瞪眼:“咋?看不起老子?你我现在捉对挑一场,老子能把你蛋黄捏爆信不信?” 小武官脸色一变,急忙道:“信,信,可……这不合规矩,回了折冲府我要挨军棍的。” 围观的庄户们哈哈大笑,竟丝毫没有大战前的紧张,反而一片喜气洋洋。 人群被一双大手猛地掀开一条道,老魏从人群里走出来,瞪着老庄户骂道:“老不死的,显着你了?一把年纪上战场,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老庄户毫不示弱地回道:“死便死了,收啥尸?回头给家里儿孙再挣一份军功,赏个一二十亩永业田,哈,够本了!” 老魏冷笑:“瓜怂样子还想挣永业田,美不死你。咱俩捉对挑一场?老子给你留个后,只捏爆你一个蛋黄,还给你留一个,你敢不敢?” 围观的庄户们轰然大笑,不时有人起哄吆喝。 老庄户挣红了脸,却也不敢应战,悻悻道:“老子不跟你挑,你打起人来简直是个牲口,专朝下三路招呼。” 围观的人群里,李钦载惊异地看着这一幕满堂欢笑的场面,这一幕竟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他的认知里,召集老兵上战场应该是一片凄风惨雨的气氛,家人抹着泪,老兵们一脸愁容交代后事,庄子上空布满阴云,家家户户闭门嚎啕。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仿佛折冲府派人下来给庄户们发过年的福利似的,一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人人争先恐后,生怕被人占了名额。 大唐国运之昌,在这些老兵身上都能看出勃勃生机。 老魏走出人群,对小武官拍着胸脯道:“那个老东西你莫理,我来。我老魏是贞观四年京畿府兵,跟随英国公出云中打过突厥,打过吐蕃,征过吐谷浑,也随太宗先帝东征高句丽,这一次教训区区倭贼亦是手到擒来。” 小武官苦笑道:“您老莫为难我,您这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在家好生种田吧。” 老魏瞪圆了眼:“我年纪大?放屁!我比刚才那老不死的还年轻一岁呢。老子脾气不好,莫跟我废话,把我的名字添进名册里,老子会按时去折冲府点卯,兵器皮甲老子自带。” 人群里,老魏的儿子一脸惊惶地冲出来:“爹,您疯了?这把年纪折腾啥,要去也该是我去!” 老魏回头呸了一声,怒骂道:“你顶个蛋用!白生了一把子力气,上了战场我有法子活,你行吗?给我滚回去等着,回头我给咱家再挣二十亩田,老子也想当个地主尝尝味儿。” 小武官苦着脸,这群老兵一个个剽悍又暴烈,他虽是武官,可也惹不起。今日奉命召老兵归建分明是桩苦差事。 转身故意忽略这位胡搅蛮缠的老兵,小武官环视围观的庄户,大声道:“庄子里可还有府兵归建?” 人群里一阵轰然大喝。 “有!” 话音刚落,一群壮实的庄户汉子站了出来,庄户们瞬间分为两堆人,一堆是老弱妇孺,另一堆却是精悍的大汉。 “贞观二十年府兵王三郎奉命归建!” “永徽三年府兵刘立冬奉命归建!” “显庆二年府兵刘大虎奉命归建!” “…………” 庄子中央的老槐树下,一股豪迈之气冲天而起,庄户汉子们挺着坚实的胸膛,像一条漫长而坚不可摧的国境线,举世无敌可破。 他们的身后,皆是妇孺。 小武官掏出纸笔,奋笔疾书记下一众老兵的名字,落笔的手有些颤抖,显然心绪激动难平。 写完后小武官抬起头,大声道:“三日后卯时一刻前,诸位于渭南县衙集结,开赴京畿北营校场,延误逃逸者,军法处置!” 话刚说完,老魏站了出来,沉声道:“贞观四年府兵魏辰福奉命归建!” 小武官一滞,苦着脸道:“魏老,您这是何必……” 老魏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写上!” 老魏的儿子急得上前拽住他的衣角:“爹!” “给我闭嘴,老子还没死,轮得到你干涉?”: 小武官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在名册上写下了老魏的名字,然后叹了口气。 李钦载站在人群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然后,一言不发默默地朝他们长揖一礼。 没人看到他,李钦载行完礼后转身便离开。 这一次,他们是主角。 转过身时,恰好看到刘阿四牵着荞儿的小手,他们刚才一直站在李钦载身后。 荞儿仍然睡眼惺忪,不停地揉着眼睛,刚才小武官满庄子敲锣,显然惊醒了荞儿,于是刘阿四把他也领来了。 李钦载朝他一笑,牵着他的手往别院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荞儿不解地道:“爹,他们在做啥呢?为何每个人都争着要那个人写名字?” 李钦载叹道:“咱大唐有了敌人,军队召集他们这些老兵上前线打敌人去。” 荞儿仍然不解地道:“打敌人会死吗?” “会死。” “可他们为何不怕死呢?” 李钦载沉默半晌,低声道:“因为他们的身后是老人和妇孺。” 荞儿哦了一声,默默地往前走,良久,忽然又道:“爹也是老人和妇孺吗?” 李钦载脚步一顿,默然许久,摇头道:“爹不是老人,也不是妇孺。” 荞儿没再继续问下去,从李钦载的神色中,他仿佛预感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爹,阿婆曾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爹已经很厉害了,就一直在庄子里陪着荞儿,好吗?”荞儿仰头看着他。 牵在手心里的小手骤然收紧了力道,荞儿握得很用力,生怕牵着他的大手突然消失。 李钦载展颜笑了:“爹当然会陪着荞儿,一直陪你长大。”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四章 府兵归建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兵 穿越者融入古代社会,不是吃喝拉撒跟别人一样就算融入了。 最重要的是价值观的融入。 比如一个现代人,其实很难理解为何古代人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所谓的“舍生取义”,看起来更像一种可仰望却不可实现的理想。 又比如一个古代人,如果他来到现代,也很难理解现代人为何把金钱看得那么重,为了钱可以把道德踩在鞋底,至于脸皮,就更不需要了。 所以,现代人说,活着不好吗? 古代人说,填饱肚子不就够了,要那么多钱干啥? 两种价值观的冲突,想要融入另一方,其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李钦载也面临着这个问题。 当他已渐渐习惯了英国公府五少郎的身份,也习惯了渭南县子的身份,在这个年代里,他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 贵族当然是要过好日子的,不一定鲜衣怒马锦衣玉食,至少不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亡命的事。 贵族的生活,安全第一。 然而,他与老魏这些老兵都是人,有什么不同呢? 今晚的这一幕看在李钦载眼里,他觉得老魏这些老兵才是真正的贵族。 他们生活贫穷,但内心并不贫穷。他们有牵挂的人和事,有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信念,还有一往无前无惧无畏的勇气。 内心如此丰富的人,怎能算贫穷? 真正贫穷的人,是李钦载。 一个现代人,穿越千年后,被一群古代的穷人教育了。 他们没说一句大道理,可李钦载偏偏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洗礼了。 在李钦载看来,这是一群愚蠢的古代人,平平安安活下去是多么珍贵的事,偏偏这些古代人不惜命。 呵,“舍生取义”! 更愚蠢的是,李钦载好像被这群古代人同化了。 大义面前,生命似乎真的……很渺小,不值一提。 来自现代的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渐渐有崩塌的迹象。 回到别院已是深夜,荞儿打着呵欠睡去了。 李钦载躺在他身边,辗转反侧直到天明,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天亮后,一骑快马来到甘井庄,马上的骑士是国公府的部曲。 奇怪的是,部曲居然是奉李勣之令来传递军报的,军报的接收人是李钦载。 部曲告诉李钦载,前日长安收到刘仁轨的军报后,紧接着又来了一封军报。 倭国集结战舰一千余艘,军士四万余名,正朝百济进发。 同时部曲还传达了另一个消息。 事起仓促,大唐如今能迅速集结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战舰一百余艘,这一万余人里,大半是大唐的水师,约有八千余人,其余的是刘仁轨所率领的步军,正驻扎百济国内。 虽说是大唐与新罗的联军,然而新罗那方面完全指望不上,事实上在这场战争里,新罗起到的作用大多是向导后勤补给方面。 棒子的战力,从唐朝到抗美援朝,一千多年都没变过,重在参与,出奇的稳定。: 部曲说完后便抱拳告辞,打算离开,李钦载急忙拦住了他。 “慢着!我非军方的武官,也未担任武职,爷爷为何要将这些军报告诉我?你看看地址,是不是送错人了?” 部曲摇头:“小人不知,只知奉命行事,五少郎若有疑问,小人可代为传信回国公府问老公爷。” 李钦载沉默半晌,隐隐明白了什么。 看来李勣的意思,貌似非要让他参与这场战争。 老狐狸心思很深,李钦载猜不透他打着什么主意。 或许是为日后李钦载步入朝堂权力中枢积累资历,也或许只是单纯地锻炼李家的儿郎,希望他这个麒麟儿能够名副其实。 部曲离开后,李钦载站在冰雪消融的院子里,久久伫立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双脚都冻得没知觉了,李钦载才迈步走出别院大门。 ………… 老魏在自家简陋的院子里磨刀。 他的刀并不需要磨,这些年他一直将它保养得很好,它随时能割开敌人的咽喉,可他此时仍然在磨刀。 刀鞘仍然是那柄锈迹斑斑的刀鞘,远远望去就像一根黑乎乎的破烧火棍。 跟那柄锋利的刀比起来,刀鞘简直像个大字不识的粗鄙乡下婆娘嫁给了一位新科状元公,从里到外透出一股不般配。 老魏磨刀的节奏缓慢而有序,一柄本就非常锋利的刀,此刻刃口被磨得愈发雪白,在暗淡的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森然之气。 老魏满意地笑了,凝视刀锋的目光愈发深情,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仿佛跟老情人倾诉相思,旁人的眼里,此刻的老魏像个疯子。 老魏不是疯子,他只是跟战友袍泽加深默契。 手里的这柄刀便是他的袍泽,上了战场,它便是他生死不弃的袍泽,情人或许会背叛他,刀不会。 李钦载站在老魏的院子外,静静地看着他磨刀。 老魏的感官很灵敏,立马察觉到外面有人,扭头望去,不由笑了:“五少郎又来蹭饭?” 李钦载也笑:“是啊,肚子饿了,弄点吃的?” 老魏笑道:“少郎来得好,今日家里的菜不错,酒肉管饱。” 李钦载推开柴扉而入。 老魏大声呼喝着儿子儿媳热菜。 简陋的屋子里烧着一盆火,庄户人家用不起炭,他们烧的是山上的干柴,屋子里烟熏火燎的,李钦载却丝毫不介意。 酒菜上桌,老魏神秘兮兮从床榻下摸出一坛酒,朝李钦载挤了挤眼,笑道:“这酒可是好酒,老朽年前从县城的酒肆里买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酒斟入盏,李钦载扫了一眼。 酒其实并不是什么好酒,酒质浑浊得很,隐隐泛着绿光,像一潭被工业废水污染的湖泊。 可在老魏的眼里,这就是好酒,过年都舍不得拿出来喝的好酒。 一盏入喉,口感略有些酸涩发苦,比国公府的三勒浆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但李钦载面不改色地饮尽,还很礼貌地赞了一声“好酒”。 老魏得意地眯起了眼:“当然是好酒,一坛花了我十文钱呢,卖酒的伙计说,城里的读书人都喝这种酒,我也想沾沾读书人的贵气,才咬牙买了一坛。狗杂碎,读书人都这么有钱吗?” 李钦载大笑:“你说反了,是有钱人才有资格读书。” 老魏想了想,点头道:“少郎好见识,果然不错。去年少郎君收的那些弟子,一个个来头不小,想来确实是如此,穷人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了……” 黯然一叹,老魏又道:“我儿子也是个种田的,他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我那三岁的孙儿能否有福气做个读书人……” 李钦载低声道:“若想出人头地,路有很多条,不一定非要读书。” 老魏摇头:“读书才是正经,可惜养不起。” 说着老魏突然眉开眼笑:“这次归建出征,运气好或许多斩几颗首级换军功,官上赏赐几十亩永业田,辛苦几年,家里多少有些积蓄了,那时我孙儿正好十来岁,能供得起他读书了,哈哈,天意!” 老魏愈发喜不自胜,端盏独自大饮了一口,随即想到这坛酒那么贵,实在应该浅啜慢斟,细细品味,这一大口太浪费了,于是露出心疼的表情。 李钦载笑了笑,随即敛了笑容,低声道:“家里都安顿好了?” 老魏点头:“安顿了。兵器皮甲我自带,不给官上添麻烦。家里仅一独子,倒是省了分田分房扯皮,儿媳连夜给我缝了两个装水的皮囊,还做了不少干粮……” 神情忽然浮上几许遗憾之色,老魏重重叹了口气。 “可惜了村北边的寡妇,前年帮她家秋收,她在家做了酒菜感谢,那晚她也饮了几盏,好像醉了,又像没醉,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下手办了她,此为生平第一大恨事!” “倭国那些狗杂碎,坏老子的终生大事,这次若回不来,不知便宜了哪家的老鳏夫,可惜了白白肉肉的身子!”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兵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军长史 凑近了仔细看,其实老兵们也都是凡夫俗子。 谁都不是圣人,不会时刻展现出伟光正的一面,相反,老兵更粗俗,更市侩,凡人的七情六欲,他们一样都不缺,有些欲望甚至比普通人更强烈。 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活成圣人的样子? 李钦载喜欢老魏的样子。 平日里像个猥琐痴汉,提起村北头的寡妇两眼放光,平日里嘴上骂骂咧咧,出口便是脏话…… 一大堆的毛病,可是也掩盖不了他偶尔的闪光。 大唐需要他的时候,他能主动站出来,哪怕年纪已老,但他仍然坚定地站到了队伍中央。 仅仅一刹的闪光,却将他所有的缺点遮盖了,奉命归建的那一刹,他已赢得了李钦载的敬重。 “这把年纪还要硬往前线拼命,老魏,你为了什么?为了永业田吗?”李钦载不由好奇问道…… 老魏咧嘴一笑:“当然是为了永业田,不然呢?斩敌首级五颗,可得十亩永业田,老子多卖点力气,斩首十颗,哈哈,二十亩地,大小也是个地主了。” “我送你二十亩地好不好?你不要去拼命了。” “少郎君说甚话呢,关中汉子堂堂正正,功名利禄只从战场上取,平白得人恩惠,我魏家哪辈子还得清?”老魏有些不高兴了。 李钦载苦笑,是的,关中汉子就是如此率性,他们不会平白接受别人的好处,在他们看来,这是把他们当成叫花子施舍了,很伤自尊的。 老魏又叹了口气,道:“拼命虽然主要是为了永业田,但多少也有几分忠君报国的意思……少郎君莫笑话,老魏没读过书,早年当府兵时听校尉训过话,有些大道理依稀还是明白几分的。” “当年的校尉说过,先国而后家,大唐太平了,家里才太平,若有人不想让大唐太平,老子就抄刀剁了他个杂碎……嗯,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吧?” 李钦载静静地听着,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端盏敬向老魏。 “一言之赐,可师矣。魏老,我敬您。”说完李钦载一饮而尽。 宾主尽兴而散。 回到别院,有些微醺的李钦载叫来了刘阿四。 “派快马赴长安国公府,告诉爷爷,我要随军东进。”李钦载平静地道。 刘阿四一愣:“五少郎不可玩笑,军中无戏言,您这嫩胳膊腿的,怎能随军?路上颠簸都能要了半条命。” 李钦载叹道:“我知道,可我还是要去。” “为何?” 李钦载古怪地一笑:“我想亲手挣几亩永业田,这个理由强大吗?” ………… 快马来回仅只一天。 一天后,李勣让部曲带来书信,信里李勣对李钦载深明大义襄助王师的决定感到万分欣慰,并嘱咐他注意安全。 虽说是随军,可毕竟是千金之躯,不必亲自上战场杀敌,留在帅帐为行军大总管出谋划策便可。 李钦载看完信也感到万分欣慰。 幸好爷爷人性未泯,没说让孙子上战场跟敌人拼命。 本来李钦载还以为老李家人丁兴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更是普天同庆。 随书信一同来的,还有一道任职文书,是李勣亲自盖的大将军印,任命李钦载为熊津道行军总管长史,三日后京畿北营应卯,迟到逃逸者军法处置。 这个官儿有意思,“长史”是个很有弹性的官职,说他权力大呢,确实在军中什么都能管,而且大将军升帐之时,长史也有资格对战略战术提出建议,当然,采不采纳就看大将军的取舍了。 说他权力不大呢,长史真正负责的大多是后勤的一些琐事,粮草军械战马等等,手下一批专门记账的书记官,除此好像没别的职责了。 李勣任他为长史,想必是费了些心思的。 进可献策立功,退则当个账房先生写写画画督查粮草,将来无论是否有建树,至少回到长安后不会遭人非议。 封爵县子太过分?人家好歹随军当过长史,闪闪发光的资历摆在这里,谁还敢不服? 收起任命文书,李钦载叹了口气,脸上随即露出苦笑。 随军出征已成定局,可怎么向荞儿和崔婕告别呢? 尤其是荞儿,必须把他安置妥当才能安心出征。 入夜,凛冽的寒风在空旷的原野上呼啸而过,发出恐怖的呜呜声,仿若鬼泣狼嚎。 李钦载趴在崔婕院子外的篱笆格栅上,见屋里点着灯,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将一张纸条包裹在小石子上,扣上弹弓的弦缓缓拉动。 不敢太用力,怕弹弓威力太大,一不小心把崔婕弹死了,先不说崔家如何找他拼命,仅仅一个鳏夫的帽子这辈子都摘不掉。 瞄准窗棂,微微用力,放弦! 只听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不知鬼使神差打碎了什么东西。 停顿了好半晌,屋子里才传来二女惊恐的尖叫。 李钦载摇头叹气。 这反射弧未免太怪了……怪可爱的。 天上的仙女贬落凡尘后,顿时接地气了,世家小姐也不例外,该挨的弹弓一记都不能少。 房门被推开,屋子里的二女愤怒地冲出来左右张望。 “谁?是谁作恶,快出来!”从霜跺脚大喝。 崔婕虽然脏话词汇空白骂不了街,可也不能弱了气势,站在从霜身旁像只茶壶似的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宛如吃撑的仓鼠。 “定是哪家的野孩子顽皮,太过分了!姑娘,你也帮忙骂几句呀!”从霜气急败坏道。 崔婕嘴唇嗫嚅半晌,深吸一口气,指着院子外漆黑的农田,弱弱地骂道:“你们……是坏孩子!” 从霜一愣,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决定不指望她了。 李钦载眼露笑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努力做出气喘吁吁的样子。 崔婕和从霜见到他后都愣了。 “刚才出啥事了?我刚过来,只看到几个野孩子嘻嘻哈哈从身边跑过去,我以为他们偷了东西,追了半天没追上。”李钦载大口喘气,表现出确实追得很卖力的样子。 崔婕狐疑地打量他:“刚才……不是你干的?” 李钦载愕然:“说啥咧?我干了啥?我帮你们追坏人,你却怀疑我?” 二女压下心头的怀疑,从霜委屈地道:“李少郎,庄子里的孩子们都欺负姑娘,您可要帮我家姑娘做主呀。” “刚才不知是谁扔了一粒石子进来,把炕桌上吃饭的碗碟打碎了,明日我们只能像叫花子一样双手捧着饭用舌头舔了……呜呜呜。” 李钦载鄙夷道:“会不会用比喻?双手捧着饭用舌头舔的那是狗,不是叫花子。” :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六章 行军长史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临行托付 玩个弹弓就吓成这样,难怪千百年来无法融入男人的圈子。 “村里的野孩子实在太过分了,改日我跟里长说一声,好好整治一下他们。”李钦载正色承诺道。 崔婕的目光一直狐疑地在他身上打量,忍不住道:“刚才真不是你?” 李钦载指了指她,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女人,你的名字叫‘不讲理’。” 崔婕仍未打消怀疑,哼道:“村里的野孩子我都认识,都是有教养的,纵是有些顽皮,也不会如此过分。反倒是你,比那些野孩子坏多了,这事儿只有你才干得出来。” 李钦载勃然大怒:“这点信任都没有,分手!” 说完扭头便走。 崔婕一急,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裳,使劲一扯,李钦载怀里的弹弓掉落在地…… 于是三人傻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弹弓。 弹弓不稀奇,早在秦汉之时便有,魏晋之时那位有名的美男子潘安,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挟弹携壶,赏山景,打鸟雀。 崔婕自然是认得弹弓的,此时的她智商在线,联想到刚才射进屋子的石子,还有眼前的弹弓,立马锁定了真凶。 “李钦载,你……太过分了!”崔婕大怒。 “给个机会,你听我狡辩……” “我不听!”崔婕抡起小拳拳,使劲捶他胸口。 从霜站在一旁,表情很挣扎,主仆此时应该站在同一阵线,从霜也应该上前一同揍这个渣男,可李钦载的身份太高,从霜不敢动手。 “混账!混账!干了坏事还理直气壮抵赖,朝堂有了你这样的官儿,大唐没指望了!”崔婕咬牙一边捶一边骂。 李钦载理屈,只好任她捶打,反正力道还好,就当做了个小保健。 捶了许久,崔婕累了,仍忿忿地瞪着他, 傲娇地哼了一声, 转身就要进屋。 李钦载终于道:“慢着, 我大晚上过来就是让你捶一顿的?” 崔婕气鼓鼓地道:“你活该!” “捶也捶完了,跟你说点正事。” 崔婕犹豫了一下,然后板着脸道:“有事快说。” 李钦载刚要开口, 忽然觉得院子里气氛怪怪的。 “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李钦载问道。 崔婕呆怔地道:“哪里不对劲?” 李钦载严肃地道:“人太多了。” 崔婕下意识望向旁边的从霜。 从霜一脸懵逼,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多余的?” 李钦载冷哼:“不然呢?” 从霜顿时羞红了脸, 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赧赧地朝二人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回屋。” 见从霜窜进了屋子,李钦载这才觉得院子里的气氛正常了。 正常的谈情说爱的气氛, 至少调戏村姑时没有目击证人了,报官都没证据。 李钦载喃喃叹道:“这才对嘛,良宵美景, 月下璧人, 除了你我, 唯有天上的明月不多余。” 崔婕羞红了脸, 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然后白了他一眼:“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勾人的小句子, 也不知用这些小句子勾过多少无知的女子。” 李钦载眨眨眼,笑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 不似相逢好’,‘多情只有春庭月, 犹为离人照落花’,‘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样勾人的句子我还有很多, 至今已勾搭了无数良家少女了,就问你气不气?” 崔婕不气,她已忘了生气,李钦载的这些句子把她惊到了。 美眸睁大,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嘴里还喃喃默念刚才李钦载说的句子,越念越心惊。 这些情诗, 长短句子,每一句皆是用情至深,缠绵销魂的佳句,说它们能传世千年也不夸张。 李钦载的才华, 果然深不可测,难怪年纪轻轻便被天子封爵,显然天子比她更了解他的才华。 作为他的未婚妻,崔婕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眼前这个男子,他的才华和能力究竟有多深?为何他随手做点什么,便做出了大唐的镇国利器,令天子不得不封爵,否则无法彰其功,抚其心? 为何他信手拈来的几句情诗长短句,便是一篇篇传世名句,花前月下吟念出来,让人脸红心跳,不可遏止地沦陷。 “我,我……你不要再念了,我不喜欢听。”崔婕强忍着心悸,晚霞般的脸蛋却已出卖了她的内心。 “啧,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咋不识货呢。”李钦载嫌弃地撇嘴。 崔婕许久才从那些撩人的情诗里挣脱出来,然后气鼓鼓地瞪着他:“以后这些小诗句……不准对别的女子说!一个字都不准说!” 李钦载斜瞥着她:“你是我的谁呀?为何不准说?” “我……”崔婕气结,美眸眨巴几下,很快蓄满了泪珠儿。 气哭了。 李钦载急忙道:“好好好,我以后不会对别人说,攒下来留给荞儿,等他长大后勾搭无知少女……” 崔婕又气又怒,狠狠捶了他一记:“明明满腹才华,却如此缺德无耻,当年教你的先生难道只教了你学问,没教你德行么?” “停!说正事,打情骂俏的事先缓缓,以后再说。” “什么正事?” 李钦载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缓缓道:“明日我要出远门,荞儿交给你,帮我照顾他一段日子。我会从别院调派几名丫鬟过来服侍你和荞儿,你平日督促他读书,陪他玩耍便可。” 崔婕一惊:“你刚回庄子,又要去哪里?” 李钦载沉默片刻,叹道:“我不想瞒你,我已被任为熊津道行军长史,半月后随王师出征百济,征伐倭国。” 崔婕身躯一晃,差点栽倒,急道:“你,你要上战场?” “没那么严重,我是行军长史,不会亲自与敌人厮杀,通常只在帅帐周围办差,除非我大唐王师中了暗算全军覆没,否则轮不到我动手,放心,很安全的。” 崔婕怔怔道:“为何如此突然?” 李钦载叹道:“匹夫尚有报国之心,我食君上俸禄,又是三朝功勋之后,实在无法在后方安享太平,对前线慷慨赴死的关中子弟们无动于衷。” “我……想做点什么,不是为天子,而是为这太平世道,为那些纯朴的将士,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崔婕眼中的焦急之色缓和了许多,相处日久,她已渐渐了解李钦载的脾性。 当他做了决定,旁人是无法劝动的。 行军长史,确实不是上阵厮杀的武将,而是军中的文官,崔婕明白这一点,也不那么担心了。 “总之,我出征这段日子,荞儿便拜托你了,若他不听话,该教训便教训,莫手软,教训后还是要讲清楚道理,嘴脸尤其要温柔,莫真像个刻薄的后娘。” 崔婕啐道:“什么刻薄的后娘,我有那么无情吗?荞儿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他的。” 李钦载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好了,正事说完,我回去睡觉了,就此别过。” 见李钦载说走就走,崔婕呆了半晌,接着怒气冲冲地上前拽住他。 “你……混蛋!把我当什么了?” 李钦载转身突然抱住她,在她的脸蛋上狠狠吧唧一口,同时一双大手很不小心地从她丰满的臀部掠过,又很不小心地捏了捏…… 崔婕仿佛被冰冻魔法定住了似的,整个人呆立不动,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却眼睁睁看着李钦载哈哈大笑着跑远。 “崔婕,此战过后,回来咱们就成亲,再敢逃婚,我打断你的腿!” 李钦载的声音远远飘来。 不知过了多久,崔婕才悠悠回过神来,心情仍然处于震撼状态中。 “我……我竟被他非礼了,这个……这个混蛋!我跟他拼了!”崔婕气得流下泪来,却不知为何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水灵。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逐遣唐使 再正义的事,成年人做之前也该先把自己的责任料理清楚。 那种脑子一热便豁出去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慷慨赴死之前却忘了交代后事,家里老人谁养?家里孩子谁带?财产田地谁分? 他们的余生还很长,慷慨赴死之人不能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管了。 将荞儿托付给崔婕后,李钦载终于放心了。 不担心崔婕是恶毒的后娘,上次劫持事件后,崔婕已得到了李钦载和荞儿完全的信任,李钦载看得出,她是真把荞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出征以后,想必崔婕不会虐待他。 回到别院,又是失眠的一夜。 清早起床,李钦载将荞儿叫来身前,从未如此严肃地盯着他。 荞儿被他的表情弄懵了,于是赶紧道:“爹,荞儿这就去做题……” 李钦载摇头:“今日可不做题,爹有件大事跟你商量……” “大事”,“商量”,两个词儿顿时令荞儿激动又荣幸,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像个有担当且深谋远虑的大人。 “爹您说。” “我打算随王师出征百济,今日便要回长安。你觉得如何?” 荞儿一愣,神情不由浮上惶恐,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角:“爹……”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爹是你最亲的亲人,实在不敢离开你,但有些事,爹必须去做,国有危难,庄子里那些穷苦的老兵们都站出来了,爹若不站出来,愧对君恩,愧对这个国家。” 荞儿仍拉着他的衣角,惶然道:“爹,不要去。你若走了,谁来陪荞儿?” “我已安排妥当,这段日子你跟姨姨一起住,她会照顾你,姨姨对你视如己出,你不会受委屈的。” “爹,荞儿不想离开您……”荞儿终于哭了出来。 李钦载揉着他的头,叹道:“很多年以后,当你长大了,回想起大唐对倭国的这一战,当别人都慷慨走向战场,唯独你爹却懦弱地退缩了,那时的你,会不会以我为耻?” “我每天教你做人的道理,自己却怯懦避战,你会不会质疑我教你的道理都是假的?我自己若站得不正,怎有资格教你?” 荞儿懵懂地看着他,今日李钦载的话,他根本听不懂。 “荞儿,爹也是第一次当爹,在你长大之前,我或许都在摸索如何当爹,这一次,爹给你打个样儿,你长大以后可以拍着胸脯对别人说,我爹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若以我为豪,是我此生的幸事。” ………… 说走就走,李钦载将荞儿送到崔婕那里,告别了哇哇大哭的荞儿和依依不舍泪流不止的崔婕,李钦载眼眶泛红转身上了马车。 在刘阿四等部曲的护侍下,回到长安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马车即将停在英国公府门前时,李钦载却突然下令沿着朱雀大街径自走,到太极宫门前停下。 已近掌灯时分,宫门即将落闸。 李钦载递上腰牌,请值守的将士通传。 没等多久,宫门打开,一名宦官走了出来,恭敬地告诉他,天子召见,请李县子入宫奏对。 承香殿内仍然点着几个大铜炉,李治的身子虚,尤其怕冷,每年冬天都要包裹在炭火之中才感到温暖。 李钦载垂头入殿,隔着二十步朝李治行礼。 李治坐在殿内大笑道:“可是难得,景初竟主动求见,朕今日可开了眼。” 李钦载垂头道:“陛下,臣已接受祖父的任命,熊津道行军长史,半月后随王师出征百济。” 李治嗯了一声,道:“老将军事先跟朕说过,朕的意思是,不勉强。你若真心愿去,自然更好,若不愿去,此事就当没说过。” “臣愿为大唐平百济和倭国尽绵薄之力。” 李治笑道:“朕没看错你,景初,你除了一身才学,还有男儿的担当。不愧是将门子弟,英国公教得好啊!” 李钦载飞快撇了撇嘴,这话错到九霄云外了。 若不是被鬼上身,英国公能教出来的只是前身那个混账纨绔子弟的德行。 我,李钦载,来自二十一世纪有理想有文化有担当的有为青年,跟英国公的教育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全靠自学。 “景初这么晚见朕,所为何事?”李治问道。 李钦载沉吟片刻,道:“关于平百济和倭国一事,臣有几句谏言,求陛下纳谏。” 李治神情严肃起来,沉声对殿外道:“来人,宣中书舍人入殿书以记之。”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只是几句话而已,不必如此正式。” 李治摇头,正色道:“君臣奏对,景初又是朕看重的能臣,一字一句皆是治国平夷之道,怎可疏忽慢待?” 李钦载只好谢恩。 平心而论,李治对臣子的态度,与他父皇不相上下。 父子二人都是虚怀纳谏的帝王,当然,晚年的李世民有些狂妄了。 不过父子的风格不同,李世民是走豪迈路线的,与臣下同殿而处时,李世民往往与臣子们不分君臣主仆打成一片,真正的交心交命。 而李治是温婉的,他不会故作姿态打感情牌,但他会用最端正的态度,和润物无声的方式拉近关系,让臣子觉得这位帝王胸怀若谷,待如上宾,使人充分感受到被帝王尊敬。 臣子一上头,自然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了。 李钦载这会儿也颇为感动,为李治抛头颅或许有些犹豫,但洒个四百毫升以下的热血还是愿意的。 再多就有点危险了,加钱也不行。 中书舍人很快到来,老熟人了,大舅哥崔升。 崔升除履入殿,见到李钦载后不由一愣,接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李钦载当然也不客气,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李治笑吟吟地看着大舅哥和妹夫的暗流涌动,眼中升腾起八卦的光芒。 难道朕离开庄子后,大舅哥和妹夫又有新的恩怨?啧,没能适逢其会,遗憾呐! 君臣相对而坐,李钦载整了整衣冠,沉声道:“陛下,臣出征之前,有数言谏上,请陛下采纳。” 李治也调整了表情,严肃地道:“朕洗耳恭听。” 李钦载缓缓道:“倭国,蛮夷岛国,却暗藏祸心多年,大唐强盛,倭国则蛰伏臣服,一旦大唐孱弱,他们定会蠢动,所以臣以为,此次征东,百济为次敌,倭国当为主敌。” “另外,臣还有一言,自隋朝以来,倭国嘴上说什么仰慕我中原圣贤之学,一批又一批地派遣隋使,遣唐使,说是求学,实则窃取。” “如今在大唐的遣唐使已有数千之众,这些人不事生产,由大唐供其食宿,还由他们学走我华夏数千年的学问……” “陛下,咱们大唐未免慷慨得太过分了,如今倭国与我大唐宣战,若再任由遣唐使求学,便是资敌。” “臣冒昧谏言,请陛下尽逐遣唐使,从今以后,倭国人无论平民商贾,在我大唐的地位与胡商昆仑奴等同,皆是猢狲。”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临行三谏 倭国人的地位从隋朝开始,便与别的国家不同。 为什么? 因为倭国人会舔,舔得舒服……什么仰慕文化啦,什么赞颂繁华啦,倭国使节每年朝贡皇帝时,吹的彩虹屁简直推陈出新,拍得历代大唐皇帝欲仙欲死。 他们往往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很低,简直低到尘埃里,让人绝对不会对他们生出敌意,只会产生同情,情不自禁想帮帮他们。 “帮帮他们”,便是倭国人的目的。 皇帝被拍舒服了,于是大手一挥,什么遣唐使,什么海船商贾,尽管都来吧,朕给你们优待。 在这样的气氛和环境下,倭国人在大唐的地位明显高于别的国家。 没别的原因,就是倭国人舔得好,他们可以完全不要脸面,只求上国皇帝陛下舒服。 所有遣唐使来到大唐,姿态也是卑微且谄媚的,仿佛出国前被统一培训过一样,来了大唐便是不停的“死阔以”。 不迭声的赞叹惊叹拜服,然后睁着懵懂求知的绿豆眼,无辜地求教,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怎么那么厉害?你们好会哦…… 古有勾践为吴王尝粪问疾,倭国人亦是如此,为了大唐皇帝的舒服,他们真敢吃屎。 这种不要脸的彻底臣服的姿态,终于为倭国人换来了大唐对他们的礼遇,他们的礼遇明显比别的国家高出一大截。 但是,勾践还有一个典故,那就是著名的卧薪尝胆。 倭国人同样如此。 尽管以前大唐与倭国并没有深仇大恨,可岛国人的野心便是深仇,岛国对物产丰富国土辽阔的大唐的嫉妒便是大恨。 这种没来由的仇恨,是他们卧薪尝胆的动力。 一千多年后,中国终于孱弱,那一场甲午海战,你以为只是倭国一时兴起而为? 那场海战,他们等待了一千多年。 李钦载要做的,便是把他们的野心掐死在摇篮里,至少要让他们老实一千年。 李治却有些犹豫,李钦载的建议实在不符合上国胸襟,他对大唐与倭国的战争有着自己的理解。 战争归战争,遣唐使归遣唐使,两者并无联系。 战争是倭国一帮不服大唐的人挑起的,但遣唐使……他们舔得很舒服呀。 “遣唐使……没必要驱逐吧?”李治迟疑道:“长安城内有上百国家的使节长驻,若驱逐了遣唐使,那些使节将如何看我大唐胸襟?” 李钦载沉声道:“陛下,大唐与倭国如今已是战争状态,两国宣战了!既然是战争,敌国之人没道理留在大唐,陛下不担心遣唐使中有奸细,有刺客吗?” “臣打个比方,王师开赴之后,遣唐使只需要百余人聚集,趁夜偷偷挖断道路,王师的粮草辎重便过不去,前方将士就有饿肚子的风险,这些人留在大唐,实为祸患。” 李治一怔,神情凝重起来,显然在认真思索李钦载的话。 良久,李治笑了笑,道:“景初可还有谏?” “有。其次,臣谏开战之前,断绝大唐与倭国的所有商道,无论民间还是官方,倭国与新罗国隔海,大唐也应勒令新罗国断绝与倭国的商道,总之,一粒粮食,一斤铁都不准进入倭国。” “倭国是岛国,民生之物大多依靠进口,新罗百济都是他们赖以进口的国家,大唐断其商道,便等于断其后勤,倭国胆敢对大唐挑衅,开战之初便让举国臣民尝到恐慌的滋味。” 李治深以为然,笑道:“斯言善矣,崔舍人,记下了。” 崔升奋笔疾书,目光瞥过李钦载终于柔和了几分。 虽然看不惯妹夫的为人,但李钦载的话却是国士之论,令人钦佩。 李钦载接着道:“其三,臣请大唐水师封锁海疆,大唐的战舰不仅要封锁白江口,也要封锁倭国周边的海域,让他们的渔民连出海打鱼都不敢,持续造成倭国国内恐慌……” 话没说完,李治的脸色却有些尴尬了。 李钦载好奇道:“陛下有何难处?” 李治咳了一声,道:“大唐水师虽雄壮,可战舰数却一直不够多,昔年先帝东征高句丽,张亮提水师七万,战舰五百艘,可这些年下来,许多战舰老旧废弃,新的战舰充入水师者不多……” 李钦载懂了:“咱们现在能用的战舰有多少?” 李治想了想,道:“大约三百余艘,不过其中一半要巡弋大唐的南边海疆,不可能征调举国战舰于斯役。” 李钦载顿时无语了。 三百艘战舰的一半就是一百多艘,啧!一百多艘战舰莫说封锁倭国海疆,应付白江口之战都够呛。 这皇帝怎么当的?大唐上万里的海疆,靠着三百多艘战舰维护海疆安宁?不知道水师的重要性吗? 见李钦载表情有点鄙视,李治气闷之余,不得不解释道:“朕登基后,朝中颇为混乱,而且先帝在位时对外征伐过多,国库空虚,实在没有余力打造战舰。”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是,臣理解。臣刚才说的第三条就当没说过吧,大唐水师全力应战白江口的倭人便好。” 李治笑道:“景初这几条谏言都很有道理,此为谋国之论,朕已记下,不知景初可还有谏?”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还有就是,请陛下多拨付一些火药给臣,说不定有大用。” 李治好奇道:“你用来作甚?” 李钦载迟疑道:“王师胜利后,做几个炮仗庆祝一下?” 李治深深注视着他,片刻后,笑道:“依你便是。” 李钦载是火药的发明者,今日当面申请拨付火药,是臣子的本分。以他的能力,根本不必申请,自己搜集材料自己造便是。 既然申请了,说明他严格恪守人臣本分,李治自然要给面子的。 不知李钦载要用火药来干啥,但李治肯定他不会用火药炸大唐的战舰。 李钦载回长安后连家都没进,特意进宫面君就是为了说这些谏言,此刻话已说完,李钦载终于轻松了,于是起身告辞。 “臣要回家准备出征了,陛下保重,臣告退。” 李治盯着他的脸道:“景初也保重,朕本不欲你上战场,可你爷爷坚持,他说你闭门造车终非正道,李家的儿郎总要经历沙场的洗礼才能真正出息,朕亦觉得所言有理。” 李钦载沉默片刻,轻声道:“臣是自愿去的,与旁人并无关系。” 李治忍不住好奇道:“你为什么而出征?” “为了臣的儿子,也为这太平世道。”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七十九章 临行三谏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章 披甲东征 伟光正之类的口号用认真的语气说出来,未免显得矫情。 可李钦载确实是这么想的……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局便是权贵子弟,鲜衣怒马不愁吃穿,可以说他已充分享受到了这个太平世道带给他的红利。 这不仅仅是三代人的努力,是整个国家的君臣百姓创下的太平世道。 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口号太虚,很现实的一句话,吃了红利就得付出点什么,世上哪有白吃白占不付出的道理? 离开太极宫,李钦载回到国公府,拜见了李勣后,李勣命部曲给他搬来了一套崭新的铠甲。 李钦载只好穿上试了试。 铠甲很重,大约四十来斤,套在身上仿佛背了个铁烟囱,举手投足都不自在。 “爷爷,孙儿是行军长史,是军中的文官,没必要穿铠甲吧?”李钦载难受地道。 李勣哼了哼:“敌人的冷箭射来,你猜箭矢会不会分辨谁是文官谁是武将?” 李钦载叹气,道理他都懂,可你一把年纪说话这么俏皮,跟谁学坏了? 李勣捋须淡淡地道:“这次东征百济倭国,我大唐王师水陆两师并进,陆路行军总管是刘仁轨,此人善谋,但性子太耿直,说话难听,不大好相处。” “水路行军总管是孙仁师,率部八千余,战舰一百七十余艘,正由山东驰援百济白江口。水陆两师将在百济港口会师,两军合一,共击百济残余和倭国。” “你这次出征,便归由孙仁师麾下,职司是记录粮草军械辎重,督促后勤,当然,你若有对敌妙策,可向孙仁师当面献计,此为国战,不可藏私。” 李钦载点头记下。 李勣顿了顿,迟疑了片刻,道:“还有,少跟刘仁轨来往。” 李钦载一愣,试探着道:“爷爷跟刘仁轨有恩怨?” 李勣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哼了一声,道:“贞观年间,此畜任给事中,当年老夫随先帝东征高句丽,后来王师不逮,先帝率主力后撤,老夫与李道宗领四万步骑军殿后,殿后途中,军中将士难免犯了一点军纪……” 李钦载好奇道:“犯了啥军纪?” 李勣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就是在高句丽境内抢了点财物,屠了几座小城,妇女什么的,糟蹋了几个……” 李钦载沉默半晌,还是附和道:“果然只是犯了亿点点军纪……” 李勣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回到大唐后,刘仁轨那孽畜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于是上疏参劾老夫纵兵为祸,治军无方,要求先帝严惩老夫。” “先帝胸怀博大,老夫麾下将士在敌国犯的事,他并不以为意,于是便将刘仁轨的参劾奏疏留中不发……” “谁知那孽畜见先帝毫无表示,便接二连三地参劾,整整参了老夫一个月,一个月啊!每天都有参本递到先帝案前,还拿李靖和侯君集举例,请先帝参照二人之罚而定老夫之罪。” 李钦载微微一惊。 李靖和侯君集,前者北征突厥,立下赫赫军功后也是被人参劾纵兵抢掠,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李靖实在功高盖主了。 侯君集攻灭高昌国以后,也是纵兵抢掠,将高昌国皇室国库抢劫一空,被先帝重罚。罚得他万念俱灰欲仙欲死,最后索性跟李承乾造反了。 若先帝真要按二人的过错为先例惩罚李勣的话,英国公爵位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暗暗咬了咬牙,李钦载此时完全赞同爷爷的话,刘仁轨果然是个孽畜。 是的,就是这么没原则。 大唐对外用兵,那些名将们动辄屠城抢掠,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包括李靖李勣在内,对麾下将士的所作所为往往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两军交战,刀剑无眼。谁还没在敌国境内干点丧心病狂的事呢?很正常的操作。说得好听点,这是为了振奋军心,对军队的战力是非常有益的,所以领军的将领往往不会太介意。 刘仁轨却铁了心整治李勣,这种人不是坏就是正直的白莲圣母。 李勣说完后露出了愤恨之色,显然事情已过了这么多年,李勣仍然怒气难消,可见当年刘仁轨的参劾多么令他生不如死。 “爷爷放心,孙儿若遇刘仁轨,必帮爷爷报当年之仇,孙儿给他下蒙汗药……” 话没说完,被李勣狠狠踹了一脚。 “混账东西!两军交战,死生之大事,由得你胡闹么?遇到刘仁轨莫与他私下来往便是,万万不可谋害大将,否则老夫必不饶你!”李勣厉色喝道。 看看这三观,多么板正,不愧是三朝名将功勋。 “爷爷,孙儿知错,孙儿纠正一下说法,待王师胜利,大局鼎定后,孙儿再给他下蒙汗药……” 李勣居然没发脾气,反而慢吞吞地捋须,闭眼不语,仿佛打起了瞌睡。 见李勣如此反应,李钦载惊呆了。 这是……默许了? 李钦载啧了一声,看来刘仁轨真的把李勣恶心得不轻,不然以李勣的为人,不会默许他干这下三滥的事儿。 于是李钦载默默盘算起来。 这次出征,除了火药外,蒙汗药也得多准备一些。 反正都是药,都是为了治病救人。 ………… 大唐龙朔二年。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天,长安北郊大营战鼓隆隆,一万将士军容整齐,在将领一番动员后,纷纷上马开赴登州。 他们要从登州上船出海,穿过渤海,直抵百济境内白江口。 出征仪式很低调,这次本是仓促征调兵马,仓促出兵,大军的主帅孙仁师还在渤海的战舰上指挥水师,陆路总管刘仁轨被倭国突袭后,率部撤到了新罗国境内。 所以从长安出发的这支队伍实际上没有主帅,准确的说,他们是一支援兵。 李钦载全身披挂,沉重的铠甲令他行走颇为艰难。 大军开拔后,他留在队伍的后方,与押运粮草军械的辎重军队一同出发。 这是行军长史的职责,在这支押送辎重的军队里,李钦载不仅官职最大,而且还是唯一一个有爵位的人。 迎着清晨的朝阳,李钦载带着亲人和爱人的牵挂,披甲踏上了征途。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八十章 披甲东征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他只是单纯的鄙视你而已 对李钦载来说,参与这场战争最痛苦的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行军的过程。 没有汽车和高铁的年代,连道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李钦载坐在装载粮草的牛车上,行军才第一天,他已吐了三次。 嗯,没错,古代打仗运输粮草的不一定是马,也有牛。 吐得面色蜡黄的李钦载趴在粮草上奄奄一息,旁边的刘阿四同情地看着他。 这次出征,李钦载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单枪匹马,李勣将国公府里啲部曲拨了一部分给他,李钦载也没跟李勣客气,要了两个满编小队,其中一个便是刘阿四的小队。 使习惯了,索性带上他,说不定能捞着立功的机会,也不枉刘阿四跟了他这么久。 另一个队正也是国公府里的,名叫郑房。 刚听到这个名字,李钦载笑了半天。 郑房,正房。 这位郑房的令堂是多没安全感,给儿子取名都顺手给自己正名,向世人宣告他是正房生的。 刘阿四和郑房各一个小队,合起来正好一百人。 一百人扔在战场上连朵水花儿都溅不起,但如果情势危急,保护李钦载逃命还是勉强够用了。 见李钦载颠得难受,刘阿四忍不住道:“五少郎,您早已勉强会骑马了,何必坐在粮车上遭罪?” 李钦载虚弱地道:“不骑马,我喜欢坐粮车。” 刘阿四笑了笑:“您这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喜欢的样子。” “懂啥?骑马久了不仅屁股痛,容易生痔疮,而且会造成罗圈腿,下地走路难看得像一只吃饱了撑的鸭子。” 刘阿四不在意地道:“男儿无丑相,罗圈腿有甚打紧。” “你当然不打紧,因为你的丑与罗圈腿无关。可我不一样,长安城劣迹斑斑且风度翩翩的风流纨绔,骑在马上别人都赞曰‘骑马倚斜桥, 满楼红袖招’。” “结果下了马俩腿岔开一摇一摆, 像刚被一群精壮的汉子摧残过, 万千少女该多幻灭呀。” 刘阿四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由大笑起来。周围的部曲们听到了也纷纷大笑。 气氛很欢快,每个人对即将发生的战争毫无担忧。 因为自信, 所以不担忧。 如今的大唐真的可谓武德充沛,周围的邻居逮谁灭谁, 与大唐为邻的那几个小国常有卧榻之侧有猛虎酣睡的惊悚感, 大气都不敢喘。 当然, 不服气且自不量力的敌人也有,而且不少, 比如马上要倒霉的倭国。 担心啥?完全没必要,王师集结成阵,一个冲锋就能破敌。 装载粮草的牛车慢慢吞吞, 趴在粮袋上的李钦载面色铁青, 他又想吐了。 押送粮草的队伍人数不少, 大约三千余人, 其中大半是征调的民夫,还有一千余将士。 整支队伍里, 李钦载的官职是最高的,也是最虚弱的,大唐版的空虚公子现在很遭罪。 “五少郎, 到了前方城池,小人给您寻摸一辆马车吧。”刘阿四叹道。 李钦载虚弱地叹道:“你不如给我修条路吧, 平坦且笔直的路。”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这年头搞出水泥似乎不难,基本没啥技术含量, 就是烧窑。 水泥这东西可是个宝贝,无论民用还是军用, 都是划时代的。 正琢磨时,粮队后方传来马蹄声。 两名披甲武将策马来到李钦载的面前,其中一名武将恭敬地抱拳行礼,另一名武将却倒拎着马鞭,神情颇为倨傲。 行礼的武将迅速看了看倨傲的那名武将,然后道:“熊津道督粮副将安谨之,拜见李县子。” 李钦载忍着难受, 努力挤出笑容点头示意。 另一名武将却毫无表示,安谨之有些尴尬,抬胳膊碰了碰他。 这时倨傲的武将才敷衍式地抱拳,沉声道:“熊津道督粮官钱益, 见过李县子。” 李钦载继续含笑点头,心中却觉得奇怪。 这个叫钱益的什么来头?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漠,好像自己欠了他钱似的,素未谋面,无怨无仇的,摆啥脸色呢? 钱益行礼后便不再言语,旁边的副将安谨之等了半晌,见钱益不开口,无奈只好自己开口了。 “禀李县子,末将二人奉兵部之命,押送首批五千石粮草,其中长安城户部直接拨付两千石,剩余的三千石户部批下公文,由前方的蒲州城官仓供给。” “末将二人特来领命先行,提前在蒲州清点交接粮草,请李县子示下。” 李钦载笑道:“去吧,督运粮草的事,二位看着办,办完了告诉我一声,我记个账便可,只要不耽误运粮的日期,一切都好说。” 安谨之再次抱拳,又拽了拽旁边的钱益,钱益不情愿地敷衍式抱拳,二将策马离去。 李钦载眯眼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钱益见到他仿佛见到仇家的样子,莫非又是这具身体的前任惹的是非? 这就过分了,都穿越大半年了,居然还要给前任背锅…… 再背就自杀! 沉思许久,李钦载忽然道:“阿四。” “在。” “我以前……准确的说,我造出神臂弓以前是不是挺混蛋的?” 刘阿四惊愕,你以前啥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久久没等到回答,扭头见刘阿四愕然的模样,李钦载顿觉自己不仅问了一句废话,而且自取其辱。 “算了,这个问题不必回答。你去粮队将士中逛一圈,打听一下钱益这个人,尤其是旁敲侧击一下,问问我以前有没有糟蹋过他婆娘……” 刘阿四惊愕道:“五少郎为何有这种念头?” 李钦载叹了口气,指了指前方钱益远去的背影,道:“你见到他刚才的脸色没?简直就像我给他来过一出‘夫目前犯’,去问问吧,我心里不踏实……” 刘阿四领命掉头而去。 李钦载没精打采地继续趴在粮车上。 晃晃悠悠熬过一天,夜晚驻扎时李钦载腿都软了,被部曲扶下牛车,踉跄躺进帐篷里。 勉强吃了一点晚膳,刘阿四回来了。 “咋样?打听出什么了?”李钦载一脸忐忑加心虚:“我该不会真糟蹋过他婆娘吧?” 刘阿四笑了笑:“五少郎多虑了,您以前或许糟蹋过别人的婆娘,但绝没有钱益的婆娘。”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你可真皮。 啥婆娘都没用,自己没尝到滋味儿。 “小人打听到了,那钱益与五少郎往日并无恩怨。” 李钦载奇道:“没有恩怨他吃错药了?对我横眉冷眼的。” “虽无恩怨,但钱益也是一员悍将,他曾是松州折冲府的校尉,永徽年间跟吐蕃干过,据说勇猛无敌,阵前连斩吐蕃贼将五人,军功显赫,被报上兵部,显庆三年兵部给他升了都尉……” 李钦载愈发好奇:“都尉可不小了,为何如今却成了督粮官?” “虽是悍将,但脾气火爆,说话耿直,动辄打骂麾下将士,后来将士们怨气丛生,差点在军中酿成哗变,兵部于是将他贬谪,成了督粮官……” 李钦载皱了皱眉:“这种人确实应该贬谪敲打一下,否则将来必惹大祸……” 刘阿四目光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李钦载立马领会他眼神里的含义,指着他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虽惹过大祸,但靠自己解决了,我和他有本质的区别。” “是,五少郎自比他强百倍。”刘阿四接着道:“这钱益当了三年的督粮官,脾气却丝毫不见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常在军中酗酒,酒醉后破口大骂,直言上天不公,上官无眼云云。” “不仅如此,钱益更是恃才傲物,常将曾经连斩吐蕃五员贼将的事迹挂在嘴边,更看不起那些毫无本事,靠着祖荫父荫而居高官的人……” 李钦载惊愕地看着他。 刘阿四神情诚恳地道:“所以,五少郎实在多虑了,人家与您并无恩怨,他只是单纯的看不起您,鄙视您而已。”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集结登州 不招灾不惹祸,莫名其妙被人鄙视了。 李钦载心里的一万头草泥马正在欢快地奔腾,吐口水…… “我特么的……”李钦载气得想拔刀。 刘阿四急忙道:“五少郎息怒,您是千金之躯,莫与这种人计较。” 李钦载怒道:“我哪里靠祖荫父荫了?神臂弓,马蹄铁,火药……都是我造的,实打实的本事,凭什么鄙视我?” 刘阿四安慰道:“钱益不过是个粗鄙武夫,这种人眼里的本事,唯有战场上的真刀真枪厮杀,他哪里懂得五少郎随便一个念头便是镇国利器,可抵千军万马。” 李钦载生气过后,又觉得很无谓。 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这么容易上头,太不成熟了。 记下他的名字,每天在他名字上画圈圈,咒他骑马摔断腿,这才是成熟男人该做的事。。 “罢了,不跟他计较,一个督粮官而已……”李钦载说着忽然一愣:“对了,我是行军长史,他是督粮官,我俩谁官大?” 刘阿四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五少郎官大,您在这支军中是文职最高的官儿,刚才那两名督粮官主动向您行礼,五少郎忘了?” 李钦载释然而笑。 幸好自己官大,钱益再怎么鄙视自己,也得老老实实行下属礼。 官场不就是这样么,上司下属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互相鄙视,前世的社畜经历李钦载颇有体会,那时的他,背地里对上司各种看不起,就像国足的守门员似的,拴条狗都比他强。 两日后,粮队到达蒲州。 钱益和安谨之在城门外迎接,蒲州刺史也出来了。 原本一支小小的粮队,以刺史的身份没必要亲自迎出城门, 但刺史迎的不是粮队, 而是李钦载。 英国公的孙子, 本身又是县子,如此显赫的家族,又是颇得圣眷的年轻臣子, 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刺史但凡脑子清醒一点, 绝不会对李钦载视而不见。 蒲州刺史的脑子显然非常清醒, 不仅亲自迎出城门, 还热情邀请李钦载入城赴宴。 李钦载婉言拒绝,本就不喜应酬, 又有押送粮草的职责在身,李钦载不敢沾酒,怕出事。 最后李钦载连城门都没进, 与粮队一同在城外驻营。 至于督粮官钱益和他的副将安谨之, 李钦载特意注意了一下。 安谨之表现正常, 是下属对上司的样子, 恭敬有礼,情商在线。或许背地里比钱益更鄙视李钦载, 可人家表面功夫做得足呀。 钱益仍然是那副倨傲冷漠的样子,跟李钦载的和颜悦色比起来,钱益反而更像上司。 没关系, 李钦载胸怀博大,脑海里自动把他设定成一个屁。 蒲州城的三千石粮草已交付, 粮队的规模更庞大了。 近二十天的行程,从新年走到了开春。李钦载这一路走得欲仙欲死, 当粮队到达登州时,天气都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暖意。 从长安出发的一万援军比李钦载的粮队早三天到达登州。 此时登州城内已是旌旗飘展, 万马齐喑,城外港口的一百余艘战舰整装待发,全军不包括民夫和乡练,共计一万四千余人。 一万多人都在等李钦载的粮草。 将粮队安排在登州城外驻营,李钦载佩上腰牌和告身文书,匆匆入城。 熊津道行军大总管孙仁师的帅帐就设在登州刺史府,门前将士查验了腰牌和告身后, 李钦载缓步走入刺史府内。 孙仁师正在大堂办公,李钦载踏进前院便感到一股战场的杀意扑面而来,空气凝滞且紧张,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背着红翎信匣的斥候进进出出,不时夹杂着刺史府外将士们集结开拔的整齐脚步声。 李钦载莫名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两辈子第一次离战争如此近。 明明还未开战,空气里却仿佛带着一股子难闻的铁锈和血腥混杂而成的味道,李钦载瞬间联想到前世的屠宰场。 定了定神,李钦载保持镇静继续往前走,走进大堂,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将披甲端坐书案后,正埋头写着什么。 老将眉须花白,狮鼻阔口,神情威严,像一位不苟言笑的严厉校长。 全身披甲的李钦载行武将抱拳礼。 “熊津道行军长史李钦载,拜见孙大总管。下官奉命从长安押运首批粮草五千石,路上民夫和粮队将士正常消耗六百石,所余四千三百石,粮草已至城外清点完毕,下官特向大总管交令复命。” 孙仁师搁笔抬头,威严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良久,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笑意一闪而逝,很快恢复了严肃。 “久闻李老国公有一位天纵英才的好孙儿,今日老夫有幸得见,方知传闻不虚。”孙仁师板着脸道。 李钦载仔细盯着孙仁师的表情。 明明是夸人的话,这位主帅却板着脸说出来,李钦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反话。 “呃,下官不过是欺世盗名矣,实在不敢当大总管谬赞。”李钦载谦虚地道。 孙仁师又扯了扯嘴角:“谦虚是好事,不过‘欺世盗名’这词儿,未免过分了。” “我与你爷爷虽来往不多,却也素来钦佩李老国公的为人和赫赫战功,以后若无外人在场,可叫一声‘孙爷爷’无妨。” 李钦载张了张嘴,实在叫不出口。 称呼怪怪的,万一叫了以后孙仁师脱口而出“爷爷在此”,吃亏吃大了。你又不是孙大圣,我也不是土地公,大家还是保持纯洁的上下级关系比较好。 明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行军长史,孙仁师却似乎不想放过李钦载。 寒暄几句后,盯着李钦载道:“老夫听说你才学盖世,天子亦因你之才而格外器重,二十来岁封爵更是闻所未闻,景初想必有些斤两的。” “如今我大唐王师已尽数集结登州,水师亦在港口只待军令扬帆,老夫想问问,不知景初可有破敌良策?军中尽展所能,景初万不可藏私。” 李钦载苦笑,他又没学过兵法,也没领过兵打过仗,如此重要的问题你问我?大唐吃了败仗算谁的? 推给刘仁轨背锅行不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有何不敢 破敌良策不敢乱说,穿越过来后虽然乱七八糟弄了一些新玩意儿,那不过是拾后人之牙慧,李钦载没膨胀到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混吃等死,只想躲清闲的社畜。 “大总管难为下官了,下官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愚钝纨绔,实在没有什么破敌良策,下官只能保证粮草军械战马等收支账目清清楚楚,一丝不差。”李钦载谦逊地道。 孙仁师笑了笑,道:“这话便透出一股子纨绔油滑的味道了,你的本事可不小,朝中许多同僚都与老夫说起过你,皆对你赞誉万分。” “你爷爷把你遣来军中,难不成你就真只是记记账目?这活儿是条狗都能干,何必大材小用?” 李钦载老脸一黑。 这把年纪了,没学过说人话吗?你家的狗能记账? 孙仁师笑着摆了摆手:“不说便不说,但若真有什么头绪,一定要告诉老夫,行军长史还有一个职责,便是随时有向大总管建言之责。。” 李钦载陪笑道:“是是,下官若有好主意,定不会藏私。” “还有,若你又弄出了什么好玩意儿,比如火药那样的东西,尽管送来,你那火药确实有点名堂,老夫听京中同僚提起过。” “陛下为了此物,特意设了个火药局,据说那玩意儿造出的大爆杆能摧山裂石,你好生琢磨一下,能否将火药用在此战中。” 李钦载应下,然后恭敬地向孙仁师告辞。 走出大堂,李钦载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临战之前扑面而来的杀意,仍在四周萦绕,那种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心脏的气息,令李钦载胸闷难受。 没经历过战争的人,仅仅只是站在战争的边缘,都感到十分不适,李钦载很难想象那些冲锋陷阵的战士们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刘阿四走过来禀报, 帐篷已搭好, 在城外大营的后勤辎重营地里。 李钦载的职责是记录后勤账目, 自然应该住在辎重营。 走出刺史府后,李钦载特意打听了一下刘仁轨,门前值守的将士禀报, 刘仁轨正在港口安排将士登船,他是行军副总管, 主要负责陆路将士。 大唐战舰载着将士们横穿渤海, 到达百济后, 陆路部分的战事便由刘仁轨指挥,孙仁师则率领水师迎击倭国水师, 二人各有分工。 作为粮草辎重部分,李钦载被安排在最后一批登船,时间大约在两天后。 出城来到自己的帐篷, 李钦载翻开账簿, 从头到尾仔细查看。 这项工作是李钦载最近反复做的事情, 军队里的粮草辎重账簿非常重要, 但凡任何一丝差错,孙仁师当场剁了他的脑袋也不过分, 李勣都没话说。 一直翻到账簿的最后一页,李钦载屈指敲了敲账簿,将刘阿四叫进来。 “派人告诉钱益和安谨之, 两天后粮草辎重最后一批登船,登船前莱州官仓还有一批五千石粮草必须押送至大营, 让他们马上办,若有延误, 军法处置。” 刘阿四领命出帐,然而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五少郎, 督粮副将安谨之带两千人马出发莱州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随即觉得不对劲,抬头道:“钱益呢?” “咱们刚入登州城,钱益便领着几名部将入城寻了个酒肆饮酒,大醉归营,正在撒酒疯。” 李钦载呆怔片刻,问道:“军中允许饮酒?” “不允许。但钱益是在城里饮酒, 他是督粮官,没有职命在身时饮酒,下面的将士约莫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钦载皱起了眉:“我是国公府出身的纨绔,论吃喝玩乐比他会多了, 我随军以后都没敢乱搞,他钱益凭啥?” 刘阿四苦笑道:“听粮队的将士说,钱益被贬谪后就是这般德行,已经犯过很多次了,也受过许多罚,只是幸好没耽误过运粮正事,上官也拿他没办法。” “酗酒之人居然从未耽误过正事?” 刘阿四点头:“幸好钱益有一个稳重的副将,安谨之。听说很多时候都是安谨之帮他收拾烂摊子,好几次督粮队差点延误,都是安谨之力挽狂澜按时赶到,否则以钱益的德行,长十个脑袋都被砍了。” 李钦载眉头越皱越深。 后勤粮草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督粮官是钱益这种人,很难说以后会不会埋下祸患,安谨之又不是救世主,难道每次都指望他力挽狂澜吗? 但凡有一次延误粮草交付,消息传遍全军,就会造成军心极大的动荡,这种动荡甚至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李钦载咬了咬牙,这个人必须解决掉,要么撤换,要么继续贬谪,让他当个小兵。这种人也只配当个小兵。 “我是行军长史,有权力撤换督粮官吗?”李钦载问道。 刘阿四摇头:“长史在军中没有任免权,撤换督粮官必须由行军大总管决断。” 李钦载怒了:“什么道理!这世上还有狗啃不动的骨头?” 刘阿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文化人,比喻很传神,一听就懂。 李钦载脸色阴沉,坐在帐内思忖片刻,然后起身道:“走,咱们看看那位督粮官如何撒酒疯的。” 钱益的帐篷也在辎重营,离李钦载的帐篷不远。 李钦载走到钱益的帐篷附近时,发现周围有许多将士在看热闹,刘阿四分开人群,李钦载负手而入,赫然发现钱益的帐篷外,三名府兵穿着单衣,背对着钱益。 而钱益则面颊赤红,手里拎着一根鞭子,正在抽打三名府兵。 每一鞭抽下去都用尽全力的样子,三名府兵不停惨叫,却不敢动弹。他们的单衣已被抽得褴褛破碎,后背一道道血红的鞭痕触目惊心。 李钦载当即炸了。 “住手!”李钦载暴喝道。 钱益一顿,通红的双目瞪过来,见是李钦载后,气焰顿时收敛起来,扔掉手里的鞭子,不情不愿抱拳行礼:“拜见李长史。” 李钦载阴沉着脸上前,看了看三名府兵,又看了看钱益,冷冷道:“何故凌虐将士?” 钱益语气淡漠地道:“将士犯了错,自然该教训。” “他们犯了什么错?” “李长史,他们三人是我麾下运送粮草的将士,这是我们辎重营的事,不劳李长史过问。” 李钦载笑了:“你的意思,辎重营的事,我行军长史没资格管?” 钱益忍着怒火道:“如何驾驭麾下将士,末将自有分寸,李长史还是莫插手的好,您好好在军中镶金,不耽误您回长安后升官晋爵。” 李钦载笑得愈发和颜悦色:“连我也被你编排上了?好,好。你这督粮官真是有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行军大总管呢,看来我真没资格管你?” “末将没这么说,只是建议李长史最好莫管。末将只要没耽误交付粮草的正事,麾下将士如何管教,是末将的事。” 李钦载点头,忽然凑近钱益,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钱益,军中不准饮酒,此事你可知?” 钱益面色一变,然后冷冷道:“末将知道。” “知法犯法,军中也没人能治得了你?”李钦载带着笑意问道。 “末将……末将下次不会再犯。”钱益咬牙道。 李钦载摇头:“不不,下次会不会犯,那是你的事,咱们一事归一事,这次饮了酒难道就算了?” 钱益瞪起了眼道:“末将甘愿受罚,但,能处罚末将的,只有行军大总管。” 李钦载眨眼:“我不能罚你?” “您是长史,并无行军法之权。” “你都越界饮酒了,我就不能越界行军法?” 钱益没耐心了:“你若行军法,也是犯了军法,同样是知法犯法。” 李钦载嗯了一声,笑容渐渐敛起,盯着钱益的眼睛,道:“知法犯法的事,当年在长安时我干过不少,但军中尚无缘一试,今日适逢其会,我想试试。” 见李钦载的眼神变得坚定且冷漠,钱益终于有些不淡定了。 “李长史,做人做事不可太绝,今日你若罚了我……” 李钦载冷笑:“如何?” 钱益被李钦载的表情刺痛了,酒意未消之下,索性横下心怒道:“李钦载,尔不过靠祖荫而蹴权位的膏粱之辈,老子曾经为大唐出生入死,功名是老子以命搏命厮杀出来的,你有何资格骑在我头上?” 李钦载面不改色道:“就凭我是行军长史,你是督粮官,我的官儿比你大,骑在你头上你就得忍着,这个理由够不够?” “哪天你升了官儿,官比我大了,也欢迎你骑在我头上。” 盯着钱益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李钦载忽然怒喝道:“刘阿四!” “在!” “军中饮酒,何以处之?” “按军法,杖十。” “无故凌虐将士,何以处之?” “按军法,杖十。” 李钦载点头:“加起来二十杖,刘阿四,你亲自行刑。” 刘阿四面色渐冷,一挥手,后面十余名李家的部曲围了上来。 周围看热闹的粮队将士见状纷纷自觉后退。 钱益见部曲们将他围住,又惊又怒道:“李钦载,你敢!” “我有何不敢?堂堂行军长史,若连个督粮官都治不住,那才叫窝囊。”李钦载说着大喝道:“赶紧行刑,打完了上报大总管。”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白胡子老仇家 世上有“规矩”这东西,就要按规矩办事。 尤其是军队里,“规矩”二字更是森严,若在军中犯了规矩而不惩罚,影响的是所有将士的军心。 刘阿四忠实地执行李钦载的命令,部曲们上前,将挣扎的钱益放倒,刘阿四亲自动手,长长的军棍带着呼啸声,狠狠落在钱益的后背和屁股上。 钱益挨了两三棍时,嘴里还在不服气地大声喝骂,挨到第四第五棍时,便说不出话了,直到第六第七棍后,便凄厉地惨叫起来,完全不复刚才的硬气。 李钦载表情冷漠地看着他,对钱益的表现倒也没有任何鄙视。 换了是他,挨了几棍后一定也会如此惨叫,军中的刑罚尤为严酷,没人能扛住,自己做不到的事,没道理鄙视别人。 刘阿四一丝不苟地执行,二十军棍不多不少,打完后钱益已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李钦载挥手,命粮队将士将他抬回营帐,然后瞥了刘阿四一眼。 “你留手了?”李钦载问道。 虽然没经历过,但李钦载听说过,二十军棍下来不残即死,钱益居然还能喘气,说明刘阿四留了几分力气。 刘阿四赧然道:“小人没打过军棍,不大熟练……再说,他终究是督粮官,若真打废了,不大不小会给五少郎惹麻烦。”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的话必须一丝一毫不打任何折扣地办,后果我自己担着,你不必操心。” 刘阿四一凛,急忙道:“小人知错, 下次绝不再犯。” 李钦载拂了拂身上的铠甲, 道:“军法行过了, 去刺史府见大总管,把事情说清楚。” 围观的粮队将士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李钦载刚抬步却又停下。 环视众将士, 李钦载沉声道:“你们虽只是运送粮草的将士,但也是大唐的王师, 将领毫无缘故地凌虐, 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么?都是铁铮铮的关中汉子, 骨气和血性喂狗了?” 众将士垂头不语,但神情却渐渐有了变化。从温顺, 到不甘,最后变得激愤。 李钦载淡淡看着众人的变化,他知道这群绵羊正慢慢变成了一群饿狼, 从此以后, 钱益若还想动辄无故凌虐将士, 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这就对了, 军队的战士必须要有战士的样子,运粮的也是战士, 也该有战士的血性,不是逆来顺受的民夫。 再次回到刺史府,孙仁师对李钦载的到来颇为意外。 李钦载很痛快地将责罚钱益之事说了出来, 孙仁师点头:“这个钱益,老夫略有所闻, 当年确实是条汉子,恃功而骄被贬谪后, 渐渐已废了。” 说着孙仁师摇摇头,对李钦载行军法之事倒也未责怪, 毕竟李钦载占了道理,军中饮酒加凌虐将士,钱益罪有应得。 李钦载淡淡地道:“军中皆是厮杀汉,既然已是废人,再做督粮官实在不合适,不如放归回乡,做个耕夫樵农, 总好过留在军中成为隐患,若哪天他酗酒延误了粮草交付,对我王师可是大祸。” 孙仁师点头:“老夫传令下去,撤免他督粮官一职, 此人便交给你处置吧,是留在军中还是放归回乡,你来决定。” 李钦载当仁不让地行礼:“是。” 登州的出海港口一片繁忙,在各级将领们的指挥下,将士们有条不紊地登上战舰,战舰扬帆朝百济驶去。 两天后,终于轮到辎重营登船。 一大早李钦载便来到港口,见港口静静地停泊着数十艘大船,不由暗暗惊叹。 大唐的造船业大多是从隋朝继承过来的,而隋朝的造船业颇为发达,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隋炀帝杨广颇喜出巡,而且出巡尤喜坐船。 杨广在位之时不仅挖通了大运河,隋朝的造船业也随着皇帝的爱好而蓬勃发展起来。 李钦载眼前的大唐战舰是个庞然大物,大大出乎他的想象,船高约有五层楼,边沿插满旌旗,船舷两侧皆有箭垛和巨弩,主桅杆更有十余丈高,每艘战舰若只装载人员,大约能装五千余人。 当然,若是与敌海战,战舰上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正常的编制是五百左右。 李钦载站在港口边,神情赞叹地看着大唐的威武战舰。 正搜肠刮肚打算抄袭几句李白杜甫的诗来描述一下此刻的心情,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句清冷的语声。 “尔观我大唐水师,颇雄壮否?” 李钦载一凛,周瑜反间戏蒋干?谁走错片场了? 转过身,却见一位六十来岁的披甲老将,正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按剑,一手捋须,目光痴迷又自豪地看着港口停泊的战舰。 就冲着他这一把白胡子,李钦载觉得自己应该客气点儿。 所有真真假假的故事里,除了星宿老仙丁春秋,其余的白胡子老头儿都是狠角色,不是送秘籍就是送仙器,马屁拍到位了,说不定还送渡劫丹…… “未请教……”李钦载下意识拱手。 老将笑了笑:“老夫刘仁轨。” 李钦载一惊。 尔母婢也,爷爷的仇家!就是这家伙,当年参李勣参了整整一个月,多变态的心理才会逮着李勣死死不放,把人往死里得罪。 “呃,下官熊津道行军长史李钦载,拜见刘副总管。”李钦载不得不行礼。 老一辈的恩怨说不清楚,但李钦载清楚的是,这是在军中,刘仁轨的官儿比他大,就像李钦载可以揍钱益军棍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刘仁轨也能毫无理由地给他一顿军棍。 是仇家,但得罪不起,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刘仁轨相貌无甚特别,只是表情永远保持严肃,严肃得有些冷酷,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见李钦载行礼,刘仁轨嗯了一声,道:“李家的后生,不错。你的名声老夫多少听说过,也算是久闻其名了,既有缘同处军中,你我好生相处。” “你莫给老夫添乱,老夫也不会无缘无故寻你晦气。” 李钦载眼皮跳了跳,他还在分辨这句话究竟是安慰还是威胁。 刘仁轨扯了扯嘴角,道:“令祖想必跟你说过与老夫的恩怨,上一辈的事,不牵扯小辈,安心办你的差。”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兵油子 几句话的聊天里,李钦载在暗暗观察刘仁轨。 爷爷的仇家什么的先放一边,李钦载发现刘仁轨在朝堂上属于比较奇怪的一类人。 刘仁轨是青州刺史,同中书门下三品,当年跟李义府干过仗,没干赢,被贬谪到青州当刺史。 刘仁轨这种人属于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笃信水至清才有鱼的那类人,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他的理念里,每个人都必须是圣人,否则便是十恶不赦。 当初东征高句丽失败,李勣奉旨殿后,保存了唐军的主力,如此大的功劳,李世民都不知如何赏赐才好。 偏偏刘仁轨却参劾李勣纵兵为祸,给李世民和李勣心里都狠狠添了一把堵,可见刘仁轨是怎样的性格。 掌握实权却清廉刚正的朝堂清流,这是李钦载对刘仁轨的评价。。 “清流”二字,多少带点贬义,李钦载的性格以灰色为主,内心对善恶好坏并不是那么在乎,准确的说,凡事的大方向如果是正确的,那么过程和手段就不必那么刻板,善恶好坏无所谓,达到目的就成。 李钦载这样的性格,显然跟善恶泾渭分明的刘仁轨格格不入。 客客气气跟刘仁轨聊了半天,双方的气氛算不上太融洽,刘仁轨约莫也觉得跟李钦载聊天索然无味,于是对付几句后便离开,继续指挥将士登船。 李钦载带着刘阿四等人正要登船,谁知身后却传来惊喜的大呼声。 呼声高亢,令许多将士不禁侧目。 李钦载扭头望去,赫然发现李素节居然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百余名随从。 李钦载不由大吃一惊,这货怎么跑来登州了? 李素节一行人策马赶来,快到李钦载跟前时才勒马,李素节飘身潇洒地下了马,跑到李钦载跟前, 恭恭敬敬行礼。 “弟子拜见先生。” 李钦载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来了?” 李素节嘻嘻一笑, 道:“长安城里没甚意思, 不如跟着先生,于是跑来登州了,幸好赶在先生登船前找到了您, 不然弟子还得雇船去百济与先生相会了。” 李钦载沉下脸来:“简直胡闹!过了海便是战场,你堂堂皇子上战场找死吗?你父皇允许你来?” 李素节瑟缩了一下, 轻声道:“父皇自是不答应, 弟子于是留书一封, 带了百余随从偷偷跑出来了。” 李钦载指着他身后,冷冷道:“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去, 百济是战场,不是皇子玩闹的地方。” 李素节哭着脸道:“先生,弟子已经跑出来了, 回长安会被父皇责罚的, 再说皇后那里更是……就让弟子跟着先生吧, 弟子保证听话, 唯先生马首是瞻。” “别跟我说废话,滚回去。” 李素节哭丧着脸,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盯着李钦载头顶的天空,睁大了眼惊骇地道:“先生, 有只猪在天上飞!” 李钦载却不上当,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狠狠一踹:“我当年玩剩的梗,你拿来糊弄我?没得商量, 马上滚回去!” 瞪着李素节身后的随从,李钦载冷冷道:“由着皇子胡闹, 你们也不怕砍头,看住他,把他平平安安送回长安。” 随从不敢多话,簇拥着李素节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亲眼见到李素节和随从的背影消失不见,李钦载这才放心地登船。 战舰很大,足够装载数千人,不过大多数将士只能站在甲板上。 李钦载是行军长史, 军中地位不低,自然待遇不同。登船之后便被分配了一间舱房。 舱房不大,不过里面有床榻有茶几,布置颇为精巧, 倒是勉强能住人。 没过多久,听到港口一阵敲锣声,大船升起了帆,船身微微一震,徐徐离开港口,掉头往东行去。 靠近陆地的海面还算平静,李钦载没有晕船的感觉,只是有些气闷,起身打算走出舱门透透气。 舱门打开,李钦载却赫然发现钱益身子笔挺地跪在舱门外,垂头闭目,不发一语。 李钦载愕然望向守在外面的刘阿四。 刘阿四无奈地道:“他说要向五少郎赔罪,小人不敢打扰,又不便驱赶,只好由他跪在门外。” 钱益两天前挨了二十军棍,身子还未恢复,跪姿久了身子有些摇晃,可他仍一声不吭地咬牙坚持。 李钦载冷笑:“昨日我给你下的文书,你可看见了?你已被撤免督粮官一职,历年的军功累积,给你分了二十亩永业田,你现在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嫌田地分少了?” 钱益已不复跋扈的模样,垂头低声道:“小人知错,求李长史饶我一次,莫将我赶出军中,我……若离开了军中,实不知如何活下去。” “归乡种地,安享太平,这样的日子比刀口舔血不是强多了吗?” 钱益摇头:“小人十六岁从军,至今已在军中待了二十来年,早已习惯了军中的日子,归乡种地……对我来说,无异赐死。” 李钦载冷冷一哼:“从军二十来年,便是你这般德行?酗酒,凌虐袍泽,顶撞上官,这样的军人,哪支军队敢要?” 钱益痛苦地垂头,低声道:“李长史,小人真的知错了,这些年小人恃仗曾经的微末军功,性子跋扈猖獗。” “后来被贬谪后心中怨气难消,故有狂悖不经之举,小人这几日已深深自省过,求李长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我真的不能离开军中。” 李钦载静静地注视着钱益。 其实钱益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在李钦载眼里,他不过是个典型的老兵油子,待在军中的日子久了,渐渐对军法不再敬畏,因为熟悉了规则,便知道如何避开规则,或试探规则。 以前仗着曾经的军功,就算得罪了上官,想必没人跟他计较,然而他终于碰到了李钦载。 李钦载没惯着他,犯了军法便狠狠揍,一顿揍不算什么,直到李钦载要把他赶出军队,钱益终于急了。 就像前世那部名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情节一样,有些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哪怕那个环境是恶劣的监狱,走出去后也会无所适从,无法生存。 钱益就是如此,从军二十余年,他已离不开军队了。 “自由”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好东西。 盯着钱益的脸看了许久,李钦载从他脸上看到了悔恨。 半晌之后,李钦载冷冷道:“钱益,我对你没什么好感,你这样的人留在军中只会是害群之马,所以,我还是倾向于把你赶出军中……” 钱益突然拜伏于地,颤声道:“小人已诚心悔过,求李长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李钦载沉默下来,思忖之后缓缓道:“你若真想留下来,便收起你的性子,诚心改过,以往的军功一笔抹掉,你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事迹,从今日起,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府兵。” “无官无职,你的前程,你的军功,一切需要你重新用刀剑博来,我把你编入我的亲卫,需要你拼命时,你便用手上的刀剑证明给我看,你已不是当初那个嚣张的督粮官了。” 钱益毫不犹豫地道:“小人愿意当一名普通的府兵,愿为李长史之亲卫,李长史之安危,小人以性命护之。” 李钦载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便暂时留下吧,但愿你莫让我失望。” 钱益千恩万谢后,跟着刘阿四下去了。 李钦载神情复杂,不知将钱益留下是对是错。 若钱益真能把老兵油子的脾气改掉,战场上不失为一员骁将,当年的他早已证明过自己。 在这个没有内燃机蒸汽机的年代,海上行船全靠风帆,战舰行了整整五日。 五日后,李钦载在战舰上吐得魂飞魄散奄奄一息之时,突然感到船身微微一震,接着舱房外传来刘阿四的声音。 “五少郎,战舰已至百济国。”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耳在外而安 大唐的战舰已至百济,李钦载一凛,快步走出舱门,来到甲板上。 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不用护照就出国,而且还是带着一万多将士出国,真想发个朋友圈得瑟一下。 前世的老英雄们雄赳赳气昂昂在三八线上浪一回,大约便是此刻这种心情吧。 目光眺望不远处的海岸线,李钦载的神情渐渐凝固。 触目所及,皆是战火。 港口外处处冒着火光和青烟,民宅被焚,城池已破。 一队队披甲的唐军在港口外巡弋,那些正在燃烧的火光也没人去扑救,大唐的将士对此漠不关心。 李钦载这才想起来,此时的百济,早已被唐罗联军攻破,百济国已是被占领国,大半国土被联军所占…… 虽然唐军在白江口吃了点小亏,刘仁轨不得不率军暂时退出百济,撤回新罗,但是很快便卷土重来,重新占领了百济。 此时加上水师新运来的一万多援军,刘仁轨更是如虎添翼,接下来便是唐罗联军与倭国的较量了。 至于北边的高句丽,本来高句丽与百济是联盟,两国经常合起伙揍新罗。 但今时不同往日,高句丽国力已衰弱,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盟国的死活,百济被唐军攻破,高句丽至今没有半点表示。 不得不说,大唐的君臣眼光毒辣,比周边的蛮夷强多了,他们准确地抓住了天时地利人和,一击而中,攻占了百济。 虽然中途出了倭国这个变数,但对大局并无太大的影响,百济注定将被大唐和新罗瓜分。 看着港口外满目疮痍和战火,李钦载站在甲板上,不由微微颤栗起来。 视线内的一切景象才是真正的战争画面,仅仅只是一堆堆燃烧的房屋,和城池的残垣断壁,这些惨烈的画面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每一处火光,每一堵残墙,都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此地曾经发生过多么激烈的交战,多少条人命在屠戮与被屠戮中永远消失于尘世。 而李钦载,也即将参与进这场战争。 深深吸了口气,李钦载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 两辈子没见过这种画面,李钦载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害怕,他对战争实在太陌生了。 心情正是无比复杂之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高呼,声音很熟悉。 神情错愕地扭头望去,李钦载见李素节赫然站在另一艘战舰的甲板上,正欢快地朝自己挥手,两艘战舰都即将入港,彼此靠得非常近,船舷之间几乎只相隔数尺。 李钦载大吃一惊,脱口道:“卧槽!” 接着勃然大怒,不假思索便脱了自己的鞋子,狠狠朝另一艘战舰上的李素节砸去。 李素节丝毫没有大意,身影伶俐地一闪,躲过去了。 “给我把鞋子还来!”李钦载指着李素节远远怒喝。 李素节一脸可怜兮兮,双手捧着李钦载的鞋子,毕恭毕敬地一扔…… 力道太过小心翼翼,鞋子不偏不倚落入两船之间的海里。 李钦载和李素节两两对望,眼睁睁看着鞋子掉落海里,李素节表情一苦,急忙远远地朝李钦载长揖赔罪。 李钦载则一脸悔意,刚才不应该拿鞋子砸他的,用箭射该多好。 这货阳奉阴违,在登州港口时假装答应回长安,结果趁其不备便窜上了另一艘船,还是跟着来了百济。 跟老师玩套路,今日若不清理门户,乡村教师威严何在? 李钦载指了指李素节,怒道:“你给我等着!” 随即扭头大喝:“快让大船靠岸,快!” 然后左右四顾,指着刘阿四道:“弄根马鞭给我。” 刘阿四将一切看在眼里,立马递上一根马鞭。 两艘大船很快靠岸,李钦载迫不及待第一个冲下了船,拎着马鞭便朝李素节冲去。 李素节吓坏了:“先生,您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李钦载像琼奶奶笔下任性的女主角,不过没有转身跑远,而是以冲锋陷阵之姿朝李素节追杀而来。 李素节当然也不是任杀任剐的愣货,老师如此任性,李素节自是扭头便跑。 百济港口内,万余大唐将士刚下船,正在将领们的呵斥下列队清点兵器军械和战马,两道人影却开始你追我逃,其中一人还光着一只脚。 李钦载一边追,手里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朝李素节抽去,重现了当初甘井庄的那一幕。 李素节被抽得哇哇惨叫,还不敢停下,怕被抽得更惨,只好双手护住头逃跑,真正的抱头鼠窜。 追了很久,李钦载终于累了,扔了马鞭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 李素节也累了,大家都是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身体素质半斤八两,都是弱鸡。 “李素节,你如今出息了,嗯?敢对我阳奉阴违,以为皇子我就不敢教训了么?今日起,你被我开除了,以后别叫我先生,爱去哪儿去哪儿!” 李素节大惊:“先生饶命,饶了弟子这一回,弟子下次不敢了!” 李钦载冷冷道:“你先告诉我,为何非要跟我来百济?战场很好玩吗?” 李素节露出忧虑之色,道:“先生恕罪,弟子不是来玩的,而是不得不离开太极宫……” “为何?” 李素节低声道:“上次先生封爵一事,在朝堂上掀起了风波,后来风波平息,但宫闱之中却不知为何气氛颇为压抑。” “你父皇和皇后吵架了?” “没吵架,他们恩爱如昔,但我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有点不对劲,有点……嗯,像是做戏,偏偏又真挚得很。” “但是皇后一旦没与父皇在一起,她的脸色便很阴沉,那几日她接连杖毙了好几个宦官和宫女,我看得难受又害怕,先生您知道弟子的出身,实在担心皇后对我……” 李钦载皱眉道:“你很害怕,所以跑出来了?” “是,弟子以前也是听过典故的,春秋时,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弟子左思右想,留在宫闱整日担惊受怕,反不如跟着先生,可以一边学学问,增广见闻,还能躲避灾祸,求先生收留。”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耳在外而安免费阅读。 第一百八十七章 铁骨铮铮的废物 武皇后究竟会不会对李素节下手,李钦载也说不准。 原来的历史轨迹上,武皇后确实对李素节动了手,但那是很多年以后。 如今随着李钦载的穿越,无形中改变了很多事情,历史究竟会不会按原来的轨迹继续重演,李钦载也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李钦载也没法说李素节偷偷跑来百济的决定是错误的。 更何况这货还振振有词,连“重耳在外而安”这么高级的典故都搬了出来,李钦载若想反对,倒显得自己没文化似的。 犹豫再三,想想终究是行过拜师礼的弟子,人家跑出来是为了求生,他有什么错?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李钦载叹气:“对外不要暴露你皇子的身份,这里是战场,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李素节长揖道谢:“多谢先生关心弟子。。” “我倒不是关心你,你死了不要紧,主要是连累我陪葬,”李钦载愁容满面叹道:“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让你立个军功,回长安后你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军功?”李素节两眼一亮:“弟子有机会立军功吗?” “有,回头我吩咐将士们留几个活的敌人给你,排着队让你一刀刀剁了,上报长安说四皇子斩首多少多少级,不就是军功了。” 李素节一愣,接着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似的,涨红了脸道:“这是弄虚作假,先生不可,弟子不屑为之!这明明是刽子手干的活儿。” “呵,我就欣赏你这种人,明明没本事,偏偏有一身莫名其妙的骨气,铁骨铮铮的废物,除了这个,你还能立啥功?你敢带着将士冲锋陷阵吗?敢攀上云梯攻城掠地吗?” 李素节萎了,委屈地道:“先生说话太难听了,什么铁骨铮铮的废物……弟子既然来了,总会找机会立功的,我李素节也是堂堂血性男儿,不需要弄虚作假的功劳。” 李钦载竖起大拇指:“你了不起,你清高……” “既然不想玩虚的,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不准私自外出, 否则莫怪我不给皇子留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抽你鞭子, 你这张嫩脸也挂不住吧?” 李素节恭敬地道:“是,弟子全听先生的。” 说完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 作为皇子,以前确实没挨过揍, 宫学里的大儒师傅通常不会揍皇子,也不敢揍, 父皇更是不便动手揍。 唯有李钦载, 他是真的揍, 一点都不顾忌皇子的身份。李素节拜师才不到半年,已经挨过两次鞭子了, 每次都被抽得遍体鳞伤,还不敢反抗。 李钦载一行人出了百济港口,直奔熊津城儿去。 唐军这次出征, 孙仁师之所以叫“熊津道行军大总管”, 就是因百济国的熊津城而名之。 熊津城离港口一百多里, 李钦载一行人策马赶到熊津城都督府时已是傍晚。 熊津城都督府是显庆五年苏定方攻破百济后建立的, 隶属于大唐。 百济国基本已被大唐占领,这两年唐军正慢慢消化百济国, 开疆辟土不是说占领就完事了,还有许多后续的复杂事项。 结果百济国还没消化完,曾经的百济国余孽果然搞事情了。 曾经的百济权臣鬼室福信向倭国求援, 并拥立百济国曾经的宗室扶余丰为王,这才有了倭国在白江口突袭唐军的一战。 李钦载进熊津城后, 入都督府拜见了副总管刘仁轨。 李素节跟在李钦载身后,幸好刘仁轨常年在外为官, 对大唐的皇子并不太熟,依稀只觉得李素节眼熟, 却也没认出他的身份。 李钦载向刘仁轨述职时,眼角余光瞥见李素节站在堂下,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穿着华贵的绸缎长衫,负手而立衣袂飘飘,比主角更像主角。 李钦载眼角不住地抽抽。 回头就让这混蛋换一身亲卫的衣裳,这模样出现在战场上, 简直是敌人神射手的靶子,牵着他上战场遛一圈儿,绝对能收到草船借箭的效果。 刘仁轨与李钦载正在清点辎重营的粮草军械存余,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堂下宛若翩翩浊世贵公子的李素节。 正事说到一半, 刘仁轨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堂下的李素节,道:“此为何人?” 李钦载不想暴露李素节的身份,于是眼都不眨地编瞎话儿:“他是无名氏,下官找来的替身,战场上若有敌军神射手,就凭他那身穿着和倒霉模样,必先射他。” 刘仁轨愣了一下,沉下脸道:“胡闹!” “是,下官回头就让他换身正常点的衣裳。” 刘仁轨嗯了一声,突然又道:“不过你这替身找得好,看他那不可一世的骄纵神态,与你的纨绔气质颇为神合,若在战场上,老夫恐怕都会忍不住射他一箭……” 李钦载立马逢迎道:“副总管若闲着没事,现在射他一箭也无妨,下官请客。” 刘仁轨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捋须叹了口气。 堂下的李素节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冷战,然后很自觉地收敛了贵公子的气质,老老实实走到都督府门房廊柱下,双手拢在袖中,蹲了下来。 李钦载和刘仁轨的目光同时柔和了几分。 这模样就很接地气了,非常讨喜。 粮草军械等辎重对账过后,刘仁轨露出赞赏之色。 数目全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英国公家的麒麟儿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钦载也松了口气,但凡粮草军械差了斤两,今日怕是走不出这都督府,恰好开战在即,说不定自己的脑袋正好用来祭旗。 别怀疑,刘仁轨这老货真干得出,铁面无私执法无情就是他的人设。 英国公的孙子,渭南县子什么的,在军法面前全没用处。 对账过后,刘仁轨沉声道:“孙仁师的水师共计一百七十余艘战舰,皆在白江口集结,明日便要对倭国水师开战了,同时老夫这边的陆路也要向北进发,肃清百济国内的倭国和百济余孽。” “李长史是跟随老夫的陆路行军,还是跟孙仁师的水师?” 这还用考虑? 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下官对我大唐水师颇感兴趣,想跟孙大总管见识见识。” 刘仁轨面色一冷:“怕老夫找理由斩了你不成?小人之心!滚吧,找你的孙大总管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嚣张的棒子 李钦载当然不愿意跟着刘仁轨。 刘仁轨没猜错,李钦载还真怕他找个理由斩了自己,毕竟是爷爷的仇家,虽然说过老一辈的恩怨不牵扯小辈,可李钦载是成年人。 成年人对别人的承诺往往是不怎么相信的,前世当社畜时,老板涨薪加奖金之类的承诺说得太多了,一条都没实现过,李钦载所了解的社会险恶和人心虚伪,一大半是从老板身上学到的。 缺乏对老板的信任,是打工人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 刘仁轨就是他的老板,所以李钦载不能信他。 被刘仁轨赶出都督府,李钦载悻悻地带着人在熊津城里逛了一圈。 虽然百济国陷入战火,可熊津城还算太平,城内的民宅和商铺都没有毁坏。。 对于这座城,唐军的目的是经营它,而不是毁了它。 因为不久以后,百济国就要被纳入大唐的版图,以后便是大唐国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家人没有砸自家锅的道理。 城内有四处巡弋的大唐披甲将士,这些巡弋的人可不比长安皇城,他们的巡弋分外小心,遇到任何可疑的人都要上前盘查。 两国语言不通,所谓的盘查非常野蛮粗暴,上前二话不说就搜身,搜完后不管人家咿咿呀呀思密达苦苦哀求,挥手便架住他,扔进牢里。 若遇到反抗的平民,更是毫不客气一刀劈了。 这里没有公平,没有仁慈。城池里的所有人是占领与被占领的关系。 表面尚算平静的熊津城,实际上正发生着多少不幸的惨剧,李钦载不想知道,他的心肠没那么硬,但也没那么软。 想想后世棒子的可恶,李钦载顿时觉得释然了。 熊津城没什么可逛的,说是城池,但在李钦载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小集市,跟长安城的繁华相比……算了,别比了,简直是对长安的侮辱。 它连渭南县城都不如。 李钦载一行人意兴阑珊正打算出城回港口,前方的商铺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李钦载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无数百济平民疯了似的朝李钦载跑来,人人脸上浮出惊恐之色, 边跑边扭头朝后望。 刘阿四和李素节的随从们顿时紧张起来, 纷纷拔刀将李钦载和李素节围在中间。 这里可是被占领国, 唐军刚刚占了人家的国土,但却还未收复人心,人群里若混进了刺客, 无论李钦载或李素节有个三长两短,这些部曲随从们可就万死难赎了。 惊恐的人群对李钦载等人视若不见, 从他们的身边飞快跑过去。 前方的街道顿时清肃一空, 李钦载终于看清了, 前方竟有一队披甲的将士,正抄着刀在街上行走, 每遇到一个百济平民,那些将士抬手便是一刀劈死,然后发出哈哈的狂笑声, 继续寻找下一个无辜者。 李钦载眯起了眼, 眼神里闪过几分怒火。 被占领国的平民会有怎样的命运, 这些他都懂, 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戮平民,终究过分了。 行军大总管没有下达屠城令, 将士们便应该守规矩,是的,杀人也有规矩的, 这种变态杀人狂魔的做法,与前世的日寇大屠杀有什么区别? “阿四, 派人上去问问,他们是何人的部将, 让他们马上停手!”李钦载冷冷道。 一名李家部曲上前,不知道与那群将士说了什么, 说到最后李家部曲竟然拔出了刀,而那群将士则飞快将那名部曲围了起来。 “草!无法无天了,敢动我的人!”李钦载大怒:“上去,把这群杂碎围起来!” 李家部曲和李素节的随从顿时冲上前,那群将士这才露出惊惧之色,不自在地退了两步。 李钦载缓缓上前,环视这群人, 道:“你们是何人的部将?无故屠戮平民,上官没教你们规矩吗?” 将士中一名披戴铠甲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张嘴便是叽里呱啦一段听不懂的话。 李钦载一愣:“不是大唐人?” 那名中年汉子继续叽里呱啦。 李钦载顿觉不耐,打断了他的话, 道:“出来一个会说人话的,这只猢狲牵回去,别张嘴了。” 片刻后,终于有一名军士模样的人走出来,张嘴便是磕磕绊绊的关中话,语调和用辞很怪异,不过幸好能勉强听懂。 “我们……系,新罗国,武烈王殿下部将,这位将军,是我们新罗国的督军金文颖。” 李钦载终于听懂了。 原汁原味的棒子思密达。 新罗国盟军,面前这个穿戴华贵铠甲威风得很的中年汉子,还是新罗国的督军,名叫金文颖。 李钦载沉着脸道:“新罗国督军更应该守规矩,熊津城街头无故屠戮百济平民,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那位名叫金文颖听到军士的翻译后,顿时露出桀骜之色,然后叽里呱啦…… “阿四,抽他一耳光,让他闭嘴。让那只会说人话的猢狲跟我交流。”李钦载命令道。 刘阿四毫不犹豫上前,抬手狠狠一耳光,抽得金文颖一个踉跄,差点倒飞出去,抬起头时嘴里鼻孔都流了血。 金文颖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狂暴大吼一声后,拔刀便朝刘阿四劈来。 刘阿四也迅速拔刀挡架,随即猛地往下一劈,金文颖手里的刀顿时断成两截儿,而刘阿四的刀却安然无恙。 两国冶金工业之比较,大唐完胜。 断刀之后,刘阿四的刀势不减,顺势便将刀刃搭上了金文颖的脖子。 新罗国的将士大惊,急忙拔刀躬身,一副蠢蠢欲动上前营救的样子。 现场的气氛陡然紧张,一点火星都将引爆一场血战。 那位会说人话的新罗国军士瑟缩了一下,脸色苍白,说话更是结巴磕绊。 “我,我们系新罗国……” 李钦载毫无所动,道:“知道你们是新罗国了,怎样?要不要给你们颁个奖?给我解释清楚,为何无故屠戮平民?” “督军金大人说,百济已被新罗征服,这些平民不过是猪狗而已,屠戮便屠戮了,没有理由。”军士结结巴巴地转达道。 李钦载眯起了眼:“百济被新罗征服的?啧,棒子不要脸的传统原来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嗯,想想就气,阿四,再扇他一记。” 话音刚落,刘阿四啪的一声,又狠狠扇了金文颖一耳光,感觉五少郎可能还会继续下令扇他,刘阿西索性举一反三,主动反复又扇了两记。 金文颖被扇得脑子嗡嗡作响,一只耳朵甚至出现了失聪的症状,勃然大怒正待出拳,刘阿四的刀再次气定神闲地搁在他的脖子上。 金文颖暴怒却不敢动了,脖子上青筋暴跳,嘴里继续叽里呱啦。 “我们督军金大人询问诸位的……身份。” 李钦载哼了哼,道:“老子是大唐熊津道行军长史李钦载,大唐皇帝钦封渭南县子,哪只猢狲若不服,尽管来找我,今日屠戮百济平民的事,我会派人告诉你们的新罗大将军,让他给个交代。” “一群没用的废物!冲锋陷阵不见你们出手,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倒显出你们的本事了,有种明日与倭贼面对面厮杀。”李钦载恶狠狠骂道。 “百济是被我们大唐攻破的,你们新罗不过是一群摇旗呐喊顺便送送粮草的废物,哪来的脸皮敢说是你们灭的百济?” “百济境内的平民,大唐说可以杀,才能杀,我们定下的规矩才是规矩,敢违反我们的规矩,你们新罗便是大唐的敌人,我不介意上奏大唐皇帝,顺手把你们新罗也灭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差距悬殊 左一句废物,右一句猢狲,骂得这群新罗国将士面色铁青,然而督军金文颖在刘阿四的刀下,没人敢动,也不敢回骂。 身后的李素节一脸崇敬地看着李钦载。 此刻的李钦载令他有些陌生,从来没见过先生骂人如此恶毒,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长安城跋扈纨绔子的风采。 这时新罗国的将士们也慢慢了解了李钦载的身份。 新罗国是大唐的藩属国,两国官员的分量完全不对等。 新罗国所谓的督军,在大唐顶多也就是个县令的分量,可李钦载这位大唐皇帝钦封的县子,在新罗国却堪比宰相。 宗主上国与藩属之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尤其在这场战争里,唐军是毫无争议的绝对主力,新罗国虽然出兵五万,但这五万人里民夫居多,正如李钦载说的,送送粮草,摇旗呐喊,便是新罗国干的事。 现在百济国被大唐灭了,这群棒子便上街随意屠戮百济平民,以此为乐。 彼国人之卑劣,可见一斑。 李钦载眼前的这群棒子,每一张欺软怕硬的脸便透出一股浓浓的卑劣味道。 大唐县子的身份,足以碾压他们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新罗的大将军在李钦载面前,也必须主动向他行礼。 这便是宗主上国与蛮夷藩属的规矩。 “屠城有屠城的规矩,我大唐行军大总管若下了屠城令,屠几日,屠何人,屠何地,都有规矩的。你们这些蛮夷猢狲竟敢上街随意屠杀平民取乐,视我大唐行军大总管军令何在?”李钦载阴沉着脸问道。 金文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看李钦载的脸色,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朝他躬身行礼,又是一串叽里呱啦。 经过会人话的猢狲翻译,李钦载明白了这是向自己见礼以及赔礼。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打断这群猢狲的手或腿,给他们一个严厉的教训。 身后的李素节悄悄拽了拽他,轻声道:“先生,就此作罢吧,毕竟是大唐的盟军,事情闹大了,孙仁师和刘仁轨都无法公然偏袒先生。” 李钦载沉吟片刻, 点了点头。 说来有些冷酷, 但李钦载不是圣人, 他也有正常人的喜恶和偏向。如果今日这群棒子杀的是大唐的平民,说什么也要他们以命偿命,可这群棒子杀的是百济平民, 李钦载终究还是决定放过。 无论百济还是新罗,李钦载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印象, 或许是受前世的影响, 他拿的是大唐的俸禄, 没有义务帮异国的平民报仇。 “让这群猢狲滚蛋,下次若被我看到他们再屠戮平民, 就没这么客气了,我也杀几个新罗将士取乐。”李钦载嫌弃地挥手。 金文颖领着一群部将灰头土脸地离去。 李钦载一行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径自上马出城, 朝百济港口奔去。 ………… 百济港口, 一百余艘大唐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海边。 一队队穿着皮甲的将士执戟巡弋, 还有的正赤着脚在沙滩上列队操练。 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感充斥在空气里, 李钦载原本颇为放松的心情,来到港口后顿时悬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总有一股窒息感堵在胸口, 闷闷的喘不上来气儿,头顶也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将他往地底里压, 连走路都恨不得弯着腰。 后来李钦载才慢慢明白,这种感觉, 叫“杀气”。 不同于单人对决的所谓杀气,李钦载此刻感受到的杀气更浓郁, 那是将两个国家的国运加持在每个参战将士身上的浓烈气息。 说起来很玄幻,可李钦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古往今来的主帅们, 往往在未开战之前便能预料到这场战争的胜负,或许也与这种直觉的气息有关。 李钦载登上水师的旗舰,在主舱室内拜见了孙仁师。 孙仁师满脸疲惫,正出神地盯着桌案上的羊皮地图,李钦载瞥了一眼,发现地图画得很简陋,大约能看出渤海湾的全貌, 还有百济的白江口附近重点画了几个圈。 见李钦载进来,孙仁师点点头,指着地图道:“小娃儿,过来看看, 帮老夫出出主意。” “大总管可有疑难之事?”李钦载上前问道。 孙仁师沉着脸,道:“昨日接斥候军报,倭国倾举国之战船出海,正在朝白江口方向集结。” “倭国举国之战船……有多少?” 孙仁师冷着脸,沉默片刻,迸出几个字:“一千多艘。” 李钦载大吃一惊:“蛮夷小国,物产人才皆贫瘠,怎么可能造出一千多艘战船?” 孙仁师叹道:“老夫原本也如此想的,只是几个方向的斥候所报皆同,老夫不得不信,倭国真有一千多艘战船朝我方靠近,大约明日便会与我大唐水师遭遇。” 李钦载仍然不敢置信,道:“除了战船,他们有多少人马?” “据斥候说,倭国出兵水陆共计四万余人,陆路在百济国南方登陆,大约一万余,水师则有三万左右。” 李钦载脑子里飞快计算双方的差距。 倭国一千多艘战船,四万余兵马,大唐一共一百七十余艘战舰,一万四千余兵马。 双方差距有点大呀。 战舰几乎已是一打十的绝对劣势了,而双方将士则是一打三,有点悬。 战舰海战能用计谋的地方不多,海面那么大,任何阴谋诡计在缓慢的速度和超远的距离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根本来不及施展计策,敌人察觉到不对掉头就跑了。 学三国赤壁之战,骗倭国把所有战舰用铁索锁起来,再放把火全烧了? 这条计策实施起来过程太庞大,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智多近妖的诸葛亮也是撞了大运才成功,而这里明日就要开战,根本来不及。 而且李钦载估计,倭国人可能没那么蠢。 孙仁师愁眉紧锁,叹道:“小娃儿,老夫听说你是个有本事的,长安城里的同僚皆对你夸赞不已,就连陛下的皇子都在向你求学,你来说说,如今之计,我水师当如何应对?” 李钦载呆怔地看着地图,然后苦笑道:“下官若是主帅,大约会下令水师掉头回大唐。” “当然,走之前会丢下一句狠话,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什么下次别让我碰到你……回到大唐后赶紧请陛下打造战舰,来年再与倭国决一生死,找回场子。” 孙仁师捋须点头:“不错,也算是个主意。” 李钦载愕然:“大总管觉得下官所言有理?” “有理,呵,年轻人脸皮厚,兴许不在乎,但老夫丢不起这人。” 第一百九十章 升帆迎战 李钦载自觉脸皮不算厚。 脸皮厚有个前提,它得有脸。 李钦载的脸皮早在前世就被公司小领导消磨得干干净净了。但凡被批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第一反应就是低头认错,领导说得对,下次一定改等等。 大好男儿的青春锐气就在年复一年的低头中消磨殆尽,唯剩一腔自以为是的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可怜白发生。 与孙仁师的商议没结果,主要是李钦载对如今大唐的海战一无所知,根本无从谈起。 在火药原本不该出现的年代,海战大多是用弓箭或巨弩进行远距离攻击,也有抛石车和标枪,敌我双方的船只会试着靠近,靠在一起便是惨烈的肉搏战…… 向孙仁师告辞后,李钦载回到自己的舱房,首先将李素节叫过来,表情严肃地告诉他,或许明日便会与倭贼接战,叮嘱他一定要待在旗舰上。 大唐水师的旗舰通常留在后方,由己方的战舰团团围住保护,有点类似于现代的航母。 相对来说,留在旗舰上是最安全的,除非敌人一鼓作气连旗舰都攻破了,那时等于大唐水师全军覆没,包括孙仁师李钦载在内都得跳海喂鱼,至于李素节,就真的没人管他是不是皇子了。 得知明日可能会接战,李素节的表现却不像是害怕,反而有点兴奋。 没心没肺的样子令李钦载不由感叹,社会还来不及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教他做人,但老师已经快忍不住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战争很好玩吗?至于这么兴奋? ………… 当天夜里,李钦载睡得很安稳,睡在船舱里,没有马达的噪音,只有海浪的拍打声,以及颇富节奏的摇曳战舰,如同婴儿的摇篮。 正如前世歌曲里唱的, “海浪把战舰, 轻轻的摇。” 李钦载已经很久没睡得如此舒适了。 第二天一早, 李钦载突然被一阵冗长如呜咽的号角惊醒,刚睁开眼,旗舰的甲板上便传来急促的敲锣声。 “倭贼战舰至矣, 全军备战!” 李钦载一惊,下意识脱口喊道:“荞儿!” 脑子从懵懂恢复正常, 这才惊觉荞儿没在身边, 李钦载顿觉轻松, 人在危急时,第一个不假思索想到的人, 一定是最亲的人。 这个世上,李钦载最亲的大概只有荞儿了。 最庆幸的,莫过于生逢其时, 生在这个太平世道, 能将无法避免的战争控制在国境线外, 让老人妇孺能够不被战火荼毒。 披衣出房, 刘阿四和李素节已穿戴整齐站在门外等他。 刘阿四和李素节都穿戴了铠甲,部曲们给李钦载也穿了铠甲, 穿戴过后,李钦载快步朝甲板走去。 同时不忘回头对李素节的随从道:“你们看好四皇子,不准他有任何动作, 他若有事,你们都活不了。” 一众随从抱拳应是。 李钦载又对李素节道:“机会难得, 你好好看清楚,看看咱们大唐的水师是如何与敌人交战的, 此战过后,写一篇五千字以上的观后感和建言, 明天交。” 李素节一愣,他没想到真刀真枪的战争里,先生也不忘给他布置作业,这把操作他属实有点不适应。 李钦载没理他,径自走到船舷边,眯眼眺望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帆影。 大约二十海里外,渐渐出现了一片小黑点, 黑点渐渐变大,然后便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战船舰队。 粗略看了看数量,正如斥候所说,真有一千多艘。 李钦载脸色有些难看, 他怎么都想不通,小小的倭国怎么会有国力打造一千多艘战船,岛国上的树木都不够他们砍的吧? 如今的倭国还处在原始社会和封建社会交替的时期,耕地不多,没有文字没有文化,每年都要派遣唐使来大唐学习文化,抄好作业回去照猫画虎。 这样的蛮夷小国,若说他们有能力打造一千多艘战船,李钦载实在不敢相信,哪怕这一千多艘战船已经出现在他视线内,他还是不敢相信。 倭国的战船在海面上行驶缓慢,但仍然越来越近。 百济港口外,大唐的一百余艘战舰已迎了上去。各种号角的呜咽声和急促的敲锣声此起彼伏。 将士们赤脚在偌大的甲板上奔跑,在将领们的呵斥下,各自走向自己的岗位。 绞盘转动,将巨弩扣上弦,胳膊粗的巨箭搭在巨弩上,一队队弓箭手执弓并排而立,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的倭国战舰。 李钦载的心跳越来越快。 第一次亲身参与战争,而且战争离他如此之近,今日若命背中了流箭冷箭什么的,未杀一敌而身死,这种死算是壮烈还是算丢人? 战前一切准备就绪,水师将士们执弓扣弩,静静地等待倭国战船靠近。 时间缓缓流逝,倭国战船也越来越近,近到李钦载能清楚地看清对面战船黑色主帆上的图腾。 然后,李钦载的表情越来越错愕。 离近了他才发现,倭国所谓的一千余艘战船,每艘船的大小规模跟大唐水师的根本没法比。 准确的说,一千多艘战船绝大部分是小渔船小舢板,中间夹杂着几十艘中等规模的大船。 而大唐水师的任何一艘战舰,在倭国战舰面前都是庞然大物,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相当于前世航母与海警巡逻船的区别。 盯着倭国战船越靠越近,李钦载忍不住心中的惊愕和落差,脱口道:“这特么也叫‘战船’?” 事情终于合情合理了。 以倭国的国力,造一千艘小舢板还是问题不大,没有脱离实际。 毕竟人家的水师闲暇之时也要捕捕鱼,捞点澳龙海鲜什么的,多用途小舢板符合他们的国情。 李钦载的表情渐渐放松,突然觉得大唐一百多艘战舰战胜倭国水师也不是那么难了,大船升起帆,一通冲过去,光是船舷两边的浪都能打他们一个船仰人翻。 左右看了看,李钦载又发现甲板上的大唐将士们神情并不轻松。每个人的脸上仍然一片凝重肃杀。 身后传来脚步声,孙仁师赤着双脚走来,也是一脸凝重地盯着缓缓靠近的倭国战船。 “大总管,所谓的倭国战船,就这点小个头,咱们的战舰冲过去便能稳操胜算……”李钦载轻松地笑道。 孙仁师摇头,沉声道:“没那么简单,船小有船小的用法,大船对小船,不一定是优势。” 李钦载茫然地眨眼,不懂就问,虚心地行礼道:“请大总管赐教。” 孙仁师叹了口气,道:“岂不闻‘群狼噬虎’之术?”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洗洗都不能要了 小舢板很可笑,但一千多艘小舢板对付一百多艘大战舰,在这个没有火炮的年代,就没那么可笑了。 群狼噬虎,一拥而上,大战舰难道真有绝对优势? 从孙仁师忧虑的表情来看,李钦载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战鼓隆隆,越来越急促。 对面的倭国船队竟非常有序地列出了阵势,数百艘小船居中冲来,另外分出两股船队,从左右两翼包抄,对大唐水师的一百多艘大战舰形成了钳制之势。 孙仁师沉声喝道:“下令右翼穿插而上,弓箭阻之,不使敌军船只靠近,左翼向中部快速横插,摆脱敌舰包围。” 李钦载很好奇,如此复杂的命令,在没有无线电通讯和旗语的情况下,孙仁师如何将命令传达到别的船上? 然后李钦载便看到一队传令兵迅速奔到船舷边,用铜锣和号角交替奏响,锣声和号角的节奏各有长短,一串长短不一的奏响之后,便见到大唐水师左右两翼开始移动。 李钦载仔细看了看,居然真是按照孙仁师的命令,右翼穿插,左翼快速横插。 不得不赞叹古人心思之灵巧,锣声和号角的节奏混杂在一起,便可传达复杂的命令,这比摩斯密码早面世多少年? 然而接下来,李钦载便亲眼看到所谓“群狼噬虎”的战术多么可怕…… 右翼三十余艘战舰快速穿插而上,却被数百艘倭国小船紧咬不放,小船的机动灵活性比大船强很多,很快便追上了大唐水师的战舰。 双方还未接近时,大唐战舰便开始放箭,雨点般的箭矢疯狂地倾泻,倭国小船上无数人马中箭落水,但海战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风浪的摇摆,风速的大小等等,箭矢的准头比在陆地上差多了,许多箭矢都落了空。 尽管箭矢如雨,可倭国的小船还是在漫天箭雨中咬住了大唐的战舰。 双方一靠近,倭国小船上便亮出了数只绳索,绳索的一头系着铁爪,铁爪在空中晃了几圈,一扔一扣,便死死扣住了大唐战舰的船舷。 十余艘小船四面八方围住一艘大战舰,战舰上的大唐将士忙着砍断绳索,可倭国小船上也开始放箭,在箭矢的掩护下,一部分倭贼开始攀着绳索登船。 这种画面,跟前世的索马里海盗打劫商船的套路有点相似,或者说,索马里海盗的套路,早在一千多年前的海战中便已发展成熟。 战场情势发展很快,大唐战舰尽管体态比倭国的庞大不少,可李钦载发现大唐水师终究落了下风。 这场海战,庞然大物输给了灵巧轻便。 倭贼很快登船,其中损失了不少,可登上大唐的战舰后,双方便开始了肉搏厮杀,大唐水师在甲板上列阵,船舷两侧,一批又一批的倭贼攀了上来。 孙仁师看着右翼的三十余艘战舰已陷入了胶着,立马下令中军抽调二十艘战舰驰援,各舰升起主帆狠狠朝倭国小船冲撞过去。 仿佛一支冲锋的骑兵,这支驰援的舰队迅速地朝右翼冲插而去,瞬间将紧紧咬住大唐水师的数百艘倭国小船切割成几块,阻断了倭国舰队对右翼战舰源源不断的包围。 倭国进攻的节奏顿时一滞,驰援的二十余艘大唐战舰在海面上完成切割后,立马组成一字长蛇阵,对包围圈外的倭国小船继续放箭。 倭国的进攻计划彻底被破坏,立马放弃了进攻右翼。 随着倭国舰队中军一艘中等规模的旗舰传出鸣金声,数百艘倭国小船顿时掉转船头开始撤退。 倭国小船潮水般退走,千余艘倭国船舰往南方海面上迅速撤去,很快便消失在海平面上。 从启战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沸腾的海面恢复了平静。 海面上一片片染红未散的血水,一艘艘被彻底毁坏的战船残骸,和一具具浮在水面上的尸首,这些画面告诉人们,刚才确实发生了一场海战,敌我双方都付出了牺牲的代价。 孙仁师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看着退走的倭国战舰,冷冷喝道:“鸣金收兵,各舰回港,清点伤亡战损,派出斥候船,严密监视倭国舰队动向。”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孙仁师叹了口气,看着海面上的战后画面陷入沉思。 李钦载将这场海战从头看到尾,不由疑惑道:“大总管,倭国舰队为何如此匆忙便退了?” 孙仁师冷笑数声,道:“此战非决战,双方皆未尽全力,充其量是倭国对我大唐水师的一次试探性进攻,敌军主帅的目的是想看看我大唐水师的斤两,更惨烈的大战在后面呢。” 李钦载恍然,细细一想,刚才右翼舰队其实已陷入劣势,但孙仁师临时紧急调拨的二十余艘驰援战舰很及时。 这道命令破坏了倭国的进攻计划,吞噬大唐水师右翼的念头落空,再打下去无非多添伤亡,却也无法击败大唐水师,下令撤退才是最理智的决定。 孙仁师扭头看着李钦载,微微一笑,道:“现在尔可知‘群狼噬虎’的厉害之处了?” 李钦载点头,叹道:“倭国处心积虑,从战舰数量,到应战的战术,果然早有准备。” 孙仁师嗯了一声,道:“这一战算是打平,或许敌军损失更大,回头清点军械损失后,李长史仔细核对上报。” 李钦载躬身道:“是。” 孙仁师再次看了一眼战后的海面,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舱房。 李钦载扭头看着李素节,道:“此战可看清楚了?” 李素节脸色发白,他也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海战,那一幕幕惨烈厮杀的画面仍在他脑海里浮现。 “是,弟子看清了。” “大唐水师与倭国舰队各有哪些优劣?” 李素节苦笑道:“弟子一时未理出头绪……” “不急,给你时间慢慢想,整理过后写一篇五千字以上的战后总结,将你的所有想法都写进去。” 李钦载说完便离开了。 水师靠岸,港口上一片忙乱,受伤的将士痛苦地嚎叫呻吟,被袍泽从战舰上抬下来,随军大夫忙着救治,还有许多战死的将士尸首也被抬下,静静地放在港口的空地上,面庞被盖上了白布。 李钦载走下船,看着这一幕生离死别。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不忍细看。 脑海里仔细回想刚才海战的那一幕,敌我双方的优劣已渐渐有了头绪。 “阿四。” “在。” “从军器监里找几个铁匠来,我要打造一点小玩意儿。” 刘阿四一愣,接着兴奋地道:“五少郎又有新念头了?可会一击而制敌?”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我准备造一个超级大炮仗,点燃后轰的一声,一朵蘑菇云升起,莫说区区倭国舰队,连倭国本土都寸草不生。” 刘阿四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犀利,五少郎为何不早拿出来?” “你信了?” “小人当然信。” 李钦载嘁了一声:“我自己都不信,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信心?难道我在你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形象吗?” 刘阿四认真地道:“小人对五少郎的本事是深信不疑的,只要五少郎愿意,您一定能造出毁天灭地的利器,免我大唐关中子弟的伤亡,可积了大德了。” 遗憾地咂咂嘴,李钦载暗恨自己前世为何不好好学习物理知识。 若真能种出大蘑菇该多好,有些卑劣小国实在应该从世界地图上抹掉。 “莫废话了,赶紧给我准备纸笔,我要画图纸。”李钦载意兴阑珊地道。 李素节对先生的本事也是深信不疑,听先生说要造新物事,李素节兴奋地长揖行礼:“弟子可否在一旁为先生磨墨?” 李钦载嗤笑:“若是个伶俐解语的丫鬟为我磨墨,倒也平添‘红袖添香’一段佳话,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人磨墨,我图个啥?” 李素节可怜兮兮地眨眼:“先生若有需要……” “嗯?”李钦载眼皮一跳,这货不对劲。 “咋样?”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暗暗决定这货的下一句真敢说出口,他真的会清理门户,这学生要不得了,洗洗都不能要了。 幸好李素节很识时务地接道:“先生若有此雅好,弟子立马派随从在百济国给您挑十个八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您随便糟蹋。”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九十一章 洗洗都不能要了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又是一声巨响 弟子的马屁拍得到位,不过用辞有点粗糙了。 李钦载不知该爽还是该气,毫不迟疑一脚将李素节踹了个踉跄。 “糟蹋?嗯?来了百济国后,你也不会说人话了?”李钦载的拳头顶在李素节的脑袋上转圈圈。 李素节被顶得哇哇惨叫:“错了,弟子错了。百济女子被先生宠幸,是她们九世修来的福分,先生稍待,弟子这就给先生搜罗一百个百济美女。” 李钦载松开手,顺便在李素节的衣裳上擦了擦,道:“蛮夷之国的女子就不必给我搜罗了,人畜殊途,我大好一囊精华,岂能便宜了那些母猢狲?” 李素节急忙道:“先生说得是,待咱们凯旋回长安,弟子再为先生寻几个关中女子,为先生暖玉添香。” “只要你师娘不反对,我倒是不介意便宜她们……”李钦载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来了百济,天高皇帝远,就不想糟蹋几个百济美女?” 李素节黯然道:“先生,弟子毛还没长齐……” “多吃生蚝韭菜,多练深蹲,毛长齐后你会感谢我的……”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李素节一脸懵然,还是行礼道谢先生赐教。 回到旗舰舱房,刘阿四早已准备好了纸笔,一队部曲守在舱房门外严阵以待,旗舰上的任何人都不准从李钦载的舱房门前经过。 这是当初在国公府时养成的习惯。 刘阿四知道五少郎但凡动笔画图纸,一定是好东西,当家主母早已告诫过,秘方不准落入外人之手。 就连李素节想跟着李钦载进舱房,刘阿四也挡在门口犹豫再三,考虑要不要把这位皇子也拦在门外。 李钦载叹道:“你们不必如此,我画出来的东西马上要大肆打造普及水师,以后或许还要装备大唐所有的将士,根本无法保密。” 刘阿四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 李素节跟着李钦载入舱房,进了门便兴奋地撸起袖子给李钦载磨墨。 李钦载悬笔停顿许久,才落笔开始画了起来。 李素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钦载的图纸,神情犹豫挣扎,几番欲言又止。 小朋友有许多问号,但又不敢打扰先生,怕乱了先生的心神。 直到李钦载画完,李素节才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先生,此物有何用?为何看起来如此怪异?” “先生,它可否一击制敌?它的威力跟您造的大炮仗相比如何?” “先生,此物画得好丑,是否需要弟子帮您润色一番……啊!先生住手,弟子知错了!” 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反派死于话多,心里没数么?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反正我一个都不会回答。” 然后李钦载命房门外的刘阿四将铁匠叫来。 半个时辰后,几名铁匠站在甲板上面面相觑。 李钦载来到甲板上,不说废话,直接将图纸递给铁匠们,几人互相传阅一番后,神情愈发疑惑。 “不要问废话,按图纸的原样比例打造出来,港口已给诸位生好了炉子,备好了工具,现在就开工,快去!”李钦载命令道。 港口空地的偏僻处,刘阿四和部曲们已搭好了一间简易的临时工坊,炉子里火光跳跃。 铁匠们聚在一起商量了片刻,很快各自分了工,各人分别负责一项工序。 李钦载就站在工坊外,盯着铁匠们打造。 没等多久,旗舰下来了一群将士,孙仁师在众人的簇拥下昂然走来。 李钦载还没来得及行礼,孙仁师已下令将士们将工坊围住警戒,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小娃儿要造新物事,也不跟老夫打个招呼,这里可是敌国,若秘方外泄,老夫岂不是莫名领了罪状?”孙仁师瞪着李钦载不满地道。 李钦载笑道:“有劳大总管了,下官只是造个简单的玩意儿,效果好的话说不定会装备水师,没必要保密。” 孙仁师愈发感兴趣,兴奋地道:“哦?装备水师的新物事?哈哈,老夫等你这句话久矣。” 李钦载不解地看了看他,很疑惑这位老将军为何如此高兴。 孙仁师大笑道:“其实老夫早就收到长安的书信,有陛下亲笔所写,也有英国公所写,书信里都嘱咐老夫,若小娃儿突然画出了图纸,又召集铁匠工匠什么的敲敲打打,便要老夫多多重视,定是有好物件面世,不可使秘方外泄。” 李钦载恍然,没想到李治和李勣如此看重自己,人刚随军,书信便悄悄送到了孙仁师手上。 孙仁师好奇地打量着铁匠们满头大汗敲敲打打,道:“小娃儿造了什么物事?能跟老夫说说么?” 李钦载轻声道:“今日一战,下官见我大唐水师歼击敌军时力有不逮,海面风浪起伏,摇摆不定,弓箭的射程和准头都大受影响,所以下官刚才想出一个物事,或许能解决此事。” 孙仁师两眼一亮:“哦?若小娃儿能解决此弊处,此番对倭国之战,我大唐水师的胜率可高三成,军中无戏言,李长史此言当真?” 李钦载心头一紧,暗道来了来了。 气氛都烘到这儿,接下来该李钦载以项上人头立军令状。 若不成功,必提头来见什么的。 呵,我会傻乎乎的钻进你的套路里? “大总管不必当真,下官不过是胡闹而已,若不成功,下官占用军中人力物力,必按市价赔偿便是。” 孙仁师一滞,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他。 这小子滑不溜秋的,还真不好拿捏。完全不按剧本说台词呀。 “你……按自己的想法打造吧,失败了也不怪你,利器杀敌岂是那么容易打造的,多失败几次约莫有个模样了。”孙仁师一脸慈祥长者的表情笑道。 说完孙仁师也不走,和李钦载并肩站在工坊外,等着铁匠打造。 一个时辰后,铁匠们终于将成品造了出来。 铁匠打造的新物事模样很奇怪,是四个圆柱体形状拼接而成,不过不是前世奥迪车的那种并排形状,而是中心一个圆孔,另外三个圆孔以众星拱月之势围在中心。 圆柱体每个圆孔大约一寸多的直径,三寸长。 李钦载接过刚淬冷尚留几分余温的新物事,又从兵器中取了一根长杆嵌入中心的圆孔里。 于是中心套上长杆,另外三个圆柱状的东西紧紧依附在长杆的一端。 孙仁师与围观的所有人皆是一脸茫然。 “李长史,此物……是新兵器?它能杀敌吗?”孙仁师忍不住问道。 “不一定,试试效果再说。” 说着李钦载叫人送来一些火药。 心里不由暗暗庆幸,幸好临行前向李治要了一些火药,冥冥中自有天意。 火药送来后,李钦载从铁匠的炉子下方捡了一些尖锐的边角剩料,和火药一同塞进三个空圆孔里,夯实塞紧,底端牵出一根引线,再命人在空地上竖起一个人形稻草靶子。 李钦载扭头四顾:“呃,谁来举起这根东西?圆孔对准靶子就成。” 孙仁师疑惑道:“你造出来的物事,为何自己不试?” 李钦载认真地道:“下官当然是怕失败后炸死自己,那么危险的事怎能由下官亲自试?” 无知者无畏的李素节拍了拍胸脯:“先生,弟子愿试。” “你给我滚远点!”李钦载冷冷瞪了他一眼。 大唐的将士向来悍不畏死,故而才能打下偌大的版图,成就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 很快就有几名将士走出来站成一排,自愿一试。 李钦载随意瞥了一眼,不满意地道:“干干巴巴的,麻麻赖赖的,一点都不圆润……换一批!” 将士们行礼,退下,紧接着又换了一批。继续站成一排。 咦,画面莫名有种熟悉感是肿么肥事?依稀有一股来自前世的淡淡乡愁…… 选了个膀大腰圆,大炮都轰不死的大家伙,李钦载命他平举这件新物事,其中一个圆孔对准不远出的人形靶子。 手执火把,点燃引线的那一刹,李钦载捂住耳朵扭头狂奔。 轰! 天塌地陷般的巨响,一阵白色的硝烟升起,待烟雾散去,手执长杆的大家伙被熏得满脸漆黑,一脸懵逼地仰头望天,仿佛在怀疑人生。 众人惊吓之后,孙仁师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朝不远处的人形靶子望去。 一眼望去不由倒吸口凉气,孙仁师的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起来。 那只人形稻草靶子被轰得不成样子,套在上面的皮甲和衣裳被轰得稀碎,被稻草套住的木头架子也已松垮,无数尖锐的铁片嵌入其中。 孙仁师强自镇定,捋须的手却微微颤抖,人还未从刚才的巨响中恢复过来。 这若是打在人的身体上,该有怎样的下场? 围观的将士们也看呆了,无论刘阿四等李家部曲,还是围住工坊警戒的将士,亲手打造出炉的铁匠,还有一个状若痴呆的李素节…… 所有人一片寂静,呆滞地盯着那只人形靶子。 巨响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远处港口战舰上的将士也都听到了巨响,却不知是何动静,各战舰顿时敲响了敌袭的示警声,舰船上纷纷有兵马调动的迹象。 孙仁师察觉不对,急忙下令水师各舰停止调动,不必惊慌。 “李,李长史,此物……何以名之?”孙仁师颤声问道。 李钦载对此物的效果也颇为满意,淡淡地道:“此物,名叫‘三眼铳’。” 第一百九十三章 威力大,倒一片 火药面世的那天,李钦载打开了魔盒。 三眼铳呢?它是魔盒里飞出的一只魔鬼。 以火药为基础,很多火器其实不需要依靠现代工业技术就能造出来,三眼铳便是其中之一。 准确的说,它更像后世的散弹枪,俗称大喷子。 它最早出现在后世的明朝,优点是可以连续发射,缺点是射程不长。 后世全国禁枪以前,许多民间百姓都能自己开个黑作坊造出来,因为做工实在简单粗糙,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只要会打铁,有火药,就一定能造。 后来禁枪后,这种原始铳枪被南方很多地区保留下来,不装弹丸只装火药的话,逢年过节用来驱邪避凶祈福等,仪式感满满。 李钦载所造的三眼铳应付眼前的海战足够了……他发现如今的海战往往是弓箭和投石互射,最终却还是要两船靠近,攀船近身肉搏。 三眼铳的出现,或许已完全改变了海战的战术格局。 只要从容列队射击,敌军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反而像个靶子被追着打。海上射箭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三眼铳却不受影响,一次射击,方圆丈许皆是打击范围,对倭国的小船尤为适用。 孙仁师呆呆地看着那只被轰得不成模样的人形靶子,仔细端详着靶子的下场,甚至细数靶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弹孔。 半晌,震惊地抬头看着李钦载。 “李长史,此物……三眼铳,若用于海战……” 李钦载想了想,认真地道:“五十步内,无敌。” “比弓箭射程弱,但胜在精准,不受风速气候影响,威力也大,属于群体攻击技能,弓箭一箭只能射一个,三眼铳一枪能倒一片。” 解释得很详细,但有些词儿孙仁师听不懂。 不过孙仁师还是抓住了关键词,精准,五十步,倒一片。 李钦载接着道:“若能组织起一支火枪营,以三排为基础,每排轮流不间断射击,五十步内能形成一个火力网,任何敌人都无法突破这五十步,任何敌人!” 孙仁师颤抖的手捋须,强自镇定,却一不小心揪了一缕白胡子下来,显然内心很激动,实在无法掩饰。 “此物……老夫闻所未闻。”孙仁师颤声道。 旁边的李素节忽然道:“孙帅,先生说过,火药面世的那天起,这世上的战争便不一样了。” 孙仁师沉吟片刻,突然朝李钦载长揖一礼,李钦载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大总管,下官担当不起。” 孙仁师沉声道:“你担得起,此物面世,可免我万千关中子弟伤亡,从今以后,大唐征战天下,再无敌手!” “这一礼,老夫代万千关中子弟将士所施,杀人利器,功德大焉。”孙仁师严肃地道。 杀人利器与功德合在一起,听起来很矛盾。 但站在大唐主帅一军的将军的立场,这句话没说错。 李钦载也还了一礼,道:“躬逢其会,下官之荣幸。” 孙仁师笑了笑,扭头沉声吩咐身后的亲卫,道:“传老夫军令,召集全军铁匠,在港口外开辟一块空地建起工坊,日夜不停打造三眼铳,与倭国水师下次开战之前,全军至少要有三千杆三眼铳。” “从水师各舰中挑选壮硕善战之士,组成火枪营,三眼铳造出以前,火枪营必须熟练战法战阵,装备三眼铳后随时能战。” 一道道军令传下去,孙仁师的神情却愈发兴奋。 有了李钦载的三眼铳,此次对倭国的海战,他已多了三成胜算,基本是胜局已定了。 孙仁师下了几道军令后,这才看着李钦载笑道:“老夫有幸,能得李长史随军,长安皆言英国公府有麒麟儿,今日老夫算是亲眼见识了,哈哈,好!” “老夫马上写奏疏送去长安,此战之后,李长史可列首功,老夫倒是沾了你的几分光了。” 李钦载飞快看了旁边羡慕的李素节一眼,笑道:“三眼铳能造出来,功劳不是下官一人的,我旁边这位弟子也与我商议过,提过几个重要的想法。” 孙仁师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素节,好奇道:“不知李长史的这位高徒是……” 李钦载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孙仁师神色立变,想行礼,却又强行忍住,只好一脸怪异地含笑朝李素节点头。 李素节没注意这些细节,此刻的他,被李钦载的话深深震惊了,手足无措地道:“先生,弟子我,我……”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功劳有你的一份,莫推辞。” 使了使眼色,李素节会意,一脸惭愧地默默退到一旁。 李钦载并不介意分点功劳给李素节,他很清楚李素节如今的处境,也明白他的担忧,生活在宫闱之中,尤其后宫的杀母仇人武皇后越来越强势,若想活得无忧无虑,他必须有一份功劳傍身。 既然拜了师,就当是自己的儿子了,老子给儿子分点功劳,说来也算天经地义的事。 孙仁师已知李素节的身份,下意识朝李素节拱手,手刚抬起又放下,这时候委实不能泄露李素节的身份,否则难保有什么不测的意外。 “既是李长史的高徒,又为三眼铳之面世出过一份力,自然该名列功劳簿,老夫这就上奏长安,为李长史和……和这位高徒请功。” 李钦载和李素节一同行礼道谢。 孙仁师心情既兴奋又愉悦,仰天大笑几声,声穿云霄,惊起港口栖息的一群海鸥。 转身准备离开,有了三眼铳,孙仁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钦载没说错,从今以后,海战的战术格局都会改变,他必须回去仔细研究新的海战战术,将士阵型等等。 刚走两步,孙仁师突然脚步一顿,转身道:“对了,刚才新罗国大将军金庾信派人送信给老夫,说我军长史无故凌虐新罗督军金文颖,要老夫给个交代,可有此事?” 李钦载淡淡地道:“有,下官揍得很痛快,本想断他手脚,想到两国是联军,难免破坏团结,就放了他一马。” 孙仁师一愣:“承认得如此痛快的吗?” 李钦载接着道:“不过说我‘无故凌虐’,下官倒是不服。” 李钦载将金文颖在熊津城街头滥杀平民取乐的事情娓娓说来。 孙仁师越听脸色越沉,怒道:“这群猢狲!老夫与刘仁轨都下过军令,严禁无故滥杀百济平民,百济是未来我大唐进攻高句丽的前沿,大唐需要慢慢经营,慢慢收服人心的,新罗这群猢狲竟敢违我军令!” 看了看李钦载,孙仁师道:“你做得对,其实打断那个督军的手脚也无妨,一群不通礼仪不守规矩的猢狲,杀了也不为过,此事老夫担了,回头老夫会派人向金庾信问罪,恶人先告状,没天理了还!” 说完孙仁师就走了。 李钦载笑了笑,这种明显的一碗水端不平的感觉,真是甜蜜呢。 孙仁师走后,李素节这才面色惭愧地道:“先生造三眼铳,弟子根本没出过力,平白领受这份功劳,弟子心中有愧……”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你与其他的弟子不同,若换了他们,功劳自然没他们的份,但你,需要一份功劳。” “有了这份功劳,你父皇才能对你稍微重视一些,而你,在宫闱里就不必活得那么累,明白了吗?” 李素节眼眶一红,对李钦载长揖到地,更咽道:“弟子誓死追随先生,今生但有所得,皆先生之赐也。” 李钦载笑道:“不要动不动煽情,矫情得很,功劳给了你,下次你犯了错,抽你鞭子时我也没什么愧疚了,往死里抽便是。” 李素节仍然动情地道:“先生尽管教训,弟子绝无丝毫怨恚。” “放心,我会的。虽说师徒如父子,毕竟不是亲生,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犟驴脾气 深夜时分,百济港口一片平静。 倭国与大唐水师经过一次试探性交战后,倭国果断退却,据斥候船回报,倭国水师撤回南面,准备前往儋罗岛补给粮水。 儋罗岛也是独立的一国,它就是后世棒子国的济州岛。 如今的儋罗国最初依附于百济,百济被唐军灭国后,其国如今陷入一片混乱,岛国上下正在商议如何依附大唐,遣使向大唐朝贡。 “如何依附”是个很无奈的话题,因为大唐根本看他们不上,不想让儋罗国成为大唐的藩属。 这个岛国面积太小,如今还处于半原始状态,这样的藩属国依附大唐,大唐可能觉得有点丢人。 什么阿猫阿狗都收,我大唐煌煌宗主上国不要面子的吗? 倭国水师暂退,百济白江口恢复了平静。 深夜子时后,一支骑队突然从山道上疾驰而来,直入港口…… 值守港口的将士正要阻拦,骑队马速未减,一名骑士喝了一声:“熊津道行军副总管刘仁轨入港,快让开!” 值守将士凑着火把的微弱光芒看了一眼,见为首之人果然是刘仁轨,于是急忙搬开了入口的拒马鹿角,恭敬行礼让道。 刘仁轨疾驰而入,稍一分辨便认出了水师的旗舰,于是下马后将缰绳扔给亲卫,独自登船。 登船后直入孙仁师的座舱,孙仁师还未睡下,仍在通宵排兵布阵。 三眼铳的出现,打破了海战格局,很多战术阵型必须要改变,孙仁师整天都在忙着这件事。 刘仁轨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孙仁师一愣,吃惊地道:“正则兄,深夜至此,有紧急军情么?” 刘仁轨摇头,开口便直奔主题:“听说李钦载那娃儿弄了个很犀利的新玩意儿,老夫必须亲眼看看,大总管可有现成的物件儿?试试如何?” 孙仁师苦笑道:“此时深夜,将士们都睡下了,李家的娃儿弄出的物件动静太大,试过之后会炸营的。” 刘仁轨也不再坚持,他知道炸营的可怕之处,“炸营”俗称营啸,很可怕的大祸,军中若发生营啸,场面异常惨烈,从上到下都会被严惩。 将士们睡梦之中若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惊醒后很难说会不会炸营。 “正则兄深夜赶来,便是为了此事?”孙仁师问道。 刘仁轨皱眉道:“是的,下午听大总管派人送信,老夫当即便动身来了,此物若果真如此犀利,对此战,对老夫肃清陆路百济余孽,甚至对大唐日后征战四方,皆是影响深远的大事,老夫必须眼见为实。” 孙仁师嗯了一声,缓缓道:“老夫可以性命担保,书信上所言绝无半字虚假,李钦载真的造出了一件非常犀利的物事,据他所说,五十步内,王师无敌。” 刘仁轨悚然动容:“五十步内无敌?这话……是否太狂了些?” 孙仁师微微一笑:“老夫亲眼见过,若有一支千人火枪队并排齐射,真的可以做到五十步内无敌,老夫既然敢把三眼铳之威写在书信上,自会对每个字都负责。” 刘仁轨沉思半晌,道:“不过射程还是弱了一些,只有弓箭的一半。” 孙仁师连连摇头:“账不能这么算,正则兄,此物一枪射出,波及的范围可有一丈方圆,若是一排枪队齐射,威力比一排弓箭大多了。” “无论敌军是船舰还是陆上骑兵,一排齐射可谓铺天盖地,五十步内基本不会有活物,而一轮弓箭齐射,绝不会有如此效果。” “更何况,弓箭往往受气候风速的影响,准头多少靠一点运气,但三眼铳不同,无论怎样的风速,五十步内都不会影响,而且百步之内亦有杀伤力。” 刘仁轨目光闪动,严肃的老脸掩饰不住喜悦,仍强自镇定:“若果如大总管所说,李钦载倒是立了个大功,不错!” 孙仁师捋须笑道:“此子不凡,当初陛下和英国公送来书信,嘱我关注此子,说不定会造出什么新物事,增加此战的胜率,老夫最初还不怎么相信,直到今日,亲眼见识了李家娃儿的本事,这才心服口服。” 赞叹地呼出一口气,孙仁师笑道:“英国公一家,可真是代有才人出,一代强过一代,这一家子,百年内衰败不了,只会越来越兴旺。” 刘仁轨扯了扯嘴角:“李家祖坟葬得好,定是风水宝地。” 孙仁师看了他一眼,失笑道:“正则兄,你啊……脾气太耿直,当年与英国公那点恩怨,满朝文武唯有你最较真,何苦呢?” 刘仁轨面色一板,沉声道:“功不掩瑜,错了就是错了,老夫当年是给事中,见错而不参,岂非愧对君上俸禄。” “时至今日,老夫仍然认为自己没做错。英国公殿后立功不假,纵兵为祸也是事实,为何满朝君臣只见其功,不闻其过?” 孙仁师连连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苦笑道:“行了行了,你再有道理,跟老夫说得着吗?回头跟李家娃儿客气点儿,人家可不是靠祖荫,实实在在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你莫板着一张老脸吓唬孩子。” 刘仁轨脸色缓和了几分,哼道:“老夫对事不对人,有本事又守规矩的孩子,老夫怎会不分青红皂白为难他?你以为老夫这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仁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就冲你这耿直又黑白分明的脾气,丝毫不懂转圜和世故,这把年纪难道没活到狗肚子里? “明日清晨叫醒李家的娃儿,老夫亲眼看看三眼铳的威力,见过之后还得赶回熊津城,准备领军北进肃敌了。” 孙仁师招手道:“既然正则兄来了,你我正好联名向长安递奏疏,为李钦载请功,还有,三眼铳出现后,我军日后的排兵布阵也该有些变化,你我商议商议,如何变化才能将三眼铳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刘仁轨嗯了一声,道:“商议布阵可以,联名上奏请功的事缓一缓,老夫明早见过之后再联名。” 孙仁师一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犟驴脾气,真是没谁了,这老货朝堂半世为官,他有朋友吗? ………… 深夜,李钦载仍未睡着。 没睡着主要是因为李素节,这货自从今日平白得了一份功劳后太过兴奋,缠着李钦载聊东聊西,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要不是他毛都没长齐,李钦载真会忍不住怀疑这货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觊觎自己的美色。 “先生,弟子从长安偷偷跑出来时,听说了一件事……”李素节聊兴正浓。 李钦载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漫不经心地道:“啥事?” “父皇与三省朝臣商议了两天,然后下了两道旨意,其一是逐遣唐使旨,其二是断绝唐倭两国商道旨。” 李钦载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自己出征之前与李治的奏对,显然李治真听进去了,驱逐遣唐使,断绝两国商道,正是李钦载奏对的三件事之二。 至于第三件事,是大唐水师封锁海疆,这个……大唐暂时做不到,因为水师规模不够庞大,没办法封锁。 “然后呢?”李钦载睡意惺忪地问道。 “然后,长安的那些遣唐使们炸锅了,纷纷向鸿胪寺抗议,以头抢地者,痛哭嚎啕者数千,那几日长安城都被这些遣唐使闹得鸡犬不宁。” 李钦载笑道:“没人管这些猢狲,任由他们闹事?” “当然有人管,事发两日后,有些遣唐使竟敢在鸿胪寺门前拔刀,扬言要自戕以谏大唐天子,鸿胪寺的官员终于忍不下去了,下令侍从武士执棍逐之,一通乱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哈哈。” 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一百九十四章 犟驴脾气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卑劣民族的本性 泱泱上国接纳遣唐使,让他们来大唐求取学问,他们所学不仅仅是圣贤经义,还有铺路造桥,农耕种植,牲畜牧马等等。 就连中原的植物和烹饪他们也不放过,樱花,生鱼片,和服等等,这些都是原产于大唐的特产,一千多年后,竟成了倭国的特产。 那些既蠢又坏的女人们穿着和服,站在樱花树下喜滋滋地摆着各种姿势拍照,自以为是异域风情,殊不知这些都是一千多年前我大唐原汁原味的乡土村姑的模样。 老师有本事,吸引学生来求学,本是一件好事,老师也不介意把学问传授出去。 可学生心术不正,学到的本事硬说是自己的原创,不让学就偷,偷不到就骂,一边跟老师干仗,一边厚着脸皮来上课…… 这样的学生,不开除他难道留着过年? 另外,学生貌似恭谨的求学,他们学到了什么?老师教给他们圣贤之言,告诉他们忠孝仁义礼智信,教他们温良恭俭让,礼义廉耻,仁德恕谦。 然而,他们一个都没学会。 他们学会的,是华夏千年的战争谋略史。。 时至一千多年后,最吸引倭国人的华夏历史,是三国,那段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无关道德仁义,只有血淋淋争霸的战乱史。 他们只好这一口儿,千年下来口味都没变过。 这便是倭国人的本质,他们感兴趣的只有战争和掠夺。 而我华夏的圣贤学问,他们也学,学到手后用来伪装自己,把自己包装成很有礼貌的样子。 因为直接掠夺的模样太丑陋,他们必须要有一张漂亮的外皮, 抢东西的时候才不会那么难看。 这便是李钦载上谏逐遣唐使的初衷。 狼子野心不仁不义之国, 不配学圣贤经义, 那是对华夏圣贤的侮辱,回到原始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 “回头你写一封信给你父皇,老老实实认个错, 告诉他你近日的遭遇,还有, 转达我一句话, 遣唐使必须尽逐出我大唐, 一丝一毫的学问都不能让他们带走。”李钦载沉声道。 李素节点头,犹豫了一下, 疑惑道:“先生不喜欢倭国人?”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非但不喜欢,而且很痛恨。” “因为他们在白江口突袭我大唐将士?” 李钦载叹了口气, 道:“不仅于此, 当你认清了这个民族的本性后, 很难对他们产生喜欢, 不怕跋扈嚣张的真小人,怕的是彬彬有礼的伪君子。” “伪君子冷不丁捅出的刀子, 比真小人更痛,更致命。” 李素节不解地道:“倭国是伪君子?” 李钦载避而不答,忽然问道:“来日与倭国再次海战, 我军胜局已定,海战之后, 我们便可班师回大唐了吧?” “是,有了这场大胜, 回到长安想必父皇也不会太苛责于我。”李素节喜滋滋地道。 李钦载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喃喃道:“我大老远跑来百济当行军长史, 记记账,弄个新玩意儿,顺便见识一下王师如何打海战……就这?” 李素节愕然:“这还不够?先生已经很厉害了,您造出的三眼铳,可是直接提升了我军的胜算,孙大总管说了,海战之后, 先生记首功。” “稀罕首功么?”李钦载哼了一声,道:“蛮夷岛国,敢主动对大唐启战,一场海战教训过后就完了?” 李素节眨眼:“不然呢?” 李钦载忽然换了一副面孔, 笑道:“素节,喜欢倭国美女么?听说倭国美女比新罗婢还温顺,让她们干啥就干啥。” “男人就是她们的天,丝毫不敢反抗,而且乐于献身,学习积极性也强,主动解锁各种姿势,水路旱路,条条大路通长安……” 这话显然没触到李素节的嗨点。 李素节正色道:“先生,弟子是正经人。” “先生从来不教正经人,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不然开除。” 李素节叹了口气,只好换了个说法:“先生,弟子毛还没长齐……” 李钦载失望地道:“这个……就真没办法了,你这发育有点慢呀,应该检讨一下自己,回头写个五千字的检查。” 虽然毛没长齐,但李素节的脑子发育却不慢。 略微琢磨了一下刚才的师生对话,李素节忽然大吃一惊,骇然道:“先生,你该不会想……” “闭嘴!” ………… 清晨,百济港口的水师将士们刚睡醒,在将领的呵斥下准备列队操练,忽然听到港口空地上一阵阵巨响。 将士们面面相觑后,倒也不见惊慌,这几日军器监不停实验三眼铳,时不时便有巨响,将士们已经习惯。 刘仁轨一脸惊喜地盯着手里的三眼铳,目光之深情,如同凝视一位绝色倾城的美女。 男人看到绝色美女不仅动心,而且要动手。 刘仁轨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摩上去,刚刚发射后的三眼铳表面滚烫,刘仁轨刚摸上去就被烫得浑身一震,龇牙咧嘴不停甩手。 “好东西!有此物相助,何愁荡不平百济余孽,若给老夫三千杆,老夫可领兵平了高句丽!”刘仁轨难得地大笑起来。 经常板着脸的人,笑起来特别难看,透着一股杀人狂魔得逞后的狰狞。 李钦载果断扭过脸去。 不会笑就不要笑,啥事那么高兴呀。 一旁的孙仁师捋须微笑,道:“正则兄,如何?此物没让你失望吧?” 刘仁轨望向李钦载,使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欣然道:“好小子,是个人才!老夫与大唐万千将士承你大情了!” 李钦载躬身:“下官不敢当,奇淫巧技而已,偏才非正道,只凭本心报效君上家国。” 刘仁轨喜道:“说得好!不过你这可不是偏才,是社稷急需的大才,小子不可妄自菲薄。” 扭头望向孙仁师,刘仁轨道:“老夫答应了,与大总管联名上奏陛下,为李长史请功,此战过后,李长史可为首功,无可争议。” 李钦载只好继续谦逊地道谢。 刘仁轨接着道:“此物用于水师可惜了,陆战亦同样需要,李长史,图纸秘方交给老夫,我召集军中铁匠连夜打造,造个三千杆,明日便陈兵高句丽国境!” 李钦载从怀里一掏,图纸秘方双手奉上。 身后的刘阿四看得脸直抽抽,惋惜地垂下头。 李家的秘方……又白送出去了。 正好孙仁师和刘仁轨两位主帅同框,李钦载趁此机会叮嘱道:“两位总管,弓箭的射程是百步左右,三眼铳的射程是五十步上下,当然百步亦有杀伤力,但弓箭的射程是强于三眼铳的。” 孙仁师目光闪动:“李长史想说什么?” “下官想说,火枪营的将士应配以重甲,弓箭射不穿的那种,保证百步外的弓箭不会对火枪营造成太大伤亡,两军接战,捱过百步到五十步的距离,我军便无敌于天下。” 孙仁师与刘仁轨迅速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有道理,李长史心思细腻,这个建议很有用。” 刘仁轨军务繁忙,亲眼见识过三眼铳的威力后便打算离开。 走了也没空手,带了几杆三眼铳样品和一筐火药。 临走时用力拍着李钦载的肩,刘仁轨语重心长道:“一事归一事,三眼铳是大功一件,但不可学你祖父纵兵为祸,身在军中当遵守军纪,若有丝毫触犯,老夫照样会参你,好自为之。” 李钦载气得直咬牙。 老东西拔D无情,东西到手就不说人话了。 这狗脾气居然能当官,这么多年还没被政敌干掉,朝堂的奸臣们业务能力不行啊。 两天后。 军中铁匠日夜打造三眼铳,炉子的火没熄过,铁匠们轮班上岗,累得摇摇欲坠两眼发绿。 终于在两天后,铁匠们打造出了三千杆三眼铳,完成了孙仁师的军令。 而就在最后一杆三眼铳淬冷出炉时,港口外的斥候船来报。 倭国纠集千余艘小船,再次突袭白江口。 孙仁师毫不犹豫当即下令迎战。 白江口之耻,白江口雪之。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雪耻之战 隆隆战鼓声中,大唐水师出征迎战。 仍是一百余艘战舰,仍是一万余大唐水师将士。 与上次交战几乎一模一样,可气氛却已大不相同。 大唐水师的将士们这一次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面带狰狞的微笑,仿佛有了某种必杀必胜的底气。 倭国战舰远远行来,海平线上,最初的几个小黑点慢慢变成了一大片,像一群过境的蝗虫冲向成熟的庄稼。 黑压压的舰队像一团阴云笼罩在海面上,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团阴云也变得越来越庞大。 孙仁师披甲立于旗舰座楼上,手中一面黑色的小旗,朝座楼下的传令兵挥了挥旗。。 “传令,中军压上去,一字长蛇摆开!” 锣声鼓声号角声,长短不一的节奏将孙仁师的命令传达到每艘战舰上。 五十余艘大唐战舰在海面上缓缓转舵,一侧船舷横在海面,直面行来的倭国小船。 “传令,左右两翼侧面直插,对敌形成三面钳型阵势。” 左右两翼战舰依令从两侧缓缓驶去。 “传令,火枪营甲板列阵,披重甲,填充火药弹丸。” “传令,待敌深入,后军从东面迂回包抄,切断敌军后路,今日不可放过一艘敌舰!” 一道道命令下达,大唐水师有条不紊地按照孙仁师的意志,不慌不忙地排好了阵型。 大战一触即发。 这次的海战,大唐水师的阵型明显有了变化,四面包抄合围,这是孙仁师与刘仁轨商议演练过后定下的。 有火器与没有火器,阵型大不一样。 此战仍是以寡敌众,可大唐水师摆出了狮子搏兔之势,靠这一百七十多艘战舰,却想把一千多艘倭国战船一口吞下。 对面的倭国主帅看到大唐水师与以往不同的阵型,心中顿觉诧异,然而此刻箭已在弦,无法临时更改战术。 更重要的是, 倭国的小船如蚂蚁食象, 群狼噬虎, 他们有且仅有这一种战术,而且这种战术事实证明是有效果的,并没有更改的必要。 李钦载也站在旗舰的甲板上, 神情毫无紧张,一边眺望远处两军缓缓接近, 手里一边还忙活个不停。 李素节也不紧张, 与其说他对大唐水师有信心, 不如说他对先生造出的三眼铳信心更足,几乎是盲目的确信此战定胜。 他的目光集中在李钦载的手上。 “先生, 您做的是个啥么?”李素节好奇地凑近。 李钦载淡淡地道:“一个小玩意儿,磁铁,听说过么?” “当然听说过, 那东西很有趣, 能吸住铁。”李素节盯着他的手, 道:“不过先生造的是个啥?” “咱们旗舰上有司南车, 知道是用来干啥的吗?” “知道,用来辨别方向, 不使舰队在海上迷路的。”李素节露出委屈的神情:“先生,弟子没那么愚笨,您的问题太简单了。” 李钦载抬头瞥了他一眼, 道:“你现在这副委屈的样子宛如一个智障,收起你的表情, 不要娘里娘气的。” 托起一个小巧的圆盘状磁石,李钦载道:“我手里的这个, 算是一个便携式小型指南针,可随身携带, 比旗舰上笨重的司南车方便多了。” “先生造此物有何用处?” “用来辨别智障与正常人,你看你看,它的箭头指向你了,知道啥意思么?” 李素节沉默片刻,指着自己的鼻子:“弟子是智障?” “你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醒,这是优点,记得保持。” 远处的海面上, 突然发出一阵轰隆巨响,李钦载收起指南针,站了起来,脱口道:“开始交战了!” 李素节淡淡眺望了一眼, 道:“我王师必胜,今日便看孙大总管建功,看先生所造之物大显神威。” 话刚说完,屁股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李素节一个踉跄,愕然道:“先生何故踹弟子?” 李钦载淡淡地道:“这个逼,应该我来装。你那副淡然睿智的世外高人模样很讨厌。” ………… 海面上,两支舰队已接战。 这一次,大唐水师呈现压倒性优势,几乎是追着倭国舰队的小船打。 群狼噬虎的战术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必须接触,十几艘小船围住大船,不计牺牲地从四面八方靠近,登船,肉搏。一口一口将大船上的将士吞下。 但这一次,倭国小船根本无法靠近。 大唐战舰上早已列好了一排排的火枪营将士,每个人手执三眼铳,倭国小船一旦靠近五十步内,便是一阵齐射。 三眼铳威力巨大,倭国小船甲板并不大,一枪射出,造成的伤亡是成片成片的。 两轮齐射后,基本上倭国小船上的贼人便死伤殆尽,侥幸活着的也是心胆俱裂,慌不择路地跳海逃生。 孙仁师布置的一字长蛇阵,目的就是让火枪营的所有三眼铳一致朝外,形成密集的火力网,倭国小船在这样的火力网下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但凡进入五十步距离,贼人便被轰成了马蜂窝。 海面上不断升起的白色的硝烟,不断听到落水声和绝望的惨叫声。 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热兵器的年代,李钦载亲手造出来了。 然后,热兵器首次在战争中登场亮相,对敌人的打击是降维式的。倭国千余艘小船,在一轮轮齐射中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李钦载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海面上的惨烈一幕,心中波澜翻腾。 一千多年后,那个愚昧的异族王朝,在欧美列强的火枪面前,也曾如此悲壮地用弓刀义无反顾地冲向敌军,那些悲壮的一去不返的画面,与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 幸好,这一次的列强,是大唐。 落后只能挨打,千古不变的真理。 战场形势渐渐变化,大唐水师已锁定胜局。 一艘艘倭国小船被清空,一个个倭贼惨叫倒下或落水,倭国水师的主帅已绝望,他到此刻都想不通,明明是无往不利的群狼噬虎战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今日之战竟惨败至此。 旗舰上,孙仁师面孔发红,今日的战况之顺利,连他都没有料想到。 热兵器的首战,已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传令兵匆匆从甲板上奔来,面向座楼高处的孙仁师行礼。 “禀大总管,倭国舰队已开始撤退。” 孙仁师兴奋地猛拍了一下栏杆,大喝道:“传令后军横切至倭贼后方,一字摆开,切断敌军退路,今日之战,一艘敌舰都不准放跑,违者军法处置!”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海战大捷 海面处处升腾硝烟和战火,活着的人在水面上扑腾呼救,与战死的尸骸一同随波沉浮。 在激烈的交战中,大唐水师已对倭国千余战舰完成了合围。 很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事实,一百余艘大船将一千多艘小船包围了,而且包围圈越缩越小。 孙仁师手中最后一支右军,二十余艘战舰果断上场,冲进了包围圈中心一字排开,将千余艘战舰切割成两块。 船舷两侧甲板上,将士们手执三眼铳,疯狂朝包围圈中心的倭国小船开火齐射。 眼见密密麻麻的倭国小船仿佛一张大饼被狠狠咬下一口似的,中间出现一片空白,然后,空白的地方越来越多。 旗舰上,孙仁师眯眼看着唐军战舰完成最后的切割,猛地一拍座楼栏杆,仰天大笑道:“胜矣!” 是的,战役已走向尾声,外行人看一眼都能清楚知道,倭国舰队无力回天了。。 李钦载也在旗舰的船舷边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微笑。 他不喜欢战争,但对倭国的战争例外。 活了两辈子的他,对史书记忆犹新,他知道这一战是倭国第一次对中原王朝开战,以惨败告终。 但是,李钦载站在千年穿越者的立场,这一场海战固然胜利,可还不够。 没有真正被打痛,怎会记忆深刻? 若想一战打出千年的和平,眼前这场大胜还不够。 ………… 一千余艘战船,从海战中逃出包围圈的不过数十,倭人心胆俱裂,侥幸活下来的不过寥寥数千人。 战后,唐军打扫战场,海面上挣扎呼救的倭人摇摆双臂,却被战舰上的唐军将士无情射杀。 这年头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对战俘是留是杀,全看将士们的心情。 从海上捞个战俘起来太费劲,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成本太高,而倭人在唐军眼里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矮猴子,捞起他们并无太大的必要,不如一箭射杀比较省事。 战后的李钦载也忙着清点战损和战利。 这场海战其实是战损大于战利的,因为倭国这种穷国根本没剩下什么战利, 而唐军付出的成本比倭国高多了。 最后的账目落笔成册, 李钦载送到孙仁师的舱房。 孙仁师随便翻了几页便合上, 道:“李长史记的账老夫自是信得过的,照此报上长安吧。” “是。” 大胜之后,孙仁师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 笑呵呵地捋须道:“回头老夫便写功劳簿,景初之功列首位, 回到长安后陛下少不得褒奖你, 老夫倒是要提前恭喜了。” 李钦载急忙道:“大总管才是一军主帅, 您的功劳最大,没有您的排兵布阵运筹帷幄, 我军焉能有此大胜。” 孙仁师得意地大笑,这种互相吹捧的气氛令人很是愉悦。 “对那些倭国战俘,景初可有建议?” 李钦载想了想, 道:“一群化外野猢狲, 下官以为当须物尽其用。” “哦?如何物尽其用?” “我大唐有铜矿铁矿什么的, 各矿缺少劳工的话, 不如让这些战俘去做,或是修修路, 补补桥,战俘不需要工饷,连饭都不必吃太饱, 保证他们不饿死便可,用起来可谓物美价廉。” 孙仁师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 心思倒是恶毒得很,真把战俘当牲畜使唤了?” 李钦载陪笑道:“下官只是建议, 大总管不纳亦无妨。” 孙仁师哼了一声,随即摸了摸下巴, 喃喃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包括百济国在内,加起来战俘不少,估摸一两万了,这些人总不能啥也不干,反要咱们大唐供他们吃喝吧?天下没这么美的道理。” 李钦载急忙道:“没错,战俘没个战俘样儿, 难不成被活捉了反而享福了?必须得当牲口使唤啊。” 孙仁师瞥了他一眼:“道理呢,是这么个道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感觉不像人话。” “那下官换个说法儿?” “啥说法?” “下官以为, 这些未经开化的野猢狲必须接受劳动改造,用繁重的劳动使其归王化,服上邦之礼,感天朝之德,增其灵智,厚德载物。” 孙仁师展颜一笑:“哎,这话就顺耳多了,照你说的办。那群猢狲全送回大唐挖矿去。” 李钦载看了看孙仁师愉悦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下官还有一个建议。” “说。” “大唐水师挟大胜之威,又有三眼铳之利,不如……乘胜东赴,登陆倭岛本土,给倭国一记雷霆之击,以此一战,狠狠教训一下倭国,使其千百年不敢再对我大唐有丝毫觊觎之心。” 孙仁师眉头皱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了,沉声道:“不可!” 李钦载不死心地继续道:“大总管,水师来都来了,胜都胜了,大过年的……” 孙仁师打断了他的话,越来越严肃地道:“不可!” 李钦载见孙仁师表情坚决,顿知此事断然无法说动他,只好悻悻一笑。 孙仁师沉声道:“大唐水师接到的旨意,是歼灭倭国舰队,一雪白江口之耻,陛下并未授意登陆倭国本土,将在外,手握兵权必如履薄冰,不合规矩的事千万不要干,明白吗?” 李钦载垂头叹道:“是,下官明白了。” 孙仁师语气缓和了下来,轻声道:“这一战,你是首功之臣,安分回到长安,自有封赏等你,莫做出格的事,否则功劳全毁,反而要被问罪,那时你爷爷都保不住你。” 李钦载急忙点头,诚恳地道:“下官向来是老实人,绝不会干出格的事,大总管放心。” 孙仁师咂了咂嘴,本来没多想的,可他居然说自己是老实人,这下孙仁师真有点不放心了。 “此战既胜,百济国已无甚紧要之事,你……带一批将士回大唐吧,此地不需要你了。”孙仁师挥手道。 “大总管,百济人民需要我……” “不,他们不需要。” “大总管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下官舍不得您。” “不,你舍得。” ………… 彻底清点战损完毕已是三日后。 孙仁师突然发下了调令,命李钦载带领一半的水师回大唐登州。 倭国舰队已被灭,百济国余孽在刘仁轨的扫荡下更是节节败退,已逃至北面靠近高句丽国境。 老实说,百济境内无论水上还是陆路,战事都已基本到了尾声。 这次白江口被倭国突袭,很多大唐将士都是临时仓促而成军,很多府兵和水军原本已是务农的庄户,既然战事结束,那些临时抽调的老兵们自然要回归乡土。 尤其是如今已是开春时节,春播正是繁忙之时,大唐的劳力更不能缺。 大胜之后,孙仁师第一时间便下令抽调一半水师回登州,而调令上的第一人就是李钦载。 没办法,李钦载的表情和眼神太可怕了,孙仁师觉得这货似乎摆明了要搞事情,也不知他为何对倭国如此痛恨,一场海战还不过瘾,竟打着登陆倭国本土的主意。 必须赶紧把这货赶回大唐,不然真不知他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在孙仁师的将领不断催促下,李钦载依依不舍地登上了战舰,朝岸上送行的孙仁师深情告别。 数十艘战舰的主帆消失在海平线上,孙仁师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颗不定时的炸弹送走了,只要水师载着他回到大唐,随便这货惹下什么麻烦,总之已不关他这个水师主帅的事了。 真好,百济国从此一片祥和,再过俩月,待刘仁轨彻底扫平陆路,他孙仁师便可风风光光回到长安,享受得胜归来的喜悦和荣耀。 天空似乎都明媚了许多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程家长孙 摇曳起伏的大海上,李钦载脸色发青,眼神迷茫地看着茫茫大海的风景,顺便……哇的一声,喂一喂海里的鱼。 “来人,端水,给先生漱口。”李素节殷勤地为李钦载拍着后背。 李钦载虚脱无力地摆摆手:“不急,我估摸还有一轮……呜,哇——” 李素节同情地看着他,却嘴贱道:“先生上顿吃的是莲藕吗?咀嚼太少便咽了,形状还很完整呢……” 李钦载闻言顿时更恶心了,这次不是因为晕船。 “哇——” 吐完扭头指了指他,李钦载喘息道:“我待会儿再收拾你,把你攥出尿来……” 回大唐的战舰共计七十余艘,将士大约六千余人,不仅是水师将士,也有陆路的将士,基本都是仓促成军的老兵,孙仁师的军令是将这些老兵送回大唐,赶上春播。 战舰上目前的官职以李钦载为最高,但实际上能直接调遣军队的则是一名郎将。 郎将名叫程伯献,是从刘仁轨的陆军中抽调过来的,回大唐的路途上,李钦载是名义上的最高官职,但他终究属于文官,真正有统兵之权的是这位程伯献。。 程伯献号称二十出头,袭祖荫而任右卫郎将,知左羽林军。 李钦载很好奇,右卫郎将,知左羽林军,明明属于大内禁军,为何会出征百济? 客气地问了问程伯献的出身,李钦载顿时肃然起敬,然后果断退避三舍。 这货居然是程咬金的孙子,而且是长房长孙,未来要继承程咬金爵位的。 出征前李钦载便听李勣说过,程咬金在朝堂上撒泼耍赖要求领兵,被李治和李勣拒绝了。 没想到程咬金不死心,不声不响居然把他的长房长孙塞进了军中。 穿越大唐大半年了,对程咬金的名声, 李钦载素有耳闻。 听多了这位混世魔王的事迹, 李钦载自是不敢招惹, 长安城很多次纨绔的聚会,遇到姓程的都有些提心吊胆。 因为李钦载听说程家的混世魔王不仅仅只有程咬金一位,准确的说, 一家子都是混世魔王,不一样的是区分大魔王和小魔王。 别人嘴里的横行霸道打砸抢不过是形容一个人品行恶劣, 嗯, 只是一句形容。 但程家一家子, 他们是真敢打砸抢的。 程咬金早年的恶迹细数起来,曾经的李钦载在他面前简直是个天真烂漫又脆弱的小奶娃。 万万没想到, 终究还是没能避开程家的人,竟在这战舰上不期而遇了。 李钦载认识了程伯献以后基本没出过舱门,愁眉苦脸坐在舱房里想主意。 本来呢, 他是真想在归途中搞点事情的, 然而领军的竟是程家的人, 这就难办了。 直到实在受不了海浪颠簸, 李钦载这才连滚带爬出了舱房,趴在船舷甲板上大吐特吐。 正吐得欲仙欲死之时, 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突然拍上他的后背。 啪的一声,就一掌,就那么一掌, 李钦载顿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碎了。 “谁……谁敢暗算我?”李钦载浑身直颤扭头。 程伯献那张号称二十多岁, 实则像四十多岁油腻中年的毛茸大脸出现在他眼前。 “景初贤弟太弱了,多熬练身子才好, ”程伯献咧嘴一笑,又抬手拍了两下, 啧啧道:“这身子骨扛不住力,一拍就碎,不称手。” “知道一拍就碎,尚贤兄何必再拍,非要置我于死地吗?”李钦载虚弱地道。 “尚贤”是程伯献的字,从字面上来看,程咬金希望这孙子能斯文点, 崇尚古圣贤的学问和德行。 然而正如薛讷曾经说的,长辈给晚辈取的表字不过是美好且不现实的愿望,就像往许愿池的王八嘴里扔硬币求保佑发财一样不靠谱。 薛讷的表字是“慎言”,那货比鹦鹉还啰嗦, 哪里慎言了? 同理可证,这位表字“尚贤”的仁兄,大概率也是个粗鲁不堪的水货,跟圣贤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程伯献只好收回熊掌般的大手,悻悻地道:“景初贤弟拿老程当外人,真不爽利。” 李钦载奄奄一息道:“总不能拿你当内人吧?那样我该不爽利了。” 程伯献瞥了他一眼,道:“从登船开始,我总觉得你和你的部曲鬼鬼祟祟的,有啥事不能对俺老程说?” 李钦载悚然一惊,脸色立变。 将门之后,来自血脉的召唤,程家果然对军队太熟悉太敏感,一丝无法捉摸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 “能有啥事?尚贤兄多虑了,”李钦载眼睛眨了眨,忽然转移了话题:“尚贤兄此次出征百济,可立了什么功劳?” 程伯献重重叹气:“跟着刘副总管肃清百济余孽,能怎样?零零散散几股散兵游勇,遇到了便上去剁了他们,前后剁了几股,除此再无建树。” 李钦载赞道:“那也不错了,回到长安估摸能官升一级,至少能升个中郎将……” 程伯献叹道:“呵,升官我已不指望,回到长安只求我爷爷莫把我当百济余孽给剁了。” “为何?” “程家早年出了事,爷爷不得不致仕告老,可程家的将门架子不能倒,爷爷就等着儿孙辈争点气,让程家重新风光几十年,好不容易把我塞进军中,结果我不争气,就剁了几股残兵,回去后爷爷怕是不肯饶我……” 李钦载恍然,程家早年确实出了事,这件事说起来很离奇。至今都没人知道原因。很多人都说程咬金越老越糊涂,越怕事。 永徽六年,大唐征伐西突厥阿史那贺鲁,一个名叫王文度的将领矫诏,指挥不当,程咬金也做出种种糊涂的决定,盲目支持他。 于是回来后王文度被问罪,程咬金也因为这不光彩的作为而被迫致仕,程家因此而渐渐没落。 李钦载安慰道:“不至于的,几股残兵也是立功了,按首级算军功的话,官升一级问题不大,这都不够吗?” 程伯献哼了哼,愁容不展道:“程家何曾按首级算过军功?但凡没有单人单骑斩将夺旗击溃万敌,便是无能无功,回家等着挨揍。” 李钦载睁大了眼:“程家规矩这么大的吗?” 此时他不由庆幸自己投胎技术好,投在脾气尚算温和的李勣家,若投在程家…… 只怕半年内就会死于混世魔王大义灭亲的板斧下……哦,对了,程咬金使马槊的。 说起愁事,程伯献心情愈发低落,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了,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回了舱房。 李钦载聊了一会儿天后,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决定在船舷上再趴一会儿,平复一下再回。 这时刘阿四凑了过来。 “五少郎,您要的大磁石,末将已准备好了,只待您一声令下,天黑夜深之时,便可使船队在大海上迷路……” 李钦载点头,又道:“三眼铳和火药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了两千多杆三眼铳,火药四千斤,对外称是要进京献给陛下御览。” 犹豫了一下,刘阿四不自在地道:“五少郎,小人还是劝您三思啊,临时更改航道可不是玩笑,若露出马脚,您会被问罪的。” “大海上迷路也怪我咯?”李钦载不满地道:“你不说,部曲们不说,谁知道?” 一旁的李素节弱弱地举手:“先生,弟子也知道了。” 李钦载一眼瞪过去:“你想咋?” 李素节急忙道:“弟子誓死不出卖先生!” 李钦载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冷冷道:“还是那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改道也好,违令也好,我问心无愧,我认为正确的事必须要做,有的敌人不把它打痛了,永远不会吸取教训,一战之胜算什么?人家还以为你在爱抚它呢。” “今夜子时后,更改航道。李家所有部曲去准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当! 李钦载谋划这件事很久了。 大概从出征前与李治奏对时开始,李钦载便有了这个打算。 他试探过李治的态度,试探过李勣和孙仁师的态度,大家的态度都不太赞同,于是李钦载很听话地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李钦载仍然很冷静地谋划,然后实施,如同前世在公司里做PPT一样,按照各种程序做出来,最后演示给客户看。 不必把自己弄得像刺秦的荆轲那样悲壮,这只是一件该做且必须要做的事而已。 夜深人静,战舰仍在苍茫的大海上航行。 海面有风浪,渤海湾大唐到百济国之间有固定的航线,大唐的商船经常来往,所以夜里也能航行。。 主桅上的瞭望台有两名将士站在上面,甲板空荡荡的,所有人都睡下。 李钦载的舱房里,刘阿四和李素节围坐在他身边,李素节表情忐忑,身子不安地扭动,刘阿四则颇为平静,他是李家的部将,李家的主人要做任何事,他都会跟随。 李钦载不慌不忙地摆弄着手里的便携指南针,确认它不会出错。 “快到子时了……”李钦载忽然道。 李素节身子一颤,低声道:“先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真要改变航向么?” “不必三思,我早已千思万思了。” 李素节不解地道:“先生,究竟为何?为何您如此痛恨倭人?” “与其说痛恨,不如说我想为前世今生和后代做点事,” 李钦载眼中浮上一团看不懂的迷雾,低声道:“数百年甚至一千年以后,如果我李家还有后人在世,他们从史书上看到他们的祖先,也就是我,亲身参与了白江口一战, 这场海战里, 我们把倭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么我的后人会问, 会责怪,会惋惜,既挟大胜之威, 为何我们的祖先不顺手把倭国痛打一顿?” “为何不趁此机会将倭国打惨打痛,为何要给他们留一丝喘息之机, 让倭人将仇恨埋在心里, 数百年上千年后, 他们积蓄了力量,失去了敬畏, 将一千年深埋的仇恨发泄到我们的后人身上。” 李钦载望向二人,叹息道:“我害怕的,是后人的责怪埋怨, 是仇人的复兴崛起, 是明明能够有所作为而不为的悔恨。” “这辈子, 我不想做任何一件后悔的事, 尤其是明明有能力做却没做,更是人生的遗憾, 我不想带着遗憾老去。” 低沉的话音在舱房内萦绕,李素节和刘阿四动容互视。 良久,刘阿四凛然道:“小人虽不太懂五少郎的初衷, 但小人定誓死服从五少郎的意志,今夜李家部曲为五少郎赴汤蹈火!” 李素节也道:“先生的话很深奥, 什么前世今生的,但……先生说的一定是对的, 弟子亦愿景从如饴。” 李钦载笑了,然后道:“子时了, 刘阿四,你派人先去舵台,把磁石装在舵台的司南车下,然司南车改变方向。” “另外派人接管舵台,就说奉我的命令,然后按照我们既定的航道转舵。” 李素节低声道:“先生,程伯献那里……” 李钦载笑道:“程伯献交给我, 今晚定让他睡个好觉。” 刘阿四凛然领命而去。 李钦载从舱房的木柜里拎出两坛酒,朝李素节笑道:“走,我们去跟程伯献吃个宵夜,不醉不归。” ………… 程伯献的舱房离李钦载的舱房不远, 出门走了几步便到了。 敲门后拎酒而入,程伯献见到李钦载手里的两坛酒,喉头蠕动了几下,为难地道:“景初贤弟,军中不准饮酒,你这个……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战事已结束,马上要回到大唐了,正该纵酒作乐,尚贤兄莫忘了,回到长安后你得挨揍,此时还不珍惜时光大醉一场,回去挨揍时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原本要反对的,可程伯献听到自己要挨揍,不由垮下脸来,狠狠一咬牙,道:“他舅子的!没错,回长安被爷爷揍死之前,先醉一场再说!” 李钦载喜道:“尚贤兄是个痛快人,今夜不醉不归。” 两人于是在舱房里喝了起来。 看得出程伯献是个豪爽的汉子,有他爷爷的风范,或者说,程家的人无论模样还是性格,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让人情不自禁以为程家是个克隆人流水线工厂,造出的人都一样。 当然,程伯献喝酒也很严谨,总有些心虚,酒已喝了大半坛,但他仍不敢解甲胄,穿戴整整齐齐,趁手的马槊就搁在手边,随时准备应变。 将门之后,从小耳濡目染,哪怕违反军纪饮酒时也不忘最后一丝戒备。 喝完一坛后,李钦载心中微苦。 他发现自己好像喝不过程伯献,今夜若程伯献没事,而他却醉了,笑话可就闹大了,写进史书里被人贻笑千年的那种。 边喝边聊,没多久,刘阿四突然禀报而入。 走入舱房,刘阿四朝李钦载使了个眼色,李钦载微笑,不动声色继续饮酒。 终于,程伯献突然皱起了眉,喃喃道:“景初贤弟,你有没有觉得船身有些倾斜?哪个杂碎把的舵,为何无故改变航道?” 李钦载无辜道:“没有呀,船身很稳,是尚贤兄喝醉了吧?” 程伯献愕然:“我醉了么?” 闭眼静静感受片刻,随即神情一紧,程伯献突然起身,道:“不对!船身真在转向,贤弟稍待,我去舵台看看,何妨杂碎作死,未得军令竟敢私自转向!” 李钦载突然沉声道:“慢着!” 程伯献一愣:“咋?” “我想请尚贤兄听一首歌。” “啥歌?” “《当》” “啥?”程伯献惊愕不已。 话音刚落,站在程伯献身后的刘阿四神情犹豫了一下,然后拎起腰侧的刀,用刀柄往程伯献的后脑勺上狠狠一敲。 当的一声脆响,程伯献后脑勺挨了一记,在李钦载李素节和刘阿四期待的目光下,程伯献身躯晃荡了一下,然后……居然没倒。 程伯献扭头惊愕地看着刘阿四:“你……” 李钦载紧张地道:“再当一下!” 刘阿四毫不犹豫,抬手又朝程伯献脑袋狠狠一敲。 当! 程伯献身躯一晃,仍然没倒。 “你是猪吗?摘了他的头盔再当!”李钦载急道。 刘阿四不死心地用刀柄再次当了一下,见程伯献还是没倒,于是只好揪住他的头盔,拔萝卜似的往上拽。 “我来帮忙!”李钦载冲了过来,抱住程伯献的双手。 李素节也不甘示弱,刘阿四拽头盔的当口,李素节接过他手里的刀,跳起来用刀柄继续当程伯献的后脑勺。 舱房里众人乱成一团,李钦载越来越着急,事情好像脱离了掌控,别人都说程家人脸皮厚,万万没想到这其实包含了两个含义,一是脸厚,二是皮厚,合称“脸皮厚”。 当了好几下都没把他当昏过去,果真名不虚传。 一片手忙脚乱之中,程伯献终于清醒过来了,心情愈加悲愤莫名。 感觉自己像一头待宰的猪,不小心逃脱后,被屠夫们漫山遍野追赶,这特么的…… 好屈辱! “都他舅子的给我住手!”程伯献悲愤大喝道。 恶狠狠望向李钦载,程伯献的小眼神既愤怒又委屈。 “当个啥?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把老子弄晕过去也行,能不能给我来个痛快的?”程伯献两眼通红,悲愤嘶吼。 舱房里另外三人顿时一静,面面相觑后,李钦载沉声道:“你……敢不敢把头盔摘下来?” “我……他舅子的!”程伯献快气疯了。 正文 第二百章 登陆倭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老祖宗的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李钦载谋了事,可惜天不从人愿,没想到遇到一个怎么都昏不了的皮实货。 舱房里,程伯献站在当中,刘阿四把着门口,李素节和李钦载一左一右对他形成钳制之势,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程伯献身子半躬,也警惕地环视三人。 “李钦载,说说,你到底想作甚?无故谋刺郎将,你想谋反吗?”程伯献冷静地问道。 李钦载眼皮一跳,道:“莫胡说,我李家三朝功勋,历代大唐天子厚待我李家如亲眷,我怎会有谋反的心思?” 程伯献冷冷道:“谋刺统兵郎将,未得军令私自将战舰转向,李钦载,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我……其实是打算将战舰转个方向,开赴倭国本土,率领这数千水师将士,将倭国再痛揍一次。。” 程伯献不信,冷笑道:“胡说八道,打倭国本土,为何要把我打晕?” 李钦载老老实实道:“擒贼先擒王,你是统兵郎将,先把你弄晕了,我才好行事。” 程伯献喉头一甜…… 神特么擒贼先擒王,咱俩到底谁是贼? 深吸了口气,程伯献继续问道:“为何要攻打倭国?” 李钦载迟疑,前世今生国仇家恨什么的,眼前这愣货怕是理解不了。 于是李钦载索性直白地道:“我想多捞点战功回大唐,你我皆出身将门,知道战功的意义,白江口海战,我的战功捞得还不够多。” 程伯献愕然:“你都名列功劳簿首位了,还不够?” 李钦载坚定地道:“我要的是杀敌的战功,回长安后可以昂首挺胸告诉别人,此战我亲手斩敌多少多少级,无愧我英国公府之英名。” 程伯献轻声道:“擅自违令,你不怕被问罪?” “怕,但功劳立下了, 陛下和我爷爷也不会太过苛责, 我杀的是敌人, 有何不对?陛下气头过了以后,说不定还会封赏我。当年霍去病率八百轻骑孤军深入草原大漠封狼居胥,汉武帝生气了么?” 程伯献脸色数变, 菩提树下的佛陀般顿悟了,喃喃道:“对呀……违不违令的, 杀的反正是敌人, 有啥不对?” 看着李钦载那张平静的脸, 程伯献缓缓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就算你想擅自违令,为何问都不问就要把我弄晕?你倒是先问啊, 说不定我也答应跟你一起违令呢。” 李钦载愕然:“我没问吗?” 仰头望向李素节和刘阿四,二人同时摇头。 程伯献脸颊使劲抽抽,这特么的, 挨那几下好冤枉。 李钦载一脸歉意地道:“对不住了啊尚贤兄, 我忘记问了。” 程伯献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然后重重叹气。 刘阿四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一脸的不服气。 “尚贤兄,可愿与我共襄盛举?虽说违了军令, 可咱们有两千杆三眼铳,此战必胜。登陆倭国后,杀他个千里赤血鸡犬不留, 挟灭国之功回到长安,令祖还舍得揍你?”李钦载动情地蛊惑道。 程伯献目光闪动, 神情挣扎许久,最后狠狠一咬牙:“他舅子的, 老子干了!不就违个军令么?老子有灭国之功傍身,总不能杀我的头吧?” 李钦载释然微笑。 甚好, 一个想嫖,一个想挣钱,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程家人的魄力不凡,既然下了决定,程伯献便不再犹豫,起身道:“走, 我们去舵台,老子亲手把舵,转向倭国!” 说完一边摘下了头盔一边往舱门外走去。 李钦载三人互视一眼,露出胜利的微笑。 刚走了两步, 刘阿四忽然一个暴跳,狠狠一记刀柄敲在程伯献的后脑勺上。 在李钦载和李素节惊愕的注视下,走在前面的程伯献身躯摇晃几下,这次终于不负众望倒下了。 沉默,寂静! 李钦载不敢置信地看着刘阿四:“你……解释一下这个动作的逻辑好不好?我都跟他谈妥了,为何还要打晕他?” 刘阿四一脸无辜地道:“五少郎刚才难道不是虚与委蛇暂时稳住他吗?” 李钦载定定望着他,缓缓摇头:“不是,是真心换真心,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刘阿四躬身行礼:“小人错了,请五少郎责罚。”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突然道:“其实你就是不服气敲不晕他,对不对?其实你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敲晕他,对不对?” 刘阿四老脸一红,垂头没敢吱声。 李钦载重重叹气,这傻缺……居然对程伯献的后脑勺有如此的执念。 “弄盆水,喷醒他,醒来后阿四老实向他赔罪,要杀要剐随他。” ………… 半个时辰后,后脑勺鼓了个大包的程伯献一脸幽怨地坐在舵台边。 他的旁边站着刘阿四。 刘阿四表情平静,一脸漠然,鼻青脸肿地望着前方的茫茫大海。 程伯献亲手把舵,目光不时扭头看看刘阿四,每看一眼他鼻青脸肿的模样,程伯献的表情都松缓了几分。 刘阿四终于成功把程家人惹毛了,被喷醒后二话不说拿刘阿四练了练手,结果……显而易见。 人揍了,一腔激情和怒火也在刘阿四身上彻底释放发泄出来了,可程伯献还是觉得有点憋屈。 任何人被当成副本BOSS刷了又刷,最后居然还被他们成功刷到了,总会感到不爽的。 抬手指了指刘阿四,程伯献冷声道:“等着,事情没完,回长安后咱们再来过。” 李钦载急忙打圆场:“尚贤兄,办正事要紧。回长安后我帮你按住他的双手,分开他的双腿都行。” 程伯献咂咂嘴,感觉不对劲。 “你们李家的人真是……”程伯献怒哼一声。 “尚贤兄,咱们若改变航道,在倭国登陆,其他战舰上的将士会不会……”李钦载担心地道。 程伯献冷哼道:“我是统兵郎将,你是行军长史,一文一武最高官员都下令了,他们除了服从,还敢如何?” 李钦载释然笑了:“尚贤兄所言有理,愚弟房里还有两坛酒,稍后回房咱们继续喝点儿?” 程伯献果断摇头:“不喝了,喝了头痛。” 两天后,大唐水师六十余艘战舰靠近倭国长崎港。 长崎港,古时属倭国分制时的肥前国,是倭国对外官方和商业来往最重要的港口。 每年倭国派出的遣唐使,都是从长崎港登船,穿行大海数百里来到大唐,开始学习和剽窃。 这一次,大唐的水师首次来到了倭国的港口。 六十余艘战舰主桅上,大唐的黄色旗帜飘扬,在海风中猎猎舞动。 离港口还有数十里时,长崎港的倭人便紧张起来,敲锣声号角声不绝于耳,无数小船载着倭人,朝海面上的大唐战舰驶来。 大唐舰队的旗舰上,程伯献披甲站在座楼上,按剑环视甲板上惊愕的将士们,扬声道:“知道你们都想回家,不想耽误春播,但老子还想跟倭国干一仗,再捞点军功回去!” 将士们早在天亮时便发现舰队已改了方向,但军人习惯于服从,将领没下令,他们也不多问。 直到此刻,离长崎近在咫尺之时,将士们终于明白了程伯献的用意。 见将士们沉默,程伯献大喝道:“你们不想要军功吗?不想多分点永业田吗?” 将士们面面相觑后,齐声道:“想!” 程伯献大笑,指着前方海面蜂拥而来的倭国小战船,大声道:“想要军功,先把这群猢狲灭了,咱们登陆倭国,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全军转舵,南北一字长蛇排开,三眼铳准备,五十步内齐射!” 一声令下,大唐水师舰队的战鼓隆隆擂响,号角声震云霄。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屠城掠地 大唐水师的海战战术刚刚经过检验,事实证明行之有效。 百济国白江口,倭国舰队战败的消息或许早已传到了本土,三天后,大唐水师陈舰倭国长崎港外,再次摆出当初白江口歼敌的阵势。 而此时的倭国长崎港,出港应战的舰队规模比白江口小多了。 开赴百济的一千余艘倭国小战船,应是倭国举倾国之力而赌此一战。 倭国战败,舰队在白江口全军覆没,长崎港留守的舰队几乎完全无法对大唐水师形成任何威胁。 李钦载眯眼大略数了数,从长崎港开出的倭国战舰大约百多艘,而李钦载和程伯献能指挥的大唐水师战舰,有六十余艘。 六十余艘大战舰,对一百来艘小渔船…… 隆隆的鼓声中,大唐水师排好阵势,然后缓缓碾压过去。。 毫无悬念的碾压,提起海战过程都让倭国人心酸,一百多艘小战船顷刻间便被湮没于大唐水师的巨浪之下。 连个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小船靠近后软弱无力地朝大唐战舰射了几矢,然后,被三眼铳几轮齐射,小船上的倭人死的死,跳海的跳海。 接下来便是三眼铳收割人命的时间。按照李钦载的命令,无论小船上抵抗的,还是跳下海的倭人,全部用三眼铳射杀,不留活口,不收战俘。 多年后的倭国史书上,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只有遮遮掩掩的四个字,“近海尽赤”。 就这样一路碾压,大唐水师战舰缓缓靠岸长崎。 长崎港边,聚集了无数倭人,仍不死心地朝缓缓靠岸的战舰疯狂齐射。 大唐战舰上的三眼铳当然不会客气,几轮对射后,倭人的箭阵已乱。 三眼铳属于散弹枪,火药里掺了许多尖锐的铁片,点火发射后,铁片从枪口喷出,对敌人的伤害是成片成片的,这样的威力绝非弓箭可比,尤其是近距离作战, 三眼铳更是无敌的存在。 倭人从未见过火器, 更不知其厉害。 甫一接战, 倭人便骇然发现,这种怪模怪样能发出巨响还能喷出火光的兵器,居然如此犀利, 一枪便能撂倒一片,几轮齐射后, 五十步内几乎寸草不生。 在两千杆三眼铳的掩护下, 唐军战舰上的将士从容地登陆, 在港口空地上列阵,而抵抗的倭人则已死伤殆尽, 残余者纷纷败逃。 陆地上的唐军,更是无敌的存在,在如今的整个亚洲无人能挡。 战舰座楼上, 程伯献扭头看着李钦载, 道:“景初贤弟, 此战是你的主意, 说说吧,咱们将士登陆后, 怎么个章程?” 李钦载淡淡地道:“就地补充粮草和水,然后一路往东,朝倭国京都进发。” 程伯献动容道:“倾王城, 废宫室?” 李钦载奇怪地道:“灭国难道不是这么灭的吗?” 程伯献表情忐忑,灭国呢, 当然是这么灭的,怎么残忍怎么来。 大唐与新罗联军征伐百济国, 将百济从里到外都毁了,赤血千里, 宫室尽废,整个国家完全被异国占领,百济也成了真正意义上被灭掉的国家。 可……灭百济是有王命的,师出有名,灭倭国怎么灭?大唐天子下过征伐诏书了吗?长安的朝臣们答应了吗? 程伯献叹了口气,用力揉脸,喃喃道:“总感觉上了贼船……”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 很文艺地道:“回不去了,尚贤兄,我们回不去了。” 指了指被血染红的海面,又指了指港口仓惶逃窜的倭人, 李钦载道:“已经开战了,我军也登陆倭国本土了,覆水难收,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如安心把倭国打个半身不遂,回到长安也好有个交代。” “白江口之战,是倭国先挑衅大唐的,如今的大唐和倭国是交战国,明白吗?我们虽违令登岛,可我们打的是敌人,你是统兵的将领,在敌人面前犹豫不决,是为将者之大忌。” 程伯献咬了咬牙,道:“左右这般光景了,先干了再说!” “传我将令,全军推进,见城攻城,见地掠地,见贼杀贼!” 话音刚落,甲板上一名偏将突然抱拳道:“禀郎将,可允麾下弟兄袍泽屠城?” 程伯献迅速看了李钦载一眼,他虽是统兵郎将,可一路上出主意的人却是李钦载,令程伯献情不自禁都以李钦载为主了。 李钦载果断扭过头去,沉默不语,假装没听到。 程伯献懂了,咬了咬牙,道:“每陷一城,可屠一日。只杀壮年,不戮妇孺。” 偏将欣然领命。 屠城有屠城的规矩,不是毫无章法毫无顾忌的肆意妄为,这就是唐军的规矩。屠多久,屠戮的对象等等,战前便有明确的军令。 龙朔二年,二月中。 唐军水师登陆倭国九州岛长崎港,将百济国的战火带到了倭国本土。 唐军登陆首日,长崎城陷落,城中赤血遍地,臣民哭嚎连天。 长崎十万倭人在唐军的刀剑下伏地乞活,唐军遵程伯献将令,屠城一日而止,掠府库民间财物如山。 屠城发泄了战争的压力,掠夺满足了财物的欲望,这支六千余人的唐军从长崎再次往东开拔时,全军上下精神矍铄,战意腾腾,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 唐军离开后的长崎城,城中遍地鲜血尸骨,十室九空,妇女赤裸身躯仰天哭嚎,壮年男子皆被屠戮殆尽,城中处处火光,这座倭国最大的对外进出港城几乎沦为废墟。 龙朔二年二月十五,倭国国主从四国和本州岛紧急调遣两万大军狙截唐军,两军于下关遭遇,激战爆发。 二月十七,倭国两万大军战败溃逃,唐军付出了一千余伤亡。 这个年代,火器对冷兵器是完全碾压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若非唐军将士补给线太长,执枪的将士未披重甲,连这一千多人的伤亡都不必付出。 经此一役,倭国彻底陷入慌乱。 因为举国已无兵可用。 百济白江口一战,倭国派出了四万余人,已全军覆没,本土下关一战,倭国仅剩的两万军队又被击败。 倭国时年国中常备军队不到八万,剩下的军队都把持在那些自私的小国国主手中,下关一战后,惧于唐军实力,倭国国都飞鸟城一片混乱。 下关战败的消息传到飞鸟城,倭国摄政权臣,中大兄皇子紧急召见臣子商议,君臣商议后决定向唐军求和,派出使者前往下关,求见李钦载和程伯献。 二月廿四。 李钦载拒见倭国求和使者,并驱逐出营。唐军继续向东开拔。 二月廿六,求和使者被逐,唐军继续东进的消息传到飞鸟城,倭国朝堂大乱,朝中守旧势力趁机逼宫摄政中大兄皇子。 强敌压境,内忧外患,中大兄皇子不得不对内妥协,二月廿八下氏上诏,允许国中权贵拥私兵。 三月初,唐军继续推进至冈山。 至此,唐军已占倭国国土近半,前锋斥候的踪迹已出现在京都飞鸟城外。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该惩该赏? 大唐长安城。 一骑快马飞驰入京,直赴太极宫。 半个时辰后,李治接到了来自百济国的军报,扫了一眼军报后脸色立变。 狠狠将军报拍在桌案上,李治怒道:“胡闹!” 旁边的武皇后很自然地拿起军报看了看,然后也变了脸色。 “水师海上迷路,误登倭国本岛?”武皇后吃惊地道。 李治怒道:“这是李钦载派人送来的军报,皇后你相信水师迷路误登倭岛吗?” 武皇后摇头,苦笑道:“百济国至大唐登州,早已是多年固定的航线,就算大雾锁海,水师也断然不可能迷路的。” 李治面色铁青,冷哼道:“李景初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军令,朕和水师大总管孙仁师何时下过军令让他攻打倭岛了?六千余将士跟着他一头撞进倭岛,前后无援,孤军深入,他以为他是霍去病吗?” 李治越说越气,大声道:“无法无天!朕若不治治他,迟早恃宠而骄,非国朝之福!” “来人,着削去李钦载县子之爵,撤免……” 话没说完,武皇后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陛下,李景初毕竟是英国公的孙儿,您看……” 李治一愣,咬了咬牙,道:“英国公之孙难道就……哼!来人,宣英国公入宫觐见。。” 半个时辰后,李勣匆匆入宫。 入殿后李勣发现武皇后沉默不语,李治面色铁青,李勣心头一沉,仍然平静地行礼拜见。 李治带着怒火,将军报递给李勣。 李勣匆匆一瞥,顿时怒了:“竖子惹了好大的祸!简直混账!” 李治努力平复情绪,低声道:“老将军, 朕素来敬仰您, 可令孙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 军报已至长安,消息瞒不住人,朕若不究, 难以服众,老将军的一世英名亦有损害。” 李勣果断地行礼:“老臣请陛下严惩此竖子, 纵是斩首亦绝无怨恚。” 李治点了点头, 又道:“斩首……倒不至于, 但必须得严惩,否则朕实难掩悠悠众口, 还望老将军体谅朕的难处。” 顿了顿,李治又安慰道:“景初少年意气,难免冲动, 这次朕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对他不是坏事, 以景初之大才, 来日为朕再立新功,朕还是会重新起用, 委以重任的。” 李勣摇头道:“竖子不堪为用,老臣请陛下削其爵,罢其职, 让他终生白衣,做个庸碌田舍农夫便罢。” 李治顿时一滞, 本来他是很生气的,可李勣比他更生气, 语气更激烈,大有把自己的亲孙子除之而后快之势。 这么一对比, 李治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了。 “老将军不必激动,哈哈,不是多大的事,不至于的,不至于的。”李治反倒安慰起李勣了。 李勣沉稳地道:“老臣没激动,但景初此子肆意妄为,违抗军令, 必须严惩。老臣家门不幸,出此误国误君之孽畜,老臣治家无方,难辞其咎, 请陛下降罪。” 李治急忙道:“老将军越说越严重了,万莫自责,景初还是很有分寸的,以前也立过不少功劳,过不掩功,除此一事,景初仍是我大唐社稷之大才国器,万不可过于苛责。” 李勣长长叹息,躬身道:“老臣听凭陛下发落,绝无怨言。” 李治小心地道:“那朕……就略作小惩了?” “请陛下从重严惩!” 李治犹豫再三,刚才在气头上时,他想削了李钦载的县子之爵,可气头过了以后,仔细回想整件事。 嗯,什么海上迷路,误登倭岛的鬼话当然不可信,违令确实是违令了,可人家既不是谋反也不是投敌,人家也是一腔报国忠勇之心,登陆倭国奋勇杀敌去了。 所以,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理解。 毕竟是三朝功勋之后,人家的祖父还是核弹级别的镇国砥柱,惩罚太重的话,难免伤了忠臣之心。惩罚太轻的话,朝臣又不会放过他。 大唐天子也不好当呀。 “咳,罚,罚……一年俸禄?”李治迟疑地道。 不仅李勣皱起了眉,武皇后都看不下去了,不着痕迹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李勣沉声道:“陛下不可儿戏,此子必须严惩,罚俸禄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何以儆效尤,何以掩悠悠众口?” 李治叹气,他对李钦载宠爱得很,对他的才华和为人亦深为喜爱,连自己的两个亲儿子都毫不犹豫送到他身边求学,可见李治对他的才华多么看重。 严惩……实在狠不下心。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宦官跪在殿门外,喘息着道:“禀陛下,倭国本岛八百里急报!” 李治一惊,急忙道:“快呈来!” 宦官匆匆入殿,将军报捧给李治。 展开泛黄的军报,李治匆匆一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这……” 武皇后从他手中接过军报看了一眼,亦吃惊道:“李钦载程伯献率六千水军将士横扫倭国,已占国土其半,倭国国主遣使求和,被李钦载严拒,王师将士继续向东推进,前锋已至倭国京都飞鸟城外……” 殿内李勣亦大吃一惊,脸色立变。 六千多人登陆敌国,一不小心就占了人家一半国土?这特么是要灭国的架势呀。 殿内君臣三人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然后李治脸上露出苦笑,无助地望向李勣:“老将军,这……如何是好?朕是严惩,还是给他升官呀?” 李勣努力平复了情绪,表情仍然沉静,冷哼道:“违令在先,师出无名,无论这孽畜立了多大的功劳,老臣以为都必须严惩。” 李治摇头,缓缓道:“老将军,这份军报委实出乎朕的意料,没想到景初竟能干出如此大事,倭国若真被我大唐掌握,对我大唐国威,对百济新罗两国的震慑,对高句丽的牵制,都是有益无害的。” 武皇后也是聪慧的女子,闻言两眼一亮,道:“若我大唐掌握了倭国,那么对高句丽便成东西夹击之势,还有大唐北部的辽城和南面的百济和新罗国,高句丽便已陷入我大唐的四面包围之中了!” 武皇后一语点破,李治和李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从贞观年开始,大唐两代帝王心心念念的,不就是高句丽么? 倭国若已被大唐掌握,高句丽陷入四面包围,离灭亡还远吗? 几乎不必采用任何战略战术,只要将高句丽周边邻国坚壁清野,扼死陆路和海路,高句丽必将自乱。 这个战略意图以前不是没人想到,而是那时倭国与大唐是友好邻邦,又自甘藩属臣国,每年派大批遣唐使求学,卑微舔狗的姿态摆得太诚恳,大唐实在不好意思对它下手。 如今唐倭已是交战国,李钦载违抗军令,却出其不意占了倭国一半国土,这时再看大唐东面的地图,整盘棋顿时全活了,主动权已完全落到大唐的手中。 抛开李钦载抗命违令的事实不谈,六千余将士登陆倭国,对大唐确实利大于弊,更重要的是,李钦载的时机抓得又准又狠。 白江口一战,倭国水师全军覆没,四万余军队尽丧汪洋,国中正是空虚之时。 李钦载趁机登陆,可谓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倭国境内几无可战之兵,此时占领倭国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皆俱。 违令确实违令了,但……干得漂亮! 那么问题来了,李钦载究竟该罚还是该赏? 李治和武皇后的目光都落在李勣身上,而李勣毕竟是三朝老狐狸,此时心念电转,捋须沉声道:“陛下,老臣还是觉得,必须严惩李钦载!” “过不掩功,但功也不可掩其过,李钦载擅自违令,此风不可长,否则军中何以立威?死罪或可免,活罪难逃。流徙也好,羁押大理寺也好,总之必须严惩。” 李勣说得大义凛然,站在他的立场和地位,此时此刻只能这么说,而且必须这么说。 但凡李勣稍微流露出为李钦载求情的言辞,迎接李家的必是一场狂风暴雨。 李治宠爱李钦载,但朝臣可不会宠爱他。 见李治犹豫不决,李勣语气坚定,武皇后眨了眨眼,笑道:“陛下,是惩是赏,为时过早,眼下重要的是维持战局,既然倭国已陷其半,咱们必须增援李钦载,莫让他真的成了一支孤军。” 李治闻言一振,急忙道:“没错,维持战局最重要,其他的琐事先搁置不议。” “派人快马急赴百济国,召孙仁师水师所部紧急东进,登陆倭国长崎,陆路刘仁轨所部抽调一半精兵,亦随孙仁师水师同舰而行,水陆两部计一万兵马,带足粮草军械,驰援倭国李钦载所部。” 李钦载的抗命之举,无意中却调动了大唐整个东面战线的唐军力量,各路人马急赴倭国,驰援李钦载所部。 李云龙攻打平安格勒战役的快乐,李钦载终于想象到了。 见李治下了旨,殿内李勣捋须不语,脸上仍然怒容未消,然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却深深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夫唱妇随 关中渭南县,甘井庄。 崔婕住在庄子里越来越习惯了,和李钦载一样,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属于这里。。。 大唐如今不算盛世,但民风之朴实,却尤胜盛唐时期。 庄户们的热情和友好,往往能让一个异乡人产生归属感。 开春后渭水河解了冻,庄户汉子们去河边打鱼,满载而归后顺手便扔两条在崔婕的院子里,崔婕过意不去,追上去要给钱。 憨厚的庄户汉子笑着直摆手,飞快走远,死活不肯收钱。一说便是顺手的事,老天爷给的东西,没道理收钱。 春雨过后,山林里也有了蘑菇和春笋,妇人们结伴进山,寻摸点山货,运气好偶尔还能打个兔子,回头也是顺手给崔婕分一点,仍是死活不肯收钱。 明明都是贫穷的庄户人家,可钱这个东西在他们眼里却不知为何变俗气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人情味儿。 今天我送你两个鸡蛋,明天你回礼一块面饼。来来往往的,互相再攀几句闲话,感情便这样不知不觉深厚起来。 崔婕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这种喜欢甚至与她心爱的男人无关,纯粹是喜欢这种带着烟火气的人情味,贫穷却充实。 如果生命中没有李钦载的出现,崔婕仍然会坚定地住在这里,过着朴实简单的生活。 比起富贵却冷漠的崔家老宅,这里强太多了。 开春后,路上积雪消融,兄长崔升也来得频繁了。 知道李钦载随军出征,崔婕一人孤苦无依,崔升放心不下,经常带着满车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来甘井庄。 兄长给得太丰厚,崔婕用不了那么多,但也不拒绝。 她把兄长送的东西赠给庄户们,张家送两张硝制好的羊皮,李家送两斤来自长安城的精致糕点。 庄户们推辞不过,于是千恩万谢,同时也不忘投桃报李,三不五时总会朝院子里扔两条鱼,一篮山货。 就这样来来往往,崔婕已完全融入了这座庄子。庄户们也渐渐将她看作庄子里的一员,甚至连足不出户一心向佛的李家祖姑母也破天荒地出了两次门,特意看看这位传说中的侄孙媳。 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天气越来越暖和,院子周围的泥土里不觉冒出几朵不知名的野花。 崔升崔婕兄妹坐在院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没名没分的,住在别人庄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李景初归来后,得给个交代才是。”崔升皱眉,对妹妹坚持住在李家庄子的决定很不满。 崔婕垂睑,脸蛋不觉发红:“他……会有交代的。” 崔升哼了哼,瞥了她一眼,道:“你自小文静温婉,这次算是做了件出格的大事,记住,这辈子仅此一次,日后嫁了人,若再敢如此胡闹,崔家都不会再认你了。” 崔婕微微蹙眉:“兄长说话何必如此难听,女子便不能有一丝自己的主意么?” 崔升又哼:“这话莫跟我说,跟你以后的夫婿说。” 顿了顿,崔升又道:“李钦载归来后,你俩的婚事该定个日子了,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拿定主意,我真会抽你。” 崔婕脸蛋又红了,垂头羞涩地道:“我……听兄长的。” 崔升冷笑道:“你怕是忘了当初离家逃婚时多犟了,信誓旦旦说什么此生绝不嫁李家的纨绔子,结果跟人家对上了眼。” “现在又说什么听兄长的,呵,两家长辈活该为你俩操碎心,你们倒是一旁卿卿我我去了,矫情不?” 崔婕愈发挂不住脸,羞愧得不行,垂头低声道:“兄长莫说了,我已知错,以后不再任性了,谁叫……那家伙名声那么坏,却偏偏……” “偏偏一肚子才华,品行其实也没那么坏,对不对?”崔升似笑非笑接道。 “兄长也是这么觉得的?” 崔升差点呸出声,当着妹妹的面,还是强忍住了。 这位大舅哥对妹夫可从来没看顺眼过,没有原因,就是不顺眼,天生的八字不合。 “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崔升皮笑肉不笑地哼哼。 崔婕信以为真,杏眼愉悦地弯成月牙儿,笑道:“当初决定留在庄子里果然没错,相处久了,便知他的真性情,便知他是否可托付终生。” 崔升沉默片刻,忽然道:“今日来此之前,我在长安城听说了一个消息,那小子在百济又立功了。” 崔婕一愣,接着大喜:“他一直那么厉害,立了什么功?” 崔升哼了哼,道:“听说又弄了个新玩意儿,跟火药有关,掺进铁片片点了,巨响之后能放倒一大片敌人。” “水师大总管孙仁师派人将此物送进长安,并与刘仁轨联名为他请功。陛下惊赞不已,长安的兵部官员和将军们每日演练新的阵法,据说以后大唐对外用兵的阵型和方式都会因此物而改变。” 尽管不情愿,崔升还是叹道:“李景初之才,果真名不虚传,对这一点,我还是很服气的。” 崔婕脸上笑开了花儿,情不自禁露出傲娇的小模样:“我的夫……咳,父母相中的人,当然不错。” 崔升冷眼见妹妹喜滋滋的模样,真的忍不住很想问她,脸疼不疼? 叹了口气,崔升又道:“但是还有个坏消息,你听听便好。” 崔婕笑容一凝:“什么坏消息?” 崔升沉声道:“今早百济国快马送来军报,李景初率水师战舰六十余艘,将士六千余人,本来奉了孙仁师的军令回大唐登州,结果军报上说李景初所部海上迷路,误登倭国本岛,陛下大发雷霆,下场怕是不妙。” 崔婕脸色刷地苍白起来,颤声道:“他在海上迷路了吗?会不会有危险?倭国与大唐交战,若他误登倭岛,岂不是孤军深入无援?” 崔升冷哼道:“你信他的鬼话?” “难道不是?” 崔升叹道:“全天下恐怕只有你一人信了他的鬼话,什么海上迷路,什么误登倭岛,呵,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不惜违抗军令,率领六千余将士登陆倭国,杀它个翻天覆地。” 崔婕惊愕地睁大了眼,眼神充满了不解。 崔升摇头道:“男人打打杀杀的事,你不懂。总之,李景初违令之举,陛下龙颜大怒,回来后怕是会被问罪。” 崔婕蹙眉道:“他不是冲动的人,本已立下大功,为何不安分回到登州,为何还要冒险率部登陆倭岛?我想他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和苦衷,陛下若连问都不问便治罪,岂能服众?” 崔升失笑:“还未嫁过门,便夫唱妇随了么?” 崔婕顾不得害羞,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坚定:“若他归来后被陛下问罪,我第一个不服,定要为他伸冤求告!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就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陛下纵要治罪,也要听了他的道理后再计较处置。” 崔升暗叹,女人怎会如此善变,当初那宁死不从的模样,与现在这祸福与共的样子,根本是两个极端。 同样的一个人,同样是闯祸,以前一口一声败类纨绔子,如今掷地有声要帮他伸冤。 妹妹住在庄子里这些日子,那混账东西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精打采地叹息一声,崔升道:“你省省吧,今日还有第二道军报,李景初率六千将士登陆倭岛后,十数日间横扫倭国,如今倭国近半国土已被他所占,眼看要灭国了。陛下转怒为喜,说不定还会给他升官呢。” 崔婕震惊地张大了嘴儿:“啊?”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唐倭谈判 倭国,京都飞鸟城外五十里。 一支六千人的军队,一路摧枯拉朽,居然快打到京城了,你敢信? 李钦载不得不信,同时也万分庆幸。。。 说是运气也好,说是抓住了时机也好,误打误撞的,李钦载做出的决定恰巧迎合了天时地利。 白江口一战,倭国四万余人全军覆没,倭岛本土下关一战,又歼敌两万,两场大战几乎耗尽了倭国的可战之兵。 而六千唐军付出的伤亡,直至今日只有两千余,李钦载手中仍有四千骁勇之士。 两场大战,皆托三眼铳之威。 火器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时代登场,出场效果很闪亮。 每一次与敌遭遇,几乎都是碾压式的推进,敌人一触即溃,在火器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真的太脆弱了,一如前世辫子军靠着弓马骑射悲壮地冲向欧美列强的枪口,他们前赴后继地倒下,可终究没人冲破火器的阵列。 倭国对战唐军时也是如此。 他们其实也不缺慷慨赴死之士,当他们扬着刀,口中哇呀呀怪叫冲来,然后一声巨响,不甘地倒在枪口下。 李钦载这些日子已看过太多类似的画面,他已看得麻木了,但唐军仍然坚定地往前推进,没有任何怜悯。 是的,敌人也有值得尊敬的汉子,但再怎么尊敬,该杀还得杀。战争与怜悯,本就无法共容。 当唐军推进到京都飞鸟城外时,便意味着倭国全境已有一半落入唐军之手,灭国似乎并不遥远了。 可以想象此刻的飞鸟城内是怎样一片混乱的场面,可李钦载和程伯献商议后,却决定在飞鸟城外休整。 十多天的行军作战,唐军将士们已经很疲惫了,有的将士已累得迈不动腿。 粮草和水可以沿途劫掠补充,但体力却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能恢复。 就算有三眼铳之威,李钦载也不敢贸然下令攻陷飞鸟城,倭国的国都内必然有不小的抵抗力量,这一战不可大意。 放出斥候后,选了一处靠水依山之地扎下营盘,搭起帐篷生火造饭。 多日的行军,细皮嫩肉的李钦载脸上也布满了风尘和疲惫,皮肤变黑了许多。 此刻的他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粗略地画出倭国全境地图,旁边还列了一些数字,那是战死将士,粮草存余和军械折损等数字统计。 伤兵的呻吟,染血的横刀,处处散发着硝烟味的营帐,还有将士们围坐火堆旁烤肉时发出的豪迈笑声。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生死,活着的人都聚在一起盘算斩首多少级,能换多少永业田,官府会不会格外再赏点钱,活着回去说不定咬咬牙还能买头牛,以后种地方便了。 残酷的战场上,他们谈笑风生,字字句句都是对生活的美好愿景。 李钦载面带微笑,安静地听他们聊天,他突然发觉,唐军无敌于天下靠的并不是手中的刀剑,而是那股子慷慨而热烈的精气神。 忠君报国之类的口号太苍白太矫情,绝大部分将士没那么高的觉悟。 我们浴血杀敌,我们攻城掠地,为的是给儿孙积攒家底,就这个理由。 土地没有被权贵大规模的兼并前,平民与战士将对未来的满腔希望倾注到刀剑中,所以,他们的刀剑才能无敌于天下。 程伯献匆匆走到李钦载身边,蹲下轻声道:“倭国皇室派来了使者,见不见?” 李钦载摇头:“让他滚,大唐将士没杀过瘾前,拒绝一切谈判。” 程伯献却迟疑道:“这次……怕是不好让他滚了。使者是摄政中大兄之长子,伊贺皇子。” 李钦载皱眉:“什么大胸?多大的胸?尚贤兄,我是正经人。” “我也是正经人,人家叫‘中大兄’,是倭国皇室给他的尊号,皇极天皇逝世后,这位中大兄摄政,过不了多久或许会登基的。今日来的使者便是中大兄的长子,伊贺皇子。” 李钦载冷哼道:“那又如何?蛮夷猢狲也敢妄称天皇,不知天高地厚,他来求见我就必须要见么?” 程伯献道:“还是见见吧,我军将士也需要一个休整喘息的空档,情当是缓兵之计也好,待我等缓过气来再揍。” 李钦载叹道:“行吧……万万没想到,打仗也要搞团建,搞应酬,依稀又觉得自己成了社畜。” 没多久,一名穿着宽袖锦袍,头顶发型像一根加粗型避雷针的年轻男子迈着小碎步快速走来。 走到李钦载面前,年轻男子纳头便拜,而且是五体投地式跪拜,一张嘴一口生硬奇怪的关中话。 “大和国第三十九代皇长子伊贺,拜见大唐上国少将军阁下。” 李钦载对外交礼仪一窍不通,闻言嗤笑一声:“莫往脸上贴金,什么大和国,明明是倭国。” “还有,你们国家的君主称‘国主’,以后不准叫什么‘天皇’,要不要脸?大唐天子都没好意思叫天皇,你们多厚的脸皮敢如此自称?” 伊贺皇子闻言面色一寒,然而唐国大军压境,国土已失其半,于是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声道:“少将军阁下见谅,伊贺只是皇子,无权改天皇之称。” 李钦载随和地笑道:“不改没关系,我带兵打进你们的京都,绑了你们的国主,当面问问他改不改。” 伊贺继续忍,神态恭敬地道:“少将军阁下,臣下奉父亲大人之命,以倭国使节的身份前来贵营,欲与少将军阁下谈判,请阁下允许。”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笑道:“说说你们的章程吧。” 伊贺皇子道:“父亲大人说,愿奉上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貌美少女一千人,换大唐上国贵军休兵止戈,退出大和国境。” 李钦载淡淡地道:“哦,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不答应。” 伊贺皇子咬牙忍气道:“少将军阁下兴动刀兵,屠戮我大和国臣民,所为者无非财帛美色也,我父亲大人今日双手奉上,免我两国将士伤亡,敢问少将军阁下为何不答应?” “这么说吧,我兴动刀兵,把你们倭国灭了,人都杀了,你们的黄金白银和女人仍然是我的。而且我会得到更多,明白这个道理吗?” 伊贺皇子惊道:“阁下欲灭我大和国?” “你这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最好给我收回去,灭你倭国很奇怪吗?你我两国是谁挑起的战争?是谁先动手突袭我大唐水师?” “如今白江口战败了,乞和了,所以摆出受害者的模样了,撒泼打滚耍赖,世上的道理全让你们占了,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爹,都得惯着你?”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停战条件 .,李治你别怂! 打不过就献钱财,献女人。倭国君臣的操作很无耻,但奇怪的是,居然一点都不违和,他们的民族性就是臣服强者,强者揍他们越狠,他们越高兴。半个时辰后,那个名叫鸬野赞良的倭国女人来到唐军帅帐外。。。刘阿四掀开帐帘,鸬野赞良竟跪伏于地,端端正正朝帅帐行大礼,然后靠着膝盖一步一步磨进帐内。李钦载坐在帅帐主位,眯眼打量着她。有点激动,两辈子第一次看到穿着衣服的倭国女人,长见识了。本来不是那么屌丝的他,此刻受环境影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将她的模样与前世那些耳熟能详的倭国著名女演员联系起来。鸬野赞良年纪不大,十六七岁左右,穿着大唐女子的服饰,发型有点怪,头发高高盘起,像一朵不堪重负的云朵松松软软地压下来,垂在鬓边。至于模样,脸上有点肉,眼睛却很大,鹅蛋脸型,李钦载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熟悉的画面便是德艺双馨的三上老师……帅帐内,鸬野赞良面朝李钦载,仍旧五体投地式膜拜,用怪异的大唐关中口音道:“皇女鸬野赞良,拜见大唐上国少将军。”李钦载的旁边,程伯献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倭国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否则不会连皇女都献出来,这可是倭国公主,而且听说是中大兄的长公主,颇受中大兄宠爱。”“景初贤弟,受不受?” 李钦载淡淡地道:“尚贤兄淡定,你没经验,把握不住,相信我,更好的在后面……”程伯献愕然眨眼:“啥意思?”李钦载朝鸬野赞良一挥手:“跟妈妈桑说,换一批!”“老妹儿,不是你不够优秀,是哥的要求有点高……”一言出口,程伯献呆住了,鸬野赞良也呆住了。来唐军大营前,鸬野赞良做了无数的猜测,包括唐军少将军可能会斩杀她,可能会将她扔给唐军将士轮暴,也可能会欣然收受,暖其枕席。但鸬野赞良死活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个答案。一国长公主,在敌国大营内受此大辱,但鸬野赞良不敢生气,仍然伏地道:“少将军阁下,我是大和国中大兄皇长女,奉父亲大人之命,愿荐少将军阁下枕席,请少将军阁下笑纳。”李钦载收起了调笑的表情,眯眼缓缓道:“你父亲啥意思?不打了?”鸬野赞良垂睑轻声道:“父亲大人请求和谈,两国永罢刀兵。”李钦载冷笑:“不争气啊,怎么就不多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有奇迹呢,你们倭国不是信奉天照大神吗?请务必坚持抵抗,天照大神会帮你们的。”鸬野赞良仍垂睑道:“少将军阁下,我大和国已承认战败,请阁下给倭国子民一条生路吧。”李钦载与程伯献迅速对视一眼。眼下若止战,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李治要的是掌握倭国全境,从而对东海对面的高句丽形成包围钳制之势。若就此停战,倭国仍是倭国,或许会臣服一段日子,但他们卑劣的民族性决定了他们不会永久臣服,过不了多久就会生出别的心思。但摆在李钦载和程伯献眼前的麻烦也不小。倭国君臣的姿态已经躺平了,一副任杀任剐的样子,长公主都被献出来了,接下来若唐军继续攻伐,回到长安城后,恐怕会有很多后续的麻烦等着他们。贞观年间有一个很典型的反面教材,那人名叫侯君集,是太宗先帝颇为重视的大将。侯君集西征高昌国,在高昌国君臣已经投降的情况下,仍下令进攻屠戮,将高昌国王室屠杀一空,抢光了国库所有的钱财。回到长安,侯君集被朝臣们参得生不如死,太宗先帝不得不狠狠处罚了他,也给后来侯君集跟随太子李承乾谋反埋下了伏笔。眼前的情势,跟高昌国颇为相似,李钦载不敢学侯君集那个反面教材,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停战的事了。低声与程伯献商量了几句,李钦载坐正身子,盯着鸬野赞良缓缓道:“你回去吧,告诉你父亲,女人我就不要了,送来的钱财我收下,答应我几个条件,大唐可以休兵止战。”鸬野赞良拜伏道:“请少将军阁下赐言。” “第一,倭国君臣还都飞鸟城,唐军保证不杀戮。第二,倭国全境由我大唐常年驻军,唐军可任意调用倭国境内的物料为己所用。”“第三,倭国京都的防卫权由唐军接管,你父亲的宫闱禁军之权也交给唐军。”“第四,倭国每年必须向长安遣使朝贡,大唐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倭国必须无条件辅助大唐,包括出兵。”“第五,治民权仍交还倭国君臣,但倭国境内的兵将增减,必须由我大唐驻军主将先审后行。”“第六,北部青森城外,你们倭国要动用民夫物料,为大唐建造一个大港口。”“第七,倭国从此废‘天皇’称号,以‘倭国国主’自称,历代倭国国主更迭,由大唐皇帝的旨令册封,未得大唐皇帝册封者,视为篡逆,大唐驻军必征讨之。”说着李钦载脸上露出笑意:“回去告诉你父亲,答应这几条,我大唐马上停战,他继续当他的中大兄,两国可永罢刀兵。”鸬野赞良虽是女流,却也是自小在宫闱长大,立马听出了其中的歹毒之意,吃惊地道:“这岂不是将我大和国之权尽付唐国?这与贵军灭国有何区别?”“区别就是,答应条件,你父亲和那些臣子们还能保住性命,继续当他们的国主和臣子。不答应条件,我军全胜之日,倭国君臣全族皆戮,斩首祭天。” 李钦载笑容渐冷:“你们当初在白江口先行启战,突袭我大唐水师时,就应该想到我大唐的报复,以及如何承担后果。”“不答应也无妨,其实我也不想停战,继续打下去我还能多捞点军功,回大唐升官晋爵,岂不美哉。”鸬野赞良露出愤恨之色,随即迅速平复下来,表情恭敬地道:“我会派随从回去转告父亲大人,请父亲大人决断,但我不能走。”“你留下来作甚?蹭饭吗?”鸬野赞良跪伏道:“若少将军嫌弃赞良蒲柳之姿,赞良只能自尽,以报父亲大人养育之恩。”李钦载眯眼淡淡地道:“威胁我?”鸬野赞良露出凄然之色,低声道:“赞良入贵军大营那一刻起,便已无法回去了,王室之女已献上国,断无收归之理,少将军若不接受,我只能一死。”一旁的程伯献拽了拽他,轻声道:“收了吧,一个女子而已,莫再生枝节了,重要的是你提的条件赶紧让中大兄决断,不答应就继续打。”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上国少将军,这女人给你好不好?”程伯献咧嘴一笑:“我家里婆娘凶得很,她若进了我家,第二天便只能出现在我家的井里了。虽是猢狲,毕竟是异国长公主,死在我家不好交代。”李钦载脱口道:“我家的婆娘……嗯。”突然想到,他和崔婕还没成亲,而且崔婕的性情似乎……没那么凶。 可明明是征讨敌国,凯旋时莫名带回一只母猢狲算什么?很光彩么?眼下情势急迫,这只母猢狲是走是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逼倭国君臣答应停战条件。“你先留在大营,然后派随从转告你父亲,大唐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他若不答应,我们便继续进攻,直到占领倭国全境,将倭国收纳入我大唐版图,那时倭国君臣全族尽屠。”鸬野赞良浑身一颤,咬了咬牙,跪拜道:“是。”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战后归国 李治你别怂正文卷第二百零八章战后归国战败的后果,便是失地失城,子民尽戮,王室凋弊。最后还不得不咬牙忍痛将女儿送给敌人。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啊,不然为何千年以来的人们都祈祷和平?真实历史上的唐倭白江口之战,其实是倭国最接近灭国的一次战争……可惜的是,真实历史上唐军海战胜利后,却由于百济国和高句丽的东面战线牵绊,实在无力抽调将士东赴登陆倭国本土,从而给了倭国喘息之机。此后千年中原王朝更迭,却再也没人登陆倭国本土,当然,倭国经此一役,千年内也不敢轻易挑衅中原,反而愈发恭顺。白江口海战,确实为中原打出了千年的和平,但对熟知历史的李钦载来,还不够。如今李钦载来了,这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改变了历史的轨迹。火器闪亮登场,又恰好抓住了时机,数千将士登陆倭国,几无可抗之敌,给长安的君臣们好好打了个样儿。李治和朝臣们也都是玲珑心窍,一见我大唐几千人便能杀得倭国人仰马翻,全境无敌,更何况是倭国启衅在先,大唐占住了道义,那么,将倭国纳入囊中何乐而不为?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一万援兵登陆后,李钦载如虎添翼,倭国眼看亡国在即。献女儿?不管用。大唐天子要的是国土,是彻底的顺服,是一块包围钳制高句丽的前沿阵地,是做到太宗先帝做不到的事。 倭国皇长女鸬野赞良走进唐军大营的那一刻,唐军已占领了倭国四分之三的国土,西部南部和中部已在大唐王师的掌握之中。倭国君臣只剩下北部地区的控制权。那块可怜的地盘在千年之后,叫“北海道”。若唐军继续北进,倭国君臣除了跳海便只剩下吊颈了。倾巢危急之时,中大兄果断献出了自己的皇长女,不得不,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鬼子们还是很识时务的。鸬野赞良立马派出随从,将李钦载提的停战条件转告中大兄。而她,则在唐军大营里住了下来。李钦载命刘阿四等部曲给她分配了一个帐篷。鸬野赞良很有觉悟,她知道进入唐军大营后,从此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是大唐上国少将军的女人。从这位少将军的态度来看,似乎对她很嫌弃,鸬野赞良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见状又开始调整自己的态度。既然对方很嫌弃,大概率是不会给她名分的,于是鸬野赞良自觉地成为了侍候李钦载饮食起居的侍女,一个丫鬟的角色。李钦载对鸬野赞良的服侍不拒绝,但也不主动,任由鸬野赞良服侍自己,但他却没碰过她。虽然有几分像三上老师,可李钦载心里总有点膈应。来大唐久了,不知不觉沾染了一些种族歧视的毛病,于是异国人在他眼里真成了猢狲。 大唐人对异国女人也不是不肯收纳,时年的新罗婢在大唐的上流阶层里就比较受欢迎。因为新罗婢同属东亚人种,长相与大唐人没有区别,同时新罗婢性情温顺,逆来顺受。无论床笫上解锁姿势,还是生活里解语体贴,都算得上女人中的佼佼者,充分满足了男人的心理需要,这便是新罗婢在大唐受欢迎的原因。干一行,爱一行,人家的业务能力确实强。但,鸬野赞良凭啥?倭国的长公主,在李钦载面前貌似恭顺,但李钦载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鸬野赞良藏在眼底里的傲气和不服,侍候他起居也是各种粗手粗脚,业务能力一塌糊涂。这副高傲不服同时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样子,李钦载实在没兴趣碰她。四月十二,倭国再次派出使节来到唐军大营,带来了中大兄的答复。李钦载提出的七个条件,中大兄愿意答应其中五个,但驻军权和京都宫闱兵权,中大兄坚决反对,并强烈抗议。没关系,本来就对停战不报希望,李钦载与程伯献商议后,决定继续北上进攻。若没有鸬野赞良入大营乞和的话,李钦载原本的计划是彻底将倭国灭亡,然后废倭国宫室,保留倭国子民,设大唐安东都护府。并请旨从大唐派出教书先生东渡,在倭国各地办私,从教育,服饰,语言,文字,风俗等各方面净化倭国孩童的认知,使之对大唐产生归属感。 文化上的净化,才是对故国彻底的灭亡,从此成为中原国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大兄的拒绝,李钦载并不意外,毕竟他也清楚自己提的停战条件多么严苛。收到中大兄答复的第二天,唐军开拔北进。孙仁师的水师一直游弋在倭国外海境线边,对倭国北部地区虎视眈眈,时而突然登陆,屠戮村庄人口,然后扬长而去,登舰继续游弋,与李钦载所部遥相呼应。四月十七,唐军陈兵倭国青森城外,踞海峡之险,雄视对岸。四月廿一,倭国再次遣使求和。这一次,中大兄被迫答应了李钦载的所有条件。不答应不行了,唐军水陆配合,一旦渡过海峡登陆,倭国君臣真的只能跳海了。最后一次谈判,李钦载请来了孙仁师,由他代表大唐天子,向倭国使节许下承诺,保证倭国君臣及其家眷族人的性命。双方在青森城签下盟约,倭国摄政中大兄亲自赶赴唐军大营,以藩属臣国国主的身份,向孙仁师和李钦载袒衣赤膊请罪。龙朔二年四月廿八,历时两个多月的唐倭之战结束。在孙仁师的建议下,中大兄领倭国臣子权贵回到飞鸟城,并正式登基,天皇的称号不敢再叫了,中大兄成为倭国的国主,前面加个定语,“唐属倭国国主”。停战盟约签订,倭国举国欢腾,臣民喜极而泣。这两个月对倭国子民来,简直是地狱般的噩梦。 唐军对倭国的无情杀戮,动辄屠城,国中断肢盈野,尸骸如山,处处皆是一幅地狱景象。强者已将弱者彻底征服,倭国的民族性对战后唐军的占领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当弱者意识到强者已经强大到根本无法战胜时,弱者便会露出本性,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强者的脚下,会对强者的至高尊敬和臣服。参考前世二战后的美军驻军,倭国战后政府鼓励本国妇女对美军奉献身体慰安等等事迹,便可知其民族之劣性。为何倭国那些著名的女演员中混血儿特别多?这就是历史原因了。在唐军的护送下,中大兄和臣子权贵们回到一片废墟的飞鸟城,选了个幸存的完整房子,完成了凄凉落魄的登基仪式。礼毕,倭国子民欢呼震天,泪流满面。唐军入驻倭国京都,倭国子民纷纷手捧食物酒水欢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直到这时,李钦载终于松了口气。违反军令,擅自登陆倭国本土,他也赌上了自己的脑袋。若此战唐军败了,被倭国打得灰溜溜滚回大唐,等待李钦载的必是口诛笔伐,以及人头落地,李治和李勣都保不住他。幸好胜利了,虽然最后和平停战,没有达到武力占领倭国全境的目的,但李钦载那些苛刻的停战条件,倭国基本跟亡国没什么区别了。从此大唐海外多了一片国土,任由李治拿捏。 一千多年后,华夏还会被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们侵略吗?百姓还会承受被异族入侵后的痛苦死难吗?历史的轨迹已改变,后面的事情李钦载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赌上了脑袋,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果历史千年后仍然重演,那是后代的不争气,不是他的原因。李钦载已做到了极致,他无愧于后人。这一世大唐的史书上,会明确写下渭南县子李钦载征伐倭国,亡其军,废其室,他扼住了这个国家的喉咙。民族英雄吗?算不上。只是恰好抓住了天时地利,w恰好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万事鼎定,长安城派来了宣旨舍人,令李钦载交接兵权,与程伯献李素节速回长安述职。数日后,仍是一片废墟的长崎港口,李钦载和程伯献站在港口上凝视唐军将士登舰,忽然轻笑道:“尚贤兄,若重新再来一次,当日的旗舰上,你还会不会答应与我登陆倭岛,灭其国?”程伯献一愣,想了想,笑道:“或许会吧……无论是不是违令,你我毕竟有了灭国之功,回头挨顿揍也值了。你确定回到长安后,朝臣们会夸赞咱们的灭国之功?”李钦载不怀好意地笑道。程伯献脸色一苦,随即不自在地道:“反正……总不能砍我脑袋吧?回去后若被罢免官职,我也不后悔,跟贤弟打这一仗,俺老程痛快,免职也愿意。” 战舰上吹响了冗长的号角,李钦载叹道:“咱们也登舰吧,回长安后挨揍是免不了的,会不会蹲大理寺,会不会流徙,看咱们的八字生得硬不硬了。”李素节也是愁眉苦脸,幽幽道:“灭国确实爽利,可回到长安后……先生,弟子怕是活不成了。”李钦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柔声安慰道:“无妨,有先生在。”李素节刚露出感动之色,谁知李钦载紧接着补了一句:“……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什么模样的美女,每逢清明和你的忌日,我都会烧给你,定教你含笑九泉,鬼生无忧无虑。当然,也不能忘了习,我还会给你烧各种试卷,考完后记得托梦给我。” 7017k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李治你别怂! 长崎港登舰,开往大唐登州。 李钦载站在船舷边,眺望不见尽头的大海,沐浴在阳光下缓缓呼吸。 离开大唐出征还是正月寒冬,回到大唐已是春暖花开之时…… 不知崔婕在庄子里住得怎样,世家小姐有没有吃到毒蘑菇,捞鱼时有没有掉进河里,有没有穷得上街要饭…… 真是让人思念啊。 耳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李钦载扭头望去,船舷甲板的另一边,鸬野赞良正倚靠在栏杆上垂头饮泣。 李钦载皱眉,慢慢走过去。 “故国难舍,对么?”李钦载轻声问道。 鸬野赞良一惊,急忙抬袖擦泪,道:“少将军言重,我不敢。” 李钦载突然加重了语气,道:“以后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也不是什么少将军,家中部曲下人皆称我‘五少郎’。” 鸬野赞良沉默片刻,垂头道:“是,五少郎,奴婢记住了。” 心凉了一大截,从称呼上鸬野赞良便看出,大唐这位少将军显然没打算将她收为侧室,从此以后她只能是无名无分的丫鬟了。 李钦载冷冷道:“既然你说,倭国王室送出去的女人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这辈子怕是只能终老于大唐了,难受吗?” “不难受,服侍五少郎是奴婢的福分。”鸬野赞良低声道。 李钦载笑了:“昧良心的话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不愧是王室女,见过世面的。” 李钦载又悠悠地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们灭国的仇人,登陆倭岛是我决定的,灭倭国之战是我指挥的,逼得你父亲在青森城谢罪,签署停战盟约的人也是我,服侍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心里真的不恨吗?” 鸬野赞良垂头沉默不语。 她毕竟曾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人在屋檐下或许可以说一两句昧良心的话,但超过两句就不愿说了,尤其是国仇家恨。 李钦载又笑了:“恨也没关系, 坦率一点,明明是一国长公主,没必要搞得天生愿意服侍人的卑贱样子。” 鸬野赞良咬了咬牙,道:“我……是你们唐国的战利品,对吗?” 李钦载想了想,道:“你可以这么认为,至少在你父亲眼里,你是两国停战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而且是最小的代价。” 鸬野赞良垂头道:“你们唐国,会如何对待自己的战利品?” “当然是拿回去洗干净,弄死后做成标本挂在墙上,家里来客便热情带他参观,顺便标榜一下自己的功绩。” 鸬野赞良脸蛋顿时苍白,身躯颤抖起来。 李钦载又道:“哦,对了,那是对牲畜的处置法子。” 鸬野赞良微微释然,努力地辩解道:“我……奴婢不是牲畜。” “知道啦,看得出来。”李钦载颔首道:“以后在我家你只要不上树,不偷桃,听到敲锣立马敬礼,你在我家就能活得很滋润。” 鸬野赞良露出不解的目光,李钦载却没解释。 两人的相处陌生且僵硬。 鸬野赞良心怀灭国恨意,李钦载当然也不会把她当成亲密家人,他一直对她存有一定的戒备心。 可惜了这张貌似三上老师的脸…… 沉默良久后,鸬野赞良忍不住问道:“你……留奴婢在身边,不怕奴婢刺杀你吗?” 李钦载又笑了:“你若刺杀成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鸬野赞良茫然看着他。 “倭国国主全族,包括你的父族母族,所谓的皇室宗亲,还有倭国所有的子民,全都要给我陪葬。” “在大唐天子眼里,我比你父亲重要得多,而且我祖父还是大唐的功勋大将,我若死了,他必会亲自领兵为我报仇,你们倭岛将会寸草不生,你信不信?” 鸬野赞良脸色一白,垂头不敢说话了。 李钦载叹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和你的皇室族人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真的算运气不错,我原本的打算,是要武力征服倭国全境,尽废倭国宫室,再换我大唐将领和官员驻军主政的。” “可你为何没有……” 李钦载遗憾地道:“你爹跪得太快,动作太利索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 船行十日,终于回到大唐登州。 战舰靠岸,李钦载率先走出战舰,站在登州港口上,李钦载忍不住双膝一跪,嘴唇触地,亲吻脚下的泥土。 身后的李素节愕然道:“先生,此举何故?” 李钦载站起身,掸了掸衣衫,淡淡地道:“回到故土的仪式,这片土地是咱们大唐人的根,应该拜一拜。” 李素节明白了,于是也学着李钦载的样子跪下,亲吻脚下的泥土。 李钦载欣然笑道:“圣贤说,世人一生可跪者,‘天地君亲师’,我们跪天跪地,不丢面子。” 登州港岸边,刺史领着一众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见战舰靠岸,官员们急忙迎上去,行礼齐贺王师凯旋。 李钦载归心似箭,但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应酬。 直到刺史热情邀请李钦载等将领赴刺史府酒宴,李钦载这才委婉拒绝。 回到大唐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快马加鞭回家,不然呢?跟这些素未谋面的官员饮酒作乐有意义么? 与李钦载一同归来的将士大约四千余,皆是老兵。 将士们离家久了,而且一场战事已耽误了春播,众人正是心急如焚之时,都不愿在登州久留。 稍作休整后,李钦载向官员们道别,领兵匆匆朝长安城进发。 一路上除了赶路就是扎营,经过城池时李钦载甚至下令特意绕开,就是不想跟那些陌生的官员应酬浪费时间。 行路二十余天,终于赶到长安城外。 算算日子,已是五月末,眼看到夏天了。 看着巍峨高耸的长安城楼,李钦载疲惫的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 “这……便是大唐长安?”鸬野赞良俏丽的脸上露出震撼之色,呆怔地望着不见尽头的城墙。 “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越来越适合奴婢的角色了。”李钦载赞道。 鸬野赞良黛眉一挑,眉宇间刚露出一丝长公主的傲色,然而想到此刻自己的身份,立马黯然垂头,幽幽一叹。强牺miaoan.读牺 长安在即,李钦载兴奋之余犹不忘使命,uu看书沉稳下令道:“所有将士入北大营休整,阿四领部曲随我入城,先向兵部交令,然后回府!” 正要催马前行,缰绳却被另一只手拽住。 李钦载扭头,见程伯献一脸惶然地看着他。 “尚贤兄,怎么了?” 程伯献咳了一声,道:“向兵部交令后,贤弟先来我程家做客,饮宴后再送你归家如何?” “你疯了吗?我千里迢迢赶回长安,不先回家,反而跑别人家做客?” 程伯献的语气几乎已是乞求了:“就这一次,做客而已。我程家别的不多,美酒美人儿管够,包景初贤弟乐而忘返。” 李钦载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尚贤兄,事情干了,你我都认命吧。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回到家何尝不是一顿痛揍呢?扛过去便是会所嫩模,扛不过去便是清明烧纸,你我自求多福。”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凯旋归家,孽畜受死 .,李治你别怂! 领部曲入城,没有万人夹道欢呼,没人庆祝王师凯旋,更别提什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长安城人来人往,各自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远道而来的胡商牵着骆驼,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上,身子永远保持半躬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给人赔礼道歉。 巡城的府兵执戟缓行,目不斜视,手里拎着一根鞭子,遇到不开眼挡住队伍的胡人商队,或前来长安务工谋生的异国人,抬手便是一鞭,抽完后一句话也不说,继续淡漠地往前走…… 李钦载与部曲的这支队伍入城后如同滴水入海,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低调并不引人注目的队伍一直走到朱雀大街时,一位巡城的武官与李钦载和部曲们擦肩而过,然后突然惊声道:“尊驾可是英国公府少郎君?” 李钦载一愣,停下脚步下意识点头。 武官两步上前,朝李钦载躬身一礼:“少郎君一战灭国,小人恭贺少郎君与麾下王师凯旋!” 武官说话的声音很响亮,顿时引来了路人们的注视和窃窃议论。 “英国公府少郎君是谁?” “就是那位后生。” “他做了什么?” “你没听说吗?他为大唐灭了倭国,一雪白江口之耻。” “哎呀,了不得!可长精神了!国朝功臣,你我当拜。” 于是,眨眼间李钦载被人群围了起来。 随着武官的行礼,人群中无论百姓商贾还是路过的巡城府兵,纷纷朝李钦载和李家部曲行礼,神态恭敬,表情崇仰,显然发自真心。 热闹喧嚣的朱雀大街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人们远近肃立,恭敬地朝李钦载长揖为礼,久未起身。 李钦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在乎朝堂议论,不在乎功过是非,可他真真实实感受到来自民间的家国情怀,这是他在乎的东西。 或许,正是这种朴素的情怀, 才是大唐用兵战无不胜的根本原因。 为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们去战斗,有什么不值得的? 衣衫风尘仆仆,但李钦载还是整了整衣冠,朝百姓人群端正躬身回礼。 李家部曲也一同按刀躬身。 然后李钦载这才望向认出他的那名武官,道:“你以前认识我?” 武官笑了笑,道:“两年前,少郎君在西市砸了一家店铺,当时小人在场,故而认得少郎君。”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呵,关我啥事?两年前我还在公司通宵加班改方案好不好。 鸬野赞良站在人群中,看着大唐的百姓皆崇敬地朝李钦载行礼,人皆敬之如国士的画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在人群里,是唯一格格不入的人。 秀气的双拳莫名紧紧攥起,指节用力而泛白。 十六岁的她此刻很矛盾。不知该为自己的家国复仇,还是甘心认命从此成为这位灭国仇人身边的奴婢。 与人群道别后,趁着天没黑,李钦载急忙去兵部,向兵部官员交卸了兵权。 兵部官员查验过后,顿时一脸崇敬地朝李钦载行礼。 灭倭国之功早已传到长安城,李钦载都没想到自己最近在长安城已经红了。 大唐立国以来,打服过不少国家,但真正意义上的灭国却实在不多,以前的突厥和薛延陀算两个,西边的高昌国算一个,东边的百济国也算,但百济灭得拖泥带水,刘仁轨至今仍在百济清剿余孽。 唯独李钦载灭倭国,实在是干得漂亮,尤其是速度快,破坏性强,唐军所到之处,倭国城池基本化为一片废墟,鲜有例外,就连倭国京都飞鸟城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样的漂亮干脆的灭国之功,消息传到长安时,委实令君臣和百姓侧目。 如今长安朝堂和市井都在传闻,英国公李家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人们的谈资。 不愧是英国公之孙,不愧是将门虎子,原以为李家三朝气运聚于英国公一身,英国公之后,李家难以避免衰落,谁知英国公的孙儿更是青出于蓝。 有此一战,李家的气运最少能延续一甲子。 一脸茫然的李钦载接受了兵部官员的崇拜后,将公事交接完毕,又打发部曲送李素节回太极宫,最后李钦载领着部曲回府。 回府的路上,李钦载的表情终于忐忑起来。 灭倭国之功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灭倭国不是为了立功。 但李钦载只记得自己当初是违令擅自更改航道登陆倭国,违反军令之事可大可小。 无论立了多大的功,自己有错在先,尤其是自己的爷爷本是名将,最是反感违抗军令的人,回到家后还不知是怎样的下场…… 离英国公府还有一两里路程时,李钦载忽然停下脚步,对刘阿四道:“你把身上的甲胄除下,给我披戴上。” 刘阿四一愣,然后了然一笑,很痛快地脱下甲胄,不仅如此,还在李钦载的屁股上多垫了一块皮甲。 “咳,五少郎,回府挨揍时莫忘了护住头,还有,先跑了再说,往后院花园里跑,那里矮丛甚密,趴下的话很难被发现。”刘阿四笑着提醒道。 李钦载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人一生平安。” ………… 来到英国公府大门外,门外值守的部曲早已认出了他们,立马快步迎了上来,见面便行礼。 “恭贺五少郎凯旋归府!大唐万胜!”部曲们齐声喝道。 李钦载也含笑回礼,然后忐忑地看了看英国公府高耸的门楣。 “咳,爷爷睡下了吗?”李钦载拽过一名部曲小声问道。 部曲愕然:“五少郎,此时天都没黑,老公爷怎么可能睡下。” 李钦载失望地道:“不是都说独居空巢老人瞌睡多吗?他为何如此精神?” 部曲低声道:“老公爷听说五少郎回府,已在前堂等候多时了呢。” 李钦载没动弹。 别人都是近乡情怯,李钦载是近乡恐惧。 沉思良久,李钦载忽然对刘阿四道:“要不你们还是给我盖上白布,把我抬进去吧,假装我已为国捐躯,抬回去的是我的尸首……你们还可以顺便吃个席。” 刘阿四黑着脸道:“五少郎莫闹!就算是尸首,老公爷也会鞭尸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甲胄,然后推开侧门而入。 刚跨进门,李钦载眼皮便一跳。 院子正中,李抟皇种凑沙ぢ黹茫一手捋长须,像一尊关二爷雕像,正横刀立马站在院子中,目露杀意地盯着他。 李钦载呆立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没办,转身便走。 “来人,关门!”李薇┖取 没来得及迈出门槛,侧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 关门的是老熟人,管家吴通。 吴通关门后投给他一记歉意的眼神。逃离战场之前,吴通犹不忘礼数,揖礼匆匆道:“恭贺五少郎凯旋归来。” 说完抱头鼠窜。 李钦载咬牙,你特么管这关门打狗的态度叫“恭贺”? 不得不转身正视李蓿李钦载这才发现今日府里有客人,还不少。 李藓岬读18碚驹谠鹤永铮前堂廊下却有不少熟悉的身影,苏定方,梁建方,薛仁贵…… 都是赫赫有名的当朝名将,uu看书众名将皆笑意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祖孙俩,丝毫没有劝架安抚的意思,摆明了看热闹。 李钦载苦笑,吞了口口水,隔着老远行礼:“爷爷,您先听我解释……” 李薅了,手中的马槊在半空舞了个半圆,另一手捋须:“哇呀呀呀呀呀!老夫不听不听不听!孽畜受死!” 说完马槊便挟风雷之势朝李钦载横扫而去。 李钦载眼皮猛跳,转身就跑。 此时不跑岂止是孙子,简直是傻子。 幸好进门前虚心接纳了刘阿四的建议,李钦载二话不说朝后院花园跑去。 李蕹起马槊在身后奋起直追,前堂廊下一群不正经的老将纷纷喝彩叫好。 李少将军凯旋归家,受到的待遇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二百一十章凯旋归家,孽畜受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脚再拖点地 鸡飞狗跳,哄堂大孝。 祖孙俩追赶许久,直到李钦载发现李勣喘息声渐重,于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让李勣逮住,用马槊狠狠抽了他几下。 “长出息了,嗯?第一次出征就敢违抗军令,擅自调动兵马,知不知道军中违令多严重?”李勣怒道。。。 李钦载点头:“知道,是孙儿冲动了,下次保证不敢。” 李勣两眼一瞪:“还敢有下次?” 李钦载叹气。 为什么每个人听到“下次不敢”四个字后,总会顺理成章地接下一句“还敢有下次”? 是小时候语文考试没及格么?“下次不敢”的意思,当然是没有下次了,接这句话的意义何在?杠精么? 李钦载揉了揉屁股,幸好刘阿四给他屁股多垫了一块皮甲,不然李勣抽那几下真会要命。 “爷爷,孙儿违令的事,朝堂上……”李钦载欲言又止。 李勣冷笑:“现在担心了?违令时干啥去了?” “孙儿当时有点上头……”李钦载眨了眨眼:“该不会被斩首吧?孙儿虽然有过在先,但也几乎灭掉了倭国,那么大一块地盘都拿捏在大唐手里,功过相抵的话,……罚一年俸禄?” 李勣气笑了:“你跟陛下倒是颇有灵犀,当时陛下也是这么说的。” 李钦载喜道:“真只罚一年俸禄?” “美不死你!陛下纵有心偏袒,朝臣们会放过你吗?如今的朝堂有些不太平,两年前陛下抱恙,武皇后代为执笔批阅奏疏,不知不觉已笼络了一批朝臣的人心,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借此事闹点动静。” 李钦载皱眉:“李义府?” “不仅是李义府,还有不少人。李义府反倒是老实了,上次你封爵风波过后,他被陛下和皇后狠狠敲打了一番,一年半载怕是不敢冒头了。” 李钦载笑了:“只要陛下没对我生出嫌隙,我就是安全的,朝臣们参劾再多,我也不会掉块肉。” 李勣嗯了一声,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若参你的人太多,陛下也拦不住,多少还是会惩戒一番的,你做好准备。”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还以为凭着灭国之功,或许还能混个晋爵的封赏呢,从县子晋成县侯,岂不美哉?” 李勣冷笑:“你就是投胎投得好,违抗军令,擅自调动数千将士,未奉诏命兴刀兵,天大的罪过。若换了别人,早在阵前便斩了,你是英国公的孙子,才让你囫囵回到长安,还想晋爵?” 李钦载叹气。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违抗军令是多么严重的罪,李勣的话没夸张,兵权这东西很敏感,擅自调动军队绝对是杀头的大罪,自己能活着回到长安,还真是靠着英国公的面子。 幸好李钦载对官爵没什么兴趣,他如今的官爵都是李治强塞给他的,要不要的无所谓。 扭头朝前堂方向看了一眼,李钦载道:“爷爷揍孙儿,孙儿无话可说,但是那些老将是怎么回事?揍个孙子而已,没必要请他们来观礼吧?” 李勣一呆:“观……观礼?” “混账东西,老夫为何请他们来,你心里没数吗?” “请爷爷赐教。” 李勣哼了哼,道:“当着他们的面,老夫今日狠狠揍你一顿,明日朝堂便知道你李钦载刚回长安便挨了揍。” “在君臣的眼里,你已经被老夫教训过了,朝臣们若还要参你,多少会留几分情面,对你的惩戒便不会那么重,懂吗?毕竟这里面还搭上了英国公的面子和分量。” 李钦载钦佩不已,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算盘打得精细。 李勣估摸一下时间,沉声道:“走,随老夫去前堂,拜见各位老将。……蠢货,装样子不会吗?瘸着走,脚再拖点儿地。” 李钦载瞬间变成残障人士,一瘸一拐地拖着地,身残志坚的样子尤令人心酸。 “爷爷,咋样?” 李勣不得不赞道:“惟妙惟肖,你天生就该瘸条腿。” 不敢跟空巢老人计较,李钦载装作没听见,一瘸一拐走得虎虎生风。 刚走几步,李勣忽然叫住他,目光里有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钦载,灭倭国一战,干得不错。老夫在你这般年纪,做不到你这般功绩。” “若是奉命而为,此番你该晋县侯了,可惜……” “不过,……李家幸甚。” 李勣突然露出了微笑,笑容尽是释然。 他已老迈,实在背不动整个家族的重担,幸好,李家后继有人。 ………… 祖孙俩慢慢走向前堂,李勣走在前面昂首挺胸,像凯旋归来的大将军,李钦载垂头丧气一瘸一拐走在后面,像刚被违反日内瓦条约的得胜将军痛揍过的敌军俘虏。 走到前堂,一群老将仍站在堂外廊柱下,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 李勣一脸怒其不争地叹气,朝众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家门不幸,让各位见笑了。” 苏定方捋须笑道:“不见笑,不见笑,难得看到如此热闹,今日不虚此行。” 李钦载抬眼看了看苏定方,默默将他拉入自己的黑名单。 梁建方笑得更是幸灾乐祸:“李家的家风果真不凡,儿孙辈越打越出息,若是狠下心把腿打瘸了,将来必定封公拜相,老夫学会了。” 李钦载默默将梁建方也拉黑…… 以后在长安城见了这两位的儿孙辈,先揍一顿再说,李钦载挟灭国之功,估摸自己在长安城纨绔圈子里的威望应该有了质的提高。 还是薛仁贵厚道,矜持地笑道:“早知贤侄去一趟百济能闹出这般动静,我也应该将我家犬子踹到百济去,跟贤侄一同随军总是吃不了亏的,说不定还能捡点军功。” 苏定方笑道:“仁贵可看差眼了,什么品性做什么事,你家的犬子若去了百济,不一定有景初的魄力,啧!海上大雾迷路,误登倭岛,哈哈,这种鬼话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李钦载弱弱地解释:“真有大雾,战舰上的司南车都不灵了,故而迷路。……我当时害怕极了。” 苏定方大笑:“好,打死不承认就对了,一旦承认就是大罪,陛下都没法袒护你。” 李勣怒道:“孽畜还不悔改!堂上皆是百战老帅,你那点伎俩莫拿出来卖弄,丢人现眼!” 薛仁贵却叹了一声,羡慕地道:“贤侄确有大才,灭国之功何其艰难,我等虽经百战,一生也难有灭国之机遇,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儿倒是撞上了……” 苏定方却露出傲然又故作矜持之色,捋须微笑道:“老夫不才,也灭过国。” 堂内众人除了李勣外,皆发出不满的怒哼。 李钦载也想怒哼一声,又不敢。 苏定方倒是没夸张,这老货确实灭过国,史书上对他有一句评价,“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尊贵的小八嘎 李钦载像一只从动物园里牵出来的熊猫,被诸多老将惨无人道围观。 老将们不仅围观,还有个坏毛病,喜欢以长辈的姿态揉他脑袋,这个揉几下,然后被那个拽过来再揉几下。 一边揉一边夸,苏定方揉得尤为用力,毛都差点被他薅秃了,看得出他对李钦载确实很欣赏。。。 “哎呀小子了不得,年纪轻轻能文能武,我家那几个孽畜若有小子三分能耐,也不至于被老夫天天拿来练手……” 苏定方遗憾摇头,又望向李勣:“你家的孩子越揍越出息,为何我老苏家那几个混账却越揍越蠢?揍孩子有啥诀窍么?说来听听。” 李勣捋须,矜持一笑:“无他,唯手熟尔。” 苏定方瞧着李钦载的腿,笑道:“这次腿都打瘸了,小子想必来日更有出息,李家运气不错啊。” 李钦载于是拖着腿一瘸一拐在堂内绕着老将们走了一圈,表示自己的瘸是货真价实的。 苏定方哈哈大笑,随即整了整表情,叹道:“英公不必如此,娃儿虽违令在先,但毕竟立下灭国之功,将倭国拿捏住,对来日东征高句丽意义重大,朝堂上那些杂碎敢参劾娃儿,老夫与一众军中袍泽不会坐视不理。” 李钦载有点尴尬。 人老成精的不止李勣一个,这些老将都不是简单角色,他们其实早看出来自己瘸腿是装的,也看出来李勣当着他们的面痛揍李钦载的目的。 所以自己刚才一瘸一拐的装模作样,对他们来说是看了一场猴戏? 梁建方将李钦载拽过一边,笑道:“还有个事儿,前些日陛下召我等在京老将入宫,命人演示了一个新物件,名叫‘三眼铳’,听说是你造出来的?” 李钦载咧嘴:“是,小子一时戏作,不值一哂。” 梁建方不满地道:“此物攻城掠地有大用,老夫亲眼见了,那物件霸道得很,一声巨响,倒下一片,用之于平原也好,山地也好,五十步内无敌于天下,怎就不值一哂了?这话是嘲笑老夫比你更蠢么?” 李钦载愕然看着他。 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说话跟女人一样蛮不讲理?你从我哪个字里听出了嘲笑? 薛仁贵也笑道:“梁公所言不假,那三眼铳真是个好东西,听说贤侄这次灭倭国,皆靠此物列阵推进,倭人纵舍身冲陷,亦不可当?” “是的。此物是火器,它的基础是火药,点火射出去后,比弓箭的射程近,但射速快,穿透力强,波及面广,两军对阵的话,五十步内可称无敌,百步内亦有杀伤力。” “倭人不识厉害,以为可以靠人多势众而取胜,结果前赴后继,全倒在五十步内,并无一人能冲破火枪阵型。” 众将闻言皆喜,苏定方欢喜得不行,再次强行揉李钦载的脑袋。 “哎呀,这小子脑袋怎么长的?千百年没人想到的东西,偏就让你想出来了,有此利器,我大唐何愁不能平定四方蛮夷?来年东边的高句丽,西边的吐蕃,南边的南诏,呵!” 苏定方望着李勣又道:“你这孙子是个宝贝,在你李家动辄挨揍,老夫实在心疼,不如把你这孙子送我吧,以后改姓苏,老夫拿名下所有财产和食邑跟你换……” 众将大笑,李勣怒骂,苏定方一脸惋惜叹气。 众人又聊了半天,听说倭国国主为了保命,将他的皇长女送给了李钦载,不由一阵好奇,李勣命人将鸬野赞良叫来堂内。 于是鸬野赞良和李钦载一样,接受了众将的围观。 站在一群老杀才中间,尤其听说了这群杀才是大唐顶尖的老将老帅,人人皆有破万敌之功,鸬野赞良吓得手脚冰凉,浑身直颤。 众将围观一阵后,苏定方点头道:“倒是有个人模样,倭国国主用心了。” 梁建方嘿嘿一笑:“据说新罗和倭国女子性情温顺,小子将她收了房,倒也是桩福事。” 李勣面无表情盯着鸬野赞良,道:“尔既是倭国国主所赐,便已是我李家的人,往后服侍主人当须用心,在府里谨言慎行,多读圣贤书,若有不合礼规者,忤上犯驾者,必笞之。” 鸬野赞良战战兢兢伏地应了。 ………… 第二天,李钦载穿戴整齐,出门往太极宫而去。 他急着见李治,该聊的事情聊完后,便要立马赶回甘井庄,崔婕和荞儿还在庄子里,他实在等不及见他们了。 刚登上马车,鸬野赞良却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旁,一副紧紧跟随的样子。 李钦载皱眉道:“我进宫觐见天子,你不必跟着我,留在府里便是。” 鸬野赞良摇头,但还是没转身,像一只害怕被遗弃的流浪狗。 相比对灭国仇人的恨,她好像更害怕英国公府偌大的陌生环境。 李钦载只好让她上了马车,马车启行,缓缓朝太极宫驶去。 鸬野赞良端坐在马车里,好奇地掀开车帘,看着朱雀大街繁华热闹的街景,各色服饰的百姓商贾和胡人,越看越惊奇,越看越赞叹。 “这……便是大唐上国吗?”鸬野赞良喃喃道。 长安的景色委实令她无比震撼,相比倭国,同样是京都,但飞鸟城却只是一片低矮的土砖房,除了奢靡的王宫和权贵府邸外,飞鸟城简直就是一座容纳难民的临时窝棚。 李钦载很喜欢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莫名自豪,也不知自豪个啥。 “没错,这里是大唐长安,我生长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尊贵的……小八嘎。” ………… 来到太极宫门前,李钦载递上腰牌,请求觐见。 。没多久便有宦官出来,恭敬地将李钦载领入了宫,鸬野赞良则被留在宫外的马车上。 入承香殿,李治竟等在殿门外,见李钦载走来,李治哈哈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李钦载惶恐行礼:“微末之臣,怎敢当陛下亲迎,折煞臣也。” 李治双手把住他的胳膊,仔细端详半晌,点头道:“景初黑了一点,但好像更壮实了,军中果然能熬练人,这模样可比当初那白面书生的嘴脸强多了,像个男儿大丈夫。” 李钦载脱口道:“啥叫‘像’,本来就是呀。” 抓着李钦载的手腕,二人并肩往殿内走,李治边走边道:“昨夜朕那逆子素节回了宫,朕才知你们已回长安,那逆子一声不吭私自跑出去,给景初添累了。” “素节不错,懂事又聪慧,臣造出三眼铳,素节亦出力不少,有他的一份功劳。” 李治叹道:“景初莫粉饰了,朕的孩子岂能不知他是什么德行?既然你硬要送他一份功劳,朕便承你这个情便是。”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雄奇伟岸 家族越尊贵,麻烦事越多。 天家皇族更是焦头烂额,由于武皇后的强势,李治的后宫倒是风平浪静,毕竟能得李治恩宠的女人大多比较短命,没人敢在后宫挑战自己的生存极限。 一帝一后貌似恩爱,可后宫仍然有一堆麻烦事。。。 如今后宫里的主要矛盾是后妈怎么当的矛盾。 刷完副本,已是满级的武皇后,对那几个非亲生的皇子造成了满满的压迫感,连李钦载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李素节在宫中活得多么压抑。 投胎是一门技术活儿,可是投得太好也不见得是好事,整天活在死亡阴影里的皇子,谁愿意当? 李钦载思索片刻,道:“陛下,既然素节回了长安,学业不可耽误,过几日便请陛下将素节和李显送到甘井庄吧,臣要继续给他们授课。” 李治点头,笑道:“景初立下灭国之功,要何赏赐?” 李钦载躬身道:“臣违令在先,不配赏赐,请陛下降罪。” 李治笑容渐敛,叹了口气道:“景初向来稳重,这次可办差了啊。若事先给朕送一道奏疏,剖明利弊,朕岂能不应尔所请?那时景初奉旨而为,灭倭国之功便再无瑕疵,可今日……” 李钦载苦笑道:“兵贵神速,臣也是突发奇想,欲向陛下请旨已来不及了,臣只好临时决断,幸好倭国已灭,没给陛下和大唐丢人。” 李治沉默半晌,转身从殿内案头上搬来一大摞奏疏,指着奏疏道:“景初还未回到长安,朝堂内参劾你的奏疏已堆积如山,其中三省六部御史台,近百位朝臣皆参劾你,用辞颇为激烈。” 李钦载表情苦涩道:“臣知罪,请陛下发落。” 李治叹道:“从古至今,‘兵权’二字尤为敏感,你是三朝功勋之后,朕相信你的忠心,可满朝文武不信,你这次确实落人口实,灭国之功本该重赏,可你违令在先,朕这几日还忙着帮你压下奏疏,封赏实在……” 李钦载急忙道:“臣不求封赏,陛下若为难,将臣的爵位官职尽数撤免,臣亦绝无怨恚。” 本来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君臣会面,可此刻的气氛却实在有些沉闷。 李治展颜一笑,道:“说说这次灭倭国的经过吧,朕很好奇,你为何在回大唐的途中突然改变主意,转道登陆倭国?” 李钦载咳了两声,道:“臣……不是突然改变的主意。” 李治愕然:“难道是蓄谋已久?” “陛下用辞有点不谨慎,‘谋定而后动’不更好听吗?” 李治笑了:“何时开始‘谋定’的?” “臣在百济国造出三眼铳后,便渐渐有此决定。正因为有了三眼铳,臣有了底气,才敢带着六千将士登陆倭岛,臣笃定倭人挡不住三眼铳的齐射,六千将士推进,可无敌于倭岛。” 李治笑道:“你造的三眼铳被孙仁师派人送来长安,朕亲自试过,确实是镇国利器,举国上下,唯有景初才知火药最有效的用法,有此一物,大唐王师何愁不能荡平四方蛮夷。” “臣未上过战场,也不知排兵布阵,臣唯一的底气便是三眼铳,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阵型和阴谋都只能被碾压,故而臣才敢冒险一试。” “倭国已对大唐启战,白江口尽没其水军还不够,终究仍是祸患,不如趁此良机登陆,一战灭国,永除后患。” “倭国握于陛下之手,则对高句丽完成了最后一面的包围,来日大唐东征高句丽,如瓮中捉鳖,十拿九稳。” 李治欣然笑道:“不错,景初之才显然不仅于造新奇物事,武备兵略一道亦不凡,不愧是将门虎子,景初深得令祖真传。” 李钦载又道:“臣还有一事上奏。” “你说。” 李钦载请宦官取来纸笔,当着李治的面画了起来。 李治凑近看了半晌,表情越看越荡漾。 “呃,看不出景初竟也是风流之士,哈哈,当着朕的面,把男子那话儿画得惟妙惟肖,此不文之物粗壮且上翘,雄奇伟岸,一柱擎天,馋煞天下妇人啊!” 李钦载闻言立马停笔,愕然望向李治:“陛下说啥呢?臣完全不懂……” 李治亦惊愕地指着李钦载的笔下道:“你画的难道不是……” 李钦载惊骇道:“当然不是!陛下,臣画的是倭国地图啊!” 李治突然沉默下来。 好尴尬,脚趾都能再抠出一座太极宫。 良久,李治幽幽叹道:“谁能想得到,倭国竟长这样呢……难怪朕每年召见倭国使节,总觉得彼国人的气质说不出的怪异,那种淫靡且猥琐之态,非常独特,让朕感到强烈的不适……” 李钦载本来对自己的画功产生了怀疑,后来一想前世标准的倭国地图,顿时释然。 你特么本来就长得像个**,跟我的画功有啥关系? 略过这个尴尬的辱倭话题,李钦载用笔在倭国地图上画了几个小圈。 “陛下已掌握倭国,这几处请陛下留意。” “这是啥地方?” “它们分别是石见银山,足尾铜山,别子铜山。” 李治吃了一惊:“它,它们是……” “没错,三处产银和铜,我大唐缺银和铜久矣,咱们既然占了倭国,不能啥也不干,总得捞点什么回来,不然这一战就亏本了,对不起那些为大唐捐躯的将士。” 李治两眼一亮,神情渐渐兴奋起来:“景初所言可真?若真有银矿和铜矿,倒是一桩大喜事!” “臣不敢欺君,此三处皆有所产,而且蕴矿量不小,够我大唐百年之用。” 李治喜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钦载面不改色编瞎话:“臣灭倭国之时,从当地百姓口中打听到的。” 李治不疑有他,大喜道:“好,好!朕这就拟旨,命工部大匠东渡堪舆,确定了矿山所在后,立马派人采掘,大唐若解决了缺银和缺铜之事,便去了朕的一块心病,哈哈!” “陛下不必派人采掘,灭倭国一战中,我王师俘虏倭人将士近两万余,至今仍在看押中,采矿之事让那些俘虏去做便是,陛下又省下一大笔开支和劳力。” 李治愈发喜悦,大笑道:“景初不愧是大唐的栋梁,随便一个主意便可为大唐造福,朕允了,这就令舍人拟旨颁下去。” 该说的事说完,李治命宫人设宴,为李钦载洗尘。 李钦载盛情难却,只好与李治共宴。 君臣尽兴,李钦载向李治告辞出宫。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拦车惊驾 .,李治你别怂! 出宫后,李钦载登上马车,语气有些焦急。 长安事了,此时的他太想念荞儿了,当然,顺便也想念崔婕。 所以他打算回府跟李勣告别,趁着天色尚早,抓紧时间赶回甘井庄去。。。 宫门外的马车内,鸬野赞良正静静地等在车里,见李钦载进来,鸬野赞良欠身朝一旁让了一块地方。 李钦载叹了口气,指了指她道:“念在你曾是倭国公主,没有服侍人的习惯,这次就原谅你了。主人登车时,奴婢应在车外等候,并伏地为梯,让主人踩踏背脊而上,知道了吗?” 鸬野赞良一愣,然后露出不服之色,又不敢顶撞,只好垂头不语。 李钦载盯着她:“小八嘎,你不服咋?” 鸬野赞良鼓起勇气道:“五少郎阁下,奴婢纵是被倭国国主所赐,亦是皇女之身,怎能做如此低贱之事?贵国有圣贤说过,‘士可杀,不可辱’,五少郎不能如此对待一国皇女。” 李钦载顿时露出羞愧之色,点头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你说得对,对待一国皇女,我确实应该礼貌些。” 鸬野赞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使劲甩甩头,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个自大又无礼的家伙,真的诚心认错了?而且还是向她认错,伟大的天照大神给他洗脑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天照大神并没有搭理过她。 李钦载认错过后,接下来的一刻,突然伸脚狠狠一踹,将她踹出了马车外,鸬野赞良重重栽倒在尘埃中,痛得直掉泪。 “这里是大唐,我尊贵的小八嘎,倭国的皇女在大唐没有任何优待,你给我一步一步走回去。”李钦载冷冷说完,便放下帘子。 一旁的刘阿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命车夫催马前行。 鸬野赞良半趴在地上,抹了把眼泪,抿唇起身,一声不吭地跟在马车后面快步行走。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意外发生了。 一群穿着僧袍和文士长衫的男子突然从街边两侧涌出来,将李钦载的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一名三十多岁的僧人指着马车大声道:“他就是李钦载,上谏逐遣唐使,屠我大和国子民,灭我大和国之元凶!”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鸡蛋菜叶砸向马车,李钦载坐在马车内,只听到车壁哐哐作响,不由大惊,听到车外的人说话后,瞬间冷静下来,眼中露出冷意。 护侍马车的刘阿四和部曲们顿时惊慌了,刘阿四拔刀四顾,厉声喝道:“大唐皇城之内,何方贼人胆敢行凶谋刺当朝县子!” 漫天的鸡蛋菜叶停歇下来,为首那名僧人躬身道:“这位壮士,我等是大和国的遣唐使,来大唐皆已多年。” “我们并非行凶谋刺,而是想向李县子讨个说法,遣唐使何辜,大和国何辜,为何李县子驱逐我们,还屠戮我们的子民?” 刘阿四怒道:“要讨说法去官衙,当街拦路,惊扰贵人车驾,不怕杀头么?” 僧人和一群遣唐使却在街心面朝马车跪下,僧人梗着脖子道:“杀头何惧哉!不教而诛谓之虐,李县子与我大和国何仇何怨,为何如此残害我大和国子民?” 鸬野赞良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呆了,躲在马车后小心地探出头。 马车的车帘掀开,李钦载缓缓走了出来,负手站在车辕上,冷眼环视众人。 遣唐使们被李钦载杀意森森的目光吓得一怔,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他们突然想起,这位可是对大和国痛下毒手的少将军,就是在他的一声令下,大和国在唐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国主和满朝臣子被逼得退守北部一隅,甚至不得不签下丧权辱国的停战盟约,整个倭国短短两月便彻底沦丧,完全成为大唐的附属,大唐在他们的国土上永久驻军。 如此一尊杀神,岂是他们这些文弱的遣唐使能挑衅的?今日拦车之举委实冲动了。 李钦载冷眼环视过后,盯着为首那名倭国僧人,道:“逐遣唐使是我向天子进谏的,登陆倭岛灭其国,也是我的决断和指挥,屠戮倭国青壮是我下的令,不错,这些都是我干的,怎样?” 在李钦载杀机毕露的眼神下,原本理直气壮悲愤万分的僧人,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垂头伏地低声道:“我……晚生,拜见李县子。” 李钦载冷冷道:“拦我车驾,惊扰县子,还向我的马车投掷秽物,你们还以为大唐仍待你们如上宾,所以敢无法无天吗?” “呵,倭国自白江口偷袭我大唐水师那一刻起,你们已不是我大唐的上宾,而是敌人,谁给你们的勇气敢向我讨要说法?” 李钦载突然暴喝:“阿四,拿我的名帖去鸿胪寺,问问鸿胪寺卿,陛下已下旨尽逐遣唐使,为何这些人还没被赶出大唐境内。” “另外,今日在场所有遣唐使,全部杖责二十记,乱棍逐之!” 刘阿四响亮地应了,一众部曲立马从街旁的店铺里借来门闩,将这些遣唐使当街按倒,一记记大棍狠狠朝他们的背脊和屁股砸去。 遣唐使悲愤交加,却反抗不了,被门闩揍得鬼哭狼嚎,二十记杖刑罚完,遣唐使们趴在街上痛苦呻吟,奄奄一息。 巡街的武侯官兵终于赶到,急忙向李钦载告罪,然后将遣唐使们抬走,扔进雍州刺史府大牢。 马车后,鸬野赞良胆战心惊看着这一幕,此刻她终于看到了李钦载的另一副面孔。 倭国子民如今仍有传闻,传闻的对象就是这位大唐的县子,人人皆传这位县子多么冷酷无情,多么残暴嗜杀,登陆倭岛两个月,屠城近十座,所屠倭国青壮近十万,倭岛遍地尸骸,内湖尽赤,皆是此人所令。 李钦载平日懒散安静的样子,鸬野赞良总觉得传言不符,今日见他毫不留情杖责遣唐使时的表情,鸬野赞良终于发现传闻不虚。 他,果真是倭国传闻中的杀神。 刚刚被一脚踹下马车的怨恚,此刻已被满满的惧意所替代。 这位五少郎,真的惹不起,以后一定不要再顶撞他了,没必要为一时意气而丢了性命。 在他眼里,倭国人的性命简直与牲畜无异,哪怕她是长公主也不例外,惹恼了他,他真的敢杀公主的。 鸬野赞良暗暗捏紧了小拳头,仰头望天,眼神坚定。 我是大和国尊贵的小八嘎……啊不对!尊贵的长公主,我一定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恶奴欺主 ,李治你别怂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李钦载根本来不及阻止。 荞儿造的是什么东西,李钦载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荞儿造好后立马就点了引线。 还有,屋子里被炸出来的俩人很陌生,李钦载不认识。。。 但是这明明是崔婕住的屋子,却从里面跑出两个陌生人,还引得崔婕和从霜坐在院子里抹泪,向来懂事乖巧的荞儿也不惜造个大炮仗炸他们,显然这俩人不是好路数。 李钦载不假思索便决定了站队。 道理? 这种情况不需要讲道理,不必分是非曲直,帮亲不帮理就完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搅和得稀碎,李钦载没想到刚回来便遇到如此大的惊喜。 被荞儿从屋里炸出来的一男一女皆是中年人,男的穿着青衣青璞头,女的穿着青色钗裙,显然是富贵人家奴仆之类的角色。 一男一女被炸出来后惊魂未定,在院子里尖叫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便四顾寻找真凶,见到一脸桀骜的荞儿后,顿时认定了是荞儿,一脸凶相地朝荞儿走去。 李钦载站在院子外静静地看着他们,旁边的刘阿四按住了腰侧的刀柄,轻声道:“五少郎,他们怕是对小郎君不利,咱们要不要……” 李钦载冷静摇头:“先看看再说。” 一男一女没走到荞儿跟前,崔婕却抢先一步拦住,愤怒的杏眼瞪着他们。 “尔等胆敢放肆!”崔婕怒叱道。 强牺读牺。一男一女脚步一顿,男的垂头道:“小姐面前,小人怎敢放肆,实在是这小崽子……” 崔婕打断道:“注意你的用辞,你口中的小崽子,是英国公的曾孙。” 旁边的中年女子却不服气地低声咕哝道:“不过庶出而已……” 院子外的李钦载听清了,眼中顿时露出寒光。 崔婕冷冷道:“你们在我面前自称‘小人’,‘奴婢’,却根本没有下人的礼仪,反而有欺主之举,我青州崔家何时轮到你们这些目无尊上的奴仆做主了?都给我滚回去!”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道:“小姐见谅,小人奉命而来,转告的也是当家主母的话,并无任何欺主之举。” 崔婕冷笑:“谁是当家主母?我可不认识。” 中年男子仍不在意地道:“令尊开春之时已续弦,小姐之前不知,现在想必知道了。” 崔婕眼眶不觉又泛了泪光,咬着牙道:“那是我父亲的事,与我何干。” 中年女子忍不住道:“令尊续弦之妻,出身太原王氏,按理小姐您也该尊其为母。” 崔婕眼泪扑簌而下,冷声道:“我此生只有一位母亲,她已过世。” 中年女子笑了笑,笑容却充满了刻薄讥诮之色,令人分外厌恶。 “小姐认不认母亲,那是您的家事,奴婢不敢多嘴。但如今青州崔家的当家主母已发下话来,崔家与王家皆是当世门阀,两家已成亲家。” “若小姐与王氏主支三房之子喜结连理,更是亲上加亲,主母遣我二人前来,为的便是此事,请小姐考虑一二。” 崔婕冷冷道:“你们疯了吗?我父母早已将我许配英国公之孙,文定已成,即将成亲,现在要我另嫁他人?” 中年女子笑了:“小姐逃婚大半年了,心里不也是抗拒与英国公家的婚事吗?主母刚进崔家的门,正好给小姐送一份见面礼,遂了小姐的意,帮您退了这门亲事。” “王氏三房之子年已双十,颇有才名,官封度支司主簿,是王家这一代的后起俊秀,颇受族人重视。” “小姐若嫁给王家之子,两大门阀联姻,从此官场也好,商贾也好,皆可守望相助,锦上添花,岂不是平添一段佳话?” 崔婕气得眼泪直落,浑身发抖,良好的教养却令她不知如何痛骂才解气,只得指着院子外怒道:“你们……滚!都给我滚!” 久不出声的荞儿突然挺胸大声道:“姨姨是要嫁给我爹的,你们不准带走她!” 中年男女对崔婕还能表面上执礼甚恭,但对荞儿却没好脸色了,刚才荞儿扔的炮仗差点吓死他们,此刻闻言更是忍不住怒火。 “庶出之子,岂容尔狂妄!今日便代你爹教训你!”中年男子说完便冲上前打算揪住荞儿。 院子外的李钦载目露杀意,冷冷喝道:“阿四,拿下!” 身后一群部曲早就气得蠢蠢欲动,闻言立马冲进了院子,刘阿四当先暗中下了狠手,腰侧的刀鞘狠狠朝中年男子膝盖处一磕。 中年男子惨叫一声,当即倒地,腿部一阵阵颤抖,眼见一条腿已经废了。 中年女子被部曲架住双臂,反绞到后背,痛得躬腰惨叫不已,却被部曲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脸上,女子顿时老实,不敢再出声。 李钦载缓缓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崔婕原本气极的俏脸顿时陡变,露出惊喜之色,一手捂住嘴,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荞儿却惊喜地大叫一声:“爹!” 然后飞身扑入李钦载的怀里,李钦载抱起他,原地转了几个圈,逗得荞儿咯咯直笑。 注视着怀里的荞儿,李钦载掂了掂分量,笑道:“不错,有点压手,爹都快抱不动你了,看来最近姨姨把你喂得饱饱的。” 荞儿搂着他的脖子道:“姨姨每天给我吃肉呢,好多肉。” 然后荞儿附在他耳边悄悄道:“不过姨姨的手艺不如爹,煮的肉没有爹煮的好吃。” 李钦载朝他眨了眨眼,也悄悄问道:“味道不好你还吃那么多?” 荞儿飞快扭头看了崔婕一眼,苦着小脸悄声道:“不吃不行,姨姨说,荞儿每顿至少要喝一碗羊奶,吃一大碗饭菜,否则不准荞儿出去玩。” 李钦载大笑,又道:“爹没在家的日子,荞儿乖不乖?有没有闯祸?” 荞儿急忙道:“我很乖,每天读书练字,还教庄子里的孩子们认字,从来不闯祸的。” 李钦载笑了笑,呵,我若没亲眼看见你朝屋子里扔炮仗,差点就信你了。 紧紧抱着荞儿,闻着荞儿身上带着烂漫味道的奶香,深深地吸了口气。 吸娃一时爽,一直吸娃一直爽,孩子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放下荞儿,李钦载望向崔婕,含笑道:“我回来了。” 说完伸开双臂。 久别重逢,当然要来一次热烈且用力的拥抱。 但崔婕显然没看懂李钦载的举动,仍站在原地不动,一边落泪一边笑,轻轻地嗯了一声:“你……饿不饿?” 重逢的喜悦化作强忍的平淡关怀,含蓄而美好。 李钦载摆了摆手,道:“不急,先把这俩货解决了再说。” 说完扭头望向被拿下的那对中年男女。 刚才在院子外听了一会儿,李钦载已大概听出了事情的概况。 简单的说,崔婕的父亲,也就是李钦载未来的老丈人丧妻三年多以后,最近又续弦了。 “续弦”的意思不是纳妾,而是聘正妻,娶的是当家主母。 于是崔婕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后妈。 这位后妈来头不小,出身五姓七宗之一的太原王氏,跟李治刚废掉的那位王皇后是一家。 来头虽不小,但这位后妈刚嫁过来便不干人事,居然派出恶奴来庄子,搅和李钦载和崔婕的婚事,让她另嫁他人。 眼前这对中年男女便是后妈派来的恶奴,从他们对崔婕毫无敬畏的态度来看,这两位显然是后妈从娘家王氏带来的本家奴仆。 否则青州崔家的奴仆在崔婕面前,断然不敢如此无礼。制大制枭 李钦载盯着面前的二人,冷笑道:“二位好胆色,敢来我李家的庄子,挖我李家的墙角,真是艺高人胆大,不得不佩服。” “是我李家落魄了,还是我李钦载提不动刀了?” 中年男子忍着剧痛嘶声道:“敢问阁下是……” “我,李钦载,李家五少郎,你家小姐的未婚夫,打钱!”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恩怨已久 五姓七宗之中,太原王氏是颇为显赫的门阀。 王氏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的俊秀人才,无论男女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超乎寻常的远见,以及深远的谋略。 而王氏与天家的关系,更是非同寻常。。。 太原不仅是王氏一族的发源地,更是高祖李渊的龙潜之地,早在隋朝大业年间,李渊曾任太原留守,而王氏则是太原的地头蛇,二者私下勾勾搭搭,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py交易。 后来李渊一咬牙起兵造反了,太原王氏欣然景从,不到一年时间,隋朝被李渊连同天下门阀一起推翻了,门阀的恐怖力量可见一斑。这其中王氏出力不小,也奠定了大唐立国后的风光。 太原王氏最风光的时候,莫过于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与王氏结亲,李世民做主指定当时的晋王李治与王氏族女成婚,李治登基后,这位王氏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后。 当然,风光的日子没过几年,武媚娘横空杀出,抢走了李治的宠爱,同时为了打压天下门阀世家对朝堂的影响,李治决定废掉王皇后,改立武媚为后。 这就是著名的“废王立武”事件。 而这个事件里,英国公李薨缪萘艘桓龊苤匾的角色,当李治有些拿不定主意,询问李薜囊饧时,李匏盗艘痪浠啊 “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就是这句话,使得李治坚定了废后的决心。 于是,英国公与世家门阀的梁子也算结下了。 如今崔家老丈人续弦,新夫人进门后第一件事便是撺掇崔家退婚,让崔婕另嫁王氏族人。 这里面不否认崔王两家的利益所趋,两大家族联姻的利益,绝不止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同时也包含了太原王氏对英国公的报复。 当年你个糟老头子一句话害我王氏的皇后被废,今日我便恶心一下你孙子,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李钦载是个聪明人,有些事稍微琢磨一下便明白了因果。 过程其实并不复杂,从太原王氏联想到被废的王皇后,从王皇后联想到“废王立武”事件,从这个事件最后联想到爷爷李拊经说过的那句话。 整个事件的条理便非常清晰了。 所以,今日被人挖墙角,都是爷爷当年种下的恶因? 以前每次都被李蘼罨煺耍这一次…… 李钦载突然好想快马赶回长安,指着李薜谋亲油葱募彩着喝:“孽畜!看看你当年干的混账事!” 想想就过瘾。 但,仅限于想想。 真要这么干的话,李奘掷锏穆黹媚枪鼐凸不去。 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男的捂着断掉的腿哀嚎,女的被反绞着双臂惨叫不已。 李钦载冷笑:“太原王氏?呵,千年门阀出来的奴仆,居然对主人这般态度,我倒想问问王氏究竟是如何管教的下人,你们在王氏祖宅里也是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吗?” 中年男女仍然哀哀惨叫。 李钦载缓缓道:“我问什么,你们老实回答什么,敢说一个字假话,你们今日可不止是断腿了。” “让崔家小姐另嫁他人,是崔家家主的意思,还是你们王氏的意思?” 二人目光闪躲,显然不敢回答。 李钦载扭头望向崔婕,温柔地笑道:“这里交给我,你带荞儿回屋,有些画面不适宜妇孺。” 崔婕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不容置疑,于是乖巧地点头,带着荞儿和从霜进了屋,紧紧关上房门。 然后李钦载目注二人, 笑道:“逃避可耻,但有用。呵,这句话在我这里不管用,逃避的后果只有痛苦。阿四,把那女的腿也打断,我说过的话若不兑现,人家还以为我是只纸老虎呢。” 话音刚落,刘阿四手中的刀鞘猛地挥出,重重一磕,只听一声清脆的喀嚓,中年妇人凄厉地惨叫起来。 刘阿四顺手一记耳光扇去,冷冷道:“鬼哭狼嚎吓坏了孩子,把你的手脚都废了!” 中年妇人急忙捂住嘴,不敢再叫,可是腿部却痛入骨髓,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淌落,看起来分外恶心。 李钦载笑吟吟地望向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杀机毕露。 中年男子吓得一激灵,急忙道:“我说!是,是我们主母的意思。” 李钦载挑了挑眉:“崔家家主可知此事?” “主母令我们来渭南县时,崔家家主似乎并不知情,我们出门后便不得而知了。” 李钦载皱眉道:“你们主母刚嫁进崔家,敢瞒着夫君家主这么干,她不怕被休么?”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李钦载看懂了他的表情。 是的,这位后妈还真不怕她夫君,因为她的背后是太原王氏。 虽然王皇后被废,太原王氏已风光不再。但千年门阀的底蕴和势力,却不可能一夜之间消散的。 王氏仍是王氏,无论经历多大的暴风骤雨,千年门阀根深蒂固,它的根茎已深深扎在土壤里,轻易不会倒下。 李藓巢欢它,李治也撼不动它。 李治和武则天用了一生的时间和jing力来削弱这些世家门阀,到死都没有削掉,可见这些门阀的势力多恐怖。 青州崔家虽然也是五姓七宗之一,但比起太原王氏仍略逊一筹,嫁进崔家的王氏显然比较强势,李钦载那位未谋面的老丈人估摸拿捏不住新夫人。 李钦载多少有了几分释怀,还好,老丈人不知情,是王氏的决定,至于究竟是那位后妈一个人的决定,还是太原王氏家族商量后的决定…… 不重要了,总之,麻烦找上门了。 世上最不可能化解的仇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虽然妻子没被夺走,但有人惦记也不行。 李钦载蹲下身,笑吟吟地看着二人,缓缓道:“天底下是有规矩的,主是主,仆是仆,奴仆敢对主人无礼,那就是坏了规矩。” “二位,规矩是不能坏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让我未婚妻另嫁他人的事,你俩只是传话的,我不跟你们计较。” “但你们对崔家小姐无礼,必须要惩戒,否则天下的奴仆有样学样,我们这些权贵人家怎么办?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啊。” “哦,对了,还有,你对我儿子很不礼貌,我很不高兴,我李钦载的儿子,还轮不到一个下人来教训。” 中年男子吓得脸色苍白,腿部钻心的疼痛,却不及心中的恐惧。 李钦载的事迹,太原王氏多少听说过一些,毕竟是仇人的儿孙,对李家的上上下下还是多打听一些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彼之仇寇,我之英雄 两名恶仆被李家部曲送回去了,待遇不错,趴在马车里送回去的,因为两人的腿都断了。 解决了麻烦后,崔婕和荞儿从霜才从屋子里出来。 荞儿猴子攀树般轻车熟路,哧溜一下爬到李钦载的怀里,紧紧搂着他。。。 崔婕眼眶仍有些红,原本是家中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从小父兄便宠着她,如今父亲续弦后,她分明已感受到宠爱不再,父亲的心里已被另一个女人占据。 李钦载看出了她心情失落,上前笑道:“老丈人找到了生命的第二春,是大喜事,你应该高兴才对,明日我弄点虎鞭酒送老丈人补补,让他提枪上马不心虚,再烈的马都能骑得稳稳当当……” 崔婕脸蛋一红,使劲捶了他一下,刚才的失落心情烟消云散。 揉了揉她的头,李钦载轻声道:“人长大以后,回家就是做客,可你还会有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家里,你永远是主人。” 崔婕眼眶又红了,垂头嗯了一声。 从霜这时才上前朝李钦载行礼,李钦载打量她一眼,笑道:“从霜,最近吃了啥?发育得越来越好了……” 从霜吓了一跳,脸蛋儿苍白地躲在崔婕身后不敢露头。 崔婕瞪着他:“刚回来就调戏我家丫鬟,明明已是一方人物了,为何还如此混账?” 荞儿缩在他怀里,调皮地摸他的耳垂,道:“爹,这次你打胜仗了吗?” 李钦载笑道:“胜了,敌人在爹的指挥下灰飞烟灭,趴在爹的脚下哀哀求饶,特别提气。” 荞儿欢喜地叫了一声,道:“我就知道,爹太厉害了,干啥都厉害!” 崔婕低声道:“听庄户说,你领兵登陆倭岛,灭了人家的国?” 李钦载朝她眨眼:“厉害吧?快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向我投以崇拜的目光,眼里要有小星星哦……” 崔婕呸了一声,道:“老是这么不正经,真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这副不正经的样子能灭国?听说你还下令屠城,杀了……许多青壮?”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我没直接下令,但我也没反对。屠戮敌国青壮,对大唐来说不是坏事。” 崔婕脸色发白,轻声道:“我……明日多念几遍超度佛经,消减一下你的罪孽吧。” 李钦载笑道:“我不信这个,彼之仇寇,我之英雄,大唐人可不觉得我造了罪孽,我爷爷当年征战天下的时候,也没少屠城。” “如今他老人家活得好好的,七十多岁的人了,抄起马槊揍我时还能健步如飞,从前堂追杀到后院,实在是老当益壮,不须扬鞭自奋蹄……” 崔婕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起混账话来连爷爷都不放过。” 荞儿突然道:“爹,曾祖揍你了吗?为何揍你?你不听话吗?” 李钦载老脸一黑:“不说这个,重点是夸我打了胜仗。” 崔婕杏眼朝院子外一扫,却一眼看到了院子外寂然独立的鸬野赞良。 崔婕眼皮一跳,仔细打量一番,见她生得白净秀美,有股子说不出的异国风韵,崔婕顿时心生警惕,像一只猫遇到另一只猫,浑身都炸毛了。 “这位是……”崔婕盯着鸬野赞良道。 李钦载朝后瞥了一眼,热情地介绍:“这位是小八嘎。” 崔婕听得满头雾水,沉默地等着李钦载继续说下去,谁知李钦载仅仅只介绍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了。 崔婕气得狠狠拧了他一下,道:“说呀,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她是小八嘎,就是这样。”李钦载茫然道。 “‘小八嘎’是人名吗?总有个来历身份吧?” 李钦载哦了一声,道:“她是倭国人,还是国主的长公主,国主热情好客,送我了。全名叫鸬什么,嗯,什么来着?” 院子外的鸬野赞良终于忍不住了,往前站了两步,朝崔婕行了个福礼,低声道:“奴婢鸬野赞良,拜见小姐。” 虽是公主出身,眼力还是不错的,鸬野赞良看出崔婕与李钦载关系不一般,于是赶紧出来博个好印象。 崔婕倒吸口凉气,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一国长公主,给你……当奴婢?” 李钦载摊手:“不然呢?把她供在祭品台上好不好?” 鸬野赞良黯然道:“亡国之人,无枝可依,不再是什么长公主了。” 李钦载斜眼瞥着她:“需要我给你讲道理吗?你们为何会亡国?” 鸬野赞良一惊,急忙垂头道:“奴婢知错,以后不说了。” 见李钦载对鸬野赞良的态度,崔婕悄悄松了口气,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刚赶回庄子,还没用饭吧?我给你做。”崔婕轻声道。 李钦载点头:“你和荞儿也吃,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崔婕脸蛋儿微红,却也没有反对李钦载的说法。 荞儿牵着李钦载的手,不停央求:“爹,好久没讲故事了,今晚讲故事好吗?” 李钦载答应得爽快:“爹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啥是白雪公主呀?” “就是一个凄凄惨惨的公主,被后娘逼得生不如死,后来逃进林子里,莫名收了七只小舔狗的故事。” 荞儿睁着天真的眼睛问道:“姨姨是不是也被后娘逼?她会不会逃进林子里呀?” “她逃进林子里只会吃毒蘑菇,傻傻的。” 走在前面的崔婕突然转身跺脚,怒视着他:“李钦载,你不要太过分!” ………… 长安城。 随着倭国被灭,李钦载回京,朝堂参劾李钦载的奏疏越来越多。 灭国确实是大功,可也不能有污点。 李钦载违令在先,这就是污点。 历朝历代,对兵权都是非常敏感的,未奉命令而擅自调动军队,便是大罪。 当然,李治相信李家三朝功勋的忠诚,而且李钦载刚回到长安便立马向兵部交卸了兵权。 。可违令的事已经干了,朝臣们不可能装作没看见。 雪片似的奏疏飞进尚书省,皆参劾李钦载擅调大军,未奉令而出兵倭国,请求李治问罪。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对李钦载参劾最狠,用辞最激烈的人远在千里之外。 他叫刘仁轨。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背地骂人有礼貌 李钦载在百济国时,与刘仁轨其实相处得不错。 当他造出三眼铳时,能清楚地看到刘仁轨眼里的激动之色,以及对大唐栋梁之才的敬意。 以长辈的姿态聊了很久,也说过老一辈的恩怨不牵扯晚辈。 谁知李钦载刚回到长安,远在百济国清剿余孽的刘仁轨参劾奏疏便跟了过来。 你安安静静指挥打仗不好吗? 在百济国与刘仁轨接触过后,李钦载大概清楚了刘仁轨的性格。 刘仁轨参劾他并没有别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正义,人家的眼里是真掺不了沙子,只要是违法乱纪就参劾,不管你是什么人。 当年李勣够显赫了吧,东征高句丽时只是默许将士抢掠屠城,回到长安被刘仁轨参了整整一个月,参得李勣欲仙欲死。 没想到多年以后,刘仁轨又参上了李钦载,李家三代都没放过。 李钦载无所谓,回到长安后与李治聊过,他已知道了李治的底线,反正不管怎么惩罚,至少李治不会杀他。 很庆幸有灭国之功傍身,若那一战败了,李钦载脖子上的脑袋可就真不怎么稳当了。 长安朝堂奏疏如雨,甘井庄的李钦载却岿然不动。 只要死不了,就不算大事。 洗去满身硝烟味,日子突然平静下来。 李钦载恢复了以往懒散旳生活节奏,日上三竿才起,迷迷瞪瞪吃完饭便无所事事四处闲逛。 甘井庄今年田地里的收成有点悬,时已夏至,庄子里很多田地都没播种,任其荒芜,而且种上的麦子长势有点弱。 李钦载有点担心,问了庄子里的老农户才知道,今年确实悬了。 一来年初临时征召老兵入伍,庄子里很多青壮劳力全赶赴百济战场,战事耽误了春播,导致许多人家无劳力可用,没抢过春播的时间。 二来今年开春后便没下过雨,关中大旱,灌溉田地的水都是庄户们一担担挑来的,地里缺了水,庄稼自然生长不良。 虽没到秋收时节,但庄子里已经有人预见了今年的收成,一个个愁眉苦脸。 李钦载当即给长安的李勣写了封信,详细说了今年庄子里的境况,并做主今年减免租赋,将这个决定告诉庄户们后,庄子里的农户们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对此事留了心,李钦载又打听了一下渭南县附近庄子的情况。 结果跟他想象的一样,各个庄子今年的收成都不乐观。 但惊奇的是,不知是不是达成了默契,各个庄子无论大小地主,纷纷都宣布了今年减免租赋的决定。 地主与农民两个不同阶级的相处,没有那么尖锐的矛盾冲突,更没有你死我活宁有种乎的对立。 传说中不共戴天的仇怨,在大唐龙朔年间,彼此的关系却融洽得仿佛自家亲人。遇到难事,大家各自妥协,主动让利,彼此帮衬着把难关度过去。 李钦载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他喜欢这个年代的原因,烟火气,人情味,处处透着一股子自自然然的和善,施恩与受恩都不矫情。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理解为何那么多解甲归田的老兵听到朝廷征召的时候,都会主动站出来为国而战。 因为这样的国家和土地,值得他们拼命。 中午时分,李钦载吃饱喝足,懒洋洋坐在院子里,盯着荞儿蹲马步。 崔婕站在李钦载身后,见荞儿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可又不敢干涉,几番欲言又止。 荞儿保持蹲马步的姿势,小嘴儿委屈得瘪成下弦月。 “爹,为何突然让我做这个?太累了。”荞儿不高兴地道。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老老实实蹲好,一炷香时辰后才准起来。” 荞儿又道:“圣贤曰,‘不教而诛谓之虐’,爹总得告诉荞儿我做错了什么吧?” 李钦载咦了一声,道:“居然变得有学问了,了不起!谁教你的?” 荞儿飞快瞥了一眼崔婕,没吱声。 崔婕哼了一声,道:“我教的,咋?” 李钦载无奈地盯着荞儿:“不是说过,不要跟姨姨学学问吗?” 荞儿傻乎乎地道:“爹是说过,爹还说姨姨傻傻的,不灵醒的样子,学了以后会更笨……” 话音刚落,崔婕气得狠狠掐了李钦载一下,怒道:“李钦载,我的学问哪里不好了?我之所学也是当世大儒所教,文章经义皆是正经学问。”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没说你学问不好,是说你人……唉!” 顿了顿,李钦载瞪着荞儿道:“你这孩子咋那么实诚呢?以后说姨姨坏话悄悄跟我说,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多没礼貌。” 荞儿依然傻乎乎点头:“荞儿知道了,以后悄悄跟爹说。” 崔婕快气炸了:“悄悄说坏话就有礼貌了吗?” 李钦载正色道:“至少表面上,你会觉得我们有礼貌……” “这是什么歪理?”崔婕怒不可遏。 李钦载冷不丁道:“这样说吧,在认识我以前,甚至认识我以后,你背地里骂过我多少次混账纨绔败家子?” 崔婕一滞,眼睛眨得飞快,扭头四顾躲避李钦载的眼神。 李钦载惊了:“你还真骂过?” 崔婕脱口道:“我没有,不要胡说。”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骂就骂吧,你看,只要你没有当面骂我,我还是觉得你温婉娴静,知书达理,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女子,至于背后骂我什么的,我没听到就当不存在。” “做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态度,难得糊涂也好,君子风度也好,背地里的事情不必较真,不然一辈子都活得不痛快。背地里说说坏话,已经算是有涵养有礼数了。” 崔婕若有所悟,下意识道:“似乎……有点道理。” 李钦载欣慰道:“你悟了。” 说完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撇。 这么容易就被忽悠瘸了,当初对她的评价显然很中肯,确实傻傻的。 李钦载又望向荞儿,道:“既然你都说了‘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也不能让你白学这句话。” “为何让你蹲马步,其一,你昨天自己造炮仗,点火扔出去炸别人,虽然炸的是坏人,但你的行为很危险,昨天你我父子久别重逢太高兴,不好意思罚你,今日补上。” “其二,你今年已六岁了,身体该打個底子,亿万家财不如一具健康强劲的身体,从今日开始,每天都要蹲马步,风雨无阻,我再给你寻摸个师父教你一些防身之术。” “无论你未来的人生是平庸穷困,还是显赫腾达,保命逃跑的本事必须有。”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又开学了 荞儿老老实实蹲马步,再累也咬着牙不吭声。 他已渐渐了解了李钦载的性格,当李钦载说出“必须”二字,就代表这件事没有商量,必须要做,撒泼打滚都没用。 教育儿子的问题上,李钦载没什么经验,有时候觉得应该当成宝贝细细呵护,有时候又觉得把他当猪养,不缺吃穿就够了。 当然,也要学会说人话,尽量多读点书,把他和猪区分开来,除了直立行走外,还是要有一些跟猪不一样的特质,让人容易辨认。 崔婕一直在观察李钦载和荞儿的相处,越看越觉得怪异。 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在如今的年代确实有些特别。 普通的父子通常是父亲发号施令,让干啥就干啥,儿子敢反对便是一顿拳脚侍候,揍完后再撂下一句“这是为你好”。 崔婕小时候也调皮,也挨过父亲的揍,连女子都不例外,可见当下教育子女的风气,于是儿子长大了,娶妻生子,继续曾经的教育,拳脚和道理结合,世世代代就这么传下来了。 可李钦载和荞儿不一样,这对父子的相处准确的说,更像一对忘年交旳朋友,彼此都很自然。 李钦载说个事,荞儿老老实实去做,但李钦载很注意分寸,荞儿的嬉闹顽皮他都不会过多干涉,反而鼓励荞儿多玩,变着花样的玩,甚至还亲手给荞儿做各种新奇玩具,让他拿去村口跟孩童们显摆。 如果说孩子的生长环境有一个“不挨揍”的范围,李钦载给荞儿划定的不挨揍范围无疑很大,自崔婕认识这对父子以来,根本没见过荞儿挨揍,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唯独今日这一次,荞儿被罚蹲马步,因为荞儿干了一件危及自身安全的事,必须要受罚。 而且哪怕是惩罚,李钦载也会把道理是非说得明明白白,让荞儿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受罚。 平等,融洽,彼此尊重。 这是崔婕在这对父子身上看到的。 真的很特别,据崔婕所知,世上没有任何父子的相处是这般模样,因为这个世上的父亲是非常重视自己在孩子面前的权威的。 父权不容置疑,不容挑战,孩子胆敢有丝毫反抗或质疑,换来的必然是一顿痛揍,至于道理,揍完后看父亲的心情再决定说不说。 而李钦载,丝毫没有父亲的权威和架子,他把自己的位置刻意放低,与荞儿平齐,用平等的语气跟他沟通。 崔婕突然很羡慕荞儿,如果她也有这样的父亲,十八年来或许便不会一直压抑自己的个性,以至于最后毫无商量沟通,便做出离家逃婚的行为。 不说“用一生治愈童年”这样矫情的话,毕竟崔婕的人生其实没那么凄惨,可她从小到大并不算过得太快乐。 因为她越长大,父亲便越老,越需要权威来维持自己长久以来的形象,父权和人设一样,坚持得越久,越不能崩塌。 不知看了多久,崔婕的眼神不知不觉痴了。 李钦载似有所觉,扭头看了她一眼,半晌,疑惑道:“你用这种看父亲的孺慕眼神看我,啥意思?我要不要回你一个舐犊情深的眼神才算礼貌?” 崔婕回神,狠狠呸了一声,红着脸道:“什么孺慕眼神,我只是觉得你和荞儿相处挺……特别的。” 李钦载嗯了一声,淡定地道:“你若羡慕的话,过去跟荞儿一块蹲马步,我保证让你感受到何谓父爱如山。” 崔婕愈发羞恼,起身便匆匆往外走,红着脸蛋慌张离开的样子特别可爱。 李钦载眯眼盯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荡漾的微笑。 好现象,成亲以后换个场合,换个地点,情到激烈处时,让她叫自己爸爸…… 啧,想想就鸡动。 不行,有反应了,上个茅房先。 起身刚走几步,蹲马步的荞儿好奇大声道:“爹,您走路为何弓着腰?”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 数日后,甘井庄来了一批客人。 客人算是熟人,以李素节为首,还有七皇子李显,上官家的上官琨儿,契苾何力家的契苾贞等等。 一群人站在李家别院门外,朝李钦载恭敬行拜礼,口称先生。 李钦载看着众人,不由又喜又愁。 喜的是,别院又热闹了,新的学年,这群小混账小孽畜给冷清的别院带来了几分人气,荞儿也有师兄师弟跟他一起玩耍了。 愁的是,看管这群小混账小孽畜真的很累,不仅教学累,生活里他们也是各种不省心,去年放火烧了庄户过冬的柴火草垛,今年不知会有什么推陈出新的花样等着他。 众混账行完礼,老老实实站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叹气:“你们咋又来了?就没有一个意志不坚定放弃求学的识时务之士吗?” 众混账一阵心酸,为何先生总是如此嫌弃我们? 我们放火,揍人,在外面横行霸道,可我们知道自己是好孩子…… 李素节与别的混账不同,他与先生有过一同出征的经历,自觉与先生的关系更亲密,于是站出来行礼道:“求学之道无止境,今年也要拜请先生继续授业,传弟子学问,先生受累了。” 众混账一同行礼,异口同声道:“先生受累了。” 李钦载又叹气,懒懒地道:“来就来吧,唉,反正一头猪也是养,一群猪也是养……” 众混账:“…………” 刚开学就一记重击,好难过。跟着这位先生不仅是求学,还能锻炼心智,以及抗打击能力…… 众人行礼后正要进门,然而李钦载仍结结实实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今年因为先生我随军出征,耽误了开学,不过去年年末之时,我给你们每人布置了寒假作业,新的学年,寒假作业该交了,交了作业的人才准进门。” 众人顿时慌了,面面相觑后不由心虚地低下头。 李钦载见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乐了:“都没做?哈哈,好消息,都滚回家去吧。” 这会儿李素节得意了。 平胸而论,他的求学态度确实最端正,哪怕跟随李钦载出征百济和倭国,也没耽误自己的课业,不仅老老实实做了寒假作业,还多学了许多知识。 于是李素节当先站了出来,从包袱里掏出一摞寒假作业,得意地道:“先生,弟子做了,请先生检阅。” 李钦载接过,随便翻了几页,嗯了一声,努了努下巴示意他进门。 看着余下的众人愤恨的目光,李钦载又看了看李素节得意洋洋六亲不认的步伐,然后撇了撇嘴。 傻小子还是太年轻,他还不知道学校里什么人最可恨。而他,很不幸成了这类人。 目光落在七皇子李显身上,李钦载笑道:“你呢?寒假作业做了没?” 李显心虚地垂头,低声道:“弟子,呃,弟子做了……但我家的狗太调皮,把弟子的寒假作业撕咬碎了,尸骨无存……” 李钦载惊呆了。 这理由真特么耳熟,前世就听过,甚至自己前世还用过。 难不成这种借口也能传一千多年? 李钦载情不自禁对华夏的传统文化肃然起敬。 “太极宫里还养狗?”李钦载微笑。 李显正色道:“不仅养狗,还养猫,弟子的寝殿里就养了好几只。” 李钦载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道:“回家跟你的阿猫阿狗一起玩吧……” 然后他又看了看众人,道:“今日交不出作业,啥理由都不管用,该开除就开除。”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赏罚之争 真是对李显无语了。 你妈是未来的则天大帝,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你作为她的亲儿子,居然敢不做寒假作业,还编个烂借口糊弄老师? 谁给你的勇气?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做了作业就交出来,没做就老老实实承认,再敢编瞎话瞒骗先生,后果会很严重。”李钦载缓缓道,眼神有些冷意。 众混账呆怔片刻,李显突然朝他长揖一礼,愧然道:“先生,弟子错了,弟子其实没做作业。” 然后,所有人都行礼,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确实没做寒假作业。 见所有人都没做,李钦载不由叹了口气,道:“你们私下商量好了,都不做作业的话以为我会法不责众,对吗?” 李显嘴唇嗫嚅了一下,垂头道:“年初先生随军东征,弟子心存侥幸,以为先生不在长安便可随心所欲,故而未做,来庄子之前本来想做的,后来问过他们,他们都没做,所以弟子索性也不做了。” 李钦载又叹气,这种心理跟前世的自己如出一辙。 千年过去了,借口仍一样,心理也一样,真怀疑世界文明究竟是进步了还是停滞不前,否则一千多年下来,为何世上总会不断出现这种混账? “没做没关系,先生我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今日必须做完才准进门,叫你们各家随从赶紧搭帐篷生火造饭吧,今晚你们估摸进不了门,明日辰时以前若还有人没交,那就莫怪我不客气,开除没商量。” 众混账顿时慌乱起来,连行礼都顾不上,声嘶力竭地叫着自家的随从搭帐篷。 李家别院大门的空地上,随从们给自家主人搬来了矮桌和笔墨,众混账聚坐一堆,着急忙慌地赶作业。 不指望他们能独立完成,混账们匆匆写着,遇到不会的便交头接耳互相商量,或是互相抄写,气急败坏又战战兢兢的样子分外眼熟,画面恍如隔世。 李钦载留下的作业自己心里有数,今晚大约这群混账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就算是抄,也会抄到哭出声来。 很好,这才是美好的学生时代,如今就差与女同学互相滋生一点小暧昧小情愫了。 很可惜,李钦载教旳是和尚班,众位混账不嫌弃的话,别院里的丑丫鬟倒是有几个。 刺刀见红什么的,这个……不提倡,但也不反对。据说古代的权贵子弟都好这一口儿,李先生除了祝福还能怎样?难道祝他们早生贵子吗? 当天晚上,混账们抄作业到子时,见作业仍有大半没做完,终于有人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于是一众混账全都哭了起来。 哭也没用,哭也要算时间。 一边抹泪一边咬牙切齿抄作业,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小半年玩得那么潇洒,不遭点报应老天都看不下去。 一直抄到天亮,混账们的作业终于做完了,如释重负长呼一口气,互相看了看彼此脸上的泪痕和黑眼圈,然后回以一记励志的微笑。 李钦载难得起了个大早,伸着懒腰走出大门。 一众混账站得整整齐齐,双手捧着新鲜出炉的寒假作业,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神采。 一夜没睡,雀跃之后每个人呵欠连天,眼看站都站不稳了。 李钦载冷笑。 呵,李先生若那么好打发,岂不是跟那些酸腐大儒们沦为一路货色了? 无视混账们摇摇欲坠的身躯,李钦载轻飘飘地道:“哦,对了,我决定十日后开个家长会,请诸位的直系长辈来庄子里,我设宴款待你们的长辈……” “‘直系长辈’的意思是,必须你们的父亲,令尊,亲爹,亲自来庄子,谁也不准例外。” 这句话很提精神,至少混账们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转而露出绝望的表情。 “先生饶命!活不成了!”上官琨儿率先惨嚎。 契苾贞却浑不在乎:“无妨,大不了挨顿揍,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啥!” 李显惊惶道:“先生,弟子的父亲……父皇,他朝政繁忙,就不必劳动他亲自来一趟了吧?” 李钦载微笑道:“年前与你父皇聊过,你父皇说了,一定准时到,他还说会带一根沾了盐水的鞭子来,你这几日最好多吃些肉,多长点脂肪,抽你时才不会伤筋动骨。” 李显面色一惨,像垓下的楚霸王似的仰天长叹,搞得李钦载好想给他递上一柄自刎的剑。 望着神色悲惨的混账们,李钦载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微笑道:“你们也一样,多吃点肉,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每个人都逃不过一顿毒打,令尊们下手若狠一点,我亲自给你们办個风风光光的头七。” “好了,都进去睡吧,先生还是很心疼你们的。这个学期我们开始学两位数的乘除法,以及综合运算,你们可以继续混日子,没关系,反正年末挨揍的人不是我。” 边抹泪边进门的混账们背影凄凉,李钦载却乐不可支。 比起学霸的严肃不活泼,其实学渣们更可爱,知识嘛,勉强够用就行,李钦载从来不奢望从这群混账里发现个数学家物理学家什么的,他这辈子要做的,是留下启蒙开智的火种。 后来人若有天赋与机缘,火种便可燎原,有了数学和物理学的知识,百年后的大唐或许可以试试半封建半工业化的路子。 如果未来农民失地不可避免,李钦载的这些学问能为大唐续命几年,也算报答了他与大唐这场奇妙的缘分。 至于彻底改变大唐的制度,轰轰烈烈闹个革命什么的……吃多撑的人才会干出这种闲事。 别人说他是天降英才,他难道就真以为自己是英才了? 混吃等死的社畜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干那么多事,谁给发工资? ………… 刘仁轨回长安了。 白江口海战后,倭国全军覆没,后来更是被李钦载领军登陆灭国。 本来倭国介入这场战争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恰好百济国余孽鬼室福信主动向倭国求援,于是倭国像个被嫖客牵进门的暗娼一样,羞答答地进门吹灯…… 随着倭国全军覆没和灭国,百济复国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熄灭,余孽们终于无法支撑下去。 倭岛亡国的消息传到百济后,百济余孽们纷纷逃散,有的逃往高句丽,有的乔装成新罗人,逃进了新罗国境内。 除了这两个地方,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倭国被灭后,百济国的四个方向都被大唐封死,余孽们除了跳海,便只剩下切腹了。 所以接下来的清剿余孽之战,刘仁轨打得异常轻松,有时候队伍刚扎下营,就有成群结队的百济国余孽从山洞里钻出来,主动向唐军投降。 李钦载灭倭国之战,它的影响力和辐射效果终于发挥了作用,认真论起来,也该算李钦载的一份功劳。 轻松解决了百济余孽,刘仁轨便奉旨回到长安述职。 回到曾经熟悉的长安城,刘仁轨入城后目不斜视。 他本是清心寡欲的人,从来不会被繁华的红尘表面所诱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胡子老神仙。 唯一的缺点是,这位老神仙太清高,做人也有点失败,最大的爱好是告状。 入城直奔太极宫,李治在承香殿召见刘仁轨。 刘仁轨入殿参拜,李治激动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刘将军一路辛苦,将军报效家国社稷殚心竭虑,朕实感动。” 刘仁轨垂头抱拳:“臣的本分,陛下谬赞了。” 李治摇头:“一点都不谬赞,前日李钦载回长安时便跟朕提起过刘将军,他说刘将军治军有方,军纪严明,令百济国余孽闻风丧胆,此皆刘将军之功也。” 刘仁轨淡淡地道:“灭了几个余孽而已,我朝随便遣一位将军都能胜任,臣实在愧不敢当。” 李治严肃地道:“刘将军自谦无妨,但朕若不当回事那可就太失败了,有功而不赏,朕何以面对天下人?” 想了想,李治道:“将军之功,鼎定百济,襄助孙仁师所部,钳制百济国余孽和北部高句丽,实为开疆之功。朕决定封刘将军为乐城县男,食邑三百户。” 刘仁轨顿时露出意外之色,大唐历代帝王对封爵格外吝啬,没想到李治今日竟封了他爵位,实在是…… 你先把太宗先帝的棺材板压住好不好? 刚行礼要拒绝,李治打断了他,道:“将军之功,当之无愧,不必拒绝。” 刘仁轨沉声道:“爵位不可轻赐,陛下请三思,臣不敢受,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收回,就这么定了。” 见李治主意已定,刘仁轨只好无奈地伏地谢恩。 封刘仁轨爵位就算尘埃落定了。 见刘仁轨接受了爵位,李治笑得更开心了,冷不丁道:“此战有功者,不仅刘将军一人,还有孙仁师,白江口一战他打得很利索,朕甚为欣悦,待孙仁师回长安后,朕再另行封赏。” 刘仁轨点头附和。 谁知李治冷不丁道:“还有一位,英国公之孙李钦载,仅领数千控弦之士,登陆倭岛亡其国,从此倭岛永驻我大唐王师,对高句丽的最后一面包围彻底完成,此功更可记于青史,耀于庙堂,朕不可不赏!” 刘仁轨眼皮一跳,特么的,在这儿等着我呢!所以刚给我封的爵是抛砖引玉,还是正餐之前的小凉菜? 于是刘仁轨急忙道:“臣请陛下三思!” 李治嗯了一声,道:“朕已思之再思,李钦载确实有功,必须要封赏。” 刘仁轨沉声道:“陛下,李钦载违令在先,从百济登舰回大唐之前,臣与孙仁师再三叮嘱李钦载,不可惹祸,不可擅行,可他还是擅自决定登陆倭岛,造成我大唐王师的伤亡,陛下,这不是功劳,是大罪!” 李治惊愕地道:“刘将军是不是搞错了?据朕所知,李钦载是因为海上大雾而迷路,水师误打误撞飘到了倭国,李钦载这才临机决断,索性攻破了倭国的长崎港,何来‘擅行’一说?” 刘仁轨无语地看着他。 我活到这把年纪了,你居然把我当蠢货,这简直是人生的悲哀。 “陛下……臣恳求陛下,莫闹了行吗?海上迷路这种鬼话,陛下糊弄外人就好,没必要用在臣身上。”刘仁轨无力地叹息。 李治尴尬地咳了一声,干笑道:“好吧,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但李钦载对大唐对朕的忠诚,朕从来没怀疑过。他能为朕灭了倭国,朕岂能容不得他区区擅调兵马一事?” “刘将军过于保守了,朕的本事虽不及父皇,但胸襟却自问不逊于先帝,将军也是带兵之人,应知拿下倭国对我大唐何等重要,至于违令之事,刘将军啊,同殿为臣,能放过还是放过吧。” 刘仁轨执拗地道:“臣以为不可!兵权岂能儿戏?李钦载擅自调动兵马,若不问罪,如何服天下人之心?” 李治笑容敛起,皱起了眉:“以刘将军的说法,李钦载灭国之功反而还要被问罪?朕若真的处置他,如何服天下人之心?以后谁还会为朕征战天下,摧城掠地?” 刘仁轨毫不妥协地道:“功劳若建立在违令的基础上,这样的功劳一文不值,请陛下三思!” 李治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缓缓道:“朕三思过后,决定晋李钦载为渭南县伯,食邑五百户,良田两千亩,刘将军以为如何?” “陛下,臣反对!此例绝不可开,对大唐遗祸无穷!” “灭国之功可称旷世,何来‘遗祸’之说?刘将军不妨问问京中那些老将军们的意见,听听他们怎么说,灭国之功不赏反罪,无论如何说不过去。”李治的态度渐渐强硬起来。 刘仁轨抬头盯着李治,缓缓道:“陛下忘了贞观年间侯君集的前车之鉴乎?” 李治眉梢一挑,脸上渐现怒容。 正要强硬反驳,却听殿后屏风内传来武皇后的声音。 “陛下,臣妾以为,李钦载确实该赏!”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灭国就是功 一君一臣为了李钦载的赏罚之事正吵得有点上火,谁知皇后也掺和进来了。 二人抬眼望向屏风后。 武皇后身着华贵宫装,盈盈走出,每一步皆是仪态雍容,不怒自威。 刘仁轨迅速垂头,向武皇后行礼。 李治目光闪烁一下,也含笑点头。 武皇后走到李治身旁裣衽,道:“请恕臣妾僭越之罪,实在是听不得刘将军句句妄悖。” “陛下,我大唐如今对外用兵,之所以战无不胜,皆托将士用命,舍生忘死,且我大唐的国策得力,军功所赐甚丰,这些皆是大唐雄视天下,万邦来朝的基础。” “李钦载虽违令在先,可灭国终究是旷世之功,这是任何人无法否认的,陛下若不封赏,将士们以后为大唐征战天下时,谁还会用心用命?” “如此大的功劳,犯了点小错就被全然抹杀,还要被问罪,呵,岂不令大唐将士心寒吗?日后征战时害怕追究,从此杀伐行止畏手畏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大唐常胜之名何在?四方蛮夷怎会臣服?” “陛下,臣妾以为,必须厚赏李钦载,哪怕他犯了再大的错也要厚赏,这是赏给全军将士们看的,揪住一点小错不放,以后将军们谁还敢领军?谁还会为大唐拼命?事关社稷永盛,此例绝不可开!” 说着武皇后盯着刘仁轨,道:“刘将军刚才拿侯君集为前车之鉴,想必刘将军年事已高,忘了很多关键之处。” “当年侯君集灭高昌后被太宗先帝问罪,他最大的罪并非屠城,亦非抢掠宫室,而是杀降!是因为高昌国王室已递降书,侯君集却置若罔闻,为了军功仍然下令继续进攻,此举引发大唐内外的激烈谴责,这才是侯君集被问罪的最大原因。” “李钦载的这点过错,可比侯君集小多了,李钦载虽违令擅行,可终究也是一片公忠报国之心,人无完人,刘将军何必揪着这点小错不放,非要将一位有功于大唐的忠臣置于囹圄之中?” 武皇后说完朝李治裣衽一礼,道:“陛下,臣妾该说旳说完了,请陛下参详斟酌。” 李治含笑点头,刘仁轨却瞠目结舌。 他与武皇后没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位皇后的口才如此了得,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李治对武皇后的这番话表示很满意。 他的女人,俯仰不逊须眉男儿,无论胸怀还是格局,皆有大家气象,若为男儿身,必是一代贤相。 李治盯着刘仁轨缓缓道:“皇后所言,朕亦深为认同,李钦载有过有功,但总的来说,过不掩功,必须封赏。” 刚才与刘仁轨争辩时,李治脱口而出打算晋李钦载的爵位,本来是带了几分赌气性质的。 然而武皇后把话说透之后,李治突然觉得,嗯,似乎……真的应该给李钦载晋爵了,否则赏点田地金银什么的,力度有些不够呀。 “着舍人拟旨,晋李钦载渭南县伯,食邑增至五百户,良田两千亩。”李治沉声道。 刘仁轨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日参劾李钦载已不可能了。 道理确实是道理,但……刘仁轨却是刘仁轨,他的性格执拗,眼里掺不得沙子。李钦载犯的错事实俱在,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刘仁轨曾是给事中出身,对犯了错的人绝不会放过。 “陛下执意如此,臣无话可说,但臣坚持认为李钦载该罚不该赏,不仅是李钦载,与之同谋的统兵郎将程伯献亦该问罪。此非臣一人所想,朝堂上参劾二人的奏疏如雨,同僚们皆与臣同心同道。” “臣最后还是恳请陛下三思。” 李治笑着宽慰了几句,刘仁轨无奈只好告退。 盯着刘仁轨的背影,李治叹了口气,道:“刘仁轨这人,太正直了。世人世事错综复杂,岂有完美?凡事太过吹毛求疵,活得太累了。” 武皇后轻声道:“陛下的朝堂有此清正之臣,是社稷之福,虽说太过正直,但陛下可兼听兼信,心中自有方圆。” 帝后相视一笑。 武皇后突然道:“陛下,今早臣妾的姐姐韩国夫人来了,她还为陛下亲手裁剪了一件衣裳,是蜀锦所制,陛下稍停试一试,姐姐裁衣的手艺可不错呢。” 李治脸上顿时浮上不自然之色,咳了两声笑道:“好,好。韩国夫人有心了。” 武皇后看着他,嫣然一笑:“确实有心了。” ………… 宫闱事,天下事。 宫里的消息很难瞒住人,刘仁轨刚离开太极宫,李钦载升晋县伯的消息已传出了宫。 卢国公府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卢国公便是程咬金。 听到下人禀报,李钦载晋渭南县伯的旨意已出城奔赴渭南县甘井庄,程咬金的绿豆眼眨巴了半天,却没听到下文。 “然后呢?”程咬金不死心地问道。 下人也眨巴眼,一脸茫然:“啥然后?” “我家伯献呢?” “没,没听说少郎君有封赏……” 程咬金顿时瞪圆了眼:“啥叫没封赏?李家的娃儿晋爵了,我家伯献是长房长孙,将来要继承国公之爵,不赏爵位倒也罢了,金啊银啊田地啊什么的,总该看着给点儿吧?” 下人结结巴巴道:“呃,老公爷,小人只听到这些,实在没听说别的……” 程咬金气得猛拍大腿,一脸被霸凌的憋屈和愤怒。 “不讲道理啊!人情淡泊啊!倭国又不是李家娃儿一个人灭的,我家伯献可是统兵郎将,他也有份,凭啥灭国之功不给我家伯献分润一些?风头都叫李家娃儿独占了?” 不配拥有姓名的下人迟疑了一下,道:“小人听说,陛下晋李家少郎君爵位之前,刘仁轨与陛下当殿争辩许久,刘仁轨坚持要定李钦载和咱家少郎君违令之罪,陛下不允,两人差点吵起来。” 程咬金一怔,一双绿豆眼眯了起来:“刘仁轨?这老货回长安了?” “是的,刘刺史刚回长安,家都没进径自去了太极宫,坚持要问李钦载和咱家少郎君违令之罪,说是违令在先,不可问功,当先问罪,陛下与之争辩许久,最后乾坤独断,坚持晋了李钦载的爵位。” 程咬金略一思索,顿时咬牙道:“这老货是个祸害!狗杂碎,功就是功,哪来的罪?违令那点屁事也叫罪吗?我孙儿与李家娃儿灭了整整一个倭国,他当没看见?太欺负人了!” “去叫伯献过来!” 没多久,程伯献一瘸一拐从后院磨蹭到前堂。 与李钦载不同的是,程伯献的腿是真被程咬金打伤了。 回长安的当天,程伯献刚进门便遭了爷爷的暗算,程咬金就躲在门后,等程伯献进门后立马下令关门,然后抄家伙对他一顿痛揍。 关门打狗一通发泄后,程伯献违令登陆倭岛的事被程咬金原谅了。 这就是程家的家风,有错必须要罚,但罚完后不会再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外人若揪着错事不放,程家就不客气了,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上蹿下跳个什么劲儿? 冷眼看着身残志坚的程伯献瘸腿走进前堂,程咬金冷冷道:“不中用的东西,看看别人家孩子,同样是灭国,还是肩并肩一起灭的国,人家刚刚晋了县伯,你呢?连个屁都没捞着!” 程伯献一愣:“啥?谁晋了爵?” “李家的娃儿,李钦载,在倭国与你并肩为战的那个。” 程伯献乐了:“景初贤弟晋爵了?哈哈,好事!那小子是个人物,真看不出当年那么混账一个人,居然有这等本事,晋爵亦是理所当然。” 程咬金冷冷道:“老夫也看不出,当年那么混账的你,如今还是那么混账,一点长进都没有。同样是灭国之功,你呢?你有啥封赏?” 程伯献的反射弧够长的,被程咬金点了以后,顿时一呆,然后猛地一拍大腿。 “对呀,同样是灭国,为啥我没有封赏?凭啥!” 程咬金悠悠道:“对呀,凭啥?李家的娃儿不过是个出主意的,你才是统兵指挥的将领,他晋爵了,你却啥都没有。” 程伯献怒了:“爷爷,这不公平!陛下为何厚此薄彼?” 程咬金一拍桌案,喝道:“因为朝中出了奸臣,这几日参劾你俩的奏疏太多,带头的就是刘仁轨。” “刚才刘仁轨那老货更是入宫跟陛下吵了起来,非要定你俩的罪。明明是功劳,非要被说成有罪,俺老程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程咬金比他孙子更气愤。 当年程咬金征西突厥时翻了车,一世英名丧尽,可程咬金一直不甘心,一心要振兴家业。 如今自己的长孙好不容易误打误撞捞了个灭国大功,却被刘仁轨阻拦,非但无功,反而要问罪。 程家本来要翻身了,被刘仁轨拦了一道,这可比挡人财路严重多了,阻碍家族振兴,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程家的家风,自程咬金而下,本来就是无理也要胡搅蛮缠三分,更何况今日之事程家扎扎实实占住了理。 灭国就是功,有功必须赏。 程家的道理总是这么简单又朴素。 “走!爷爷亲自带你去刘仁轨府上,当面与他理论!敢拦我程家的功劳,他舅子的,老子烧了他的屋!”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晋爵县伯 打砸抢烧,是程家的家传特长。 从太宗贞观年那时起,程家就没怎么讲过道理,一言不合就打人砸家。 哪怕程家如今没落了,但传家的手艺不能丢。 尤其是在重振家业的紧要关头,对敌人更不能手软。 是的,刘仁轨已被程咬金视为敌人了,拦我程家重振之路,不是敌人是啥?难道要给他颁个奖吗? 老程带着身残志坚的小程,还有一群程家部曲,杀气腾腾出了门,直奔刘仁轨府邸而去。 这画面就像母狮带着小奶狮捕食一样,亲传亲教,让小程看清楚,爷爷是如何砸别人的家,寻别人的晦气,这门不讲道理的手艺绝活不能失传。 刘仁轨的府邸位于兴仁坊一处偏僻院落。 院子不大,三进的院落,一家人凑凑合合挤在后院,房子既破败又简陋,就连门口镇宅的石狮子尺寸也小得可怜,像两只跟路人乞食的流浪狗,没精打采地立在大门两侧。 清流嘛,日子过得清苦,也没有贪污旳念头,自身立得正,才能理直气壮找别人麻烦。 程家祖孙气势汹汹来到刘府门前,程伯献看了一眼破败的大门,和里面几乎处处漏风渗雨的屋子,一脸不敢置信。 程家多年来捞军功,抢敌资,吃了个脑满肠肥,家里装潢得金碧辉煌,处处充满了富得流油的暴发户气质。 过惯了奢华生活的程伯献见刘仁轨的府邸竟这般破败模样,不由惊呆了。 “爷爷,刘仁轨是不是得罪过很多人?他家的房子好像刚刚被人砸过……”程伯献讷讷道。 程咬金呸了一声,道:“他那叫‘穷’!” 程伯献恍然,接着不忍地道:“爷爷,他家房子都这般模样了,没必要砸了吧?咱放个屁都能把他房子刮倒……” 程咬金环顾四周,自己和部曲杀气腾腾兴师问罪的架势,已经吸引了街上很多人的注意,围观吃瓜群众越聚越多,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程咬金眼中闪过一道诡谲之色,捋须沉声道:“给老夫砸!先把大门砸了,把他家照壁拆了。” 程伯献愕然道:“不是说与他理论吗?” 程咬金哼道:“理论之前,当然要先亮拳头,把他打服了再理论,别人才会安静地听你讲道理,这都不明白?” 说话间,程家部曲们已一拥而上,抄起斧子抡下去,刘府那扇破败的大门顿时被砸破,一脚再踹过去,大门不堪重击,应声而倒。 如同一群蝗虫飞入田间,程家部曲们对刘府的照壁发起了进攻。 打人砸家的活儿,程家部曲早已轻车熟路,这些年不知干过多少次。 无他,唯手熟尔。 动静越闹越大,站在门外的程咬金神色越来越满意。 大唐历经三代帝王,老程一直活得风生水起,仅仅靠蛮不讲理的人设可活不了这么滋润。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他砸刘仁轨府邸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解恨。 动静不闹大一点,如何引起李治的注意?如何才能用这种含蓄的方式提醒李治,我家孙儿也参与了灭倭国之战,你咋能忘了他? 这次砸家程咬金毫无心理压力。 首先他占了理,灭国就是功,有功之臣反被奸臣参劾,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报复一下还当我程家是软柿子。 其次,李钦载刚被晋了县伯,说明天子已给灭倭国之战定了性,当然是功,既然李钦载被定了性,我家孙儿也该定个性,表示一下吧? 砸!放心大胆的砸! 只要目的达到,程家赔偿刘仁轨这穷人破落户一套新宅子又如何?呵,钱这东西,程家最不缺了。 “把门口这对看家的石狗也砸了,砸得稀碎一点!”程咬金气定神闲地指挥部曲。 程伯献小心翼翼道:“爷爷,那是一对石狮子。” 程咬金绿豆眼一瞪:“就是狗,不服咋?” “服!”程伯献乖巧地退下。 终于,巨大的动静把刘仁轨逼出来了。 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外,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门口,刘仁轨怒视程咬金:“狗贼安敢欺我!” 程咬金眯眼冷笑:“谁欺谁?姓刘的,我程家可不曾开罪过你,你为何参劾我孙儿?我孙儿与李家娃儿灭了偌大的倭国,正是开疆拓土之功,你眼瞎看不见,非要揪着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刘仁轨怒道:“你也是三朝功勋名将,岂不知军中违令的下场?” “老子只知道军功就是军功,谁敢抹我孙儿的军功,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论到金殿上老子也占了理!” 程咬金侧头瞪着部曲们:“愣啥?给我砸!” 部曲惊觉,一斧子抡下去,轰的一声,刘府大门内的照壁轰然倒地,惊起一片飞尘。 ………… 甘井庄。 黄昏时分,李钦载与崔婕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金色的残阳将二人的身影拖得冗长而紧密。 安静而祥和,如岁月绵长且真实。 没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题,更多的是安静的相处,享受恬静又甜蜜的气氛。 这种气氛充满了腐臭味。 两人围着庄子绕了两圈,走得腿脚发酸,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崔婕该回家了,可彼此都舍不得分离,哪怕分离如此短暂。 崔婕垂头,咬着下唇轻声道:“还记得你出征百济前说过的话吗?” 李钦载一愣:“我说了啥?” 崔婕生气了:“你……说过的话竟然忘了?” 李钦载恍然:“没忘,我说,让你记得穿秋裤……” 说着情不自禁地伸向她的裙摆:“快夏天了,没必要穿秋裤了,我检查一下先……” 崔婕吓得身形一闪,红着脸怒道:“登徒子!我说的不是这个!” 李钦载眨眼:“不是这个?难道是姨妈巾?那可是划时代的发明,你垫上了吗?” 见李钦载跃跃欲试一副要掀她裙子检查姨妈巾的样子,崔婕吓坏了,又跑远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你是故意的还是假装的?”崔婕气结。 李钦载愕然:“两者有何区别?” 崔婕又羞又怒:“出征前那晚你说过,若此战不死,回来就与我,与我……” 李钦载茫然:“与你干啥?” 崔婕气坏了,像只被激怒的小母兽朝他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便狠狠一咬。 “混账!我若再信你,我就……我就是小狗!” 李钦载大笑,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正要再调戏几句,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直朝李家别院飞驰而来,还没到别院门口,马上骑士飞身而下,朝别院大吼。 “五少郎晋爵渭南县伯!大喜!”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麻烦不解决如何成亲? 晋爵县伯的消息瞬间传遍庄子,入夜后本已睡下的庄户们都起来了,屋子里点亮了灯。 李钦载和崔婕正在别院附近散步,崔婕听到骑士的大吼声不由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望向李钦载。 “你……又晋爵了!” 李钦载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晋爵,毕竟自己违令在先,他从倭国回到长安后,一直在等待的是朝廷的惩罚。 结果惩罚没等到,自己反而又晋了一级爵位,所以,朝堂里发生了什么? 崔婕的眼神似乎有点崇拜,她的眼睛里有月亮。 “基操,勿六。”李钦载惊讶过后很快恢复了淡定。 李家别院门口,报信的骑士还在大吼,仿佛要把五少郎晋爵的消息吼遍全庄。 李钦载皱了皱眉,当即脱了自己的鞋子,狠狠朝骑士砸过去。 骑士不察,正好被鞋子砸中脑袋,吼声戛然而止。 “晋什么爵!你有没有公德心?又吵又闹的,街坊们都不用睡觉呀?人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骑士讪讪闭嘴,朝李钦载干笑。 李钦载一手搭着崔婕的肩,朝地上旳鞋子指了指,道:“鞋子捡过来给我。” 骑士屁颠颠地捧着鞋子送到他脚下。 李钦载穿鞋,头也不抬地道:“滚蛋,大晚上的给我安静点儿。” 骑士立马乖巧地滚蛋。 穿好鞋子,李钦载又见庄子里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许多庄户披衣而出,正在朝别院走来,看这架势好像又要应付一波恭喜。 趁着庄户们没走近,李钦载又放声吼道:“大晚上的都出来干啥?闲着没事回去搂婆娘多造几个娃,让你们的婆娘高兴了,就当是对我的恭喜了!” 庄户们闻言脚步不停,却原地打了个转儿,掉头迅速回家,吹灯上炕。 崔婕红着脸捶了他一记:“你真龌龊!” “敦伦之道,天经地义,哪里龌龊了?” 崔婕看着李钦载,眼睛笑弯成月牙儿,轻笑道:“晋爵是大喜事,你为何一点都不高兴?” 李钦载笑了笑:“有啥值得高兴的?对我来说,不过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只要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好事坏事都一样。” 崔婕叹道:“这般老僧心境,很难想象你当年在长安城的名声那么恶劣,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抹黑你……” 李钦载笑道:“你当初刚认识我的时候一口一个混账,也是抹黑我?” 崔婕脸蛋儿一红,嗔道:“你现在也是混账!” 随即崔婕忽然叹道:“我听说你去年才入的官场吧?当初是火器监的少监,后来被封了县子,今日又晋县伯,短短不到一年便已如此显赫,这般速度实在闻所未闻,陛下待你真是恩宠到极致了。” “可能陛下手里有人质吧,他俩儿子还在我手上呢。” “莫乱说,言出招祸!” 崔婕咬住下唇,轻声道:“去年你出征前说过,你……” 李钦载正色道:“我理解你迫不及待嫁给我,准备给我生娃的心情,但现在还不行。” 崔婕一怔,随即怒道:“谁,谁迫不及待嫁你了!” “好吧,是我,我迫不及待想娶你行了吧?但,有个麻烦必须解决,否则总感觉是被赶鸭子上架,一生仅此一次的婚事,不能给你我留下阴影。” “什么麻烦?” 李钦载笑道:“你忘了?你那位刚进门的后娘还打算拆散咱们呢,不把这件事解决,咱俩成亲必然仓促,好像为了躲这桩麻烦而不得不成亲,呵,我这辈子可从来不会有躲麻烦的习惯。” 崔婕担忧地道:“你打算如何?” “等等吧,太原王氏,千年门阀,想必不会因为两个下人被打断腿就害怕我了,我倒很好奇她接下来打算如何。” ………… 青州,崔家。 崔家也是当世门阀,家族枝叶茂盛,门阀族支遍布天下,更重要的是,崔家在青州当地的势力很庞大,就连官府推行某些政策,也不得不与崔家先通气,得到崔家的支持后,政策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这就是门阀世家的影响力,在各自的地盘上,他们能与朝廷的政令抗衡,朝廷也不得不对他们做出妥协。 李治和武媚终其一生都致力于削弱门阀势力,为的就是中央集权,让门阀在当地的势力始终低于朝廷。 大清早的崔家,下人们在沧桑古朴的祖宅里打扫,侍候主人们穿衣。 崔家祖宅里不仅住着当代的家主,还有不少旁系的重要族人,以及被重金礼聘而来的当世大儒。 这些大儒很重要,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比崔氏族人更重要。 门阀世家之所以区别于暴发户,不仅因为他们在当地根深蒂固的势力,还有暴发户们无法企及的文化底蕴。 支撑门阀家族文化底蕴的,就是这些大儒。 一家子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有一百多号人。 家主崔林谦起床后,丫鬟细心服侍他穿戴洗漱,崔林谦坐在厢房里,不慌不忙喝了一碗清淡的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美髯长须,这才施施然走出了房门。 转过幽静的长廊,迎面遇到了自己新娶的妻子王氏。 崔林谦站定,王氏碎步走近,双掌顶额,朝崔林谦行礼。 “拜见夫君,夫君安康。” 崔林谦不自在地笑了笑。 新续弦的这位正妻模样还是不错的,但性格太寡淡,凡事一板一眼,尤其讲究礼数,仿佛为了维持自己门阀出身的身份,就连夫妻见面行礼都像参拜祖坟一样隆重且正式。 王氏三十出头的年纪,她在嫁给崔林谦之前已不是黄花闺女了,准确的说,她以前其实是个寡妇。 十多年前王氏便被许配给了别人,夫妻恩爱的日子没过几年,男人得病去世了,王氏不得不回到太原王家,在家守寡十来年后,王家又将她许配给青州崔家的家主崔林谦。 崔林谦数年前丧妻,王氏多年前丧夫,两位都是有过人生阅历的中年人,倒也不矫情,更何况两大门阀联姻,里面牵扯的利益比夫妻感情更重要。 在大唐年间,寡妇嫁人并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也无关贞节和名誉。事实上无论朝堂的政令,还是民间读书人和百姓,都是主张且鼓励寡妇嫁人的。 因为大唐的人口太少了,朝廷鼓励民间生育,全国的寡妇若都为自己的死鬼丈夫守一辈子寡,朝廷和官府怎会容许这种严重浪费社会资源的事情发生? 只要没到更年期就赶紧再嫁,找不到对象没关系,官府有专门为人说媒的官儿,简称“官媒”,他们会帮你找对象。 是的,国家给发,彩礼也是讲道理的,评估各自的家庭条件后随便意思一下,敢要天价彩礼,别的不说,女方的名声在当地和夫家都会彻底臭大街,臭一辈子的那种。 为了本地治下多生娃,官府也是拼了,说媒,纳采,啥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赶紧洞房运动去,多生娃还能收获官府额外的奖励。 世家门阀联姻的婚礼自然与民间普通百姓不同,但也还是传统的周朝六礼,只是奢华隆重了许多。 说媒纳采问名之后,崔林谦将王氏娶过了门,王氏从此以正妻的身份掌管了崔家的祖宅。 新婚的日子过得挺愉悦,崔林谦今年才四十出头,王氏三十来岁,也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有风韵的年纪。 崔林谦天真地以为,两位中年人的结合定是一拍即合,天雷勾动地火…… 然而过了几日后,崔林谦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位王氏实在太正经了,就连床笫之事也是正正经经,夫妻进出运动一番就完事了,吹灯前还得互相跪坐行礼你敢信? 至于姿势体位方面,王氏更是严谨得仿佛一位清心寡欲的尼姑。 成婚没几日,崔林谦便有进青州城妓馆寻欢的念头了,可见这对中年夫妻的相处多么膈应。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当面废刑 男人要喂饱才不会生出事端。 “喂饱”的意思,不仅仅指胃。 为何一千多年以来,男人理想中的老婆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面是贵妇,床上是D妇? 因为狗男人们都是这么想的,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无一例外。 再为人妇的王氏无疑不合格。 但崔林谦还是忍了,他已是中年人,没有任性的资格,不但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没勇气尝试说离就离的婚姻。 两大门阀的联姻岂能儿戏,他若敢休妻,怎么说理由? 你家寡妇闺女在床上跟木头一样骚不起来,还不如我的右手…… 太原王家保证不打死他。 没有感情基础,夫妻之间的相处自然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王氏礼节隆重,崔林谦叹了口气,堆起了笑脸:“夫人多礼了。” 王氏垂睑道了声福。 崔林谦正要迈步走向前堂,王氏突然叫住了他。 “夫君请留步,妾身有话说。” 崔林谦转身看着她:“夫人有事?” 王氏轻声道:“太原王家三房长子年正双十,与崔婕正是天造地设,昨日三房派了人来,想与妾身商议此事……” 崔林谦皱眉:“婕儿早已许配英国公之孙,崔家怎能轻言退婚?此事不必再说。” 王氏不甘心地道:“夫君,英国公虽显赫,然终究只是三代富贵,未来如何尚不好说,怎能与我们千年门阀世家相比?为了婕儿得觅良人,寻个更好的归宿,还请夫君三思。” “再说,婕儿也不满意夫君给她定的这门亲事,否则不会离家逃婚,夫君若疼爱女儿,何妨退了这门亲事,让婕儿解脱自在,对你们父女之情也有个修复圆满旳机会。” 崔林谦忍住气,叹道:“婕儿逃婚离家后,跑去了英国公的庄子上,此事你可知?” 王氏点头:“妾身知道。” 崔林谦又道:“婕儿在李家庄子上,机缘巧合认识了她的未婚夫李钦载,两人相处之后,已渐渐有了感情,前些日英国公还给我传来书信,打算请人掐算吉日,让两小正式成亲。” “你冷不丁的突然要退婚,我崔家如何抬得起头?夫人不怕我崔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王氏咬了咬唇,语气轻柔却坚定:“夫君,三代荣宠怎比我千年底蕴?李家少郎君非婕儿良配,太原王家与青州崔家才是相得益彰,若事成,两家无论官场还是民间商贾,皆是……” 崔林谦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我夫妻不就是两家联姻了吗?何必把小辈牵扯进来?再说数年前,天子曾有颁诏,世家之间禁止通婚,你我成亲本就已是违旨,若再牵扯小辈,朝廷该忌惮了。” 王氏笑了,笑容冷冽:“若非当年各大门阀齐心协力襄助李家,李家安能推翻前隋,坐上这天子之位?天子之位坐稳了,又想拿世家开刀,世上没这般道理,所谓世家禁婚的诏令,天下哪个门阀把它当回事?” 崔林谦心中一沉。 简单几句话里,他突然察觉面前这个女人不一般,她的想法,她的言辞,甚至她想做的事情,都有着不小的野心。 崔林谦突然对这段婚姻产生了悔意。 青州崔家虽然也是千年门阀,可是相比别的五姓七宗,青州崔家算是最老实最低调的,从来没有露出过锋芒。 然而娶了太原王家的女人,很多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个出过当朝皇后的家族,底气和野心果真与别的门阀不一样。 这个对朝堂和天子殊无敬畏的女人,放在家里究竟是福是祸? 崔林谦沉默,王氏言语柔和却步步紧逼。 她嫁进崔家可从没想过当什么低眉顺目的受气媳妇儿,她是太原王氏出身,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她柔和的外表下,其实性格非常强势。 成亲没多久的崔林谦,如今总算慢慢察觉出来了。 特么的,好像被讹上了! 王氏为何坚持与李家退婚,崔林谦作为崔家家主,自然心知肚明。 太原王氏与英国公的关系,可谓不共戴天。当年王皇后被废,就是英国公在天子面前递了一句话。 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英国公本人的意思,而是含蓄地表态,你想废皇后尽管废,军方我帮你压着,保证没人敢吱声。 于是,王皇后被废了,新册立的武皇后也没跟她客气,最后与萧淑妃被双双缢杀于太极宫。 太原王家顿时从风光无限一夜之间跌落谷底,英国公李勣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如今这位王氏嫁进崔家后,多次撺掇退婚,崔林谦知道她为的不是崔家,也不是为了崔婕寻得所谓良配,她纯粹就是代太原王家报复英国公。 然而,崔林谦也是千年门阀的家主,岂能如她所愿? 一代家主若被妇人轻易拿捏,简直是笑话。 “此事再也休提,我不答应。”崔林谦突然沉下脸来。 王氏被吓了一跳,倒也不敢跟崔林谦当面冲突,咬了咬唇,低眉顺目地道:“是。” 成亲以后,夫妻间的气氛第一次僵冷起来。 一名下人匆匆奔行而来,大家族里分外注重礼仪,这位下人在府里奔行,无疑是犯规矩了。 王氏顿时火了,叱道:“没个规矩了么?天大的事也要守礼数,来人,杖责二十!” 崔林谦看了她一眼,目光渐冷,但没吱声。 下人惶恐请罪:“主母饶命,小人有急事禀报。” 崔林谦沉声道:“何事?” “门外有英国公府上部曲奉命而至,部曲十余人,还押着,押着……王家的两位贵属,那两位好像被打断了腿,一群人正在门外。” 崔林谦惊讶道:“王家的下人?为何被英国公府上的部曲押着?” 说着迅速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脸色已铁青,眼神却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 崔林谦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同样变得铁青,却来不及训斥王氏,沉声道:“走,出去看看。” 崔家祖宅沧桑古朴的大门外,一男一女两个王家下人面朝大门跪着,他们的双手被绳索反缚,李家十余名部曲在一男一女身后一字排开,一手按刀柄,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崔家大门。 良久,崔家大门缓缓打开,崔林谦和王氏匆匆走出来。 见崔家家主出来,为首一名李家部曲先朝崔林谦抱拳一礼,然后喝道:“奉英国公府五少郎令,太原王氏纵奴狂妄,目无尊卑,犯上忤逆,五少郎有令,着我部曲当着崔家主母的面,将这对恶仆的手脚尽废!” “五少郎还说,若敢拆散他与崔家小姐,挖他的墙角,五少郎将率部曲烧了太原王家的祖宅!” “来人,动手,废了这对恶仆!” 崔林谦眼皮一跳,王氏更是气急败坏,夫妻俩竟异口同声道:“且慢!” 然而话音落地,李家部曲早已高高举起手中的粗棍,狠狠朝那对跪着的恶仆砸下。 几声惨叫后,这对恶仆趴在地上昏迷过去,一双手脚呈现奇异的弯曲程度,显然已彻底被废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熟悉的纨绔味道 长安城纨绔必须要有纨绔的风格,忍气吞声什么的,不存在。哪怕对象是自己的丈母娘,不想给面子就不用给。 李钦载有必要让老丈人家亲眼看看未来女婿昔日在长安城的风采。 最近脾气温和不是因为坏人脾气变好了,是坏人懒得发脾气。 当然,若有人主动把脸伸过来,李钦载还是不介意扇一记的。 当着王氏的面,李家部曲丝毫没客气,他们彻底地执行李钦载的命令,将那对男女恶仆生生打断了手脚。 恶仆已双双昏迷过去,身体不时发出阵阵抽搐。 王氏脸色铁青,姣好温婉的外表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她看也不看地上昏迷的那对恶仆,而是目光狰狞地盯着李家部曲。 李家部曲完成了任务后,也丝毫不看王氏的脸色,只是朝崔林谦抱拳一礼。 良久,王氏语气冰冷地道:“尔等是英国公府上的部曲?” “是。” “是李钦载下令当着我的面打断他们旳手脚?” “是。” 王氏语气愈发冰冷:“李钦载是否知道我是太原王氏,这对奴仆亦是太原王家的?” “知道。” 王氏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甚好,英国公府的威风,今日领教了。” 为首的一名李家部曲不甘示弱地道:“夫人若还想领教,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氏气得浑身直颤,阴冷地道:“英国公府行事如此张狂,恃功而骄,肆无忌惮了么?” 李家部曲淡淡一笑,道:“贵属冒犯在先,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五少郎说了,请太原王家管教好贵属,若贵属还敢冒犯,五少郎不介意再帮王家管教。” “还有,五少郎还说,崔家小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谁若敢惦记,可就不是打断手脚那么简单了。” “言尽于此,请夫人三思,崔家主,小人告辞。” 说完李家部曲十余人朝崔林谦抱拳后潇洒离去。 直到李家部曲离开后,崔林谦才扭头望向王氏,脸色阴沉地道:“此二人是你派去渭南县的?” 事已暴露,王氏索性不隐瞒了,痛快地道:“是。” “你让他们去作甚?” “劝说你闺女,让她另嫁王家三房之子。” 崔林谦脸色愈发阴沉:“是你的决定,还是太原王家的决定?” “都有。” “所以,你瞒着我做了这件事,这二人还对我女儿出言不逊,犯上忤逆?” “出言不逊非我授意,是这二人该死。”王氏果断卖了两个下人。 崔林谦终于克制不住了,突然大怒道:“崔家的事,里外你全接手了,当我死了吗?” 王氏立马垂头认怂:“夫君,妾身错了,妾身刚进崔家门,许多事情不了解,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妾身以后不再犯了。” 崔林谦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冷冷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王家的手不要伸得太长,崔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废物,若有下次,我便一纸休书送你回太原!” 王氏身子一颤,垂头道:“是,妾身明白了。” 地上昏迷的两个恶仆仍在不住地抽搐,王氏看也不看一眼,低眉顺目地回了院子。 崔林谦站在大门外,他越来越后悔续弦的这门亲事了。 与王氏成亲数月,那张温婉柔静的脸庞太具有欺骗性了,直到今日他才渐渐发现了那张隐藏在柔静脸庞下的真实面目。 一场突发事件,来得快也去得快,李家部曲特意从渭南县赶到青州,千里迢迢不为别的,就是要当着家主和王氏的面打断两个恶仆的手脚。 这是警告,也是示威,李钦载用这种直白且激烈的方式告诉崔家和太原王家,不要惦记自己的未婚妻,触底线了。 对于李家部曲的举动,崔林谦倒是没怎么生气,更多的是惊愕。 毕竟被打断手脚的是王家的奴仆,而且人家也说得很直白,就是要让王氏亲眼看见。 站立门外许久,崔林谦眼中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婿,似乎……有点意思。 据说他曾是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如今见他的做派,果然名不虚传,确实一股浓浓的纨绔味儿,够嚣张,够霸道。 不过想到他为的是自己的女儿,这股跋扈纨绔味儿看在崔林谦的眼里,却变得有血性了。 想想也是,人家的墙角都挖到他未来婆娘身上了,若还是懦懦弱弱不敢吱声,怎配得曾经长安城纨绔的恶名? “成亲的日子该早点定下来了,夜长梦多……”崔林谦若有所思地望向大门内。 “来人,请颂山先生来偏阁,有事相商。”崔林谦道。 ………… 甘井庄。 英国公府的一位管事正站在李钦载面前,恭敬地禀报长安城最近发生的事。 李钦载原本并不关心,可李勣却主动派人来告知,而且每隔几日便有许多消息送来。 李勣也是无奈之举,这个孙儿越来越有本事,可不知为何越来越不上进,爵位蹭蹭的往上升,人却躲得远远的,仿佛刻意避开长安朝堂的纷争喧闹。 两只脚都已踏入朝堂,怎么可能避得开? 于是李勣只好派人每隔几日向甘井庄通传消息,无论朝堂大小事,或是君臣的私人琐事轶事,甚或是民间市井的一些传闻等等,都一股脑儿告诉李钦载。 农庄消息闭塞,李勣不能让孙儿与长安城完全脱节。 “……卢国公不但拆了刘仁轨府邸半个院子,还亲自动手揍了刘仁轨,此举震惊朝堂,连天子都惊动了,当日便下旨训斥。” “卢国公也不争辩,无所谓地认了错,还出钱给刘仁轨在原地重新盖了新房子算是赔罪。” 管事一五一十地禀报,李钦载眼里异彩闪动。 “不愧是老狐狸,既解了恨,又闹出了动静,还向整个朝堂亮了拳头……啧,一石三鸟,厉害!”李钦载叹道。 管事抬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五少郎猜得没错,天子下旨训斥卢国公的第二天,宫里便有了旨意,升程家长房长孙程伯献为右卫中郎将,赐勋号归德将军,赐金鱼袋一,赐皇城骑马。” 李钦载又啧了一声,酸溜溜地道:“我才只晋了一级爵位,人家赐了这个赐那个,尔母婢也,看来没事亮亮拳头还是很有好处的,我就是太斯文了……” 管事很无语,在大唐晋一级爵位您可知道有多难?含金量有多高? 天子赐程伯献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怎能跟晋爵相提并论?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代更比一代强 程咬金舍了这张老脸不要,用拳头引起了李治的注意。 然后李治才发现,嗯?灭倭国的好像不止李钦载一人,还有个姓程的,你爷爷的,不揍刘仁轨一顿朕都差点忘记了。 李钦载觉得程咬金这顿揍真及时,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多用用拳头,或许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李治对此事的处置,一方面下旨严厉训斥程咬金,紧接着又给他孙子升官,显然他对刘仁轨这种只认死理的顽固清流也恶心得不行。 据说当日他与刘仁轨差点在宫里吵起来,李治如此处置,想必也包含了对刘仁轨的敲打,嘴贱就少说话,不然以后谁揍你朕就升谁的官儿…… 于是李钦载摸着下巴开始琢磨。 我要不要带着部曲赶回长安,把刘仁轨再揍一顿? 众所周知,刷副本BOSS不一定会掉极品装备,但一定会掉金币…… 说不定李治一高兴,又赐自己皇城骑马啊,金鱼袋啊什么的,晋爵不过是一道旨意,品不出啥味道,那些鸡零狗碎才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看得见的好处呀。 管事不知五少郎正在打着不靠谱旳主意,仍尽忠职守地禀报着。 “……卢国公拆了刘仁轨府邸的房子,又打了刘仁轨以后,不仅长房长孙升了官,而且长安城那些御史和给事中们参劾您和程伯献的奏疏也少了许多。” 管事说着忍不住发表了一下个人的评论,感叹道:“久未见程老公爷出手,时隔多年仍宝刀未老,还是当年的味道……” 李钦载朝管事投去欣赏的目光。 一个长安城的老混账拆房揍人的恶性事件,被这货说得让人肃然起敬。 不过李钦载还是松了口气,看着这股参劾自己的风潮在程咬金的拳头下渐渐要平息了。 横的怕愣的,果然是千百年颠扑不破的真理。 “回去后让人拿我的名帖拜会刘仁轨,送点人参鹿茸虎鞭什么的补药过去,并对刘刺史表达我的慰问,顺便在刘刺史面前强烈谴责程老公爷的霸凌行径,表达我与刘刺史同仇敌忾的坚定立场。”李钦载吩咐道。 管事顿时露出古怪之色,讷讷道:“不劳五少郎费心,老公爷已经把事办了,跟五少郎想的一样,老公爷派吴管家送了一堆补药,并在刘仁轨面前说了程老公爷一堆坏话……” 说完管事看了李钦载一眼。 一老一小俩狐狸,竟想到一块儿去了,英国公府一代更比一代强,百十年内衰败不了。 李钦载愣了半晌,下意识道:“老奸巨猾,假仁假义,虚伪至极!” 管事再次无语地看着他。 你特么不也是这么干的吗?只是老公爷比你快了一步而已。 转过念头,李钦载又道:“那就以我的名义送一份重礼至卢国公府,祝贺尚贤兄高升,并在卢国公他老人家面前强烈谴责刘仁轨的倔驴脾气,痛骂刘仁轨伪君子假道学,表达我与卢国公府同仇敌忾的坚定立场。” 管事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这波操作他属实没想到,或许连老公爷都没想到,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做人能虚伪到这个程度,五少郎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是,小人回长安后立马就办。”管事愈发恭敬地道。 “嗯,再转告我爷爷一句话,一把年纪了不要那么虚伪,做人真诚点不好吗?空巢老人内心要多一点阳光,少一点阴暗……” 管事干笑不已。 也就是离得远,不怕挨揍了,有种你当面说试试。 ………… 一群混账学生的学业令李钦载很头疼。 别人家的主角剧情多丰满,要么牛逼哄哄震虎躯散王霸,就算教学生,那也是一堆的超级天才,娘胎自带智商加倍,动不动就举一反三震惊世界光耀师门。 再看看自己教的这些蠢货…… 一个两位数的乘法竖式,李钦载教了整整一天,每个细节每个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解,结果这群蠢货如同狗看星星仍然一脸茫然。 最后气得李钦载连他们熟悉的鞭子都祭出来了,然而蠢货们不会还是不会。 李钦载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本来以为这些混账好歹也算是种子,能将数学物理这些理工基础知识一代代传下去,不求发扬光大,至少不要失传。 结果没想到,这特么是一堆转基因种子…… 此时的他,终于理解前世的班主任为何总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的表情给学生上课。 那是一种明知他们在吃屎,自己却拦都拦不住,想给他们吃点好东西,他们却觉得自己在给他们喂屎的心情。 快日落时,望着一群咬着笔杆跟自己较劲的蠢货,李钦载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客气地朝蠢货们拱拱手。 “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教不了各位卧龙凤雏,不如请各位退学,回家另寻明师?” 李素节涨得满脸通红,起身羞愧道:“先生……” “不,别叫我先生,我不配。” “先生再容弟子片刻,弟子快解出来了。” 李钦载拿过李素节手里的草稿,飞快瞥了一眼。 嗯,相比那些蠢货,李素节显得没那么蠢,不过只是相对而言。 李钦载教的竖式都列对了,但结果却与正确答案大相径庭。 仔细看了看,李钦载发现李素节最大的问题是汉字与阿拉伯数字的对应与转换很不熟练。 教了他们小半年,这些人还是没能将阿拉伯数字完美地对应出来,导致数字都认错了,最后的答案自然也错得离谱。 见一群混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生怕李钦载将他们真赶回家去。 李钦载只好拍了拍手,道:“好了,这一节的内容先搁置,接下来的三天里,你们唯一的学习任务就是练字。” “一个阿拉伯,嗯,不对,一个大唐数字对应一个汉字,从一到百,一刻不停地给我默写,写上百千遍,将所有的数字深深印在脑子里,要练得比你们自己的名字还熟练,见到这些数字就像见到亲爹一样熟悉。” 混账们纷纷起身应了。 李钦载又叹了口气,道:“再过三天,各位的亲爹就真的要来咱们庄子了,家长会即将召开,你们若不想被揍個半死,最好老实安分一点,同时最好努力让自己变聪明一点。” 李素节感激地行礼:“多谢先生关怀我等安危……” 李钦载幽幽地道:“说实话,我真没关心你们的安危,我只是不想开家长会的时候没面子,若我教的学生全是一群智障,我这个当老师的很难不被连累……” “家长会时,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告诉你们的亲爹,虽然学生都是智障,但老师不是。”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家长会的排场 唯一能让李钦载感到欣慰的是,亲儿子还算不错。 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天才,但对知识的理解和应用能力明显比那些小混账强多了,学习进度也比他们超前了许多。 当小混账们还在跟两位数的乘法竖式较劲时,荞儿的综合运算题已经做得很轻松了,李钦载在考虑要不要开始教他平面几何和一元一次方程。 遥想前世,那些奇奇怪怪的几何图形,正方长方三角梯形什么的,求面积求阴影求周长,求得李钦载欲仙欲死,求菩萨都没用,该不会还是不会。 嗯,说起来,自己的前世似乎与那些小混账没啥区别,挨老师骂的时候甚至还没他们那么毕恭毕敬,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连他们都不如。 幸好这段黑历史没人知道,否则对他这个先生的威严将是沉重的打击。 入夜,李钦载在丫鬟旳侍候下洗漱完毕,正打算睡觉,突然一愣,他发现少了点什么。 仔细想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我儿子呢?” 丫鬟惶恐禀报,荞儿正在后院的宿舍,跟师兄弟们一起。 自从小混账们在李家别院求学后,李钦载不得不从后院里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出来,供混账们住宿。 幸好李家别院够大,而且主人也不多,除了那位只在佛堂吃斋念佛的祖姑母,就只有李钦载父子了,别院宽敞得很,足够小混账们吃住。 李钦载迈步走向宿舍,刚踏进院子,便听到荞儿威严的声音。 屋子里灯火通明,李钦载悄然走近,隔着窗棂暗中观察。 一群小混账乖乖坐在里面,荞儿一人独立,手里一根教鞭,学着李钦载的样子正挺着小胸脯给师兄弟们上课。 “两位数竖式,重要的是顺序,竖式一上一下对齐,上列数字乘以下列数字,分别以上列数字的个位乘下列数字的个位,然后上列数字的十位乘下列数字的个位……” “顺序绝不可错,任何一个顺序错了,答案必然就错了。” 李素节举手,笑嘻嘻地道:“荞儿乖,再给我们详细说说,最好举个例子……” 荞儿不满地用教鞭敲了敲桌子:“说好的,我给你们补课,你们以后必须称我为‘大师兄’,刚才你叫我什么?” 李素节毕恭毕敬地道:“大师兄!” 其余的混账们也纷纷叫大师兄。 荞儿满意地点头,挺胸傲然道:“既然我是大师兄,你们以后所有的零嘴儿,果脯,麦糖块儿,都要给我吃,不许偷藏。” 一众小混账忙不迭答应:“给,给!” 李素节决定拍个更出众的马屁,让自己不至于泯然于众人。 “大师兄放心,以后师弟我的就是你的,无论钱财美女还是美食,我与师兄半之。” 七皇子李显急了:“我的也是你的,回头我把宫里库房的钥匙弄出来,师兄看上什么尽管拿便是。” 一众混账顿时惊为天人,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豁得出去的马屁。宫里的库房……不是国库吗? 不甘人后的混账们纷纷表态。 “我家也有库房,里面的宝贝多得很,师兄尽管取之。” “我爹有个侍妾长得好看,我给师兄留着,何时能行了,师兄尽管拿去享用。” “我把我爹养外室的宅子送你,连同宅子里的侍妾一起送,反正我娘早就打算把那狐媚子扔井里了,浪费也是浪费。” 荞儿不高兴了,使劲敲桌子:“什么宅子钱财侍妾,说什么呢?我只要零嘴儿。” 窗外暗中观察的李钦载暗暗叹息。 真是个傻儿子,就没想过跟亲爹苟富贵,勿相忘吗? 令李钦载分外欣慰的是,李显也表态了。 这位小混账可是未来的大唐皇帝,虽然当得憋屈,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呀。 未来的大唐天子称荞儿师兄,荞儿庶出的身份以后不再是他前程的阻碍。 至于其他的人,包括四皇子,还有众多国公国侯家的孩子,与荞儿有了这层关系,荞儿以后的路会走得很宽,就算某天他李钦载不在了,荞儿也能在这世上混得如鱼得水。 突然发现当個乡村教师也不错,父子二人的人脉因此而拓展,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如果学生不那么愚蠢就更好了。 不知荞儿的教学方式比李钦载更高明,还是荞儿的耐心比李钦载强。 一众混账在李钦载跟前没学会的知识,荞儿只给补了几次课,他们竟掌握了。 所以,这群混账只在李钦载面前才表现出愚蠢的状态吗? ………… 三天后,甘井庄突然来了很多人。 首先是近千人的羽林禁军进驻,穿着玄黑铁甲,头盔装饰天鹅翎的禁军将士在村口扎营,满目旌旗飘展,战马嘶鸣。 庄户们有点慌了,不知为何出现如此大的阵仗,李家部曲们逐一安抚后才平静下来。 接着众多国公国侯家的部曲纷纷进驻,部曲们没有羽林禁军那么大的排场,人数却也不少,每家几乎都有百十来人,合起来数千人在庄子周围警戒。 最后便是一乘明黄色的御辇,后面有众多权贵家的车马跟随,宦官宫女和杂役掺杂期间,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甘井庄开来。 李钦载穿戴整齐站在村口,脸颊不停地抽搐。 特么的,不过是开个家长会,搞得跟誓师出征一样,朝堂上的君臣们出行都这么浮夸吗? 别院的宋管事和刘阿四站在李钦载身后,也被这浩大的场面震慑住了,两眼痴呆地盯着徐徐行来的队伍。 李钦载当即扭头吩咐道:“告诉禁军和诸家部曲,咱家别院不管饭,饿了自己上山挖野菜去。” 宋管事脸色难看道:“五少郎,这不好吧……” “觉得失礼的话,饭钱你掏?” 宋管事一个激灵。 包括羽林禁军和诸家部曲在内,随从人马大约三四千,宋管事若自掏饭钱,他的薪水得透支到清朝。 “小人这就吩咐下去,咱家不管饭。”宋管事当机立断。 李钦载委实没想到家长会搞出如此大的场面,在他的认知里,各家小混账的亲爹们应该轻车简从,二三十来人差不多了,顶多再带一些随从侍卫,三四百人足够。 没想到呼啦一下来了三四千人,在这个大唐威服天下的年代,这点人马足够灭一个小国了。 当初李钦载率六千将士就平了倭国一大半,眼前这些兵马基本等于半个蘑菇蛋。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君臣齐至 “家长会”这种形式,对李治和诸多权贵来说还是颇为新奇的。 在此之前,没人这么干过。 权贵家的孩子通常是将先生请到自己家里教书,也有权贵子弟入国子监的,宫里有宫学,豪门有塾学,教育资源这东西,在这个年代是非常不公平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但无论学生成绩如何,品行如何,老师也断然不会将所有的学生家长叫到一起开会。 孔子门下三千弟子,除了收束脩,他也没开过家长会,可能害怕国君以为他要造反。 鬼谷子学生不多,个个都是牛逼大神,他也没开过家长会,可能害怕学生谋略过人,家长会期间发生一桩桩密室杀人案。 李钦载搞出的这个家长会就有意思了。 头一次参与的新奇感,令李治和权贵们必须严肃正式对待,所以今日家长会才会搞出如此浩荡的场面,羽林禁军都出动了。 看着村口浩浩荡荡不见首尾的队伍,直到此刻李钦载才突然意识到,我特么的一直以为自己开旳是希望小学,没想到居然是一所贵族学校。 明年必须涨学费!不,今年就涨。 一队队执戟的禁军将士散开,让出村口中央的道路,明黄色御辇在李钦载面前停下。 李钦载急忙朝御辇行礼。 穿着黄袍的李治笑吟吟地走下御辇,紧接着,武皇后居然也从御辇上走下来。 李钦载顿时诚惶诚恐,看来天家对家长会很重视,一帝一后都来了,可以想象李素节和李显被男女混合双打的美好画面…… “臣李钦载,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李钦载垂头行礼道。 李治搀起他的胳膊,大笑道:“上马治军掠地,下马教书育人,景初不愧是我大唐英才,哈哈。不过你搞的这个家长会是个什么章程,朕倒是很好奇。” 武皇后也嫣然一笑,道:“确实是大才,本宫听说景初领数千骑横扫倭国后,也颇为吃惊,景初真是让人惊喜呢。” 李钦载汗颜道:“臣……呃,是臣胡闹了,臣违令擅专,如今正闭门思过呢。” 李治呵呵一笑:“你闭门思过?莫谦虚了,你会思过才怪。” 扭头望向武皇后,李治笑道:“皇后是头一次来此,李家别院不错,颇为雅致,重要的是李家的饭菜好吃,朕上次在他家住了几日,至今怀念饭菜滋味儿。” 武皇后矜持笑道:“臣妾有口福了。” 寒暄几句后,李治也不让李钦载带路,径自与武皇后进了李家别院,自己找了一间顺眼的厢房住下,老马识途的样子完全没有当客人的觉悟。 一帝一后离开,一众权贵这才围了上来,一个个排着队拍李钦载的肩,拍得李钦载半身不遂。 都是长辈,都是名震朝堂的大人物,李钦载只好行礼如仪,咬着牙接受权贵们的拍肩。 契苾何力也在其中,他拍得最重。 “好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能治得我家契苾贞服服帖帖,去年我家小子过年都不舒坦,战战兢兢说什么作业没做,成绩很差,明年估摸要被除名,老夫多年未见他对学业如此担惊受怕了。” 李钦载苦笑道:“晚辈惭愧,契苾贞的成绩委实不尽人意,是我没教好,回头晚辈再跟您细说……” 契苾何力大手一挥:“不打紧,学堂里混日子也罢,至少世上有个让他担惊受怕的人和事,让他有了敬畏心,这比学业重要。” 李钦载目瞪口呆,这亲爹当的,价值观好像有点不对劲……可细细一想,又不知哪里不对劲。 然后李钦载回过味来,不对呀,你这当爹的不在乎孩子成绩,我还怎么告状?你家孩子还挨不挨揍了? “契苾爷爷,是这样的……”李钦载努力煽风点火离间父子情。 契苾何力大手再次一挥:“先不说了,老夫去占个顺眼的厢房,有啥话开会的时候一并说。” 说完契苾何力头也不回地进了李家别院。 接下来拍肩的是一個白胡子老头,老头笑得很慈祥,看起来比李勣的年龄还大,像从水里冒出来问丢的是金斧子还是银斧子的仙风道骨的水鬼。 李钦载认出了他,上官仪,将来要跟武皇后掰腕子决生死的牛逼人物,上次在太极宫金殿时见过一面,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晚辈拜见上官爷爷。”李钦载恭敬行礼,对牛逼人物必须尊敬。 上官仪笑得很慈祥,继续拍肩:“小子不错,我家琨儿让你费心了,年初老夫考校过他的学问,虽只求了半年学,却也算是脱胎换骨,学业如何尚看不出来,但以往那些恶习改了不少,看来把他送到这里非常明智。” 李钦载继续离间祖孙情:“上官爷爷,琨儿的学业不尽人意,一些基础的学问仍然未能掌握,还请上官爷爷多多督促……” 话没说完,上官仪大手一挥:“那是你这个当先生的事,老夫只看结果。好了,不多说,老夫也去占个顺眼的屋子,晚了会被那些老杀才占光。” 走了两步,上官仪脚步一顿,又道:“对了,老夫年迈,口味素为清淡,你留意一下,饭菜莫太重口了。” 说完上官仪拍拍屁股走了。 李钦载真是好无语。 回头把那些小混账当牲口用,反正你们家亲爹不疼,爷爷不爱。 一个个国公国侯上前招呼,简单几句寒暄便立马窜进别院占屋子。 李钦载感觉这帮人不是来开家长会,是来乡村度假的。 事情有点脱离掌控了,君臣们不按他的流程来。 突然有点后悔,开啥家长会呀,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本来只是一个简短的会议,大约一两个时辰能结束,然而看这帮人的架势,似乎有长住的打算。 所以,李钦载把他们叫来,然后还得亲自侍候他们食宿住行?所有这一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学生挨揍的恶趣味? 贱不贱呐? 与诸位权贵逐一寒暄招呼后,李钦载正打算回别院安排饭菜,却见崔婕和从霜匆匆从村东头赶来。 李钦载急忙迎上前:“你们咋来了?” 崔婕露出迷茫之色,道:“我也不清楚,刚才一位宫人传令,说是皇后召见我,命我来见驾……” 李钦载叹了口气,刚来就搞事情,这位皇后想干啥? “我陪你见驾,你莫慌,按你们世家的礼仪来,你擅长的假客气,这会儿就莫客气了,全都拿出来。” 崔婕却不见一丝慌张,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我慌啥?又不是见不得人,该见就见,按规矩来便是。” ******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世家仪态 崔婕是世家门阀出身,她的礼仪教养和学识是当世大儒培养的,任何场面都不害怕,哪怕是被皇后召见。 李钦载倒是不担心崔婕会失仪,他担心的是武皇后。 老实说,他对武皇后一直保持戒意,毕竟只有他最清楚,这位皇后究竟有多猛。 如果按历史轨迹发展的话,未来的武皇后不仅自己当了皇帝,还把李治的几个儿子全弄死,甚至连自己亲生的都不放过。 这么一位狠人,突然莫名召见崔婕,实在很担心她的用意。 要是她见面来一句“世家出身的姑娘配不上李景初,不如你们的亲事作废,本宫许配个公主给他。” 李钦载是当面掀桌子呢,还是先照照镜子看自己究竟多优秀? 带着崔婕入别院,李治和武皇后住在后院东厢房。 厢房不是李钦载安排的,是李治上次住过的,这次轻车熟路,进了别院便自己选了这间。 别院里人潮汹涌。 真旳很汹涌,每隔一步便是一名禁军岗哨,将别院塞得满满当当。这会儿若有刺客行刺…… 刺客就算长了翅膀能飞天,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李钦载和崔婕进了东厢房,武皇后正新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李治则老马识途为她介绍,夫妻俩一边说一边笑,显然心情不错,感情看起来也不错。 崔婕走进厢房后,首先便双膝触地,宽袖轻展,像一只蝴蝶舒展翅膀,然后双手顶额伏地而拜,非常正式的拜礼。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仅看起来非常舒适,而且莫名有一股庄严肃穆的气质。 李钦载看呆了,世家门阀里的人行礼都这么好看吗? 以后成亲了,这婆娘别的不用干,每天就给我行礼,行房前也来一套,想想就刺激。 “臣女,青州清河崔氏,崔婕,拜见大唐天子,拜见皇后。” 李治挑起了眉,突然指了指李钦载:“景初,多跟人家学学,看人家的礼数多周到,你们这些朝臣给朕行礼都是马马虎虎一拱手,啧!” 李钦载忍不住道:“陛下,天子是放在心里尊敬的……” 崔婕一进门,武皇后的目光便放在她身上。 见崔婕容貌绝色,举止有礼,处处透着世家门阀的良好教养,武皇后不由暗暗呼了口气。 她对世家门阀是充满厌恶的,因为她的宿敌,曾经的王皇后就是世家出身,当年李治要册立她为新皇后时,也遭到了天下世家门阀异口同声的反对,事情闹得很大,仇也结得很死。 但不得不说,世家门阀确实有它的底蕴,世家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风度和仪态。 “这位便是崔家的姑娘?果真是绝色倾城,难怪李家五少郎为你倾心不已呢。”武皇后笑了,上前两步亲自将崔婕搀扶起来。 崔婕脸蛋儿一红,轻声道:“皇后谬赞,臣女实蒲柳之姿,不堪入眼。” 武皇后说着话儿,手却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关系瞬间亲密起来。 “莫说什么蒲柳之姿,长得迎人便是迎人,谦虚啥?我们虽是女子,也不可输了气度,该当仁不让之时,莫往后退。” 说着武皇后笑吟吟看了李钦载一眼,道:“李老将军真是疼爱孙儿呢,为景初寻摸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崔家此女雍容温婉,娴静淑德,正是万金难求之良配,景初可莫辜负人家。” 李钦载咧了咧嘴。 你特么好歹是一国皇后,站队如此草率的吗?刚见面就嗖的一下窜到崔婕那一队去了,俨然一副娘家人训女婿的语气是啥意思? 场面有点乱,李钦载揉了揉太阳穴,情不自禁地望向李治,想问问眼前这情况是个啥章程。 李治收到了他的目光,然后投以迷茫的眼神。 朕也不知道,女人何时真情流露,何时是飙演技,真真假假自由切换,朕活到这把年纪还是没看懂。 武皇后没搭理二人,反而跟崔婕越聊越亲密。 说着说着,武皇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崔婕的手心里。 崔婕吓了一跳,急忙推辞,二人打了一阵太极推手后,崔婕终于收下并谢恩。 李钦载第一眼便注意到那块玉佩,两眼不由一亮。 其色清亮,其质剔透,好玉! 它姓李了。 武皇后又与崔婕聊了许久,将崔婕的情况问了个清楚,当听到崔婕的父亲最近续弦了太原王氏之女后,武皇后的目光飞快闪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李钦载这会儿也看出来了。 武皇后召见崔婕没别的目的,就是闲聊,她在崔婕面前刻意制造亲近的形象,似乎跟李钦载也有关。 聊了近一个时辰,两个女人总算结束了话题。 崔婕识趣地起身告退,李钦载也跟着一同告退出门。 两人走后,李治才望向武皇后,笑道:“崔家之女如何?” 武皇后已收起了亲近的笑容,面容沉静地道:“是个不错的女子,不愧是世家出身,举手投足言谈皆完美,也看得出是个不争不谋的娴静之人,景初有福了。” 李治笑道:“朕上次见她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与景初实为天造地设。” 武皇后叹道:“可惜出身世家……” 李治又笑了:“世家也不能全然否定,皇后若还打着拆散二人的亲事,另许宗室之女予景初的主意,还是收了这个心思吧。朕看景初对此女颇为在意,皇后棒打鸳鸯,闹得满堂不欢,反而不美。” 武皇后悠悠地道:“陛下莫忘了,景初可掌握着火药的秘方,若娶世家之女,秘方被泄露到那些世家里……” 李治身躯一震,随即沉默下来,良久,忽然轻声道:“朕相信景初。” “因为他是三朝功勋之后?” 李治笑了:“不,因为他这个人,他是個怕麻烦的人,火药刚问世,他便迫不及待把秘方呈给了朕,说明他也知道此物是个烫手的大麻烦。” “更何况,火药的秘方朕也有,世家若掌握了秘方便是抄家灭门之祸。” “此物是镇国之利器,它是天子之剑,只能堂堂正正握在天子手中,那些鬼鬼祟祟阴谋算计之人,纵算有了秘方,也是跳梁宵小之辈,拿不上台面。”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社死千年 走出大门的李钦载没想到自己和崔婕躲过一劫。 天家的人,说话行事都有目的的,不可能真的只是把崔婕叫进来聊天。 在此之前,李钦载都没想到武皇后居然打着拆散他和崔婕,另许宗室之女的主意。 幸好崔婕的落落大方,以及温柔娴静的性子,还有李钦载望向她时的在意眼神,让武皇后不得不打消了主意。 随着火药的问世,李钦载在一帝一后的心里分量也越来越重。 大唐如今老将垂垂,英才难遇,明明国势年年增涨,朝堂却出现后继无才的尴尬窘境。 不是没人当官,而是真正有本事旳人太少。 好不容易出现个李钦载,李治必须细细呵护,等待他以后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惊喜,为大唐封建主义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所以对李钦载的个人婚姻等问题,天子和皇后也不能随便干涉,把人家搞得不痛快了,本来该问世的新玩意儿,人家一赌气不干了,损失谁承担? 有本事的人,皇帝皇后都得哄着他,这就是才华的重要性。 李钦载和崔婕并肩走出大门,拽着崔婕来到大门拐角的偏僻角落,然后李钦载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她。 崔婕被他骤然而来的深情弄得心跳陡然加速,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脸蛋儿早已血红欲滴。 “你,你作甚?”崔婕低声道。 李钦载不说话,伸手一撑,手掌落在崔婕背后的墙壁上。 夭寿啦!壁咚了! 崔婕情不自禁捧心,心跳太快,脑充血,快晕过去了。 “你,你你……光天化日,你不能……” 深情凝视良久,李钦载终于开口:“崔婕,刚刚皇后赏了你啥?拿出来看看呗。” 崔婕仿佛被催眠了似的,傻傻地掏出了武皇后刚刚赐给她的玉佩。 李钦载果断拿过来,放在手心里细细观赏摩挲,眼睛越来越亮。 皇家出品,必属精品。 这块玉佩确实不是凡品,放在修真界,这玩意儿必须是上品仙器,降妖除魔亦可,避孕绝育皆宜。 玉佩晶莹剔透,触手微凉,几乎像一块天然生成的玻璃,整块玉浑然天生,雕刻成麒麟踏云的图案,从顺滑的手感上判断,这块玉佩应该是武皇后常年佩戴之物。 啧,刚见面就如此客气,自己与李治见过那么多次,也不见他把国库钥匙慷慨地赐给自己。 格局小了啊陛下,看看你婆娘…… “好东西啊……”李钦载爱不释手地不停摩挲。 此时崔婕终于从壁咚中回过神了,人家的深情根本不是冲着自己,实在没办法继续入戏。 飞快出手,两根白葱般的纤细手指死死攥住玉佩的另一头,崔婕仰头瞪眼:“还我!” 李钦载欣赏仙器的心情被破坏,也瞪起了眼:“见者有份!” “它是皇后赐给我的!” “你若不是我婆娘,她没事会赐你?” 崔婕大羞:“呸!我可没嫁你,反正它是皇后赐给我的,还我!” 李钦载叹气:“咱们别这样,为了一块玉佩露出人为财死的狰狞嘴脸挺难看的,这样吧,我花十文钱买下来……” 崔婕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张无耻的脸。 “十文?” “二十文也不是不能商量……二十文耶,够你采半个月蘑菇了。” 崔婕气坏了:“你怎么不去抢!” 李钦载突然沉默下来,眼睛却越来越亮。 崔婕心中愈发慌张,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钦载猛地抬手指向天空,一脸惊骇:“快看,你爹在天上飞!” 崔婕吓了一跳,下意识仰头,结果手中一空,攥着的玉佩被李钦载蛮力抢走。 崔婕眼睁睁看李钦载夺路而逃,气得不停跺脚,泪珠儿直落。 “坏人!无耻之尤!……我不嫁你了!” …………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心情愉悦地来到前堂。 心情真的很不错,这种不错的心情从昨日抢到一块玉佩后就开始了,持续到今日。 别院前堂内,君臣聚集,一群学生惴惴不安地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见李钦载走来,小混账们纷纷朝他露出乞求之色,李钦载视而不见,从他们面前径自走过去,把他们当成空气。 前堂很热闹,天子皇后和一群国公国侯,俨然像个小型的朝会。 众人不时发出大笑声,不知聊到什么高兴的话题。 李钦载露出微笑,很好,但愿你们愉悦的心情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刚踏进前堂,武皇后突然朝他招手。 李钦载不明所以,怔怔地走上前去。 武皇后脸色不悦,朝他伸出手,冷冷道:“玉佩呢?” 李钦载一惊:“啥玉佩?” “还装糊涂!交出来!”武皇后喝道。 前堂内顿时一静,李治和国公国侯们纷纷含笑看着他。 李钦载脸色难看地叹道:“居然告状,这婆娘不能要了……” 武皇后冷哼:“谁告状了?就在你家门口干的恶事,门里门外那么多宫人禁军,以为他们都是瞎子?” 李钦载只好从怀里掏出玉佩,一脸不舍地递给武皇后。 武皇后不客气地夺过,招手叫来一名宦官,命宦官将玉佩送到崔婕手上。 然后武皇后伸出纤指,狠狠戳了戳李钦载的额头:“本宫赐给你婆娘的物件儿都抢,这点出息!” 寂静的前堂突然爆出轰然大笑,李治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一边呛咳一边道:“舍人何在?记下来记下来!传之后世,不失为一段佳话,哈哈!” 中书舍人崔升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大舅哥一脸恶毒,望着李钦载嘿嘿冷笑几声,然后奋笔疾书…… 李钦载心态炸了。 社死算啥?社死一千年试试? 昨日失算了,应该把她拽远一点再抢的。 君臣轰笑不可遏止,李钦载果断进入正题。 “陛下,皇后,诸位长辈,天色不早,家长会正式开始。” 前堂内君臣们又笑了一阵才慢慢停下来,恢复了安静。 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照着早已写好的稿子开始念。 稿子上的内容无非是去年这群小混账的学习情况。 召开家长会不纯粹是为了让小混账们挨揍,当然,这也是目的之一。 更重要的是,李钦载觉得必须定期给这些家长们一个交代。 自家孩子送到李钦载这里求学,总不能不闻不问,若干年后学了一身五毒俱全的本事回去祸国殃民,抄刀剁了李钦载算冤案还是大快人心? 所以必须定期向家长们汇报情况,你家孩子是个什么货色,学到了什么知识,将来祸国映民时就不关老师的事了,纯粹是你家孩子的天赋。 反正情况已事先汇报过了,老师是无辜的。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埋雷炸自己 当自己的弟子的亲爹不是皇帝就是国公国侯时,李钦载的心态还是很稳定的。 从老师的角度出发,李钦载与这些国公国侯们不仅身份平等,连辈分都是平等的。 如果李钦载不怕死的话,完全可以搭着契苾何力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契苾何力除了不爽会揍他外,关于辈分他是挑不出礼的。 整理好心态后,李钦载的表情愈发平和。 “成绩很不理想!”李钦载在君臣面前痛心疾首。 李治和国公国侯们本来端坐的身子情不自禁往后一仰。 呕心沥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将他们唬住了,突然感觉自己这个亲爹好有负罪感,没教好儿孙就是对人民犯了罪。 一份份成绩单发到堂内君臣们旳手上。 李治和国公国侯们仔细看了看,找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看着成绩单上面刺眼的分数,本来欢声笑语的前堂内顿时一片阴云密布。 就连原本不在乎孩子成绩的契苾何力和上官仪,此刻也露出了不悦之色,沉默地捋须皱眉。 本来不在乎的,可谁叫成绩单上有个高高挂起的名字呢。 李荞,九十六分。 开会之前李钦载解释过,满六十分才算勉强及格。 而在座各位的犬子,全部不及格,有的分数甚至是个位数,成绩最好的李素节也才四十多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荞儿的成绩亮出来,在座的君臣感觉自己受到伤害了,而且各自暗暗决定,自家的犬子稍后更会受到伤害。 见众人在沉默中积蓄怒火,李钦载拱了拱手,道:“在此求学并不轻松,末位淘汰制想必各位都知道了,去年户部韩尚书之子是最后一名,今年已被退学,这是铁打的规矩,不可动摇。” “所以,今年也好,明年也好,若是在座的哪位长辈的孩子被退了学,还请莫怪我,规矩就是规矩,大家都守规矩,也就省了日后的争吵扯皮。” 上官仪捋须微笑道:“贤侄所言不错,规矩就是规矩,咱们各家的孩子若是被退了学,怪不得贤侄,是孩子自己不争气,老夫绝无怨言。” 于是包括李治夫妻在内,大家纷纷点头,表示遵从这条规矩。 李治笑道:“朕有两位皇子在此求学,他们也和别的孩子一样,若学业掉了尾,退学亦无二话。” 李钦载的眼神朝武后飞快一扫,道:“素节的成绩还算适可,除了臣的儿子荞儿外,素节的成绩是最高的,或许在明算一道,素节有几分天赋。” 武后似乎品出了李钦载那道眼神的含义,微笑道:“素节向来懂事,人也聪慧,本宫叮嘱过他,让他安心在此求学,景初曾说,明算格物之道关乎社稷民生,素节学成后,将来就算之藩,也能为社稷做点实事。” 契苾何力突然道:“李家娃儿,老夫有一问。” “契苾爷爷请说。” “你弄出的火药,还有那三眼铳,难道也是明算格物里的学问?” 李钦载点头:“是的,火药和三眼铳属于热兵器,明算格物之道里,数学是基础,物理是万物之原理,还有一门化学,是万物变化之道,火药便源于化学。” 前堂内顿时一静,包括李治夫妻在内,人人皆露出震惊之色。 当初李钦载发明火药后,李治第一时间得到了火药秘方。 秘方归秘方,火药的原理李钦载却只是一言带过,反正李治又听不懂。 李治当时以为火药又是李钦载妙手偶得,他没想到此物的原理竟然跟明算格物有关。 一直不曾低估明算格物一道的博大深远,可李治此刻还是觉得低估了。 大唐若有一百个一千个李钦载,他们的学问加在一起,像火药这等镇国利器不知还会出现多少。 当人类的智慧用在战场上,能够如此直观地影响将士伤亡率的学问,李治这是第一次深深刻刻感受到了。 这门学问一定不能失传,而世上懂得这门学问的,仅只李景初一人,这很危险,对大唐很危险! 李治与武后飞快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表情都若有所悟,显然有个念头夫妻俩想到一块去了。 “景初,明算格物如此重要,你收的弟子太少了。”李治突然道。 李钦载眼皮一跳,咋就转移话题了?他刚才说那么多的意思,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以后每年退一个人,到时候莫怪他。 每少一个学生,他就多轻松一分,人生还来得及享受。 李治这句话一说,李钦载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呃,臣觉得弟子已经不少了,若能把他们培养成才,亦是社稷之福,他们若掌握了臣的学问,大唐无论民生还是兵事,皆有巨大的进步,这些弟子足够了。” 李治摇头:“不,不够。总共就十几个弟子,每年还要退学一個,十几年后你可就一个弟子都没有了。而你的学问,朕估摸了一下,十几年怕是学不完,没有弟子可教,学问失传岂不是大唐的严重损失?” 李钦载擦了擦额头,他发现自己像一个刚买了高位股票的股民,把自己套进去了,割肉都出不来。 “咳,我们接着说家长会的第二条事项,如此痛心疾首的成绩,既是父之过,也是师之惰,孩子成绩不好怎么办?当然要揍……” 话没说完,李治摆了摆手,道:“第一桩事还没说完,景初,朕有意在庄子里拨付银钱,盖一座大学堂,由你任山长,当然,老师不止你一人,朕会从国子监明算科调拨一批授业先生,为景初分担教学……” 李钦载脸色有些难看了:“陛下,不必了吧?臣的教学很随意,想到什么教什么……” 李治又摆了摆手,道:“如何授业,那是你的事,随意也罢,严谨也罢,弟子送到你这里,便是你的责任。朕还要从国子监明算科调拨一批学子,景初的学问必须发扬光大,仅靠这十几个弟子远远不够。” 见李钦载还待说什么,李治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朕已决定了,景初不必多言。” 李钦载瞠目结舌半晌,软软地垮下肩。 从李治坚定的语气里听得出,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管怎么说,李钦载是臣子,臣子就该听天子的话。 李治又望向上官仪,沉声道:“上官先生,你是中书侍郎,朕有意在科举录用进士的名额上,增加一些明算科进士的名额,先生以为如何?” 上官仪捋须点头道:“臣以为可矣,景初有经世之才,若能将学问普及,对社稷有大用,别的不说,景初曾经造的神臂弓,滑轮组,火药等等,用于工事和兵事,皆是事半功倍造福社稷之物。” “倘若世上有百千个景初之大才,大唐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无论是对内的徭役工建,还是对外的征伐攻战,大唐皆无往而不利。” “老夫今日方知明算格物之重要,明算科进士必须增补若干,方可使天下士子向学求道。” 李治颔首道:“先生之意,与朕同矣。庄子里的大学堂要马上修建,国子监的明算科学子也要迁移过来,回头在朝会上与诸臣商议后,颁下增补明算科进士的旨意,三管齐下,此道不孤也。” 说完众人皆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怔怔地站在堂内,一脸的无措。 好想抽自己耳光,脸抽肿的那种。 开个家长会,没想到给自己埋了这么大一颗雷,此刻,雷爆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进士座师 教这十几个弟子学问,李钦载本来就不情不愿。 因为他们打扰了自己平静安宁的生活,每天必须分出一部分时间精力来教学。 若他们个个都是天赋惊人的天才也就罢了,择天下英才而教之,不失为一桩快事。 偏偏落在他手里的都是些蠢货…… 现在好了,听李治的意思,还要给他分一批蠢货过来。 李钦载瞬间觉得未来的人生黯淡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一一束亮光像烟头掐进烟灰缸,彻底熄灭了。 天子已经决定的事,是不可能更改的,李钦载不是魏征刘仁轨之流,他没有当面怼天子的勇气。 上官仪和一众国公国侯纷纷注视着他,他们眼神里的羡慕令李钦载满头雾水。 乡村教师升级成乡村校长,有啥值得羡慕的? 李钦载终究是年轻,他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盖个大学堂,调拨明算科旳先生和学子,这些都是表面。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增加明算科进士的名额,更重点是,明算科每隔两年一次的科考题目。 谁来出题? 明经科不用说,出题的都是当世博学鸿儒,名望稍微差一点的都没资格。 但是明算科…… 如今放眼天下,谁比李钦载更有资格出题? 明算科增补进士名额,这些录用进士的名额朝廷可都是要封官的,那时李钦载这个出题的人是什么身份? 是这些进士们的座师。 当再大的官儿,见了李钦载都要行弟子礼的。 更别说专门教授明算格物的大学堂山长了,朝廷对明算格物越重视,李钦载的身份越高。 扩招明算科学子,不仅是李治对明算格物的重视,同时也释放了重用李钦载的强烈信号。 只是这些话没人跟李钦载明说,李治话里隐藏的信息只能靠自己领会。 在座的上官仪等人都是官场老狐狸,李治一张嘴他们便听出了意思,所以才对李钦载投以羡慕的眼神。 而李钦载……继续保持怔忪状态,他仍在绞尽脑汁想借口,推掉这桩麻烦事。 “陛……陛下,臣当年被祖父揍,被父母揍,揍得太狠,伤了脑子,时有健忘失神之症,怕是无法教授那么多学子。”李钦载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个借口。 李治眉头一挑:“哦?那可了不得,朕马上宣太医给你看看。还有,景初若已有健忘之症,你的那些学问更要苦争朝夕,快快将它们传授出去,否则有朝一日全忘了,岂不是大唐的损失。” 李钦载脸色愈发难看:“不,不必宣太医了……” 武后冷笑两声:“景初抢未婚妻的玉佩时身手倒是异常矫健,看不出哪里健忘失神了,从出手到逃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堂内又是一阵轰笑。 李钦载脸颊抽搐几下,没敢吱声。 李治露出关怀之色,道:“景初还有什么理由,不妨都说出来,朕当场给你一并解决了。编不出来亦无妨,朕给你三天时间慢慢编。” 众人又是大笑。 李钦载有气无力地道:“臣再想想,争取三天内给陛下一个完美的理由……” 李治失笑,叹道:“景初,你啊,空有一身本事,却实在太懒了,大好的才华却在虚度光阴,让那些没本事只能埋头苦干的人何以自处?” 李钦载撇了撇嘴。 在他看来,虚度光阴不应该是贬义词。 没损人利己,没道德败坏,我自己的光阴虚度又如何?危害社会了吗?增加犯罪率了吗?村里的老母猪半夜惨叫了吗? 都没有! 李治已做了决定,躲是躲不过去了。 李钦载咬了咬牙,道:“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 李治欣慰地笑了:“你说,朕无不允者。” “劳烦各位亲爹把你们家不争气的小混账痛揍一顿,给未来即将入学的师弟们打个样儿,杀鸡儆猴!” 开家长会本来就是为了让亲爹们揍儿子的,李钦载这叫不忘初衷。 ………… 家长会开完了,然而君臣们却好像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在李家别院安家落户了。 李钦载心里堵得慌,客人们来头太大,不好意思逐客,可是任由这群君臣在别院里度年假似的,李钦载这个主人又觉得烦。 他们已严重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制造一個意外放把火,把别院里里外外烧个干净,这些客人没地方住,或许就会识趣离开了。 可惜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李钦载没胆子干…… 傍晚,李钦载悄然走到村东头崔婕的房子。 崔婕坐在院子里做绣活,昨日被皇后召见,她也没觉得多兴奋,回来后该干啥还是干啥。 听到院子外的脚步声,崔婕抬头,见是李钦载走来,不由怒哼一声,垂头继续做绣活,不想搭理他。 李钦载厚着脸皮走进院子,搓着手干笑:“还生气呢?你这婆娘,咋开不起玩笑呢,昨日故意逗你的……” 崔婕冷冷道:“若非皇后帮我讨要,那块玉佩你会还我?” 李钦载正色道:“当然会还,你把我当啥人了,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会贪图女子的区区一块玉佩?” 崔婕怒气未消:“昨日抢我玉佩后你健步如飞,一溜烟儿没影了,你根本就是打算独吞玉佩。” “今天不是还给你了嘛……” 崔婕更生气了:“是皇后还给我的,不是你。听宫人说,还是皇后强行你手里抢回来的,你……是个坏人!”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你也是世家小姐出身,咋对一块玉佩如此看重?那块玉佩虽然成色不错,也没必要如此重视吧?” 崔婕脸蛋儿一红,脱口道:“它不一样,皇后昨日说了,是送我成亲的礼……” 话没说完突觉失言,崔婕羞得不行,故作生气地怒哼。 李钦载笑了:“原来是送你成亲的礼物,难怪你那么宝贝……不过咱俩都快成亲了,你的就是我的,这块玉佩是夫妻共同财产……” 说着走到崔婕身边,突然伸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玉佩在你身上吗?拿出来我再看一眼,这次保证不抢。” 崔婕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怔,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察觉李钦载那双手在她身上越来越不规矩,崔婕才惊骇地尖叫起来。 尖叫声也让李钦载回了神,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点超纲了…… 急忙缩回手,李钦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我如果说刚才真是无意的,动手的那一刹我对你的身体完全没兴趣,只想看看玉佩,你信不信?”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办学宗旨 第一次上手,手感不错。 该软的地方软,该滑的地方滑,妙曼的身姿包裹在衣裳里,但李钦载已明明白白知道了自己未婚妻的尺寸。 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果真跟寻常女子不一样,皮肤白净,触手柔软,那个“滑若凝脂”的成语用在她身上,简直太合适了。 更别提凑近了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兰香味,绝不是化妆品腌入味的那种俗气的香,而是被天然的花香腌入味了。 然后李钦载开始反省自己上次给她做的罩罩儿。 太小看她的尺寸了,难怪她没穿,我的错。 回去就给她重新做,多做几个,换着穿。 崔婕已快羞得晕厥过去了,从小到大,何曾有男子敢如此轻薄她,虽说眼前这位不一样,是她命中注定的夫君,可一日没成亲便违了礼法。 “我不活了!”崔婕坐在磨盘上哭了起来。 李钦载有些歉意地道:“刚才真是无意的,我并没有轻薄你的意思,真的只是想看看玉佩……” 崔婕垂头抹泪,嘤嘤的哭。 李钦载无奈道:“要不你摸回来?我的身子虽说与你风格不同,但胜在孔武有力,健壮优美,还能给女人安全感,努力憋气的话,说不定还会出现腹肌,真是越摸越上瘾,世间女子好评如潮……” 崔婕没理他,继续嘤嘤的哭。 李钦载不耐烦了:“再哭我继续摸你了啊,反正哄不好了,不如破而后立……” 崔婕哭声立止,泪眼狠狠地瞪着他:“你……混蛋!” 李钦载乐了:“世家小姐骂人真是……毫无威慑力,也毫无伤害性,越骂越让人兴奋,下次我教你骂人,保证你一开口别人立马拔剑自刎。” 崔婕抽噎了一下,又怒道:“我只骂你,世上只有你才会如此欺负我。” “要不说咱俩是夫妻,夫妻就是冤家,冤家不就是互相欺负吗,下次让你欺负回来便是。” “谁跟你夫妻?我不嫁你了!” 见崔婕仍然气未消,李钦载道:“好了,我发誓,从此不惦记你的玉佩了,好不好?” 崔婕仍气鼓鼓地瞪着他:“……也不许骗我的钱!” “都快一家人了,你的就是我的,什么骗不骗的……好好,不骗。” 崔婕哼了一声,好像也不太生气了。 伸出纤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崔婕道:“我还未入你李家的门,你要像个君子一样对我相敬如宾,不可轻薄。” 李钦载痛快地道:“好哒,等你进了门我再轻薄。” 崔婕一滞,又羞红了脸颊,轻声道:“进了门也,也不……” 李钦载瞪大了眼:“进门也不许?没天理了还!” 扭头朝院子外大喝:“我那大舅哥何在?把他叫来,这婆娘我不要了,换一个!” ………… 李治和国公国侯们在庄子里玩了两天后,终于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开个家长会,一群君臣把李家别院搞得鸡飞狗跳,尤其是别院内禁军如云,戒备特别森严,不仅陌生人严禁入内,就连陌生的物件都要严查半天。 挑担大粪从门口经过,他们都得尝咸淡。 李钦载只好不停地明示暗示,国不可一日无君,长安朝堂无数繁杂国事朝政等着陛下和诸位朝臣处理。 一群人扔了朝政不办,跑到乡下度假,这是不思进取的表现,这样的表现只能出现在李家某位以懒惰享乐为人生目标的少郎君身上…… 念叨久了,李治终于决定离开。 李钦载严重怀疑他离开不是为了回长安处理朝政,而是受不了李钦载的啰嗦。 这年头的帝王,要说勤勉呢,确实勤勉,每天大约只睡两三个时辰。 但要说他每天都如此,未免夸张了些。 据李钦载所知,李治和武后经常巡幸洛阳,一走就是两个月,许多朝政奏疏都是八百里快骑送到巡幸的路上,李治顺手批了。 当皇帝的,真没几个是累死的,他们大多数是玩死的,或是自己作死的。 毕恭毕敬送李治和国公国侯们离开,看御辇徐徐,旌旗远去,扬起的烟尘渐行渐远,李钦载这才松了口气。 下次打死不开家长会了,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群君臣面前玩心眼儿,李钦载确实嫩了点,穿越者只是多了些知识而已,论算计,人家才是老祖宗。 这次家长会的最终效果就是,小混账们不负众望挨了亲爹们的揍,但李钦载也损失惨重,很快要当校长了,庄子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堆学生,他每天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更多了。 师生都没讨到好,最后的赢家居然是李治。 李钦载目送御辇骑队远去,小混账们规规矩矩站在李钦载身后。 直到御辇不见踪影了,李钦载回头,赫然发现小混账们都盯着自己,眼神很幽怨。 李钦载有点不自在,接着瞪眼:“咋!” 小混账们动作统一战术后仰,敬畏地连连摇头。 “丑话早就说在前面,你们自己不争气,还怪先生跟你家长辈说实话?成绩不好就要有挨揍的准备。”李钦载重重地道。 李素节乖巧地道:“先生所言极是,弟子以后一定诚心勤勉向学,努力考好,不让先生和父皇失望。” 李钦载指了指他,对小混账们道:“听听,这才是学生该有的态度。”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李钦载又道:“你没挨揍?” 李素节矜持地一笑:“除了李荞师兄,弟子虽说也没及格,但所有人里面弟子的成绩是最好的,父皇勉励有加,不曾揍我。” 李钦载欣慰地点头,然后瞪着其余的混账,道:“看看人家!” 这句话效果很棒。 刷! 仇恨转移! 小混账们纷纷目光不善地盯住了李素节。 李素节这位曾经上过战场的皇子心理颇为强大,也被众人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在学校里,学霸和学渣天生就是不共戴天的,除非一公和一母。 这个道理,李素节或许要受过学渣的霸凌后才会懂。 “好了,眼神是杀不死人的,有胆子的话,你们私下里找机会弄他……”李钦载接着道:“想必你们已知道,庄子里马上要盖个大学堂了,你们即将迎来一批新师弟。” 众人无声点头。 李钦载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把你们纨绔混账的气质拿出来,弄走一个算一個,记得我的办学宗旨吗?” 众人异口同声:“不公平,不公平,还是他妈的……不公平!”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敌国少将军的爱恨情仇 别的学堂崇尚什么,李钦载没兴趣打听。 但李钦载的学堂宗旨,要按他这个校长的意思来。 不要搞什么兄友弟恭,团结和谐那一套,不存在的。李钦载的学堂就是丛林,学校里学会了如何生存,在外面才不会因为太蠢而导致与世人格格不入。 前世看过新闻,被人贩子卖到山沟里给白痴当老婆的女人,有很大一部分居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大学生,你敢信? 所以,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学校有没有义务给学生们教点别的? 李钦载觉得非常有必要。 学校是社会的预备役,李钦载不介意把学堂办成一个社会的演习场,尔虞我诈也好,明争暗斗也好。 总之,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走出去以后只是个书呆子,半点不通人情世故,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数钱,那是对他这个校长最严重的侮辱。 所以,新学生入学,李钦载不会让他们太轻松,不要天真地以为来这里是纯粹学知识的,如此天真的人应该含着奶嘴躺在摇篮里,而不应该出现在这片遍地狼崽子的丛林。 当然,李钦载最终的目的还是弄走一个算一个,走一个他就轻松一分。 这个目的不可告人,就不公开说了。 ………… 李治看起来脾气很温和,但行事却是雷厉风行。 离开庄子的第二天,长安便有工部官员带着大匠到访。 官员首先很有礼貌地拜见了李县伯,谦逊地告诉李钦载,陛下已颁下旨意,甘井庄划出一块地修建新学堂,并虚心请教李县伯的意思。 学堂盖成什么样子,能容纳多少人,几间课室,几排厢房等等。 李钦载打起精神随口应付,似乎看出李县伯有些不耐烦了,工部官员识趣地告退,然后带着工匠们去庄子四周丈量土地,勘测地势。 日子还得继续,李钦载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生活。 白天教小混账们数学,教到中午时已被气得隐隐有脑溢血迹象,急忙宣布下课,回到卧房里躺下等待CD冷却回血回蓝。 下午眯瞪一会儿,带荞儿出去玩耍,有时候是荞儿陪他玩耍,比如在渭河边钓鱼,钓着钓着又被河里的鱼气得脑溢血复发,在荞儿的安慰下努力平复下来。 晚上和崔婕在庄子周围散散步,嘴上调戏一下未婚妻,有时候连丫鬟从霜一同调戏,气得崔婕呼吸急促准备发飙之前,果断结束散步,送她回家。 回到家和荞儿一起睡,运气好能睡个整觉,一夜到天明。运气不好半夜起床,给荞儿换被褥。 当然,这样的日子不是每天都过,否则跟前世的社畜有啥区别? 学堂里李钦载最大,他说啥就是啥,他说今日贵体抱恙,便理直气壮旷工。 有时候他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小混账们大早上在课室等到日上三竿之时,大家便知道今天又是散养的一天,自觉翻开书本自习。 一群纨绔本来是没那么自觉的,但这位李先生实在是喜怒无常,而且公然提倡“不公平”的办学理念,纨绔们顿时被压制得死死的,谁也不敢轻易犯戒踩雷。 上一次被惩罚的人是皇七子李显,李钦载上课时随口夸了一句自己“温润如玉,如琢如磨,卑以自牧”,课堂内李显忍不住噗嗤一声,然后……他便倒了血霉。 被李钦载吊起来抽了十鞭,抽得李显吱哇惨叫,抽鞭子时的李钦载很帅,但完全看不出丝毫“温润如玉”的样子,反倒有几分“丧心病狂”的神韵。 还有一次临堂测考,上官琨儿不但交了白卷,还犯了纨绔脾气,将试卷撕了。 就在所有混账幸灾乐祸地以为这货至少会被吊起来抽二十鞭时,李钦载却不但没有任何惩罚,反而含笑安抚他的情绪。 这种严重的不公平且随机的赏罚方式,给小混账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凡事若有严格的规矩条文倒也罢了,按照规矩做事,就算犯了规矩也清楚自己即将受到怎样的惩罚。 最怕的就是李钦载这种没规矩且赏罚无常的,谁都不知道自己若犯了错是赏还是罚,每天做任何事都像一场人生的豪赌,虽然刺激,但……真的很累。 还没法跟李先生讲道理,因为李先生会习惯性地问一句,我们学堂的理念是什么? 小混账们脱口而出,“不公平”。 好了,世间所有的疑难杂症都被这三个字解决了,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了,如履薄冰地生存下去吧,待到学成下山那一天,他们会发现,世间所有尔虞我诈的场合他们都能极快地适应,不仅能投入其中,还能以自己的方式应付和反击。 这才是学生在学校里该学的东西,课本知识之外,他们更需要学会扛揍,将来走出学校挨了社会的耳光,至少不会哭,不会崩溃。 ………… 鸬野赞良已习惯了甘井庄的生活,习惯了身处大唐这个环境,也习惯了自己其实是李钦载的奴婢丫鬟的身份。 据说因为灭倭国之战,他居然被大唐天子晋了爵位,成了县伯。 阔索! 屠戮了那么多倭国的子民,回来不仅没受到惩罚,居然还晋爵了。 老天何等的不公平! 对于这位灭了她国家的仇人,鸬野赞良心中当然还有恨意,只是这种恨意不敢表露出来,她害怕一旦表露出来,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从这位李县伯的日常言行来看,他似乎天生对倭国人抱有非常强烈的敌意,这一点早在倭国时便验证过。 而跟随他回到大唐后,鸬野赞良的感受更为明显。 比如他经常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悄悄地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像狼,总觉得他在选择从她身上哪個部位下嘴,或是在思考用怎样的烹饪方式把她煎蒸炸煮。 可她又觉得他的眼神有时候不仅仅像狼,更像色狼,透出一股色眯眯的味道。 这一点她也验证过,因为她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他嘴里念叨什么“三上老师”“好大好白”之类听不懂的字眼。 鸬野赞良愈发心悸,她在想,这位李县伯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故事里另一位女主角必然是个姓“三上”的倭国人。 然后脑补出一部爱恨纠缠直至为了爱恨而兴刀兵,灭一国的悲剧情节。 那位三上老师,想必也在战火中香消玉殒了吧? 这位唐国的少将军赢得了胜利,却失去了她,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于是鸬野赞良不停给自己鼓励,时常攥住小拳头,眼神坚毅地仰头望天。 作为一个落难敌国的小八嘎,我一定要活下去,并且挖出这位残忍却深情的敌国少将军的爱恨情仇故事。 只有知道了这个故事的全貌,她才能从根源入手,解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倭国子民。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中原华夏武德充沛 说来巧合,李钦载没想到这位倭国长公主如此文艺,凭“三上老师”几个字便脑补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悲剧。 这段爱情悲剧里面有爱有恨,有家国天下,有儿女情长,论格局之高,一国兴衰覆灭与这段爱情完美地产生了因果关联。 论情仇之远,一段爱情从大唐长安到东边的百济,再到孤悬的倭岛,可谓有爱人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李钦载完全不知这只异国母猢狲脑补出了如此狗血又奇妙符合逻辑的一段爱情故事,若是知道了,一定把她的脑袋摁进恭桶里,让她冷静冷静。 你特么编故事也该编个日常甜宠系的,比如《我的异国小娇妻》什么的,什么年代了还搞霸道总裁虐恋,会扑死知道吗。 李钦载坐在院子里批阅小混账们的作业,越看越脑阔疼。 明日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当着小混账们的面把李素节揍一顿。 李素节没犯错,但他年纪最大,用来杀鸡儆猴很合适。 鸬野赞良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堆零嘴儿,时刻盯着李钦载的表情。 当李钦载出现嘴斜微张旳状态时,鸬野赞良便适时塞进一块零嘴。 一主一仆配合默契,李钦载对鸬野赞良的表现感到很满意。 不管她心里是不是恨自己,但行为上已经颇有几分大唐丫鬟的觉悟了。 良久,李钦载搁下小混账们的作业,长长叹了口气。 总算体会啥叫“东风无力百花残”,啥叫“蜡炬成灰泪始干”。 虽说是男女离别的诗句,但前世总有人喜欢把它和老师对学生无私的奉献联想起来。 然而这一世,李钦载对它有了新的理解。 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意思是,当老师对学生的愚蠢感到很无力时,就忍不住想辣手摧花,把这些花朵儿都搞残。 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意思是,当学生的愚蠢令老师潸然泪下时,老师就忍不住想把学生挫骨扬灰,这样老师的眼泪才会干。 两根手指拈起混账们的作业,李钦载像嫌弃一坨狗屎一样把它们扔远。 以后盖起了新学堂,学堂的名字就叫“智障学院”吧。 至于荞儿,安排他退学,李钦载亲自教,不能被智障传染。 鸬野赞良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李钦载的举动,见他一脸嫌弃地拈起作业扔远,然后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鸬野赞良嘴角一勾,想笑,又觉得失礼,更害怕挨刀,于是生生忍住。 李钦载明明背对着她,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冷不丁道:“我现在的样子是很好笑,还是很可笑?” 鸬野赞良一惊,急忙道:“奴婢不敢。” “连笑都不敢笑,我有那么可怕吗?” 鸬野赞良不敢吱声,显然默认了。屠戮我大和国数万子民,你说你可不可怕?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是老师,让你去教这么一群蠢货,你的样子会比我现在更可笑。” 鸬野赞良轻声道:“五少郎授业时,奴婢在外面也听过几句,确实晦涩难懂,怪不得他们。”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你一只异国猢狲,当然觉得难懂,但大唐人觉得难懂就说不过去了。” 鸬野赞良沉默片刻,突然道:“奴婢最近也在读唐国的圣贤经义,我……不是猢狲!” 李钦载意外地挑眉:“呵,居然还有反抗意识,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你都学了啥?” “奴婢读《论语》,读《道德经》。” “论语读了啥?说说体会。” 鸬野赞良低声道:“奴婢读了论语里的《学而篇》,《为政篇》和《八佾篇》,中原的古圣贤确实很伟大,他们是一群充满了智慧且平和仁义的人……” “奴婢小的时候便读过中原的圣贤经义了,我们大和国所有的书籍和经义都来自中原唐国,就连佛经都是,它们都是遣唐使带回来的……大和国宫廷里教授我们学业的老师,也是归国的遣唐使。” 李钦载点头:“你倒是比那群蠢货勤奋多了。” 想了想,李钦载又道:“我不反对身边的人读书,不管什么身份,读书总没有坏处,以后我书房里的书,我允许你翻阅抄写。” 鸬野赞良急忙道谢,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道:“奴婢自己默记了一些经义句子,闲暇时拿出来背诵领会,还请五少郎指正。” 李钦载皱眉。 一只异国母猢狲都知勤奋好学,那些蠢货却每天胡混日子,简直禽兽不如。 随手接过鸬野赞良手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不得不说,字迹比李钦载写得更好看。倭国的皇室和权贵阶级子弟其实是非常有文化的,他们的文化都来自遣唐使带回来的中原学问。 李钦载愈发心塞。 你明明是一只猢狲啊,搞得那么优秀作甚? 指着上面一行字,李钦载漫不经心地问道:“子曰,‘三十而立’,是啥意思知道吗?” 鸬野赞良胸有成竹地道:“是指人到三十岁左右,便应该在世上有所成就。” “错了!”李钦载突然喝道:“你的理解完全错误,你们理解错了我华夏圣贤的意思,难怪被我大唐灭国!” 鸬野赞良吓了一跳:“这与灭国有何关系?三十而立不是这个意思吗?” “三十而立的意思是,如果敌人有三十个人,我便要站起来跟他们打。” 鸬野赞良娇躯一震,三观稀碎。 “那,那……‘四十不惑’呢?” “四十不惑,如果敌人有四十个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跟他们干仗!” “五十知天命呢?”鸬野赞良身躯摇摇欲坠。 “敌人若有五十个人,我也要把他们打得让他们知道,我是上天派来收拾他们的。” “六十耳顺?” “敌人若有六十个人,我要把他们打得跪在我面前说些顺耳动听的话,求我饶他们一命。” 鸬野赞良沉默许久,终于缓缓道:“七十而从心所欲的意思,莫非是敌人若有七十个人,我也会随心所欲,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李钦载露出欣慰的微笑:“你终于悟了,并且学会了举一反三,没错。我中原圣贤向来以德服人,如果德服不了人,就以物理服人。《论语》其实是一部歌颂我中原华夏武德充沛的经典古籍。”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总有刁民要害本宝宝 对猢狲胡说八道不算犯罪,物种进化的过程里,发生任何意外和偏差都是合情合理的。 成功把一只猢狲的三观带偏,按李钦载的意思,这叫“知天命”,是老天注定的劫数。 鸬野赞良的眼睛已失去了聚焦,以李钦载的经验来看,女人出现这种失焦的眼神,不是太爽就是太迷茫。 前世的小片子里,三上老师也有过这样的眼神,此刻看起来尤为心酸,那隔世的乡愁,再也回不去了…… “论……论语,是这么解释的吗?”鸬野赞良眼神空洞喃喃问道。 李钦载语气坚定:“是,我是唐国人,而且我旳才华连大唐天子都非常看重,所以我的解释才是最权威的,信我!” “为何……与遣唐使教我的不一样?” “化外猢狲,学了几句人话便自以为博学了?华夏文化经义何等高深,几只猢狲学了几年便以为能掌握?呵,可笑。” 鸬野赞良无所适从,她仿佛瞬间失去了信仰。 因为李钦载的解释实在太颠覆三观了,长久以来建立的文化底蕴和自信,被李钦载几句话瞬间击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 时已入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半夜荞儿睡觉愈发不踏实,总是热得蹬被子,连累李钦载也没睡好。 清晨李钦载理所当然地旷工了,小混账们继续自习。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迷迷瞪瞪吃了点东西,到了下午时分李钦载又打起了瞌睡。 正要睡个午觉,别院下人来禀,有客来访。 “不见!”李钦载果断拒绝,睡觉前后的李钦载脾气特别大,天王老子都不见。 下人小心翼翼递上拜帖,李钦载满肚子火气接过来,然后一愣。 居然是位老熟人,姓宋名森,百骑司长安副掌事。 我一个即将升为乡村校长的乡村教师,远离长安不招灾不惹祸,百骑司的人找上门来为啥? 最近除了调戏非礼村姑,基本没干过犯法的事了。 沉吟半晌,李钦载叹了口气:“让他滚到前堂来。” 没犯事,不心虚,才有不客气的底气。 宋森来得很快,表情一如既往的卑微,充满了和气生财唾面自干的善意。 “下官宋森,拜见李县伯,恭贺李县伯晋爵。”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道:“宋掌事有心了,大老远从长安赶到渭南见我,有事?” 宋森笑道:“有事,此事本来随便从百骑司派个人知会县伯一声便可,但下官素来敬仰李县伯为人,更崇拜李县伯独率孤军灭倭国之血勇谋略,于是下官便亲自前来,也为近前当面聆听李县伯之教诲。” 李钦载忍不住笑了。 这货明明是个特务头子,偏偏拍起马屁来令人如此愉悦,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拍得让他心旷神怡,一时竟忍不住将他引为知音,实在不忍心给他摆脸色了。 “话说得如此漂亮,不给你安排一顿酒宴都不好意思了,哈哈。”李钦载当即吩咐下人前堂设宴。 宋森一脸受宠若惊状道谢。 大唐的酒宴不在乎饭点,任何时候只要有够分量的客人登门,都能立马安排设宴,不是为了招待客人吃饭,而是纯粹一种待客礼节,如同现代社会客人进门斟茶一样。 未多时,酒菜被端入前堂,主宾开始畅饮。 当然,歌舞伎什么的就没有了,一来乡下别院没养歌舞伎和乐班,二来,招待宋森这种等级的客人,没必要上歌舞伎,坏了规矩。 国公府的歌舞伎,不是随便什么客人登门都会出来娱客的,宋森的品级还差了许多。 宋森的下官分寸拿捏得很到位,酒菜入席他便主动起身敬酒,说了一堆奉承恭贺之类的吉祥话儿,句句发自肺腑。 酒过三巡,李钦载搁下酒盏,终于问起了正事。 宋森也搁下酒盏,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五少郎容禀,下官今日此来,是为了报信。” “报什么信?” 宋森低声道:“五少郎从倭国凯旋班师,回到长安后,是否在长安朱雀大街上公然严惩了一群遣唐使?” 李钦载立马想起来,确实有此事。 那是刚与李治奏对后,从太极宫出来,路遇一群遣唐使拦住了车驾,李钦载对这群倭国猢狲怎会客气,当即下令重责二十棍,然后逐之。 那二十棍是刘阿四和李家部曲行刑,至于有没有被打残的,李钦载没问,他也并不关心。 “确有此事,如何?百骑司要追究我当街滥用刑罚之罪吗?”李钦载眯着眼问道。 宋森急忙道:“揍几个异国猢狲而已,百骑司再闲也不至于管这种闲事,更何况是遣唐使犯事在先,敢拦我大唐权贵的车驾本就该问罪。” “那你是几个意思?” 宋森叹道:“百骑司近日在长安城听到一些传闻,传闻来自那些遣唐使,百骑司的探子很辛苦才打听到的……” “李县伯当街刑罚遣唐使一事,在遣唐使之中已激起了公愤,那些倭国猢狲近日频频聚集,似乎有对李县伯不利的谋划,百骑司探听到这些消息后立马禀奏陛下,陛下说派人将此传闻告之李县伯,下官故而来此。” 李钦载皱眉:“对我不利?意思是……行刺我?还是请道士作法咒死我?” 宋森苦笑道:“道士作法估摸不大可能,人家倭国猢狲比较信佛……但是行刺李县伯,倒是很有可能。下官奉旨来此,便是请李县伯万分小心,建议最好从国公府里多调派一些部曲来此保护您。” 李钦载摆手,道:“别的先不说,我就问一件事。陛下开春时便下旨尽逐遣唐使,为何这些猢狲还留在大唐没走?你们百骑司干啥吃的?” 宋森叫苦道:“李县伯可冤死下官了,百骑司可不管逐遣唐使之事,那是鸿胪寺该干的,我们只是探听消息的,李县伯可莫牵扯咱们……”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反正就是你们百骑司的错!” 宋森惊愕地看着撒泼耍赖的李钦载,半晌,吃吃地道:“李县伯,能讲点道理吗?下官没法跟您聊下去了……” 李钦载恢复了正常,道:“既然有人行刺我,你们百骑司必须保护我,事情是你们打听到的,保护我的事便该由你们负责。” 宋森叹息道:“李县伯,百骑司没您想象的那么玄乎,我们真的只是一群打探消息的人,若要保护您,实在调派不出人手……” “而且百骑司大部分人的武力怕是连您家部曲的一半都不到,把您的安危交给百骑司,您自己放心吗?” 李钦载惊讶道:“百骑司这么弱?” 宋森有点生气,但又不敢生气,敢怒不敢言,道:“不是弱,是职司不同,下官再重复一次,我们只是打探消息的人,不管动手厮杀的事……” 顿了顿,宋森又道:“开春后陛下下旨,尽逐遣唐使,但李县伯可知此事多么困难,从贞观年开始,遣唐使一批又一批来大唐,如今留在大唐的遣唐使之数,至少已有万人之余,这些人是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便能把他们赶出大唐的。” “鸿胪寺从开春便分批次将遣唐使送回倭国,其中动用了登州和泉州的水师战舰和渔船,可许多遣唐使并不配合,他们死活赖在长安不走,更多则是隐没于乡野不知所踪,鸿胪寺已经尽力了。” 李钦载不满道:“所以,你特意来我家庄子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然后百骑司什么都不管了?” 宋森急忙道:“非也,下官回到长安后会安排更多的人手打探和监视长安的遣唐使,随时向李县伯通报消息,若能查到主谋之贼人,下官也会告之金吾卫将其拿获,一举剿之。” “不过李县伯在庄子里还请小心,最好多调派人手保护您和亲眷,您可是陛下尤为看重的栋梁英才,万不可有失。” “陛下还说了,会从宫闱中调拨一些禁卫高手来庄子,保护您和弟子们的安全,毕竟陛下如此看重您,而且您的弟子们也都是皇子和权贵子弟,绝不可使您和弟子立于危墙之下。” 李钦载点头,表示明白。 他可不会像那些有主角光环的人一样,听到有人要杀他不惊反喜,各种高冷酷炫让敌人杀到面前才以一派宗师的姿态出手。 李钦载的战力负五渣,也没有直面杀手的心情。 若自身没有实力,杀手的刀指到鼻子前还不慌不忙,那不是宗师,那是蠢货。 “辛苦宋掌事了,回去还请转告陛下,一定要多派些高手过来,最好连我上茅房都把我团团围住,我是国家栋梁,大唐若失去我,损失太大了。”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 宋森张了张嘴,想附和几句,可李钦载这番话实在太自信了,搞得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会助长他这种狂妄的气焰。 “下官,呃……下官尽力护李县伯周全。”宋森讷讷道。 李钦载正色道:“尽力还远远不够,宋掌事不介意的话,不如当面给我立个军令状吧,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宋掌事你必提头来见,或是发个毒誓,没护住我的周全必遭九雷轰顶什么的,如何?”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全人类都不能失去我 宋森与李钦载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熟人。 不过这次宋森对李钦载终于有了几分了解。 这货思路清奇,不按套路出牌,为了自己的安危也是蛮拼了,逼着别人立军令状,发毒誓,啥事都干得出。 李钦载还是那个李钦载,行事透着浓浓的权贵纨绔子弟做派,说话也掩饰不住一股深深的混账味道。 宋森当然不会立什么军令状,能在百骑司混到副掌事,他早已成精了,怎会干这种蠢事。 酒宴继续,气氛莫名沉闷了许多。 酒足饭饱之后,宋森果断告辞。 目送宋森离开后,李钦载的神情愈发凝重,立马叫来了刘阿四。 “听着,马上派人回长安,从国公府里再调两百部曲过来,别院内外都加强戒备,我那些学生家里不都派了随从侍卫吗?别让他们驻扎村口了,全都来别院外扎营,与你们一同日夜巡弋,连只陌生的苍蝇都不准放进去。” 刘阿四愕然:“五少郎,有何变故?” 李钦载苦笑道:“我可能被刺客盯上了,百骑司查了很久,只说与遣唐使有关,最近怕是要对我动手……” 刘阿四顿时怒了:“无法无天了!倭贼胆敢在我大唐如此张狂,日后在长安城但凡见着倭人,老子不问青红皂白,先揍了再说。” 李钦载目光闪动,轻声道:“以倭人的德行,灭国之仇,被逐之恨,再加上大街上公然被刑之辱,欲置我于死地倒也不奇怪,不过倭人哪来的本事行刺我?” 望向刘阿四,李钦载好奇道:“这个世界有忍术吗?” 刘阿四愕然:“啥叫忍术?” “就是来无影,去无踪,嗖的一下凭空出现,放个带烟雾的屁后,嗖的一下又凭空消失……” 刘阿四不敢置信地道:“世上岂有如此神奇之术?小人闻所未闻。” 李钦载不放心地追问:“是真没有还是你孤陋寡闻?” 刘阿四断然摇头:“真没有,倭人若有这般神奇本事,也不至于落得灭国的下场。小人虽是军伍汉子,可也多少会几分技击之术,认识长安城几个游侠儿,却从未听说倭人有什么忍术。” 李钦载想想也是,当初率军登陆倭国后,遇到的抵抗军队里,根本没看到忍者旳存在,而且他也曾在阵前仔细观察过,倭国军队里就连个人技击之术较为突出的人也没有。 “回头你召集咱家部曲,开个小会,会议内容主要是安排人手保护我和荞儿,还有崔婕,另外重点跟部曲兄弟们说一下我这个人的重要性。” “大唐不能失去我,英国公府也不能失去我,不谦虚的说,全人类都需要我,如果失去我,整个世界将会倒退一千年……” 刘阿四默默点头,跟随李钦载久矣,他已学会自动忽略五少郎的废话,李钦载的这番话里他准确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其他的都当没听见。 开会,安排人手保护五少郎和亲眷。 就这。 ………… 傍晚,李钦载与崔婕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每天相约黄昏后,似乎已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李钦载活了两辈子,前世那些流行歌里歇斯底里又直白的“我爱你你爱我”之类肉麻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口。 崔婕生性羞涩,又是女儿家,自然更不可能主动说什么撩人的情话。 “今晚的月色真美”固然浪漫,但没有说出口,只在无言中的更令人动心。 李钦载没有别的念头,轰轰烈烈的爱情他做不到,对他来说,太过激烈曲折的爱情往往是对余生的一种透支。 爱与幸福是注定有额度的,年轻时消耗太多,到了中年反而索然无味。 不如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下去,与相爱的人在静默中细水长流,将那些年轻时的轰轰烈烈化作一汪清澈细小的泉,汩汩而流,今生不绝。 并肩从村东走到村西,李钦载眨了眨眼,忽然牵住崔婕的手。 崔婕吓了一跳,急忙挣扎起来,红着脸心虚地四下张望,低声怒道:“你作甚?” “懂啥,夫妻走路都要牵手的,牵手才代表感情深。” 崔婕脸蛋愈发红润:“谁跟你是夫妻……你总是找各种理由轻薄我。” 李钦载轻笑道:“爷爷前几日派人送信来,咱两家的长辈已请了高人掐算日子了,不出意外的话,两三月内咱们就能睡一个被窝了,惊不惊喜?” 崔婕身躯微微一颤,羞得不行了,嗔道:“谁惊喜了?我才不跟你……睡那啥。” 李钦载嗯了一声,又道:“丑话说在前面,日子定下来后,你可不准再逃婚了,你若敢逃,我就带人回长安,逮住你兄长痛揍一顿。” 崔婕愕然:“与我兄长何干?” “谁叫他是你兄长呢,既然跑了和尚,我只好把庙烧了。” 崔婕恨恨白了他一眼,道:“又是一股混账味儿,你就不能正经点?” 两人说着话,崔婕心神一分,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他牵着。 李钦载一脸巴适,带着几分坏笑,感受她纤嫩的手心传来的温度。 相爱的人,当然要牵手呀。 走了一会儿,崔婕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手仍被他牵着,羞怯地想挣脱,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崔婕挣脱不过,脸蛋越来越红,狠狠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句“登徒子”,只好认命任由他牵着。 “对了,今日为何与往常不一样?”崔婕左右顾盼,道:“今日你家部曲特别多,前后都有人,我和从霜住的屋子周围也有许多李家部曲,发生了何事?” 李钦载漫不经心地道:“没啥事,听到消息,有人要行刺我,或是我身边的人,你和荞儿都被我家部曲保护起来了,没抓住刺客前,你和荞儿都得习惯这种前呼后拥的日子。” 崔婕紧张地道:“你又惹了什么祸?” “我在你眼里就是個不干正事整天惹是生非的货?” 崔婕想了想,认真地点头:“是。”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你最好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不然成亲后我让你三天下不了床。” 崔婕大羞,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混蛋!又欺负我!” 李钦载幽幽叹道:“还是太年轻啊,等到了中年你就会知道,当男人说让你三天下不了床,那简直是人生的福利,美不死你……”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敌踪现,皇长女 对未经人事的人开车,时速飙到两百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豪车。 无比怀念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那个年代的女子啥冷门的知识都懂。 甭管经未经人事,男人在她们面前刚发动车,她们便会秒懂,然后含羞带怯甚至带着几分期待地轻轻捶一记,娇嗔一句“你好坏,我好喜欢……” 她们自带测速仪,啥车从她们眼前开过去,都能立马测出车速,以此决定该娇羞还是该说个更荤的。 对崔婕开车就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多高质量的超速车,她竟完全不懂,也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所以,婆娘娶回家还得好好调教,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不够,还要懂得浪漫,和浪…… “说清楚,到底何人要刺杀你?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崔婕认真地问道。 李钦载笑道:“问那么清楚干啥,你能帮我挡刀?” 崔婕垂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道:“我会帮你挡刀。” 李钦载眨眼:“为何?你不是口口声声骂我登徒子,纨绔败类吗?” 崔婕红着脸道:“那也只能是我骂,别人不许碰你。” 李钦载又牵起她的手,笑道:“我一个大男人,不可能让自己的婆娘给自己挡刀,咱们都无灾无病地活下去,活到八十岁,再一起埋进土里,这辈子就圆满了。” 崔婕露出担忧之色,道:“你总得告诉我,究竟何人要刺杀你吧?我终究是世家出身,说出来我亦能调动青州崔家的人,帮你化解这次危难。” “难了,是倭国人。”李钦载笑了笑,道:“我灭了他们的国,屠了他们旳城,还向陛下谏言尽逐遣唐使,这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他们要杀我也很正常。” 崔婕顿时沉默了,事情太大,青州崔家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良久,崔婕又道:“我给父亲修书一封,请他调动崔家精于技击的家将过来保护你,庄子里多安置咱们的人马终归没坏处。” “你消停点吧,逃婚离家的事你父亲还没跟你算账呢,好意思给你爹写信?我这里防着刺客,你那头说不定还要防着你爹亲自过来刺杀你……” 崔婕气得捶了他一记:“又说混账话!” 李钦载突然感觉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将他用力握紧。 崔婕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眸瞳里,有星辰在闪耀,像破晓前绽放的烟火。 “李景初,你要保护好自己,为了你,为了荞儿,也……为了我。” 李钦载笑了:“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还会保护好你和荞儿。” 崔婕展颜,嗯了一声,垂头默默牵着他的手。 润物无声中,牵手似乎已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而崔婕眼底里的忧虑,隐没在夜色中。 天色已晚,不知不觉二人走到李家别院门口。 李钦载站定了脚步,犹豫先送她回去,还是请她进家门坐坐。 前世积累了不少经验,什么上楼喝口水,什么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什么我想明天跟你一起吃早餐,理由多得很。 这一世找理由有点难,尤其在未经人事的女子面前,很多浪漫美好实则见色起意的借口她都听不懂。 沉寂许久,崔婕仰头奇怪地看着他。 李钦载摸了摸鼻子,迟疑道:“……我家的犬子会后空翻,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 甘井庄莫名热闹喧嚣起来。 工部的工匠和民夫越来越多,官员指挥民夫在村南边搭起了建议的房屋,数百人入驻庄子,在南边选了一块地,然后开始挖坑夯地基。 新学堂占地颇广,大约有一百多亩地。按照李钦载的意思,里面包括一排五间课室,一间藏书阁,十排足够容纳数百人的卧房。 工程要赶时间,对数百民夫来说,这属于是朝廷的徭役,完工后当地官府可以抵税的。 但过几个月便是秋收,这是绝对不能耽误的时节,所以必须赶在秋收前彻底完工,如今已是夏天,工期颇为紧张。 除了工部的官员和民夫外,庄子里还进驻了数百人马,包括从长安调拨来的李家部曲,以及李治从金吾卫抽调的一百名披甲禁军。 派出宫闱禁军保护一名臣子,李治对李钦载委实仁义无双了。 保护措施很严密,李钦载,崔婕和荞儿三人无论在哪里,都有部曲和禁军前呼后拥,庄子外围的山林平原和野外甚至还有明岗暗哨日夜巡弋。 李钦载终于稍微放心了。 对于自身和亲人的安危,他从来不会当成儿戏,如果自己没有毁天灭地的身手,那么对待敌人一定不能大意,无论自己的命还是亲人的命都很重要。 鸬野赞良拎着一只红漆食盒,缓缓走出别院。 食盒里有李钦载吩咐她送给崔婕的几样荤素菜肴,李钦载亲手做的。 互相送菜也成了两人之间传递情意的一种方式,谁做了什么新菜,总会差丫鬟给对方送去。 李钦载喜欢这种传情的方式,他觉得这比送情书浪漫多了,情书既不能看也不能吃,哪里比得送菜实惠?送菜才是踏实过日子的态度。 鸬野赞良不理解李钦载和崔婕的做法,她知道两人是未婚夫妻,只差最后一道成亲的仪式,既然同住一个庄子,吃饭叫一声不就过来了,为何非要派人送来送去? 不理解也没办法,她只不过是李钦载身边的丫鬟,李钦载的命令她必须照办。 拎着食盒经过一片茂密的丛林,丛林里有条小道直通村东,再走片刻便是崔婕的屋子了。 白天的丛林,被茂密的树荫遮挡得一片漆黑。 小道前方,一名挑着担的货郎迎面走来。 在大唐的乡野间,货郎是让各个村庄的庄户们又爱又恨的一类人,他们挑着担走村窜户,给庄户们送来他们需要的布匹零食和生活用品,但也会非常精明地榨干庄户们的钱袋。 鸬野赞良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让货郎先过。 谁知货郎走到鸬野赞良身前时突然停下,警惕地环视四周后,货郎搁下担子,竟朝她行礼。 “拜见皇长女殿下!” 鸬野赞良吓了一跳,对方开口第一句话,她便知道他是倭国人。 因为只有倭国人,才会称呼她为“皇长女”,而不是“长公主”。 “你,你是谁?”鸬野赞良惊惶地四下张望。 货郎垂头道:“小人是大和国人,显庆三年来到唐国。小人在大和国时是中臣镰足阁下的家臣,当年奉中臣阁下之命,以遣唐使的身份来唐国求学问道。” 鸬野赞良愈发失措,明明是遣唐使的身份,如今却化身货郎,显然其中有极大的阴谋。 “你为何出现在此?”鸬野赞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货郎仍垂头不敢看她,保持着倭国奴仆般的卑微态度。 “唐国天子下旨,尽逐遣唐使,小人与其他的遣唐使在长安已待不下去,鸿胪寺日夜派人在城里搜寻我等的踪迹,要将我们遣送至登州,送出唐国境内。” 鸬野赞良终究是宫闱出身,对阴谋尤为敏感,冷静下来后不由眯起了眼,露出了久违的皇长女的气势。 “你装扮成货郎来此庄,意欲何为?” 货郎咬牙,低声道:“李钦载灭我大和国,屠戮我子民,还上谏逐我遣唐使,此仇此恨,焉能不报?小人必杀此贼,以报我大和国灭国之仇。” 鸬野赞良吓了一跳,惊道:“你……不可胡来!庄子已被李家部曲和唐国禁军守得密不透风,你没机会的。” 货郎笑了笑,道:“机会终归是人发现的,世上没有永远天衣无缝的防守,只要他们露出一丝缝隙,小人的刀就能从缝隙中伸进去,要了李钦载的命!”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血海深仇 鸬野赞良在李家别院是个委委屈屈的受气小丫鬟,李钦载轻飘飘拿眼一瞟她便噤若寒蝉。 可在倭国人眼里,她却是皇长女,正经八百的长公主殿下,除了她的父亲,倭国任何臣民见了她都必须要行跪拜大礼的。 眼前的货郎就是如此。 货郎是倭国一个名叫“中臣镰足”的人的家臣,中臣镰足是倭国未来国主中大兄的心腹亲信。 作为倭国国主心腹的心腹,货郎见鸬野赞良的丫鬟打扮,以及低眉顺目的可怜模样,货郎顿时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扑通一下便跪倒在她面前,然后捶地嚎啕大哭。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一国长公主沦为敌国仇人的奴仆,货郎既心疼又愤恨,对李钦载旳仇恨愈发深入骨髓。 “灭国之仇,辱主之恨,臣下必戮李钦载,报此深仇大恨!”货郎痛哭流涕。 顺手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刀,一边哭一边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划,似乎想要切腹自尽表达一下忠心,然而短刀比划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切下去。 鸬野赞良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道:“不必如此,若能保得父亲大人与大和国臣民的平安,我纵委身为奴亦甘之如饴。” 货郎擦了把眼泪,突然站了起来,哽咽道:“皇长女殿下请放心,请您再委屈几日,待我等从容谋划布置,定会寻个完全之机,将李钦载一击致命。” 鸬野赞良脸色突然变得平静,平静中透出一股威严。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鸬野赞良语气渐冷。 货郎愕然看着她。 鸬野赞良加重了语气道:“我说,不必如此,我纵委身为奴已甘之如饴!” 货郎惊道:“殿下何故如此?” 鸬野赞良冷冷道:“你们若杀了李钦载,远在大和国的父亲大人,和无数臣民将何以自处?” “宫闱禁卫和国都飞鸟城的防卫,皆在唐军掌握之中,李钦载若被刺而亡,可知我的父亲大人和臣民们将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货郎重重地道:“罪在臣下,与无辜者何干?臣下若刺杀成功,愿当场引颈自戮,了此仇怨!” 鸬野赞良冷笑:“你以为唐国会与你讲道理?当初唐军登陆本国,每克一城便屠城,数万无辜子民死在唐军刀剑下,李钦载若在唐国境内被刺,唐国会放过我的父亲大人和臣民吗?” “唐国天子极为看重李钦载此人,天子最重视的臣子被刺,我大和国臣民岂能置身事外?唐国天子必将报复,以我大和国十数万臣民的性命来为李钦载陪葬,你若刺杀他,便是陷我大和国于万劫不复之地。” 货郎悲愤道:“难道灭国之仇不能报了?” 鸬野赞良叹道:“时势如此,如之奈何……说来终究是我们大和国有错在先,当初若不主动在白江口突袭唐军,我们也不会遭此灭国之祸……” 盯着货郎的脸,鸬野赞良缓缓道:“近日庄子里布满了唐国禁军和国公府的部曲,显然唐国已经知道你们欲行刺李钦载之事了……” “放弃吧,你们没有希望的,无论成与不成,我们大和国臣民都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货郎眼中闪过阴霾,他听出来了,皇长女没有任何报仇的念头,如此深重的灭国之仇,在她心里却被一种对仇人的深深恐惧敬畏而代替。 罢了,命运被仇人掌控的王族,果然不能指望他们的骨气。 拜伏于地,货郎低声道:“是,皇长女殿下,臣下放弃了。” 鸬野赞良盯着他,狐疑道:“你果真放弃了吗?” “臣下真的放弃了。” 鸬野赞良点头:“你快离开吧,此地四处是眼线,你能乔装混到这里已经算是运气极好了。” 货郎看着她,深深地道:“皇长女保重,臣下告退。” 看着货郎挑着担走远,鸬野赞良心里却仍然不踏实。 鸬野赞良不是傻白甜,她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从货郎刚才的语气神态来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刺杀。 那么,五少郎是否会有危险? 明明是灭国的仇人,然而相处久了以后,鸬野赞良心中对他的恨意似乎没有那么纯粹了,刚刚那一刹,她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丝为他担忧的念头。 尽管只有短短一刹,可她仍然很讨厌自己刚才那一丝不该有的念头,对她来说,那是不忠不孝。 四下无人,鸬野赞良突然面朝东方双膝跪拜下来,万分悔恨地道:“父亲大人,对不起!我会继续恨下去的!” ………… 货郎挑着担,走另外一条山林小路回转,小心躲过了几拨禁军的巡弋队伍,离开甘井庄十余里后才放下担子,充血的眼睛盯着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庄。 货郎名叫藤原石利,倭国京都飞鸟城人士。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中臣镰足的家臣,就连“藤原”这个姓氏,也是中臣镰足赐予的。 龙朔二年三月,李钦载率唐军攻陷倭国京都飞鸟城,城破当日,中臣镰足率城内残余军队抗击,然而终究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藤原石利的父亲在守城战中战死,城破以后,唐军屠城三日,他的母亲,姐妹,族人,皆被唐军屠戮。 后来中大兄不得不向大唐屈服,签下了停战盟约,交出了飞鸟城和宫禁的防卫权,战争停止后,远在大唐长安求学的遣唐使藤原石利才收到来自倭国的报丧书信。 一家人整整齐齐都死光了,只剩下孑然一身的他。 万念俱灰的那一刻,藤原石利便决定了复仇。 他发誓要亲手杀了李钦载。 对他来说,灭国灭家是血海深仇,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劝说他放弃。 中大兄不能,中臣镰足不能,皇长女更不能。 不共戴天的血仇是任何人都无法化解的,除了仇人的头颅。 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许久之后,藤原石利擦干了眼泪,整理了表情,瞬间变成了一个憨厚老实的货郎,挑起了货担朝远方走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老兵凋零 甘井庄。 随着各家权贵部曲和禁军的进驻,庄子里的空气莫名变得紧张起来。 当部曲和禁军们开始以小队为组,在庄子内外巡弋,外界通往村口的几条小路也被封锁,任何人进出庄子都会被人拦下盘问。 紧张凝滞的气氛越来越浓郁。 李钦载知道给庄户们带来了不便,于是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些粮食肉干布匹等礼物,他带着荞儿亲自挨家挨户登门赔礼。 话说得客气,态度也很谦逊,告诉庄户们最近的生活可能会有些影响,但很快会过去。 庄户们也通情达理,毕竟都是李家庄子上的庄户,很多都是跟随过李勣南征北战的老兵,对李钦载的赔礼表示理解。 听说有人要行刺五少郎,庄户们纷纷义愤填膺,不仅没有责怪庄子内外的风声鹤唳,一群老兵反而自发地组织起来,与部曲和禁军们一同巡弋,并细心地在某些隐秘的小路上设下机关埋伏。 向庄户们登门赔礼后,李钦载牵着荞儿往回走。 荞儿的粉嫩小手握在李钦载的掌心里,金黄色旳夕阳将父子二人的背影拖曳得老长,像一幅关于岁月与依靠的名画。 “爹,最近庄子里好多陌生人,荞儿出去玩都有好多人跟着,是有人要害你吗?”荞儿仰头问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确实有人要害我。” “他们为何要害你?爹做了坏事吗?”荞儿懵懂地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对敌人来说,我确实是做了坏事,但我问心无愧。” “爹做了什么?” “我把一个国家灭了,于是那个国家的人视我为仇,必除之而后快。” 荞儿不解地道:“可是,庄子里的叔伯们都说,爹是大英雄,爹为大唐立下了大功……” 李钦载笑了:“彼之仇寇,我之英雄。立场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如果有人打进了我们的庄子,杀了我们庄子上的许多庄户,你会恨这个人吗?” 荞儿毫不犹豫地道:“当然会恨。” 李钦载轻轻呼出一口气,道:“爹在倭国,也做过这样的事。” 想了想,李钦载又道:“爹参与的是战争,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杀敌掠地,双方厮杀本就是残忍的,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同样也杀了我们的将士,不同的是,这场战争我们胜利了。” 荞儿似懂非懂地道:“但是那些失败了的敌人不甘心,对吗?就像庄子里的孩童跟我玩游戏,他们输了也不甘心,还骂人。” 李钦载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敌人不甘心,所以用了阴谋诡计,想悄悄地把我杀了,为他们的失败而报仇。” 明明还是没太明白,可荞儿还是露出恍然状,道:“所以,那些要杀您的人是坏人,爹是好人,是大英雄。” “没错。” 荞儿突然挺起了小胸膛,昂然道:“爹,不怕,若坏人真来刺杀您,荞儿保护您!” 李钦载停下脚步,蹲下身与他的视线平齐,缓缓道:“荞儿还小,还不能保护爹,爹可以保护你。” “但是,很多年以后,爹会慢慢变老,荞儿会慢慢长大,爹的力气越来越小,胆子也越来越小,那时爹就需要荞儿的保护了。” 荞儿用力点头:“爹,荞儿会练好本事,学得文武艺,将来保护爹,荞儿要像盾牌一样,挡在爹的前面。” 李钦载欣慰地揉着他的小脑袋:“你先练好后空翻……” ………… 深夜,宁静的庄子忽然被一阵哭嚎声打破,随即各家各户传来不停歇的犬吠声,然后庄户们纷纷点亮了灯。 李钦载披衣而起,走出院子,迎面便遇到披甲待旦的刘阿四。 刘阿四神情紧张,右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见李钦载要出去查看,刘阿四伸手拦住了他。 “五少郎,您不能动,哪里也不能去。”刘阿四严肃地道:“不知哪户人家出了事,禁军已过去查看,您与小郎君留在别院,否则恐中了敌人的计。” 借着院子里火把的微弱光芒,李钦载看了刘阿四一眼。 刘阿四额头冒汗,眼神努力维持镇定,但他的背部微微弓起,像一支随时激射出去的利箭。 最近庄子里气氛紧张,但真正风声鹤唳,心理压力极大的,却是他们这些部曲和禁军。 百骑司传递的情报不会错,有了十成的把握,宋森才会亲自登门示警。 也就是说,刺客一定会刺杀李钦载,此时只不过隐藏在看不见的阴暗处,说不定在什么角落用阴森的目光盯着他。 尽管部曲和禁军已将李钦载和亲眷保护得密不透风,可众人的压力还是极大,敌暗我明的态势下,今夜此时庄子里突然传出哭声。 无论哭声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对刘阿四这些部曲来说,既是考验也是折磨。 保护主家最重要的是风平浪静,像一片死湖一样不泛丝毫涟漪。一旦出现不同寻常的事物,便代表着可能发生变故。 所以此刻刘阿四才会如此紧张,如临大敌。 院子里,李钦载笑了,用力拍了拍刘阿四的肩:“轻松点,不要太紧张,把我的命交给你们,我从来没有担心过。” 刘阿四擦了把额头的汗,苦笑道:“小人却快担心死了,真害怕刺客还没来,小人已忧思过度而亡……” “你一个粗人,学什么文艺腔,忧思过度这种事还轮不到你,那是读书人才有的症状。”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外传来,一名禁军的队正匆忙走来,向李钦载禀报。 庄子里确实出了事,不过只是一件看起来并不特殊的事。 一位老人故去了。 老人也是庄户,曾经的老兵,大约六十多岁。 在唐朝能活到这个岁数,绝对属于喜丧。 禁军队正刚刚打听来的消息说,老人身子最近有些抱恙,于是家人今日套了一辆牛车,将他送到渭南县,在县城请了一位大夫把脉开药。 开好了药,子女带着老人还在城里逛了一阵,毕竟庄户人家难得进一回城,那时老人的身子也还好,甚至还有胃口在街上买了一个锅盔吃了,六十多岁的牙口,锅盔咬得嘎嘣嘎嘣的。 谁知回到庄子里,老人就不行了,药都没煎,老人便昏迷不醒,一直拖到半夜,终于气绝寿终。 刚才庄子里传出的哭声,便是老人的子女在哭丧。 李钦载听完队正的禀报,站在院子里沉默了一阵,低沉地道:“按理我应该登门吊唁的,但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就不去了。让宋管事带些银钱,代表我慰问一下家人吧。” “这位老人,当年也是跟随我爷爷征战过的忠诚老兵,终究又凋零了一位……” ………… 第二天一早,庄子里便传来敲锣打鼓声,李钦载不用看都知道,故去的那位老兵的家人开始起灵堂,办丧事了。 丧事很隆重,宋管事连夜送了不少银钱过去,老兵的子女自然往宽敞处花钱。 村里的锣鼓唢呐,还有祭祀的牲畜等等,都属于比较高规格了。 披麻戴孝的子女们跪在灵堂内,庄户们纷纷沉痛地登门吊唁。 白天李钦载倒是比较自由,只要不出村口,在庄子里还是能够自由活动的。 于是李钦载也亲自登门吊唁,在老人的灵牌前跪拜致意后,又安慰了老人的子女儿孙。 司礼头披麻布站在灵堂内,不停掐算吉时,随即眼睛猛地一睁,望向村口的小路。 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行僧人正缓缓从村口走进来,他们一边念诵经文,一边垂睑低眉,虔诚地合十而行。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疑的破绽 在这个宠信佛与道的年代,丧仪办法事是民间习以为常的风俗。 大唐的开放与包容的气度,让很多外来的文化和宗教能在这片土地上蓬勃而生。 当年最早传入中国的基督教派之一景教,当传教的使者来到长安时,太宗先帝命宰相房玄龄亲自迎出城外,允许他们在大唐传教,朝廷还出资在长安城内修建教堂。 这座教堂修建于贞观十三年,位于长安义宁坊,名叫“波斯寺”,是中国已知的最早的基督教堂。 至今西安的碑林公园里,还保存着景教传入中国的碑文,上面刻的是原汁原味旳汉字,还都是古文,没一点文化都读不懂外国人写的中国小作文。 当然,包容不代表啥都包,在中国,宗教与皇权永远不可能分割开来,它永远是为皇权服务的。 波斯寺的建筑风格不是西方尖顶或哥特式风格,而是原汁原味的中国风,里面供奉的也不是基督耶稣或圣母,而是大唐历代天子。 任何宗教来到中国,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不符合中国口味,做不到入乡随俗,绝对混不长久。 不光是宗教,千年以后,肯德基和麦当劳来到中国,不也开始卖豆浆油条和盖浇饭了吗?加会员点关注还能白领一个咸鸭蛋哦…… 佛教也是一样。 在阿三那里无比神圣的宗教,来到中国后立马变得接地气,为了与本地道教竞争,为了那点信徒和香火钱,佛教也不得不拓展业务。 不仅接婚丧嫁娶各种红白法事,新入教的会员或许真能领一个咸鸭蛋。 今日走进甘井庄的僧人,大约便是刚接到法事业务,从附近庙宇里过来的。 寻常百姓的婚丧红白事,大多也是要请僧道之流的,尤其是丧事,更需要将法事办得隆重,比较富裕的家庭请一群僧人办七天,比较穷困的也至少要请一位僧人过来,在灵堂内念一段往生超度经。 庄子里老兵逝世,他的子孙便从附近庙宇里请来了僧人。 由于李家别院送去的丧仪不少,老兵的子孙们也大方地请了一群僧人。 僧人从村口走进来,他们法相庄严,垂睑低声念诵经文,一直走到停棺的灵堂内,然后各自寻了个蒲团坐下,一时间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昂扬。 看着这群陌生的僧人,李钦载眼神一闪,嘴角露出笑意。 刘阿四和部曲们却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将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 “放轻松点,人家办丧事,你们这副准备杀人的样子给谁看?”李钦载淡淡地道。 刘阿四紧张地道:“五少郎,庄子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庄户,唯独这群僧人是外来的,若其中混进了刺客……” 李钦载仍笑道:“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不必如此紧张,你们都是打架厉害的人,要有一股子渊渟岳峙的高手风范,结果不重要,姿势一定要帅。” 刘阿四苦笑道:“五少郎,这般时候了,您还这么没正形……” 李钦载笑了笑,看着不远处垂头念经的僧人们,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如果说,刺客选择混进这群僧人里,寻找机会刺杀他的话,未免太……狗血了吧? 不如直接敲锣打鼓进庄,大摇大摆告诉部曲和禁军,“我要刺杀五少郎了,你们躺好叫爸爸”。 可李钦载又实在想不到刺客除了混进僧人里还能用什么别的办法,进庄的外人只有这群僧人,整个庄子被部曲和禁军守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而这群僧人,是唯一的破绽。 然而破绽太明显,让李钦载有点不踏实。 不会这么蠢吧?不会真打算用这种法子刺杀他吧?古代人也影视剧中毒了吗? 刘阿四低声道:“五少郎,此地不宜久留,您已拜过灵堂,请五少郎回别院吧。” 李钦载摇头:“逃避不是办法,如果刺客真在其中,不如一劳永逸,今日便解决了他们,你们保护好我便是。” 刘阿四犹豫了一下,道:“小人多叫些袍泽来,不然不踏实。” ………… 李家别院内。 一名部曲冲进院子里,大声呼喝着,然后留守别院的部曲很快在院子里集结,数十人披甲列队,飞快出门朝灵堂赶去。 鸬野赞良正蹲坐在后院的水井边,给李钦载和荞儿浆洗衣裳,这是作为一名丫鬟的分内事。 听到前院传来的喧嚣声,鸬野赞良好奇地走到前院,见数十名部曲披甲而出,鸬野赞良急忙打听。 听说从庄子外进来的一群僧人可疑,队正刘阿四下令增援布控,鸬野赞良不由一惊,脑海里瞬间闪现昨日山林里那位货郎的脸庞。 鸬野赞良死死咬着下唇思忖良久,然后拔腿便朝村里布置的灵堂跑去。 思绪很混乱,爱恨很模糊。 她只知道,李钦载不能出事。 就算为了倭国的父亲和族人,为了倭国万千子民的活路,李钦载也不能出事。 李钦载若有三长两短,倭国将要付出的代价是父亲和臣民们无法承受的。 他们将会面对大唐天子的滔天怒火,雷霆万钧。 鸬野赞良思绪纷乱,脚步愈发匆忙。 奔行到灵堂外,发现李钦载好端端地站在人群中,他的周围,李家部曲们已团团围住,对他形成拱卫之势,看起来很安全。 鸬野赞良松了口气,抬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李钦载看见了她,朝她招手:“你过来作甚?” 鸬野赞良稳住心神走过去,垂头道:“奴婢对大唐的丧仪有些好奇,故而……” 李钦载笑道:“就是来看热闹的?不必讳言,这位逝者属于喜丧,没那么多忌讳。” 鸬野赞良垂头道:“是。” 抬眼随意朝灵堂内一瞥,鸬野赞良刚放松的心神陡然悬起老高,表情飞快闪过一抹惊恐。 灵堂内念经的那群僧人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昨日与她山林相遇的那位货郎,倭国遣唐使,中臣镰足的家臣。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陈旧的僧袍,头发剃光坐在僧人群里,垂睑正念诵经文。 鸬野赞良惊恐的表情仅仅只有一瞬,却被李钦载完美地捕捉到了。 眼神露出几分凝重,李钦载脸上却笑意不减,道:“看来那群僧人里,有你的熟人?” 鸬野赞良下意识摇头:“没,没有。” 李钦载语气渐冷:“实话实说,你和你的族人才不会付出太沉重的代价,你可想清楚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最后的底牌 鸬野赞良是倭国的长公主,刺杀李钦载的是倭国遣唐使。 所以鸬野赞良看到那群僧人后,脸上露出慌张惊恐之色,李钦载很难不将她和刺客联想到一起。 本来对那群僧人就有所怀疑,鸬野赞良又露出惊恐之色,怀疑基本坐实了。 迎着李钦载满是笑意的眼神,鸬野赞良愈发慌张。 她很清楚,李钦载眼神里的笑意,其实并不代表他在笑。 那更像是一种猛兽即将捕捉住猎物的表情。 看着鸬野赞良慌张的样子,李钦载的笑脸愈发深了。 凑近她的耳边,李钦载悄声问道:“告诉我,你是知情者,还是同谋?” 鸬野赞良大惊失色,惶恐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想害你……” “那群僧人里,有刺客吗?”李钦载步步紧逼。 鸬野赞良终于扛不住了,眼眶泛泪哽咽道:“……有。” 李钦载悠悠叹了口气,道:“还真是狗血呢,有点失望啊,就这?” 摇摇头哂然一笑,李钦载突然喝道:“阿四,将那些僧人全部拿下!” 刘阿四离李钦载很近,他与鸬野赞良的对话句句听在耳中,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闻言立马拔刀出鞘,喝道:“全部拿下!” 李家部曲们欺身而上,突然间冲入了灵堂,将正在念经的僧人们团团包围。 陡然发生的惊变,正在灵堂拜祭的庄户和老兵旳子女们都惊呆了,人群顿时哗然。 李钦载朝老兵的子女们歉意一笑,道:“僧人里混进了刺客,抱歉了,待拿下了刺客,我再向各位赔礼。” 听说混进了刺客,庄户们大惊之后,顿时露出凶悍之色。 “狗杂碎,还真敢来!剁了他们!” 庄户们都是关中汉子,他们耿直又暴烈,战斗意识极强。 自己的地盘上混进了敌人,还想谋害少主人,绝对不能容忍。 许多庄户抄起了顺手的农具,自觉地在部曲包围圈的外层组成了阵列,虽然衣着和农具看起来像一群乌合之众,然而一旦组成阵列却是严丝合缝,隐隐透出一股军伍里的杀意。 僧人们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中间不全是刺客,也有真正的僧人,当然,真正的僧人也不一定无辜,自己的队伍里混进了刺客,他们不可能不知情,多半还是被买通了。 事已败露,为首的僧人正打算哀哀求饶时,僧人群中,四名穿着僧袍的人突然飞身而起,怀里久藏的短刀瞬时出手,直指包围圈左翼。 刺客显然也是老手,看出左翼是包围圈最薄弱的部位,选择从此处突围。 热闹喧嚣的灵堂外顿时人群四散。 庄子里的老人妇孺们纷纷退后,让出宽阔的空地让部曲们杀贼。 李钦载略显粗暴地拽住鸬野赞良的胳膊,也随着人群后退,退到灵堂内,站在棺椁前,静静地注视堂外的部曲们与刺客厮杀。 铜锣和竹哨同时被吹响,守在庄子四周的各家权贵部曲和禁军们也纷纷赶来。 已经确认的刺客有四人,李钦载注视着刺客们与部曲搏命厮杀,心中却仍然有些不踏实。 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好像自己识破了敌人的诡计,刺客们不得不做出困兽之斗,一切情势都在掌握中。 可李钦载还是觉得不踏实。 或许,就是因为太顺理成章了吧。 他从未小觑过古人的智慧,所以当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简单时,李钦载反而有些忐忑。 精心扮成僧人,混进庄子,然后被识破,被重重包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连李钦载的毛都碰不到。 就这? 灵堂外的空地上,赶来的禁军和部曲们将四名刺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人一泡尿都足以将刺客淹死。 四名刺客仍在殊死反抗,他们喘着粗气,用尽全力地挥舞刀剑,眼睛赤红地环视周围,像四只落入猎人陷阱的困兽,临死前仍凶性不减,犹自打算咬下敌人一块血肉。 部曲们却不会对刺客留情,他们冷静从容地组阵,凭着战场的厮杀经验,有条不紊地走位,进攻,突刺。 四名刺客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四头待宰的猪,他们则是一群冷静的屠夫。 刀剑劈在刺客身上,刺客们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但部曲们仍然毫无怜悯地继续进攻,突刺。 李钦载的眼神凝重,仔细观察战况许久后,他发现四名刺客基本已毫无生望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钦载大声道:“分出两队人马,去别院和村东,保护荞儿和崔婕,莫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刘阿四在灵堂外压阵,闻言远远地道:“五少郎放心,我们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小郎君和崔小姐已有袍泽留守周围。” 李钦载放下心,可还是有些不踏实。 灵堂外,一名刺客突然发出惨叫,被部曲一戟刺中胸膛,无力地倒地死去。 剩下的三名刺客也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坠,被杀也只是早晚的事。 正在战况即将进入尾声,随着刺客的倒下,所有人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时,变故又陡然发生。 李钦载和鸬野赞良本来站在灵堂内远远观战,这里距离堂外空地比较远,算是很安全的地方。 谁知正在所有人放松警惕时,李钦载身后停摆的棺椁下方突然发出异响。 一柄刀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棺椁下方伸了出来,无声无息却闪电般刺出,直奔李钦载的后背而去。 李钦载的注意力全在灵堂外的空地上,浑然不觉背后突然有柄刀向他刺来。 当棺椁莫名发出异响时,鸬野赞良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令她魂飞魄散。 来不及思考为何会有一柄刀从棺椁下方刺出,刹那间鸬野赞良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李钦载不能出事,他的生死已和她族人臣民的生死捆绑在一起了! 电光火石间,那柄突然刺出的刀离李钦载的后背已不足半尺。 鸬野赞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狠狠一撞,将李钦载撞开,与此同时,那柄刀也如期而至。 一声痛苦的闷哼,血光迸溅,刀刺进了鸬野赞良的肩头。 刀刃入肩两寸,鸬野赞良此刻也看清了握刀刺客的脸。 刺客没有脸,全身黑衣,黑布蒙面,相比那四名强弩之末刺客,这个刺客更神秘,下手也更狠厉,选择出手的时机更是令人意料不到。 见必杀的一刀失败,刺客显然也有些意外,黑布之外的眼神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目光一沉,抽出刀刃继续朝李钦载劈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被鸬野赞良撞开的李钦载也愣了,转身见她已中了刀,而那柄刀已朝他劈来。 李钦载并无武艺,作为普通人,他只能下意识地抬臂一挡,刀光掠过,李钦载只觉胳膊一麻,顾不上思考,突然抱住鸬野赞良的腰,两人抱在一起就地朝灵堂外一滚。 翻滚的同时,李钦载暴喝道:“来人,这里还有刺客!” 堂外空地上压阵的刘阿四转眼一瞥,顿时大惊失色,见刺客的刀欺身而上,正朝李钦载狠狠劈下,刘阿四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刀当成标枪,朝刺客狠狠一掷。 刀光闪过,直奔刺客的面门。 刺客只能放弃劈砍李钦载,刀路一变,将直奔面门的那柄刀格挡开。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为李钦载和鸬野赞良的生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刘阿四和部曲们拔腿朝李钦载飞奔而来,几名部曲见刺客仍要上前刺杀李钦载,便学着刘阿四的样子以刀为标枪,朝刺客投掷而去。 李钦载抱着鸬野赞良打滚,对身外的激烈厮杀视而不见。 对于保命这件事,他向来非常专注。 不记得翻滚了多少次,直到李钦载被堂外的部曲们扶起来,并被众人团团护侍,他终于感到安全了,这才长松了口气。 心中那股不踏实的感觉,此刻彻底消失。 是了,棺椁后的那个刺客才是真正的杀招,才是精心谋划的这次刺杀事件真正的底牌! 这张底牌,或许早在昨日便已铺垫下来了。 病重的老兵进城看病,街上吃了锅盔,为何回到庄子便突然发病?他乘坐的牛车,进入庄子基本是不会被巡弋的部曲禁军严查的,因为老兵是土生土长的庄户。 暴露形迹的四名刺客根本就是拿来牺牲的炮灰,他们的作用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此刻念头通达的李钦载,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此周密的谋刺计划,是区区几个遣唐使凑在一块能想出来的? 就算能想出来,这几个刺客高绝的身手是怎么回事?倭人何曾有这般身手? 李钦载定了定神,突然朝刘阿四喝道:“那个蒙面的刺客要活的!” 刘阿四远远地应了一声,话音落,部曲们已将这名刺客包围起来。 而堂外空地上的四名刺客,与此同时也被禁军劈翻在地。 李钦载垂头看着怀里痛苦蹙眉的鸬野赞良,道:“你只是肩头受伤,绝对死不了,还抱着我干啥?占便宜没完了是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故乡的樱花开了 鸬野赞良痛得眼泪直流,曾经的她也是个娇贵的小公举,从小到大连寒毛都没伤过。 刚才撞开李钦载,自己挨了一刀,她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哪怕沦为奴婢,她的心里仍装着倭国的族人和臣民,公主的出身注定她必须承担这份责任。 肩头传来的痛意,再想到自己飘零的身世,以及亡国公主多舛的命运,鸬野赞良越哭越伤心。 李钦载瞥着她,刚才事发突然,直到此刻他才隐隐知道她救了自己。 心里感动,但不形于色,从鸬野赞良跟随他的那一天起,李钦载虽然没把她当敌人,但也没把她当人。 今日这只猢狲吃错药了?为何会救他这个灭国仇人? 转念一想,李钦载渐渐明白了。 倭国的族人和臣民,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剑。 高贵旳出身其实有着更多的桎梏,她这一生注定无法为自己而活,为了任何事舍生都可以,唯独不能为自己。 蒙面刺客被陷入重重包围,插翅也难飞。 刚才灵堂内,他那一刀刺出去时心里有九分的把握,当时李钦载背对着他,灵堂内没有部曲保护,而且李钦载的注意力全被堂外的厮杀激斗所吸引。 如此天赐良机,却没想到被一个女人破坏了。 若不是那个女人狠狠一撞,此刻的李钦载已成了一具尸体,而他,则已飘然遁去。 功败垂成,仅隔一线。 身陷重围,生机已绝。蒙面刺客眼中露出凶悍的光芒,匆忙格挡中抬眼朝远处的李钦载和鸬野赞良瞥过,眼中的凶光渐渐黯淡,转为绝望。 刀柄一转,刺客突然将刀刃横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果断一抹,无声地倒下,气绝。 从刺杀李钦载,到自刎而亡,这名刺客从始至终没说过半个字。 包围他的刘阿四和部曲们顿时露出懊恼之色。 “狗杂碎,竟然是死士!”刘阿四恨恨骂道。 说完刘阿四匆匆走到李钦载面前,顺便瞥了一眼地上的四名炮灰刺客。 四名刺客死了两个,其中两个被劈翻受了重伤,鸬野赞良清楚地看到,昨日与她山林相遇的货郎藤原石利也还留了口气,他的胸口中了一刀,鲜血汩汩往外流,仰躺在地上,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黯。 刘阿四垂头站在李钦载面前,羞惭道:“五少郎,蒙面的刺客死了,自己解决的,多半是哪家豢养的死士,不然不会死得如此痛快干脆。” 李钦载觉得有点可惜,那个蒙面的刺客或许知道很多,他才是这次刺杀事件的主角。 从老兵进城看病,吃锅盔,坐牛车回庄,到逝世,办丧事,请僧人等等,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只是铺垫,都是为了给那名藏身在棺椁下方的蒙面刺客创造必杀一击的机会。 而李钦载,真的是命好。 若不是旁边站着鸬野赞良,此刻李家别院也该搭灵堂了…… 指了指地上仍留了口气的两名炮灰刺客,李钦载道:“能救活吗?” 刘阿四迅速看了一眼,然后摇头:“活不了,没救了。” 李钦载叹气,使劲揉了揉脸:“搞了半天,我的命都差点搭上,结果你们一个活口都没留,真厉害……” 刘阿四羞惭道:“五少郎恕罪,动手时真顾不得那么多了,留不了手。” “算了,不怪你,刚才动手时能看出他们的路数吗?” 刘阿四想了想,指着堂外的四名刺客道:“这四人应该是倭国人,他们双手握柄,大开大合劈砍直刺的路数,是学咱们大唐军队里的杀敌刀法,却学了个半生不熟,看着别扭。” 李钦载点头,指着那名自刎的蒙面刺客,道:“他呢?” 刘阿四神情突然变得凝重,道:“这人绝对不是倭国人,他的刀法诡谲多变,是典型的刺客刀法,动手前懂得隐忍潜伏,动手时果决狠辣,一击不中便打算飞身远遁,但被咱们拦下了……” “最后远遁无望,果断横刀自刎,他不仅是刺客,还是死士,这年头权贵人家或多或少都养了一些死士,应是咱们大唐某家权贵或世家的来路。” 李钦载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动手时还能分析出这么多线索,刘阿四着实有几分真本事,能在国公府当上队正,手下管着五十来号人,这货的斤两不差。 旁边的鸬野赞良已止住了哭声,泛红的眼眶定定地注视着仰躺在地上的藤原石利。 李钦载走过去,打量了她一番,道:“还疼吗?我已叫人请了大夫过来,你忍一忍。” 鸬野赞良嗯了一声,眼神仍盯着藤原石利,目光哀伤。 李钦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皱眉:“你认识他?” 鸬野赞良犹豫了一下,道:“是,昨日在山林里遇到过他,他劝我里应外合刺杀你,我……拒绝了。” 李钦载又道:“他是倭国人?什么来历?” 鸬野赞良老老实实道:“他是中臣镰足的家臣,姓藤原……” 李钦载眼中光芒闪动:“你……这算是彻底弃暗投明了?” 鸬野赞良哽咽道:“我,奴婢只求五少郎饶了我大和国的臣民,他们是无辜的,那些报仇的人,他们经历灭国灭家之恨,终归情有可原。” 李钦载不置可否。 两国的立场不同,所以辩不出是非黑白,各有各的道理。 站在李钦载的立场,谁来杀他,谁就是敌人,是敌人就得死。 这個道理,放之古今中外皆准。 仰躺在地上的藤原石利呼吸开始急促,他努力的张大了嘴,贪婪地攫取空气,嘴里却不停涌出鲜血,眼见不活了。 李钦载走上前,蹲在藤原石利的身前,仔细看了看他,然后,伏下身凑在他耳边温柔低语。 “藤原桑,故乡的樱花开了……” 话音落,藤原石利浑身一阵抽搐,终于气绝。 站起身,李钦载冷冷道:“阿四,派人以英国公府的名义去长安鸿胪寺催一催,今日我差点被倭国人刺杀,遣唐使遗毒何时能消?让他们抓紧时间遣返遣唐使。” “是!” 鸬野赞良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李钦载淡淡地道:“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救了我,我可以饶过倭国的臣民,不株连不滥杀,但遣唐使是一定要赶出大唐的。” 鸬野赞良咬了咬下唇,忍住肩头的剧痛蹲身一礼:“奴婢代臣民多谢五少郎活命之恩。” 李钦载笑了笑:“我也多谢你的活命之恩,以后下人奴婢的粗活不必干了,留在我身边,做个快乐又轻松的小八嘎。” 转头望向刘阿四,李钦载沉声道:“今日的刺杀不寻常,感觉这是两伙人的合作,其中一伙是留在大唐的遣唐使,还有一伙却不知是谁,显然遣唐使被另一伙人利用了,此事必须查清楚。” 刘阿四苦涩地道:“小人动手可以,查案却实在……” 李钦载想了想,道:“派人请百骑司的宋森来一趟,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干。” 正说着,远处却见崔婕抱着荞儿,一路踉跄朝他奔来。 崔婕脸孔通红,神情慌张,完全不见世家小姐的仪态。 李钦载急忙迎上前,没等崔婕说话,他已一把捂住了荞儿的眼睛,笑道:“啥都别说,先回家。” 崔婕看着灵堂内外血肉模糊的场面,还有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首,俏脸顿时一白,抱着荞儿一声不吭地转身往回走。 荞儿的眼睛一直被李钦载捂着,他还以为是爹跟他玩笑,天真地咯咯直笑。 崔婕却表情凝重,看着李钦载受伤的右臂,崔婕眼眶一红,心疼得想流泪,却生生忍住。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查不出就给我陪葬 带着崔婕和荞儿回到别院,李钦载叫来李素节,让他带荞儿在后院玩耍。 李素节见到李钦载右臂受伤,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但当着荞儿的面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荞儿带走。 宋管事叫来大夫,李钦载脱下衣衫,任由大夫给他敷药包扎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鼻涕横流。 刚才灵堂内情势紧急,被那蒙面刺客劈了一刀,当时只觉得微微一麻,没想到事后竟如此痛,那些中年妇人们动辄叫自己的丈夫“杀千刀的”,今日方知妇人心何其之毒。 直到大夫包扎完伤口告退后,崔婕强忍的眼泪才扑簌而下。 今日灵堂出事时,保护崔婕的部曲行色匆忙调动,崔婕从部曲口中得知李钦载被刺,当即急得便要赶过来,却被部曲死死拦下。 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崔婕,但绝不允许崔婕跑过去添乱。 最后战况收尾,部曲们得了消息才放她过来。 结果崔婕刚看到李钦载,便发现他受了伤,心疼得眼泪止不住的流。 一想到今日李钦载差点丧命,崔婕便一阵阵后怕,此刻坐在他面前,哭得愈发不能自已。 李钦载活动着受伤的胳膊,苦笑道:“好了好了,情绪收一收,意思一下就好,不要太入戏了,我只是胳膊被划拉了一下,没那么严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过头七呢。” 崔婕没笑,狠狠捶了他一下。 这一下可是真的用了力,李钦载感觉比自己刚才挨的那一刀轻不了多少。 “混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什么身份,怎能陷身险境?大唐这么多权贵子弟,有谁像你这般不要命,不惜身?” 崔婕一边哭一边数落,粉嫩旳小拳拳不停地朝李钦载捶去,一下又一下,非常用力,可见她是真生气了。 李钦载痛得直吸凉气:“停!再打就死了,你想当寡妇改嫁我不管,谋杀亲夫是要吃官司的,脱光了刑场上砍头,就问你羞不羞!” 崔婕更气了,一记轰天炮狠狠砸在他身上,流泪道:“你还气我!” 李钦载吃痛,黯然叹息:“没死在刺客刀下,却死于婆娘的铁拳,这特么的英雄气短……” 恨恨擦了把眼泪,崔婕瞪着他道:“家里那么多部曲,宫里还派了禁军保护你,轮得到你犯险么?你若死了,我,我……” 李钦载眨眼:“你也不活了?” 崔婕呸了一声:“我改嫁!马不停蹄地改嫁!” 李钦载喃喃叹息:“这婆娘果然要不得,趁我活着,赶紧纳个二房三房,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鸡儿也一样……” 两人互怼互气了半晌,崔婕才渐渐冷静下来。 “事情解决了吗?听说刺客都死了,他们还会来吗?” 李钦载摇头:“不知道,刺客是有人指使的,幕后主使没揪出来,日子没个安生。” 崔婕蹙眉:“除了那些该杀的遣唐使,还有谁?” 李钦载叹道:“还有更厉害的,估摸是咱大唐哪家权贵,最后一名刺客身手最高,死得也最痛快,分明是权贵家养的死士。可惜人家自刎了,线索全断。” 崔婕担忧地道:“你以前得罪过哪家权贵?” 李钦载傲然一笑:“这话可算挠到我的痒处了,不谦虚的说,长安城的权贵,我得罪过一大半。” 崔婕目瞪口呆。 这副自豪睥睨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得罪了一大半的权贵很光彩吗? 李钦载苦涩一叹,道:“好吧,说实话,嫌疑人太多,你知道的,毕竟我曾经年少轻狂,不干人事……” 崔婕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现在干过人事了?桩桩件件还是那么混账透顶,所以今日挨刀了吧?” 李钦载愕然看着她:“这是世家小姐该说的话?你跟谁学坏了?我还指望余生跟你相敬如宾呢,结果还没成亲你就不说人话了?” 崔婕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啐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突然握住她的手,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盯得她一阵脸红心跳。 李钦载浑然不觉,看着她的俏脸柔声道:“崔婕,真诚的跟你提个建议……” “什,什么建议?” “咱俩成亲后,你没事去县衙打听一下,问一问寡妇改嫁有什么优惠政策,据说官府给发一桶油和一袋米……” ………… 第二天,百骑司的宋森匆忙从长安城赶来。 李钦载脖子上套了根带子,受伤胳膊耷拉在胸前,躺在院子里接见了宋森。 宋森跨进院子便不停行礼赔罪,连称该死。 “李县伯恕罪,恕罪……下官是真没想到,刺杀您的居然有两伙人,百骑司事先没打听出来,是我们的错,下官该死!”宋森满头大汗躬身。 李钦载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一句没打听出来,我差点位列仙班,宋掌事,这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交代过去的。” 宋森愈发惶然,连连道:“是是,下官已向陛下请罪。陛下得知出此纰漏,已将下官召去狠狠责骂了一顿,下官差点被罚了二十军棍……” 见李钦载右臂包扎得严严实实,而他一脸失血过多眼看不久人世的模样,宋森脸上的表情愈发愧疚了。 “李县伯,一切都是下官的错,怎样才能让您消气,您只管吩咐,下官绝不推辞。” 李钦载奄奄一息地指了指他:“我打算明年给自己修陵墓,要不你先躺进去陪葬,我八十年后再进去陪你?” 宋森眼皮一跳,苦笑道:“李县伯莫闹,下官……下官还想留存有用之身,为大唐为天子多尽几年忠,您……换一样?” 李钦载叹道:“好,换一样。” 说着脸色一整,李钦载眼神凌厉地盯着他:“昨日刺杀我的两伙人都被杀了,其中一伙是遣唐使,另一个蒙面刺客是个什么路数,你能查出来吗?” 宋森一滞,垂头苦笑。 李钦载瞪着他:“百骑司也查不出来?” 宋森苦笑道:“昨日那名蒙面刺客的尸身已送去长安百骑司,仵作和差官从尸身上找了很久,没找到任何证明其身份来历的线索,李县伯您恕罪。” 李钦载不满地道:“所以,此案变成无头悬案了?我这一刀白挨了?” 宋森吃力地道:“您……给下官一些时日,百骑司一定会查出来的。” 李钦载有气无力地往躺椅上一倒,懒洋洋地道:“来人,让国公府拨钱给我修陵墓,明日就动工!……单独装修个豪华单人间,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宋掌事要住进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接地气的百骑司 当初认识百骑司的人时,李钦载是非常敬畏的。 没办法,他也中了影视剧的毒,以为这种特务机构都是杀人不眨眼,残害忠良,滥杀无辜的狠角色。 然而实际接触以后他才发现,百骑司其实很接地气,当官的像老油子,下面办事的人也会出纰漏,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思,百骑司就如同邻居二哥一般亲切友善,偶尔还串门借个酱油醋啥的。 当然,也只有这种接地气的风格,才能真正为皇权服务。 谁能想象穿着黑披风,一脸冷酷地穿插在大街小巷,给天子打听消息的画面? 这特么都不能叫特务,该叫不正常人类。 挺好的,李钦载打心底里不愿看到大唐出现一个阴鸷黑暗的朝廷鹰犬。 帝王旳约束起了很大的作用,两代帝王都很清楚,一个直属于帝王的组织如果放任他们的权力,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于是帝王收回了他们的执法权,只给了他们缉查权。 于是这头本该择人而噬的猛虎,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 李钦载不介意跟这只小猫多玩耍,反正他没有谋反的心思,也没有贪污渎职,跟百骑司的人玩耍毫不心虚。 一个闲散且有爵位有军功傍身的纨绔,跟一个处处逢迎讨好,深谙官场规则的老油子,两人的相处可谓如鱼得水,沆瀣一气。 “查个水落石出是你们的分内事,总要给我个时日,不能拖着拖着就成了无头悬案,你们倒是轻松了,幕后的人却还盯着我呢。”李钦载懒洋洋地道。 宋森陪笑:“绝不会成无头悬案,陛下也下了旨,此事必须查清楚,另一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还请李县伯容下官一些时日。” 李钦载嗯了一声,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正色道:“我,李钦载,大唐冉冉升起的国之栋梁,天子格外恩宠重视的朝堂砥柱之臣,出身三朝功勋之后,根正苗红,有文化有理想有素质有本事……” “对大唐如此重要的人若不明不白被人杀了,对天子对社稷将是多么可怕的损失,你们百骑司首先要清楚我的重要性,然后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把谋刺我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宋森听得两眼昏花。 当着面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且毫不脸红,人重不重要且不说,脸皮是一定很厚的。 “是是,下官一定尽快查清。” “线索都断了,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查?” 宋森想了想,道:“线索并未全断,虽说那个蒙面刺客身上找不到线索,可他与那伙遣唐使必然是有交集的,否则不会相互配合对您行刺。” “而遣唐使这伙刺客,露出的破绽就太多了,这是个缺口,下官打算接下来打开这个缺口,只要发现了蛛丝马迹,百骑司会将缺口越撕越大,幕后之人便跃然而出了。” 李钦载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货正经起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李钦载没有参与刑侦方面的经历,但宋森所说的思路似乎很正确。 说起破案…… “你认识一個叫狄仁杰的人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宋森愕然,然后摇头。 李钦载嫌弃地啧了一声:“百骑司不是啥都知道吗?” 宋森惶恐道:“可不敢这么说,百骑司终究只是个打听消息的官署,大唐全境数千万口人,百骑司不可能都知道的。” 李钦载算了算年月,如今是龙朔二年,狄仁杰应该三十岁出头了,按理说应已金榜题名,然后分到某个不知名的乡下……派出所? “帮我留意一下此人,他应是最近几年的明经科进士,不知被分到何地为官,打听清楚后告诉我。” 宋森面有难色:“李县伯恕罪,此事可不在百骑司打听的范围内,与此案无关之人百骑司不能打听,毕竟我们是受天子直属……” 李钦载的身子突然往后一仰,瘫软在躺椅上,奄奄一息地呻吟:“被刺客劈了一刀,好痛,都怪百骑司无能废物,连累我挨刀……我要向天子奏请修陵墓!” 宋森浑身一颤,急忙道:“好好,法理之外无非人情,下官答应帮您打听此人了。” 李钦载精神一振,立马坐了起来,奄奄一息不久人世的模样瞬间不药而愈。 “大家都这么熟了,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不好吗?非要打官腔装正义。”李钦载白了他一眼。 宋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钦载招待他吃好喝好,临走还送了几罐李家特产驻颜膏。 反正是自家黑作坊出来的东西,不心疼。李家的特产很多,神臂弓滑轮组什么的,都是特产,宋森要是胆子大一点的话,送他几杆三眼铳也无妨,只要李治不抽死他。 吃饱喝足的宋森临走前拍着胸脯保证,揪出幕后主使之人包在他身上了,回头有眉目了会派人告诉他, 看着摇摇晃晃的宋森骑上马离去,李钦载心里却有点不踏实了。 明明是破案这么严肃的事,气氛搞得像拜托邻居二哥去派出所补办二代身份证那般轻松随意。 这货真的靠谱吗? 还有,……这货醉驾了! ………… 谋刺一事在庄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李家部曲和禁军与刺客厮杀的场面,庄户们皆亲眼所见,很多庄户甚至自觉参与围剿刺客。 刺客被除掉后,庄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庄户们仍然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议论,庄户们的立场还是非常端正的。 李家少郎君为大唐灭了倭国,导致倭国余孽报复,这是光彩的事。 大唐的英雄,自然是敌国不共戴天的仇人。 听说余孽并未完全清除,庄户们于是自动自发地组织起了巡逻,几个老兵带头,组织了几十号青壮,日夜在庄子内外巡弋。 李家后院内,李素节等学生这次也被吓得不轻。 谋刺的事他们都听说了,事发时别院被部曲严密保护,这些权贵子弟更是不准他们出门,所以他们只是听说,却无法亲眼见到围剿刺客的场面,说来都非常遗憾。 刺杀事件之后,李钦载躺在别院养伤。 他的伤其实并不重,灵堂内被刺客劈了一刀,伤在胳膊上,也就是一道口子,流了点血。 但李钦载却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去上课了。 先生受了伤,怎能给弟子授业解惑?就算自己轻伤不下火线,但凡弟子人性未泯,就应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以头抢地请求先生保重身体,安心养伤。 为了不看不肖弟子们涕泪横流的丑陋画面,李钦载就不搞这种形式主义了,招呼都不打自觉躺在家里养伤。 就在李钦载安心等待宋森的调查结果时,庄子里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姓崔,互相鄙视且相杀不相爱的未来大舅哥。 李钦载在院子里接见了大舅哥。 崔升跨进门就看到李钦载那张不怎么欢迎他的脸。 随即目光落在李钦载吊在脖子下的那只受伤的胳膊,崔升突然笑了笑。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这货的笑容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二人站在院子里遥遥对视,火药味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浓。 良久,李钦载眼睛一瞪,舌绽春雷:“咋!” 崔升被吓了一跳,倒是没回怼过去,令李钦载有点失望,之前他就做了决定,大舅哥要是在他的地盘上敢回怼,就下令刘阿四揍他一顿。 反正还没跟崔婕成亲,他只是名义上的大舅哥,实际上的被霸凌对象。 崔升盯着他,突然冷冷一笑:“英国公府的家教,崔某算是领教了,这就是贵府五少郎的待客之道?” “你想咋!”李钦载再次怼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狼牙棒怕不怕? 作为有官职有文化有教养的世家子弟,崔升决定不跟这个未来妹夫一般见识。 而李钦载,老实说他的教养并不差,只是没办法在特定的氛围和状态下保持礼貌。 这个特定的氛围和状态大约便是此刻崔升和他的状态,两人隔院对视,眼神挑衅,火药味浓郁。 这种特定氛围如同点亮了某种被动攻击技能,让李钦载实在无法以礼相待。 比如说,你在路上与一条狗相遇,一人一狗站立不动,互相对视,猜猜接下来啥结果? 人会不会咬狗不一定,但狗一定会龇牙狂吠。 李钦载和崔升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崔升不一定是人,但李钦载是真的狗。 无视李钦载的挑衅后,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 李钦载也不招待他进前堂,而是吩咐下人在院子里摆上一张躺椅,崔升犹豫了一下,便在躺椅上坐了下来,由于不习惯这种新式家具,坐下去的一刹那,崔升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仰,手刨脚蹬很狼狈。 李钦载立马送上幸灾乐祸的眼神,以示报复。 “无事献殷勤……嗯,不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干啥?”李钦载懒洋洋地道。 崔升冷冷道:“奉陛下旨意,着令金吾卫禁军百人仍旧驻守甘井庄保护你,直到百骑司拿获幕后之人为止。” “你是来传旨的?” 崔升哼了一声,道:“我是来探望舍妹的。” “你妹不住这儿,你走错门了……”李钦载喃喃叹息道:“中书舍人啊,连门都认错,真怀疑怎么当上这官儿旳……” “陛下的起居录和宫闱史料该不会乱写吧?……应该建议陛下设个监督机制呀,舍人敢在起居录上胡乱编排,就拉出去杀头。” “君臣奏对时,舍人敢写臣子的坏话,也拉出去杀头。” 崔升的脸色越来越黑,冷冷道:“那伙刺客是真不争气,就算杀不死你,也该割了你的舌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舅哥与妹夫互怼之后,两人都没有聊天的兴致,气氛一时陷入僵冷。 平胸而论,两人之间其实并无恩怨,顶多只是互相看不顺眼。 崔升在长安为官,自是听说过李钦载以前许多不堪的恶劣事迹,而李钦载,也讨厌崔升装酷扮冷的矫情样子。 于是互不顺眼渐渐变成了互相厌恶。 人与人之间有倾盖如故,也有白头如新,有些人就是天生气场不合,没有任何理由的对立。 难堪的沉默中,李钦载的心情渐渐变得忐忑。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大唐男女成亲有很多风俗礼仪,正常的六礼之外,还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迎亲时新郎和傧相必须接受娘家人的肉体和灵魂洗礼,就是娘家人用丝绸将棍棒包裹起来,轻轻敲打新郎和傧相。 这大概是娘家人对新郎的一种温柔的警告,警告新郎善待新娘,娘家是有人且有棍棒的…… 而李钦载与崔婕的婚期越来越近,若是对这位大舅哥太不友善的话,他与崔婕成亲的当日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崔升会将丝绸包裹的棍棒直接换成狼牙棒,李钦载还没进娘家的门就倒在血泊之中,喜事直接变丧事,崔婕没过门就守寡,欢天喜地去官府领一桶油和一袋米…… 于是李钦载开始反省,至少成亲仪式之前,对大舅哥还是要友善一点。 一定不能给崔婕占国家便宜的机会。 “啊!崔舍人,来来来,堂上高坐,来人,传宴!”李钦载突然变得热情似火。 崔升被李钦载陡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的脸,一脸戒意:“你想干啥?” “有客自长安来,虽远必……嗯,不亦乐乎。更何况是我未来的大舅哥,自然要以礼相待,酒肉管饱。”李钦载真诚地道。 崔升断然拒绝:“不必了,我这就告辞。” 你特么饭菜里面不下毒我跟你姓! “不能走!来妹夫家里,一顿饭都不吃,难道是看不起我?”李钦载佯作不悦道。 崔升想了想,认真地道:“是的,看不起你。” 李钦载:“…………” 这特么的,我这暴脾气! 要不是害怕狼牙棒,今日便教崔婕变独生子女! “大舅哥满面沧桑,皮肤粗糙,李家特产驻颜膏,您得备几瓶……”李钦载继续热情似火。 崔升冷冷道:“不必了,你与舍妹尚未成亲,变数犹多,大舅哥什么的,莫胡乱称呼。” 纨绔多年的李钦载一次两次受气,真的忍不下去了。 老子成亲那天披重甲,向李治借金吾卫禁军去迎亲,神臂弓当前锋,三眼铳开道,怕什么狼牙棒! “来人,将此孽畜乱棍赶出去!” 是的,李钦载翻脸了,比翻书还快。 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崔婕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兄长何时来庄子的?”崔婕惊喜地道。 崔升和李钦载冷若冰霜的脸瞬间春风化冻。 看着疼爱的妹妹,崔升表情柔和地道:“刚来,给李县伯传旨后打算去看你的。” 崔婕见两人表情不自然,狐疑地道:“你们……没吵起来吧?” 李钦载的手飞快搭上崔升的肩膀,嗔道:“胡说啥呢,我与大舅哥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怎会吵起来。” 崔升肩膀一抖,牛魔王抖牛虱子似的将李钦载的手抖了下去,一脸嫌恶地拂了拂肩头。 崔婕掩嘴一笑,羞道:“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还没成亲呢……” 崔升冷冷道:“你俩肉麻的话容后再说,婕儿过来,为兄有机密事与你说。” 崔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听话地上前。 兄妹俩走出别院大门外,崔升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偏僻角落,环视一周后,缓缓道:“数日前,李钦载被刺杀,可有伤到你?” 崔婕摇头:“他把我保护得很好,李家部曲不分日夜守在我屋子四周。” 崔升冷哼:“我崔家也不缺保护你的人,回头请父亲大人派家将过来保护你。” 崔婕甜蜜地笑道:“不必了,听说……两家长辈已算定了日子,我和他马上要成亲了呢。” 崔升不置可否,脸上没有任何祝福的表情。 “有个事必须告诉你。” “兄长请说。” 崔升沉吟片刻,缓缓道:“前日我收到青州的书信,就在李钦载被刺杀的半月前,家里有陪嫁过来的王氏奴仆奉主母之命秘密出门办差。” “王氏奴仆出门时很神秘,不知办的什么事,咱家的管家试探问过,他们却不说,这就很不寻常。” 崔婕吃了一惊:“这跟李钦载被刺有关系吗?” 崔升冷冷道:“不一定有关系,或许是巧合,或许也是一条线索。据说百骑司至今仍未找到另一伙刺客的来路……” “恰好咱们父亲新续弦的夫人举止神秘,再加上李钦载曾经打断过王氏家仆的手脚,与那位新夫人结下了仇怨,我实在不得不怀疑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崔婕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俏丽白皙的脸庞渐渐蒙上一层铁青,娇弱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 崔升见妹妹如此生气,不由暗叹口气。 从小到大,妹妹一直是温婉可人,从未见她如此愤怒。 那个纨绔子在她心里,怕是分量不轻了。 良久,崔婕抑住怒火,轻声道:“兄长可知,这次刺客差点成功了,那必杀的一记杀招幸好被一名侍女发现,险而又险地救了他一命。” 崔升淡淡地道:“我听说过。” “我未来的夫婿若死,凶手还是我名义上的后娘,兄长,我该何以自处?” 崔升沉默片刻,道:“此事只是个线索,不一定是正确的,你不必如此快下定论。” 崔婕脸色稍霁,点头道:“我会将此事告诉他的,查清楚了再说。” 随即崔婕又好奇道:“如此重要的线索,兄长刚才为何不亲自告诉他?” 崔升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嫌恶之色,脱口而出:“呸!” 崔婕惊愕地看着他。 崔升顿觉失态,尴尬地抚了抚嘴唇,道:“嘴里进沙子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武后召见 当提到一个人的名字就能让崔升产生强烈的不适,并情不自禁唾弃出声,可见这个人确实把崔升恶心坏了。 其实这条线索崔升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把握。 青州距离渭南县上千里,王氏派遣奴仆神神秘秘办事,按理说跟李钦载被刺也扯不上关系。 可崔升很清楚李钦载和王氏之间的矛盾,当初李钦载可是当着王氏的面,将她的奴仆手脚打断。 对千年门阀来说,这可是结下深仇了。 而对于父亲新续弦的那位王氏,崔升在京城当官,父亲成亲那天他也借故公务而未能出面参与。 由此可见崔家两兄妹对那位继母的态度了。 当初王氏派奴仆来甘井庄欺负妹妹,这件事更加深了崔升对王氏的恶感。 崔升说出王氏这条线索时,心里也是对王氏存有一些敌意的,否则不会做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严格说来,崔升今日对妹妹说的这条线索已经算是不孝了,毕竟针对的是他名义上旳母亲,可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妹妹是亲的,妹夫虽然是个混账,他也是亲的。 后妈不是亲的。 亲疏之别决定了站队。 崔升叹了口气,道:“告诉李钦载,此事无论查出什么结果,不要波及到我崔家,父亲大人对此并不知情,家族大了,很多事情都是欺上瞒下,父亲也没办法。” 崔婕默默点头。 崔升看着她,眼里带了几分笑意:“就快嫁人了,以后跟那混账好好过日子,李钦载虽然混账,但还是有几分本事,就是脾气性情有点浑,仍旧是当年的纨绔性子,也不知你们成亲后他会不会与你相敬如宾……” 崔婕嘴角一勾,随即撇了撇嘴:“他那人,哪里知道什么‘相敬如宾’,我都快被他欺负死了……” 崔升嗯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瞬间布满寒霜:“他欺负你了?” 见兄长要翻脸,崔婕急忙道:“不是的,他欺负归欺负,可……人还是不错的。” 垂下头,崔婕羞涩地道:“我……有点喜欢被他欺负。” 看着妹妹含羞带怯的脸,崔升不禁一阵恶寒。 这小俩口平日相处是个啥情调儿?很不正常的样子。 ………… 崔婕将兄长的话原封不动转告李钦载。 李钦载当即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蒙面刺客跟自己穿越以前的恩怨有关系,毕竟他已背了不少锅了。 没想到居然是太原王氏。 于是李钦载急忙派人飞赴长安,将此事告之宋森。 虽然未经证实王氏是否跟刺杀一案有关,可这终究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宋森至少有了大概的查缉方向。 数日后,宋森又来了,他带来了三条消息。 其一,经过百骑司严密查访,刺杀案发以前,留在长安的遣唐使当中有人与某个神秘人物接触,在与其接触后,遣唐使才传出要刺杀李钦载的风声。 其二,刺杀案发生的前夜,留守长安的太原王氏掌事王从安傍晚时分出门,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归来。 王从安后来的说法是留宿青楼,彻夜未归,然而百骑司查证后证实,王从安确实留宿青楼,但子时一刻的时候悄悄出了青楼不知所踪,寅时才回来。 陪宿的青楼姑娘起夜时发现身边的人不在,在百骑司的追问下才老实交代。 其三,武皇后已知道此事,密令百骑司扣押太原王氏留守长安的上下人等,严刑拷问原委。 第三个消息令李钦载心头一沉。 一桩简单的刺杀案,到了此时却已不受掌控,好像已经卷入朝堂争斗当中了。 武皇后和太原王氏,这特么天生的冤家啊!当年的武皇后可是撺掇李治废掉了王皇后才上位的。 “备马,我要回长安!”李钦载当即道。 来不及知会崔婕,李钦载只是将荞儿暂时托付给念佛的祖姑母,领着李家部曲匆忙上路。 一路疾驰,几个时辰后到了长安城外,李钦载与部曲们正要下马进城,却见城门外站在一名穿着绛衣的宦官。 宦官笑吟吟朝李钦载行礼,轻声道:“皇后知李县伯回长安,特命奴婢在此等候,皇后请李县伯入宫一见。” 李钦载眼皮直跳。 武皇后……果然不简单。 跟随宦官进了太极宫,武皇后单独垂帘召见。 这次殿内没有李治,只有武皇后和李钦载,旁边还站立着几位宫女,显然是武皇后的心腹。 隔着一道珠帘,李钦载看不清武皇后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她风韵犹存的身姿。 “臣李钦载,拜见皇后。”李钦载来不及多想,依礼参拜。 珠帘后传来武皇后含笑的声音:“景初不必多礼,垂帘是为了避嫌,景初莫见怪。” “是,臣明白。” 沉默片刻,武皇后突然问道:“两位皇子学业如何?” “还是老样子,臣授业不力,四皇子稍好一些,七皇子英王殿下就实在……” 武皇后笑了:“与你授业无关,是皇子们的天赋不够,景初还是勉为其难,你身负绝世学问,总不能失传于世,两位皇子承你衣钵,不求青出于蓝,日后若遇天赋高的弟子,亦可将学问发扬光大。” 顿了顿,武皇后又道:“学堂是做学问的地方,本应干干净净,景初授业如何,本宫从未多言半字,只是这一次与学堂无关,本宫听说,数日前的刺杀一案,太原王氏亦参与其中?” 李钦载想了想,道:“百骑司的宋掌事只是查到了线索,或许与其有关,但眼下并无实证,臣不敢胡言攀扯。” 武皇后语气渐冷:“在你回到长安前的一个时辰,百骑司奉命对留守长安的王氏族人用刑,王从安已经招供了。” 李钦载一惊:“难道真是……” 武皇后道:“是的,刺杀案里,那个蒙面的刺客,就是太原王氏的死士。” 李钦载沉默不语。 太原王氏与他有仇,派刺客报复其实在情理之中。 但事情如今已不是简单的刺杀案,里面牵扯了皇权宫闱和世家门阀的明争暗斗,那么每个人说的话的真实性李钦载都要思虑再三。 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算盘,李钦载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这個事件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炮灰?还是棋子? 总之,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由他掌控了,这个游戏的玩家越来越土豪,越来越氪金,已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玩不起就销号卸载,我换个别的游戏玩行不行? 沉吟良久,李钦载突然道:“臣命大,没被刺死,于愿足矣,臣今日回长安只是想探望爷爷,毕竟空巢老人独居不容易……” 抬头看着那道叮当脆响的珠帘,李钦载笑得很无邪:“至于刺杀案幕后的主凶,自有刑部大理寺审断,臣就不管不问了。” 对李钦载的回答,武皇后显然有些意外。 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揍人砸家的混账纨绔呢?曾经一伙遣唐使只是拦了你的车,扔了几个臭鸡蛋,你都下令当街打断他们的腿。 如今有人要杀你耶,你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武皇后隔着珠帘盯着李钦载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良久,突然笑了:“景初比本宫想象的聪慧得多,你不仅仅是学问出众,为人处世也比以前强了万倍。” 李钦载叹道:“皇后,臣不想招惹麻烦,而且很讨厌麻烦。” 李钦载还有句话没说,这句话很失礼。 那就是,他更讨厌被人当成棋子,在棋盘上挪来挪去,说不定就成了弃子。 似乎看出了李钦载的所思,武皇后轻笑道:“景初多虑了,你是三朝功勋之后,令祖对大唐立下的功劳不计其数,你也为陛下立了不少功劳,是大唐不可或缺的栋梁英才,天家对你李家可从未有过不好的念头。”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云突变 踏入宫闱的那一刻,李钦载就明白了,武皇后要借刺杀案搞事情,而且要搞的是大事。 数年前,震动天下的废王立武一事,在李治和武后夫妻的联手推动下,终于尘埃落定,夫妻俩给世家门阀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以此事为分界线,从此天家和世家门阀的关系变得更僵冷,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唐的皇权历经三代帝王,在废王立武之后,皇权却从未有过的集中。 如今的天家和世家之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彼此利益互存又对立,朝堂之上,天子既要重用世家子弟,又要提防世家子弟。 而世家呢,既对天子不满,又不敢公开表露不满,表面上还得歌功颂德,表达对天子的忠诚。 利益上更是不得不跟随天子的政令而随时调整,已经不像武德和贞观年间那样,公然在地方上对中央朝廷旳政令阳奉阴违了。 关系很复杂,亦敌亦友,亦恩亦仇,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既有利益的反复交错纠缠,又有仇怨的彼此对立。 而一旦双方真正动手博弈起来,一些挨着边儿的寻常人物往往也会被绞成肉泥。 体量太庞大了,大象打个喷嚏,对蚂蚁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李钦载不敢掺和,英国公之孙说起来可以横行长安,但在天家和真正的世家门阀眼里,还不够看,除非是李勣本人亲自下场。 李钦载真正的身份和分量,只是渭南县伯,兼军器监少监。 这个身份放在朝堂上,算个啥? 啥也不是。 天家和世家动起手来,随便放个屁都能把他吹得骨头散架。 从武皇后的语气来看,这位皇后娘娘似乎对打压世家还意犹未尽,册立皇后老实了几年,如今又想对世家动手了。 而她动手的借口,就是李钦载被刺一案。 殿内气氛莫名凝重,隔着珠帘,武皇后都能感受到李钦载的抗拒。 她知道,他抗拒的是这件事被卷入朝堂,然后无限扩大,而他,成了风暴的中心。 悠悠叹了口气,武皇后道:“景初,陛下与本宫都对你尤为重视,你对大唐而言,是旷古烁今的英才,你这样的英才,陛下和本宫于公于私都不会对你有加害之心。” 李钦载垂头道:“多谢陛下和皇后垂青,臣愧不敢当。” 武皇后又道:“刺杀案本来不必将你牵扯进来,陛下和本宫都想保护你,让你在甘井庄安心授业,做个不争不抢的授业恩师,偶尔也弄点新奇玩意儿,为大唐如虎添翼……” “可是,不行啊。事情都赶到这份儿上了。明年便是大唐的科考之年,如今已有许多世家在上下活动,他们游走于礼部和吏部,不停给陛下上奏疏,荐举门阀内的人才,对明年的科考却视而不见。” 武皇后突然加重了语气,道:“科考,是大唐必须推行的国策,它一定要取代世家的荐举制,给天下寒门子弟留一线出头的机会,景初你可明白?” 李钦载懂了。 明年科考之前,武皇后必须找个理由狠狠敲打世家,让世家老实下来,不至于在科考前后上蹿下跳,干扰科考的结果,破坏李治和武后全力推行的科举制。 这个时候,刺杀案发生了,对天家来说,这是天赐良机。 太原王氏,走了一步糊涂至极的昏棋,终于让天家逮住了机会。 想通了这个关节,李钦载明白了武皇后召见他的目的。 暗暗叹了口气,李钦载问道:“臣懂了,不知陛下和皇后有何差遣?” 武皇后沉默片刻,缓缓道:“王氏暗中刺杀朝堂重臣,是大事,但还不够大,闹出的动静只限于甘井庄,朝堂里甚至都没什么人知道,这还不够。” 李钦载又懂了。 事情闹得不够大,天子和皇后不便动手,总要把事情闹大了,看着无法收拾了,传到朝堂金殿上,满朝文武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天子才能趁机动手。 否则就凭现在,拿下王氏几个族人,一番刑讯得出的结果,是不能服众的,天子就更不能凭这点结果对世家动手。 而要把事情闹大,放眼天下,只有李钦载一人合适。 因为他是刺杀案的当事人,受害人,兼长安城臭名昭著且受不得任何鸟气的混账纨绔子。 还有谁比李钦载更适合闹事? 武皇后隔着珠帘盯着他的脸,轻声道:“景初,本宫不怕坦言对你说,这件事里,你是棋子,但不是弃子。天家确实要利用你这件事和你这个人,但绝不会让你置身于危墙之下,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话说到这份上,李钦载还能说什么? 臣子本来就是皇权的棋子,让李钦载稍觉欣慰的是,武皇后明明白白把话挑开了。 虽然同样是被利用,但态度坦率真诚的话,不妨将它看作是天家与臣子之间的一次合作。 沉思良久,李钦载突然问道:“陛下可知皇后今日召见臣之事?” 这句话问得很有技巧,其中的含蓄意思是,这是你皇后的主意,还是你们夫妻俩的共同决定。 答案区别很大,它决定李钦载对此事的态度。 不管做什么,李钦载都不想被人冠以“后党”的帽子,这是作死。 武皇后显然也不笨,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道:“推行科举,可不是本宫一人能做的事,是陛下一力主张的国策。” “还有,陛下今日是特意避开与你相见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臣明白了,臣不会让陛下和皇后失望的。” 武皇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笑道:“你打算如何做?” 李钦载笑了笑:“闹事嘛,纨绔子弟的老本行了。” 武皇后隔着珠帘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去吧,万事有陛下为你担待。” 李钦载告退,独自走出宫门。 宫门外,刘阿四等部曲皆在牵马等候。见李钦载出来,众部曲迎了上去。 李钦载站在宫门前沉思许久,问道:“阿四,咱家部曲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刘阿四想了想,道:“大约不到五百之数。” 李钦载点头,英国公虽功高显赫,但府里也不敢养太多部曲,否则容易被猜忌。 皱了皱眉,李钦载道:“少了,传令下去,英国公府散落关中各地的庄户,只要当过府兵,年纪在四十岁以下的,都集结起来。” 刘阿四吃了一惊:“五少郎,您这是……” 李钦载摊手:“还不够明显吗?我这是要搞事啊。” 刘阿四迟疑道:“老公爷怕是……” 李钦载神秘一笑,道:“无妨,爷爷不会反对的。我敢拿你的项上人头担保。” ………… 甘井庄。 回到长安的崔升突然派了下人来庄子,向崔婕转告了一個消息。 简陋的院子里,崔婕赫然起身,美丽的杏眼满是怒火。 “真是王氏背后指使的?” 崔家的下人垂头道:“是的,长安的百骑司已拿了王氏族人讯问,王从安招了,那个蒙面的刺客是太原王氏的死士。” “是我父亲续弦的新夫人授意的吗?” 下人禀道:“崔家的管家向少郎君报信,刺杀案之前,陪嫁崔家的王氏奴仆有过秘密调动,来往于太原和青州之间,少郎君判断,多半与新夫人脱不了干系。” 崔婕眼中怒火更盛。 她不懂什么天家与世家的恩怨,不懂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 她只知道,她名义上的继母差点害了她夫君的性命,此事还将崔家莫名牵扯进去了,以后成亲了,她在夫君面前何以自处? 抿了抿唇,温婉娴静的崔婕眼神中突然暴射出锐利如刀的锋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甘井庄里处处被李钦载欺负的憋屈小媳妇儿。 她是青州崔家的大小姐,千年门阀的后人。 她从来不缺锋芒,只是长久的良好教养遮掩了她的锋芒。这一刻,她不再遮掩了。 “以我的名义,传令青州崔家名下所有庄院家将和庄户在青州城外集结。” “另外告诉我兄长,我,崔婕,要回一趟青州!”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陈兵祁县 夏天的午后,一场及时的大雨不期而至。 今年关中大旱,这场来得突然的甘霖总算缓解了旱情。 百姓们冲出屋外,冒着大雨跪在地上又哭又笑,虔诚地膜拜老天,各个村庄敲锣打鼓,如同过节般欢乐。 李钦载站在雨中,看着百姓们欢腾雀跃的样子,他也笑得很开心。 心中的压力和怨恚,随着这场大雨的到来,仿佛也松缓了许多。 相比一家人关乎生死的粮食收成,自己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李家各个庄子的青壮庄户依令在渭南县集结,许多庄户披戴曾经当府兵时的皮甲和兵器,全副武装地赶赴渭南县。 短短一天时间,庄户已集结两千余人。 李钦载默默叹了口气,这么多人的集结,若非李治和武后的默许,恐怕长安的守军都得紧张起来,以为有人谋反呢。 渭南县城外,两千余人自觉地列好阵队,人群鸦雀无声,虽然都是解甲归田旳老兵,然而一旦站在久违的队伍里,他们仍然是一名标准的府兵,军队森严的规矩已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刘阿四凑过来轻声道:“五少郎,匆促之下,关中能调动的就这些人马了,您看……”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够了,下令出发吧。” 刘阿四小心地道:“咱们去哪儿?” 李钦载望向远方,低沉地道:“去太原,王氏的祖宅。” 刘阿四眼皮一跳:“咱们去王氏祖宅干啥?” “哦,是这样的,我听说王氏的家主过八十大寿,我带两千人马去他家给他拜寿,祝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刘阿四小绿豆眼眨了半天,才苦笑道:“五少郎,您莫闹,这么多人马哪里是去拜寿,分明是去抄家啊……”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喜欢问废话,我只好回以胡说八道了。” 大雨淅沥沥,刘阿四给李钦载披上蓑衣,李钦载抬眼望向烟雨濛濛的前方,叹道:“这场雨真好……” “阿四,下令开拔。” ………… 太原,大唐高祖龙潜之地。 李渊在隋朝时曾任太原留守,他的势力和兵马都是在太原发展壮大,才有了推翻隋朝,改天换地的实力。 大唐立国后,太原作为高祖曾经的龙潜之邸,在原来留守府的基础上建了一座皇家行宫。 当年跟随高祖起义的不仅仅是大唐那些名将悍卒,更多是关陇和山东世家门阀。 一个王朝再无道再羸弱,也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轰然倒塌。 隋朝倒塌如此之快,正是因为这些世家门阀的推波助澜,李渊登高一呼,天下门阀景从,他们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和锋芒,各地世家纷纷揭竿而起,隋朝江山处处烽火狼烟。 于是,隋朝轰然倒下了,不到一年,这个曾经无比辉煌强盛的王朝,就这样倒在历史的尘埃中,二世而亡,一如强秦。 而那些曾经跟随李渊起义的世家门阀,在大唐立国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 世家门阀参与战争,他们要的不是正义,而是利益和势力。 正因为隋炀帝与各大世家门阀的矛盾已尖锐到不可调和,他们才会联手推翻他。 李渊给了他们利益,朝堂上的官位,各家的地盘,代表自家底蕴的独特文化派别和各家地盘内几乎高度自治的宽容等等。 再后来,李世民当了皇帝,他与太原王氏结了儿女亲家,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李治,一生的伴侣便被定下。 至此,世家的风光到达巅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巅峰之后,便是下坡路,这是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 世家愈发得寸进尺,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影响中央集权,甚至夺嫡争储也隐隐有世家的影子若隐若现。 天家开始忌惮,开始不满。 武德贞观两代帝王的隐忍后,大唐立国已稳,李治登基,数年谋划后除去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 它是一道分界线,代表着天家与世家门阀的关系由相互依存迅速转变为亦敌亦友。 目前的关系就是,我们没有翻脸,但,我们回不去了。 李钦载率领两千余庄户来到太原,一路畅通无阻。 很神奇,按说如此大规模的青壮队伍出现,各地官府应该如临大敌,层层上报。毕竟这可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几乎与谋反无异。 但李钦载所率领的队伍所过之处皆风平浪静,官府好像眼盲耳聋了一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李钦载苦笑,好吧,严格说来,自己这算是奉旨闹事,该打通的关节,李治和武后想必早就吩咐下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闹个痛快吧,李治和武后不方便干的事,李钦载可以干。 这本就是君臣之间的一次见不得光的合作。李钦载负责搅屎,李治和武后负责把搅出来的屎扔进世家的嘴里。 职业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 再说,敢派刺客刺杀本纨绔,真以为本纨绔是菩萨性子,那么慈悲宽容吗? 从渭南县行路,赶到太原时已是五日后。 李钦载过太原城而不入,他要去的是祁县。 太原王氏分两支,一为祁县王氏,一为晋阳王氏。两支皆属太原郡,故统称“太原王氏”。 李治的前妻王皇后,便出自祁县王氏。 青州老丈人续弦的新夫人也出自祁县王氏,暗中谋划刺杀李钦载的幕后主使,还是祁县王氏。 冤有头债有主,李钦载要对付的便是祁县王氏。 两千庄户浩浩荡荡直奔祁县。 一日后,祁县王氏祖宅外,两千庄户陈兵列阵,杀意森然。 风平浪静的王氏祖宅外,骤然出现一支两千人的兵马,王氏族人吓坏了。 两千兵马在祖宅外从容列阵之时,祖宅的大门猛地关上,宅内已是狼奔豕突,人人惊惶。 李钦载骑在马上,静静地注视着青山环绕下的王氏祖宅。 这里环境幽雅,青山绿水,山峦云雾缭绕,林间樵夫渔耕互歌,好一派田园雅致风光,论风景,比甘井庄更胜几分,从里到外透出一股人杰地灵的气质。 如此美妙幽雅的环境,为何住在这里的人却仍心术不正,谋策害人呢? 一炷香时辰后,紧闭的王氏祖宅大门打开,一名穿着儒衫的中年男子昂然走出,步行百丈来到李钦载马前。 中年男子首先文质彬彬地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温和地问道:“在下太原王宁,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尊驾为何陈兵于王氏祖宅之外?” 李钦载盯着王宁的脸,半晌才轻声道:“我名叫李钦载,英国公之孙,知道我为何来此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兴师问罪,火烧祖宅 唐朝的世家门阀,首先它是一个大家族,门阀内的核心皆是家族成员。 其次,在家族的基础上,它还是个能代表当地的文化学派,如果家族成员是基础,那么各家的文化学派才是门阀真正的底蕴。 为了这个底蕴,世家到处搜罗天下名士大儒,说是豢养也好,说是礼聘也好,意思差不多,总之就是将这些大儒用权钱和感情的方式施以冠名权,就跟后世打广告似的。 比如某某大儒,原本是个游戏风尘独来独往的文化人,被门阀笼络之后,他就不再是某某大儒,而是太原王氏某某大儒,博陵崔氏某某大儒等等。 最后便是门阀由魏晋传下来的高贵的公卿身份,以及族人和底蕴组合起来,形成了对当地官府和百姓的一种根深蒂固上千年旳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也叫势力,它能深深影响中央朝廷的政令推行普及,或是官员对当地的行政难度。 最不值一提的,反而是世家的武力。 世家不是没有武力,只是武力深藏在民间。当年推翻隋朝,各大世家登高一呼而应者如云,那些“应者”,便是深受世家影响的普通百姓,官员和军伍士卒。 只有在乱世,才能真正看到世家久藏的獠牙。 李钦载骤然率领两千人马出现在王氏祖宅外,对王氏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惊吓。 因为祖宅里并没有太多兵马,人家的祖宅是个过日子做学问的地方,又不是军营,再说朝廷也不容许世家拥兵过多。 所以此刻的王氏祖宅内顶多只有数百名家将护院,李钦载麾下这些身经百战的两千兵马能够轻易将其碾压。 王宁脸色剧变。 当李钦载说出他的名字时,王宁便知不妙。 他是王氏的核心人物,知道前些日王氏对这位英国公之孙做过什么。 甚至说,那场精心谋划的刺杀,王宁也在其中出谋划策了。 今日此刻,李钦载率领两千兵马在王氏祖宅前陈兵列阵,当然不是给王家的家主拜寿。 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呀。 气度儒雅从容不迫的王宁,顿时目光闪烁,心虚地扭头张望。 面对数千气势汹汹的兵马,自己又干了亏心事,怎能不心虚? 见王宁的神情变化,李钦载骑在马上俯视着他,轻轻一笑:“想必你已知道我为何来此了。” 王宁摇头:“尊驾擅兴刀兵,凌我太原王氏,陈兵祖宅之外,不怕犯天子忌讳,朝廷法度吗?” 李钦载笑了:“你跟我聊朝廷法度?来,咱们不妨聊深一点,暗中谋刺当朝县伯,朝廷功臣,该问何罪?” 王宁断然道:“李县伯所言,在下完全不懂。” “不承认?呵,长安的王从安已经被百骑司拿下,他全都招了。哦,消息还没传到祁县吗?你们王家效率太慢了,难怪这些年家道衰落,一代不如一代。” 王宁心头一沉,顾不得反击李钦载的奚落。 王从安若真招供了,事情可就不妙了,他怕的不是李钦载个人的报复,而是李治的反应。 随即王宁又想到,李钦载率领两千多兵马浩浩荡荡从长安过来,一路畅行无阻来到王氏祖宅,沿途没有官府拦截上报,岂不是说…… 李钦载今日所为,其实是当今天子默许的? 想到这里,王宁不由冷汗潸潸。 此刻他不由深恨那位嫁到青州崔家的堂妹王氏。 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撺掇蛊惑,撒泼打滚要求王氏谋刺李钦载,王宁不得不依了她。 他以为只要谋划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证据,此事便可瞒天过海。 明明派出去的是死士,明明是遣唐使当了炮灰,看起来跟王氏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还是暴露了? 儒雅的气度再也无法维持下去,王宁眼神变得阴鸷,冷冷道:“李县伯兴师动众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李钦载淡定地道:“你家有个寡妇,改嫁青州崔氏,却不肯安安分分当我的丈母,反而要除掉我这个女婿,啧!后来我也没客气,打断了王家一对奴仆的手脚……” 目光盯住王宁的脸,李钦载缓缓道:“打断他们手脚的时候,我曾说过一句话,太原王氏若敢再招惹我,我会放火烧了王氏祖宅!我李钦载虽然是个混账,但却也是個说话算话的混账。” 王宁大惊,尖声喝道:“李钦载,你敢!” “太原王氏千年门阀,郡望名门,源于汉司徒王允,竖子岂敢在王氏祖宅前无礼!”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按你的意思,你们派人刺杀我,我是生是死都不能报复回去?就因为你们是千年名门郡望?” 王宁冷声道:“王氏存世千年,门下弟子故吏无数,你若敢放肆,天下人必对你和李家口诛笔伐,天子也护不住你,李县伯还请三思。” 李钦载笑了:“刺杀我以前,你们有没有打听过我李钦载在长安的名声和为人?” “在长安城,我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已是烧了高香,你们却敢主动招惹我,而且还打着要我命的主意,我若不报复回去,世人还以为我李钦载年纪越大越软呢。” “天下是李唐的天下,不是你们王家的天下,天下人口诛笔伐于我何加焉!” 见李钦载的神情越说越暴烈,王宁暗暗心惊,厉声道:“李钦载,我劝你三思!若敢对王氏无礼,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李钦载哈哈大笑:“我这辈子闯过太多祸,不过这个祸比较高级,我竟情不自禁见猎心喜了……三思?不必三思了,先干了再说!” 说完李钦载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大喝道:“来人,放火!” 王宁大惊失色,转身就朝祖宅大门跑去,边跑边大呼:“王氏家将护院都出来,恶贼欺门,孰不可忍!” 王宁奔跑的同时,刘阿四和一众部曲已将准备好的火油小罐奋力朝王氏祖宅屋顶扔去。 一片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小油罐在屋顶摔裂,飙溅出的火油瞬间流满了屋顶。 然后刘阿四搭弓拉弦,一支火箭激射而出。 轰的一声,王氏祖宅前院的房屋皆被点燃,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数百名王氏的家将护院冲了出来,朝李钦载麾下的两千庄户杀过去。 刘阿四厉声道:“全军列阵,进!” 轰! 老兵出身的李家庄户们仿佛回到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前排庄户手执刀剑,一齐向前踏了一步,异口同声喝道:“杀!” 杀声震天,惊起树梢上的鸟雀惶然飞散。 冲天的杀气瞬间萦绕弥漫祖宅四周,数百名王氏家将急忙止步,惊恐地注视着不远处李家的部曲庄户们。 这些人可不是农夫,他们是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这分明是一支军纪严明战无不胜的军队,不同的是,他们穿着的是农夫的衣裳,但战力和杀意,却没有减低分毫。 一声喊杀,如钢刀刮面,王氏家将们顿时感受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毛骨悚然。 李钦载仍骑在马上,看着王氏祖宅熊熊烧起的大火,冷冷道:“继续放火,今日王氏必须片瓦不留!” 嗖嗖嗖! 无数支火箭射向王氏的祖宅。火箭落在屋顶上,堂屋中,院子里,火势越烧越大,已然不可遏止。 祖宅内,王氏族人儒生和弟子们惊慌失措,尖叫着四散奔逃,无数人从后门匆忙逃了出去。 王宁站在大门外,看着冲天的大火,和杀意森森的李家部曲,身子情不自禁地瘫软在地,一脸绝望泪流不止。 李钦载盯着他,冷冷道:“王宁,当初谋划刺杀我的时候,便该想到今日的后果。我李钦载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挑错敌人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小姐的威风 李钦载发现自己来自现代的灵魂仿佛跟前身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了。 闯祸的时候当他用纨绔子弟的思维来看待,任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老子是纨绔,纨绔就应该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烧太原王氏的祖宅? 烧就是了,天都敢捅个窟窿,烧几栋房子算什么! 王氏祖宅火势越来越大,宅子上空浓烟滚滚,无数族人文士抱头鼠窜。 门外的王氏家将护院却在两千部曲的刀剑下踯躅不前,迟疑着步步后退。 今日是太原王氏的劫数,劫数应在那位来自长安的纨绔身上。 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火光和浓烟的衬映下,李钦载的笑容愈发灿烂。 王宁瘫软在门边,痴痴地盯着祖宅的大火,心中愈发绝望。 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他是王氏旳罪人。 从门内跑出来的许多文士儒生,其中还有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 老者衣衫褴褛,半白的胡须被烧得稀稀落落,形容狼狈之极。 老者逃出门外,将王宁傻傻地瘫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远处骑在马上的李钦载,不由怒发冲冠,蹬蹬大步走向李钦载,无视李家部曲如林的刀剑,就这样走到李钦载面前。 “竖子好大的胆!尔是何方孽畜,竟敢纵火王氏祖宅,就算告到长安城太极宫,老夫亦誓使尔伏法!” 李钦载没下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老夫牛方智!” 李钦载拱了拱手:“……不认识!靠边站。” 牛方智大怒:“我父前隋公卿牛弘,官拜礼部尚书,爵封奇章郡公,撰《五礼》,定雅乐,天下礼乐皆出我父之手,老夫亦是太原王氏上宾,当世儒林学士无不识也,竖子安敢无礼!” 李钦载眼皮跳了跳。 虽然一大串名头听不大懂,但李钦载隐约察觉,面前这老头儿好像来头不小,应该就是太原王氏礼聘的当世大儒了。 心头有点憷,但李钦载仍然维持冷漠的表情,道:“你是要跟我论道理,还是打算倚老卖老教训我?” 牛方智怒道:“你无故纵火,焚毁王氏祖宅,老夫为何不能教训你?” 李钦载冷笑:“‘无故’?我吃饱了撑的,大老远从长安跑过来烧王氏的祖宅?这位老者何不问问王家的家主,问问他对我干了什么,为何我会大老远跑到此地纵火。” 牛方智扭头看着王宁,眼神很迷惑,显然谋刺李钦载一事,这老头儿并不知情。 “王宁,怎么回事?你与这竖子有何恩怨?”牛方智沉声问道。 王宁扭过脸,眼神心虚躲闪。 李钦载冷笑:“名门郡望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好意思说出口?这位老先生,劝你莫管闲事,无论讲理还是不讲理,我都不惧,你若要去长安告我尽管去。” 大火延烧,王氏族人不敢对李钦载动手,但还是纷纷拎起盆桶打水,慌慌张张地灭火。 牛方智看了看王宁,又看了看李钦载,顿觉此事必有因果。而且看王宁心虚的模样,怕是王氏理亏在先。 于是牛方智跺了跺脚,怒道:“王宁,你若再不解释,莫怪老夫弃你而去,老夫一生清白做人,绝不与污浊丧德之人为伍!” 李钦载冷笑看着王宁,王宁垂头叹息,几番欲言又止,然而在李钦载讥讽的眼神下,王宁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世家千年文化底蕴和教养下,王宁终归还是有一丝底线的,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无论如何粉饰,在牛方智这位大儒面前,都不可能混淆视听。 看着王宁的表情,牛方智明白了。 恨恨一跺脚,牛方智拂袖道:“今日以后,老夫与你太原王氏恩断义绝,贞观十一年至今,老夫教授王家子弟百人,已不欠你王家了!” 李钦载笑了,这老头儿脾气不小,但为人还是颇为正直的,至少分得清善恶是非。 刚在心里悄悄夸了他一句,谁知牛方智扭头又瞪着李钦载,怒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公然纵火为恶,仗着勋贵之后的身份挑衅朝廷法度,你家长辈辛苦打下的江山,都被你们这些纨绔子败坏了!” 李钦载立马收回了刚刚对他的评价。 这老头儿脾气如此火爆,应该伤肝亏肾久矣,不多吃点砒霜活不长久。 牛方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王家祖宅熊熊燃烧的大火,然后狠狠一拂袖,道:“老夫去矣!” 说完牛方智抬脚便走,毫无留恋。 牛方智身后本来跟着一群气势汹汹无惧无畏的儒生学子,见他说走就走,剩下的儒生们顿时迟疑了。 许多王家本族子弟悄悄后退,默默地寻找容器灭火,还有一些外姓的学子则垂头丧气,有的悄悄跟随牛方智离开,有的犹豫半晌,仍然拿不定主意。 王宁愈发绝望,他知道从今日起,祁县王氏这一支彻底没落了。 没落的原因不仅是祖宅被烧,而是人心背离。 世家真正的底蕴是文化学派,随着牛方智的离开,祁县王氏这一支学脉已断绝,再礼聘别的大儒都不可能了,因为大儒们都爱惜羽毛,王家名声已坏,谁会愿意接受王家的礼聘? 当年废王立武,祁县王家因被王皇后牵累而受到沉重打击,如今祖宅被烧,大儒牛方智离去,王家还剩下什么? 李钦载盯着王宁那张失神的脸庞,冷冷道:“今日我不杀你王家的人,只烧了你王家的祖宅,相比之下我已经很厚道了。” “还是那句话,王家若想报复,尽管放马过来,不过要做好被我报还的准备,下一次再招惹我,我会杀人。” 看了一眼祖宅的火势,还有惊惶灭火的族人,以及哭嚎捶地的妇孺,李钦载挥了挥手,道:“传令收兵,回长安。” ………… 青州城外,崔家的一处别院。 别院外的空地上站满了人,崔婕俏脸含霜,神情冰冷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缓缓环视众人。 门外大约数百庄户,他们皆是青州城附近崔家名下的青壮庄户。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崔家家主的女儿。 昨日子夜,崔婕突然回到青州,然后以崔家大小姐的名义传下了命令,令青州附近所有崔家名下的青壮庄户集结。 仓促之间,数百名青壮迅速来到这座别院外。 崔婕眼神冰冷地注视众人,良久,缓缓道:“我是崔婕,这一代崔家家主崔林谦之女,今日召集尔等,为了做一件事。” 庄户们纷纷抱拳躬身:“请大小姐吩咐。” 崔婕一字一字道:“随我回崔家祖宅,今日我要代父亲大人清门楣,正视听!” 庄户们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她这句话是何意。 崔婕接着道:“我父亲身边出了奸人,欲谋害我夫婿,事出我崔家,我必须给夫婿一个交代,否则将来有何面目见他?诸位皆是我崔家庄子上的忠正之士,还请帮我!” 庄户们毫不犹豫地行礼:“愿听大小姐差遣。” 青州崔家,也是千年门阀,崔氏本源于姜姓,是周朝姜子牙的后裔,因封地为崔邑而改姓崔。 和所有世家门阀一样,崔家有深厚的底蕴,也有忠诚于主家的庄户和家将。 崔婕回到青州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祖宅,而是落脚别院,深夜召集忠于崔家的庄户,可见在关键时刻,崔婕还是很聪慧的。 她可以是温婉可人的千金大小姐,也可以是威风凛凛杀伐果断的世家后人。 见崔家的庄户们纷纷应命,崔婕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仰头望了望天色,道:“时辰不早,马上出发,开赴崔家祖宅!”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为我夫婿讨个公道 从小到大,崔婕都是乖乖女。 乖乖女的形象才符合世家门阀教养的期待,世家所出的女子,必须是温婉娴静且知书达礼。 “温婉娴静”的意思,并不代表女子必须无才无德,对父兄夫婿处处遵从迎合。其实大唐民间是不提倡女子必须低眉顺目,无才无德的。 比如房玄龄亲自撰写的《晋书》里,专门有一篇《列女传》,列女传里所列的古代女子人物,如武昭王的王后尹氏,羊耽的妻子辛氏等等,这些女子都是有智有谋有才,不逊须眉的英杰女子。 房玄龄写列女传的开篇就说得很清楚,希望天下女子以列女传里的人物为典范和学习榜样。 房玄龄旳话,才是如今大唐真正的主流价值观,女子并非没有地位,纯粹是后人的误解。 这与武后翻不翻天并无太大的关系,武后翻天之前,大唐女子的地位也不低。 至于千百年后所提倡的“三从四德”,便是后世所谓文人们故意歪曲了前朝的传统风气,直到鞭子朝终于越来越变态,竟要女子裹小脚。 文明,不总是在进步的。尤其是在蛮族摧毁先进的文明之后。 崔婕从小到大的教育也是如此,她的温婉娴静,是因为教养,但绝不是本性。 世家对女儿的教养,也不是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处处低眉顺目忍气吞声的躯壳,世家培养女子更希望她能强势。 今日,崔婕终于强势了。强势的对象是她的娘家。 当数百庄户簇拥着她,浩浩荡荡来到青州城外的崔家祖宅时,祖宅内外陷入一片慌乱。 直到门口的下人们看清了为首之人竟是离家一年的大小姐时,祖宅内的慌乱才迅速平息下来。 很快有人匆忙向家主崔林谦禀报,而大门外,崔家的老管家迎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大小姐无情冷酷无理取闹,走得那么绝然,连家都不要了云云。 照顾她从小长大的老管家面前,崔婕亦红了眼眶,想到这一年来的种种艰困生活,差点落下泪来。 很快崔林谦便亲自出来了,见到门外亭亭而立的崔婕,崔林谦的眼眶也红了,抬脚刚打算迎上去,然而想到女儿一年前不告而别,顿时又生出怒火,重重哼了一声,站在门口不言不动地瞪着她。 崔林谦的出现,崔婕终于忍不住了,眼泪顿时扑簌而下,朝崔林谦盈盈下拜,泣道:“不孝女儿崔婕,拜见父亲大人。” 崔林谦怒道:“你还回来作甚?老夫早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崔婕垂头泣道:“女儿知错,请父亲大人恕罪。” 见崔婕委屈落泪的模样,崔林谦的怒火顿时消了不少。 无论古今,女儿犯了错,似乎总能轻易得到父亲的原谅,换了是崔升的话,大约此刻他已成了伤残人士。 崔林谦其实早已原谅了她,早在崔婕与从霜刚在甘井庄长住时,崔家便已打听到了主仆二人的下落,只是崔林谦有心让崔婕在外面多磨练,同时也为了让她与李钦载多接触,这才装作不知道。 “今日突然回家,为何不进门?站在门外成何体统!”崔林谦仍端着父亲的威严架子,抬眼朝崔婕身后的庄户们一扫,又不解地道:“你带的这些人是……” 崔婕仍跪拜不动,语气却渐渐变得冷漠起来:“女儿今日回家,一是为了见父亲大人,并向父亲赔罪,二是为了给我未来的夫婿讨一个公道!” 崔林谦一愣,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你来自己的家里,……给你未来夫婿讨公道?” 逻辑有点混乱,崔林谦仍在努力消化这句话里复杂的信息。 “婕儿何出此言?” 崔婕盯着崔家的大门,冷冷道:“父亲大人续弦的那位新夫人,不知可否容女儿一见?” 崔林谦不满道:“离家一年,愈发没规矩了,她虽是你的继母,你也该称‘母亲’。” 崔婕笑了笑:“还是容女儿见过她再说吧。” 崔林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突然发觉女儿与一年前大不相同了,具体哪里有变化,他也说不出来。 “走,先进门。”崔林谦招呼道:“拜见你的继母后,正好与你说说你与李家五少郎的婚期,家里有大儒擅易数,已为你们掐算了一个黄道吉日,老夫已给英国公去了一封信……” 谁知崔婕竟站在门口没动,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不,还请父亲大人将那位新夫人请出来,女儿就在门外拜见。” 崔林谦神情凝重起来。 他终于发现女儿有何不同了。 一年未见,今日的崔婕带着一股凌厉的锋芒,像一柄出鞘的刀。 “婕儿,究竟怎么回事?王氏又招惹了李家的少郎?”崔林谦沉声问道。 崔婕叹道:“父亲大人执掌青州崔氏,家里有人欺上瞒下,这次已过分到连你的女婿都要谋害……” 崔林谦吃了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沉默半晌,崔林谦扭头道:“请夫人马上来门外,立刻!” 没过多久,崔王氏在几名下人的簇拥下昂然走到门外。 人未到,声先至。 “不愧是世家女,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竟要长辈亲自出迎,崔家的教养倒是与别的世家大不相同呢。” 话音落,崔王氏跨出了大门。她穿着宫裙,发髻盘云,在下人的簇拥下尽显雍容气度,美艳之外,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 崔婕抬眼,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所谓继母。 崔王氏也在打量着她,见崔婕年轻貌美,俏容不施脂粉已胜人间绝色,崔王氏的眼眸不由闪过一丝嫉妒。 当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产生嫉妒,首先是出于自愧不如。 一个是芳华渐逝,一个是天之骄女,纵然没有恩怨,也注定了无法融洽相处。 崔婕直视崔王氏的眼睛,但身子却动都没动,完全没有给继母行礼的意思。 崔林谦站在一旁,面若冰霜。 从女儿的只言片语里,他已察觉到自己的这位新夫人怕是又瞒着他做了什么恶事。 沉默良久,崔王氏冷笑:“我已亲自迎出门外,还等着女儿给继母行礼呢,夫君,小辈的教养可不能疏忽,不然走出去丢的是崔家的脸。” 崔林谦冷着脸没吱声。 崔王氏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再看崔婕的眼神,顿时一惊。 这哪里是晚辈见长辈该有的表情和眼神,分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良久,崔林谦望向王氏,突然道:“上次你擅自派家仆去渭南县,对我女儿无礼,老夫已说过,下不为例。” 崔王氏脸色难看,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是,妾身上次已知错。” “知错,却不改么?以为老夫好糊弄?”崔林谦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强大凌厉的气势,令崔王氏勃然变色,额头不觉渗出了冷汗。 “妾身……不明白夫君说什么,上次妾身犯错后一直安分守己,并未做任何对不起夫君对不起崔家的事……” 一直没开口的崔婕突然道:“你承不承认不重要,我今日回来,按理本该以晚辈之礼拜见,可你心肠歹毒如蛇蝎,我实在无法委屈自己行礼……” 崔王氏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崔婕,你说此话是何意思?” 崔婕盯着她,平静地道:“长安城的王从安,已被百骑司拿下,他全招了。” 崔王氏大惊,脸色瞬间苍白。 崔林谦不解地道:“婕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崔婕道:“数日前,李钦载在甘井庄被刺杀,父亲可知此事?” 崔林谦点头:“听说了,好在有惊无险,但老夫听到的却是滞留长安的遣唐使所为,难道不对?” 崔婕盯着王氏,冷笑道:“是遣唐使所为,但也是有人暗中指使,甚至还派出了门阀内的死士。太原王氏,好手笔,好魄力!那名死士身手之高,害我未来的夫婿差点死在死士的刀下,仅仅……就差那么一线!” “今日我若不为夫婿讨还公道,太原王氏还以为崔家是任尔欺瞒凌辱的俎下鱼肉!” 崔林谦全都明白了,眼中顿时升起滔天怒火,盯着王氏苍白的脸颊,冷冷道:“是你所为?” 王氏身躯一颤,下意识摇头:“夫君岂能因外人言语,而猜忌你我夫妻之情?” 崔林谦怒道:“婕儿是我的女儿,她是外人?” 崔婕终于往前踏了一步,淡漠地道:“我说过,你承不承认并不重要,我今日是来讨公道,不是与你争辩是非的。” 说着崔婕望向旁边唯唯的老管家,道:“烦请管家清算一下从王家陪嫁过来的所有下人,家将,丫鬟一干人等,但凡是她从王家带过来的,全都叫出来。” 说着崔家又盯着王氏,道:“你是崔家家主续弦的夫人,我若对你动手,有犯上不敬之嫌,也会坏了我的名声,但我夫婿受的罪,我必须要报还。” “所以,今日便拿你王家的下人开刀,所有王家陪嫁过来的下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带到门前,打断腿扔出去,以后王家任何人不准进我崔家的门!” 话音落,门外崔家的下人立马往院子里跑去,府里一阵哭嚎惨叫,没过多久,所有王家的下人都被强行带到门外,跪在崔林谦和崔婕面前。 崔王氏慌了,一把拽住崔林谦的衣袖,大哭道:“夫君,女儿犯上若此,夫君也不管管么?” 崔林谦使劲一甩袖,脸若寒霜道:“我有没有说过‘下不为例’这四个字?” 崔王氏心头一沉。 “老夫对你的警告,你以为只是给你下台阶的敷衍之辞?”崔林谦铁青着脸缓缓道。 “予尔休书一封,立马收拾行李,滚回你的王家去!如此毒妇,老夫高攀不起!”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世家小姐的另一面 崔王氏软软瘫倒在地,曾经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了眼泪鼻涕,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笑。 呆怔许久,崔王氏突然杀猪般叫了起来。 “崔林谦,你们崔家便是如此无情无义吗?区区小事竟要休了我,你若敢写休书,我太原王氏必不与你干休!” 崔林谦冷笑:“我只后悔为何娶了你这毒妇,扰我满门不宁,还敢暗中谋害我崔家女婿,太原王氏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王氏倒在地上,像个泼妇似的满地打滚撒泼,衣衫头发凌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世家家主休妻,事态非同小可,对家族的打击绝对比寻常百姓休妻事大。 但凡夫妻感情没有破裂得太彻底,或是家族矛盾没有尖锐到不可调和,丈夫就算将妻子供在后院不闻不问,也不会轻易开口休妻。 家族越大,婚姻便越复杂。这样的婚姻往往与夫妻感情没太大的关系,重要的两个家族的联姻会在很多方面达成利益同盟。 一旦休妻,后面还会牵扯许多麻烦,善后将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需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来分割两家的利益纠葛,以及接受无法估量的权钱损失。 但今日,崔林谦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休妻旳话。 他忍这位新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谋害李钦载是休妻的理由,但不是唯一的理由。它只是一根导火索,将长久以来崔林谦压抑的不满彻底引爆了。 更重要的是,崔林谦的政治嗅觉非常灵敏。 从女儿崔婕的三言两语间,他听出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百骑司拿下了太原王氏留守长安的管事王从安,而王从安招供了。 这意味着朝廷已对太原王氏存了敲打的心思,否则不会公然将王从安拿入大狱,天子丝毫没有顾忌太原王氏的面子,一个门阀的管事说拿就拿,分明是要对太原王氏动手了。 崔林谦更清楚,当年废王立武一事震动天下,当今武后可是与太原王氏结下了死仇,如今李钦载遇刺一案,怕是武后要利用起来,再给太原王氏一记狠的。 暴风将至,同样是千年门阀的家主,崔林谦必须赶在狂风暴雨之前赶紧与太原王氏撇清关系,否则难保崔家不会受波及。 来自长安的万钧雷霆,崔家承受不起。 休妻,便是最稳妥最决绝的撇清方式,既向天子表了忠心,又向英国公一家邀了个好儿,还能安抚女儿的愤怒,同时也除去了埋在崔家的一个隐患。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至于太原王氏的反应? 呵,等王氏一家能撑过这次暴风雨再说吧。 崔婕淡漠地站在门外空地上,眼神清冷地看着王氏满地撒泼打滚,俏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她从渭南县赶回崔家,可不是为了看眼前这个妇人撒泼的。 崔林谦瞥了崔婕一眼,缓缓道:“婕儿,爹的处置,你可满意?” 崔婕摇头:“父亲大人休不休妻,那是您自己的事,女儿不予置评,我要做的,是给我未来的婆家和夫婿一个交代,否则我嫁过去后抬不起头,也愧对李钦载对我的情意。” 崔林谦皱眉:“你的意思是……” “还是那句话,所有王家陪嫁过来的下人,全部打断腿。李钦载被刺,王氏是首恶,可惜我不能犯上,这些下人为虎作伥,为王氏奔波传递消息,罪不容赦。” 崔婕的表情冷硬,与她曾经的温婉气质完全不符。 世家小姐终究是与小家碧玉不一样的,从小耳濡目染父辈的言行与谋略,她很清楚自己该在什么时候笑靥如花,该在什么时候硬起心肠杀伐果断。 崔林谦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好,依你。” 崔婕一挥手,从崔家各个庄院带来的庄户们纷纷上前,将王家的奴仆架起来摁在地上,棍棒狠狠砸下去,崔家门外一片痛苦的哀嚎惨叫。 自始至终崔婕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崔林谦也是脸色淡漠,望着王氏的眼神浑然不带一丝夫妻情分,如同一个被自己憎恶的陌生人。 “全部送回太原祁县,今日起,青州崔家与太原王氏再无相干。”崔林谦冷冷地下令。 棍棒落下,王家奴仆全都被打断了腿的同时,王氏也不敢撒泼了,她害怕崔婕控制不住也将她的腿打断,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毫不怀疑崔婕真有胆子敢这么干。 直到今日她仿佛在真正认识了这位崔家的大小姐。 很可笑,当初自己为何会认为她软弱可欺,竟还敢派家仆远赴甘井庄威胁欺凌她。 父女二人面无表情看着王氏和一众断了腿的王家奴仆被抬走,这才互相对视一眼。 崔林谦神情复杂地一叹:“婕儿,离家一年,你变了不少。” 崔婕淡淡一笑:“女儿喜欢现在的自己。” “独自在外漂泊,吃了不少苦吧?” 崔婕点头,又摇头:“吃过苦,但活得很踏实。” 崔林谦迟疑了一下,道:“你与李家那小子……” 崔婕脸蛋儿一红,但还是勇敢地抬头直视着他,道:“两情相悦。” 崔林谦顿时露出古怪的笑容:“这次崔家与李家定下婚期,你不会再逃婚了吧?” 崔婕俏脸愈发通红,装作没听见,努力维持镇定,抬步走进了大门。 崔林谦看着女儿的背影,又看了看她带来的数百名庄户,摇头笑了笑。 从甘井庄赶回青州,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召集崔家名下各庄院的庄户为她驱使,在她不清楚如今崔家究竟是何人掌控的时候,数百名庄户便是她的底气。 一场不见硝烟的家族争斗,她首先便立于不败之地。 女儿第一次露出的锋芒,连崔林谦都感到她的气势何等强大。 “果真不一样了,变化太大了……”崔林谦略显失落地叹息。 和所有老父亲一样,儿女成长了,父亲的心情不完全是喜悦。 因为长大的儿女,不再需要他的臂膀,不再需要他为儿女遮风挡雨了。 这意味着,他老了。 未来她的人生,将从他的伞下走到另一個男人为她撑开的伞下。 崔林谦抬脚跨进门,走进大门的那一刹,他的身形莫名佝偻了许多。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朝野震动 领着部曲庄户从渭南县赶到太原,放了一把火后,大摇大摆地回到甘井庄。 李钦载微微有些遗憾,这次动静虽然闹得不小,但没伤人,更没杀人,仅仅只是放火把人家祖宅烧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事态大约只能闹到这个规模了,若小一点,引不起朝野震动,若再大一点,又恐过犹不及,无论杀了人还是伤了人,天下口诛笔伐之下,李治也难做,没准李钦载还真得蹲几天大理寺。 烧个祖宅恰好合适,动静足够大,也彻底动摇了太原王氏的根基,同时也满足了李治和武后的目的,让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狠狠敲打太原王氏。 李钦载刚回到甘井庄,火烧王氏祖宅一事便传开了。 一时间天下震动,朝野皆惊。 当报信的人不顾日夜,将这个消息传到与王氏有关的各个门生故吏以及权贵府上时,无数与王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和士子愤怒了。 他们连夜写下洋洋洒洒的奏疏,联名参劾渭南县伯李钦载目无法度,胆大妄为,冒犯名门郡望,请求天子削其爵,入其罪,不严惩不足以谢天下。 长安城一夜之间沸腾起来。 不仅是朝堂,就连士林之中也是群情激愤,国子监的学子,有名望的当世大儒,甚至民间的一些百姓贩夫都远远跪在太极宫外情愿,请求天子严惩李钦载。 烧了太原王氏的祖宅,李钦载仿佛捅下了一个马蜂窝,整个天下都被引爆了。 雪片般旳奏疏飘进尚书省,右相许敬宗,尚书右丞刘祥道忙到深夜,仍然无法阅完所有的参劾奏疏。 第二天,许敬宗不得不入宫觐见李治,将无数参劾李钦载的奏疏搬进了太极宫,请李治御览。 李治客气地应付了几句,将奏疏搁置一旁,却跟许敬宗聊起了家常。 一通天南地北的瞎侃,许敬宗几次试探李治的意思,毕竟李钦载此人许敬宗可谓闻名久矣,他可立过不少功劳,听说当今天子对他尤为恩宠。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不仅破例将李钦载封了爵,后来灭了倭国,竟不顾众议反对,坚持将他晋了一级爵位,这等恩宠之下,许敬宗很难揣度天意。 而像许敬宗这种混迹官场大半生的老官油子,尤其能做到右相这么高的位置,就算全天下都在义愤填膺参劾李钦载,只要天子不吭声,他是绝对不敢私自处置的。 君臣在太极宫里聊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李治聊天气,聊天下大势,聊内忧外患,就连许敬宗家的祖坟风水都聊了,就是绝口不提李钦载纵火烧了太原王氏一事。 没有任何态度,反而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许敬宗刚开始满头雾水,后来却越聊越通透,渐渐念头通达了。 实锤了,天子要保李钦载! 不仅如此,恐怕太原王氏与李钦载之间的恩怨没那么简单,说不定会有反转。 长安的王从安被百骑司拿下时是秘密进行的,其中原因更是讳莫如深,许敬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能隐隐猜测到事实真相,老官油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君臣聊了许久后,许敬宗识趣地告退。 回到尚书省官署,许敬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几个大箱子,将所有参劾李钦载的奏疏统统扫进箱子里,然后……气定神闲地处理别的朝政。 仍然有参劾奏疏源源不断地送进尚书省,许敬宗连看都懒得看了,全都扔进了箱子。 端午将至,就在满朝文武激愤参劾李钦载时,许敬宗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亲自执名帖登门拜访英国公,送上端午节礼,礼品准备了好几份,其中也包括了送李钦载的。 天下人争先恐后参劾李钦载时,处置参劾奏疏的右相许敬宗居然主动登门送礼,这个操作就比较骚了。 很多了解许敬宗为人的朝臣官员们突然冷静下来,然后若有所悟。 许敬宗这种人,不算好人,但也算不得坏人,他懂得趋炎附势,也会交朋友,朝中人缘不好不坏,但有一個很鲜明的特点。 我在任上,管你下面洪水滔天,我只看天子脸色。 那么,这种时候许敬宗一反常态毫不避嫌地主动给英国公府上送礼,代表了什么? 朝臣们冷静下来后,参劾李钦载的奏疏莫名少了许多。 参劾奏疏少了,但不是没有,奏疏可以束之高阁置之不理,但朝会呢? 次日的朝会上,十几名御史给事中纷纷出班,当着李治的面参劾李钦载。 太原王氏,千年名门郡望,李钦载一把火烧了大半,这可不是小事,他惹到的不仅是朝廷法度,更是对天下大儒和读书人的严重挑衅。 尤其是与太原王氏有着直接间接关系的朝臣们,更是在金殿上气急败坏,涕泪横流,不惜以死相谏,恳请天子严惩纵火恶贼,还天下士子儒生一个公道。 不出李钦载的意料,朝堂金殿上空暴风卷集,骤雨将至。 ………… 甘井庄。 刚回到庄子的李钦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一个很无语的消息。 “崔家小姐又逃了?”李钦载一脸莫名:“她特么逃婚上瘾了吗?逃了又逃,我做错啥了?” 刘阿四挠头:“听庄户说,五少郎率部曲赶赴太原的路上,她便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离开了庄子……” 李钦载不满地道:“我做错啥了?我哪里得罪她了?最近除了烧别人家的祖宅外,我简直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她发啥疯呢?” 余怒未息地深吸口气。 还不如倭国婆娘呢,虽说倭国婆娘性子矫情别扭,可人家又大又白啊,这个优点足以掩盖所有缺点了。 李钦载暗暗决定再等几天,若崔婕还没任何消息回来,他就把倭国婆娘办了。 三上老师的甜和咸,他都想尝尝。 听说李钦载回来,荞儿和一众弟子纷纷迎出前院。 李素节一脸崇拜,不停行礼,刺杀一事的内幕,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庄子里的弟子们却都知道跟太原王氏有关。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李治和武后打算利用这件事搞事情,也不知道此事背后的复杂性。 总之,别人胆敢谋刺先生,先生二话不说带人远赴太原,一把火烧了人家的祖宅。 这脾气,这尿性,不服不行。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物种进化论 弟子们对李钦载的崇拜确实到了比较高的程度。 李素节甚至情不自禁拿李钦载与孔子做比较。 孔子也是脾气火爆的山东大汉,手下七十二个扛把子,三千小弟,一言不合就“以直报怨”,春秋时期道上的规矩全是他定,这么一位孔武有力魁梧壮硕的汉子,他居然是个文化人…… 李钦载呢? 他有学问,也有弟子,也是出身贵族,更重要的是,脾气也不好,真正将“以直报怨”落到了实处。 任何人得罪了他,虽远必诛。大老远从渭南跑到太原,一把火烧了人家的祖宅,这脾气谁能比? 不管了,拜就完事了。 于是李钦载前脚踏进院子,李素节和一众弟子后脚就大礼参拜,表情虔诚如拜神灵。 李钦载被弟子们隆重的礼节搞得有点懵。 咋回事? 我不过只是烧了几栋房子而已,你们竟如此崇拜,我会飘的。 “先生快意恩仇,凯旋而归,弟子无不钦佩。”李素节垂头拜道。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李钦载觉得机会难得,于是虎躯一震,眼露王霸之气环视众弟子:“以后谁不好好学习,成绩落尾,为师我也把你家的房子点了,把你家的狗也杀了!” 众弟子敬畏拜服。 好man的先生,以后凑够三千弟子,咱也给道上定规矩。 朝闻道,夕死可矣。 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震慑黑白两道旳抡语,将来一定闪耀在大唐朝野市井乡间。 打铁趁热,打弟子也要趁热。 李钦载享受了众弟子的崇拜后,缓缓道:“我决定明日小考,成绩倒数三名者,每人抽十鞭,今晚要不要临时抱佛脚,你们看着办。” 众弟子顿时发出惨嚎。 无视众人的哀求,李钦载一手抱起荞儿,父子二人回后院。 李素节跟在后面哀求:“荞儿师兄,今夜拜托给师弟补课,师弟有数不清的零嘴儿……” 荞儿眼睛一亮,扭头响亮地回答:“好哒!” 父子回到后院,荞儿坐在李钦载的膝上,突然问道:“他们都说爹烧了别人的房子,是真的吗?” 李钦载想了想,道:“是真的。” “爹说过不准玩火,为何您也玩火了呢?” “因为爹被奸人所害,受害者不能一味受害,若有能力和机会,定要报还回去,否则别人会以为你软弱可欺。” 荞儿想了想,道:“村里刘家的闺女昨日抢了我两个弹珠,我可以报还回去吗?” “当然可以。” “我可以烧了她家的房子吗?” 李钦载脸色一黑,沉吟片刻道:“这个……倒不至于,没那么大的仇,除非不共戴天,否则没必要烧人家的房子,再说,小孩子玩火会尿床的。” 荞儿睁着天真的眼睛道:“所以爹今晚会尿床吗?” 李钦载笑了:“也许会的。” 荞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决然道:“爹就算尿床,荞儿也跟爹一块睡,荞儿不嫌弃。” 李钦载:“…………” 尼玛,你好意思嫌弃我,谁给你的脸皮…… 迟疑了片刻,李钦载试探着道:“荞儿今年已六岁了,敢不敢一个人睡?” 荞儿懵懂地道:“为何?跟爹睡不好吗?” “爹过些日子会跟姨姨成亲,成亲后爹想跟姨姨睡,荞儿能成全爹吗?” 荞儿摇头:“荞儿也想跟姨姨睡,姨姨身上好香。” “这个……达咩,姨姨将来是爹的婆娘,只能跟爹睡。” 荞儿不高兴了:“爹为何如此小气?以后荞儿娶了婆娘,也让她跟爹睡不就可以了。” 李钦载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孩子,没白养。从小就懂事,尤其很孝顺。 ………… 傍晚时分,父子二人一起吃过饭,荞儿蹦蹦跳跳给不争气又愚蠢的师弟们补课去了。 李钦载围着院子走了几圈消食,站在照壁前想了想,径自来到后院,推开了鸬野赞良的房门。 鸬野赞良仍在养伤,刺客一刀刺中她的肩头,伤可见骨,大夫诊治后接连几天她都痛得无法入睡。 这年头没有麻药,身体上的痛苦只能硬生生忍着。 鸬野赞良从小到大何曾遭过这般罪,又是独在异乡,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年仅十六岁的她终究是脆弱的,这几日偷偷躲在屋子里流了不少眼泪。 李钦载突然推门而入,鸬野赞良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裹紧了被褥,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她的眼神令李钦载很受伤,就像女人盯着地铁里偷拍的变态。 “你这眼神啥意思?虽然你又大又白,我可从未轻薄过你。”李钦载不满地沉下脸。 鸬野赞良往床榻内缩了缩,垂头道:“奴婢……奴婢受伤了,不能侍候五少郎,您恕罪。” 李钦载哼了哼,道:“知道你受伤了,而且是为了救我而受伤,我这不就来感谢你了,说吧,有啥愿望,只要不过分,我都能帮你实现。” 鸬野赞良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分’是指……” “是指要我吃屎,自杀,投井,以及大唐从倭国撤军。”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 听到最后一句,鸬野赞良颓然地坐了回去,失望地道:“奴婢没有愿望。” 李钦载盯着她的脸,缓缓道:“你可以提要求,比如放你回倭国。” 鸬野赞良一怔,随即摇头:“奴婢不能回去,父亲大人也不会容许奴婢回去。” “是我主动放你回去的,难道你不愿回倭国继续当你的长公主?留在大唐只能是等而下之的奴婢丫鬟,你可想清楚了。” 鸬野赞良苦涩地道:“奴婢出身王室,但命运却是不由己的,奴婢留在大唐,父亲和族人才能放心,唐国军队已掌控了大和国的宫禁,奴婢若回去,会引起王室恐慌。”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你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你,否则欠了你的恩情我总觉得不痛快。” 鸬野赞良急忙道:“您是主人,奴婢只是尽本分罢了,不求报答。” 李钦载没理她,沉吟半晌,突然道:“这样吧,从今以后,我把你当人看……”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李钦载微笑道:“恭喜你,从此你和我就是同类物种了。” 鸬野赞良愣了半天,吃吃地道:“当,当人看?难道五少郎以前……” “是的,以前你在我眼里是一只猢狲,又大又白的猢狲,但以后不一样了,以后你是人,若不反对的话,我可以给你在大唐落籍,你便是堂堂正正的大唐人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兄弟相见,先踹为敬 人生就是不断升级打怪的过程。任何人都无法免俗。 前世当社畜之前,李钦载也是个有理想有野心的精神小伙儿,幻想进入职场后干几件漂亮的案子,然后升职加薪,出任总裁,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理想终归会被现实打败。 职场各种黑暗,各种残酷反复抽了他无数记耳光后,李钦载终于选择躺平。 当了社畜,从此不再指望升职加薪,只求公司不景气的时候不要裁员,裁也别裁自己。还有就是,发工资尽量准时。 鸬野赞良也一样,她的人生也需要升级。 这个年代的种族歧视是真的无法避免的,大唐就是宗族上国,大唐的普通百姓都能高傲地用鼻孔瞪那些域外猢狲,再穷苦的百姓,生在大唐就是比化外蛮夷高贵。 一国长公主又如何?在李钦载眼里,她仍是一只猢狲。 真正令他的印象改变的,是鸬野赞良不顾安危救了他一命。 李钦载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这只小八嘎是因为爱上自己才舍身救他。 事实上李钦载比谁都清楚,小八嘎纯粹是害怕连累倭国旳王室族人,毕竟李钦载若真被刺杀了,倭国王室那些族人可就倒了血霉。 大唐天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鸬野赞良已渐渐知道李钦载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也知道他的爷爷是大唐一位了不起的大将军。 李钦载若死了,倭国的王室和普通子民绝对会被大唐报复,唐军再次血洗倭国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报仇没有下限,承担后果的是整个倭国。 这才是小八嘎奋不顾身救李钦载的唯一原因。 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倭国永远是她的软肋。 李钦载突然觉得小八嘎确实挺可怜的,可是当一个人的命运跟整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她的命运已经很难改变,除非她的国家能够振兴。 “以后不必做这些丫鬟下人的粗活了,李家的后院都交给你管理,你便是后院管事,后院的下人每天干啥活,由你安排分配。”李钦载缓缓道。 鸬野赞良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李钦载微笑道:“对了,以后你每个月还有月钱,你看,升职加薪不是梦想,老板一高兴,你就升级了。前程无量,可喜可贺。” 鸬野赞良小心地道:“丫鬟的前程……还是丫鬟吧?” “你聋了?以后你是管事,管丫鬟的。” 鸬野赞良不放心地道:“奴婢……想问问,丫鬟的前程最高能升到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李钦载也不大清楚,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道:“丫鬟的前程最高……应该是被收为妾室吧,这个前程顶天了,总不能让你中状元吧?” 鸬野赞良吓了一跳,飞快将自己的衣带系了个死结,身子不停往后缩:“奴婢,奴婢……还是干粗活吧,奴婢愿意服侍五少郎起居,一点都不累的。” 李钦载目光不善地盯着她腰上的死结,冷冷道:“啥意思?被我收为妾室还委屈你了?不想被我糟蹋?” 鸬野赞良没吱声,垂头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李钦载也没吱声,仰头无语地望着房梁。 特么的,竟被一只母猢狲嫌弃了……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今日就不揍你了,好好养伤,待你伤好,给你来一记狠的。”李钦载扔下一句威胁的话,起身就走。 ………… 第二天,青州崔家来了一位下人。 下人马不停蹄从青州赶来,见到李钦载后转达了崔婕的话。 “她回崔家了?为何招呼都不打?”李钦载不满地道。 下人垂头恭敬地道:“事出突然,回到崔家后,小姐召集庄户,将王家陪嫁的下人全都打断了腿,扔出了崔家祖宅……” 李钦载吓了一跳:“你家小姐如此暴躁的吗?” “小姐也是为了给少郎君出气,听说少郎君被刺是王氏指使,小姐便忍不住了,不仅如此,家主续弦的新夫人王氏,也在当日被家主休了,送回了太原祁县。” 李钦载闻言怔忪许久,心中涌起一股感动。 有一个不问缘由,不分是非,义无反顾无条件帮亲不帮理的女人,真的挺暖心的。 为了帮他出气,竟千里迢迢回到青州,召集道上的兄弟打断了王氏奴仆的腿,还活生生拆散了她爹和新夫人这对苦命鸳鸯……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直到今日,李钦载才充分见识了何谓世家小姐的威风。 想当初她落难甘井庄时,他曾那样欺负她,李钦载不由感到一阵心虚,深深后悔自己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但愿这婆娘不记仇,成亲后能恢复温柔人设,千万不要再崩了。 “你家小姐可有说过何时回来?”李钦载问道。 下人恭谨地道:“家主说了,小姐暂时不会回来,家主已与英国公商量了黄道吉日,小姐留在崔家待嫁,少郎君与小姐成亲之日方可再见。” 李钦载嘴角一勾,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赏给下人,笑道:“回去转告你家小姐,马上成亲了,不要到处乱跑,这次若还敢逃婚,我把崔家的房子也点了……” 下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恭敬地答应一字不差地把少郎君的话带到。 ………… 端午刚过,午后已能感到夏日的炎热。 李钦载正在后院教训不争气的弟子们,小考结果出来,不出意外的,上官琨儿又垫底了,倒数第二是契苾贞,倒数第三是一位开国侯的儿子。 说好的一人十鞭,李钦载说到做到,大早上便挨個儿抽了他们一遍,当然,轮到上官琨儿时,李钦载还是稍微放了点水,并认真叮嘱上官琨儿多多督促他爹娘辛勤耕耘,早日生下妹妹。 如果他爹娘需要助兴的药,去找河东县男的犬子薛讷,那货啥都有。 抽完了弟子,李钦载刚准备回房睡个午觉,一道人影突然窜进了前院。 李钦载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摁住了肩膀,然后脖子一紧,被人使了一招十字架锁喉,勒得他两眼翻白,手脚不停刨动。 奋力挣扎时,李钦载眼角余光瞥到院子廊柱下静立的刘阿四。 这货眼睁睁见自己被锁喉,居然站在原地毫无所动,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被最信任的人背刺了?不会这么狗血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装死过去,然后来一记反杀,锁住自己喉咙的胳膊突然松开了,最后李钦载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 “老五还是不行啊,身子一如既往的弱,我若再使点劲儿,你该投胎了。” 李钦载勃然大怒,迅速转身,然后看到一张同样年轻的脸庞。 仔细打量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 那就不客气了。 李钦载朝他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一记撩阴腿狠狠踹去。 一声惨叫后,眼前的年轻人双腿内八字夹紧,睚眦欲裂双膝跪倒在地。 年轻人脸色涨得通红,颤巍巍指着李钦载,嘴唇不停蠕动,李钦载估摸他应该在骂脏话。 不远处看热闹的刘阿四脸色也变了,急忙冲上前,吩咐部曲将他扶进房。 一炷香时辰后,李钦载坐在年轻人床榻前,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经过刘阿四的热情介绍后,李钦载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 英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李钦载的堂兄,大唐隐藏版的反贼,李敬业。 这特么误会大了,差点让李家大房绝后…… “兄长恕罪,愚弟错了……”李钦载愧疚地道歉。 李敬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李钦载那一脚踹中了他的要害,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过来。 良久,李敬业幽幽地叹了口气,复杂地看着他。 “年余未见,五弟的脚法愈发精湛了……这一脚,约莫有二十年功力吧?”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骗病假的堂兄 纵观大唐上下历史,李敬业是绝对能在史书中留名的人。 至于是美名还是恶名,后人颇多争议。 有人说他反武是为了私利,并非拥护李唐。也有人说他是板荡忠臣,天下不敢言武,唯独他站出来举起了义旗。 是非成败转头空,伴随与他史书留名的,还有骆宾王那篇千古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那句“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隔千年后读来,仍然满腔意难平。 眼前的李敬业,他仍然年轻,眉眼间依稀与李钦载有几分相似。 他阳光开朗,少年不识愁滋味,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咧得大大的,露出满嘴的白牙,像刚从篮球场比赛获胜的中锋,笑容在汗水里熠熠生辉。 那些人生中的苦难,还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 如果没有李钦载的出现的话。 躺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李敬业的要害终于恢复了少许,行走虽仍有些疼痛,至少没那么严重了。 “五弟出招越来越往下三路走了,谁教你的龌龊招式?”李敬业龇牙道。 “无师自通,浑然天成。”李钦载谦逊地道。 李敬业黑着脸:“我并不是夸你,你这副虚怀若谷旳样子是啥意思?” 李钦载没搭理这个话题,好奇道:“兄长为何突然来此?” 李敬业乐了:“我病了,向吏部告了假,回长安休养两年再赴任。” 李钦载打量他:“兄长哪里病了?” 李敬业板着脸:“我说我病了,那就是病了,没病也得病。” 说完李敬业噗嗤一声,自己绷不住乐了。 李钦载恍然。 这年头无论皇子还是权贵子弟,但凡放到外地为官,隔一两年便会告病假。 毕竟如今大唐除了长安和洛阳,别的城池州县都太贫瘠落后了,这些皇子和权贵子弟从小习惯了长安国都的繁华,怎受得了外地的荒蛮? 于是一个个都耍起了小聪明,地方为官一两年后,动辄便生病告假,奏疏文书里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几乎阳寿将尽只想落叶归根的样子。 吏部的官员们大约也清楚这些权贵子弟的德行,只要别太过分太频繁,通常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准假的。 当然,地方上的军政一把手如刺史都督什么的,是不能轻易离开的,这是底线。 幸好李敬业不是一把手,他是柳州刺史府长史。 嗯,那个吃螺蛳粉的地方……幸好大唐还没发明这种黑暗饮食。 李敬业的口音基本还是关中口音,没有捏着嗓子说“表锅,偶粗来了欧……” 用力拍着李钦载的肩,李敬业笑道:“去年爷爷给我去信,说五弟已是今非昔比,简直脱胎换骨。” “虽说混账性子没怎么改,但也扎扎实实为大唐立了好几桩大功,连天子都对你甚为垂青,哈哈,我李家的种,就是了不起!” 李钦载脸颊抽了抽:“爷爷要夸我就认真夸,拿我的缺点先铺垫是啥修辞手法?再说,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混账了……” “你是今年的混账……”李敬业不在意地道:“混账就混账,谦虚个啥,刚放火烧了太原王氏,你不混账谁混账?” 李钦载微笑,深呼吸。 你特么得感谢自己投对了胎,要不是我的堂兄,你又得挨一记撩阴脚,以后改口叫你堂姐…… 李敬业又道:“我从长安过来时,爷爷让我带句话,你小子最近老实点,朝堂为了你已经快吵翻天了,连爷爷最近都不敢出门,对外已闭门谢客。” 李钦载幽幽地道:“烧几栋房子而已,多大个事,那些当官的太无聊了……” 李敬业冷笑:“这句话的混账味道愈发浓郁了,你咋不看看烧的是啥房子,太原王氏的祖宅,呵,我曾经最混账那几年也不敢这么干。” 李钦载笑了笑,反正事情干都干了,而且他也没啥心理压力。 李治和武后帮他兜底呢,这件事的前半部分他已干了,后半部分是大佬们斗法的情节,李钦载没资格参与。 天子和皇后蓄谋已久,等参劾的朝臣蹦达够了,李治也该出手了。 李钦载叫来了荞儿,让他叫李敬业伯伯。 粉**萌的荞儿站在李敬业面前,李敬业疼坏了,一手抱起他,不停在荞儿脸上又吸又亲。 荞儿被弄得一脸口水,终于无法应酬下去,在李敬业怀里使劲挣扎起来。 李钦载只好温言安慰:“忍忍就过去了,你伯伯亲够了会有贵重礼物送上。” 荞儿只好停止挣扎,眼神呆滞一脸麻木地被迫营业。 李敬业吸够了娃,意犹未尽地放下荞儿,父子俩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李敬业顿时闻弦歌而知雅意,身上搜罗了一番,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荞儿,尴尬地笑了笑:“伯伯来得匆忙,没准备见面礼,荞儿回长安了伯伯给你补上……” 荞儿接过玉佩,对着阳光照了照,如同检查钞票的防伪线,态度非常严谨。 玉是好玉,晶莹剔透,阳光透过玉佩,荞儿的小脸洒上一层朦胧的光,像初秋时节清冷的月。 李钦载眼睛一亮,劈手便夺过玉佩,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温柔地对荞儿道:“你还小,爹帮你存着。” 荞儿也不反抗,年幼的他对钱财还没产生太大的概念。 李敬业脸颊抽搐了几下,叹道:“五弟你这德行……” 李钦载一脚轻轻踹了踹荞儿的屁股,道:“还不谢谢伯伯。” 荞儿乖巧地行礼:“荞儿多谢伯伯厚赐。” 摸了摸荞儿的脑袋,李钦载笑道:“好了,营业结束,去跟师弟们玩吧,告诉那群小崽子,下个月还有一次小考,倒数三名仍然十记鞭子。” 荞儿蹦蹦跳跳跑开。 李敬业若有所思地道:“我听说你收了一群皇子和权贵子弟传授学问?五弟,年余未见,你的变化真的太大了,我都快以为你被鬼上身了。” 李钦载眼皮一跳,真被他蒙中了。 李敬业勾住他的肩,笑道:“兄长大驾光临,还不赶紧设宴,咱兄弟今日喝个痛快,好生与我说说,这一年多你究竟吃了啥,咋就突然灵醒了,你这一身本事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钦载认真解释道:“事实上一年多前,我在梦里见到一位白胡子老奶奶……” 李敬业一脚踹去,笑骂道:“你奶奶才长白胡子!赶紧设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反转,改姓 兄友弟恭,时和岁丰。 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不是君子,饮酒也其乐无穷。 李钦载今日破例饮了不少酒。 这个年代的酒其实算不上美味,哪怕是贵族家惯饮的三勒浆葡萄酿,口味跟千年后也没法比,所以李钦载不怎么喜欢饮酒。 只是今日与堂兄饮酒,兄弟亲密无间,不知不觉李钦载便饮了许多,最后已有七八分醉意。 李敬业总算知道了这一年多来,自己这位堂弟究竟干了多少大事。 越听越吃惊,想破头都想不通,堂弟怎就如此厉害,以前那个肆无忌惮惹是生非的堂弟,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国朝栋梁,英国公一门因他而家运绵长。 作为未来必然继承英国公爵位的长房长孙,李敬业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长房长孙,最适合继承英国公爵位的人应该是李钦载吧? 有那么一刹那,李敬业心里闪过一丝嫉妒,然而转瞬便释然。 醉眼望向李钦载,他仍是自己的堂弟,那个小时候又哭又闹,长大后让全家人不省心的小混账。 夜深人静,明堂孤灯。 摇曳的灯影下,兄弟俩勾着肩摇摇晃晃。 酒宴直至天明。 ………… 长安城。 参劾李钦载的奏疏仍不见减少,每天仍如雪片般送进尚书省。 太原王氏的底蕴果真不凡,李钦载烧祖宅的举动真旳就像捅了马蜂窝,事情过了好几日,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演愈烈。 朝堂内但凡与王氏有关的朝臣们都在义愤填膺地参劾李钦载。 更有意思的是,太原王氏祖宅被烧,其余几个世家门阀也不安分了,趁着群情激愤,五姓七宗里面除了青州崔氏,另外几个世家纷纷指使门生参劾李钦载。 李钦载烧的不仅仅是太原王氏,他这个举动已触到了大唐所有世家的逆鳞。 千年门阀祖宅说烧就烧,若不严惩,以后是不是任何人都能来世家祖宅放一把火? 这是世家门阀绝对不能容许的,哪怕他是英国公的孙子,再强大的背景这次也必须弄下马来。 当初李钦载卖掉先帝御赐的白玉飞马,那么混账的事,后果也不及今日这般严重。 李钦载已有爵位官职在身,烧人祖宅已不是少年无知轻狂,对朝臣来说,李钦载已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承担闯祸的后果。 这个后果,不仅是被罚俸禄那么轻描淡写,已有许多奏疏要求天子严惩,削爵罢官都不解恨,必须流徙千里甚至拿入大理寺严审问罪。 接连几日,参劾奏疏越来越多,天子却置若罔闻,就算有人在朝会上当面参劾,李治也是打几个哈哈,然后右相许敬宗出来转移话题。 一君一臣配合默契,这桩事便拖了下来,几天下来都没见结果。参劾的奏疏更是被许敬宗束之高阁,不闻不问。 朝堂上沸反盈天,民间也不消停。 国子监的学子不知被何人鼓动,竟集体来到英国公府门前静坐,并朝国公府的门缝里塞进了一封联名书,请求老公爷清理门户,勿枉勿纵,莫污了老公爷一生功勋一生清白。 英国公府大门紧闭,门口的部曲也被撤了回来,李勣打定了主意,任由这些不懂事的学子们胡闹。 事态渐渐不可收拾的时候,太极宫终于传出了消息。 首先是一张出自宫闱的告示,大明大亮贴在朱雀大街外的刑部官衙门口,供来往行人查阅。 告示上有太原王氏的长安管事王从安画押的供状,还有王氏暗中谋刺英国公之孙李钦载的所有细节,包括指使遣唐使,以及动用家族死士等等。 这张告示贴出来后,朝野震惊,民间市井惊诧。 事情有因必然有果,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英国公之孙大老远带人烧王氏的祖宅是有原因的。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你被人暗中谋刺后,会不会报复回去?仅仅烧了个祖宅已经很客气了好不好。 长安城的舆论瞬间反转,肇事者变成了受害者,参劾李钦载的奏疏一夜之间减少了大半。 剩下那些仍在参劾的,大多都是与太原王氏有关联的官员门生。 告示张贴两天后,李治和武后终于动手了。 太极宫突然传出一道旨意,严厉训斥三省六部,参劾李钦载最欢实的御史台更是被李治骂得狗血淋头。 训斥过后,李治责令三省六部官员自省反躬,自纠自察。 右相许敬宗心领神会,在朝会上带头向李治请罪,与许敬宗向来不对付的李义府这时也不知被谁授意,竟难得地与许敬宗站在一条战线上,一同向李治请罪。 然后,朝堂突然变了风向。 自纠自察数日,三省六部莫名被爆出一些官员违法的证据。 这些证据真如神兵天降,来得莫名其妙,有的是同僚举报背刺,有的是百骑司查出来的,还有的则是不知被封存多久的证据,猴年马月的事被突然翻了出来。 前几日还蹦达得欢快的朝臣们,此时全都懵了。 明明说的是英国公之孙烧太原王氏祖宅的事,为何才过了两日,竟引火烧身了? 有些聪明的朝臣咂摸咂摸嘴,顿时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从李钦载被刺,到李钦载烧王氏祖宅,最后三省六部许多官员被牵扯其中……这特么咋越看越像个圈套呢? 多年前天子废王立武的回忆再次浮现脑海,这么一想,思路顿时清晰了。 尼玛,这是要对世家动手的节奏。 李钦载被刺也好,烧人祖宅也好,根本就是個铺垫。 天子和皇后真正要做的,是利用此事敲打世家,敲打的不仅是太原王氏,而是所有世家门阀。 是的,只是敲打,以李治和武后如今的能力,他们做不到将世家彻底铲除,但天家已表现出明显的打压世家的态度。 这次的风波,就是为了让各大门阀看到天家的态度。 随着许多不法的证据浮出水面,与太原王氏有关联的官员纷纷落马。 这次重点打击的是太原王氏,但其余几大门阀也被牵扯进来了,或多或少被贬谪了几个,至于太原王氏,仅仅被拿入大理寺的官员就有二十多个,其中有几个罪行严重,可能会被抄家问斩。 龙朔二年五月廿二。 数十名官员被拿入大狱后,太极宫再次传了一道旨意。 祁县王氏横行不法,谋刺功臣,着令祁县王氏一脉改姓。 祁县王氏从此改姓“蟒”,族人从此不得以王姓传世。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莫生气 将王姓改为“蟒”,这已是天家对祁县王氏最大的恶意了。 在古代,“蟒”这个字是非常贬义的字眼,跟“狠毒”“阴鸷”等贬义词有直接的关联。 相比李钦载火烧王氏祖宅,李治的这道旨意才真正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圣旨颁行的当日,朝堂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清楚,太原王氏的祁县这一脉,从此废了。 而李钦载火烧王氏祖宅这件事,但凡稍微长了脑子的人,也不敢再上疏参劾了,这根本就是天子和李钦载联手做的一个圈套。 谁在这件事里面上蹿下跳,谁就等着倒霉。 于是,一夜之间,所有参劾李钦载的声音全部熄火。 朝堂恢复了往日的融洽和睦,每天朝会君臣仍是一片祥和,有事说事,没事闭嘴。 沸反盈天的参劾李钦载一事,仿佛从未发生过似的,连李钦载旳名字也无人再提起,谁提谁晦气。 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朝堂金殿上少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因谋刺李钦载一案,被牵扯卷入的官员从某部侍郎到御史给事中等等,数十人被拿入大狱,等候刑部大理寺问审。 这些官员说冤也冤,谋刺李钦载一案他们根本不知情,莫名其妙就被卷入其中。 说他们不冤也确实不冤,案子不过是表象,李治要收拾的是世家,这些被牵扯的官员基本都与各大世家有着各种关系。 帝王即社稷,在他强大的意志面前,个人的辩驳与反抗都是徒劳。 一切都是为了巩固皇权,至于罪名,说你有,你就必须有,真假不重要,棋子的角度和棋手的角度,看到的并不一样。 ………… 一场朝堂风波尘埃落定,处于暴风中心的李钦载不出意料地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他所做的就是跑到太原祁县,然后放了把火,接下来便是李治和武后的操作。 这次也是李钦载和李治之间的第一次君臣合作,愉不愉快且不说,至少省心省事,没给李钦载的平静生活带来太多麻烦。 甘井庄。 未婚妻回崔家待嫁,李钦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生活里突然缺了一个角,怎么也填不上。 以往到了傍晚时,两人就会很默契地相约在庄子里,然后并肩散步,一直到夜幕降临。 他和她会说很多话。 崔婕会告诉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读过什么书,请了哪位大儒,幼年调皮时如何捉弄兄长…… 李钦载看得出,她在小心翼翼地呵护这段感情。 她迫切需要了解他,也迫切希望李钦载了解她。夫妻相爱的前提,首先是相知。 喜欢一个人是感性的冲动,了解一个人才是对彼此未来的人生负责。 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一见钟情,却从来没人说过他们的婚后是否幸福,长得好看跟幸不幸福半毛钱关系吗? 反倒是那些整日说着柴米油盐,生活过得毫无波澜,日子淡出个鸟来的夫妻,往往能够白头到老。 李钦载很庆幸自己能与崔婕相遇。 他和她都是不愿折腾生活的人,平平淡淡,执手偕老。 不折腾,才是对生活最大的敬意。 崔婕同时也对李钦载的学问很感兴趣,不止一次问过关于数学和格物的知识,李钦载开始时还算不厌其烦,很有耐心地从头教起。 教过几次后,李钦载渐渐发觉崔婕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于是回答越来越敷衍,最后索性开起了车。 多直男的人才会在男女并肩散步的时候跟她聊数学物理。 反正李钦载从来没听说哪对男女花前月下的时候聊数学公式或是核聚变原理,唯一适合在花前月下聊的物理知识是杠杆力学。 如何在四肢不动的前提下,用男人的某个支点撬起一个女人。 庄子南端的新学堂已见雏形。 工部官员和上千工匠日夜不停地修建下,学堂已经建好五排宿舍。 李钦载亲自去看过,条件不算太好,里面是大通铺,在李钦载的强烈要求下,通铺都被盘成了炕,这样冬天的时候学子们不会太冷。 至于夏天如何度过,李钦载表示毫无办法,空调这玩意儿他不会做,就算做出来了,没电也白搭,而电这个东西也属于物理知识。 以后有机会让小八嘎在雷雨天里放個铁风筝玩,让她充分感受到宗主上国的学问研究是何等的快乐。 工部官员毕恭毕敬请李钦载视察宿舍,李钦载随意看了一遍,然后表示验收了。 条件差点没关系,反正那些学子又不是他亲生的。 一个男人一辈子要承担的责任太多了,省着点用,不要像圣母那样恨不得连全世界的畜生都用爱包裹起来。 验收过后已是下午,李钦载的伤口已经恢复,小混账们已经散养了好些天,再旷工说不过去了,于是他一脸不高兴地回到课堂上。 李素节等纨绔安静地坐在课室内,规规矩矩坐得端正。 李钦载刚进门就拿出一幅字,然后在课室的墙壁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命李素节把字挂上去。 小混账们有些发怔,然后激动坏了。 “先生亲笔题写墨宝,殊为难得,弟子一定每日拜读,领悟先生墨宝中的真谛。”李素节崇拜地道。 李钦载懒散地道:“你先挂上去,拜读领悟什么的,你们随意。” 李素节恭恭敬敬将墨宝请上墙壁,众人好奇地望去。 首先入眼的是李钦载的一手臭字,字体之扭曲,结构之凌乱,笔画之粗鄙,简直臭不可闻。 小混账们的脸色顿时变了,在座的都是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虽然数学物理知识有些拉胯,但读圣贤书,写一笔飘逸灵动的好字还是不难的。 李钦载的这幅字简直是对他们书画鉴赏能力的一种严重挑衅。 课室内一阵骚动,在李钦载的师威镇压下,小混账们终于忍住了即将喷口而出的唾骂。 于是众人忍着恶心再看字的内容。 嗯,是一首朗朗上口的诗,诗名叫《莫生气》。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李素节喃喃念诵着这首诗,越念表情越古怪。 众混账念完后,也都一脸懵然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露出符合封建社会士大夫礼节的微笑:“这幅字是给我自己看的,关键时刻它可能会救我的命,就挂在我对面的墙壁上,我随时能看到它。” 李素节讷讷道:“先生,弟子虽愚钝,但……没那么严重吧?” 李钦载继续微笑:“你们对自己的弱智一无所知……这次的小考,你们猜猜谁及格了?” 众混账顿时颓然,默默垂头不语。 李钦载叹道:“我教你们学问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学问失不失传其实我已不在乎,我如今唯一的希望是,我要活下去,这辈子一定不能被你们气死。” 李素节惭愧地道:“弟子愚钝,先生恕罪。” 李钦载扯了扯脸颊,道:“恕罪,当然恕罪,不然能怎样?工部官员告诉我,再过几日便有国子监明算科的学子来报到,以后你们这些师兄跟他们一同学习。” “那些明算科的学子基础比你们好太多了,以后若同堂学习,你们这些师兄样样不如人家,看你们挂不挂得住脸。” 众人表情凝重,显然感受到了压力。 一群鸡同在一个笼子里没啥,大家都一样,谁也没资格笑谁。但若鸡群里多了一群鹤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群鸡会慢慢感到羞耻,自己为何会跟鹤关在一个笼子里。 最后呢? 最后这群鸡要么努力变成鹤,要么去洗头房打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国子监学子 李钦载看得出,其实李素节这群鸡对人生并没有太大的理想。 顶级阶层,家境优渥,不愁吃穿,他们哪里还需要理想?不给社会添乱已经是他们这辈子能做到的最大成就了。 所以说,文明不总是在进步,而年轻人也不全是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 一千多年后的鸡都有理想,而且不论天南海北,她们的理想高度统一。 从良后不是想开个美甲店,就是开个服装店,或者小精品店,让恩客们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值。 不仅满足了生理需要,同时也满足了心理需要,为一个年轻女子的理想添砖加瓦,给社会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正能量,满满的成就感。 李素节这群鸡就大不如千年后了,他们生来就是混吃等死的命,这或许便是他们成绩一直上不去的原因之一。 国子监明算科的学子来得比想象中旳快。 宿舍刚修好的第三天,甘井庄外彳亍行来一支队伍。 队伍里全是年轻人,他们背着厚重的行李,一名国子监的官员护送,看到远处起伏错落的村庄民居,学子们脚步渐缓,纷纷露出释然之色。 终于到了。 那位传说中与他们年龄相当,却有满腹明算学问的男人,是否真如传闻所言,改变了从古至今明算一道的格局? 学子们委实有点不敢相信,能在国子监明算科读书的人,治学的态度一定是非常严谨的,尤其是明算一道不像写文章,绝对不容许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对与错一眼分明。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真能集古今明算大贤之所能,并将其发扬光大? 学子们的心头萦绕着许多疑问。 不仅有疑问,还有顾虑。 听说……这位先生的名声可不咋样,昔日横行长安的著名混账,出格惹祸的事可谓罄竹难书,前不久还把太原王氏的祖宅点了。 在这样一位先生的堂下求学,他会不会一言不合就给他们点个人体天灯?人家是英国公的孙子,弄死几个学生想必没什么大碍吧?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学子们踏入了甘井庄。 国子监官员领着学子们来到李家别院,李家别院门口有部曲值守,官员只好老实站在门外等候通传。 没多久,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出来,年轻人穿着华贵,笑容爽朗,跨出门外便饶有兴致的打量这些学子。 国子监官员急忙上前行礼:“下官国子监博士许常松,拜见李县伯。” 年轻人一怔,然后面露古怪之色含糊道:“嗯,免礼免礼,一路辛苦了,你们……都是来求学的?” 许常松陪笑道:“奉陛下旨意,下官领国子监明算科学子共计三十二人,这是头一批,往后还有更多学子来求学,叨扰县伯,还请恕罪。” 年轻人和善地笑道:“恕罪,当然恕罪,哈哈,诸位学子都莫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见年轻人如此友善爽朗,且态度平易近人,国子监的学子们纷纷松了口气。 看这模样,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这不挺客气的吗?传闻害人,果然不可信。 接下来求学的日子,想必如同天堂般快乐,如此和蔼可亲的先生,一定能让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愉悦地遨游…… 站在台阶上的年轻人又笑道:“既然来了,我先考考你们……” 学子们精神一振,脸色凝重。 这算是入学考试了,一定要在先生面前表现出彩,才能让先生对自己印象深刻。 于是学子们一齐躬身行礼:“请先生出题。” 年轻人露出促狭之色,道:“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太阳离咱们有多远?月亮离咱们有多远?” 三道题顿时令学子们瞠目结舌。 这个问题……好变态! 包括许常松在内,所有人都愣了,期期艾艾半天没人吱声。 超纲了啊先生!咱们明算科的学问已经触及到这个层面了吗? 年轻人露出失望之色,叹息摇头:“你们太无知了,真不知如何教你们才好,如此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你们还是回国子监多读几年书再来吧。” 终于,一名国子监学子忍不住抗声道:“弟子确实无知,还请先生赐教。” 顿时所有学子异口同声行礼:“还请先生赐教。” 年轻人表情闪过一丝尴尬,翻了个白眼儿。 好吧,被反杀了,这三個问题他也不知道。 正在尴尬沉默时,年轻人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天上星辰不计其数,因为宇宙是无限大的,星辰也无限多。” “太阳离咱们三亿里,光的速度是每秒六十万里,所以我们现在晒到的阳光,是太阳八分钟以前发出来的,什么叫秒,什么叫分钟,以后会教你们。” “月亮离咱们七十六万里,月亮的光是折射太阳光所发,上面没有广寒宫,没有桂花树,也没有兔子,只有一个个陨石坑,这些以后也会教你们。” 李钦载缓缓从门内跨出来,表情冷淡,眼神不悦地扫了学子们一眼,道:“来了就去宿舍安顿下来,站我家门口作甚?你们吵到我午睡了。” 许常松和国子监学子们吃了一惊,看了看台阶上站着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李钦载,一脸的懵懂茫然。 片刻后,许常松拱了拱手:“不知尊驾……” “我叫李钦载,目前是乡村教师一枚,新学堂盖好后我就是学堂的山长。” 许常松面色迟疑地望向第一个从门里走出来的年轻人:“敢问阁下是……”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不怎么是李县伯……” 许常松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啥叫“不怎么是李县伯”?就是个冒牌货呗,说得那么委婉。 李钦载指了指他,道:“他是我兄长,李敬业,吃饱了撑的调戏你们一下,不高兴都给我憋着,现在都滚回宿舍去,不要再吵我!” 说完李钦载打了个呵欠,转身就走。 看着李钦载冷漠无情的背影,国子监的学子们表情很复杂。 其实……传闻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光看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就知道这位先生多不讲道理了,以后的求学日子怕是不好过。 学子们老老实实转身朝庄子南端的新宿舍走去。 一名学子若有所思,边走边喃喃道:“太阳离咱们真有三亿里?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求学的姿态 李钦载自己或许并未察觉,他穿越后真正改变大唐的,不是神臂弓,不是滑轮组,也不是火药和三眼铳。 改变大唐的,是他从前世带来的理工基础知识。 这才是真正能够强国兴邦的东西,火药和三眼铳这些充其量是知识的基础上制造出来的工具。 李钦载比谁都清楚理工基础知识的重要性,也不止一次跟李治说过。 当他看到李治已充分重视后,他反而就不怎么上心了。 该教的还是会教,但学不学得会就随缘了,一群小混账学了近一年,如今才只是小学乘除法的水平,他能怎么办? 李钦载没那么高的觉悟,他做不到为了大唐鞠躬尽瘁,也做不到为了学生呕心沥血。 他只是想过简单平静的日子,不想把日子过得太忙碌太复杂。 学生如果没天赋,不如自己编好完整的教材,将理工基础知识传下去,有书籍自然会等到有缘人。 那么多高人为何要在悬崖下留一本绝世武功秘籍? 当然是为了淘汰蠢货。 李钦载对学子冷漠,对教学不上心,大约也是这种心理。 直接编教材多好,书籍会帮他充分筛选出人才和蠢货,何必亲自教?本来他当这个老师就是被李治赶鸭子上架。 国子监旳学子们在新宿舍住了下来,入住的第一晚,他们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大通铺很新奇,通铺下面硬邦邦的炕也很新奇,外面是工匠们日夜轮换不停工的工地,有几栋正在盖的房子名字也很新奇。 据说有叫“食堂”的,有叫“教学部”的,还有叫“实验课堂”的,闻所未闻的新名字,让国子监的学子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带着兴奋和忐忑的心情,国子监的学子们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早,许常松将学子们带到李家别院门口。 这次许常松学得乖巧了,不准学子们发出任何声音,一群人非常有耐心地在门口等候,等到日上三竿,部曲来通报,五少郎刚醒,命众学子进去。 一众学子进门后,便见李钦载穿着玄青色长衫,一脸惺忪睡意坐在院子里打呵欠,看得出起床气未消。 众人正式以弟子礼拜见李钦载。 原本对李钦载有些质疑的学子们,今日也收起了轻慢之心。 昨日李钦载随口回答出来的三个问题,令他们印象非常深刻。虽说这位先生很年轻,几乎与他们同龄,但达者为尊,求学便该有求学的态度。 李钦载也在打量他们。 国子监的学子们大多出身寒门,权贵家的子弟比如契苾贞上官琨儿他们,通常是不会入国子监与寒门子弟一同求学的,他们自家会聘请有名望的西席。 “寒门子弟”的意思,并不是家里穷困潦倒,那不叫“寒门”,那叫“没门”。 寒门子弟通常是指权贵阶级以下,贫民阶级以上的人家,家境不算富裕但也勉强有实力能供养一两位读书人。 贫民就连称呼“寒门”的资格都没有,供养读书人更不可能。贫民家的孩子八九岁就能当半个劳力了,怎么可能耗费多年时光供养他读书识字。 “让师兄们带你们去课堂,从基础知识学起,”李钦载懒洋洋地吩咐:“我这里的学问与国子监明算科不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两天时间先背会九九歌。” 话音刚落,一名学子站出来恭敬地道:“先生,弟子等早已背会了九九歌。” 李钦载一愣,然后点头。 明算科学子的基础果真比那些小混账强多了,小混账们养尊处优,来庄子学习以前根本不在乎什么明算学问。 但国子监明算科不同,他们要靠这门学问考进士的,是吃饭的家伙,自然更努力。 “那就让师兄们教你们大唐数字和运算符号,必须尽快把数字和符号学会,它是一切明算学问的基本工具。” 众学子纷纷应是。 李素节领着一群小混账登场,他们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走到众人面前时,学子们还非常天真地行礼,口称“师兄”。 小混账们也非常客气地回礼,然后热情洋溢地带学子们入后院课室。 李钦载嘴角扯了一下,指了指李素节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李素节正色道:“先生放心,师弟们初来乍到,作为师兄,我们呵护还来不及,怎会过分。” 李钦载嗯了一声,阖眼假寐不语。 国子监这些学子们确实应该被师兄们好好欢迎一下,他们自以为来到鸟语花香的人间花园,没想到落入了遍地狼崽子的丛林炼狱。 学问不是嘴上说求几句便能学到了,还得经历灵魂的洗礼,皇子纨绔们没事还得挨鞭子呢,国子监的学子难道能免俗? ………… 兴高采烈的学子们被李素节领到后院。 新学堂还没完全建好,所有弟子暂时在李家别院求学。 众人站在后院空旷的院子里,见满地厚厚的落叶和尘土,不由一阵奇怪。 如今才是夏天,按理说没到落叶的季节,院子里如此厚的落叶从哪里来的? 课室外的玄关上,李素节和李显等小混账们笑吟吟地盯着学子们不停打量,眼神里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总觉得进了狼窝,一群狼正在研究从哪儿下嘴吃了他们。 李素节朝众人招手,笑着指向院子里的落叶,道:“先生曾说过,求学不单单是求学,学堂内外所有的杂务清扫都得自己动手……” “我们当初刚来的时候,此处还只是别院一块荒置的院落,是我们亲手将这块荒芜的院子清理出来的,众位师弟既然来了,当然该有所表示,否则教师兄们心中如何平衡,对不对?” 众学子愣住了,面面相觑后,终于勉强点头。 李素节仍旧笑吟吟地道:“清理院子只是其中之一,圣贤曰‘弟子服其劳’,‘弟子’自然也包括师弟了,所以学堂内外日常的打扫,书籍的整理,地板清洗打蜡等等,就麻烦各位师弟费心了……” 学子们有些不满了,一名学子站出来不悦地道:“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李素节仍笑道:“欺负人?呵!先生学问绝世通天,世间能握天地之理者,唯先生一人矣,如此绝世之学问,岂能轻授?” “师弟啊,你们把求学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以为送上一点束脩,行个弟子礼,便能让先生授尔绝世学问?” “我们这些师兄谁不是天家权贵出身?那又如何?来此求学时可知我们受过多少磨难?” 李素节笑容渐逝,指着契苾贞,道:“他,契苾何力大将军的儿子,将门之后,皮糙肉厚,被先生惩罚挨鞭子,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又指了指上官琨儿,李素节道:“他,中书侍郎上官仪之孙,每次小考前通宵达旦,夜不能寐,躲在屋子里偷偷抹眼泪。” 又指了指自己,李素节悲愤道:“我,为了博先生青睐,不惜冒着性命之险,执意陪先生东进百济,白江口之战我亲身参与,灭倭国之役我全程服侍先生起居,亲眼看到倭国被先生灭之……” 一席话说得国子监学子们目瞪口呆,后背冒起一阵寒意。 李素节和小混账们却仿佛打开了痛苦记忆的阀门,本来是调教欺负师弟的仪式,却莫名勾起了心酸的回忆,一个个眼眶竟泛红了。 李素节使劲吸了吸鼻子,道:“求学?你们以为求学是什么?求学就是低三下四,就是低眉顺目忍气吞声!师兄们承受过的磨难,凭啥你们不能承受?若谁接受不了,不如现在就转身回长安。”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佳期已定,前尘如烟 小萌新们瑟瑟发抖。 这里不是明算科学堂吗?为何这些师兄们说起来仿佛人间炼狱般恐怖? 一个个皇子权贵出身,说起当初求学的经历竟眼眶泛泪,悲从中来的模样可怜又可笑…… 那位年轻的先生授业时究竟是怎样的风格?竟给这些昔日横行长安的小恶霸们造成了如此惨痛的回忆。 “小恶霸?”李素节仰头默默流泪:“横行长安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谁敢在先生面前自称‘小恶霸’?你们来之前难道没打听过先生昔日在长安城的名声?远的不说,前些日还大老远跑到太原,一把火烧了王氏的祖宅,如此暴躁的脾性,谁敢在先生面前跃马横刀?” 见师弟们表情越来越惊怖,小混账们脸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 怕就对了,在此求学,首先对学问有敬畏心,其次对先生有敬畏心,最后他们才会对师兄们有敬畏心。 心态很奇怪,明明都是出身权贵旳纨绔,自家的下人随从如云,人人皆畏之如虎,偏偏却很在意师弟们怕不怕他们。 也许,这就是贱吧。 “总之,拜在先生门下求学,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凡事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就对了,先生所授学问不可外传,将来学有所成,必是你我立身立世之道,切不可轻慢。”李素节负手昂然而立道。 学子们顿时肃然起敬,一名学子走出来朝众混账行了一礼,道:“各位师兄辛苦,师兄们的教诲师弟铭记于心,以后不敢犯了先生的规矩。” 李素节叹了口气:“先生没有规矩,凡事只凭当时心情喜恶,你们多加小心便是。” 学子忍不住道:“既然师兄们受了这么多的苦,敢问师兄,先生所授学问如何?诸位可曾登堂入室?” 此言一出,院子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学子们纷纷期待地望向小混账们。 小混账们却怔住,睁大了眼睛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小混账们终于炸锅了。 无辜的学子们谁都没想到,一句简单的问话,竟然捅了马蜂窝。 猝不及防间,一只鞋子便朝学子们飞来,接着扫帚,墩布,木屐,书本朝学子们漫天砸去,夹杂着师兄们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叱喝。 “这一届的师弟太没礼貌了!” “就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么?” “来人!取我战马长槊来!” “欺人太甚,这些小混账必须接受严厉的教育!” “问话的那个,你,给我去扫茅房!” ………… 李勣派人从长安送了封信过来。 朝堂风波已平息,李勣终于结束了闭门谢客的日子,开门接客了。 顺便给惹了大祸的孙子送了一封信。 信里当然没一句好听的话,满篇污言秽语问候李钦载的先人,骂得酣畅淋漓,丝毫没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辈分。 李钦载忍了,反正辱骂自己的先人,从血缘上来论的话,李勣也吃了大亏,大家扯平。 信的末尾终于说到了正事。 李崔两家各自请了高人掐算日子,五月廿四那天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宜挖坟。 所以,李钦载和崔婕大婚的日子定了,就定在五月廿四。 大热天穿着厚重的吉服成亲,也不怕捂出痱子…… 大婚一应筹备事宜,由李崔两家长辈商议,同时李勣还派人向润州送了信,将婚期告诉了任润州刺史的李思文和李崔氏,着令他们在李钦载婚期之前告假赶回长安城。 折好信笺,收入怀中,李钦载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终于要在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世界成家了。 嫁娶皆是所爱,满眼皆是心仪,此生已经很幸运了。 未来执子之手的日子,老去后仍能互相搀扶蹒跚而行,远胜王侯功爵,利禄荣华。 李钦载想要的,只有眼前人,意中人。 佳期已定,今晚当谋一醉,痛痛快快向自己的前世敬一杯酒。 对不起,这一世仍旧打算平庸恬淡度过,不负亦不悔。 ………… 第二天,李钦载睡到快下午才起床,摇晃了一下疼得快炸裂的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这年头的酒实在一言难尽,酒质浑浊也就罢了,宿醉也不轻。 想发明蒸馏酒吧,李钦载又懒得动脑子。 捂着脑袋踉跄来到后院,李钦载赫然发现国子监的学子们穿戴一新,一脸敬畏地看着他,敬畏中还带着几分恐惧。 李钦载一愣,接着了然。 看来昨日小混账们把新师弟折腾得不轻啊,可以想象他们的杀威棒是如何狠狠落下去的。 这样挺好,世人都要有敬畏心,尤其是读书人。 那种学了个半吊子晃荡的文人往往倨傲难驯,天老大他老二,在李钦载的学堂里,坚决要将这种人彻底掐死在摇篮中,掐不死也要活埋。 有敬畏心的人,才会懂得谦逊低调。 忍着宿醉的痛苦,李钦载摇摇晃晃走进课室。 所有弟子同时起身,朝李钦载长揖行礼。 李钦载揉着太阳穴,叹息了一声,指了指堂下的学子们,道:“我今日贵体抱恙,所以心情不大好,无论师兄还是师弟,你们最好不要惹我。” 众弟子悚然一惊,包括小混账们在内,纷纷噤若寒蝉,一脸凝重地坐直了身子。 国子监的学子们更是瑟瑟发抖。 昨日虐待完师弟们后,小混账们还是好心地将学堂里大大小小的规矩告诉了萌新们。 总而言之,学堂里根本没规矩,李先生就是规矩,而且规矩随着先生的心情而随时变化,运气不好惹到他了,十记鞭子是基本操作。 一位喜怒无常,赏罚也无常的老师,怎能不教人畏惧惊怖? 今日不授课,李钦载要抽查国子监学子们明算学问的程度,以后才好因材施教。 九九歌不必背,能进国子监的学子,毫无悬念的必须比那群权贵家的蠢货基础扎实多了。 大唐数字和运算符号暂时不教,李钦载随便点了一个人,先从最简单的两位数加减法问起,然后问到三位数,四位数,最后是乘除法。 令李钦载欣喜的是,果然不愧是国子监的学子,基础知识扎实多了,李钦载一直问到三位数的综合运算题时,才将学子们难住。 这已经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水平了,基本与荞儿的所学程度相当。 重要的是,基础打得牢靠,以后教他们更多的数学物理知识将事半功倍,省心又省力。 欣喜之余,李钦载又瞥了一眼一个个面露蠢相的小混账们,嫌弃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一步登天 老师对学生是偏心的,对学霸和对学渣完全两种态度,这是人之常情,孔子说的“有教无类”大约是教育界的一种理想状态。 随着国子监学子的入学,这个和尚班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这个班终于有了优等生和学渣之分,以前荞儿虽然是学霸,可他毕竟是李钦载的儿子。 在他们潜移默化的认知里,先生那么厉害,儿子厉害是天经地义,所以荞儿这个学霸并未引起小混账们的任何嫉妒。 国子监学子来了以后,李钦载清楚地看到李素节他们明显有了压力。 李钦载在堂上一道道题目测考,国子监学子们的回答充满了自信,就算遇到不会的题,他们也会从容不迫地行礼,不卑不亢地告诉李钦载,这题涉及到的知识他们不会。 如果先生讲解授业,他们一定会。 不会就是不会,因为无知而来求学,不然他们来干啥? 这下连李钦载都情不自禁朝小混账们投去同情的目光。 求学态度端正,智商似乎也比他们高,小混账们除了有个超然旳高贵出身,还剩下啥? 了解了国子监学子的大概程度后,李钦载宣布下课。 李素节没精打采跟在李钦载身后,一直跟到前堂。 李钦载停下脚步,转身叹道:“要不你们还是找个厂上班吧……” 李素节一愣:“啥厂?” 李钦载也一愣,随即回过神,刚才老师的角色太入戏了,这群混账哪怕是真的智障,回到家也是人五人六的少主人,智商低一点并不影响他们横行霸道。 “先生,或许弟子真的不适合学先生的学问……”李素节神情低落地道。 “有句话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实话,是的,你们确实不适合,你们的生活太优渥,已经失去了求知的欲望,人没有求知的欲望,任何学问都很难学会。” 李素节沉默片刻,又道:“国子监的师弟们都有求知欲吗?” 李钦载想了想,道:“或许有,但也不纯粹。他们是国子监明算科的学子,明年要参加科考的,如果要定义他们的话,大概是功利心促成了他们的求知欲,为了个人的前程,他们也必须勤奋用功。” 李素节神情陷入迷茫。 他突然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他是皇子,不存在所谓个人前程。 将来再长大一些,他便会被封到地方之藩,在偌大的王府里混吃等死度过这一生。 就连在这里求学,他都找不到动力了,因为永远有比他厉害的人,先生的学问传世,其实并不需要他担负什么责任,也担负不起。 似乎看出李素节所想,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们一生注定富贵,学问对你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不是打从心底里真心喜欢这门学问,真不如转身离去,莫浪费大好时光。” 李素节咬住嘴唇,垂头不语。 李钦载叹道:“还记得当初你们刚来时,我用冰块取火,你们欢呼雀跃,惊为天人,后来我弄出了火药,做了个炮仗,你们吓得抱头鼠窜,但也是激动兴奋。” “求学的过程绝大部分时候是枯燥无味的,但学成以后,冰块取火的瞬间,炮仗爆炸的瞬间,却是激动人心的。这才是学问的魅力所在。” “你们若已失去了对学问的求取之心,不再激动于它改变世界的每一个瞬间,不如转身归去,因为你们与这门学问的缘分已尽。” 李素节浑身微颤,仍咬牙不语。 原本在先生门下求学的日子是非常快乐的,这里如同世外桃源,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利益纠葛,只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就连先生的鞭子抽在身上,也能感受到很纯粹的师生情感。 然而今日国子监学子的表现,终于让李素节感到自卑了。 说来好笑,堂堂皇子贵胄,竟在寒门出身的学子面前自卑了。 可他确实自卑了,这里没有身份贵贱,一旦失去了出身这层最大的倚仗,他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是处。 李钦载按住他的肩,认真地道:“是去是留,你自己想清楚,没人能对你的人生负责,先生也不行。” “如果决定要走,你尽管安心离去,你我毕竟有过一段师生缘分,以后你若遇艰困,我不会袖手旁观,在我眼里,你仍是我的门下弟子,不过是不小心迷路了,离群了。” 李素节眼眶一红,哽咽道:“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弟子此生最大的幸事。” 李钦载揉了揉他的头,笑了:“瓜怂,你挨鞭子的时候可没这么感动过。” ………… 国子监学子来了以后,连李钦载这么不上心的人都隐隐察觉,小混账和国子监学子之间形成了两个团体。 两個团体的性质很复杂,学霸和学渣,以及权贵纨绔和寒门子弟。 从身份上论,小混账们可以用鼻孔俯视国子监学子。 但从学问程度上论,国子监学子甚至都懒得俯视这群学渣,纯粹浪费他们求学的时间精力。 唯一一个地位超然的人,是荞儿。 国子监学子们也认识了荞儿,更知道他是先生的儿子,而且在明算一道上的学问程度并不比他们低。 亲眼见到小混账们平日讨好逢迎荞儿的可耻模样,国子监学子们也不傻,纷纷有样学样,尽其所能哄荞儿开心。 荞儿宛如一个脚踏多船的渣男,对各方势力的逢迎讨好来者不拒,每天没心没肺地游刃于两个团体之间。 一个四十多人的班级,居然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期间还上演各种联吴抗曹,联魏抗蜀等等一系列权谋小算计。 有人的地方,果然就是江湖。 ………… 太极宫。 百骑司长安副掌事宋森恭敬地站在承香殿内,宋森的旁边还站在一个人,一脸莫名又敬畏,神情惴惴不安地垂头屏息,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终于从殿后的屏风内缓缓走出来,神情淡然地朝宋森一瞥。 “何事?”李治开门见山问道。 百骑司直属皇家,宋森几乎等同于天家奴仆,李治对他可没什么好客气的。 宋森当即拜倒,顺手拽了拽旁边那人的袖子,旁边那人顿时惊觉,急忙伏地而拜,颤声道:“小人,……臣,拜见陛下。” 李治皱眉:“这是何人?进宫前没学过礼仪么?” 宋森垂头道:“陛下,此人名叫狄仁杰,晋阳人士,显庆三年明经科进士第三十四名,得工部尚书阎立本所荐,放并州都督府任法曹。” 李治一呆:“法曹?” 特么的宋森这货是不是有病?法曹才几品官,竟敢带进宫见朕,朕是异兽园的猢狲吗?买张门票就能见? 终究是治下的官吏,当着狄仁杰的面,李治不便失态,于是忍住心中不悦,语气清冷道:“带他见朕所为何故?” 宋森不慌不忙道:“陛下恕罪,臣非僭越,多日前,李县伯曾对臣有过请托,让帮忙臣寻找一位名叫狄仁杰的人……” “李县伯还估摸此人可能是科举进士,臣应了此事,遣百骑司寻找,查阅历年进士名录后,在并州找到了狄仁杰。” 李治露出奇异之色:“李景初让你找的人?” 再次望向狄仁杰,李治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宋森低声道:“李县伯学问通天,又为大唐立过不世之功,他看重的人才,必然有不凡之处,找到狄仁杰后,臣以为应先将他带给陛下过目。” 一旁的狄仁杰已吓得瑟瑟发抖。 数日前一群穿着绛色官袍的人来到并州都督府,问明了他的名字官职后,二话不说架起他就走。 一路颠簸赶路来到长安,还没缓过气来,就被宋森带进了太极宫。 都督府法曹不过是个刚入品的八品小官,见并州都督都战战兢兢,何曾想到居然一步登天,懵懵懂懂被带进皇宫,见到了大唐天子。 狄家祖坟岂止是冒青烟,简直冒冷汗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未来宰相 李治认真地打量狄仁杰。 原本满腹的不悦,化作了对狄仁杰的好奇,只因他是李钦载要找的人才。 如今的狄仁杰大约三十岁出头,容貌算不得英俊,只能说端正,略带几分微微的肉感,这点肉感让他的气质变得颇为憨厚,令人心生好感。 仔细打量过后,李治好奇道:“狄仁杰?你认识李景初吗?” 狄仁杰从并州来长安这一路上,多少听百骑司的人透露过一些,于是垂头恭敬地道:“回陛下,臣并不认识他,但臣听说过他,他是英国公之孙,为大唐立过许多功劳,是陛下颇为看重的功臣之一。” 李治点头,又道:“李景初认识你吗?” 狄仁杰一脸茫然地道:“臣……不知他是否认识我。” 李治乐了:“这就怪了,你与他并无来往,甚至素不相识,他是如何知道你这个人的?” 这个问题狄仁杰当然无法回答,茫然地与李治两两对视,无语凝噎。 李治望向宋森:“百骑司可知此二人如何认识的?” 宋森一脸愧然:“陛下恕罪,百骑司尚未知也。” 李治只好放弃这个疑问,盯着狄仁杰道:“你是明经科进士,可有何出众的才能,竟让李景初闻尔之名?天下英才多矣,李景初可从未提过别人的名字,偏偏提了你,实在令朕好奇。” 狄仁杰尴尬地道:“臣……资质平庸,才疏学浅,不及李县伯之万一,臣也不知李县伯为何会提到臣旳名字。” 宋森在一旁突然掏出一张纸,缓缓念道:“狄仁杰,贞观四年出生于晋阳,祖上太原狄氏,显庆三年进士及第,任并州都督府法曹,掌并州司法刑名。” “任上四年,计署民间纠纷百余,军中刑罚百余,刑案二十六件,命案两件,当地官声颇佳,所经者不枉不纵,公正无私,数百余案无一冤假错案,当地百姓谓有‘青天’之誉。” 李治眼睛一亮,笑道:“没想到狄卿竟是难得一位断案人才,难怪能入李景初之眼,了不得!” 狄仁杰额头渗出了冷汗,也不敢擦,垂头惶恐地道:“陛下过誉矣,臣只是尽本分。” 说归说,李治对狄仁杰倒也不见得太重视,朝中的人才多矣,那些宰相尚书侍郎什么的,哪个不是蜕了毛的人精? 纯粹是出于对李钦载的重视,李治才会对狄仁杰有了些许好奇。 聊了几句后,李治勉励了狄仁杰一番,最后沉吟片刻,道:“既是李景初亲口提起的人才,便调任景初身边吧。” “正好甘井庄的学堂快完工了,李景初任山长,一人难撑大局,狄卿便去辅佐他,让他给大唐好好教出一批英才国士,为朕所用。” “尔改任国子监算学博士,所职所司由李景初差遣。” 狄仁杰伏地谢恩,神情闪过一丝激动。 只要进了官场,谁能没有野心?狄仁杰当然也不能免俗。 今日见了天子一面,便官升两级,算学博士是正七品官,虽说权力没有并州法曹那么大,然而,如今的狄仁杰可是简在帝心啊。 “简在帝心”四个字,分量何其之重,更何况还是去辅佐天子甚为看重的李县伯,早听朝野传闻,天子与李县伯私下君臣交情甚笃,作为辅佐李县伯的属官,只要不犯大错,他的前程还用愁吗? ………… 甘井庄。 狄仁杰站在李钦载面前一脸莫名其妙。 因为这位传说中的李县伯,看到他以后似乎颇为激动。 我一个七品小官,你堂堂县伯激动个啥?搞反了吧?我才应该激动好不好。 狄仁杰不理解李钦载的心情。 大唐的名将贤臣他听说过不少,除了爷爷那一辈的诸多老将杀才之外,李钦载所知道的历史名人实在不多。 狄仁杰绝对算一个。 没当面要他签名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狄兄,久仰久仰!”李钦载客气地拱手。 狄仁杰受宠若惊,躬身垂头:“可不敢当李县伯之礼,折煞下官矣。下官狄仁杰,拜见李县伯。” 一旁的宋森陪笑道:“陛下有旨,任狄仁杰为国子监算学博士,辅佐李县伯教授学子,往后新学堂一应杂务琐事,不妨交给狄博士去办。” 李钦载笑着拍了拍宋森的肩:“当初我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你居然真把人找到了,还送到我面前,宋掌事,你这人能处。” 宋森咧了咧嘴:“您金口一张,下官岂敢不当回事?幸不辱命,下官对李县伯也算有交代了。” 李钦载笑道:“我五月廿四大婚,看在你如此尽心的份上,请你来喝杯喜酒,就不收你份子钱了。” 宋森急忙行礼道贺,狄仁杰也跟着道贺。 两人非常懂事地表示一定要来讨杯喜酒,当然,份子钱更不会少。 李钦载只好委婉地表示,你们穷,我就不惦记你们那点俸禄了,真有这份心,不妨等下次。 随后吩咐设宴,热情款待宋森和狄仁杰。 宋森吃饱喝足,拎了几罐李家特产驻颜膏,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狄仁杰站在李钦载面前,几番欲言又止。 他有太多疑惑了,最大的疑惑是,李县伯究竟是如何知道他这个人的。 当年一个第三十四名的进士,又是区区都督府法曹的八品小官,怎么都想不通为何入了李县伯的耳。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难解的疑案,元芳用P眼看都没思路。 刚准备张口问,李钦载摆了摆手:“别问,问就是白胡子老奶奶托梦。” 狄仁杰立马闭嘴。 李钦载打量着狄仁杰,心里涌起几分见猎心喜的兴奋。 如今的狄仁杰还比较年轻,身边也没有那位名叫李元芳的跟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必然是個人才。 狄仁杰的才华可不止是破案,武后翻天后,他可是一朝宰相。 既然李治下了旨,将他调拨身边辅佐,以后不妨将他当牲口使唤,如此一来,学堂里对学子的管教,日常课业什么的,岂不是都能交给他了? 依稀间,李钦载仿佛看到悠闲懒散如一条咸鱼般的美好日子,正挥舞着小手绢儿向他招手。 “大爷,来呀,快来玩呀。”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咸鱼山长 狄仁杰在李家别院住下了。 李钦载给他分配了一个单独的院落,还有一名丫鬟侍候他的起居。 每天的饭食丫鬟会准时端来,衣食住行根本不必他操心,不仅如此,李钦载居然还说除了朝廷俸禄外,每月还以学堂的名义给他发一百文的所谓“奖金”。 狄仁杰受宠若惊,几番推辞,却被李钦载强势决定下来。 以大唐如今的物价,一百文实在不是小数字了,狄仁杰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一位声名赫赫圣眷加身的年轻功臣,莫名知道他这个默默无名的小官吏,不仅将他调任身边,还对他照顾如此周到。 狄仁杰经手过那么多案子,唯独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件,成了解不开的无头悬案。 李钦载可不知道他想得如此复杂,当初让百骑司找人,无非是随口一提,毕竟他前世所知的这个年代的名人不多,未发迹旳名人更少。 至于照顾起居,发奖金什么的…… 既然决定要把人家当牲口使,总得先把牲口喂饱吧。 狄仁杰正式走马上任了。 新学堂快完工了,最后一栋实验楼已快竣工,工匠们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给房子的廊柱和屋檐涂上清漆。 狄仁杰在李家别院住了几日后,已渐渐清楚了李钦载的秉性。 这位未来的学堂山长根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连本职的教学也是经常旷工。 于是,狄仁杰终于知道天子把他调来学堂是干嘛的了。 粗俗的说,他是来给李钦载擦屁股的,所有学堂的日常行政方面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全由他负责,学子的管理,以及师生的衣食住行,秩序的维护等等,都是他的活儿。 狄仁杰的性格很务实,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后,立马便与李素节等学子聊了几次,每天又去新学堂的工地上巡视,不停地写写画画,不知在筹划什么。 李钦载住在后院,除了上课基本就待在院子里,崔婕不在庄子,他很少外出,同住屋檐下,狄仁杰住进别院这几日居然基本没见过他几次。 直到住进别院的第四天,李钦载估摸在后院宅久了,伸着懒腰正打算去庄子里逛逛,与庄户们聊点粗俗的八卦,走到前院终于与狄仁杰不期而遇。 “怀英兄,久违了。”李钦载笑吟吟地拱手。 狄仁杰脸皮抽搐了一下,神特么“久违”,咱们同住在别院,居然几天都遇不到,果然是久违。 “下官拜见李县伯。”狄仁杰规规矩矩行礼。 “以后你我是同僚,不必如此见外,兄弟相称便是,我表字‘景初’。”李钦载非常平易近人。 李钦载给了颜色,狄仁杰却不敢开染房,这个年代的阶级观念森严,狄仁杰不过是个七品的算学博士,跟李钦载的身份没法比。 “下官不敢,李县伯,下官这几日走访了学子和新学堂工地,很多事务想与李县伯请宜商量。”狄仁杰不卑不亢地道。 “啊,你随便办,我都答应,不必跟我说了。”李钦载急忙拒绝。 狄仁杰认真地道:“不,李县伯是学堂山长,下官不可逾矩,关于学堂的事,下官一定要请宜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这位不是初出茅庐的牛宝宝,好歹在并州都督府当过几年法曹,按理说官场的规矩多少懂一点了,为何看起来还是像个书呆子? “有啥商量的?学堂建好后,所有学子都搬过去,白天上课,晚上睡觉,就这么简单,完美!” 狄仁杰脸颊抽搐:“不完美!李县伯,下官就任后,发现学子和学堂简直一塌糊涂,毫无规矩章程,李县伯授业随心所欲,学子们浑浑噩噩胡混日子,这可不是学堂的样子。” 李钦载耐心解释道:“我们这里是三流野鸡学校,跟国子监那种一流学校风格不同,你以后习惯就好。” 狄仁杰气坏了,学堂山长居然是条咸鱼,而且咸得理直气壮,这种秉性,满腹学问是如何学到的?费解啊。 见狄仁杰神色不善,李钦载也担心跑了牲口,于是拍了拍他的肩,道:“怀英兄若有想法,不妨写个条陈给我,咱们商量一下,总之,以后学堂的行政就交给你了,我只管教学。” 狄仁杰被捋了顺毛,这才平息了怒气,行礼之后离去。 李钦载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有点忐忑,这位的神韵看起来跟刘仁轨有点相似,该不会也是清流吧?那可恶心坏了。 ………… 婚期越来越近,李勣派人从长安城送来了吉服,让李钦载抓紧时间试穿,若不合适还来得及改一改。 前院内,李钦载穿着大红的新郎吉服,站在院子中央伸展手臂,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学子们闻风而至,围在李钦载四周啧啧赞叹,彩虹马屁潮水般送上,拍得李钦载欲仙欲死。 荞儿站在李钦载身前,伸出两根粉嫩的手指捻了捻吉服的质料,好奇道:“爹为何穿红色?” 李钦载蹲下身笑道:“因为爹要大婚了。” 荞儿眨眼:“是跟姨姨吗?” “是的,荞儿喜欢姨姨吗?” 荞儿想了想,挺起小胸脯像个大人似的,用权威的语气道:“姨姨这个人还可以,对我不错。” 李钦载笑了,有心趁此机会让荞儿改口叫母亲,然而终归还是不忍逼他,有些心结不能因为年幼而欺,只能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解开它。 荞儿盯着他的吉服,突然问道:“爹以后是不是就跟姨姨一起过日子了?” 李钦载心头一紧,望向他的眼睛。 荞儿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纯真无暇,清澈的眼底有着人世间最纯洁的光晕。 李钦载认真地道:“不是跟姨姨过日子,是你,我,姨姨,我们三人一起过日子,缺了谁都不行。” 荞儿笑了,用力点头:“嗯!以后爹和姨姨还会给荞儿生弟弟妹妹,咱家就是四人,五人,一起过日子。” “对,你以后就是兄长,要有兄长的样子,带着弟弟妹妹跟你一起玩耍,教他们玩弹珠,背百家姓千字文。” 李钦载站起身,突然将身上的吉服脱了下来,递给下人,道:“将它送回长安,转告爷爷,就说很合身,不必改了,婚期之前我会回长安。” 脱下吉服的刹那,李钦载不经意瞥过荞儿的眼睛,发现眼底里闪过一丝释然。 李钦载眨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次望去,荞儿的眼神仍与往常一般懵懂无暇。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原来童年不曾被治愈 试过吉服,李钦载招呼学子们回后院上课。 热闹的前院瞬间空荡荡,荞儿独自走回后院,从卧房里摸出一块藏在枕头下的果脯,叼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然后在院子里找了个秋千坐上去,慢悠悠地晃荡。 仰头看着天空的云彩,在荞儿年幼且不受限制的想象里,每一朵云都像极了某个东西,像物件,像动物,也像那些不曾见过却久已听闻的人。 荞儿还小,他不知道什么叫愁绪,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 小脚悬在秋千下一翘一翘的,秋千来回晃荡,微风渐凉。 鸬野赞良站在后院的廊柱下,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小主人。 她已是李家别院的管事丫鬟,从此不必再亲自干活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后院的丫鬟下人们分工,然后便在院子里巡弋,看到有瑕疵的地方便把下人叫过来修补纠正。 然后,她在院子里看到了荞儿。 鸬野赞良与荞儿旳交集并不多,除了李钦载,她对唐国的一切人和事都抱有一定的戒意,这里不是她的故土,她放不开心怀,走不出阴影。 秋千上晃荡的荞儿,小模样落在鸬野赞良眼中,她莫名地感到心疼。 那么小的年纪,脸上不应该出现失落的表情,它并不属于这个年纪。 悄悄上前,鸬野赞良站在荞儿身后,一声不吭地帮他推秋千。 荞儿扭头看了她一眼,嘴里仍含着零嘴儿,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果脯递给她:“吃吗?” 鸬野赞良摇头,仍沉默地推着秋千。 荞儿很坚持地将果脯塞进她嘴里,道:“你吃吧,味道还不错,爹说过,好东西要跟别人分享。” 鸬野赞良眼里闪过笑意,一边吃着果脯,一边轻声道:“小郎君……不高兴么?” 荞儿眨眼:“我没有不高兴呀,我有爹,有师弟们,还有庄子里的玩伴,我不愁吃穿,还有人帮我推秋千,为啥会不高兴?” 鸬野赞良笑了笑,不再说话,一下一下推着秋千。 荞儿的胳膊挽在秋千的绳索上,仰头望着天空的云彩,突然道:“我今年才六岁,你认识的六岁的孩子里,我是不是最懂事的?” 鸬野赞良有点失措,这个问题委实有点难回答。 思索半晌,鸬野赞良肯定地道:“你是最懂事的,奴婢认识的十五六岁的孩子都不如你懂事。” 荞儿笑了:“是吧?你看,我果然是最懂事的,从见到我爹的那天起,我就下过决心,不要给爹添麻烦。” “我要听爹的话,他让我读书做题,我便读书做题……其实我根本不喜欢读书做题,我喜欢玩耍,可我必须要听话呀。” “阿婆带我去长安的路上,她告诉我,我是庶出的,只有老实听话,我爹和李家的亲人才不会嫌弃我,‘庶出’是啥意思?是不好的意思吗?” 鸬野赞良推秋千的动作一顿,然后问道:“小郎君饿不饿?奴婢叫下人给您做饭菜好吗?” 荞儿垂头沉默,半晌之后,抬起头时,小脸蛋上仍如往常般天真无邪。 “好呀,爹要大婚了,我要吃得饱饱的,给爹当傧相呢。”荞儿笑道。 荞儿跳下秋千,主动牵起鸬野赞良的手。 鸬野赞良一愣,抿唇浅笑,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小手。 走了几步,鸬野赞良认真地道:“小郎君,奴婢在故国时曾听僧人布道,僧人从大唐而来,大唐有一位名叫‘拾得’的高僧说,世人皆苦,在于闲处,修摄其心,安住不动,如须弥山……” 荞儿不解地道:“啥意思呀?” 鸬野赞良缓缓道:“高僧的意思是,无论所处何地,当有沉稳冷静的心境,才能得到内心的宁静,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奴婢是失家失国之人,仍能在别院安心生活下去,小郎君比奴婢幸运多了,不应惆怅失落。” 荞儿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是不懂,但我会一直懂事下去的。” 鸬野赞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 ………… 教了一下午的课,李钦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院卧房,然后倒头就睡。 小混账们吸收知识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渣,反倒是国子监的学子们却颇有天赋,很多新知识一点就通。 如今李钦载总算明白了孟子的心情。 孟子说,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在,兄弟无故为一乐,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为二乐,择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为三乐。 李钦载深以为然,尤其是择英才而教之,太爽了,省心又省力。 当然,小混账们虽然接受能力不强,李钦载也不责怪,比较好奇的是,李素节这几日的学习态度突然端正了很多,尽管仍有许多不懂不通之处,可他咬牙坚持折腾的样子,还是令李钦载颇为欣慰。 态度端正的话,李钦载可以原谅他们的愚蠢。 给学子们上完课,疲惫不堪的李钦载在房里睡到入夜,却被一声大叫吵醒了。 李钦载睁眼,却见刘阿四脸色苍白,不顾规矩冲进后院卧房,跪在他面前请罪。 “五少郎,不好了!小郎君不见了!” 李钦载一个激灵,当即站了起来,惊道:“荞儿不见了?怎么回事?” 刘阿四跪在他面前,一脸自责欲死,垂头道:“下午时分,小郎君在村东头跟庄子里的孩童玩耍,咱家部曲五人分侍附近保护小郎君,后来小郎君跟孩童们说要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小郎君先藏起来,让大家找他……” “村东头的麦地边有许多草垛,部曲们见小郎君钻进了草垛藏好,当时都不以为意,没想到孩童们寻找他时,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找着。” “部曲们觉得不对劲了,这才叫了府里所有人寻找,一直找到天黑,才发现小郎君真的不见了,小人已派出别院所有部曲,发动了庄户们在附近结队寻找,小人护侍不周,死罪!” 李钦载脸色铁青,抿紧了嘴唇,转身便往外走,冷冷道:“整个庄子能用上的人都发动起来,包括老人妇孺,漫山遍野搜寻,一定要找到他!”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彻底尘封的往事 焦急地跨出院子,李钦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家别院的所有下人都发动起来了,李素节和纨绔们叫上了自家的随从亲卫帮忙寻找。 狄仁杰正揪着别院的管事和下人挨个儿询问,询问他们荞儿最近是否反常,失踪是个人所为还是有人拐带。 院子外,甘井庄四周的山野田地间到处是庄户们打着的火把,将夜色照映得如白昼般亮堂。 庄户们撒网式搜寻,他们结成一排缓缓朝前推进,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唤荞儿的名字。 李钦载心急如焚,刘阿四神情愧疚,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右手按着刀柄,仿佛随时会拔刀自尽谢罪的架势。 许久后,狄仁杰走过来,沉声道:“李县伯,下官问过了,令郎失踪前并无反常,下人们都说,下午时分还看到令郎笑得很开心……” 李钦载面色愈发清冷,道:“若无反常,那就是有人拐带了?” 身后的刘阿四道:“五少郎,部曲们已打听过了,这几日甘井庄附近并无陌生人进出,庄户们也都安分,没有突然离家的人。” 李钦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怒道:“既非拐带,又非自己离开,荞儿难道莫名其妙飞上天了不成?” 刘阿四垂头道:“小郎君下午捉迷藏附近方圆已被部曲们围了起来,一寸一寸地翻找,每个草垛都被卸下,还是没有小郎君的踪迹……小人该死!” 李钦载冷冷道:“现在不是讨论谁该死的时候,庄子附近若找不到,便扩大搜索范围,将范围扩大到庄子方圆十里内,撒网式搜寻。” “是!” 狄仁杰缓缓道:“李县伯,依下官多年缉案的经验,令郎公子可以确定无人拐带,贵属也算尽责了,令郎玩耍时贵属也在照应,不出意料旳话,应该是令郎自己离开,或故意躲起来不让人找到他。” 李钦载脸色阴沉道:“我与荞儿朝夕相处,他是否反常我最清楚,那么懂事的孩子,我也从未对他有过打骂,未曾伤过他的心,他为何无故离家?” 狄仁杰苦笑道:“下官这就不大清楚了,毕竟是李县伯与令郎的家事,孩子的心思往往是大人难以揣测的,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大人说出口不觉得如何,可孩子听在耳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李钦载一怔,随即脑海中浮现今日上午自己脱下吉服时,荞儿眼底里闪过的那一丝释然。 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吗? 别院内还剩下几名下人留守,鸬野赞良神情微动,不自觉地往前站了一步。 李钦载注意到了她,清冷的目光朝她瞥来:“你有话说?” 鸬野赞良一阵心慌,低声道:“奴婢……有件事禀报。” “说。” “奴婢……下午时分与小郎君在后院聊过几句。” 李钦载眼中升起了希望:“你们说了啥?” “小郎君好像不太高兴……” “然后呢?” “他说……他很懂事,因为他是庶出。” 李钦载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冷静地道:“还有呢?” “小郎君还说,他其实不喜欢读书做题,可他要听爹的话,所以必须懂事,只能乖乖地读书做题。” 李钦载冷声道:“他有否透露过离家出走的念头?” 鸬野赞良慌忙摇头:“没有,他说会一直懂事下去。” 李钦载盯着她的脸,道:“你再仔细回忆,最好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原样复述出来。” 鸬野赞良见他的眼神仿佛要杀人般可怕,浑身颤栗了一下,咬着下唇努力回忆,终于又道:“奴婢还听他说,阿婆带他来长安时叮嘱过他,说他是庶出,所以要听话,不要惹爹和李家亲人嫌弃……” 李钦载脑海中灵光一闪,喃喃道:“阿婆,阿婆……” 身后的刘阿四也若有所悟,急声道:“五少郎,小郎君的阿婆几口妇孺当初被老公爷救下,好像安置在蒲州的庄子里,离咱们渭南县不远,小郎君也是自小在那里长大的……” 李钦载当即道:“备马,去蒲州!” ………… 刘阿四点齐了二十余名部曲,李钦载一马当先朝蒲州飞赴而去。 深夜时分,李钦载和部曲们已赶到蒲州城外一个名叫“方垄庄”的村子。 进村后,部曲找人打听了一下,问到阿婆的住处,一行人来到阿婆家门前 阿婆的屋子很简陋,几乎能用破败来形容,残缺不齐的竹篱围成一个小院子,木制的两间平房处处漏风,台阶上长满了青苔,看起来更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千年古墓。 李钦载上前敲开阿婆的门,屋子里很快点亮了灯,身形枯槁的阿婆披衣而出,见到李钦载后阿婆不由吃了一惊。 李钦载急忙将荞儿失踪的消息告诉她。 阿婆神情闪过焦急之色,努力冷静下来想了很久,突然喃喃道:“约莫……在那里了。” 李钦载忙问:“在哪里?” 阿婆看了他一眼,道:“少郎君且跟老身来……” 一行人打着火把,李钦载搀扶着阿婆,众人步行出了村口,登上村外一座无名的矮山。 来到山腰处,阿婆眯眼辨认了一下方位,沉声道:“去那里看看。” 部曲们打着火把走过去,几支火把的照映下,李钦载目光所及,不由吃了一惊,眼眶顿时红了。 山腰有一座孤坟,坟前有墓碑。 墓碑上刻着“李门韩氏”的字样,落款是李钦载和荞儿的名字。 荞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墓碑下,已沉沉睡着。 他的小脸很脏,脸颊布满泪痕,睡着时仍将头斜靠在墓碑上,仿佛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很恬然。 墓碑前的小祭台上还放着一块果脯,是荞儿从李家别院带出来的。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动容,李钦载忍住泪,轻轻走上前,将荞儿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 荞儿这时突然醒过来了,睁眼见到李钦载,顿时有些心虚,轻声道:“爹,我……” 李钦载含泪微笑:“地上凉,在爹的怀里睡。” 荞儿似乎很累了,谁都不知道他是如何从甘井庄来到他母亲的坟前的,看他的样子很疲惫,闻言顿时合上眼睛,继续睡着了。 阿婆站在身后不停抹泪,哽咽道:“这孩子,是想他娘了。” 李钦载盘腿坐在墓碑前,怀里抱着熟睡的荞儿,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块墓碑。 “李门韩氏”,简单的几个字,已交代了霖奴短短的一生。 李钦载定定地注视着墓碑,那是他前身种下的因,他不知道自己与她之间曾经的爱情是什么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前身对她究竟存不存在爱情这东西。 可是如今,因与果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 不论荞儿是爱情的结晶,还是前身一晌贪欢的结果,总之,李钦载很感激上苍给他带来了荞儿。 这场父子缘分,不管它因何而起,但,一定有个圆满的交代。 盯着那块冰冷的墓碑,李钦载突然道:“阿婆,霖奴临终前,恨我吗?” 阿婆摇头:“她从始至终,没说过半句恨你的话,阖眼之前,她只担心荞儿。” 李钦载再次沉默。 那段曾经的往事,已成了无法复原的空白,随着那块冰冷的墓碑,被永远埋藏于地底。 他穿越千年来到这里,见证不了什么,也弥补不了什么,怀里的小人儿或许便是那段彻底尘封的往事画下的一个句点。 李钦载小心翼翼地抱着沉睡的荞儿,头也不回地轻声道:“阿四,取香烛来。” 刘阿四派一名部曲进村,没多久便取来了香烛。 李钦载将熟睡的荞儿小心地交给阿婆,然后单膝跪在墓碑前,一言不发地点燃了香烛,定定注视着墓碑上的字,俯身一拜。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苦难总会过去 两世为人,李钦载说不上心若磐石,毕竟前世也不是什么枭雄人物。 可是这一世,他的爱恨情仇来得特别浓烈。 这个世界那么原始落后,却比前世的钢筋丛林更有温度,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认真地活着,朝晴夕雨,春暖秋黄,他在岁月里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 怀着复杂的心情,李钦载向霖奴的墓碑三拜。 心情确实很复杂,他来自隔世,已失去了对她的爱恨,唯有一种朦胧的愧疚,以及对她赐给他荞儿的感激。 三拜之后,起身,李钦载抱着荞儿,众人缓缓下山。 直到天亮,荞儿终于悠悠醒来,天真的大眼睛眨巴几下,顿时想起了自己昨日的所为。 李钦载坐在床榻边,含笑注视着他,荞儿用被褥盖住头,似乎想逃避,许久之后还是钻了出来。 “爹,荞儿不听话了,你会用鞭子抽我吗?”荞儿惴惴地问道。 “你与爹认识这么久,爹用鞭子抽过你吗?”李钦载微笑道。 “没有,上次荞儿用炮仗炸茅房,爹都没抽过我。”荞儿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爹经常抽师弟他们。” “他们不是我亲生的,没事抽一顿我又不心疼,你不一样,你是亲生的。” 眼睛盯着荞儿,李钦载用严肃旳表情和语气跟他沟通。 “荞儿,是因为爹要跟姨姨大婚,所以你想你娘了,对吗?”李钦载轻声道。 荞儿眼眶一红,垂头道:“我……我在想,如果是爹和娘大婚该多好。” 李钦载目光闪动:“你不喜欢姨姨?” 荞儿摇头:“喜欢,她救过我,对我也很好,给我好吃的,还陪我玩耍,荞儿不听话的时候她也会训斥我,她……像亲娘一样,没把我当外人。” 小嘴儿一瘪,荞儿轻声道:“可是,她终究不是亲娘,昨日我不知为何,特别想娘,所以就来了。” 李钦载仍盯着他的脸,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内心:“还有呢?荞儿,你在害怕什么?” 荞儿一愣,惊讶地看着他,随即道:“爹好厉害……” 飞快垂下头,荞儿委屈地道:“我,我……其实害怕爹和姨姨大婚后,会冷落荞儿,我是庶出的孩子,将来爹和姨姨生的孩子才是嫡出的,我……心里难受,便想来娘的坟前看看她,至少,娘不会把我当成庶出的吧。” 李钦载伸手,用力抱紧他,低沉地道:“荞儿,咱们这个家里,没有嫡出庶出之分,都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不会厚此薄彼。” 揉了揉他的头,李钦载笑道:“爹对你的宠爱,不会减少分毫。相反,你是我的长子,将来我可能会更看重你一些,同时,你也要担起兄长的责任,帮我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你能做到吗?” 荞儿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笑容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李钦载却清楚地察觉到,此刻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灿烂。 李钦载却心疼地将他越抱越紧。 单亲的孩子,无论笑得多灿烂,心里终归是有伤的,这种伤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直到长大后才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 很多人花了一生的时间治愈童年,这句话不是害人的毒鸡汤,而是真实存在的。 “荞儿,很遗憾让你出生在不完整的家庭,爹要向你道歉。” “我也是第一次当爹,不知如何弥补你,每个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承受一些苦难,有些苦难爹能帮你扛起来,有些苦难却只能靠你自己解决,无论面对多大的苦难,你都要记得微笑。” “因为苦难总会过去,唯有笑容,能让天空放晴。” ………… 年余不见阿婆,李钦载和荞儿在阿婆家里住了两天。 阿婆对荞儿很严厉,荞儿在她面前又恢复了当初那个四平八稳的老干部形象,一言一行,吃饭穿衣,都要注意礼数,稍有逾矩阿婆便会毫不客气地训斥。 相比之下,李钦载给荞儿营造的环境已经非常宽松了,从接受荞儿的那天起,李钦载时刻没有忘记要给荞儿一个尽量快乐的童年。 当然,李钦载也不完全是慈父的形象,至少这一次,他非常严肃地告诫荞儿,独自离家出走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否则他真的会很生气。 任何不高兴不明白的事情,父子之间都可以沟通,但是一声不吭不告而别这种事,绝对要禁止。 荞儿乖巧地答应了,李钦载这才问起一个久悬于心的问题。 荞儿离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很好奇,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在入夜的时分离开甘井庄,独自一人回到阿婆住的村子。 很不可思议,至少李钦载在他这个年纪做不到,尤其是在这种交通落后的年代。 荞儿腼腆地告诉他,他与村里孩童捉迷藏时,事先躲在一个偏僻的草垛里,避开了李家部曲的视线,然后偷偷溜出村口。 独自走了几里路,寻了一户盖着瓦房的殷实人家,用积攒很久大约三十多文零花钱,向那户人家雇了一辆车,谎称是蒲州城官宦人家走丢的孩子,还掏出当初李勣送给他的玉佩证明自己的身份。 随身戴玉佩的孩子,一定非富即贵,那户人家当即便信了,他不敢怠慢,更不敢起歹心,三十文入袋后便笑呵呵地连夜将他送到蒲州,两地相隔不远,没花多久就到了阿婆的村子。 李钦载听得目瞪口呆,这心思,这智商,这胆子…… 抽他一顿鞭子不过分吧? 再忍忍,说好不揍他的,以后再寻个莫须有的借口狠狠抽他。 在阿婆家住了两日后,李钦载和荞儿决定离去,于是向阿婆告别。 这一次李钦载很细心地悄悄给阿婆留了一個钱袋,里面约莫十多两银饼,估计够阿婆一家妇孺衣食无忧过几年了。 依依不舍地告辞后,父子俩回到甘井庄。 荞儿刚在别院门口下了马车,李素节等师弟们纷纷围了上来,拽着荞儿的手嘘寒问暖。 国子监的学子表情还算自然,李素节这群小混账脸上却隐有怒色。 荞儿这次实在太任性,李素节他们担足了心事,荞儿与他们朝夕相处久了,交情也慢慢深了,李素节李显他们已然将荞儿当成了亲弟弟一般。 亲弟弟任性惹祸,作为兄长怎能不生气。 荞儿也会察言观色,拉着他们的手诚恳地认了错,李素节等人神色稍霁,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回到后院,荞儿忽然道:“爹,新学堂建好后,听说师弟们都要搬到那个……嗯,‘宿舍’?” 李钦载点头:“不错,所有学子必须搬到宿舍,睡大通铺。” 荞儿认真地道:“我也想搬到宿舍,跟师弟们一起住。” 李钦载大感意外:“为何?” “因为荞儿长大了呀,”荞儿笑得分外灿烂:“再说,荞儿不仅需要学伴,也需要玩伴,总不能日夜赖在爹身边吧。” 李钦载眨眼:“尿床的问题如何解决?在师弟们面前尿床可是很丢脸的,会被当作笑柄,笑一辈子的那种。” 荞儿小脸露出苦色,道:“我会尽量忍住,不尿床。” “这个……怕是很难,”李钦载叹道:“荞儿,其实你不必如此懂事,爹与姨姨大婚后,你就住在我们隔壁,不必与师弟们挤大通铺。” “爹,让荞儿试试吧,荞儿想快快长大。” 见荞儿神情坚定,似乎已拿定了主意,李钦载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你试试与师弟们住,若不习惯就回来。” 荞儿高兴地笑了。 李钦载想了想,又道:“安排你跟上官琨儿住一起吧,你们年龄相仿,更重要的是……” 荞儿立马接口:“更重要的是煽风点火,催他爹娘快给他生个妹妹。”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理想中的样子 在李钦载的耳濡目染下,父子俩都惦记上了上官家未出生的婉儿。 人总是要有理想的,不然跟咸鱼有啥区别。 娶个绝色又牛逼的女人,绝对属于男人的理想之一。 赶在李钦载大婚前,新学堂终于完全竣工了。 李素节等所有学子立马搬进了新学堂的宿舍,荞儿也打包好了行李,欢天喜地跟着住了进去。 看着荞儿雀跃的背影,李钦载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老父亲泪眼欣看儿女成人的心酸。 他才二十岁出头啊,怎会生出一股迟暮之感? 工部官员交接了新学堂后,带着工匠回了长安。与此同时,长安城的李治和武后也知道新学堂落成的消息。 没有了工地嘈杂的施工噪音,李钦载的日子恢复了平静,唯一不习惯旳是,每天给学子们上课要从别院走到庄子南边,步行大约一里多路。 一里多路,想想就累得慌,好想发明蒸汽机,在别院和学堂之间铺设一条轨道,然后造个火车每天负责接送大唐唯一的瑰宝李景初山长…… 蒸汽机太难了,以如今的工业水平,基本不可能造得出。 现实一点的话,准备一辆马车管接送比较符合逻辑。 荞儿恢复了以往开朗天真的模样,李钦载一度很担心。上次离家出走给李钦载敲响了警钟。 荞儿这孩子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童年有过创伤的人,内心一定是非常敏感脆弱且感情丰富的。 他表现出来的笑容和开朗,或许只是他的伪装,真正的情绪只会深藏在内心,不会轻易让人看到。 有些心结不是聊几次天就能解开的,李钦载只能用父亲的关怀慢慢融化他的心。 ………… 上了几天课后,甘井庄来了一位客人,也是一位老熟人。 李治再次微服出访,这次是冲着新学堂来的。 一大早村口就被禁军封了,庄户们的进出不受影响,但外村人不准入内。 仍如以前出巡一样,李治只带了百余随从和禁军,没有朝臣陪同,没到村口便下了马车,在随从的护侍下慢悠悠地走进庄子,悠闲懒散的模样像极了某家富贵公子出城携游踏青。 一炷香时辰后,李治穿着玄色便袍,笑吟吟地出现在新学堂外,打量这座占地颇广,规模不小的新学堂。 李治来得突然,正在上课的李钦载急忙出来迎驾行礼。 没等腰弯下去,便被李治托了起来:“景初不必多礼,朕只是出宫散散心,顺便看看新学堂,啧!花了朕五千贯呢,景初可要叮嘱学子好生珍惜,莫毁坏了。” “是。” 然后李钦载小心翼翼地陪侍一旁,不时为李治讲解释疑。 良久,李治终于满意地笑道:“不错,工部这次还算尽力,虽说不够完美,但也够用了。” 李钦载急忙道:“臣代学子们谢陛下隆恩。” 李治笑道:“莫客气了,朕还要多谢你,说实话,若不是冲着你的满腹学问,这座学堂怕是不会修起来,景初曾说理工可改变世界,待到你桃李满天下之时,朕很期待你改变的世界是啥模样。” 李钦载苦笑道:“臣一人之力,怕是不够。” 李治指了指学堂,道:“若加上里面这些学子呢?” 李钦载摇头,缓缓道:“还是不够。” 李治愣了:“你所说的理工,究竟需要多少人才?” “很多很多,陛下,改变世界非十年之功可见,或许需要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的努力。” 李治怔忪片刻,道:“景初,你心中改变后的世界,将是什么模样?” 李钦载露出怀念之色,道:“臣以为,两代或三代之后,大唐有了笔直宽敞且平坦的马路,每条路都连接了大唐各个州县,任何地方遇到战事或灾变,朝廷的兵马都可朝发夕至。” “百姓不再以种地为唯一的生计,大唐会有很多工坊,工坊里生产各种新东西,大到钢铁车床,小到铁钉铁榫,百姓们农闲之时入工坊做工赚取工钱,贴补家用,就算遇到灾年,也不至于举家沦为难民。” “朝堂会比如今更务实,陛下的雄心壮志亦更胜如今,因为世界改变了,我们更需要土地和人口,大唐必须要向外扩张。” “我们不仅要征服周围的邻国,更要打造超大的海船,出海寻找新的未曾被人发现过的陆地,然后,征服它,收纳它,发展它。” “我们会有用之不竭的耕地和粮食,会有战无不胜的军队,会有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器,还会有坚不可摧的堡垒坚城……” “陛下,臣眼中的大唐,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李钦载描述的新世界令李治激动不已,脸孔涨得通红。 尤其是向外扩张的提议,更是挠中了李治的痒处,自从登基以来,他最大的志向就是对外用兵,扩张国土,从文治武功上皆胜过他的父皇。 “会,会有那么一天吗?”李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钦载肯定地点头:“一定会有的,但前提是陛下要保重龙体,万岁什么的未免太虚妄,臣希望陛下长命百岁,亲眼见证大唐在您的治下走向远迈古今的巅峰。” 李治激动地道:“会的,朕一直很保重身子,哈哈,说来你给朕的偏方不错,银杏叶切成丝泡水喝,朕每日坚持饮用,至今已有大半年没再犯过毛病了。” 说着李治感慨地叹道:“细数下来,景初对我大唐真是功不可没啊,神臂弓马蹄铁滑轮组这些不说,重要的是,当初太极宫内朕性命危急时,是你果断救了朕的命,又给朕开了偏方良药……” “朕这毛病令无数太医束手无策,服用了你的偏方后,却至今没再犯,景初之于朕,便如孔明之于玄德公,实为朕的肱骨之臣也,朕得景初之用,胜于百万雄师。” 李钦载赧然道:“陛下夸得太用力了,臣羞愧……” 李治哈哈大笑,随即低声道:“听说你快大婚了,还是崔家那个?没换人吧?” 李钦载老脸一黑。 皇帝说话也这么混账的吗? “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换人了……” 李治有些惋惜地一叹:“多好的人才啊,怎就偏许了世家女……朕本打算劝令祖换门婚事,许配个公主给你……” “可惜朕的姐妹皆已尚予臣下,且年岁比你大多了,朕的女儿却只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早夭,另外两个是萧淑妃所出,若许了你,难免给你添了祸患,啧,可惜了,可惜了!” 李钦载后背顿时渗了一层汗。 尼玛,幸好你还有理智,没把萧淑妃生的女儿许配给我,不然我这辈子过得可就鸡飞狗跳了。你家正宫婆娘从此处处看我不顺眼,莫名多了个敌人。 更庆幸的是,威名赫赫的太平公主还没出生,既省了绿帽,又省了受气。 相比之下,崔婕简直完美了。 嗯,想想就幸福,越来越爱她了呢。 陪着李治巡视过新学堂后,李治又下旨从国子监中调拨几位博士,辅佐李钦载主持学堂事务。 至于算学方面的老师,李治终究还是决定不调任,他听过李钦载的课,知道他教的东西对大唐来说闻所未闻,若调用国子监的算学老师,难免会造成所学甚杂的局面,对学子不利。 君臣回到李家别院,李治轻车熟路窜进了以前住过的那间厢房。 进了房便兴致勃勃宣荞儿过来。 正在午睡的荞儿被强行开机,半拖半拽到李治面前,笨拙地行礼时还在打呵欠。 可爱的样子把李治萌得不行,伸手就掐住他粉嫩的脸蛋,笑道:“荞儿,听说你最近不乖哦。” 荞儿睁大了眼睛:“陛下也听说荞儿不乖了?” 扭头望向李钦载,荞儿道:“爹写奏疏向陛下告状了吗?” 李钦载翻了個白眼:“你爹没那么闲,而且你也没重要到让本爹写奏疏告状的地步。” 李治乐得哈哈大笑:“哎呀,景初你家这儿子,太有趣了,朕真想收为义子就好。” 李钦载一惊,嘴唇嗫嚅几下,没吱声。 李钦载确实不愿荞儿被李治收为义子,一旦成了皇帝的义子,荞儿这辈子别想安宁了,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会被卷入无尽的争斗中。 幸好李治只是随口一提,似乎没当真,李钦载这才松了口气。 “荞儿多读书,将你爹的学问都学过来,等你长大了,不必参加科举,朕直接给你封个大官儿。” 李治说着又望向李钦载,道:“朕听说,学堂所有学子里,荞儿是最有天赋的孩子?” 李钦载咳了两声,低声道:“陛下,当着孩子的面还是莫夸他了,臣怕他飘飘然得意忘形……” 李治嗯了一声,叹道:“景初之才,朕一次又一次见识了,就连教出来的儿子都如此出类拔萃,不服不行啊。”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谬赞了,臣才疏学浅,学堂里那些学子们参差不齐,很多学问教了又教,始终掌握不了,臣愧对陛下信任。” 李治摇头:“那些皇子和权贵子弟,朕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景初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还长安城一片朗朗乾坤,已然是立了大功了。” 李钦载脸颊抽了抽。 这是有多嫌弃那些小混账啊,“还长安城一片朗朗乾坤”都用上了。 真正还长安城朗朗乾坤的人,是我好不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暴殄佳酿 李钦载发现李家别院的性质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它只不过是英国公诸多农庄产业之一,家中直系成员偶尔来此避个暑,旷个工,打个猎什么的。 随着李钦载和荞儿的入住,甘井庄这座李家别院变得繁忙起来。 它成了李家五少郎和小郎君的家,也成了一个仅限于长安城天子和权贵闻名的新学堂,它还成了李治经常来度假的临时行宫。 堂堂大唐天子,新学堂落成这件屁大的事儿,都劳动李治亲自跑一趟,李钦载实在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借着巡视新学堂的名义,堂而皇之的旷工度假。 从他飞快窜进自己常住的厢房,以及迫不及待让李钦载亲自下厨的表现来看……是的,这货就是来度假旳。 遗憾的是,一次两次来度假,这货丝毫没有给伙食费住宿费的意思,就连李钦载眼看要成亲了,李治也没表示出任何会送重礼的明示暗示,李钦载招待他度假如同肉包子打狗…… 就算是农家乐,也不能不给钱吧? 帝王都有个毛病,那就是在哪里都不见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真把这句话当真了,无论哪里他都当成了自己家,毫不忸怩客气。 李治进了屋子就把足衣解了,赤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打量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几名随从捧着各种名贵的瓷器和生活用具进来,将屋子里的摆设换成奢华的宫廷用品。 李钦载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宦官试吃过后端进屋。 “景初快来坐下,朕从宫里带了几壶好酒,安西都护府去年送了几个酿酒的胡人,养在宫闱里,今年葡萄熟后,给朕酿的葡萄酿颇合口味,你我今日当谋一醉。”李治爽朗地笑道。 李钦载擦了擦手,与李治对坐。 这年头的权贵家饮酒都有讲究,喝什么酒用什么杯子。 比如普通的浊酒和三勒浆用漆盏,而葡萄酿则必须要用夜光杯。 夜光杯和葡萄酿一样,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它产自于安西四镇,也就是后世的新疆甘肃一带。 所谓“夜光杯”,其实就是用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杯子,这种碧绿或透明色的玉杯盛满琥珀色的葡萄酿,若在月光下会散发出非常美丽的光芒,与友人对酌时平添几分诗意,古人因而以“夜光杯”命名。 后人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就是文人饮酒时的这种仪式感,葡萄酿若不用夜光杯盛,便是辜负了美酒,就像后世夜宵摊上用一次性塑料杯喝96年的罗曼尼康帝一样,没逼格。 李治的仪式感很强,不仅带来了葡萄酿,也带来了夜光杯。 琥珀色的美酒斟进酒杯,李钦载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酒与杯果然散发出几道美丽的光晕,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双手捧杯,朝李治敬了一杯,李钦载一饮而尽,李治哈哈一笑,也非常痛快地饮尽。 君臣二人咂摸嘴,李治皱眉,一脸古怪。 “景初觉得此酒如何?” 李钦载想了想,道:“还行吧,臣不常饮酒,大约有个酒味就好。” 李治摇头:“朕觉得酒不错,杯子也不差,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李钦载试探问道:“陛下是否觉得少了歌舞伎助兴?您恕罪,臣这里没有豢养歌舞伎……” 李治下意识点头,随即飞快摇头,正色道:“景初说甚话,朕岂是贪图美色之人。” 李钦载肃然起敬:“陛下不愧是励精图治一代明君,臣有幸生于陛下所治之盛世,是修了九世求来的福分。” 要不是知道但凡跟你接近的女人都被你婆娘弄死了,我差点信了你的话。 李治又啜了口酒,咂摸嘴后,猛地一拍大腿:“朕知道了,缺了冰!上好的葡萄酿必须佐以冰块方可称佳酿。” 说着李治大声叫门外的宦官王常福,命他取冰块来。 王常福一呆,突然跪地请罪。 从长安城带葡萄酿,带夜光杯都好说,冰块这东西委实没准备。 李治倒也不怪罪,只是遗憾地叹气。 如今已是夏天,饮一口冰镇葡萄酿从喉咙冰到五脏六腑,何等的爽快。 然后李治的目光瞥向李钦载。 权贵大户人家通常都挖有冰窖,取冬天雪后最干净的大冰块运至冰窖内,冰窖挖于地底,对外隔绝空气,冬天挖的冰块往往能保留到夏天而不化,如此大户人家在夏天便可用。 李钦载无奈地道:“陛下,此处别院太偏僻,并无冰窖。” 李治哀叹道:“佳酿若无冰,饮之如嚼蜡,不仅暴殄天物,也大大扫兴,罢了罢了。” 乘兴而饮,败兴而散。 李钦载无所谓,反正这辈子对酒没啥瘾头,喝不了冰的就不喝呗,家里多了这位高血压患者,万一喝多了血压猛地往上一窜,不出意外的话,李钦载可能会被做成兵马俑陪葬寝陵。 李钦载告退后,回到卧房独自编纂教材。 这项工作从去年小混账们来求学便开始了,只是李钦载生性懒惰,教材写写停停,大半年了仍没编好。 如今国子监的学子也来了,以后每年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来求学,李钦载不得不加班加点把教材编出来。 现在的李钦载算是想通了,学生不一定能把他的学问传下去,但教材书籍一定能传世。 将来若能遇到有天赋的学子,将他的教材全都领会贯通,那么李钦载就解放了,教材扔给他,让他去当乡村教师,李钦载从此又是一条活蹦乱跳臭名昭著的长安纨绔。 傍晚时分,荞儿从学堂回到别院,这是李钦载定的规矩,可以跟师弟们一起住宿在学堂里,但晚饭一定要回来吃。 彼此都不是什么大忙人,没必要搞得一副脚不沾地的繁忙模样,父子间每天一起吃顿饭不过分吧? 这几日荞儿的饭量见长,一会儿的功夫便扒了两碗饭,吃得满头大汗。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狼吞虎咽,相比当初刚进国公府时,荞儿那副四平八稳礼仪完美的样子,李钦载更喜欢眼前这个不做作的儿子。 成年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场合装模作样,童年何妨洒脱放肆一些,亲爹面前讲究那么多礼仪干啥? 见荞儿满头大汗的模样,李钦载四顾一周,顺手取过桌上一块抹布,胡乱在荞儿脸上一通擦。 荞儿差点吐出来:“爹,有味儿……” “哦,那你用袖子擦擦汗,没事,衣裳有丫鬟洗。” 荞儿眨眼:“是那个倭国的丫鬟洗吗?” 李钦载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或许是吧,嗯……我记得给她升官儿了呀。” “爹,倭国那丫鬟不错。” 李钦载皱眉,臭小子惦记上了我的三上老师?早了点吧? 荞儿又道:“她像个读书人,说话挺有道理的,上次在后院她还给我念佛经。” “她念了啥经?” 荞儿摇头:“不记得了,荞儿听不懂,……爹也喜欢她吧?” 李钦载立马摇头:“莫乱说,爹怎么可能喜欢猢狲。” 荞儿不解地道:“可荞儿经常见爹盯着她的脸和屁股,爹也经常盯着姨姨的脸和屁股,所以荞儿以为只要被爹盯过脸和屁股的女人,爹应该都喜欢吧?” 李钦载老脸一热,这特么就有点羞耻了,平日里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荞儿,这個话题等你十八岁后咱们再聊……你发育得快的话,十六岁聊也可以。”李钦载无奈地叹道。 荞儿睁着无辜的眼睛,道:“爹,那个倭国丫鬟,以后该不会成为我第二个后娘吧?” 现在轮到李钦载满头大汗了。 “这天气真特么热……”李钦载环顾左右喃喃道。 荞儿仍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走,爹给你变个戏法儿,咱们凉快凉快去。” 荞儿终究年幼,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啥戏法儿?”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学问的归宿 穿越者的优势在于,超越千年的知识往往能制造很多奇迹,这种奇迹在古代人看来,如神迹般不可思议。 听说李钦载要变戏法儿,兴高采烈的荞儿出了院子几声嚷嚷,消息顿时传开了。 整个庄子的人都知道,李钦载的戏法绝对是令人震撼的神迹,小混账和庄户们仍然记得年前李钦载造出的大炮仗,那一声声如雷霆般的巨响,有幸亲眼得见的人至今说起来仍得意洋洋。 今日听说李钦载又要变戏法,消息传开后,庄子南端的学堂里,李素节和一众纨绔拔腿就朝别院奔来。 不明真相的国子监学子见纨绔们跑了,他们也不管不顾跟着跑,反正能让纨绔们趋之若鹜的,就算是坨狗屎他们也要抢过来再说。 李家别院外,人群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后院旳李治也惊动了,立马奔出大门,王常福一声尖利的嗓音,学子们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数步躬身行揖。 李治轻易地占住一个最佳观赏位置,双手交叉搭在腹部,小剧场听相声似的笑吟吟地等李钦载开场。 李钦载无疑是人群中最靓的仔,见四周人群密密麻麻,李钦载脸颊抽搐几下,苦笑道:“我只是弄点新玩意儿,你们不必如此,回头我会告诉大家原理,这也是格物学的一部分……” 李治笑道:“景初的新玩意儿,哪一样不是惊世骇俗?快开始吧,朕等候久矣。” 李钦载只好转头吩咐刘阿四找来一个大木桶,一个铜盆,和几斤硝石。 硝石这东西是制造火药的原料,当初李钦载造炮仗时,家里剩了不少。 木桶的水灌一半,然后将硝石扔进去,木桶里的水瞬间发生反应,咕噜咕噜如同烧开了似的。 装满饮用水的铜盆双手虚浮在木桶水的表面,定住不动。 众人好奇地围了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桶。 很快,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木桶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状态迅速结冰,清澈的水面飞快变成了半透明的冰块,而搁在木桶表面的铜盆里的饮用水也迅速结冰。 不知是谁带头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人群顿时炸了锅。 炎热的夏天,亲眼见证点水成冰,这岂止是神迹,简直是仙法。 李素节涨红了脸,不死心地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木桶里的冰面,随即飞快收回,脖子上青筋暴跳,大吼道:“是冰!真的是冰!先生施仙法把水变成了冰!” 李钦载老脸一黑,顾不得李素节的亲爹就在一旁,伸手便在李素节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不学无术的东西!世上解释不清的现象便说它是仙法,还要学问做什么?” 一旁的李治早已目瞪口呆,吃吃地道:“莫非这也是景初的学问使然?” 虽然与李素节愚蠢的样子很相似,但李钦载不敢敲李治的脑袋,只好道:“是的,世间万物可变化,若知其规律,使其与别的东西结合反应,万物可变十万物,百万物。” “这便是臣的另一门学问,名曰‘化学’,顾名思义,此为万物变化之学,臣造出的火药,也是化学的一部分。” 李治伸手入桶,指尖感受到冰凉刺骨,又屈指敲了敲冰块,然后深吸口气,叹道:“景初之才,每次皆能让朕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李钦载笑了笑,命人取来一柄铁勺,在铜盆里的冰面上敲了一阵,敲下一小块冰,塞进荞儿的嘴里。 荞儿嘴里含着冰块,一股冰凉爽快的感觉从嘴里一直蔓延到腹部,顿时舒服得眉开眼笑。 李钦载微笑道:“冰可解暑,但不宜多,会闹肚子的。” 荞儿点头,却仍贪婪地咂摸着嘴里的冰。 李治也敲了一块冰含在嘴里,舒坦地嗯嗯有声,旁边的学子们一拥而上,每人取了一块冰,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往肚里吞。 嚼了几块冰,李治看着荞儿高兴啜冰块的小模样,还有李钦载那宠溺的眼神,李治忽然若有所思。 “今日朕与你饮葡萄酿时缺了冰块,你为何当时没造出来?荞儿觉得天气热了,你的冰块便应运而生,景初,你啥意思?” 李钦载一惊,眼也不眨地道:“主忧臣辱,臣正是因为陛下饮佳酿缺了冰块才努力钻研,整整一下午才想出来的法子,陛下万莫误会。” 李治似笑非笑道:“不是因为荞儿太热?” “当然不是,这是臣献给陛下的一片心意。” 李治哼了哼,道:“朕就假装相信你吧……有了冰块,朕可痛饮葡萄酿矣。” 李钦载正色道:“陛下,莫忘了您的旧疾,此疾不宜饮酒,不宜荤腥,陛下大半年没犯过病了,若因这杯中之物而前功尽弃,岂不是伤了大唐社稷之国本?” 李治一怔,然后苦笑叹道:“景初,你太扫兴了!” 虽然扫兴,但李治还是把李钦载的话听进去了,悻悻地一哼,又从铜盆里敲了一大块冰下来,捧在手里一边啜一边回了后院。 李治走后,李钦载环视周围的学子们,道:“明算之道,并非只是加减乘除,并非只是得到某个题目的答案,世间学问的真正意义在于,要将它学以致用,并用之于天下,简化人们衣食住行的过程。” 李钦载伸手拈起一块冰,缓缓道:“用自己所学的学问,造出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才是学问真正的归宿。” 李素节等人肃然行礼:“多谢先生明训,弟子受教。” 李钦载又道:“如何化水为冰,过程很简单,但原理很复杂,学堂有一栋实验室,它的作用就是经常做一些类似的小实验,但眼下尔等还是要学好明算,学有所成后方能慢慢接触更深奥的物理和化学。” 众学子行礼应是。 别院大门后,李治静静地站在门后听着李钦载训话。 良久,李治嘴角一勾,喃喃道:“化水为冰……确是墨家弟子无疑了,举世只有墨家才会有此通天遁地之大才,若真能将他一身所学致用于天下,大唐之幸也。”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婚期将至,回长安 前世算不上学渣,但也不算学霸,李钦载前世半生基本就是个平庸之辈。 成绩不上不下,工作不上不下,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为三餐奔波,为房子的首付愁白了头。 没想到穿越过后,李钦载居然能以一派宗师的气度,傲然地向当时最顶尖的人才国子监学子们训话。 而国子监学子们心悦诚服,看得出他们是真心对李钦载的学问感到钦佩。 李钦载不免有点心虚。 他的水平大约也就是前世大学的程度,他所知道的知识,任何一个二本大学生都能轻易解答出来,可在这一世,在学问上,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学子们散去,李素节却独自走到李钦载面前,先行了一礼,然后垂头不说话。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你是打算让我欣赏你沉默时的深度吗?对不起,我只看到了轻狂和浅薄。” 李素节抬头挺胸,直视他的眼睛:“先生,弟子想清楚了。” “想清楚啥?” “弟子要继续求学,留在学堂,用毕生的时光学尽先生腹中学问,以先生门下弟子旳身份,将先生的学问传于后世,光耀师门。” 李素节露出坚定之色,那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热血,和打算为之燃烧青春的圣洁。 李钦载不由一阵怔忪。 他看到了理想和信念的轮廓,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扑上去。 那种为了理想豁出一切的表情,他前世都不曾有过。 良久,李钦载笑了:“你天资不够,不怕在国子监学子面前自卑了?” 李素节摇头:“不怕,天资固然不够,可我求学的态度足以让我昂首挺胸,此生不负先生,不负自己,纵死无憾,何惧之有?” 李钦载欣慰极了,他其实对所有的弟子都不抱希望,前世他学了十多年才勉强学了个半吊子,他比谁都清楚掌握这些学问有多难。 最重要的是,大唐没有适宜这些学问生长的土壤和环境。一个纯粹的农耕社会,要想推行理工学问,比前世艰难何止千百倍。 所以他只打算编好教材,留给后人研究,学堂里的那些弟子,充其量给他们留下这些学问的概念,让后人明白这些学问其实是能致用于生活的。 然而看到此刻李素节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样子,李钦载心中很受触动。 如果,真有一批为了学问前赴后继的赤诚弟子,或许……也没那么艰难。 怀着欣慰的心情,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素节啊……” “弟子在。” “想学就好好学,没事不要乱喊口号,搞得大家热血沸腾的,最后发现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料,你说多尴尬?男人至死是少年,但不能是中二少年。” ………… 第二天,李钦载带着荞儿,跟随李治的御驾一同回了长安。 学堂暂时放假,学子们回到散养状态,想撒欢就撒欢,想学习就学习,前提是,李钦载临走前布置下来的作业能够按时完成,绝不容许拿什么作业被狗咬坏了之类的借口挑衅老师的智商。 李钦载不得不回长安。 因为婚期只有三日了,许多大婚礼仪方面的事宜必须李钦载亲自参与。 跟随李治的御驾回到长安城,李钦载和荞儿向李治告辞后,径自回了国公府。 刚进门,迎面便遇到了吴管家。 吴管家第一眼见到李钦载,老脸不由一喜,第二眼见到荞儿,老脸顿时一变,下意识捂住了屁股。 李钦载斜瞥了荞儿一眼,淡淡地道:“你看你给老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这阴影怕是要带进棺材了。” 荞儿委屈地道:“上次荞儿已赔过礼了,吴管家也原谅我了。” “嗯,一事不二罚,赔过礼就算了。” 李钦载的是非观很朴素,他只偏袒亲生的。 “五少郎可算回来了,老公爷和二郎念叨您好几日了,快快进门,大家都在等您呢,”吴管家殷勤地将父子二人迎进门。 一边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五少郎莫怪老朽聒噪,离您大婚只有三日了,您还在甘井庄教弟子,大婚一生只有一次,许多繁琐事都等您走个过场呢,教书啥时候不能教……” 李钦载和荞儿并肩往里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父子俩动作统一地一齐甩头,试图甩掉耳边的噪音。 跨进院子,李钦载才赫然发现国公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照壁至前堂的石板路上铺满了大红色的地毯,两旁的廊柱裹上了鲜红的绸缎,屋檐垂下许多条红色的绸带,小人们在前院匆忙穿梭而过,搬运着喜饼喜糖。 几名中年管事趾高气昂站在院子里,指挥下人们布置喜堂,还有两名下人灰头土脸正满地追着两只逃出樊笼的大雁…… 李钦载这时才终于有了几分当主角的意识。 仿佛被人突然从梦中叫醒一般,李钦载置身于一片华彩中,露出欣悦的微笑。 是啊,我要成亲了。 迈步走向后院,李钦载顺便指了指院子里扑腾的两只大雁,道:“大雁不错,回头让厨子宰了,一只红烧,一只铁锅炖了。” 吴管家一愣,接着老脸变得很难看:“五少郎……莫闹!大雁是婚仪的重要媒聘,万万不可杀害。” 李钦载哦了一声,非常随和地退而求次道:“那就婚礼以后再宰,一只红烧,一只铁锅炖了。” 俯首望向荞儿,李钦载笑道:“给你留两只大雁腿。” 荞儿高兴地嗯了一声,像院子里的大雁一样雀跃,扑腾。 吴管家脸色更难看了:“婚礼以后也不能宰,按礼是要放生的,否则不吉……五少郎何必跟两只大雁过不去,您高抬贵手饶了它们吧。” 李钦载眯起了眼:“你咋这么多事呢?再絮叨我现在就宰了它们,一只红烧,一只铁锅炖了。” 吴管家苦着脸,还没说话,便听到前堂传来一声怒哼。 “原以为老夫赴任大半年,你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混账,你敢宰大雁试试,老夫亲手宰了你!” 李钦载一惊,抬眼望去,却见一身锦袍的老爹李思文站在前堂檐下,一脸怒容瞪着他。 啧,被逮了个现行,必须转移话题。 李钦载伸开双臂,乳燕投林状奔向李思文:“爹,可想死孩儿了……” “滚!”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伦之乐 李思文与李钦载这对父子的关系,远不如李钦载和荞儿。 也不能说李钦载不争气,只是以前的李钦载在李思文心里积攒了太多失望,这种失望很难用一两年的时光消除。 李思文的表情很嫌弃,对乳燕投林的李钦载做出的反应,是不假思索地横移三步,如避蛇蝎。 李钦载无所谓,他的内心没那么脆弱,通俗的说,是脸皮比较厚。 以后的岁月李钦载会慢慢让他明白,若想百年之后不被亲儿子把他们夫妻分开埋的话,活着的时候最好对亲儿子多一点关爱,少一点唾弃。 李思文嫌弃完李钦载,转眼见到荞儿,瞬间换了一副表情,那谄媚逢迎的样子,一如官场上的心酸。 “哎呀,荞儿!快让爷爷抱抱!”李思文高兴得胡须都在抖动。 荞儿很懂规矩地行礼:“荞儿拜见……” 话没说完便被李思文抱了起来:“拜啥拜,给你那不争气的爹拜去,爷爷不需要你拜,快,给爷爷香一个。” 荞儿只好在他脸上吧唧一口,露出应酬式假笑。 李思文老怀大慰兴高采烈,老脸仿佛都年轻了十多岁。 很奇怪的逻辑,儿子好像是他捡来的,孙子却是亲生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自觉地退到一旁,欣赏这幅与他无关的祖孙天伦之乐。 耳朵突然一阵痛,李钦载大怒,扭头望去,却见亲娘李崔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正踮起脚使劲拧他的耳朵。 “娘,放手,痛了!”李钦载倒吸凉气。 李崔氏哼哼:“出息了你,嗯?敢违抗军令,诓骗朝廷王师登陆倭国,还把人家灭了,以前我咋不知你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李钦载挣脱了她的手,揉着耳朵道:“娘,朝廷已有定论,孩儿这是立功。” 李崔氏冷笑:“对,立功,还晋了爵呢,我是不是该恭喜李县伯?” 李钦载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心地道:“娘,孩儿觉得您现在的模样不太像恭喜……不真诚。” 李崔氏气得柳眉一竖,手又伸过来打算拧他耳朵,李钦载闪开了。 “小混账,我和你爹在润州听说你胆大包天领军灭了倭国,半条命都快吓没了,幸好你吉人天相,带着几千人就想灭国,翅膀硬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李崔氏气得咬牙。 李钦载感动坏了。 终究是亲娘,别人只关心他飞得高不高,亲娘却在意他翅膀硬不硬。 李钦载只好转移目标,指了指李思文怀里的荞儿,道:“娘快去抱荞儿,大半年未见,荞儿英俊许多了呢。” 李崔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奔荞儿而去,不由分说抢了李思文怀里的荞儿,喜笑颜开不停在他脸上吧唧:“乖荞儿,俊荞儿,快让祖母香香!” 荞儿继续应酬,朝李钦载投来求救的目光。 李钦载面带微笑,对荞儿的目光视而不见。 当夜,祖孙四代吃了一顿团圆饭。 期待中的天伦之乐的场面并未出现,团圆饭几乎成了李钦载批斗会现场。 从他造炮仗,到灭倭国,到火烧太原王氏祖宅,又到活生生拆散未来的丈人丈母,一桩桩一件件细数。 最后李思文做结案陈词,爹娘不在身边,儿子果然还是个混账,看看他这大半年做的事,哪一件像人干的? 封爵又如何?封爵就能掩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账味儿了吗? 没用的。 结案陈词差点将李钦载本人都洗脑了,团圆饭散后,李钦载都情不自禁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确实没干人事儿,抑郁反省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不药而愈。 第二天,吴管家来禀报,青州崔家小姐及其亲眷已至长安城,暂住在崔家位于长安的别院内,只等李家吉日迎亲。 李钦载精神一振,当即便打算出门见崔婕,多日未见,想她了。 吴管家大惊失色,拼了老命将李钦载拦住,抱着他的大腿告诉他,未行大礼之前,新人绝不可相见,这比宰大雁更不吉利。 李钦载顿觉胸闷气短。 古代成亲那么多规矩的吗?就不能两口子安安静静领个证,吃一顿红烧大雁后,来个蜜月旅游。 非要把数百上千号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凑到一起吃席,一对新人像猴儿似的供大家欣赏取乐,有意思吗? 为了大婚之仪,国公府请了礼部官员来排演,李钦载也不得不当了一回工具人,像木偶似的被官员指挥,从迎亲的程序开始,何处该走,何处该停,何处该跪拜等等。 枯燥的礼仪排演,弄得李钦载火气越来越大,礼部官员也看出了李钦载神色不善,只好苦着脸连连赔罪,顺便用含蓄的语气告诉他一个事实。 大哥,是你成亲,不是我,你要是不耐烦,大家一拍两散,以为我乐意干这事儿咋? 双方都有些上火时,吴管家来报,有客来访。 没等李钦载反应,大门外飞快窜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景初兄即将大婚,愚弟特来道喜。”薛讷一脸喜意拱手道。 李钦载如蒙大赦,急忙道:“慎言贤弟同喜同喜,有重要的事找我对吧?来来,你我寻个僻静去处细说……” 薛讷愣了:“啊?我有重要的事……吗?” “你有,火烧裤裆,千钧一发。你说重不重要?” 薛讷一脸茫然,下意识回应道:“是,是……吧?没错,是有重要的事与景初兄商量。” 李钦载脱了大红吉服,拽上薛讷便往外走。 俩人一溜烟窜出了国公府大门。 走在街上,李钦载这才松开薛讷。 薛讷居然死心眼地问道:“景初兄有何重要的事?” “你我跨出大门的那一刻,重要的事已经办完了。”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许久不见,慎言贤弟风采依旧,不仅越来越英俊,就连脸上的淤青也长在熟悉的位置上,……你又跟谁干仗了?” 薛讷叹了口气,道:“昨日饮酒,跟许家的小子干起来了……” “哪个许家?” “右相,许敬宗家的孙子,许彦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纨绔恩怨 薛讷跟人干仗,李钦载一点也不意外。 多年以前,他也经常跟人干仗,哪怕到了如今,身份地位与当年不同了,别人惹了他,照样干。 长安城的纨绔子弟没事跟人打架,实在太正常了,如果有一天薛讷变成了乖宝宝,整天见人就行礼,满嘴之乎者也,那就该看大夫了。 “右相许敬宗?”李钦载皱眉:“这位可不好惹,你没事跟他孙子干啥仗?” 薛讷怒哼一声,道:“那小子欠揍!” 李钦载斜瞥着他:“看你脸上的淤青,你打输了?” 薛讷好笑地嘁了一声:“我会输?许彦伯是文人,官封著作郎,弱得像只瘟鸡,我可是将门之后,跟他干仗我会输?当时我一拳过去,他就哭了。” “那你脸上的淤青是……” 薛讷叹了口气道:“景初兄久不经此道,怕是生疏了。以前咱们在外面干仗后,无论输赢,回到家都会被老爹痛揍,我脸上的淤青当然是我爹揍的。” 李钦载恍然,原来是父爱,难怪如此深沉。 “许彦伯是文官,你咋跟他有了仇怨?”李钦载问道。 薛讷突然露出羞惭之色,垂头道:“景初兄,愚弟干了一件没出息的事儿……” 李钦载嗤道:“不许往脸上贴金,说得好像这辈子你只干过一件没出息的事似的,你应该反过来说,这辈子你干过几件有出息的事?” 薛讷黑着脸道:“景初兄这半年不是在庄子里教书教人吗,为何嘴越来越毒了?你的弟子受得了你?” “说几句就受不了?两位皇子都被我用鞭子狠狠抽过,我炫耀了吗?”李钦载道:“别转移话题,你干了啥事?” 薛讷垂头道:“我最近做了点小买卖,家里月钱管得紧,景初兄去了庄子,愚弟更是没了接济,只好自救图强……” “自力更生,不错。你干了啥买卖?” “我……在长安城搜罗你家的驻颜膏,买下来后提高价格,卖给关中以外的城池,我赚点差价……”薛讷心虚地望向别处。 李钦载大吃一惊:“果然是件没出息的事,你咋想的?挖我家墙角?” 薛讷急忙道:“没,真没挖墙角,我与景初兄如亲兄弟一般,怎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长安城内的驻颜膏虽然被我买下,我可是老老实实花了钱的,该多少是多少,一文钱的价都没讲,而且愚弟也只卖往关中以外,你李家铺展的城池我可是碰都没碰。” 李钦载想了想,顿时释然。 严格说来,薛讷确实没触碰到李家的利益,人家可是规规矩矩花钱拿货,连批发打折的话都没提,也没有与李家的买卖范围发生冲突。 换了前世的市场行为,李家属于厂家直销,而薛讷,则是一级经销商,不同的是,这个缺心眼的居然提都不提,傻乎乎的以市面零售价拿货,平白流失了不少利润。 “你是不是傻!”李钦载狠狠地用手指戳他的脑袋:“缺钱也好,想做买卖也好,跟我打声招呼会死吗?零售价拿货,亏你想得出来。” 薛讷委屈地道:“愚弟这不是怕影响李家的利益吗,我若以低价从李家拿货,李家平白少了利润,愚弟可不干对不起兄弟的事。” “屁的利益,驻颜膏是我亲手造出来的,那玩意儿太简单了,成本几乎不花钱,若长安市场供不应求,我让李家作坊扩充便是。” “你想做买卖直接从作坊里拿货,大唐那么多城池,李家不可能吞得下,咱们好生商量一下,分你一些城池直销,能影响我家啥利益?”李钦载狠狠骂道。 薛讷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道:“总之,愚弟错了,向景初兄赔罪。” 李钦载叹道:“后来呢?亏本了?” 薛讷苦笑道:“开始时倒是没亏本,我买下驻颜膏后,托我家商队发往江南道,你家的驻颜膏确实是好东西,在江南卖得风生水起,愚弟开始时那几个月赚得盆满钵满……”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接下来该有转折了,好的故事就该如此,没有转折的故事不是好故事……” 薛讷叹道:“没错,转折了。许家那孙子也干起了跟我一样的买卖,他也不敢碰英国公府的利益,但他对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把货卖到哪里,他也卖到哪里,跟我唱起了对台戏,还恶意降价倾销……” 李钦载奇道:“许彦伯不是著作郎吗?官员也敢做这商贾之事,不怕被人耻笑?” 薛讷咳了一声,道:“长安城的权贵谁家不干点商贾之事?靠朝廷那点俸禄养得起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只不过权贵家的买卖干得比较隐晦,通常不会被人拿到台面上说罢了。” “可恨许彦伯那厮太不讲规矩了,大唐那么多城池,他非要与我争,本来我赚了不少,够我在长安城胡吃海喝好几年了,结果许彦伯插了一脚进来,还降价跟我对着干,我的买卖眼看撑不住,越做越亏本。” “昨日愚弟去翠园饮酒,恰好听到旁边阁子里许彦伯在大放厥词,说什么薛家的小子是个蠢货,商贾之道半点不通,被他玩亏本了活该。” “愚弟听了实在忍不住,当时便去寻了他晦气,没想到许家的小子不经打,才只揍了一拳就哭了。” 李钦载想了想,道:“许家的小子确实可恨,但他说你是蠢货这句,我倒是颇为赞同。” 薛讷委屈地道:“景初兄……” “许彦伯好歹是宰相之后,为何跟你一样干这没出息的事?” 薛讷叹道:“景初兄可不知道,你家的驻颜膏卖得多火,长安城的妇人们趋之若鹜,而长安是大唐国都,长安所兴者,大唐各大城池皆效仿,驻颜膏更是令大唐各地求而不得。” “愚弟纵然将价格提高了一倍也不愁卖,这玩意儿毕竟只有权贵和商贾人家才用得起,用得起的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一贯两贯的。” “许彦伯纵是宰相之后,可毕竟财帛动人心,为了挣钱,他哪里管什么面子,和愚弟一样偷偷摸摸从长安市面上买了货,托了商队卖向大唐各个城池,把我挤兑得亏了本,我才揍了他。”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轻松拿捏 李钦载自从穿越后,便渐渐脱离了长安纨绔子弟这个群体了。 跋扈猖狂不是他的性格,更不会主动招惹麻烦,后来封了官爵,所思所为更是与纨绔不沾边,就算是招惹麻烦,那也是朝堂级别的大麻烦。 老实说,长安纨绔之间那点鸡毛蒜皮的恩怨,李钦载已有些看不上眼了。 可是,谁叫他有个不长进的纨绔兄弟呢。 薛讷这货虽然性子跋扈,但为人还是挺率真的,尤其是对李钦载,更是挖心掏肺的好。 在李钦载心中,薛讷的纨绔形象始终没什么恶感,反而透着一股子可爱。 “这事儿我帮你擦屁股吧,啧,敢对许敬宗的孙子动手,你是真不怕给你薛家惹祸啊。”李钦载叹道。 薛讷哼了一声,道:“许敬宗已年迈,估摸过不了几年便要致仕告老了,真以为我傻啊?就是看他许家没几年风光了,我才敢揍他。” 挺起胸膛,薛讷骄傲地道:“而我爹,如今正是鼎盛之年,薛家未来必蒸蒸日上,风头盖过他许家是迟早的事。” “坑爹的事干得如此理直气壮,你真是你爹的好犬子,”李钦载想了想,道:“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薛讷不假思索地道:“把许彦伯叫出来,景初兄大展神威,帮我揍他个半身不遂,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 李钦载无语地道:“再过两日我便要大婚了,大婚之前你叫我废了右相的孙子?” 薛讷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道:“那算了,不是啥不共戴天旳仇,愚弟亲自动手便是。” 李钦载叹道:“为何你每次遇到事情总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呢?” “景初兄以前也是这么干的啊,事实证明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最后都立功封爵了,哪里不对?”薛讷一脸无辜地道。 李钦载瞠目结舌,太有道理了,他竟无法反驳。 薛讷紧接着又补上一个佐证:“我爹也是靠拳头跟敌人厮杀,才封了河东县男,说明拳头真的很管用,一拳过去,打出荣华富贵。” 李钦载叹道:“你闭嘴,咱俩聊不下去了……” “回头我跟府里管事的说一声,以后你要拿货自去我家的作坊里提,给你市价五折,除了关中,大唐别的城池随便你卖。” 薛讷喜不自胜:“哎呀,这个好,多谢景初兄,我能多赚一半的钱……” 李钦载气得狠狠戳他的脑袋:“是赚钱的事吗?你的进货价比许彦伯少了一半,他若再跟你打价格战,随便他打,耗多久你都耗得起,他顶多撑半年,许家就得上街要饭,我这叫一剑封喉,彻底帮你解决仇人。” 薛讷一愣,想通了之后不由大喜,猛地一拍大腿笑道:“没错,景初兄高才,一招就彻底断了许彦伯的生路。” 李钦载冷笑道:“我自家的买卖,许彦伯不过是个二手经销,我想拿捏他实在太简单了,不过人家毕竟是右相之后,不便当面撕破脸,这一招够你用了。” 薛讷大笑几声,随即迟疑道:“景初兄让我随便卖,不会影响你李家的买卖吧?” “无妨,驻颜膏这东西,我李家只占关中就够了,国公府的买卖不宜铺得太张扬,大唐那么多城池,我李家不可能完全吞下,空白的地方交给你也算合适。” 薛讷喜道:“多谢景初兄,大恩大德,容后再报,我这就回家安排,给许家小子来一记狠的!” 转身刚要走,被李钦载拽住了后领。 “景初兄还有事?” “有,再过两日我大婚,你的份子钱呢?交出来。” 薛讷愕然道:“不是大婚那天送礼吗?” “大婚那天送的礼,是你薛家的礼,你私人总得表示表示吧?” 薛讷想想觉得很有道理,浑身上掏了一遍,摸出几块散碎银块递给李钦载:“就这点了,景初兄若觉得不够,愚弟回家再偷点,近日我在自家库房里发现一件宝贝,景初兄容我半日,这就偷出来卖掉……” 李钦载叹道:“罢了,给你爹省点心,也省点力吧,你家库房不简单,里面的宝贝来头甚大,我怕你被你爹活活打死。” ………… 第二天,英国公府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李钦载不认识,但听说过他的名字,昨天刚听说。 右相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带了重礼登门拜访李家五少郎。 许彦伯很讲规矩,进门后先去前堂,老老实实给李勣和李思文见了礼,代他祖父许敬宗问候老公爷,最后才随李钦载进了偏院花厅。 花厅里只剩下李钦载和许彦伯时,许彦伯起身毕恭毕敬朝李钦载行礼赔罪,态度谦卑,表情歉疚。 “景初贤弟恕罪,愚兄该死,不该干那偷偷摸摸的事,愚兄利欲熏心,影响了李家的买卖,实在罪该万死。” 李钦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惊愕茫然:“许兄何出此言?为何愚弟一个字都听不懂?” 许彦伯飞快扫了他一眼,见他惊愕茫然的表情非常真挚,一时不由也愣了,惊疑不定地暗暗揣度。 “呃,景初贤弟真不知?” 李钦载正色道:“许兄究竟说何事?愚弟委实不知。” 许彦伯试探地道:“贤弟府上的驻颜膏名满大唐,愚兄昨日听说,贤弟给薛家那逆子五成价,无限量批货……” 李钦载差点喷出来。 薛家那逆子……啧,俩纨绔的仇怨似乎结得不小。 忍住表情,李钦载沉稳地道:“没错,薛讷与我甚为相得,昨日我回了长安后才知道他偷偷买我家的驻颜膏到处售卖……” “堂堂功臣名将的逆子,混得如此落魄,教人忍不住心酸落泪,于是便给了他五成拿货的价。” 语气一顿,李钦载一脸费解地道:“不过此事与许兄有何关系?” 许彦伯苦笑,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贤弟既知薛讷卖您李家的驻颜膏,必然也知许某同样在卖李家的货,这事儿许某干得龌龊,今日特来向贤弟赔罪。” 李钦载干咳两声,嗯,被戳穿了,微微有点羞耻呢。 “咳,事情呢,愚弟倒是听薛讷提过几句,许兄似乎也有份……” 许彦伯缺心眼地问了一句:“敢问贤弟,薛讷那孽畜是如何评价许某的?”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一脸同情地道:“要不,我把薛讷的话一字不漏复述出来?” 许彦伯一惊,顿觉自己问了一句蠢话,急忙道:“大可不必,愚兄当着贤弟的面变本加厉骂回去便是,若贤弟有心,不妨原话转告给那孽畜。”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又是一笔进项 严格说来,许彦伯并不算纨绔,他比薛讷稳重多了,而且也有官职在身。 著作郎隶属著作局,不仅负责编纂国史,同时也负责撰写碑文,祝文,祭文等等。 举凡天子祭祀天地,或是某位朝臣去世,仪式上念叨的各种晦涩难明,只有鬼神才听得懂的文章,不用问,必然出自著作局之手。 许彦伯作为许敬宗的孙子,又有著作郎的官职,他其实跟薛讷不是同一类人。 如今产生的恩怨和交集,不过是因为利益。 李钦载也没想到,自己造出的驻颜膏竟牵扯出这么一段恩怨。 “许兄啊,我说实话,所谓‘驻颜膏’,其实是糊弄女人的,那玩意儿糊在脸上,顶多只有一个心理安慰作用,说它是骗局也不为过。”李钦载低声劝道。 许彦伯面色一惨,叹道:“愚兄与贤弟素无交情,贤弟不必借此托辞让我退出,本是愚兄做得不对,薛讷又是贤弟的知交好友,无论公私,贤弟站在他那边,愚兄亦无话可说。” 李钦载无奈地道:“不是托辞,我也没站在哪边,你和薛讷都是光明正大花钱买我家的货,拿到外面能卖高价是你们的本事,何错之有?我的意思是,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搞得鸡飞狗跳的,事闹大了,两家旳长辈也颜面无光,对吧?” 许彦伯道:“错就是错了,这件事愚兄办得不够磊落,此事与许家无关,纯粹是我个人想攒点薄产,家祖家父至今仍不知道……” 李钦载苦笑。 他对许彦伯其实印象不错,至少他讲道理,而且认错的态度也很诚恳。 今日许彦伯登门,约莫是知道自己的所为已被李钦载知晓,大家都是体面人,再装糊涂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果断登门道歉。 他与许彦伯谈不上交情,许彦伯有自己的小算盘当然能理解,只要不做得过分,也不影响自己的利益,李钦载并不打算追究,更不可能非要一棍子打死。 “许兄今日此来,是否有别的事?不妨痛快说出来,遮遮掩掩的浪费大家的时间。”李钦载干脆地道。 许彦伯想了想,试探地道:“贵府驻颜膏的买卖,愚兄若能继续进货……当然,愚兄不再与薛讷争了,以后有李家和薛家做买卖的城池,愚兄避开便是。” “实在不行,愚兄可想办法打开西域的商路,将贵府的驻颜膏卖到西域和波斯国去,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李钦载失笑:“域外的母猢狲们毛多味重,配用我家的驻颜膏吗?” 许彦伯也笑了:“至少人家的金银是真的,挣钱嘛,不寒碜。” 李钦载想了想,道:“驻颜膏的买卖,许兄还是别做了,薛讷与我是至交,他已承接了驻颜膏关中之外的买卖,我既已许了诺,不便失信于他。许兄若继续做驻颜膏的买卖,难免以后仍与他有冲突。” 许彦伯神情一黯,强笑道:“是是,愚兄可以理解,从今以后愚兄再不碰驻颜膏的买卖便是。” 李钦载微笑看了他一眼,嗯,倒是有几分君子气度,纵然被拒绝也维持着体面,许家的教养不错。 许彦伯失望地起身行礼,准备告辞,却被李钦载叫住。 “许兄且慢,驻颜膏的买卖虽做不成,愚弟这里还有一桩买卖,你我不妨合伙做一做,许兄可有兴趣?” 许彦伯一愣:“什么买卖?” 李钦载也不解释,命人取来硝石和一大桶水。 照甘井庄化水为冰的法子,在许彦伯惊愕的注视下,铜盆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硬邦邦的冰块。 满满一盆冰摆在面前,李钦载用铁勺敲下一块,含在嘴里,啧啧有声,用目光示意许彦伯也尝尝。 许彦伯拈起一块冰,感受嘴里传来的冰凉,顿时震惊道:“这,这……是仙法么?” 李钦载缓缓道:“原理呢,我就不跟你解释了,很复杂,许兄估摸听不懂,刚才听许兄说起西域和波斯,那里终年无雪,冰块这东西想必很缺吧?” 许彦伯仍处于震惊状态,木然点头。 西域和波斯就是后世的新疆和中东,大部分处于沙漠戈壁地带,那里终年无雨,再有钱的人也没办法挖冰窖存下冰块,条件根本不允许。 李钦载指了指面前的冰块,道:“我把法子传给你,你组织一支商队,挑选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之人授予他做冰的法子,让商队去西域和波斯。” “咱们就去当地卖冰块,哪怕卖个天价,当地权贵和有钱人想必都不会拒绝,许兄以为如何?” 许彦伯兴奋地一拍掌,大笑道:“妙极!愚兄听说那里终年炎热,权贵都整日吐着舌头光着膀子,若有人卖给他冰块,别的不说,仅就眼前这一小盆,收他十两银不过分吧?” 李钦载又道:“许兄的格局还要打开呀,不仅是冰,冰里面若掺点葡萄汁,或是糖霜水,蜂蜜水什么的,吃起来酸溜溜甜丝丝,爽口又解暑,且老少妇孺皆宜,生意岂不是更好?” 许彦伯两眼大亮,急忙道:“景初贤弟高才,愚兄今日亲眼见识,方知长安朝堂和坊间传闻不虚,愚兄受教了。” 李钦载笑了笑,道:“这笔买卖若能做大,所赚的钱比驻颜膏只多不少,许兄以为如何?” 许彦伯忙不迭点头:“愚兄有信心,一年赚个十万贯不成问题。” 李钦载点头,又道:“唯一要注意的,是制冰的秘方,一定要保护好,组织的商队里必须有武装。” “跟安西都护府那里也要打点一番,若有突发危急之时,请都护府出兵保护,匹夫怀璧其罪的道理,许兄比我清楚。” 许彦伯神情凝重地道:“贤弟放心,家祖是当朝右相,李老公爷更是军中柱石,咱们两家合伙做的买卖,安西都护府岂敢不给面子。”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回头我问问爷爷,想必安西都护府里亦有他的旧部,请爷爷去信打声招呼也不算徇私。” 许彦伯连连点头,兴奋得不行。 李钦载却缓缓道:“许兄,这桩买卖可不止你我合伙,我还要拉一个人进来。” 许彦伯一愣,表情顿时有些心疼:“你我两家合伙够了吧?难道还要拉薛讷那孽畜?” 李钦载笑了:“这桩买卖薛讷那孽畜就不考虑了,我要拉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你无法拒绝,知道以后你或许会更高兴。” “谁?” “大唐天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子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许彦伯震惊得浑身尿颤。 跟大唐天子合伙做买卖,简直闻所未闻,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手握天下社稷,堂堂天子怎么可能行此低贱的商贾之事?话说出来怕是都会得罪人吧? 李钦载很奇怪许彦伯为何有如此迂腐的想法。 “大唐天子也要赚钱花钱呀,宫里养着那么多宦官宫女,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花钱?朝廷国库的钱花多了,下面的朝臣左一道劝谏,右一句参劾,陛下也恼得很吧?” “自己赚钱自己花,给国库减轻负担,堵住朝臣的嘴,也给自己留了体面和威严,陛下怎么可能不答应?” 许彦伯目瞪口呆,这个逻辑……完全没毛病啊。 李钦载却觉得天经地义。 来到这个年代,对皇权虽说有些敬畏,但也没把李治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还给正在亲自出恭的李治送过卫生纸呢。 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的。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烦恼,而人类从古至今最大的烦恼都是缺钱,皇帝也不例外,他怎么可能拒绝赚钱? 早在贞观十二年,太宗李世民想复建荒废已久的大明宫工程,就是因为缺钱,刚起了个话头便被朝臣们一窝蜂地阻止了。 那位有名的谏臣魏征以头抢地,在金殿上痛哭流涕,仿佛李世民只要敢给大明宫多添一片瓦,就是千古难遇旳昏君暴君,他誓以死明志。 李治登基后想过一把天子为所欲为的瘾,于是永徽四年,他提出想将太极宫后宫范围的咸池殿,望云亭和千步廊重新修缮一下,同样被满朝文武谏止,原因只有一个,缺钱。 大唐自贞观年始,几乎是连年对外用兵,李治登基后用兵没那么频繁,但也有过几次大规模的战事,每一场战事打的都是钱和粮食。 民间和国库如今正处于休养生息的时期,缺钱是真的,天子过得拮据也是真的。 所以,李治怎么可能拒绝赚钱?根本不合理嘛。 商贾之事虽说低贱,但那不过是天家和权贵嘴上说说,大唐立国至今,哪家权贵家里没有一两支商队做买卖赚得盆满钵满? 一年赚十万贯,攒个两三年,足够盖一座新宫殿了,它不香吗? 再说,大唐天子参了股,这桩买卖基本可以全世界横着走,保护伞支楞到波斯国都有用,摊子铺得更大,赚的钱也就更多,何乐而不为? 李钦载耐心地跟许彦伯解释过后,许彦伯顿时悟了。 “没错,天子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呀,尤其是独属于自己的钱。”许彦伯击节而长笑。 李钦载笑道:“许兄既然不反对,改日找机会我跟陛下提一提,陛下应该不会拒绝。” 许彦伯急道:“何必改日,今日咱们便入宫求见陛下,早日说事早日赚钱不好吗?” 李钦载叹道:“许兄,我后天大婚,能容我把大事办完了再说吗?” 许彦伯这才惊觉,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起身赔礼:“是愚兄的错,愚兄太不沉稳了,恭贺贤弟大婚,来日许家必有薄礼送上。买卖的事自是容后再说。” 李钦载揉了揉额头。 我特么只想当一条咸鱼,为何现在的行程排得如此紧密? 咸鱼眼看快变成活鱼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势头。 赶紧解决眼前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成亲后带着婆娘孩子回甘井庄当乡村教师去。 在李钦载的眼里,甘井庄就是一道屋檐,特别适合挂咸鱼。 ………… 许彦伯兴高采烈地告辞,李钦载亲自将他送出大门外,刚转身跨进门,便觉耳朵一痛。 李崔氏埋伏在门后,不知等了多久,李钦载的耳朵被她死死揪住,痛得李钦载直吸凉气。 “果然长出息了,跟许家那小子鬼鬼祟祟商量半天,据说还搞出个化水为冰的新东西,你俩想干啥?”李崔氏神色不善道。 “娘,痛!放手!”李钦载半躬着身子道:“孩儿当然是商量跟他做买卖,不然能干啥?” 李崔氏愈发怒不可遏:“你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凭啥跟许家的小子合伙?败家的东西!” “因为吃独食会短命!”李钦载当即回道。 李崔氏一愣,接着大怒:“这是什么道理!国公府的买卖难道要靠外人来帮衬?大唐天下谁敢不给英国公府面子?” 李钦载苦笑道:“娘,道理不是这么论的,树大招风,木秀于林……算了,孩儿不解释,您不妨问问爹,他若说孩儿做得不对,孩儿立马否了与许家合伙的这桩买卖。” 李崔氏怒道:“什么道理跟为娘说不通,非要问你爹?你爹一个读书人难道就懂道理了?” 李钦载奇怪地道:“读书人当然懂道理,不然呢?” 母子俩正扯皮,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钦载没做错,树大招风,吃独食终究是埋下祸患。” 母子俩扭头,见李思文一脸沉静地站在廊下,清风徐来,颌下一缕青须随风微动,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飘逸气质。 纵然父子关系不怎么融洽,李钦载也不得不暗暗赞一句,自己这位老爹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中年但不油腻,大叔级帅哥。 李崔氏显然不这么认为,怔忪片刻后,突然上前揪住李思文的青须,狠狠地拽了一下,道:“装什么活神仙呢?儿子弄出来的新秘方又泄露出去了,知不知道?大的小的都是败家子,我的命怎就这么苦!” 李思文痛得龇牙咧嘴,羞恼道:“夫人怎能不讲道理,什么败家子,老夫何曾败家了?” “你就败家了,不服咋?” “你咋!” “李思文,你要翻天吗?” 李钦载微笑转身离开。 一家人整整齐齐鸡飞狗跳,这才叫幸福呀。 崔婕嫁过来后敢如此泼辣,定抽不饶,脱了裤子抽。 ………… 傍晚时分,李钦载给荞儿留了几道难题后,自己独自走出房门,在国公府后院散步。 还有两天成亲,原本心情很平静的,但听说崔婕也来了长安,正在崔家别院里待嫁,李钦载有些不淡定了。 尽管有些不愿承认,可李钦载无法欺骗自己。 他有点想她了。 想必崔婕亦与他的心情相同,更有可能比他更甚,说不定正在别院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对月长啸,像动物园下午四点钟饿极的狼。 新人成亲大礼前不宜相见,这是规矩,而且这个规矩传了上千年。 但……规矩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吗? 越想越心动,李钦载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决定把自己当成一味药,一味解相思的药。 “阿四,刘阿四!死哪儿去了?”李钦载放声大喝道。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相思是病,得吃药 “去崔家别院?”刘阿四一脸惊骇,毫不犹豫拒绝:“五少郎,小人不敢带您去,会被老公爷责罚的。” 李钦载不满地道:“我去见自己的婆娘,有何不对?” “啊对对对,不过见的时候不对,待您大婚之后,想咋见就咋见,大婚之前不行。”刘阿四很有原则地道。 李钦载气道:“你一定要棒打鸳鸯吗?” 刘阿四大惊:“小人怎敢棒打鸳鸯,新人大礼之前不可相见,这是规矩呀。” “规矩对我有用的话,要王法干啥?” 刘阿四一滞,逻辑有点绕,他没读过书,必须得开动脑筋好好捋捋…… “还想啥,是我非要去的,跟你没关系,你负责望风便是,就算被逮到了,爷爷也不会怪罪你。” 刘阿四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怪罪,二十记军棍必然免不了的。” “回头就说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你,不带我去崔家别院我就要死给你看,你一片忠心护主之心,不得不从命。” 刘阿四无奈地道:“五少郎您这满嘴瞎话真是……” 李钦载朝他后背狠狠一推:“别废话了,走你!” ………… 崔家别院位于安仁坊。 大唐的世家门阀不少,每家都在长安设有别院。 毕竟是大唐的国都天子脚下,长安城里关于朝堂和市井的任何风吹草动,世家门阀位于长安的别院会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快马告之世家。 崔家的别院不算大,是一座三进的院子,以前住了不少人,大多是崔家旳旁系子弟和在长安落脚的大儒门生。 如今别院早已被清空,崔家家主的女儿即将出嫁,嫁的还是三朝功勋之后,国公之孙,崔家从上至下严阵以待。 眼看大婚再过两日就要开始了,今夜崔家的宾客已然络绎不绝。 院子内外堆满了宾客送来的重礼,下人们匆忙进出忙着筹办后天的大婚事宜,院子显得有些凌乱。 家主崔林谦也来到了长安,两日前刚进了长安城,还没进别院落脚,便被天子李治请去了太极宫。 照例仍是君臣一番寒暄,但李治对崔林谦格外热情,态度相比其他的世家门阀好了许多,说不上热情似火吧,至少也是如沐春风。 崔林谦在太极宫里受宠若惊,与天子奏对时更是如履薄冰,每句话出口前都要思忖良久。 后来崔林谦慢慢品出了滋味。 天子为何对他如此热情,恐怕不是因为青州崔氏的身份。 众所周知,当初废王立武之后,天子与关陇和山东世家门阀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些僵冷了。 而天子如今的国策,基本也是以打压或削弱世家为主,对世家的态度虽不至于冷脸相对,但也不会如此热情。 令李治如此热情的原因,恐怕多半是因为崔家未来的女婿李钦载。 虽然久处青州,崔林谦的消息却是非常灵通的,他知道天子与李钦载私交不错,李钦载还救过天子的性命,更甚者,女婿几次造出来的新物件,影响大唐军方甚为深广。 如今的大唐王师已经开始缓慢的变革,关于指挥和战阵之类的,隐隐听说许多将领正在配合李钦载造出的新物件而改变对战阵列和用兵之法。 作为砥柱之臣的丈人,天子以礼相待,这是爱屋及乌,敬的并非是他世家的身份。 崔林谦笑得很开心,他愈发觉得当初与英国公定下这门亲事绝对正确,虽然中途女儿逃婚,有了些许波折,但结果还是不错的。 俩小辈矫情来矫情去,最后不还是心甘情愿成亲了? 呵,爱情! 我呸!臭不可闻! 刚刚休了续弦之妻的崔林谦,最近心理有点扭曲。 夜幕降临,掌灯时分。 崔林谦客气地送完最后一波道贺的宾客,笑吟吟地转身进门。 别院内张灯结彩,纵然没到大婚之日,院子里仍挂满了大红色的绸带,和处处精致富丽的摆设。 不仅如此,城外一处农庄里,崔家的嫁妆更是多达百余车,只等大婚那日,给长安城的君臣来一次视觉和心灵上的震撼冲击。 世家嫁女,当世无双,青州崔氏虽然平日里低调,但是该秀肌肉的时候,还是要鼓一鼓括约肌的。 崔林谦一边走向后院,一边思索大婚前后的所有礼仪,自检遗漏之处。 走进后院,见女儿的闺房里仍亮着灯,崔林谦站在院子里凝视透过窗棂的昏黄灯火,心头猛地袭上一股难言的失落。 这些日子为大婚礼仪之事忙前忙后,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惊觉,从小疼爱在手心里的女儿,马上要嫁作人妇了。 从此她的生命里,父亲的身影将会慢慢淡去,占满她余生的,是她的夫婿。 崔林谦的眼眶莫名湿润起来,中年丧妻,子女成人,越老越孤单,一股难言的寂寥失落之情涌上心头。 深深吸了口气,崔林谦擦去了泪水,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了满脸威严的家长模样,迈步朝女儿的闺房走去。 ………… 崔婕不在闺房,此刻的她,正扒在后院的墙头,她的脚下,丫鬟从霜正给她扶着梯子,小丫鬟一脸的生无可恋。 掌灯时分,家主崔林谦正在招待满堂宾客时,后院不知从哪里窜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叫刘阿四,从霜认识他是因为他救过自己的命,若不是他强势阻止,她和小姐就要吃下毒蘑菇了。 翻墙头进来的刘阿四找到了崔婕的闺房,恰好从霜守在门外,大吃一惊后,刘阿四赶紧解释,顺便指了指墙头。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即将成亲的一对新人,迫不及待约在黄昏后,俩新人各自扒在墙头的一边,诉说衷肠,一解相思。 而刘阿四和从霜,则各自守在墙头的两边,为两位新人扶着梯子,顺便被塞了满嘴狗粮,狗粮噎得俩人直翻白眼儿。 崔婕站在梯子上,表情既兴奋又忐忑,小拳拳不停捶他胸口。 “你胆子太大了,简直无法无天,若被我父亲看到,我还做不做人了?”崔婕轻嗔薄怨,夜色里的她,眉眼比月光更温柔。 李钦载仍是不正经的笑:“那你为何出来与我相见?拒绝我不就行了。” 崔婕咬了咬下唇,哼道:“我这就走,你,你快回去,莫让人看见。” 李钦载眨眼:“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崔婕嗯了一声,道:“我真的要走啦,大礼之前咱们不能相见的……” 李钦载笑道:“你走呀,我没拦你。” 崔婕气结,狠狠捶了他一记:“你为何这么坏!我,我不嫁你了!不管了,我真的走了……” 说了半天要走,可崔婕仍死死扶着梯子,没见移动半点。 此刻的他和她,正在服用相思药啊,怎舍得走?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翁婿初见 两架梯子搭在墙两头,有那么一点男女私定终生的意思了。 唯有李钦载和崔婕这两位,明明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眼看要行大礼了,却连两天都忍不住,偷偷出来私会。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不一定摧心肝,但却令人抓心挠肺不好受。 温柔的月色下,崔婕眉眼如画,眼波流转满溢情意,嘴上说着违心的话,可身子却动也不动。 她也很想他,从启程回青州的那一刻就开始想。 两人站在梯子上两两对视,墙两头的刘阿四和从霜一脸懵。 千辛万苦出来相见,就这么两两对视是啥意思?好歹说点啥,也不枉咱们提心吊胆在下面扶梯子呀。 良久,李钦载忽然笑道:“听说你回去把你爹和后娘拆散了?” 崔婕哼了一声:“什么后娘,明明是个毒妇,嫁了人还不安分,有野心也就罢了,偏偏本事却配不上她的野心,被我爹休了也是活该,谁叫她……哼,谁叫她暗中指使刺客谋害你。” 李钦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难得发飙一次,我却无缘亲眼得见,遗憾啊。” 崔婕眼睛眨了眨:“你若觉得遗憾,回头我给你原样来一次?我可是下令把王氏陪嫁的下人全都打断了腿扔出去了,人家很凶的哦。” 李钦载急忙摇头:“怕了怕了,你收敛点,维持温婉娴静的形象,人设不要崩了。” 崔婕哼道:“你比我更厉害呢,听说你直奔太原祁县,将王氏祖宅一把火烧了,李家五少郎果然不凡,就连报仇都如此惊天动地,小女子可佩服得紧。” 李钦载拱手:“谬赞谬赞,正常操作而已。咱俩就不必互相吹捧了,以后改名‘雌雄双煞’,成亲后并肩行走江湖,铲奸除恶。” 崔婕呸了一声:“什么雌雄双煞,难听死了!” “公母双煞?” “没个正形,再胡说我可真走了。”崔婕啐道,可脸蛋上分明洋溢着快乐。 “女人,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成功地引起了我旳注意……” 墙头下,刘阿四和从霜脸色发白,隐隐有呕吐的迹象。 别院围墙内的竹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钦载和崔婕都听到了,不由一惊,扭头朝竹林望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仍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 崔婕大惊失色,急忙道:“你快走,怕莫是我爹来了,若教他看见你,定会训斥。” 李钦载不怕死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有缘相见,怎能不告而别?我得拜见一下老丈人……” 崔婕又惊又气,使劲推了推他:“你真是……太混蛋了,快走,被我爹看见,我不要做人了。” 李钦载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露出苦笑:“来不及了……” 竹林内缓缓走出两道身影,一老一少。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与李钦载向来不太对付的熟人。 崔升不知从何处寻摸了一张弓,此刻正搭弓拉弦,冰冷的箭矢对准了墙头上的李钦载,冷冷道:“何方宵小犯我崔家别院?” 李钦载额头顿时冒了汗:“大舅哥,冷静!不是宵小,是妹夫……” 墙头下,刘阿四也急了,一个翻身轻易地跃上墙头,右手按在腰侧的刀柄上,警惕地凝视着崔升手里的弓箭。 火药味突然浓郁起来。 崔升仍保持拉弓的姿势,表情冰冷道:“舍妹未成亲,我哪来的妹夫?你认错人了。” “马上就有了,大舅哥,你的手莫抖,会出人命的。” 刘阿四冷冷道:“五少郎您先顺着梯子下去,崔家郎君这一箭,小人挡了。” 剑拔弩张之时,崔升旁边的中年男子突然笑了,上前一步拍了拍崔升的肩,道:“好了,莫吓坏了老夫的贤婿,把弓收起来。” 崔升二话不说收弓,后退两步,顺便朝墙头上脸色苍白的李钦载笑了笑,笑容充满了恶意。 崔林谦朝崔婕瞥了一眼,道:“过两日就是大礼了,两日都等不起了么?”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崔婕脸蛋一红,顿觉羞惭无地,低声道:“是,女儿知错。” 从霜赶忙扶着她,将她从梯子上搀了下来。 李钦载仍趴在墙头,却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很主动地朝崔林谦拱手,宛如有什么社交牛逼症。 “小婿李钦载,拜见丈人。”李钦载面不改色道。 崔林谦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道:“贤婿之名,老夫闻名久矣,只是没想到你我初次相见,竟是这等情形……” 李钦载笑了笑,道:“无妨,早几日,晚几日,不必拘泥于早晚,我想崔婕,所以来了,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墙头下的崔婕闻言俏脸羞红,却情意满满地抬眸看着他。 崔林谦苦笑道:“贤婿果真名不虚传,老夫今日亲身领教了,行事不羁,天马行空,世间英才往往异于常人,难怪天子对你如此看重。” 李钦载咂咂嘴。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夸他。 崔林谦飞快看了看崔婕,又看了看李钦载,道:“贤婿思念婕儿,此刻见也见过了,大礼之前还是莫违了规矩,否则你我两家都会被沦为长安城的笑柄,不如请贤婿早早归去如何?” 李钦载忙道:“今日是小婿失礼了,与婕儿无关,丈人莫责怪她。” 崔林谦似笑非笑道:“贤婿爱护婕儿之心,老夫甚慰,日后成亲了,还望贤婿一如既往待婕儿,不负不弃。” “丈人放心,小婿与婕儿定能恩爱百年,子孙满堂。” 崔婕又羞又想笑,垂头抿唇,嘴角已勾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 崔林谦失笑道:“好了,山盟海誓对老夫说没用,何况还是趴在墙头上说的,未免太不正经,贤婿快归去吧。” 李钦载这才向崔林谦告了罪,从墙头顺着梯子下去了。 直到这时,刘阿四才擦了把冷汗,苦笑道:“五少郎,可吓死小人了,为行大礼而私自相见,刚才若崔家家主不依不饶告到老公爷面前,小人少说要养三个月的伤。” 李钦载嗤道:“怕啥?我又不是跟谁私通,见我的婆娘咋了,堂堂正正舍我其谁……” 正说着话,李钦载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隔着围墙大声道:“丈人留步!再过两日便是大婚之期了,您这两日可千万看好婕儿,莫让她再逃了!” 围墙内崔家父女正往回走,崔林谦闻言一个踉跄,崔婕俏脸羞红,气得恨恨跺脚。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婚(上) 两日后,李崔大婚之期。 英国公府一大早便敞开了中门,宾客开始登门道贺。 直到今日,李钦载才赫然感受到英国公的分量。 送礼道贺的宾客从大门口一直排到朱雀大街,宾客之中大多数是朝臣,还有位高爵显的权贵。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活着的基本都亲自来了,仙逝了的也有后人代为上门道贺。 府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各自聚在一堆高声谈笑议论,下人们则挑着沉沉的礼担,手里攥着礼单,翘首等待吴管家逐一唱名报单。 宾客如云,宛如太极宫朝会,一直忙到快午时,唱名的吴管家嗓子已嘶哑难听,宾客仍然望不见尾。 李钦载暗暗惊叹不已。 英国公在朝堂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更重。 迎亲是下午才开始,“婚”字通“昏”,意思是男女大礼是在黄昏以后才开始。 李思文见混账儿子无所事事在府里到处闲逛,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他踹到前院,命他去接客。 亲爹惹不起,千年门阀的祖宅都敢烧的李钦载,此刻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门口迎客。 第一批宾客不出意料,还是那群老杀才,以苏定方契苾何力为首,薛仁贵仍然一脸温文儒雅旳微笑走在末尾。 李钦载急忙上前行礼,一通爷爷伯伯乱叫,惹来老杀才们亲昵的拳打脚踹后,终于将他们请进了后院,交给了李勣收拾。 薛仁贵仍走在最后,突然停下脚步,朝李钦载笑道:“先恭喜贤侄大婚,贤侄将贵府驻颜膏的买卖分润给我那犬子,薛家上下承情了。” 李钦载忙道不敢。 诸多老杀才里,还是薛仁贵最顺眼,做人坦荡敞亮,受了好处至少会道一声谢,人情落得踏踏实实。 拍了拍李钦载的肩,薛仁贵一脸羡慕:“英公有个好孙儿啊,我家那犬子若及贤侄一半,也不至于令我愁得头发都白了,往后还望贤侄多提点犬子,你们多来往,我看着高兴。” 李钦载认真地道:“薛伯父,薛讷品性虽有点跋扈,可心地不坏,做人也有情有义,您不能只盯着他的缺点。” 薛仁贵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径自走向后院。 薛仁贵刚走,一身崭新华服的薛讷便窜了进来。 “景初兄,我爹进后院了吗?”薛讷惴惴四顾。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刚才我还在你爹面前说你好话,但见你这副鬼鬼祟祟偷地雷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后悔了……犬子确实应该多教育。” 薛讷笑道:“景初兄莫闹,大喜的日子,你与美娇娘入洞房,我却无端挨顿揍,没道理呀。” 说着薛讷又朝他行了一礼:“多谢景初兄将驻颜膏的买卖分润给我,愚弟还听说,许家那孽畜已经主动退出了?哈哈,景初兄的威名果然不虚。” 李钦载脸颊扯动一下,有个事情真不忍心告诉他,人家许彦伯如今有了更赚钱的买卖,而且赚的是外汇…… 算了,大喜的日子,彼此都不要给对方添堵。 “你很闲的话,帮我招呼宾客,莫把自己当客人,你今日就是个打杂的。” 薛讷痛快地应了,立马躬起身子,笑容满面地给络绎不绝的宾客行礼。 没多久,李素节李显契苾贞等一群小混账来了,他们一个个穿着崭新的华服,见面就行礼道贺。 李钦载没跟他们客气,安排他们进后院跟宾客互动,临时充当热场子的气氛组。 站在门口莫名感到后背发凉,总觉得一股妖风刮过。 李钦载正在奇怪自己为何有这种反应,便听一阵狂放的大笑声传来。 “哦嚯嚯嚯嚯……李家娃儿,今日总算让老夫逮到你了!” 李钦载悚然转身,迎面便看到一张毛茸茸的大脸,脸孔丑陋,杀气侧漏。 李钦载吓了一跳,立马反应过来,急忙行礼:“小子拜见程爷爷……” 程咬金捋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大笑道:“好小子,去年就想把你掳进府里,灌你一顿老酒,奈何你爷爷说你赖在渭南县的庄子里不肯回长安,荒郊僻野的有啥好?婆娘比长安城的还俊俏么?” 李钦载尴尬干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甘井庄的村姑确实比长安城的更俊俏。而且今日以后,不仅可以看,还可以摸。 “程爷爷久违了,小子在庄子里仍对程爷爷甚是想念……”李钦载昧着良心说瞎话儿。 程咬金哈哈一笑,道:“想念个屁,说假话好歹把表情弄真一点,老夫虽老,却也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右手一勾,程咬金将他勾到门旁僻静处,低声道:“俺家程伯献承了你不小的人情,年初若不是你临时更改航道,登陆倭国,焉有这桩泼天的灭国之功?” “俺家伯献沾了你的光,升了两级品阶,官擢右卫中郎将,程家也终于有了点起色,这个人情老夫接下了,往后若有疑难,尽管来找老夫,老夫帮你出头。” 程咬金又道:“当初刘仁轨参你违令擅专,老夫气不过,已帮你把那老匹夫的狗窝拆了,顺便还揍了他,算是这桩人情的利息,不谢!” 李钦载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杀才惹不起,赶紧把他打发走。 程咬金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扭头环视四周,突然喝道:“伯献呢?赶紧滚出来!多跟景初来往。” “李老匹夫这辈子没干过人事,唯独这孙儿不错,你俩多亲近,若教老夫知道你还跟长安城那群狐朋狗友来往,必废了你的腿,赶你上街要饭去。” 话音落,程伯献大步跨进门来,先朝李钦载行礼道贺,仰天大笑的模样跟程咬金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贤弟高才,没想到跟贤弟冒了一回险,竟沾了你光,博了一场富贵。” 李钦载笑道:“尚贤兄不计较当初舰船上敲了你闷棍就好。” 程伯献被唤醒了尘封的回忆,顿时露出怒容:“对了,你家那护卫呢?我跟那小子还有笔旧账未结,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婚(中) 李钦载发现大婚之礼只有在晚上洞房时才叫爽,洞房之前的应酬却让人崩溃。 有过阅历的人都知道,婚礼上来道贺的宾客,其实一对新人不一定全都认识。 他们有的是隔了八竿子的远亲,莫名其妙不知被哪位近亲大人叫来了,新人与他们简直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有的是朋友的朋友,父母的朋友,父母朋友的朋友,以及一堆莫名其妙不知是阳间的活人还是来自灵界的朋友。 习惯了恬淡平静生活的李钦载,面对这种喧闹又陌生旳环境,明明快撑不住了,可还是不得不站在大门边,努力挤出笑脸,迎接八方宾客。 倚门卖笑生张熟魏,大约不过如此了吧。 中午时分,李钦载已有些不耐烦了,违心的应酬太久,他都快开始怀疑婚姻的意义了。 两口子合理合法睡在一起的仪式,为何这么多人要来祝贺?与你们何干?不能识趣点放下礼物就走吗? 没想到的是,右相许敬宗也亲自来道贺了,后院的李勣听说后都颇感意外。 许家送的礼很重,李钦载随意瞥了一眼礼单,南海红珊瑚,大东珠,象牙犀牛角什么的,这份礼至少价值万贯。 李钦载这是第一次见到许敬宗。 这位也算是名人了,后世褒贬不一,总的来说,能干,但也没那么干净。 当年李世民还没弄死他兄长前,许敬宗便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期间几经沉浮,为官一生,正邪黑白都沾了些。 许敬宗进门便露出了和煦的微笑,风度雍然,既不失长辈的沉稳,也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态度和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李家娃儿大婚之喜,老夫特来贺之。”许敬宗爽朗地笑道。 李钦载急忙行礼:“李景初拜见右相……” 许敬宗不悦道:“此时此地,称呼老夫官职是啥意思?老夫与令祖平辈,朝堂同僚数十年,不配叫一声爷爷么?” 李钦载于是急忙改口:“小子拜见许爷爷。” 许敬宗这才高兴起来,捋须笑道:“老夫平日繁忙,与你家走动得不多,听我家彦伯说你为人敦厚,气度不凡,有君子之风,哈哈。” “英公为国征战一生,立下功劳无数,临老也算有了福报,上天赐给李家好一位麒麟儿,可保李家百年不衰,着实令老夫羡慕呀。” 李钦载装作一脸愧色,连道不敢。 许敬宗嗯了一声,又道:“前日彦伯与老夫说起一件事,他说你俩要合伙做买卖,大热天能凭空变出冰来,是真是假?” 李钦载点头:“是真的。” 许敬宗感叹道:“这莫不是仙法?长安皆传李家麒麟儿有大才,一肚子本事深不可测,老夫算是见识了。” 接着许敬宗又道:“前日彦伯交代,以前瞒着老夫和许家上下,偷卖你李家的驻颜膏,此小人行径老夫也是前日才知,可恨他将老夫瞒了个死死……” “前日老夫听说后,已然狠狠责罚他了,这里代他向娃儿赔个不是,看在老夫与英公同僚数十载的份上,还望贤侄孙莫计较。” 李钦载急忙道:“许爷爷言重了,许兄算不得偷卖,更非小人行径,光明正大的一买一卖,何来小人之说?” 许敬宗笑了笑,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与彦伯合伙做变水为冰的买卖……娃儿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小子不敢食言。将来买卖铺开的话,每年每家少说可分得数万贯,算是大买卖了。” 许敬宗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只是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夫还听说,你欲将陛下也拉进来?” 李钦载点头,笑道:“陛下的日子也不宽裕,每年若能给皇宫内库赚几万贯,想必陛下也会欣然受之的。” 许敬宗大笑,指了指他,道:“不但有本事,还生了一副玲珑心窍,将来了不得!” 李钦载眨了眨眼:“许爷爷觉得如何?” “好,好!如此,我许家便沾你的光了,纵是赔了本,许家也断然不会退出。”许敬宗大笑道。 李钦载明白了,这老货其实根本不在乎冰块买卖能不能赚钱,他在乎的是李治会不会真的参与到这桩买卖里来。 而且,许敬宗今日亲自登门,道贺他大婚是其次,主要是探听李钦载的口风,显然他非常重视李治会不会参与这桩买卖。 如果李治真的参与进来,对许敬宗来说绝对是个大好消息。 跟皇帝合伙做买卖,这关系简直就是一道免死金牌,以后朝堂再大的风浪,许敬宗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钦载斟酌了一下,道:“许爷爷,买卖的事小子还没跟陛下提起,不过想来陛下应该不会反对,前些年陛下想修缮太极宫,被朝臣谏止……” 许敬宗立马接口道:“陛下若有了进项,再加上老夫为陛下辩说,以后朝堂上谁还敢吱声?” 李钦载与许敬宗微笑互视一眼。 话不必点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好。 ………… 下午时分,李钦载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好吉服,李敬业,薛讷,李素节等人充当傧相,李勣和李思文又叮嘱了他几句礼仪事项。 天近黄昏,吉时已至。 李钦载骑上高头大马,李家百名部曲披甲戴盔开道,刀柄系上大红色绸带,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崔家别院而去。 英国公府迎亲,府中部曲开道,聘礼喜担前后不见首尾,迎亲的队伍连绵十余里。 长安城臣民被这奢靡的迎亲队伍震惊了,纷纷走上街头,翘首围观窃窃议论。 身穿吉服的李钦载骑在马上,被长安城百姓惨无人道地围观,顿觉浑身不自在,人群的视线令他非常抗拒。 李敬业策马凑了上来,沉声道:“腰挺直!娶婆娘是光明正大的事,你这副夜敲寡妇门的心虚模样谁教你的?丢咱李家的人!” 李钦载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低声道:“能不能给部曲下令,把围观咱们的人眼睛全都戳瞎?” 李敬业冷冷道:“不能,你若觉得不自在,可以自戳双眼,眼不见为净。”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待会儿到了崔家,兄长可要保重……” 李敬业一愣:“啥意思?” 李钦载愁容满面道:“我那大舅哥与我不大对付,棒打傧相这个环节可能会略有调整……” “咋调整?” “换狼牙棒打,兄长最好跟部曲借一副重甲穿上,不然我的大喜之日难保不会变成你的忌日……”李钦载揉了揉脸,叹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忌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婚(下) 婆娘还没娶进门,莫名其妙跟大舅哥结了怨。 李钦载甚至都不知道是何时跟他结的怨,当初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太极宫君臣奏对时,大舅哥作为舍人,不知暗戳戳写了自己多少坏话。 当然,李钦载也能理解,毕竟自己这些年的名声确实不好,崔升宠爱妹妹,对他这位臭名昭著的妹夫自然处处看不顺眼。 李钦载实在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如今的他已不一样了。 我打架,我纵火,我惹祸,可我是个好男孩…… 不说前世,不说前身,李钦载穿越过来一年多,至今还……嗯,俗称“处男”。 都处男一年多了。 少年纨绔,鲜衣怒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才是权贵子弟正常的模样,可李钦载呢? 不仅没看过长安花,就连身边的三上老师都没好意思下手。 这岂止是自律,简直是自残。 这样的妹夫,大舅哥凭啥不爱?怎能不爱? 大半个时辰后,迎亲队伍终于来到崔家别院门前。 崔家的下人们早已等候在门口,门前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李钦载下了马,旁边的仪官依礼递上迎书。 迎书是三书中的最后一书,民间所谓“三书六礼”,其中的“三书”便是聘书,礼书,迎书。 三书六礼皆俱,才叫明媒正娶,这段婚姻才会被世人所承认。 大户人家娶正室跟娶妾室旳流程是完全不同的,若是娶妾室根本不需要三书六礼,半夜把妾室用花桥抬进府里就算礼成,从古至今,小三都不被世人待见,名不正言不顺。 迎书不是一张纸,而是郑重其事地装在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里,里面的内容大约是向女方父母禀报,按照约定之礼,今日我要将你家女儿娶回家之类的言辞。 迎书被崔家的管家接过,管家笑吟吟地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双手捧着迎书匆匆进了门。 随着管家接下迎书,崔家别院的大门突然关闭。 李钦载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看着旁边的李敬业:“兄长,他们啥意思?崔家该不会反悔了吧?” 李敬业翻了个白眼,叹道:“难怪你从小到大挨了那么多次打,我现在都忍不住想揍你了。腰挺直,正常点,开门是礼,闭门也是礼,淡定等着,莫给咱李家丢人了。” 大门关闭片刻后,突然又打开了一扇,然后从门内走出一群人,有男有女。 女的皆是中年以上,男的则是七八岁的幼年孩童,但其中一个却非常显眼,赫然竟是大舅哥崔升。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这群人从门内走出来,他们手上都拎着一根棍棒,棍棒用红色的丝绸层层包裹起来。 李钦载知道,棒打傧相这个环节大约是躲不过去了,唯一安慰的是,大舅哥崔升手上的不是狼牙棒。 崔升一身华服,站在门口朝李钦载龇牙一笑,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李钦载眼皮一跳,尔母婢也,真想对我下毒手?大喜之日不怕你爹活剥了你? 将身旁的李素节推了一把,李钦载道:“你是皇子你先上,姓崔的真敢下手,明日奏明你父皇,罢了他的中书舍人。” 李素节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蹚雷的,一个踉跄上前,崔升刚举起棍棒,瞬间认出了李素节,吓得崔升急忙将棍棒放下,想行礼又觉得不合时宜,顿时尴尬地进退两难,恨恨地瞪了李钦载一眼。 成亲之日都不干人事,真不想认这妹夫啊…… 崔升不敢动弹,女眷们对李钦载和傧相们则客气多了。 李敬业拽着李钦载往里走,女眷们的棍棒轻轻落在众人身上,力道非常轻柔,前世洗浴中心的泰式按摩都比她们粗鲁。 一路畅行无阻,李钦载等人来到别院前堂。 前堂内张灯结彩,崔家亲眷将喜堂密密麻麻围住,喜气洋洋喧闹不休。 崔林谦端坐堂上,捋须含笑注视着李钦载。 李钦载上前行跪拜礼,按仪官事先嘱咐的说辞,说了一段拗口的古文,大概意思是求老丈人把女儿嫁给我之类的。 崔林谦敛起笑容,沉声道:“贤婿,老夫今日将婕儿交托于你,从此你与婕儿便是夫妻,婕儿自小温良,在崔家未曾受过委屈,愿贤婿善待。” 李钦载直视崔林谦的眼睛,郑重地道:“小婿绝不辜负婕儿,患难祸福,皆共担之,此生不弃。” 崔林谦露出了笑容,李钦载向他再拜,然后起身,在傧相和崔家女眷的起哄声中,众人移步走向后院崔婕的闺房。 喜堂内骤然寂静下来。 崔林谦的笑容渐渐敛去,深深呼出一口气,肩膀也不自觉地垮了下来。 仿佛卸下了一身重担,又仿佛失去了一件至爱的珍宝,崔林谦呆怔坐在喜堂内,盯着一双大红色的喜烛。 烛光摇曳飘摆,红色的烛泪顺流而下。 ………… 崔婕的闺房外,此时已是年轻人的天下。 崔家女眷们拦在门外,笑着闹着,不许李钦载进去。 这也是婚礼的流程之一,按规矩,此处该作催妆诗了。 不得不说,这个规矩比前世一群伴娘堵门要红包文雅多了,然而对读书人来说也困难多了。 红包给出去容易,现场作诗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幸好李敬业早有准备,出门迎亲之前便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好几首催妆诗,嘱咐李钦载背下来。 其实李钦载脑子里有几首催妆诗,都是千古名句,比如那首著名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拿来当催妆诗就很应景。 不过既然李敬业请了枪手,李钦载当然乐得藏拙。 本就已经很出名了,李钦载不希望将来天下人又给他戴上一顶“诗人才子”之类的帽子。 负手迎风,漫口吟诗的样子固然很帅,但也狗血,万一名气太大,招来了当世大儒,要跟他辩论圣贤经义,李钦载是该认怂还是乱棍将大儒灭口? 在女眷们的催促声里,李钦载胸有成竹地背出了不配拥有姓名的枪手写的催妆诗。 背到第三句时,李钦载卡住了。 特么的请的啥枪手,写得那么拗口,回头把酬金抢回来。 在众人呆呆的注视下,李钦载索性将手伸进李敬业的怀里,掏出了那张写了催妆诗的纸,照着上面的诗句念完,最后将那张纸刷啦啦一撕……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不改色。 嗯,这首诗就是我的原创,咋? 李敬业仰面黯然望天,一脸无颜见天下人的羞惭之色。 喧闹的人群瞬间一片寂静,李钦载的操作显然骚到女眷们了。 良久,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呸!不要脸!” 李钦载眉梢一挑,他听出来了,是崔升的声音。 今天有点忙,下次收拾你,你妹都娶了,看我还给不给你面子。 李钦载看着惊呆的女眷们,咳了一声,缓缓道:“劝你们开门,听说过我的人都知道,在下擅长纵火烧屋……” 话音刚落,一位非常识时务的女眷啪地一声打开了闺房的门,毕恭毕敬侧身站在一旁。 富丽喜气的闺房内,崔婕一身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盖头微微颤抖,李钦载觉得她可能太高兴了…… 当然,也有可能盖头下的其实是石榴姐,而石榴姐恰好尿颤了…… 李钦载心情莫名忐忑起来,崔家不会跟他玩点秋香那一套吧? 李敬业推了他一把,道:“还不去把你婆娘背出来!” 李钦载如梦初醒,抬步入内。 背对着崔婕,两手往后一托,将她驼在背上,李钦载掂了掂分量,双手不自觉地在她的臀部抓了一把,盖头下传出又羞又恼的闷哼声。 确定了,是她。 无论是分量,还是声音,以及手感……嗯,都是她。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李家新妇 背着崔婕往外走,李钦载一点也不觉得重。 崔婕的身材很纤细,体重很轻,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她都符合当时的审美。 千年后的后人对唐朝有一种误解,一说就喜欢胖女人,其实不是的。 唐朝男人的审美主要还是看脸,这一点上,千百年都没变过。 当然,看脸的审美略有不同。后世那种整容的锥子脸蛇精脸,在唐朝一定会被当成丑陋,在唐朝看来这是刻薄克夫之相。 唐朝人喜欢的脸,不妨看看画家阎立本传下的步辇图,还有敦煌壁画,里面的女子皆是鹅蛋脸型,眼狭而鼻挺,眉细而唇厚,这才是真正有福相的脸,也符合唐朝的审美。 至于身材,唐朝绝不是喜欢女胖子,而是略带几分丰腴旳美态,这种审美的形成大约跟当时的环境有关。 唐朝立国至今,三代帝王皆对外征伐无数,男子被抽调为府兵为国征战,家里的农活和照顾老幼的任务只能交给女人。 于是女人必须要略显丰腴,才突出她能扛起家庭重任的形象,这种形象渐渐便成了男人的审美标准。 什么叫“略显丰腴”,这个问题千年后的男人大约也能回答,老色批们喜欢的微胖女人究竟哪里微胖,哪里该瘦,各自心照不宣。 崔婕不算丰腴,世家小姐对身材也是颇为看重的,或许她也努力想把自己变得丰腴一点,可惜饭量实在太小,李钦载见过她吃饭,大约是一条狗的饭量。 背着崔婕走出后院,李钦载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这如花似玉的女人终于属于自己了。 前世的社畜心态与今生的身份产生了重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娶到一个世家小姐,而且还是个国色天香的美女。 前世连房子首付都凑不齐,车子更是没影儿,只有发工资那天才敢下一次馆子,点两个硬菜。 如此平凡的自己,今生竟娶到了一个知书达理又美貌倾城的女子。 再癞的蛤蟆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啊。 李钦载背着崔婕,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脖子后的颈肉一阵痛,崔婕狠狠掐了他一记,红盖头下传来她的怒嗔。 “刚才你胡说八道甚呢?什么纵火烧屋,大喜的日子也不收敛一下你的混账性子。” 李钦载龇牙:“女人,你在玩火……” “明明是你要玩火!”崔婕嗔道。 李钦载叹气,算了,霸道总裁的梗她不懂。 女人玩火的时候,男人需要的是泄火…… “你老实点,莫惹恼了我,理论上你还在崔家,我随时能退货的,你爹刚才说了,接受七天无理由退货。” 崔婕一呆,顿时气极,又狠狠掐了他一记:“你还胡说八道!” 背着她已走到门外。 门外除了迎亲的队伍,还停着八人抬的花轿。 花轿早在夏朝时已有,《尚书》记述大禹治水时云:“山行乘欙”,这个“欙”便是中国最古老的轿子。 到汉朝时,舆轿已成了权贵人家出行的交通工具,发展到唐朝,女子出嫁乘轿已谓风俗。 李钦载将崔婕送进大红披挂的花轿内,扭头看了看崔家的大门。 崔林谦是长辈,自然不会亲自送出门外。 站在门外的是崔升。 崔升盯着李钦载,向来冷淡的表情,此时竟已眼眶微红,见李钦载看他,崔升扭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努力恢复平静。 李钦载朝他行了一礼:“大舅哥,我和婕儿走了。” 崔升嗯了一声,李钦载刚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崔升拽住。 李钦载看着他,崔升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李景初,善待舍妹,莫伤了她的心。”崔升这次的眼神很恳切,跟以往的嫌恶截然不同。 李钦载认真地道:“以后多对我笑笑,不然我一天揍你妹三顿。” 崔升一呆,接着厉声道:“你敢!” 李钦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开个玩笑,我的婆娘,自然会疼她,……不过你那张臭脸是真的难看。” 随即李钦载补充道:“最后一句不是玩笑。” 朝崔升挥了挥手,李钦载领着迎亲队伍离开。 ………… 迎亲队伍从崔家出发,这次队伍更长了。 崔家陪嫁的嫁妆装了一百多车,连绵数里不见首尾,长安城的百姓再次被这场奢靡婚礼震惊了。 权贵世家通婚,排场果真不一样,从安仁坊到朱雀大街,今日的长安城内,英国公之孙的婚礼成了万众瞩目的火热话题。 百姓们见不到新娘子,但迎亲和陪嫁的队伍却是实实在在招摇过市,车队旁的扈从如云,场面轰动一时。 回到英国公府正好是傍晚时分,宾客们纷纷围聚在门口,妁人搀扶崔婕下了花轿,在众人的围观下,一对新人跨门而入,走进前堂。 前堂内,英国公李勣一身崭新的华袍端坐一旁,正首位的却是李思文和李崔氏,长辈们含笑注视一对新人走近。 充任仪官的是礼部侍郎王首欣,不得不说,英国公的面子果然不小,儿孙辈成亲竟能请动礼部侍郎,这位王侍郎的本职工作可是代表帝王祭祀天地神明的。 掐算时辰走进喜堂,在仪官的引领下,头戴红盖头的崔婕盈盈朝李勣和李思文夫妇下拜,算是正式以李家新妇的身份见了长辈。 然后崔婕便被丫鬟搀扶着送进了后院,李钦载则留在前院招呼宾客。 唐朝没有拜堂的规矩。 影视剧里面一对新人走进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什么的,唐朝都没有,这种规矩大约是在北宋才兴起的。 新妇入门,只是当着宾客的面拜见长辈,然后送入洞房。 唐朝有诗人云“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这里的“拜堂”,是指新婚夫妇洞房后的第二天一早,新妇拜见公婆和男方家的亲人长辈,成亲当日是没有拜堂的。 直到崔婕被送入洞房,喜堂内的宾客这才欢腾起来。 李勣今日心情不错,大笑着挥手,下令开席。 早已准备好的美酒佳肴被下人们端上来,国公府今日大宴宾客,矮脚桌从喜堂一直摆到院子中央。 张灯结彩的院子内外一片喜气洋洋,朝臣权贵世家皆贺。 李钦载端着酒杯四处应酬敬酒,正喝到五六分醉意时,大门外突然走进一名宦官。 宦官踮着小碎步匆匆走向喜堂,在李勣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李勣脸色一紧,急忙起身整了整衣冠,沉声道:“天子驾至,随老夫迎驾。” 院子内外的宾客们纷纷起身,躬腰肃立。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活到老,学到老 李治是与武后一同登门的。 正是夜幕降临时分,英国公府外禁军净街,旌旗如林,李勣领着李思文和李钦载恭迎在府门外。 一炷香时辰后,天子銮驾姗姗而至。 李勣急忙与家人一同躬身朝銮驾行礼,銮驾停下,李治搀扶着武后走下车驾,站在李勣一家面前。 “老臣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李勣恭声道。 李治双手托起李勣的胳膊,笑道:“老将军不必多礼,今日景初大婚,朕怎能不亲至道贺凑个热闹,不告而来,老将军莫怪。” 李勣连道不敢。 李治看着一身吉服的李钦载,笑道:“景初,恭喜大婚,愿尔新人白头偕老,瓜瓞绵绵。” 李钦载急忙道谢。 李治仔细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笑道:“看你一脸喜色,看来是娶对人了,当初在甘井庄时朕见过崔家的闺秀,举止尔雅贤德,与景初正是相配,今日终于结下善果了。” 说着又对李勣笑道:“朕也要恭贺老将军,佳儿佳妇,子孙昌隆。李家三代功勋,朕只愿李家枝繁叶茂,为大唐多出几位老将军和景初这样的人才,实为社稷之福。” 李勣一脸感动,正要躬身道谢,又被李治托住胳膊。 武后看着李钦载微微一笑,道:“景初大婚,天家也不能没有表示,陛下与本宫备了一些薄礼,莫嫌陋鄙。” 一队宦官宫女双手捧着礼物上前,李钦载目光瞥过,微微吃惊。 说是“薄礼”,价值可不菲。 珊瑚东珠什么的只是开胃菜,不仅如此,还有鎏金黄铜打造的玉带,纯金打造的金锏,碧绿剔透的玉如意,以及各地进贡的贡品,诸如亳州绸布,蜀锦,贡瓷等等。 琳琅满目的贵重赐礼不仅令李家上下感动,宾客们也惊呆了。 臣子大婚,李治可从未御驾亲至,更别说与皇后相携而来,还送上如此重的礼物。 英国公之孙旳圣眷,绝对比众人想象中的更隆厚,李治与李钦载显然已不单单是君臣关系,私下里甚至是至交好友了。 当初火烧太原王氏祖宅,朝臣们参劾奏疏铺天盖地,为何最后事件突然反转,今日看来,不仅仅是天子要敲打世家门阀那么简单,心底里怕是也存了几分袒护李钦载的意思。 收下天家赐礼,李勣一家上下道谢后,李钦载恭敬地请李治和武后入内。 李治与武后走进院子,宾客们纷纷见礼参拜。 李治笑着让宾客们尽兴,他和武后则被请进了后院,李勣单独安排了一间厢房设宴,祖孙三代相陪。 武后落座后才微微一笑,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李钦载,道:“景初将此物转赐夫人吧。” 李钦载双手接过,好奇道:“这是……” 武后笑道:“是五福钱,本宫随身之物,佩戴已多年矣,今日你大婚,贵重之物赐下未免俗气,此物倒是能代表陛下和本宫的心意。” 李钦载仍然懵懂,李勣却感动地起身行礼:“老臣多谢皇后厚赐,孙儿钦载顽劣,实不敢当。” 李钦载一头雾水,啥就不敢当了?五福钱又是啥,爷爷这模样看起来好像五福钱比那些赐礼更贵重。 李思文见李钦载一脸懵懂,气得差点动手抽他,咬牙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起来。 原来五福钱是大唐的风俗,大概意思是,已经成亲且生有子嗣的妇人,将佩戴多年或许还被和尚开过光的五福钱送给新婚的妇人闺蜜,寓意将自己能生子嗣的好运气转送给她。 这五福钱可不是轻易送的,除非关系特别好的闺中密友才值得送出去,隐藏的意思是将自己的好运气也一并送了。 高贵如皇后者,居然舍得将贴身佩戴多年的五福钱送给崔婕,这份心意委实很重了,难怪李勣会如此受宠若惊。 李钦载顿时也感动地起身向武后道谢。 武后微笑道:“景初不必多礼,你是陛下甚为看重的功臣,天家待功臣可从不寡薄,还望景初为大唐多立新功,不负君臣一场知遇。” “大唐有了景初,越来越不一样了,本宫深居宫中都能深刻感受到,陛下正值壮年,胸有凌云之志,景初若不弃,何妨化作一股助陛下扶摇之徐风,陛下幸甚,社稷幸甚。” 李钦载垂头道:“臣此生愿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李治笑道:“景初大喜之日,莫吓到他了,往后有暇之时,不妨来宫里与朕对酌几杯,不必非要有事时才进宫看朕,纵是与景初闲聊,朕亦受益颇多。” 与李勣一家分别饮了几杯酒后,李治和武后便告辞离去。 天子和皇后亲至府中,已是莫大的殊荣,自然不可能留太久。 送完李治和武后,喜宴已至尾声,宾客们识趣地纷纷告辞。 李钦载已有七八分醉意,被丫鬟扶进了后院。 站在披彩饰红的洞房外,微风徐来,李钦载的酒意醒了几分,没有推门而入,却问道:“荞儿呢?” 丫鬟恭敬地道:“在西厢房,此时夜深,怕是已睡下。” 李钦载嗯了一声,转身先去了荞儿的房间。 今日是李钦载大婚,但也是荞儿第一次独自睡觉,李钦载有些担心。 轻轻推门而入,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荞儿横卧在床榻上,仍然睡没睡相。 李钦载微微一笑,蹑手蹑脚给他盖好了薄被,坐在床榻边注视着荞儿沉睡的面容。 今生上天待他不薄,从今以后,他有了美貌温柔的妻子,也有了乖巧懂事的儿子,还有一个鸡飞狗跳但温馨的家庭。 一个男人一生中若能拥有这些,已经算是非常幸福了。 余生呢? 当然是用尽全力,将幸福维持下去,谁若想毁了他的幸福,必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在荞儿的床榻边坐了许久,直到丫鬟过来小声催促,李钦载才起身走到院子的北房,推门而入。 洞房内,两只儿臂粗的红烛点亮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崔婕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头上仍覆着红盖头,端坐的姿势不知坚持了多久。 李钦载推门进来,崔婕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一双纤细的手已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李钦载亲手掀开她的盖头,昏暗的烛光下,崔婕薄施脂粉的俏脸格外动人,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令李钦载深深吸了口气。 烛光下的崔婕害羞地垂着头,双手仍死死攥着衣角,看起来很紧张。 李钦载轻笑道:“夫人何必害羞,咱们老熟人了,放松点儿。拿出曾经对我又掐又捶的泼辣劲来,为夫我就吃这一套。” 崔婕顿时羞怒不已,紧张的心情突然消失,呸了一声道:“什么老熟人,难听死了。” 李钦载却一屁股坐在崔婕身边,崔婕顿时又紧张了,吓得差点跳起来。 “慢,慢着……”崔婕紧张地道。 “咋了?” 崔婕慌乱地道:“先……先饮合卺酒,家里喜娘教的,洞房要对饮合卺酒……” 李钦载点头,这个还是懂的,交杯酒嘛,前世团建局上跟女同事开玩笑时也喝过。 但这一世的合卺酒还是不一样的。 崔婕起身走到桌前,将一只事先剖开的匏瓜分成两个瓢,将酒斟进瓢内,又将李钦载拉到桌前,将自己的长发分出一缕,与李钦载的长发打了个结,这才双手递给李钦载一只瓢。 二人相对而坐,崔婕忍住羞涩,双手执卺,平举于额,轻声道:“夫……夫君,今世有缘结为夫妻,余生请夫君担待敬爱。” 李钦载也严肃起来:“夫人,余生你我祸福共之,互不辜负。” “夫君,请酒。”崔婕眼眶微红,微笑道。 二人互敬,一饮而尽。 崔婕这才解开两人结在一起的头发,摇曳的烛光里,崔婕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李钦载眨了眨眼,笑道:“夫人,是否该就寝了?” “我,……夫君,再,再等等,喜娘还交代了事情……”崔婕俏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李钦载有些不悦了:“你家喜娘为何比咱们这对新人还折腾?你告诉我她是谁,明我就点了她家的房子。” 崔婕白了他一眼,默默从大红的枕头下摸出一本纸张发黄的画册。 脖子都羞得通红的崔婕垂头低声道:“喜娘说,要咱们先看画册……” 李钦载愕然:“这是啥么?” 翻开画册,触目所及,李钦载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 崔婕脑袋都快钻进地缝里了,声音愈发低不可闻:“喜娘交代了的,说新婚夫妇圆房前一定要看。” 李钦载的注意力被画册吸引了,上面一幅幅伤风败俗的人物图像,令李钦载……其实没啥感觉。 崔婕绝对无法想象,她的夫君前世看过多少不堪入目的东西,眼前这份画册,人物画得扭曲又古怪,很难引起他的欲望。 啥叫“曾经沧海难为水”? 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画册里的男女各种新奇的姿势,倒是给李钦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活到老,学到老。 姿势与体位,哪怕相隔千年,也永远不会过时的。 于是李钦载暂时将崔婕冷落一边,专心致志地开始学习新知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待晓堂前拜舅姑 平胸而论,古人对姿势的研究其实比现代人更充分。 《合阴阳》中有“十修”“八动”,《洞玄子》中有“九状”“六势”,《天地阴阳大乐赋》中有“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 看看,古人就算是老色批,也都是有文化的老色批,而一千多年后的老色批只会盲目自信地说“大不大,爽不爽,叫爸爸”。 高下立判,痛定思痛,传统文化的丢失,是值得后人警醒且自省的。 洞房花烛夜,新婚夫妇行房之前同阅小黄图,确实是唐朝的风俗,而且是仅属于权贵阶层的风俗。 而这已经算是很保守了,真正讲究的权贵世家在嫁女儿之前,往往会提前派出一位姐妹或通房丫鬟,与新姑爷同赴云雨,直到正式成亲那天,丫鬟才算功成身退。 这当然是有目的的。 其一是试试新姑爷的功能是否正常,万一是个举不起来的,丫鬟试过后会立马如实向娘家禀报,那么这桩婚事便需要重新考虑了,毕竟女儿嫁过去不能守活寡不是? 其二是两个家族联姻旳利益捆绑了,派过去试水的女子,不是姐妹就是非常信任的贴身丫鬟。 如果有朝一日正房夫人早逝了,当初通房试水的这位女子便立马补位,两家的联姻关系没断,利益还能继续捆绑下去。 当然,凡事有例外,比如青州崔家可能就不太讲究这个,李钦载在长安苦苦等了一个月,也没见老丈人有啥表示,实在是太失礼了。 烛光摇曳的洞房内,李钦载认真地翻阅这本小黄册,专注的神情差点令他忘了今晚本来应该要干啥了。 崔婕根本不敢看图册,羞红着脸默不出声坐在他身旁。 良久,李钦载赞叹道:“博大精深,深不可测!” 崔婕愈发羞得不行,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图册,烫手似的慌忙将它扔到一边。 李钦载严肃地道:“你这个小同志,怎能不爱学习呢?刚刚一眼都没看,若是我的弟子,这会儿该挨鞭子了。” 崔婕红着脸道:“我才不看……若不是喜娘非要我带来,早将它扔了。” 李钦载笑道:“你不看无妨,我学会了教你……” 红烛微微炸响,迸出一朵双蒂灯花儿。 李钦载拉过她的小手,笑道:“夫人,天色不早,你我该安歇了吧?” 崔婕身躯微微发颤,下意识推拒,又不能推拒,今夜于他于她,都是人生中最珍贵的一夜。 双手刚抚上她的衣襟,崔婕慌忙退却,轻声道:“你……你去把蜡烛熄了。” 李钦载严肃地道:“今夜喜堂红烛,按规矩是不能熄的,不吉利。” 崔婕脑子又慌又乱,结结巴巴道:“是,是吗?” 悲壮地闭上眼,崔婕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道:“那,那……便安歇吧。” 李钦载眨了眨眼,突然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崔婕赫然睁开眼,一脸震惊:“不可能!男女固然要行敦伦之礼,可……用嘴是何故?” 李钦载很正经地解释:“夫人想想你以前做的绣活儿,所谓‘穿针引线’,线头要穿进针孔,是不是首先要把线头舔湿了,让它有了硬度,才能从容轻易地穿进针孔里?男女敦伦之礼,与此理同矣。” 崔婕呆怔半晌,突然捶了他一下,道:“定是你在诓我!” 李钦载面无表情道:“我怎会骗夫人,夫人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崔婕呆呆地回忆自己做绣活的步骤,好像……真的要舔过线头才能穿针。 可将穿针引线联想到男女那事儿上,崔婕脑海里顿时有了画面,脸蛋儿羞得快滴出血来。 “我,我……不知道,不管了,我先睡了。”崔婕衣裳都没脱,合衣便往床榻上一倒,飞快用被褥蒙住全身。 李钦载嘿嘿一笑,也钻进了被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久许久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声似痛苦又似快活的长吟,洞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云住雨歇,梅开一朵。 ………… 天刚亮,崔婕便忍着疼痛醒来了,叫来了从霜,从霜红着小脸服侍一对新人穿戴洗漱。 崔婕行动不便,李钦载搀扶着她,谁知不仅被她拒绝,还被她狠狠掐了一把。 “痛吗?”崔婕冷着脸问道。 李钦载也不充好汉,老实道:“痛。” “昨夜我就是这么痛,不,比这还痛,”崔婕气得又掐了他一下。 “可能线头还是不够湿润吧……”李钦载试着找原因。 崔婕俏脸又红了,感觉自己从此无法直视绣活儿。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李钦载与崔婕相携来到堂前,在李勣和李思文李崔氏面前,崔婕羞怯地盈盈下拜。 这回可算是正式的“拜堂”了。 李勣爽朗大笑,李思文故作威严地板着脸,李崔氏见儿媳倾城容貌,举止教养皆不俗,欢喜得不行,拉着崔婕的手左看右看。 与家人们见了礼,崔婕算是正式成了英国公府的家人。 李思文看着李钦载,沉声道:“钦载已成亲,从今以后你便是身负家小的大丈夫了,说话做事当须沉稳,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胡作非为,招惹是非,莫忘了你已是成了家的人……” 话没说完便被李崔氏打断,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大清早的,夫君说甚呢?儿媳刚进门便训人,莫吓着人家了。” 李思文悻悻住嘴。 李钦载小心地道:“爹,孩儿没成家以前也是颇为沉稳的……” 李思文冷笑:“是啊,挺沉稳的,烧门阀祖宅的事都干得出来,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沉稳气质。” 李钦载干笑:“爹越来越会夸人了。” 崔婕垂头抿唇,原本紧张的她,见识到李家祖孙三代相处的情形后,顿时轻松了许多。 传闻中赫赫威名的英国公府,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可怕嘛。 想想也是,若是严肃的氛围里,怎么可能教出她夫君这般不正经的人物。 正当崔婕慢慢融进李家的氛围里时,吴管家匆匆进堂。 “老公爷,五少郎,少夫人,宫里来了旨意。”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寻常的封官 李家前院内,静静站着一名宦官。 李勣和家人整理衣冠匆匆走出来,宦官展开手中的黄绢,严肃地将圣旨宣念出来。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敕封崔婕为五品诰命夫人,并赐甘井庄良田百亩。 李钦载晋通议大夫,赐勋轻车都尉,领尚书右丞,赐金鱼袋一,赐皇宫骑马。 一连串的封官,李钦载不由惊呆了。 事前完全没听到任何风声,结果又是封散官,又是领尚书右丞,还封了个勋号,封赏未免过分了吧? 压下心头的疑惑,李钦载面色如常送走了宦官,然后迅速看了一眼李勣。 李勣站在院子里,捋须沉思片刻,面无表情地独自回了后院书房。 李钦载急了,连忙跟上。 崔婕有些无措地看着李崔氏,李崔氏拉着她的手,笑道:“无妨,男人家的事情,咱们妇人不必掺和。” 崔婕乖巧地点头应是。 李思文却眉头紧锁,沉声道:“陛下给钦载的封赏过重了,不大寻常……” 李崔氏白了他一眼:“钦载昨日成亲,已是成家立业之人了,陛下器重他,自然要多给他分些差事。” 李思文摇头:“没那么简单。” ………… 后院,李勣的书房里,李钦载跪坐在他面前,低声道:“爷爷,陛下封赏是否过重了?陛下此举是何意?” 李勣阖目养神,淡淡地道:“升官加勋不好吗?非要骂你一顿才舒服?”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没这意思,就是觉得此事不大寻常,求爷爷指点。” 李勣沉思半晌,缓缓道:“陛下今日封的官职,通议大夫是正四品散官,轻车都尉是从四品勋号,领尚书右丞也是正四品,几样封赏看似隆厚,其实皆无实权,‘尚书右丞’也只是领授,空有官衔而已……” 李钦载脑中灵光一闪:“爷爷,为何陛下封的皆是四品官衔?” 李勣笑了:“总算不蠢,问到关键处了。” “老夫估摸,今日的封赏只不过是陛下的一个铺垫,真正旳后着,怕是还没显出来……” 李钦载沉思片刻,道:“莫非陛下要给孙儿派个差事了?” 李勣微笑捋须:“老夫估摸也是如此,而且这个差事可能有点棘手,否则以陛下的性子,不会搞什么事先铺垫。” 李钦载若有所悟,喃喃道:“四品官衔……” 接着李钦载与李绩互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了然。 最后李钦载忽然起身,笑道:“陛下厚赏,孙儿打算携婕儿入宫谢恩。” 李勣笑了:“你也算活得通透了,去吧。” 李钦载回到前院,却见府里来了几名宫人,崔婕正双手接过宫人递来的诰命夫人官服,以及内侍省发下的告身金册。 李钦载朝她笑了笑,道:“夫人将官服穿上,随我入宫面君谢恩吧。” 崔婕听话地回到后院,未多时,穿着崭新的诰命夫人官服走了出来。 官服是深蓝色,穿戴在她身上,莫名透出一股子英气,别有一番风情。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直奔太极宫。 宫门外等候许久,终于有宦官将二人领入宫中。 崔婕不是第一次入皇宫,据说年幼时曾随父亲来过,那一年她还年幼,正逢太宗先帝生辰大宴群臣和世家家主,崔婕有幸在远处一睹太宗先帝的风采。 宫廷的礼仪她也做得一丝不苟,丝毫未露怯,入了宫门后,崔婕便一路垂睑缓行,绝不东张西望。 而入宫多次的李钦载,礼仪方面就显得远远不如她了。 不但一路左顾右盼,欣赏宫中景色,还不停地跟宦官搭讪套话。 崔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垂头抿唇,露出一抹笑意。 她喜欢的他,就是这个样子,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沉稳中又带着几分不安分,这样的性格能让一个女人既放心又开心。 李治和武后在安仁殿等他们。 走进殿内,李钦载不由一愣。 殿内早已摆好了酒宴,单独留了一张矮脚桌给他和崔婕,似乎早就猜到他们会进宫。 以臣礼拜见李治和武后,李钦载和崔婕在殿侧桌边坐下。 李治笑道:“酒尚温,你来得恰好,景初先与朕共饮一杯,今日起,景初便是成了家的大丈夫,当浮一白。” 李钦载急忙端杯一饮而尽。 新郎一夜春风,以男人之间的交情来说,或多或少会调笑几句荤话,但李治却只字不提,甚至对李钦载身边的崔婕从始至终没看一眼。 君臣之君,首先是君子,然后才是国君。 调笑臣子的私密之事,未免轻佻,也太不尊重他刚敕封的诰命夫人了。 武后也端杯遥遥朝崔婕一举,笑道:“男人说男人的事,李夫人,且与本宫共饮。” 崔婕起身以世家礼节拜谢,然后规规矩矩地端杯平举至额顶,说了几句敬酒的祝语,这才从容地以袖遮面,浅啜而止。 李治笑道:“景初是来谢恩的?” 李钦载道:“是,臣与内人拜谢陛下和皇后隆恩。” 李治失笑道:“封了几个虚衔而已,没必要谢朕,景初之才,于社稷有大用,朕总不能让你一辈子在乡野间教书育人吧,那可就浪费人才了,将来景初老了,发几句怀才不遇的感慨,朕岂不是羞惭无地?” 李钦载急忙道:“臣绝不会发此感慨,臣的毕生志向就是做一条咸……嗯,隐于乡野,淡泊于世,若有几位弟子能将臣的学问传下去,倒也是意外之喜。” 李治叹道:“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只求入仕升官,景初却避之唯恐不及,一生淡泊固然性情高远,但景初不会觉得遗憾么?这样的日子未免无趣了吧。” 李钦载又道:“臣淡泊的是朝堂官场,至于别的,臣还是有所求的,凡夫俗子酒色财气,臣非世外高僧,自然无法免俗。” 目光一闪,李钦载突然道:“说起酒色财气,臣倒是想起一件事,不知陛下和皇后是否感兴趣……” 李治挑眉:“说说。”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应该也是缺钱花的吧?皇宫内库是否颇不宽裕?臣听说当年陛下欲稍微修缮一下太极宫,都被朝臣谏止,理由是没钱,陛下欲修宫殿,还得看朝臣的脸色……” 男人,哪怕是贵为皇帝,谈起钱来也是一脸感伤。 李治顿时露出颓然之色,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搁了酒盏幽幽一叹,道:“景初懂我!”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我哪里是懂你,我是懂男人。 放眼天下,哪个男人不缺钱? 欲望越大,越觉得钱不够花,亿万富翁也是如此。皇帝家大业大的,不可能不缺钱。 武后也变得意兴阑珊,显然这些年掌管后宫内库,武后也颇难为无米之炊。 李钦载浅啜了一口酒,缓缓道:“臣有一桩买卖,可岁入十万贯,不知陛下和皇后有意否?” 李治和武后同时两眼一亮,身子不自觉地坐直了。 “朕愿闻其详,景初仔细说来。” 李钦载轻声道:“陛下是否记得,前些日臣在甘井庄做的那个实验,化水为冰的那个。” 李治点头:“记得,朕至今仍感到吃惊,此举简直谓为神迹。” “倒不是什么神迹,一点小学问而已,不过臣既然把它弄出来了,不可能真的只是做個实验就算了,学问要学以致用,用于天下,这样的学问才有意义……” “所以,臣打算卖冰块,任何季节,任何地点,只要有原料,就能变出冰来,若卖到常年缺水却雨的域外干旱不毛之地,获利想必不小。” 李治和武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朕靠道德治天下 跟皇帝皇后商量做买卖,看起来像是一件很魔幻的事。 就像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一样,画面充满了违和感。 皇帝皇后怎会沾上金钱二字?他们明明是饮仙露喝西北风长大的神仙人物呀。 然而事实是,李治和武后非常接地气,听到“岁入十万贯”,两眼都快冒绿光了,俩神仙人物此刻的表情简直俗不可耐。 是的,李治很缺钱,非常缺。 皇帝皇后不可能真的喝西北风长大,如果他们真喝了,那也是因为穷。 “快说说,怎样个章程?”李治身子不自觉往前倾,显然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偌大的皇宫,上万名宫女宦官,都需要他来养,更何况他还想修缮太极宫,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把父皇留下的烂尾工程大明宫也修了,这也是他超越父皇的一大证明。 李钦载比划了一下,道:“冰块如何制作,陛下与皇后亲眼所见,当知此物其实非常容易,咱们选取信任之人,将此法授予他,然后组织起商队远赴西域大食,吐火罗,天竺等国。” “西域大食不毛之地,终年干旱缺水,夏天更不可能有冰块,咱们的冰块卖到异国,给那些权贵人士享用,每年获利不亚于丝绸瓷器所得。”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垄断买卖,而且冰块是消耗品,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陛下不妨试想,当整个西域都求着咱们卖冰块,得利将是何等的丰厚。” 李治与武后愈发急不可待,互相对视一眼,李治道:“西域独此一家买卖,如此说来,岁入可不止十万贯呀。” 李钦载无奈道:“安全和保密是个大问题,若无法打通波斯旳官场,或是被贼人觊觎制作冰块的秘方,可就难说了……” 话音刚落,李治突然两眼暴睁,喝道:“谁敢!” “朕的买卖都敢觊觎,不想活了!” 殿内陡然弥漫一股王八之气,李治像个被抢了地盘的恶霸,眼中顿时凶光毕露。 李钦载完全没被王八之气吓到,反而小心地纠正道:“陛下,是咱们的合伙买卖,不是您一人的买卖……臣斗胆,将许敬宗的长孙也拉进来了,三家合伙……” 李治皱眉:“许家掺和个啥?让他滚蛋!” “陛下,风度,风度呀,许敬宗是右相,您的左膀右臂,舍点利益给他,朝堂上也好与陛下守望相助,有啥风吹草动,许敬宗也能为陛下挡一挡。” “尤其是天家行商贾之事,说来有些不好听,让许家背这个锅岂不美哉……” 武后轻轻拽了一下李治的衣袖,低声道:“陛下,景初所言有理,许家不宜退出,您可是大唐天子,买卖不过是顺手而为,陛下莫忘了本末。” 李治这才猛地清醒,突然惊觉自己原来还是皇帝,刚才那股子莫名冒出来的邪气不过是一时利欲熏心,现在清醒后,顿觉许家确实不宜踢出局,留着有用。 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李治干笑道:“朕失态了,实在是……景初你得相信,朕非逐利之徒,朕治下清平盛世靠的是钱吗?当然不是,靠的是道德!” 李钦载扯动嘴角陪笑。 接完客后立个牌坊,证明自己的冰清玉洁,可以理解。 不过提起道德还是有点恶心了,既然都接客了,可以换个更合理的理由,拿道德说事就过分了。 沉吟片刻,李治缓缓道:“安全和保密确实是问题,但问题不大,朕会从禁卫中选几位身手高绝的武将,再下一道密旨,让安西都护府选一批精悍的士卒,皆乔装成商贾,让他们办理此事,想必不会有失。” “若还是被贼人觊觎亦无妨,朕再让安西都护府在边境处建几座石堡,派边军常年驻守,一则以威慑,二则以策应,应无大碍。” 李钦载诚悦道:“陛下考虑周全,臣不及也。” 李治笑道:“景初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当年朕欲修缮太极宫,满朝文武群起劝谏,朕不得不罢了此议,心里着实憋了一口窝囊气。” “若朕的内库争气赚了银钱,那些嘴碎的朝臣们也说不了什么,内库是朕私人的钱袋,朕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李治越说越兴奋,想到将来用内库的钱修缮宫殿,而那些朝臣们却憋屈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李治不由愈发雀跃。 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不敢骂我的样子。 李钦载立马逢迎道:“陛下所言甚是,将来陛下的内库赚了钱,全部兑换成铜钱,把满朝文武召集到一起,陛下用铜钱活活砸死那些穷鬼,有钱人就是这样为所欲为……” 李治一怔,迟疑半晌,道:“……这個,倒也不必如此过分,用言语羞辱他们足够。” 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的崔婕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接着花容失色,急忙捂住小嘴儿,连声告罪。 武后掩嘴笑道:“无妨,陛下平日还是颇为端庄的,不过与你家夫君在一起时,不知为何却变了模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家夫君呀,这不正经的样子传染人呢。” 崔婕垂头道:“是,夫君他……确实不太正经。” 武后看了看李钦载,笑道:“景初,你家夫人可比你识礼数多了,不过本宫还是喜欢看到你们不识礼数的样子,这样才不见外。” 说着武后朝崔婕招了招手,笑道:“让他们聊点男人家的私密话儿,本宫领李夫人去后宫看看花园里的景色吧,夏日郁葱繁茂之景,不逊春暖花开之时呢。” 崔婕情知君臣有重要的机密事要聊,于是识趣地起身,随着武后走向后宫。 二女走后,李治笑容依旧:“景初,买卖的事说定了,加上许家,咱们三家合伙,若能岁入十万贯,朕的内库每年亦有数万进项,攒个一两年,朕的太极宫可以动工修缮了。” 李钦载笑道:“是,臣一定尽心尽力,帮陛下把钱袋子充盈起来。” 李治点头:“买卖的事,朕便不过问了,以后若有问题,景初可问皇后,内库由她掌管的。” 李钦载一怔,然后叹气。 原来当了皇帝也是婆娘管家,千年后的男人们不情不愿将每个月的工资上交给老婆时,想必心理会平衡一点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男人楷模 君臣谈买卖,气氛分外融洽。 大家都是体面人,做不来讨价还价锱铢必较的事,当李钦载提出三七分账,他和许家占三,皇家内库独占七成,李治连连表示反对。 李治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冰块本就是李钦载造的,以李钦载的能力,完全可以抛下皇家和许家,一人吃独食。 如今李钦载把买卖分润出来,算上皇家和许家各一份,李治若还好意思占七成,未免太不厚道了,大唐天子再穷,也不至于与臣子争利。 双方争论了几句后,终于把分成的比例商定了。 李钦载占四成,李治占五成,而许家,则可怜兮兮地只占了一成,第一次股东大会甚至都没人邀请他参加。 当然,李钦载也清楚许家的心思,许家根本不缺钱,也不在乎这点利益,许敬宗要的是与李治合伙做买卖的身份。 这个身份对许敬宗非常重要,用得好了,可以当免死金牌用。 给许家留一成利润,许敬宗不仅不会有意见,反而会对李钦载感恩戴德。不把他踢出局,已是许家最大的成功了。 不过李治还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行此商贾之事,尽量不要打出皇家的幌子,切忌张扬高调,毕竟皇家内库行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被朝臣知道,少不得又是铺天盖地的劝谏和指责。 谈定了买卖后,君臣互饮了几盏酒。 李钦载沉默地挟菜,慢悠悠地咀嚼着。 今日进宫的初衷可不是来谈买卖的,李治莫名给他封了一堆官职,李钦载本来是想问清楚原因。 此刻李治不说,李钦载又觉得贸然相问太失礼,都说圣意不可揣度,当面问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当官当得太没水平。 中国的官场,最妙在于含蓄与模糊,在于心照不宣与心领神会,直白说出来可就不识趣了。 李治饮了一盏酒后,不知在思考什么,端杯的动作凝固不动,显然正在组织措辞。 李钦载不急,耐心地浅斟低酌,他知道李治今日一定会说清楚,赐了一堆官职和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总得有个理由。 良久,李治缓缓道:“景初想必很疑惑,朕今日为何封你一堆虚衔官职吧?” 李钦载笑道:“陛下自有高远之见,臣愚钝。” 李治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凝重,严肃地道:“有件事,朕希望你办一下,这件事需要朕的心腹之臣去办,朕只相信你。” 李钦载坐直了身子,拱手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缓缓道:“今年开春以来,北方少雨,多地干旱,许多州刺史和县令皆上奏,忧心今年的收成。” 李钦载没插话,静静等他说完。 李治又道:“旱灾之事,朝中自有官员分赴各地督办安抚,开渠引水蓄库等等,自古已有成例,收成若不乐观,朕也打算召集三省,商议今年减赋免税之事,君臣百姓咬咬牙,把这道难关撑过去。” 李钦载突然起身朝李治长揖一礼:“百姓得明君治世,幸甚。” 李治笑了笑,脸上却是苦笑,随即叹道:“不过有个地方比较特殊,朕拿不定主意,皇后也拿不定主意……” “何地?” 李治沉默半晌,低声道:“河北道,并州。” 李钦载奇道:“北方干旱,并州为何特殊?” 李治叹道:“并州,皇后昔年潜居之地,皇后之母,还有她的姐姐韩国夫人皆在并州有居所,半年前,韩国夫人与朕……” 李治说着老脸一红,见李钦载一脸懵懂地看着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呃,韩国夫人与朕同游宫闱时,不巧被皇后撞见,皇后大怒,将韩国夫人赶出了宫,韩国夫人甚觉无颜,于是称病携母杨氏回了并州。” 李钦载突然举起了手,期期艾艾道:“不懂就问……陛下,您与韩国夫人不过是同游宫闱,皇后为何大怒?” 李治翻了个白眼儿,沉吟片刻,拿出一个像扳手一样非常合理合逻辑的理由:“朕与她同游时太过忘情,故而失态……” 李钦载恍然大悟。 古人说话是真特么委婉啊。 偷情就偷情呗,说什么“同游宫闱”,还“忘情失态”,而且还被武后捉了奸,拿了现场,啧,渣男! 换了前世该协议离婚,财产各半了吧?大唐江山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 掰手指算算,武后比李治大了四岁,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比李治大五岁,啧啧,李治这口味,真就只好御姐这一口儿了。 史书上说什么李治惧内,他这哪里是惧内,分明是对御姐无法抗拒。 难得听到天子亲口说起宫闱八卦,李钦载饶有兴致地道:“然后呢?” “韩国夫人携母回了并州,皇后生了几天闷气,被朕哄好了。结果百骑司上月密奏,韩国夫人回并州后圈占了良田百顷,更是趁着当地旱灾,勾连当地乡绅和商贾抬高粮价,从中牟以巨利……” “此事在当地造成民怨极大,并州刺史碍于韩国夫人的身份,不敢拿问……” 李钦载皱起眉道:“陛下何不下旨严惩?事关社稷,不可徇私啊。” 李治苦涩一叹,道:“昨日朕收到了韩国夫人的一封信,是一封血书,上面细述对朕的情意,她的女儿魏国夫人也偷偷进宫与朕相会,为母亲求情,朕实在是……” 李钦载大吃一惊:“她的女儿该不会也跟陛下……” 李治老脸一红,心虚地道:“盛情难却,勉为其难……” 李钦载呆怔地睁大了眼。 神特么“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唐朝版经典渣男语录。 母女共侍,这对母女还是他的大姨子和外甥女,宫里人真会玩…… 李治尴尬地摆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 李钦载认真地道:“陛下,这是重点!直到此刻,臣对陛下终于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神武盖世,男人楷模!” 李治精神一振,下意识挺起了胸。 男人的成就感,来源于同性心悦诚服的崇拜,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的崇拜。 这种满足感千年之后也没变过,比如自己睡了某位绝色美女,或是千金小姐,兄弟们投来又嫉又羡的眼神,那种眼神是最真实,也最能令人膨胀。 李治无疑是男人中的男人,李钦载只敢幻想一下的事儿,他真给办了。 “好了好了,景初的崇拜朕已收到,留着慢慢崇拜,说正事……” 李治矜持又得瑟地摆摆手,随即面容一整,严肃地道:“景初,朕欲任尔为并州刺史,前去并州帮朕把这件事解决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该杀则杀 李钦载突然明白李治为何要给他封一大堆官职了。 原来是为了让他当并州刺史而铺垫,通议大夫也好,尚书右丞也好,轻车都尉也好,不是正四品就是从四品,恰好对应了四品的刺史。 一切合情合理了,李钦载要充当一次灭火队员,去并州解决旱情之外,还要解决韩国夫人搞出的一堆烂事。 解决旱情有成例,挖沟开渠之类的,其实并不难。 难的是韩国夫人搞出的烂摊子,李钦载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李治的姘头下手,将她得罪狠了,回头哭哭啼啼来长安,给李治吹吹枕头风,鬼知道会不会给李治心里埋一颗雷? 更何况人家还是母女齐上阵,任何男人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乡里,很难不动摇心智。 周幽王点起烽火,只为博美人一笑。 唐高宗这里有双倍的快乐,难保他不会杀个大臣,只为博美人母女解锁个新姿势。 李治是明君还是昏君,李钦载都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一句话,不干! “陛下,臣刚新婚,怕是无法应此差事。”李钦载果断拒绝。 李治叹道:“朕知此事难为,交给下面的官员去办,韩国夫人的身份让官员畏手畏脚,更重要旳是,韩国夫人与朕的关系……换了别的官员,事不密而风传,闹个满城风雨,于皇威有损。除了你,朕实在不知该找谁了。” 李钦载恶意地推出一个人:“陛下可交给刘仁轨去办,刘仁轨正直无私,刚正不阿,让他去办此事正是最佳人选。” 李治苦笑道:“刘仁轨太过正直,眼里掺不得沙子,若让他去并州,怕是会杀个尸山血海,朝野动荡,这件事朕不想把动静闹大,毕竟朕不想对韩国夫人做得太绝情,但同时又要把事情解决。” 李钦载正色道:“陛下,臣也很正直,臣去并州的结果,跟刘仁轨差不了多少。” 李治抬眼飞快朝他一瞥,嘴唇蠕动几下,碍于有求于人,没吱声。 这无声又委婉的态度令李钦载感到受伤了。 “陛下这眼神啥意思?难道臣不正直吗?” 李治叹道:“景初啊,你不是正不正直的问题……” 你是懒得正直或邪恶的问题,一条咸鱼挂在房檐下,只有咸或淡的区别,没人在乎它的性格是正直还是邪恶。 李钦载不管了:“总之,臣新婚燕尔,要在家多陪伴娇妻,实在不宜出行。” 李治拍了拍他的肩:“来不及了,在你进宫的同时,朕的任命旨意已进了英国公府,这会儿你父母怕是在给你收拾行李了……” 李钦载娇躯一震。 特么的,咸鱼不一定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从今早的各种封官圣旨,到进宫后的任命旨意,李钦载总觉得自己步步都在李治的算计中,大概从昨日他大婚开始,李治便已做出了决定,并州刺史这个官儿无论如何都推不掉了。 “陛下何苦强人所难……”李钦载苦笑道:“臣还打算明日回甘井庄教书呢,总不能把那些学子扔了不管吧。” 李治笑了:“并州刺史一职不过是暂时充任,待你解决了事情后,朕会将你调回来的,大好的人才放在地方蹉跎岁月,未免可惜。” 脸色一正,李治严肃地道:“此事或许有点难办,景初到并州后,不仅要解决旱情,还要敲打一下韩国夫人,莫让她仗势欺人,同时她勾结的当地乡绅商贾,恶意抬高粮价,此事不可姑息。” 箭已离弦,李钦载只好接受了事实,道:“陛下,敲打韩国夫人的尺度……臣不大好掌握。” 李治沉默片刻,轻声道:“终究与朕有过露水之情,留几分情面吧。” “若韩国夫人不依不饶,对抗天威,臣当如何处置?” 李治笑了:“朕为何选择你当并州刺史?除了你是闻名长安的混账之外,还是英国公之孙,你的身份与其他寒门出身的官员不同,他们不敢干的事,你敢。” “当初太原王氏祖宅那把火,就烧得令人很愉悦嘛……” 李钦载老脸一黑。 当面骂人混账就过分了,哪怕这番话的语气是夸赞,也很恶心人。 沉思半晌,李钦载轻声道:“陛下,臣大概知道处置此事的尺度了……不过臣还是想说,如果逼不得已,臣或许会杀人,并州若已现乱象,必须杀人才能安抚民心,臣会毫不犹豫下手。” 李治点头:“朕相信你的能力,该杀人时莫手软,朕会帮你兜着。” “至于韩国夫人……”李治露出气短之相,叹息道:“若能从宽,尽量从宽吧,朕本不该偏袒外戚,可她毕竟与朕……” “臣明白,恶人皆可杀,唯韩国夫人,当留一命。” 李钦载无法分辨李治是对是错,人心都是肉长的,姘头也有感情,为了感情而徇私,人之常情。 铁面无私,除恶务尽的帝王形象,只能出现在史书里,那只是一部冰冷的机器。 私下请求放过姘头一命,重情心软,缺点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可这样的李治,才是有温度有灵魂也有软肋的帝王。 李钦载更喜欢这样的帝王,这才是活生生的人。 事情说完,没多久,武后带着崔婕回了安仁殿。 二女并肩而入,崔婕的表情已没那么局促,显然武后在短短时间内飞快建立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塑料的友谊也是友谊,至少崔婕的表现从容多了。 “陛下与景初聊完了吗?”武后笑吟吟地看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捕捉到她的眼神,不由一愣。 那道眼神,与平日不一样,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李治也看着武后微笑:“聊完了,并州旱情迫在眉睫,景初虽新婚,朕也不得不做一次恶人,让景初赶紧上任并州。” 武后笑道:“景初辛苦了。” 李钦载垂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不敢言苦。” 武后又笑吟吟地望向李治:“陛下,并州旱情不寻常,当赋景初临机专断之权,该杀则杀,莫手软。” 李治的笑容有些勉强,含糊应道:“不错,该杀则杀。” 李钦载的后背莫名冒了一层冷汗。 这个女人…… 能当上唯一的女皇帝的人,手腕心性果然不一般。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左右为难 告辞出宫,李钦载与崔婕走出宫门。 李钦载脑子仍然有些懵,刚才在殿内,武后那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隐含锋芒的笑容,此刻仍在他脑海中萦绕。 自穿越以来,李钦载与武后见面的次数不多,武后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雍容华贵且格局远见不逊须眉的女子。 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让人敬畏,同时也让人放心,面对她时会情不自禁感到敬畏,但又不怕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错而得罪她。 仿佛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都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但也绝不容易糊弄,在她面前最好把立场明明白白摆出来。 直到今日,李钦载才发现,这个女人原来也是有锋芒的,在李治面前,她的锋芒隐藏得很深,只有今日才稍微展露了一下。 因为并州一事,已经牵扯到了宫闱的宁静,已经与她在后宫旳权威产生了影响。 如同她那句别有用意的“该杀则杀”一样,她在该展露锋芒的时候,哪怕李治在场,也会毫不犹豫地展露出来。 李治力排众议选择废王立武,身体抱恙时让她执笔代批奏疏,能让帝王如此信任的女人,终归是不简单的。 出宫后,李钦载搀住崔婕的胳膊,将她扶上马车。 车夫轻轻甩了一下鞭子,马车缓缓启行。 微微摇晃的马车内,崔婕忽然道:“夫君,刚才皇后领妾身去后宫花园赏花,快结束时,皇后托妾身给夫君传一句话。” 李钦载平静地道:“什么话?” “皇后的话只有四个字,‘从严重处’。” 李钦载后背一紧,脸色立变。 李治说“从宽恕过”,武后说“从严重处”。 夫妻俩的说法南辕北辙,两个极端。 李治想留韩国夫人一命,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武后的这四个字,分明是想杀了她的亲姐姐韩国夫人。 好嘛,李钦载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了。 无论他如何处置,势必都会得罪其中一个,不是皇帝就是皇后。 至于武后为何敢公然跟李治唱反调,暗示李钦载杀了韩国夫人,李钦载也能理解。 韩国夫人触到武后的底线了。 好好的寡居大姨子当着,偏要勾引妹夫,不仅如此,还把女儿也送上去,做得确实明目张胆了。 武后拿狗男人没办法,但拿捏自己的姐姐还是有手段的,她对亲姐姐早已动了杀机,这次恰好机会来了。 当初刚上位,武后可是敢缢杀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狠人,这个女人只是将性格强势的一面隐藏起来,除非被触到了底线,才会奋起反击。 皇室家庭保卫战,婆娘跟老公唱一次反调,不足为奇。 看刚才在殿内的情形,韩国夫人这件事,夫妻俩似乎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表面上仍然恩爱。 但背地里的杀机,已着落在李钦载身上了。 这特么的,你们中年油腻夫妻同床异梦勾心斗角,把我这个外人架在火上烤,这不是坑人吗? 李钦载下意识脱口大声道:“停车!” 马车瞬间停下。 车厢内,李钦载脸色时青时红,眼皮不停抽搐。 崔婕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也不敢吱声。 良久,李钦载深吸口气,无奈地叹道:“继续走,回国公府。” 旨意已下,木已成舟,他已无法改变,只能接受任命。 若刚才在宫里知道武后的态度,李钦载拼死也要拒绝这桩差事,然而现在已来不及了。 马车继续启行,摇晃的车厢内,崔婕握紧了他的手,担忧地道:“夫君心神不宁,此去并州可有凶险?” 李钦载不想告诉她其中的内幕,只好强笑道:“无妨,就是此行赴任不能带上你,荞儿这些日子也要靠你照顾了,明日我便启行,你和荞儿也回甘井庄吧,那里比国公府自在一些。” 崔婕听话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睛仍盯着他的脸,眼中浓浓的担忧愁意经久不散。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下了马车便直奔李勣的书房。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遇到这桩麻烦事,李钦载不会那么自负地靠自己解决,家里有个老奸巨猾的老人,凭啥不求教一下? 来到李勣的书房,李钦载风风火火推门而入,门刚推开半扇,便听里面李勣冷冷地道:“从小学的规矩都喂进狗肚子里了?不会敲门吗?” 李钦载依然推开门,嘴里发出“嘣嘣”两声,情当是敲过门了。 李勣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你大婚之后能收一收混账性子,不曾想仍然风采依旧。” 李钦载嘿嘿一笑,道:“爷爷整天无所事事,总得有個人气气你,不然情绪太稳定了容易老年痴呆的……” 李勣的情绪果然不稳定了,眼里已开始冒火。 李钦载急忙道:“有事,有正事!” 李勣齿缝里迸出一个字:“说!” 李钦载愁眉苦脸将今日进宫后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李勣听完后眉头深深皱起,久久不发一语。 李钦载苦笑道:“爷爷,孙儿这回怕是上了贼船,陛下和皇后这档子事儿,孙儿实不知如何处置才好,求爷爷赐教。” 李勣仍沉默不语,阖眼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李钦载等了半天没见反应,见李勣阖眼不动,心中不由惴惴。 尼玛该不会突然坐化了吧? 忍不住伸手在李勣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 啪的一声脆响,李钦载手背狠狠挨了一记,李勣睁眼怒道:“混账!以为老夫死了吗?” “不敢不敢,爷爷至少能活一百二十岁,如今的您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李钦载陪笑道。 恨恨指了指他,李勣运了半天气,终究决定先说正事。 “是个麻烦,老夫没想到你被卷进去了,自古宫闱之争最凶险,并州此行,你一定要小心。”李勣面色凝重道。 李钦载眨眼:“然后呢?” “府里调二百名部曲随你赴任,老夫估计此行怕是还会有刀兵之危。” 李钦载眼皮一跳:“孙儿是钦命的刺史,谁敢对我动手?” 李勣冷笑:“你高估了人心,也低估了事败之人孤注一掷的疯狂。”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点头:“是,孙儿懂了。……韩国夫人那头,孙儿该如何处置?” 李勣缓缓道:“陛下说留,皇后说杀,决定权在你手上,但偏偏你是最难做决定的人,是留是杀,你先去并州查清楚。” “若韩国夫人涉事太深,脱不了干系,造成民怨极大,该杀则杀。陛下固然念情,但与民心和社稷相比,韩国夫人不算什么。” 李钦载心头一跳,低声道:“爷爷的意思……也是倾向于杀了韩国夫人?” 李勣淡淡地道:“老夫并无倾向,就事论事而已,既然两头为难,不如让事实来做决定,你已被逼到这一步,退无可退了。” 李钦载若有所悟。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果然没错。 被李勣几句话一点拨,李钦载豁然开朗,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没错,用事实说话,若是韩国夫人借并州旱灾做了太多恶事,李钦载为了民心,也必须要杀了她。 至于李治那里,只要让他知道了事实,老情人和江山社稷哪个重要,李治想必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随即李钦载又道:“爷爷,若韩国夫人罪不至死,孙儿如何向皇后交代?毕竟皇后可是希望孙儿杀了她的。” 李勣又阖上眼,淡淡地道:“世上焉有双全法?既然你被卷了进来,就别指望左右逢源,这种人最后也是死得最惨的。” “老夫还是那句话,让事实做决定,你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视如己出 李勣的价值观很朴素,类似于唯物主义观。 一切让事实来决定,掌握了事实才能从容应对各种麻烦。 李钦载深感认同。 官场上不完全充斥着阴谋家,很多事情解决的前提还是以事实说话。 朝会上每天那么多议题,河堤,农桑,兵员,财赋等等,不可能每个议题都有阴谋家在背后操弄。 李钦载赴任并州刺史也是一样,他的主要任务是解决当地旱情,安抚民心,韩国夫人的事不过是顺带,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枉不纵,对得起良心。 理清楚的思绪后,李钦载豁然开朗,脑海中立马勾勒出了赴任并州后的计划。 旱情是首先要解决的,尽量保住农户们的收成才是此行最大的目标。 很庆幸家里有这么一位老人,他有着充足的阅历,有着不同寻常的高远目光,在李钦载迷茫的时候,帮他拨开了迷雾,让他看到了隐藏在迷雾里旳真实。 “爷爷,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随孙儿一同去并州吧,给孙儿当个别驾长史啥的,遇到麻烦您给帮忙指点迷津……”李钦载脱口请求道。 李勣瞪圆了眼:“老夫堂堂英国公,三朝功勋老将,给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当别驾长史?李钦载,你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了?” 李钦载一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是啊,英国公请不起,出场费不低。 缩了缩肩膀,李钦载不甘心地小声道:“长齐了……” “啥?” “孙儿的毛长齐了,昨日已大婚。” “滚!” 李钦载灰头土脸离开书房。 李勣近年来确实无所事事,因为他年事已高,多年未曾亲自领兵征战了,这几年更是连太极宫的朝会都缺席。 如今的他,已是一个退休养老的高级老干部状态,虽然廉颇老矣,但军中威望却未减丝毫,经常能看到有昔年的旧部登门拜访,言语举止异常恭敬。 也只有李钦载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这不是孙子的特权,李勣也是有偏爱的,比如对另一个孙子李敬业,李勣便对他非常严厉。 李敬业回长安好些天了,府里见了李勣仍然大气都不敢喘,李勣咳嗽一声他都吓得浑身一激灵,也不知小时候挨过多少顿毒打,搞得李钦载都有些奇怪,挺和蔼一老头儿呀,堂兄为何怕成这副德行? 回到后院卧房,崔婕已默默将他的行李收拾好了,正坐在荞儿身边,看荞儿练字,不时纠正荞儿的笔法,接过笔来亲自示范。 这幅画面令李钦载心头一暖。 若能将画面永远延续下去,为了这个家,做什么都值了,杀人放火亦理直气壮。 前世庸碌平凡的他,来到唐朝后莫名成了国家栋梁,可李钦载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有着超越这个年代的知识,可他的骨子里,还是前世那个习惯了籍籍无名只愿庸碌度过一生的草根社畜。 庸碌的性格是他的缺陷,或许也是长处。 他的目光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因为懒得看。他只看得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眼前的东西才是他最珍视的。 从古至今,那些赢得了世界的人,大权在握之后,谁的家庭过得幸福?追逐权钱,不过是满足了个人的私欲,而付出的代价则是牺牲幸福。 也许,成功的人都觉得值吧。 但李钦载不是这类人。 荞儿终于停下笔,扭头见到李钦载,不由高兴地道:“爹,姨姨刚才又教会荞儿几个字了呢。” 李钦载飞快与崔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心领神会。 按礼,昨日大婚之后,荞儿应该改口称呼崔婕为“母亲”,荞儿年纪小并不懂这個规矩,李钦载和崔婕也不勉强。 任何事都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眼下荞儿的心结还没解开,显然时机没到,“姨姨”这个称呼也挺好的,只要他不抗拒崔婕的存在就好。 走到荞儿面前蹲下,李钦载看着他的眼睛,道:“爹明日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荞儿顿时露出不舍之色,期待地道:“爹能带上荞儿吗?……还有姨姨,我们三人一起出远门不好吗?” 李钦载摇头:“爹奉了陛下旨意,要办一趟公差,会很忙,带上你和姨姨颇多不便。” 荞儿撅了一下嘴儿,但还是乖巧地道:“爹早日回来,荞儿在家等你。” 李钦载眨眼:“你就不努努力?撒泼打滚哭嚎什么的,逼我带你一起走。” 荞儿两眼一亮:“撒泼打滚有用吗?” “没用,但是很爽啊,人这辈子能撒泼打滚的时光不多,你得珍惜,用一次少一次,再长大一点撒泼打滚的话,就得挨揍了。” 荞儿泄气地道:“还是算了,荞儿不喜欢做没有用处的事情,浪费力气。” 崔婕噗嗤一笑,掩嘴道:“这孩子倒是把夫君的惫懒性子学了个十足呢。” 李钦载揉着他的头,道:“爹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听姨姨的话,功课不可荒废,爹回来要检查的,允许你调皮闯祸,但不能太过分,能做到吗?” 荞儿点头:“能!” 随即又问道:“闯祸又不能太过分,如何定义?” 李钦载想了想,道:“红线相当于你炸吴管家屁股那一次,不能比那个更过分。” 荞儿又道:“若是有人欺负我呢?” “那就放手干他,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要把他干趴下为止,天大的祸事爹帮你担了。” 荞儿欢喜地一笑,屁颠颠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崔婕白了他一眼,嗔道:“多乖巧的孩子,怂恿他惹祸作甚?不怕他学坏吗?” 李钦载叹道:“就是因为太乖巧了,没个孩子的样儿,我倒宁愿他多惹点祸,打从心底里开朗起来,现在这孩子心思重得很,我都有点看不透他。” 崔婕认真地道:“我会待他如己出的,照顾他的衣食,教导他的学业,如果他犯了错,我也会训斥,在我眼里,他跟亲生的没两样,你放心去并州。” 李钦载拉过她的手,坏笑道:“明日我就要出发了,今晚……为夫我还有两个新姿势急待解锁,夫人……” 崔婕俏脸一红,明明已行过夫妻敦伦之礼了,可提起这事儿她还是脸红心跳。 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崔婕忙不迭摇头:“不行……夫君,我,我还痛着呢,今晚放过妾身吧,妾身等你回来再……再侍奉夫君。” 声音越说越小,崔婕红着脸垂头,脑袋都快钻地缝里去了。 李钦载失望地叹了口气,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灵巧的双手看了看,片刻之后,又觉得挺没出息的,悻悻放下手。 成了亲的男人,实在不宜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初来乍到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领着府里两百名部曲启行并州。 崔婕和荞儿将他送出长安城外,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抹泪看着骑队渐行渐远。 李钦载骑在马上,抿紧了嘴唇,满心的不乐意。 这次出行不为别的,从实质上来说,其实是给李治擦屁股。 渣男睡了人家母女,福他享了,屁股却留给李钦载来擦,虽说是龙屁股,可龙屁股擦起来难道就不臭了吗? 当初刚认识李治的时候,李钦载殷勤地等在茅房外献上卫生纸,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 大唐的强盛无可争议,但后世传说的“脏唐臭汉”也确实名不虚传。 “臭汉”是因为汉朝天子多有龙阳之好,人家喜走旱路,旱路那味道自然……嗯,发挥想象吧。 而“脏唐”,如今大唐才第三代帝王,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 天子英明与否,跟伦理道德没有任何关系,只能说,再英明的天子,私生活也经不起推敲。 在这方面,李治无疑给后代的大唐帝王树立了一个好榜样,亲爹还没断气,他就跟武才人眉来眼去,亲爹一死,更是名正言顺撬了亲爹的墙角。 人家还特别珍惜撬来的墙角,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扶正为皇后。 男女奸情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感到一股怪异畸形的有情有义。 尘埃落定,往事不提,王子和公主从此就无忧无虑幸福地生活在城堡里了吗? 不,人家发展了新的奸情,把大姨子睡了,大姨子又把亲女儿送上了龙榻,李治盛情难却,照单全收。 这货真是把“脏唐”的“脏”字贯彻得非常彻底了。 令李钦载无奈旳是,这货对所有的奸情都表现得有情有义,韩国夫人明明只是个姘头,她犯了王法,李治却还是舍不得重责。 奔赴并州的路上,李钦载沉思许久,突然道:“阿四,并州可有驻军?” 旁边的刘阿四愣了一下,道:“有一个折冲府,满员两千余人,并州曾是高祖先帝龙兴之地,前隋之时高祖先帝曾任太原留守,晋阳行宫至今仍有数千将士驻守,但只听天子调遣。” 李钦载点头。 并州这个地名,或许很多人不熟,但说起太原,晋阳,想必很多人都知道。其实这三个地名都是同一个地方。 并州在武德以前也称“太原”和“晋阳”,高祖李渊就曾是太原留守,人家在那里起兵反隋,说是龙兴之地一点也没夸张。 李钦载皱了皱眉,道:“加起来不足万人,还是不够……” “五少郎想调兵?若无天子谕令,怕是不容易。” 李钦载有些无奈,但有的事无法一蹴而就,只能慢慢来。 “到了并州再说吧,先了解灾情,再谋划缓解安抚事宜。” 三日后,一行人终于赶到并州城。 并州城门外仍旧人流穿梭,看不出受灾的样子,这一路上李钦载留心观察,发现沿途也没有流离失所的流民。 还没到秋收的时候,百姓们仍舍不得离开故土,他们还守在地里,等着秋天收成,收成再小终归也不能浪费。 并州城在河东道算得上比较繁华的城池了,城池内人口大约三十余万户,周边辖四个县,有意思的是,当初李钦载放火烧的祁县王氏祖宅,而祁县也恰好属于并州所辖。 兜兜转转,烧了人家的屋子,又成了人家的父母官,缘分呐。 进了并州城,李钦载等人首先直赴刺史府。 来到刺史府门前,刘阿四朝门口值守的府兵递上吏部的任命文书,和天子诏谕,门口的将士一愣,急忙躬身抱拳,拜见新上任的刺史。 李钦载挥手令免礼,便径自往府里走去,刚走进大堂,刺史府内的官员们闻讯而出,纷纷聚在院子里拜见李钦载。 其中一名三四十岁面容瘦削的中年儒士男子向前一步,自我介绍道:“下官并州刺史府别驾王实赋,拜见李刺史。” 李钦载仔细看了他一眼。 并州别驾,是刺史府里的二号人物,必须记住他。 王实赋抬眼与他直视,丝毫不躲避李钦载打量的眼神。 李钦载含笑道:“王别驾,久仰。” “下官不敢当,李刺史赴任之前,前任宋刺史已接吏部调令,三日前离开了并州城,宋刺史嘱托下官与李刺史交接任上事宜,包括官仓账簿,本地赋税,徭役,户籍等等……” 李钦载笑吟吟地道:“不急不急,晚一两日天塌不下来,诸位想必听说过我,我本是长安城一闲散纨绔,如今被天子调来并州,也不过是混混日子,攒点资历,以后要回长安当更大的官儿呢。” 众官员闻言顿时脸色各异,悄悄地互视。 “官仓账簿什么的,给我看我也看不懂,待我找到能看懂的人以后,咱们再说交接的事吧。” “今日本官第一天上任,哈哈,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说不得还是要庆祝一番的,走走,我请刺史府所有属官饮宴,咱们找个最贵的酒楼,不醉不归!”李钦载非常豪迈地挥手。 见李钦载这副标准的纨绔子弟的模样,刺史府官员有的突然面露喜色,有的却脸色铁青,脾气耿直的更是忍不住怒哼出声。 别驾王实赋还是比较懂礼数,脸上也不见任何喜怒表情,闻言躬身道:“刺史上任,岂能让刺史请客?下官不才,愿僭越一回做个东主,为刺史接风洗尘,还请李刺史赏面。” 李钦载大笑,用力拍了拍王实赋的肩,道:“老王,你很懂事嘛,待我调回长安当大官儿后,我定向天子举荐,让你当这并州刺史,好好干啊!” 王实赋被他拍得一個趔趄,却还是不喜不怒,神情淡然地道:“多谢李刺史美言,下官定不负李刺史之举荐。” 李钦载一挥手,道:“走,饮宴去也!一路颠簸,好些日不曾饮个痛快,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说着李钦载带头走出刺史府,众官员只好跟在他后面。 落在最后的刘阿四和李家部曲们脑子有点乱。 刚才五少郎那副跋扈纨绔的样子,真的……好欠揍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晦暗不明 并州城不如长安繁华,如果拿后世比喻,大约是首都与省会的区别。 论年代久远,并州却能与长安媲美。 相传大禹治水后,分中国为九州,并州便是九州之一。大唐疆域内所有的城池几乎以“州”为名,但并州是正宗原汁原味的“州”,大禹时期便有了。 上古名城,必是人杰物灵之地。 所以并州城内虽不如长安繁华,但街上来往者,多有文人书生并肩闲谈缓行。 李钦载与一众官员步行前往酒楼,这是李钦载坚持的。 他必须看一看这座城池里的气象,而观察一座城池最便捷也是最直观的方式,便是看街头的百姓行人。 街上自是众生相。 文人书生固然从容不迫,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从容不迫。 那些布衣百姓可就没那么文雅了,李钦载触目所见者,百姓们皆匆匆而行,面有忧色,而街边一些诸如粮店米店之类的商铺外,总有一些面带饥色的百姓徘徊游弋。 街上并不繁华,许多挂了招牌的店铺不知为何已关门上板歇业。 更反常的是,巡城的军士特别多,李钦载从刺史府出门,走了不到一炷香时辰,已见到五队巡城执戟军士从街心路过。 这种高频率旳巡街规模,纵是国都长安也不曾有的。 城里走了一炷香时辰,李钦载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很多,他所看到的东西,比奏疏和百骑司的情报里述说的更生动,更直观。 这座城的繁华,似乎被人刻意地粉饰过,光鲜亮丽,像影视剧里的道具板,糊弄一下观众就好。 不动声色地继续与王实赋等官员一路谈笑,来到一座颇为豪华的酒楼前。 酒楼内空荡荡的,不知是因为没有客人,还是有官员提前清场,酒楼店家陪笑站在门口向李钦载行礼,殷勤地将众人引入酒楼内。 酒宴开席,不仅有山珍海味,居然还有一群舞伎在堂内翩翩起舞助兴。 刹那间李钦载竟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置身于长安城的权贵夜宴,而非旱情告急的危城。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仿佛并州城内没有任何问题,酒照喝,舞照跳,杯觥交错,面红耳赤。 众官员频频敬酒下,李钦载终于喝得面红耳赤,摇晃着身躯被刘阿四搀扶回到刺史府,而官员们则意犹未尽地送到后院,方才各自告辞离开。 跨进后院的拱门,进了北边的一间卧房后,身躯摇晃的李钦载瞬间恢复了神智,跪坐在屋子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刘阿四惊呆了:“五少郎,您……到底醉了还是没醉?” 李钦载咧嘴一笑:“你猜?” “您没醉?刚才是装醉的?” “呵,你以为我跟一群陌生人饮酒那么痛快豪爽?缺心眼吗?” 刘阿四迟疑道:“可……五少郎您为啥装醉呀?” “该看的,该听的,都差不多了,当然要装醉走人,跟他们很熟吗?挤着笑脸应酬虚与,他们配吗?” 李钦载任并州刺史,刘阿四自然是知道一些此行的目的的,低声问道:“五少郎来并州处置灾情,打算从何下手?”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不急,并州官场有点意思,我打算多看看。” 刘阿四突然有点看不懂李钦载了,虽然以前也看不懂,但这次实在太反常。 刚进刺史府,李钦载便露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嘴脸,一副跋扈又脑残的纨绔形象,话里话外都透出一种强烈的信息,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不过是个混资历的过路客,有背景有身份但没脑子。 短短一顿酒宴,新人设立得又稳又生动。 刘阿四在席间默默观察,发现有好几位官员酒宴时互相对视,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显然真把李钦载当成脑残纨绔了。 以刘阿四的智商,自然是想不通五少郎为何装脑残又装醉,这一年多习惯了李钦载脱胎换骨后的新形象,骤然回到当年的纨绔样子,刘阿四委实有点不习惯,也不知五少郎的人设究竟是立住了还是崩了。 刘阿四更想不通的是,明明并州城外旱情严峻,为何五少郎仍然不慌不忙留在刺史府,对迫在眉睫的灾情不闻不问。 “以你看来,我刚到并州城就该风风火火出城下乡,忙着给农户们开渠修库,缓解灾情?”李钦载懒懒地问道。 刘阿四下意识点头:“官员处置灾情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确实应该这么干,但并州不同……”李钦载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并州的水很深,刺史府里的官员暂时分不出忠奸,更何况城里还有一位韩国夫人,我若下乡开渠修库,怕是后院会起火。” “欲救民,先要把并州的官场摸清楚,无论开渠还是修库,真正办事的人还是他们,不先把官员拿捏住,诸事必败。” 刘阿四终究是武夫,对李钦载的话似懂非懂,但还是恭敬地道:“小人不懂大道理,五少郎但有吩咐,小人必赴汤蹈火。” 李钦载若有所思道:“你派几个人出去打听一下,城里有几处官仓,分别在什么位置,然后让一百名部曲乔装散布在官仓附近,严密监视进出官仓的人员……” 刘阿四一愣,但习惯了只听命令不问原因,于是抱拳凛然道:“是。” 李钦载下令暗中监视官仓倒也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前世影视剧中毒。 反正影视剧里任何地方有了风吹草动,当地的官仓总是第一个倒霉的。 钦差下来必有人烧官仓,账簿不对必烧官仓,旱涝灾情必烧官仓,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京城朝堂有官员调动,地方官仓也会莫名其妙着火。 让人忍不住怀疑古代修建官仓的地点是不是五行犯克,专门跟火过不去。 李钦载既然当了并州刺史,自然要未雨绸缪,不然前世那么多古装剧白追了。 刘阿四出了卧房,李钦载独自在屋里揉了揉脸。 刚才虽然是装醉,但也确实饮了不少,有点上头了。 今日刚来并州,他便觉得并州不寻常,尤其是并州官场。 此时的他,缺乏的是关于并州的信息,各种信息。 “突然想念宋森了,特别想念……比想念婆娘更甚。”李钦载喃喃道。 下午在屋里打了个盹儿,睡了没多久,刘阿四匆匆来报。 “百骑司宋森求见。” 李钦载睁着惺忪的睡眼怔忪半晌。 想啥来啥,莫非自己想念宋森的时候,头顶恰好有流星飞过? 不急着见宋森,李钦载在屋子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暗搓搓地仰头盯着房梁许愿。 “下一场暴雨咋样?” 屋外毫无动静,没打雷也没闪电。 愿望太大,相当于祈祷世界和平,老天爷可能办不了。 于是李钦载果断退而求次:“……保佑我这辈子不脱发总行吧?” 头皮突然一阵发麻,老天爷仿佛收到了他的愿望,顺手给他的头皮加了个状态。 很好,不脱发就够了,至于并州旱情……嗯,人定胜天! “让宋森进来。”李钦载吩咐道。 没多久,一脸和气生财且笑容卑微的宋森走进屋子,进屋就行礼,仿佛银行柜员拉到了亿万存款大客户般毕恭毕敬。 “下官拜见李县伯,李刺史,少郎君了不得,二十出头当刺史,大唐立国未闻也。”宋森笑嘻嘻地道。 李钦载当仁不让地收下了宋森的谬赞,道:“你也要努努力啊,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是百骑司的掌事,据说还是个副的,咋混的?” 宋森的笑脸瞬间僵住。 刚见面就扎一刀,过分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真实的并州 升官确实是宋森的心结。 百骑司长安副掌事,这个位置上他已待了五六年,这五六年里宋森拼了命的立功,但前面这个“副”字还是死活拿不掉,像长在他身上的阑尾和包皮。 跟李钦载升官封爵的速度比起来…… 算了,别比了,人家不仅有三代人的努力,自己也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 生来平凡,就不要跟神仙比法术了。 “少郎君,副掌事虽小,手底下好歹也管着百十号人呢。”宋森无奈苦笑道。 李钦载挑眉道:“好吧,管着百十号人的长安副掌事,来并州作甚?这里不是你管的地界呀。” 宋森抱拳肃然道:“奉陛下密旨,调拨下官于李刺史驾前听用。” 李钦载好奇道:“百骑司在并州没有管事的?” 宋森迟疑了一下,道:“有,刚刚被调回长安。只因李刺史与下官曾经有过几次交道,合作也算愉快……吧?用生不如用熟,故而陛下差遣下官来此听用。” 李钦载听出了蹊跷之处:“百骑司在并州的管事被调回长安?” 宋森苦笑道:“李刺史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您。百骑司并州掌事约莫不大干净,数月前长安便已察觉到,并州百骑司送来的消息多有不实虚造之处,不出意外的话,那位调回长安旳掌事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钦载深吸了口气。 百骑司的掌事都被拉下水了,并州的水究竟有多深多浑? 宋森见李钦载神色阴晴不定,小心地道:“李刺史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下官,并州百骑司已换了一批人听用,定不负李刺史所托。” 李钦载沉吟片刻,缓缓道:“帮我查个人。” “您说。” “并州别驾王实赋。” 宋森吃了一惊,他以为李钦载要查的人是韩国夫人,毕竟这是他的目标,没想到李钦载要查的居然只是个别驾。 宋森垂头恭谨地道:“是,一日之内必复命。” 李钦载想了想,又道:“韩国夫人住在并州城内吗?” “是,她住在曾经的故宅内,皇后当年入宫选秀前后数年,武氏母女三人皆潜居于此。” 李钦载又道:“能否打听出韩国夫人与何人见面,见面说了什么?” 宋森苦笑道:“有点难办,武家故宅不大,仆从不多,很难打探消息。” 李钦载不满地道:“百骑司不是上天入地啥都能干吗?你们干的就是奸细的活儿呀,怎么可能办不了?” 宋森愕然:“百骑司也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啥都能干?李刺史实在太高估我们了,下官愧不敢当……”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你就不会派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想办法接近韩国夫人,被她纳入裙下为臣,天天腻在她身边,啥消息打听不到?美男计懂吗?” 宋森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脸色苍白久久没吱声。 李钦载与他的眼睛对视,良久,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特么的,失言了,这不是给大唐天子戴绿帽吗? 就算是姘头,那也是独属于大唐天子的姘头呀,一个三朝功勋的后人,一个直属于天子的鹰犬,商量如何给天子戴绿帽…… 三百六十度翻滚转体花样作大死啊。 “中午跟那群狗官饮酒,酒劲到现在都没消,我可能喝了假酒,明日便报官,端了造假酒的作坊……”李钦载喃喃自语,痛苦状揉自己的狗头。 宋森高情商地道:“假酒作坊害死人,确实该端了。” “刚才那番话,你就当没听到,更不准密奏给天子,若天子怪罪,咱俩交情完了,明白吗?”李钦载严正警告道。 “李刺史无心之失,下官自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刚才下官什么都没听到。”宋森指天发誓道。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阿四站在门口恭敬地道:“五少郎,韩国夫人派人递来名帖,请五少郎明日赴府饮宴。” 李钦载一怔,飞快与宋森对视一眼,然后皱起了眉。 “来得好快……”李钦载喃喃道。 宋森试探问道:“李刺史赴宴否?” 李钦载冷冷道:“我刚来并州,两眼抹黑啥都不知道,此时赴宴,我很被动。” “李刺史的意思是……” 李钦载沉吟片刻,道:“阿四,回复来人,就说我觉得饮宴甚为无聊,明日打算带部曲出城围猎,饮宴之事待我回来再说。” 刘阿四转身离去。 宋森迟疑道:“李刺史,如此回复怕是会得罪人吧?毕竟是韩国夫人。” 李钦载笑了:“并州刺史如此回复,当然会得罪人,但渭南县伯兼英国公之孙如此回复,不但不得罪人,反而理所当然,长安著名的纨绔子就该是这般做派,懂吗?” ………… 第二天,天刚亮李钦载果然带着百名部曲出了城。 出城前李钦载刻意打扮过,穿的是短打劲衫,肩背箭囊,手执皮套,还从刺史府官员府中借了两条猎狗。 出了刺史府便上马,骑队大摇大摆从城内疾驰而出,身后扬起一片烟尘,惹得路人腹诽低骂不已。 刚上任的并州刺史,就是以这副张狂跋扈的纨绔形象,在城内嚣张地穿行而过。 出了城的李钦载随便选了个方向,便一路疾驰而去。 离城二十里后,李钦载不改其色,选了一座山头便下令围了上去,居然真的煞有其事地围猎起来。 时值夏日,猎物正是出没山林寻找食物之时,百人骑队围山而上,李钦载也胡乱射了几箭,当然,战果自然是惨不忍睹,不仅一只猎物都没射中,还差点把自家部曲射下马。 李钦载脸色铁青骂骂咧咧,薛讷那货误打误撞半夜胡乱射一箭都能射中贼首,而他大白天的连只兔子都射不中,大哥的威信立不住了。 最后刘阿四实在看不下去,帮忙射了一箭,一只锦鸡应声而倒,部曲们兴奋地漫山遍野敲锣,兴奋地呼喝“五少郎矢中矣!” 动静闹得足够大,直到中午时分,李钦载这才下令换了个方向,朝远处的平原疾驰而去。 大约离城五十多里后,骑队一行遇到一片农田,李钦载才下令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已完全不复跋扈纨绔的模样,蹲在田埂边,脸色凝重地注视着面前的一片庄稼。 庄稼惨不忍睹,由于干旱,田地裂开了一道道豁口,干涸的农田里,小麦稀稀拉拉蔫头耷脑,从麦穗颗粒来看,今年的收成真的很不乐观。 李钦载心头一沉。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并州最真实的情况。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求活,争命 李钦载印象里的旱灾,大约便是“缺水”,直观的画面是干涸的河床,开裂的土地,以及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 这些印象当然没错,可旱灾不仅仅只有这些画面。 当土地上明明种着粮食,却估摸出粮食的产量少得可怜,明明该举家背土离乡,却不得不留在故土等待这点可怜的粮食成熟…… 这种整日沉浸在绝望里的心情,除了可怜的农户,应该没人尝过。 李钦载沿着田埂慢慢游走,他很认真地观察每一亩田地,他甚至试图数清楚每亩地的麦穗数量,预估今年的亩产。 越数心中越发凉。 如今已快夏末,等到秋收之后,这点粮食绝对无法养活一家人,那时会出现大规模的流民离乡逃难。 那将是一场灾难,关乎百姓生死旳灾难,也是大唐朝堂和官府的灾难。 蹲在田埂边,李钦载忽然道:“阿四。” “在。” “你家也是种地的,看看这田地,今年收成如何?” 刘阿四露出惨然之色,摇头叹道:“没指望了,地里收成大约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麦穗根本没长好,很多颗粒都是空壳。” 李钦载沉声道:“若地主免租,官府免赋,地里的粮食一粒不少都给农户们,能过得了今年吗?” “也不成,五少郎,这根本不是减租减赋的事,待到秋收之后,便是一场大饥荒。” 李钦载没吱声了,呆怔地注视着眼前这片没有生机的土地。 良久,李钦载起身道:“走,去村子里看看。” 走进村子,李钦载愣住了。 原本他以为村子里人人呆坐,状如行尸走肉,或是妇孺嚎啕大哭,男人沮丧捶地。 然而村子里并没有这些画面。 他看到的是一片热火朝天。 妇孺们不论大小强弱,皆挑着担匆匆进出,有的在井边排队汲水,有的则拎着空桶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男人们上身精赤,五六人聚成一堆,正在喊着号子,用一根尖锐的原木齐力在地上钻洞打井。 更多的人在田埂便不停挥舞锄头挖沟渠,田埂漫长而遥远,偌大的工程令人绝望,可汉子们仍然不知疲惫地挥洒汗水,像一群执拗的愚公,非要挖开一条通天的沟渠。 炎热的烈阳下,不时有人中暑晕倒,被人抬到树荫下扇一扇,敷一敷脸,醒来喘口气,挣扎着起身继续干。 李钦载被眼前的画面震惊了,他没想到古代的农户们竟如此不服输,面对必败的结果,他们像一支冲向千军万马的孤骑,仍敢与老天一战。 前世书本上总说劳动人民如何勤劳勇敢,李钦载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句修饰,毕竟生长在城市里的他,从未亲眼见过。 今生今日,他终于见到了。 画面很震撼,面对注定的结果,连活了两辈子的李钦载都感觉绝望的时候,农户们却没有绝望。 他们仍在咬牙与天争命。 这一刻,李钦载终于明白了,造就大唐盛世的,不是朝堂君臣的所谓英明,而是这些籍籍无名的底层百姓,他们才是真正为盛世奠基的人。 慢慢走近一口井边,李钦载露出笑容,蹲在一位老人身边。 老人大约六十多岁,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年代,算是村里的宿老了,李钦载观察半天,看得出老人的工作比较清闲,他负责井边维持秩序,评估每个打水的人力气大小,决定他们一次挑多少水。 “老人家,忙着呢?呵呵。”李钦载笑着招呼。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见李钦载一行人穿着短衫猎装,还牵着马,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城里的权贵,于是不敢怠慢,正要起身行礼,被李钦载托住了胳膊。 “老人家莫客气,折煞晚辈了。”李钦载急忙道。 老人家嗯嗯半晌,含糊地道:“贵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就是想问问今年地里的情况,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人上下打量他:“贵人是城里的官儿?” 李钦载失笑:“哪有我这么年轻的官儿,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之人罢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今年怕是撑不过去了,老天不想给咱活路呀。”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旱情很严重吗?” 老人指了指远处的田地,道:“严不严重的,贵人也看见了。” “若是地主免租,官府免赋,能撑得过去吗?” 老人摇头:“地里收成少了一大半,纵是赋税全免,家家户户都难撑过去,打下的粮食约莫能撑两三个月吧,不到年底就得闹饥荒了。” 李钦载指了指远处热火朝天的农户们,道:“他们在干啥?” “想方设法弄水,打井也好,挖沟渠也好,都是为了活下去,老天爷不给活路,咱们自己不能等死。”老人眯着眼,脸上的悲喜被沧桑的岁月遮掩, “老朽活了几十年,大大小小的灾祸见多了,涝灾,旱灾,蝗灾,雪灾,饱一顿饥一顿撑了过来,能活下来便是大幸,我这个岁数,已活够了,可怜这些娃娃们……” 远处,男男女女们仍在拼命地干活,大老远挑来两桶水浇进地里,连个泡都不冒,开裂的土地瞬间将水吸光,地上又是一片干涸,像恶魔诅咒的大嘴。 李钦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叹道:“老人家,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很快会有赈灾的政令颁下来。” 老人摇头:“政令是政令,听说并州城里的粮食都卖成了天价,有钱都买不到,那些奸商将粮食囤积起来不准卖,就等着粮食歉收后大赚一笔,官府不一定管得了。” 李钦载眼中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却布满了笑容:“并州城的粮食卖成了天价?很多商人囤积粮食吗?” 老人嗯了一声,道:“前日村里老五家的带了几十文钱,全家多年的积蓄打算进城买点粮食,应付马上要来的饥荒,进城一打听,一升米卖二十文,呵,攒一辈子的钱,还买不起一升米,咋活?” 李钦载好奇道:“以前一升米大约多少钱?” “粮价没涨以前,一升米约合四文钱,黍米更便宜,还没到秋收呢,已经翻了好多倍,活不起呀。” 身后的刘阿四等部曲闻言,皆露出怒容。 李钦载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道:“老人家放心,官府会把粮价打下来的,而且大灾之地,必有赈济。”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讷讷道:“贵人是官儿吧?并州城里的官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韩国夫人 是不是官儿不重要,治下的百姓快饿死,当这个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从长安城出发时,李钦载一直将这趟差事看得很简单。 两个目的,一是解决旱情,二是处置韩国夫人不法之事。 一开始李钦载对旱情其实并没有太重视,在他看来解决旱情很简单,无非是动用劳力挖沟渠修水库。 直到亲身下乡,与老农聊过之后,李钦载才陡然察觉,解决旱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下过乡以后,李钦载决定要调整自己的计划了。 相比无数百姓马上要饿死,韩国夫人该死还是该活已不重要,可以留着慢慢处置,但眼前的旱情却是迫在眉睫,必须马上解决。 再次看了一眼干涸的土地,和不服输的村庄,李钦载礼貌地向老人告辞。 回并州城的路上,李钦载表现得很沉默。 并肩而骑的刘阿四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五少郎,他们就算挖通了沟渠,引来了水,也来不及了,今年的收成注定好不了。” 李钦载点头:“我知道。” “小人看五少郎的意思,还是要帮他们解决引水的问题,可它对收成已无帮助……” 李钦载淡淡地道:“今年旳收成确实来不及了,这是老天注定的,但我们的眼睛不能只盯着今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虽只是个临时凑数的刺史,但既然当了刺史,就该为百姓做点事。” “并州辖下四个县,所有农田的沟渠必须今年挖通引水,我还要在水源上方修库蓄水,并州地面上,以后不会再有旱灾,这是我能做的。” 刘阿四迟疑道:“可是……劳力呢?如今各村各庄的青壮劳力想必都在应付自家田地里的旱情,应该抽不出人手挖沟渠修水库。” 李钦载笑了:“会有的,办法总比困难多,若在我的治下有百姓饿死,是我的失职,我也没脸回长安见陛下了。” ………… 一行人回到并州城,进城后仍旧是策马长驱直入,引来无数路人的怒视。 李钦载不在乎,进了城后他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跋扈纨绔,既嚣张又脑残的那种,人设不能崩。 回到刺史府,李钦载下了马便直奔后院卧房,在卧房里措辞许久,然后奋笔疾书写下一道奏疏,火漆封口后走出房门,命刘阿四派人快马递进长安太极宫。 做完了这些,李钦载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松口气,刘阿四送来一封名帖。 “五少郎,韩国夫人再次邀请您今晚赴宴。” 李钦载这次没拒绝,接过名帖迅速扫了一眼,笑道:“可真是着急呀,这次再不答应,委实有点不给脸了……” 傍晚时分,李钦载一身华服,慢悠悠地走出刺史府。 赴一场奢华的酒宴,他仍然没打算乘车。 在街上一路穿行,用心观察并州城里的一草一木,每个路人的表情,每一道匆忙的身影,都落入他的眼中,记在他的心里。 韩国夫人的府邸离刺史府并不远。 府邸略有些破败,这是当年武后还没被选进宫时的故宅。 武后的母亲杨氏曾是应国公武士彠续弦之妻,四十四岁嫁给武士彠,高龄产妇居然为武士彠连生三女,其中武后是老二。 后来武士彠去世,早逝的原配夫人两个儿子武元庆,武元爽长大,夺得了家业,便将杨氏和三个女儿赶出了家门。 杨氏不得已只好带着三个女儿回到并州,在这座故宅里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一直到武后入宫中选,成为太宗身边的才人,武家母女才翻了身。 顺便说一句,其实武家与英国公李家的渊源不小,当年武士彠去世,太宗命时为并州都督的李勣为武士彠主持丧礼,并将他的遗体从荆州运回并州下葬。 故宅虽旧,但已承载了多年的恩怨变迁。 武家的后人与李家的后人今日再在这座故宅相逢,是敌是友自待天定。 李钦载站在武家故宅前,默默注视古朴沧桑的门楣许久。 宅门打开,一群下人仆女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缓缓走出。 李钦载没见过韩国夫人,但看这位妇人的穿戴和气质,便知她是韩国夫人无疑了。 “下官李钦载拜见韩国夫人,官微人轻,岂敢当夫人亲迎出门。”李钦载谦逊地行礼。 韩国夫人大约三十四五岁,典型的熟妇,都熟透了。模样长得确实不俗,柳眉凤目薄唇,顾盼间透出的那股子妩媚风情,绝非少女能模仿得出来的,难怪李治对她如此痴迷,都舍不得要她的命。 见李钦载行礼,韩国夫人掩嘴咯咯一笑,道:“久闻英国公家有一位混账纨绔,昔日在长安城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怎地在妾身府上却如此识礼数了?” 李钦载老脸一黑,见面就戳人短处,这女人是在撩他还是不会聊天? “夫人言重了,下官向来是国朝栋梁,怎会无恶不作?夫人莫信了长安城的谣言。” 韩国夫人笑得花枝乱颤,胸前一片白花花的,依稀能听到“DUANG”“DUANG”的声音。 刚见第一面,李钦载便突然发现自己与李治共情了。 这女人的风情……换了是他,他也舍不得杀。 “好久没见过李刺史这么风趣的人物了,哪有自称‘国朝栋梁’的?要不要脸皮了?” 李钦载正色道:“‘国朝栋梁’不是下官说的,是陛下封赏的圣旨上说的,下官不过是原话复述而已。” 韩国夫人愈发笑不可遏,两人站在门口聊了半天,韩国夫人这才惊觉慢待,急忙将他请进府里。 故宅不大,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院子和前堂都显得比较小,远不如长安的英国公府。 这座故宅能够一直保留并且还能住人,或许是武后的一种标榜,标榜自己像长孙皇后一样母仪天下的同时,也能节俭持家。 毕竟皇后的故宅这般破落,看在有心人的眼里,武后的政治形象便立稳了。 地位越高贵,越要示外人以穷魄,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将奢华的生活表现给外人看的。 故宅前堂内处处透着破旧,廊柱掉了许多漆,就连堂内的木地板也被磨得片片斑驳。 李钦载跨步走入前堂,刚进去便愣住了。 堂内还坐着一位女子,穿着素淡的宫装,眉目如画粉雕玉琢,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垂睑低头,一双白净的素手摆弄着案上的一张古琴。 听到有人走进堂内,女子抬眸望去,两人的目光瞬间相遇。 身后的韩国夫人咯咯笑道:“今日来客皆是高朋,我家的破宅子可是很久没来过如此贵客了。” “李刺史,这位是金乡县主,她的父亲是滕王。” 李钦载一惊。 滕王李元婴,是高祖李渊的儿子,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 当年李世民发起玄武门之变,李渊被迫禅位,被李世民半软禁在大明宫。 成为太上皇的李渊从此过上了所有男人梦想中的日子。 每日歌照唱,舞照跳,美酒美人举不胜数,各种倾城绝色的佳人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为了安抚李渊,不让他对朝政再次感兴趣,李世民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玄武门之变后不知搜罗了多少绝色佳人塞到李渊的身边。 滕王李元婴便是这么被生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李渊困顿枯燥之时的产物。 论起辈分,李元婴是李世民同父异母的弟弟,而眼前这位金乡县主,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当今天子李治的妹妹。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劝君归去 唐朝没有郡主的称号,在唐朝,郡主就是县主。 金乡县主坐在堂内,淡雅如兰,波澜不惊,与李钦载对视一眼后,飞快垂下头,继续调试案前的古琴。 李钦载不敢失礼,于是躬身道:“下官李钦载,拜见县主。” 金乡县主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你我皆是韩国夫人府上客人,李刺史不必多礼。” 韩国夫人看了看李钦载,又看了看金乡县主,突然噗嗤一笑,道:“一个刺史,一个县主,在我府上何必拘谨,太识礼数难免疏淡,何妨放开一些,莫把自己当客人。” 李钦载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疑问。 滕王的封地本在山东滕州,故名“滕王”,后来被李治不待见,改迁封地洪州。 洪州就是后世的南昌,李治之所以不待见这位皇叔,表面原因是滕王骄奢淫逸,真正的原因却是太宗丧期,滕王不顾朝仪,在王府举宴狎妓,狂欢作乐。 李治本是至孝之人,滕王此举等于在侮辱他的父皇,自然不会待见他,登基后没多久便找了个理由把滕王的封地迁到了洪州。 这位滕王也是个妙人,跟李钦载一样颇具混账体质,封地被迁到了洪州后,二话不说在洪州盖了一座滕王阁,然后,继续每日在滕王阁内饮酒作乐。 所以,滕王的女儿金乡县主为何出现在并州韩国夫人府上? 李钦载来并州赴任不是享受生活的,他是来办事兼办案的,金乡县主的出现,不由得他不多想。 此时此地,与韩国夫人产生交集的人,难免令他怀疑是否金乡县主也参与了哄抬并州粮价。 李钦载不由一阵头大,一个韩国夫人就够他为难了,又来了一个县主。 若她们真旳沆瀣一气,韩国夫人可杀,金乡县主杀不杀? 思忖未定,韩国夫人拍了拍掌,一队侍女列队端上酒菜。 又有一群衣着艳丽的舞伎翩翩入内,在堂内挥舞长袖,靡靡钟乐声中,舞伎们抬足搔首,每一个动作都撩人心魄。 李钦载端坐正视,不为所动。 韩国夫人不时掩嘴轻笑,金乡县主却表情淡漠,冷静的目光偶尔朝李钦载的脸上瞥过。 舞伎们还在翩翩起舞之时,韩国夫人却端着酒杯走到李钦载身边,软糯无骨地倚在他的肩头,笑道:“李刺史对我府中舞伎可满意?听说你新婚未久便调任并州,温柔乡的滋味还没享够吧?” “陛下也真是狠心,如此重视的臣子,刚新婚便让夫妻分隔两地,一点风情都不解,李刺史若有襄王之意,莫如……在我府上的舞伎中选两个,回去给你香暖枕席?” 李钦载眼皮跳了跳,你就拿这个考验老干部? “多谢夫人慷慨,不必了。下官是正人君子,我是读《春秋》的!”李钦载义正严辞道。 韩国夫人愣了一下,接着咯咯大笑。 就连神情淡漠的金乡县主都向他投以惊讶的眼神,没见过世面的女人,第一次看到读春秋的正人君子。 韩国夫人笑得前仰后合,胸前仍然DUANG,DUANG的,喘息着道:“难怪陛下和我那妹妹对你如此看重,李刺史不仅有才,为人也风趣得很呢。” 李钦载无语地饮了一杯酒。 这也叫风趣?明明是你笑点低好不好。 韩国夫人笑了片刻后,突然凑了过来,低声道:“并州刺史可不好当,今年的年景……呵,怕是李刺史来并州,不仅仅只是来当刺史吧?” 李钦载一惊,随即微笑道:“夫人喝醉了?” 韩国夫人幽幽地道:“年华老去,所遇非人,昨日恩爱,今日鸩酒,世间薄幸何其多,不醉又如何?” 李钦载保持姿势不动,淡淡地道:“夫人,下官只是刺史。” 韩国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凄凉一笑:“是啊,你只是刺史,我与你说这些作甚……我果然是醉了。” 久不出声的金乡县主突然道:“你们都醉了,今日酒宴好生无趣,我走了。” 说完金乡县主起身便往外走。 韩国夫人却不理她,连送都没送,她的眼睛仍盯着李钦载,轻声道:“酒宴果真无趣么?是酒宴无趣,还是酒宴的主人无趣?世人才是真的无趣,饮酒作乐而已,为何非要先分清敌我?” 李钦载目送金乡县主走出府门,这才收回目光,低声道:“请教夫人,金乡县主为何在并州?” 韩国夫人嘻嘻一笑:“就知道你要问这個,滕王性喜纵乐游历,金乡县主陪她父王从北方游历至此,莫忘了并州城还有一座晋阳行宫,滕王此来是拜祭凭吊高祖先帝的,已在并州暂住一月有余。” 突然凑在他耳边,韩国夫人亲昵地道:“金乡县主佳否?人家是豆蔻之年,尚未婚配呢,可惜李刺史已婚,怕是难得一亲芳泽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韩国夫人,倒是不介意你婚否,咯咯。”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不自觉地偏了一下身子,与她拉开距离。 这女人太会撩汉了,如果她平日就是这般做派的话,李治的头顶大约隐隐种出一片草原了。 幸好我定力深厚,呵,我读《春秋》的! ………… 酒宴散去,李钦载拼尽全力抵抗住了诱惑,走出武宅时身形已有些踉跄。 站在府门外,李钦载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哪是什么故宅,分明是盘丝洞啊,韩国夫人妖里妖气的,那撩人的小眼神,那DUANG,DUANG的雄伟波澜,李钦载差点栽在里面。 今日若跟她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事才叫真的麻烦了。 走出府门后拐了个弯,李钦载正要回刺史府,突然见到街心站着一道人影。 刘阿四和部曲们顿时紧张起来,手按住刀柄,挡在李钦载身前,戒备地盯着那道身影。 李钦载眯了眯眼,认出了她,拍了拍刘阿四的肩,道:“放轻松,人家不是刺客。” 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的背后也是人影幢幢,显然也有不少部曲护侍。 李钦载笑着朝她行礼:“县主一直等候在此?” 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正是金乡县主。 金乡县主的表情仍然淡漠,令李钦载不由惋惜。 多美的一张脸,可惜太清冷了。 金乡县主站在李钦载面前,淡淡地道:“李刺史此来赴任,是否为查缉并州粮价而来?” 李钦载苦笑道:“为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来并州的目的了?” 金乡县主冷冷道:“很难猜吗?” 李钦载眨眼:“县主有何见教?” 金乡县主淡漠地道:“参与哄抬并州粮价的人不少,皆是权势之辈,韩国夫人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你阻止不了粮价翻涨,这里面水太深了。” 李钦载冷笑起来:“哄抬粮价的人里面,也包括你或是你父王吗?” 金乡县主没回答。 李钦载叹息,朝她拱了拱手:“并州大旱,百姓艰困难以为生,还请留百姓一条活路。” 金乡县主冷冷道:“此事与我无关。” 李钦载认真地看了她半晌,心中亦无法确定,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若说她勾结商贾哄抬粮价,确实有点不敢置信。 不知为何,此刻李钦载突然发觉并州遍地豺狼,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吃人的丛林里,黑暗的四周全是绿幽幽的目光盯着他。 金乡县主沉默半晌,低声道:“李刺史若识时务,不如辞去并州刺史一职,赶在秋收前回到长安,纵被陛下责备,也好过深陷并州泥潭。”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这是你个人的建议,还是转告别人的话?” “都有,还请李刺史斟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好人,好官 不掌权的权贵,一定会捞钱。 出身高贵的人,权或钱总归会追逐其中之一,上下数千年,基本见不到不求权财的权贵。 这是李钦载对古代的认知。 滕王是不掌权的,韩国夫人是不掌权的,面前的金乡县主也是不掌权的,那么,他们需要什么? 并州地面上不是宗亲便是外戚,难怪李治都觉得棘手,非要李钦载来并州解决这桩麻烦。 现在李钦载也觉得棘手了。 万一处置不当,这些宗亲和外戚联合在一起的能量是惊人的,闹到长安朝堂的话,怕是连李治都保不住他。 天灾是百姓的天灾,却是权贵旳狂欢。 灾难便是变数,变数便意味着可以从中取利。 李钦载愿意相信大唐是美好的,但再美好的世界里,也不可能没有坏人。 那么,这一次便与坏人斗一斗法吧。 “夜深了,县主请回吧。”李钦载微笑道。 金乡县主盯着他的脸:“你还是不肯听劝吗?你是三朝功勋之后,更是被陛下看重的国朝栋梁,以你的本事,若求仕途不必在并州求功绩,早归长安仍是前途无量。” 李钦载笑了:“我不求前途,只想为百姓求一条活路。” 金乡县主露出讥诮之色:“为民请命的清官么?” 李钦载懒散地道:“那就换个说法,这些年当够了坏人,偶尔想当一回好人,试试不一样的滋味,行不行?” 金乡县主顿时语滞,良久,转身便走,扔下了一句话。 “前途凶险,你自保重。” 李钦载盯着她袅娜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女人,究竟是友是敌? ………… 回到刺史府,宋森早已等候在卧房内。 李钦载跨进卧房时,宋森冷不丁从暗处冒了出来,李钦载吓得一声惊叫,想也不想,下意识便一记耳光抽过去。 清脆一声肉击,那记耳光不偏不倚抽中了宋森的脸颊。 良久,二人对坐屋内,宋森的脸上一道五指印,李钦载一脸不善地盯着他。 “你知错了吗?”李钦载沉着脸道。 宋森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脸颊传来的刺痛令他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下官知错了……”宋森无力地道。 “你错哪儿了?” “下官不该把脸凑到李县伯的手掌上,李县伯贵手抽疼了,是下官的错。” 李钦载一愣,没想到宋森的觉悟竟如此之高,这个错认得连他都猝不及防。 干咳两声,李钦载道:“把脸凑到我的手掌上,当然也是错处之一,但你最大的错在于……” 脸上突然露出怒色,李钦载冷冷道:“谁特么允许你进我的屋子?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我屋子里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岂不是被你发现了?” 宋森一惊,这个理由……真特么该死的合情合理啊。 下意识扭头观察:“李县伯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令妹昨天不小心迷路了,被我拐骗回来关在密室里。”李钦载眼都不眨地道。 宋森笑眯眯地拱手:“可惜下官没有妹妹,若有的话,倒是下官妹妹的福分了。” “说吧,鬼鬼祟祟躲在我屋子作甚?” 宋森低声道:“李县伯托下官打听并州别驾王实赋此人,下官已有了消息。” “说说。” 宋森露出崇拜之色,情不自禁地道:“好人!好官!” “谁?” “王实赋。”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有多好?” “王实赋出身太原王氏,但似乎与族人来往甚少,据说当年因为族中长辈强行拆散了他和心爱的女人,转而为他许了一门他并不喜欢的婚事,从此与族人有了心结,多年未曾解开,他与太原王氏也越来越疏淡。” 李钦载淡淡地道:“还有呢?” “并州别驾这个官职,非太原王氏荐举,而是王实赋自己中了进士被吏部调派来的,虽说并州原是太原郡,是太原王氏发源之地,可王实赋这些并未给族人提供多少便利。” “前年因为王氏擅自圈地,王实赋还不留情面向朝廷揭举,破坏了王氏的圈地谋划,从此王实赋与王氏的关系愈发僵冷。” 李钦载笑了:“居然还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官,了不起!” “王实赋在别驾任上也是万民皆颂的好官,这些年主持修河堤,垦荒地,肃户籍,还明察秋毫矫正了几桩冤案,百姓对王实赋推崇备至,并州域内甚得民心。” 说着宋森笑道:“李县伯若不放心,不妨走访一下民间,随便找人问问王实赋的口碑,反正百骑司打听过后,真的找不出王实赋的可疑之处。” 李钦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王实赋是好官,那就不查他了,换个人查查。” “换谁?” “并州地面上所有的粮商,能查吗?” 宋森迟疑了一下,道:“能查,但耗日颇多,并州城大大小小的粮商不下百人,百骑司人手有限,怕是力有不逮。” 顿了顿,宋森好奇道:“李县伯来到并州后,先是带部曲出城围猎,又是赴韩国夫人夜宴,还要查刺史府的官员,您……难道不是来解决旱情的吗?” 李钦载斜眼一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务正业呗?我们是老熟人了,没必要如此委婉。” “下官还是委婉一点的好,我可不想再把脸凑到您手掌上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并州旱情……很棘手,我初来乍到,并州并无人脉,指望不了官员和百姓,只能另想办法解决。” “还有什么办法?” 李钦载望向长安方向,笑道:“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当然是要请后台,搬救兵啦,不然呢?难道靠自己?” ………… 长安城,太极宫。 宦官捧着奏疏飞奔承香殿。 承香殿内,李治正俯着身子,笑看武后帮他执笔代批奏疏,李治眼含笑意,不时指点奏疏上的用辞。 宦官入殿后,见这对天家夫妻正是恩爱之时,也不敢吱声,乖巧地等候在殿门内。 不知过了多久,这对天家夫妻才秀完了恩爱。 李治抬眼朝宦官一扫,淡淡地道:“何事?” “禀奏陛下,并州刺史李钦载快马送来奏疏,请陛下御览。” 正文 第三百章 粮商囤奇 李钦载这是第一次以臣子的身份正式递奏疏。 毕竟以前只是一条成了精的咸鱼,奏疏这东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写的,与李治太熟了,写奏疏反倒显得生远,更何况……咸鱼能有啥事上奏疏?挂房檐的位置晒不到太阳么? 李治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奏疏,扭头朝武后笑道:“景初难得上一回奏疏,可得好生看看,怕是遇着什么难处了……” 武后露出几分不自然之色。 她没忘记李钦载出发并州之前,曾经让宦官带给他的话。 李治要保韩国夫人,她要杀韩国夫人,两道截然不同的旨令,这个李景初恐怕经历了不少的挣扎。 武后更担心的是,若李钦载的这道奏疏里把她和李治的意思都暴露出来,李治可能会发怒,作为皇后公然与天子作对,夫妻之间表面的恩爱恐怕都维持不下去了。 奏疏打开,李治第一眼便看到奏疏上歪歪扭扭的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他家的狗代笔写的么?”李治下意识脱口而出。 武后凑过来一看,顿时噗嗤一笑,掩嘴道:“这字……臣妾总算知道李景初也有不如人之处了。” 李治乐得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从这道奏疏上,朕终于知道李景初也是肉身凡胎,否则朕还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呢。” 说完嫌弃地撇了撇嘴:“这字……真的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忍着强烈的不适,李治还是耐心看了下去,看完后神情顿时陷入呆怔。 武后心中一紧,急忙也扫了一眼奏疏,然后惊讶地看着李治。 “陛下,李景初说……调动折冲府将士?” 李治紧锁双眉,道:“景初说,将士卸甲除胄,进入并州,代替当地徭役开渠引水,兴建水库……” 武后立马抓住了奏疏的重点,轻声道:“景初的意思是,用将士代替劳力,解决并州旱情?” 李治嗯了一声,缓缓道:“并州的旱情比朕想象的更严重,景初说今年的收成恐怕不足正常年份的三成,朝廷要做好赈灾的准备,最好提前颁下政令,免除并州赋税,并赶在秋收前调拨赈灾粮食,否则会有无数流民颠沛失所……” 武后叹了口气,道:“可是陛下,国库所存粮食也不够,去年与百济一战,再加上灭倭国之战,已耗费了国库几乎所有的粮食,还等着今年秋收后各地粮食充盈国库,没想到今年又遇到北方旱灾……” 李治露出愁色,叹道:“是啊,今年的旱情可不止并州一地,北方诸多州县皆有上报,粮食歉收已是定局,朝廷国库实在抽调不出粮食赈济并州……” 武后沉思片刻,道:“不过李景初说,动用折冲府的将士代替徭役劳力,赴并州开渠引水,修建水库,这个法子倒是……有点意思。” 李治犹豫道:“军队就是军队,若调用他们干徭役的活儿……” 在古代,军队的职能划分是很严格的,军队只能用来作战,很少有动用军队在地方上开渠挖沟的先例。 不是统治者没想过,现成的几万劳力在那里,怎么可能没想到? 然而每逢灾年,地方民变的风险会无限扩大,军队卸甲除胄进入地方赈灾,本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旦有心人煽动,说不定连军队都会转身投敌。 所以自古以来,朝廷对灾区向来都是严防死守,充满了戒意,从来没人敢用军队充当劳力去帮助当地人度过灾情。 但凡军队进入灾区,他们干的不是赈灾,而是镇压,防御。灾情出现的时候,朝廷已自动将灾民视作敌人。 这样的建议也只有李钦载敢提出来,毕竟从千年后过来的他,比谁都清楚军队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希望的灾区。 唐朝的府兵或许不是子弟兵,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但只要朝廷下了命令,军队能够完美执行的话,对并州的百姓来说,仍不失为巨大的帮助。 有现成的几万劳力,为何不用?大唐如今已是天下无敌,邻国的国主们整天战战兢兢求神拜佛祈祷大唐军队不要入侵,谁敢主动侵犯大唐领土? 既然没人敢入侵,大唐的常备军队便处于闲散状态,并州附近几万将士,多好的劳力,凭啥不用? 李治沉吟不已,论雄才大略,李治比他的父皇李世民还是略逊,行事魄力亦有不如。 目光瞥向武后,武后也犹豫再三。 良久,武后轻声道:“陛下,景初的提议,不妨一试,秋收之前,灾情还没到严重的时候,若景初的法子能用,对大唐未来赈灾亦有成例可以借鉴,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李治思索半晌,点头道:“不错,可以一试,并州北面有宁朔都督府,可调将士三万余,朕将调兵权授予景初,可许他临机调遣。” 武后补充道:“陛下莫忘了调拨钱粮,无论开渠引水,还是赈济灾民,都需要大量钱粮的。” 李治一愣,接着露出英雄气短之相,苦笑道:“国库倒是有些余钱,但粮食……真没有。” 武后一笑,道:“那就拨些银钱给景初,让他自己想办法吧,国库虽无粮,但民间还是有的,不过是集中在少数权贵地主手中,且看景初有没有本事把粮食换出来赈济灾民了。” 李治笑道:“皇后所言甚是,朕这就下旨……” 沉吟片刻,李治忽然坏笑道:“朕再准备几本魏碑字帖,随同圣旨一起给景初吧,字写得那么难看,朕终于能恶心他一回了。” ………… 并州城。 李钦载仍然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带着几名部曲在并州城内闲逛。 城内有三十多家粮铺,李钦载这几日便在这些粮铺之间来回。 有趣的是,大灾在即,三十多家粮铺居然全都关门上板,店外贴了一张告示,说是粮食已售罄。 城内的百姓不是农户,他们无地可种,粮铺买不到粮食,于是百姓只能找官府。 这也是李钦载徘徊于城内粮铺的原因。 粮铺关门,掌柜失踪,三十多家粮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个管事的找不到。 李钦载耐着性子找了几日后,终于失去了耐心。 这是不拿刺史当干部呀,真当新上任的刺史脾气好? 王实赋站在李钦载身旁,见李钦载的表情已有些森然之意,王实赋仍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是被李钦载强拉出来的,李钦载说什么体察民情,然后并州城的刺史和别驾一号二号人物并肩逛了半天。 站在一家粮铺门口,李钦载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忽然笑道:“王别驾,城内三十多家粮铺关门,以前你可曾见过?” 王实赋淡然道:“下官从未见过,但下官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囤粮居奇,秋收之后,这些粮商囤积的粮食能卖天价,如今还没到灾情爆发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愿卖的。” 李钦载眨眼:“刺史府能管么?” “能管,但容易引起粮商的反弹,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会有什么后果?” 王实赋想了想,道:“若刺史府出面干预,或许能度一时之困,粮食能卖给百姓了,但粮商们大多是不甘心的,会赶紧将粮食转移至别的州县。” “今年的旱情不止并州一地,整个北方皆严重,粮商手里的粮食根本不愁卖。粮商们若抽走了并州的粮食,待灾情爆发,并州百姓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了,毕竟商人逐利之辈,他们可不会管百姓死活。” 李钦载表情渐冷:“如此说来,我这个刺史还得小心翼翼哄着那些粮商了?给他们磕一个行不行?”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纨绔干仗需要考虑后果吗? 磕一个不是不行,李钦载不在乎什么脸面。 当初在国公府里被老爹抄着棍子满院追杀,那时李钦载的脸面已像逝去的青春一样永远不可追回了。 问题是,如果给粮商们磕完以后还是不管用,岂不是白磕了? 亏本的买卖不能干。 “百姓缺粮无处买,粮商囤奇不愿卖,王别驾可有良策?”李钦载笑吟吟地问道。 王实赋低声道:“下官以为,可软硬兼施,对粮商一边打压,一边怀柔,使其既知王法森严,亦领受人情世故,动情晓理,刀兵相候,事可成矣。” 李钦载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有可取之处,王实赋这个别驾委实不错,首先屁股没坐歪,这番话确实出于朝廷和百姓的立场。 其次做事不迂腐,不默守陈规,提出的办法确实有效。 李钦载不由暗暗思忖,难道宋森那货的情报是正确的,王实赋这人确实是个好人好官? “办法不错,王别驾刚刚想到的?” 王实赋垂头道:“早在粮商囤奇的那天开始,下官便琢磨应对之法,不过前任宋刺史迟迟下不了决定,下官提过几次后只好作罢。” “你是别驾,可以自己做呀。” “刺史在任,下官不敢越俎代庖。” 李钦载深深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二人站在一家粮铺前聊了片刻,正要离开时,突然看到远处有一位拎着空布袋的老人蹒跚行来。 老人面黄肌瘦,腿脚有点不便,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走到粮铺面前,见大门紧闭,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后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小心地敲粮铺的门。 敲了很久后,粮铺旳大门终于开了一扇,一名店伙计不耐烦地伸出了脑袋,不满地道:“敲门作甚?没见关着门吗?关门是啥意思懂不懂?今日不做买卖!” 正要关上门,老人却死死扒着门框,哀求道:“行行好,卖些黍米吧,家里孙儿饿得不行,米汤都没得喝了……我有钱,有钱的。” 伙计冷笑:“掌柜的说了,这个月都不做买卖,我们无粮可卖。” 老人急了:“咋就没粮呢?昨日还有人看到你们进了几大车粮食……” 伙计露出讥诮之色,道:“你有钱买粮?” 老人见他语气松动,以为有了希望,急忙道:“有钱,有钱!” 伙计冷笑道:“一升黍米三十文,你要买多少?” 老人正要掏出怀里的钱,闻言不由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老朽没听错吧?一升黍米……三十文?一升,黍米?” “没听错,一升黍米三十文,你买不买?” 老人顿时激动起来:“你这后生,为何不干脆去抢钱?天下哪有如此昂贵的黍米,往年一升黍米只要两文,今年为何翻了十多倍?” 伙计冷笑道:“买卖买卖,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我可没逼你买,买不起不妨别处去,莫给我们添乱。” 老人气得浑身直颤,指着他道:“欺人太甚,你们不怕王法么?” 伙计翻着白眼道:“我自家的粮食,爱卖多少卖多少,既没杀人放火,又没抢劫诓骗,犯了哪条王法?买不起快滚!” 说完伙计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老人孤独地站在门外,身躯愈发佝偻,脸上渐渐布满绝望之色,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那可怜的孙儿……” 李钦载和王实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二人的表情一直没变,但李钦载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良久,李钦载忽然朝刘阿四示意了一下,让部曲留下那位老人,请他稍等,接着望向王实赋,道:“粮商恶意抬高粮价,朝廷果真管不了他们么?” 王实赋想了想,道:“除非证实了确是灾年,朝廷会颁下政令,严令不准哄抬粮价,违者重惩。但未颁政令以前,官府只能干预,治不治罪全看当下形势。” “比如眼下,若治罪粮商,无疑会引起各大粮商的激烈反弹,引发严重的后果,那么官府通常是与粮商好生商量,不会贸然惩处。” 王实赋苦笑道:“律法不外乎人情,朝廷的律法发自京城,但颁到地方究竟能有多大的效力,只能依情势而适当变通,州县首官若真按律法严格治下,这个官儿估摸也当不了多久……” 李钦载笑了:“有道理,官场就应该油滑一点,当官没有四处树敌的道理,那是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王实赋仿佛听出李钦载话里不一样的意思,不由一愣:“李刺史……” 李钦载哈哈一笑,道:“听说王别驾也曾出身名门望郡,太原王氏亦是当世门阀,说句难听的,你我皆是纨绔出身,我想问问王别驾,少年时可曾干过仗势欺人的事?” 王实赋垂头道:“下官年少确有轻狂之举,如今人已中年,不复当年矣。” 李钦载笑道:“幸好我没到中年,还有资格惹祸,王别驾想不想见识一下来自长安城的纨绔是如何惹祸的?” 王实赋一惊:“李刺史三思……” “三思啥呀,眼睁睁看这些商人害我百姓饿肚子,还趾高气昂目无余子,虐我治下百姓岂不是打我这个刺史的脸?” “李刺史意欲何为?” 李钦载一脸奇怪:“当然打回去呀,不然呢?真给他磕一个?” 王实赋浑身一颤,脱口道:“李刺史不可!得罪了粮商,后果……” 话没说完,李钦载忽然暴喝道:“阿四,破门!” 等待已久的刘阿四顿时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巨响,粮铺的大门被踹破,宽大的门板重重扑落在地,扬起一阵灰尘。 与此同时,粮铺内发出惊恐的叫声,十余名伙计顿时冲了上来。 李钦载后退几步,道:“胆敢拒捕,还敢袭扰官差,罪上加罪!阿四,全给我放倒,把掌柜的拿下!” 说完李钦载朝王实赋龇牙一笑:“王别驾要不要回味一下少年轻狂的情怀?这群伙计随便你揍,我请客。”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先兵后兵 权贵纨绔子弟其实是最纯粹的一个群体。 他们惹祸干仗时从来不会考虑后果,干仗就是干仗,把不顺眼的人揍趴下就完了,后果?那是以后的事,眼前先过了瘾再说。 甚至于,干仗也不需要太充足的原因,一个“不顺眼”也能成为干仗的理由。 权,势,钱,以及拳头。 这些便是纨绔的倚仗,组合在一起的话威力巨大,被揍的人大多数只能默默忍气吞声,在受害者憋屈的眼神里,纨绔的气焰愈发嚣张。 此刻的李钦载大约便是这类人。 在这个人人并不平等的社会里,无可否认,李钦载有任性和惹祸旳资格,三代人的努力是纨绔最大的底气。 不公平吗? 把时间线拉长五十年,从祖父那辈的努力算起,就知道这其实非常公平了。 刘阿四带着部曲们踹开了粮铺的门,里面的店伙计不明所以,以为刁民闹事,纷纷冲了上来。 李家的部曲们自然不会跟店伙计客气,五少郎既然下了令,说明今日必须要把事情搞大,部曲们跟随李钦载久矣,他们很熟悉李钦载的做派,事情一旦开了头儿,那就不会善了。 刘阿四一马当先,冲进粮铺后飞起一脚,将为首的一名伙计踹得倒飞出去,其余的部曲们则开始对剩下的店伙计无差别痛揍。 几个呼吸过后,所有的店伙计横七竖八躺满了一地,痛苦哀嚎呻吟。 李钦载没走进粮铺,老神在在地扬声道:“人都收拾了就把店砸了,砸得零碎一点。” 刘阿四在里面大声应是,然后便听到粮铺内传来砰砰乓乓的声音。 李钦载站在门外,听得心情大悦。 这声音真减压,哎呀,当年的纨绔生活果然爽得很,尤其是这股子不讲道理嚣张跋扈的独特风味,简直堪比女人扭腰摆臀的万种风情,让人情不自禁上头…… “对了,这家粮铺的掌柜是谁?快把他揪出来,我不允许他毫发无伤。”李钦载语气愈发跋扈了。 一旁的王实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是那副时刻淡定从容的模样了。 “李刺史,这……不妥吧?事闹大了,后果很严重,并州城里的粮商可都是抱团的……” 李钦载哂然一笑:“无妨,既然抱团的话,那就挨个儿揍他们一遍,有难同当嘛,一定不能破坏他们的团结……” 王实赋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李钦载未上任以前,他设想过新任刺史解决并州旱情和粮价的各种举措,唯独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刺史居然会选择如此激进的方式。 这是要把并州的天捅个窟窿呀。 “李刺史,请您三思,并州的粮价已高不可攀了,若把粮商们得罪死了,下官恐无法收拾残局。” 李钦载冷笑:“如今卖三十文一升,把粮商得罪死了,大不了卖一百文一升,那又如何?你觉得三十文和一百文有区别吗?反正百姓都买不起,我难道还要供着这群吸血的蛀虫?” 王实赋面色数变,半晌,长叹道:“李刺史,咱们原可与粮商好生商量,让他们降价售粮,今日这么一闹,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李钦载笑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嗯,这句话你没听过,更不会懂,简单的说,指望粮商降价是不可能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过跟他们好生商量。” “我是官,代表大唐天子和朝廷的官,若这官儿当得连几个逐利的商人都压不住,我还不如找根绳儿在你家门前吊死……对了,王别驾,你家住哪儿?” 王实赋紧紧抿住嘴,绝对不给一丝让他在自家门前吊死的机会。 粮铺内,打砸的声音小了很多,大约是砸得比较彻底,没啥可砸了。 刘阿四匆匆走出来抱拳道:“五少郎,里面砸得很零碎了,另外派了几个袍泽去逮粮铺掌柜,铺内有一座粮仓,存粮不少,要不要一把火烧了它?” 王实赋闻言大惊,李钦载也吓了一跳,几乎不假思索地一脚踹过去,怒道:“你特么疯了?粮食这么金贵,你居然要烧了它?谁给你的勇气和阔气?” “小人失言,咳,小人的意思是,存粮不如分给城里的百姓……”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封建主义的摇篮里居然孵化出了一个革命者…… 王实赋立马道:“不可!打砸粮铺或有理由,但无偿分给百姓就不一样了,会被问罪的。” 李钦载点头:“王别驾说得对,存粮搬回官仓打上封条,先查封了再说。” 王实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了。 部曲们忙着封存粮铺的时候,几名部曲押着一位中年男子走来。 中年男子双臂被反剪,在部曲的压迫下不得不躬腰垂头往前走,一直押送到李钦载面前才停下。 “五少郎,此人便是粮铺的掌柜,名叫张寸金。”部曲禀道。 李钦载上下打量着张寸金,突然笑了:“名字不错,寸金难买寸光阴呐,张掌柜,有礼了。” 张寸金努力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下去,道:“小人拜见李刺史。” “你认得我?” “李刺史上任并州刺史,您入城的当日,小人便知道了。” 李钦载笑容渐敛,指了指粮铺道:“说正事,并州旱情严重,眼看要闹饥荒了,你的粮铺囤积粮食卖天价,意欲何为?存心打我这個刺史的脸吗?” 张寸金面容苦涩地道:“小人怎敢冒犯刺史,但小人只是商人,商人低买高卖是行内的规矩,囤积粮食不过也是为了赚得几文纯利,再说,城内囤积粮食的可不止小人,所有的粮商都囤了,如今的并州城根本买不到粮食。” 李钦载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法不责众,我不该只揪着你一人不放,对吗?” “小人不敢,若李刺史不满小人所为,小人甘心受罚。” 李钦载心中莫名冒出一股怒火:“甘心受罚之后呢?是继续囤粮还是联合粮商垄断粮市为难我?” 张寸金貌似恭敬,但言语里却锋芒毕露:“大灾之年,百姓难以为继,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士农工商皆是大唐子民,李刺史总归也要给我们商人一条活路吧?” 李钦载沉默半晌,突然在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张寸金,大灾之年,囤粮居奇是大罪,受苦受难的百姓是大唐的子民,作为刺史,我必须要救。” “你们这些趁火打劫的商人,若敢继续囤粮抬价,置百姓于绝地,莫怪我对你们动刀了,这一次,我只给你一个警告,下一次,便让你的家人等着收尸吧。” 张寸金愕然抬头,恰好与李钦载的眼神相触,见李钦载眼中杀意森森,张寸金不由一惊,脸色立马苍白起来。 李钦载站起身,朝刘阿四挥了挥手,道:“着责张寸金十记军棍,阿四你亲自行刑,就在这大街上动手。” 刘阿四痛快地应了,张寸金大惊失色,惶然道:“李刺史,小人知错了!求恕过小人这一回。” 李钦载摇头:“知错就该承担犯错的后果,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话音落,刘阿四的军棍已狠狠落在张寸金的屁股上,张寸金是个养尊处优的商人,何曾受过如此痛苦,第一记军棍落下,张寸金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二话不说便晕了过去。 刘阿四却不管那么多,按照李钦载的吩咐,仍然一记又一记地行刑。 王实赋瞥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张寸金,苦笑道:“李刺史,这一次您可真把并州的天捅了个窟窿呀……” 李钦载冷笑:“我捅的窟窿多了,不差这一个,王别驾,张寸金面对我这个刺史,说话还敢如此硬气,似乎另有所恃,他的背后有人吧?” 王实赋垂头道:“下官不太清楚。” 李钦载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妨,我自己去查便是。”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刺史也翻不了天 掌柜张寸金被抬回了粮铺内,趴在门板上哀嚎不止。 粮铺外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看到为富不仁的张寸金被打得只剩了半条命,百姓们顿时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李钦载环视四周,对百姓们的喝彩却毫不所动。 心情很平静,李钦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相反,他很讨厌“正义”“邪恶”这一类极端的字眼,就好像正义的人永远不会犯错,一旦犯错便是比坏人还坏的十恶不赦之徒。 凭啥?大家都是人,凭啥把我捧成圣人? 别人给自己强行立下的人设,像道德枷锁一样束缚一生。好人一旦犯了错,比坏人更不可原谅,难怪世上的好人那么少,风险太大,没人敢当。 李钦载更喜欢喜怒无常,行事亦正亦邪的人生态度,只有自己,才能定义自己。 “粮仓里提取一斗来,给刚才那位老人家,莫让他的孙儿饿着了。其余旳粮食搬回官仓封存。” “王别驾,劳烦你出面,以我的名义请并州大小粮商赴宴,本官初来乍到,总要拜会一下各位地头蛇。” 李钦载扔下这句话后扭头便走。 王实赋应是,躬身目送李钦载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王实赋才缓缓直起身,眼神里闪烁复杂的光芒。 ………… 韩国夫人府邸。 李钦载前脚严惩张寸金,后脚便有人飞快向韩国夫人报信。 韩国夫人慵懒地坐在堂内,一双修长紧致的美腿从裙摆下伸出来,那妙曼的曲线,白皙的肤色,还有那动人心魄的惫懒风情,看得报信的人忍不住暗暗吞口水。 “当街责罚张寸金?呵,倒真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韩国夫人掩嘴咯咯直笑。 报信的是一名青衣下人,闻言低声道:“张寸金被打得很惨,听说丢了半条命,抬回家中后便发起了高烧,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韩国夫人嘴角一勾,讥诮地道:“不中用的东西,几记军棍都扛不住,还想着趁大灾发家。” 下人继续道:“李刺史责罚过后,让王实赋出面,请并州城所有的粮商赴宴,李刺史要亲自招待。” 韩国夫人黛眉一挑,颇为意外地道:“所有的粮商?这小子……该不会把并州粮商一锅端了吧?” 下人也一愣:“应该……不至于吧?那也未免太胡闹了,他不想想后果的吗?” 韩国夫人咯咯笑道:“英国公的孙儿,自己也争气,不但与天子私交莫逆,而且还靠本事封了县伯之爵,不仅投胎投得好,老天爷还赏了他一肚子本事,这样的人,纵把天捅出了窟窿,他也能安然无恙。” 下人迟疑道:“夫人,并州几大粮商都得了消息,皆欲请教夫人,李刺史的夜宴是否该去。” 韩国夫人眉目不动,淡淡地道:“去呗,他还真敢杀了所有粮商不成?粮食在咱们自己手上,怕他抢吗?胡闹也该有个分寸,若再敢拿粮商做文章,就该承受咱们的反击了。” “这里是并州,不是长安,没有天子袒护他,也没有三朝功勋的祖父可倚靠,当了官儿,封了爵,终归还是一个纨绔子弟。纵是刺史,在并州这座城里也翻不了天。” 下人恭敬应是,正要告退离开,突然被韩国夫人叫住。 媚眼如丝地盯着下人,韩国夫人一手抚上自己裸露在裙摆外面的美腿,魅惑地道:“我的腿好看么?” 下人一惊,急忙跪地道:“小人该死,夫人饶命!” 韩国夫人咯咯笑了几声,嗔道:“有色心没色胆,难怪只是个下人,成不了事。去吧,下次眼睛可莫乱瞟了,会丢了命的。” 下人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前堂。 韩国夫人独坐在堂内,幽幽地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掠过美腿上的每一寸肌肤,肌肤的毛孔仿佛被唤醒了一般,莫名浮起一层勾人心魄的红润。 孤芳自赏,恰如幽兰。本可托付终生的男人,却被妹妹登了先,不敢抢,争不过。这一生,便如此罢了。 拢了拢滑落肩头的衣裳,韩国夫人拍了拍掌,一名武士闪身出现在堂外,恭敬地抱拳。 韩国夫人恢复了慵懒的模样,像一只晒太阳的波斯猫,说的话却如利箭穿心。 “刚才从我这里离开的下人,抠了他一双眼珠子。” 武士沉默抱拳,转身离去。 ………… 李钦载又离开并州城了。 这一次的理由不是围猎,奏疏递进长安城没多久,很快便有了回复。 三天后,一支万人骑队出现在并州城外,离城门十里外扎下营盘。 一名披甲将军骑马入城,李钦载在刺史府接见了他,很快便跟着这名将军出了城。 片刻不敢耽误,李钦载当即下令开赴定襄县,上次李钦载围猎,临时驻留的乡村便属于定襄县。 万人骑队按照李钦载的命令除去了甲胄,放下了兵器,只带了铁铲锄头铁耙等工具。 来到那个乡村后,李钦载当即下令开始挖沟渠,并派出了几拨斥候骑马探听附近乡村。 将士们奋力挖渠之时,李钦载已综合了斥候们回报的信息,画出了一份地图,然后缓缓地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直线,直线又分出许多分叉的支线。 这条直线的尽头,便是并州附近的汾河。 所有的计划都列在图纸里,李钦载要主持一项大工程,从汾河引来河水,通过四通八达的沟渠,河水将流经定襄县内所有的乡村。 算了算距离,要从汾河引来河水,沟渠至少要挖十里,工程量非常大。 万人骑队来到乡村后,在将军的命令下纷纷下马,二话不说抄起工具便干活。 村子里的农户被吓到了。 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杀来,谁能不憷? 上次与李钦载聊过的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来,胆战心惊地道:“这位贵人……” 李钦载搁下正在画图纸的笔,微笑道:“老人家,又见面了。” 老人战战兢兢地指了指热火朝天的工地,忐忑地道:“贵人客气了,不知这些将士……” 李钦载笑道:“帮你们挖沟渠,今年的旱情或许来不及了,但明年若还有旱灾,我敢保证你们和附近的村子都不会受影响,老人家觉得如何?”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千秋功德 动用军队给百姓挖渠引水,是李钦载从前世学来的经验。 虽说唐朝的军队根本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概念,他们是属于大唐天子的军队,更不会承认自己是人民子弟兵,但李钦载仍然以军令的形式下令,将一支军队变成劳动力,投放到民间。 救灾之时,每一个劳动力都是珍贵的。 农户们看着这支如狼似虎的军队未着甲胄,抄着各种工具二话不说开始挖渠,惊呆过后,顿时对李钦载感恩戴德。 年长的老人拉着他的手,一边流泪一边絮絮叨叨述说感激之情,村里的青壮们也迅速加入了挖渠的队伍。 妇孺们也没闲着,纷纷上山采集野菜,每家每户献出仅存的一点野味,与野菜一起熬成浓浓旳肉汤。 朴实敦厚的农户们心怀感激,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参与挖渠的将士们行礼感谢,将士们由最初的懒散,到渐渐惊愕。 看到那些几岁的孩子笨拙地端着水,蹒跚地递给将士们,众人冷硬的心肠仿佛变得柔软了。 将士们本是宁朔都督府辖下的边军,因为距离并州不远,被朝廷兵部紧急调到此处挖渠。 原本将士们是很不理解的,他们只是上阵杀敌的军伍汉子,军队的职责并没有帮助百姓挖渠救灾这一项,莫名其妙被兵部调来,还不准穿甲胄,平白辛苦一场还没有好处,谁能乐意? 然而看到百姓们感激涕零的表情,妇孺们抹着眼泪不停躬腰行礼,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报答将士们的恩情。 军中的气氛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将士们突然发觉,帮百姓做点事其实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大家都是府兵,都是来自各个乡村,他们的根子其实也是普通的农户百姓,虽说吃的是军粮,可灾情看在眼里终究感同身受。 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将士们忙碌,工地上扬起一片烟尘,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村里的沟渠已然四通八达,渐渐向汾河方向延伸。 不愧是军队,一万人齐心协力之家,进度确实很快。 村里的老人颤巍巍地向他行跪拜礼,被李钦载眼疾手快托住了身子。 “大恩人啊!您救了这十里八乡的百姓,老朽实不知如何报答才好……”老人涕泪横流哽咽道。 李钦载笑道:“老人家莫客气,这是我分内的事。” 老人期期艾艾地道:“上次听恩人说,您是并州城里的官,不知可否透露一下贵姓大名,我们给您在祠堂里立一块长生牌位,每年每日香火供奉,祈求老天给您添福添寿,长命百岁。” 李钦载摇头:“我叫李钦载,是并州刚上任的刺史,奉天子之命,来并州处置旱情,老人家莫折煞我了,立牌位的事更不要提,瘆得慌。” 老人和周围的百姓再次跪拜:“原来是李刺史,并州有幸,黎民有幸,得遇青天。” 扶起了老人,却拦不住别的百姓,李钦载只好生生受了一拜,苦笑道:“沟渠会在秋收之前挖通,今年收成不佳,天子已下旨,免并州境内所有农户的赋税,秋收之后,我还会筹集粮食,帮大家度过难关。” 众农户顿时喜出望外,纷纷面朝长安方向三跪三拜,齐颂天子仁义恩德。 李钦载搀扶着老人,声音低沉却坚定:“老人家放心,今年确实不容易,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大家撑过去,只望诸位再难也莫要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终究不如故土,相信官府,会妥善赈济百姓的。” 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工地,李钦载叫来了领兵的都尉,将自己画好的图纸交给他,令他按照图纸挖通沟渠,一直挖到汾河边,将河水引入各个村庄。 嘱咐过后,李钦载带着部曲们回到了并州城。 回去的路上,刘阿四情不自禁朝李钦载抱拳:“五少郎这一举动,委实功德无量,积了大德了。从今以后,并州境内百姓所食一米一黍,皆拜五少郎所赐。” 刘阿四面带崇敬,他是真的对李钦载钦佩万分,以前跟着李钦载,刘阿四也干过不少事,揍人也好,放火也好,属于人干的事不多。 然而这一次,着实令刘阿四感到钦佩了。 挖渠引水,修库固堤,从古至今都是大功德,被当地百姓立生祠堂,供长生牌位一点都不过分。 “收着点儿,别夸我,你一夸我就飘了,一飘就忍不住想干点混账事中和一下,不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李钦载骑在马上,眯着眼叹道。 刘阿四咧嘴一笑:“五少郎想干混账事,小人一定帮您动手办得妥妥当当,心甘情愿陪您一起混账下去。” 李钦载眨眨眼,道:“要不……你把并州城的粮商全都集中起来,让他们排好队,伸出他们的逼脸,我用鞋底子顺着队伍一路抽下去,顺享丝滑,何等愉悦。” 刘阿四居然当真了,立马一抱拳,道:“五少郎稍等,小人这就去办,两个时辰内定让五少郎顺享丝滑。” 刚要打马前行,被李钦载一把拽住了缰绳,叹道:“你们这些人活得太死板,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 “我若真有此雅兴,抽什么粮商,让全城的青楼女子在我面前撅成一排,我一路嗯嗯啊啊下去,岂不是更愉悦?” 刘阿四为难道:“这个……怕是有点伤身呀,五少郎请三思。” “你身体比我好,那就让粮商们脱光了撅成一排,你帮我一路嗯嗯啊啊下去?” 刘阿四老脸一黑:“青楼女子,可以。粮商撅成一排,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 回到并州城已是傍晚时分,人还没到刺史府,便见无数百姓拦在城门内。 自从上任并州刺史以前,李钦载还是头一次见到并州街上人山人海的盛况。 可惜的是,百姓们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显然来者不善。 数百上千的百姓跪在街道两旁,见李钦载和部曲们进城,百姓们纷纷以头触地,有的老人妇孺甚至痛哭哀嚎不已。 李钦载下了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怎么回事?” 刘阿四和部曲们紧张了,立马将李钦载围在中央,刘阿四按住刀柄厉喝道:“胆敢阻拦官驾,尔等不怕问罪吗?” 一位老人不停磕头,痛哭道:“刺史昨日拿问粮商张寸金,今日全城粮铺粮价涨到每升黍米五十文,我等黎民已无计度日,求刺史高抬贵手,莫与粮商为难,留我等子民一条生路。” 李钦载脸色瞬间铁青,一股冲天怒火在胸间萦绕盘旋。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声名狼藉 昨日处置粮商张寸金,后果立马显现出来了。 李钦载是强龙,粮商们则是地头蛇。 强龙刚到地盘上,就拿地头蛇开刀,剩下的地头蛇们不舒服了。 李钦载早已渐渐觉察到,并州的粮商不单纯只是粮商,或者说,他们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工具。 粮商的背后是有一股势力的,否则大灾之年敢把粮价哄抬数十倍,寻常的商人没胆子敢干这事儿,更没胆子怂恿百姓当街阻拦官驾。 眼前这些百姓,多半便是粮商们蛊惑来的,一来为了向李钦载显露一下肌肉,暗含警告意味,二来也是让这位新上任的刺史下不了台,折一折刺史的官威。 李钦载并不怪眼前这些跪拜嚎啕的百姓。 百姓终究是平民,他们的阅历和格局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他们不知道李钦载拿问张寸金其实是为了打压并州城的粮价,更不知道李钦载这么做是为了百姓能早日吃上平价旳粮食。 百姓看到的,是新刺史年轻气盛不懂妥协,刚上任就与本地粮商势如水火,最终却害苦了他们。 叹了口气,李钦载扶起跪在面前的一位老人,弯腰帮他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苦笑道:“老人家,你们不去怪粮商哄抬粮价,却怪我打压粮商,道理是这么论的吗?” 老人面容苦涩,垂头道:“我们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粮商哄抬粮价确实可恶,但我等皆是有家有口,只求每日温饱。” “以前粮价再高,咬咬牙拿出积蓄多少还能勉强度日,可是自从张寸金被拿问后,粮价再涨,我等小民实在吃不起了,全家都饿着肚子,除了求告刺史,别无他法。” 百姓们纷纷哭着向李钦载磕头,哀求李钦载放过并州粮商。 有那么一瞬间,李钦载心都凉透了。 明明自己辛苦奔波,从城内到城外,正在慢慢布局打压粮价,拼尽全力为百姓杀出一条生路,偏偏却不被人理解,反而成了祸害百姓的恶吏。 从穿越到如今,李钦载何曾受过这等不被理解的憋屈? 可他却无法责怪眼前的任何人。 大众是愚昧的,他们朴实敦厚,却缺少见识,李钦载怎能怪他们? 咬了咬牙,李钦载仍然堆起笑脸,道:“诸位,再容我一些时日,并州粮价会被我打下来的,你们相信我。” 面前的老人摇头,泣道:“李刺史拿问张寸金,是为了我等子民,可……我们要的不是罪人伏法,而是全家温饱啊,求李刺史开恩,莫再为难粮商了。” 李钦载面色渐冷,道:“我纵不拿问粮商,敢问你们的积蓄能吃几天?今年注定是灾年,你们能撑得过去吗?如果能,我绝不多事,马上放了张寸金,跟粮商赔礼道歉,让他们继续卖三十文一升的粮食。” 跪拜在地的百姓顿时哑然。 如今的他们,靠着微薄的积蓄苦苦支撑,如此高的粮价,撑破天了也仅能支持数日,他们其实是怀着苟且度日的心情,苦苦熬着每一天,绝不可能撑过一整年。 李钦载缓缓道:“你们若信我,给我十日时间,我必给大家一个交代,我是并州刺史,今年绝不容许我的治下饿死一个人!” 百姓们迟疑地看着他,面面相觑却无人吱声。 刘阿四上前一步,暴喝道:“速速让路!不得阻拦官驾!” 跪在街心的百姓们慢吞吞地让开了一条路。 李钦载刚迈开步,却听得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人,厉喝道:“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尔等官吏只顾施官威,不知百姓疾苦,我家五口人已饿了三日,生望已绝,唯死而已!” 说完这人猛地往前一冲,以必死之心一头狠狠撞上路边的石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李钦载和部曲们都始料未及,眼睁睁看着这人活活撞死在石阶上,鲜血流了一地,身体不住地抽搐,随即没了动静,眼见不活了。 李钦载心神俱震,呆怔地看着这个死去的人,神情陷入恍惚。 百姓们刚刚被安抚下来的情绪,被这人的死顿时重新激发了出来,继续跪在路边嚎啕大哭,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眼看不可收拾。 刘阿四见状不妙,急忙道:“护住五少郎,速离!” 李钦载被部曲架着双臂,几乎是半托半拉将他带离。 回到刺史府,刘阿四下令紧闭大门,面色铁青地看着李钦载:“五少郎,这人死得蹊跷!” 李钦载仍没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喃喃道:“是……是我害死了他吗?” 刘阿四重重地道:“不是!这人死得蹊跷!毫无预兆,临死前还说了一番煽动百姓的话,真正求死之人不会在临死前还如此处心积虑。” 李钦载身躯一颤,终于回了神。 疲惫地闭上眼,刚才那人临死前的一言一行在脑海重新回忆了一遍。 刘阿四没说错,那人确实死得蹊跷,尤其是临死前那番煽动的言语,更让人觉得刻意。 表情渐渐冰冷下来,李钦载沉声道:“速召宋森来见我。” 刘阿四朝门外一挥手,一名部曲飞快离去。 李钦载接着道:“明晚刺史府设宴,遍请并州城粮商,阿四,你去安排。” “是!” 刘阿四离开后,李钦载独坐斗室,脸上闪过凌厉的杀意。 “并州粮商,你们终于惹火我了!” ………… 百姓触阶而亡,第二天消息便飞传并州城。 然而传遍全城的消息却渐渐变了味道,城中百姓皆传新任刺史年轻无能,得罪粮商,恶政误民,百姓举家无米可炊,最终被新任刺史逼得当面自尽。 流言蜚语喧嚣尘上,李钦载的名声一夜之间全毁,莫名成了城中百姓人人喊打的对象。 刺史府内,刘阿四暴跳如雷,叫嚣着要派出部曲,将背地里议论五少郎的百姓全拿入大狱问罪,被李钦载淡定地阻止。 事态发展到现在,阴谋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李钦载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弄掌控着一切,从他拿问张寸金那天开始,或者说,从他拜会韩国夫人那天开始,那双无形的手便已开始搅动并州风云,矛头直指他这个新任的刺史。 眼下李钦载已臭满大街的流言,当然也是他们的手笔。 不出意外的话,消息恐怕已被有心人快马传到长安去了,长安的御史给事中们只怕已在磨刀霍霍。 舆论能杀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突然陷入被动,被千夫所指,李钦载反而冷静下来了。 事情的起因也好,最终的目标也好,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粮食”。 李钦载要救民于水火,那些操弄阴谋的人要发灾难财,双方的利益诉求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了。 利益冲突当然会导致敌对,李钦载很理解,而且他也不是习惯被动挨打的人。 现在该轮到他主动反击了。 今晚,刺史府夜宴。 天色刚黑便有客登门。 韩国夫人来得最早,一乘华丽奢豪的马车在刺史府门口停下,双马拉辕的马车,扈从如云的排场,李治册封的“夫人”名号,仪仗排场真是一点都没节省,能用的全用上了。 韩国夫人刚进门便掩嘴咯咯直笑,朝李钦载扔了个媚眼儿,道:“听说昨日李刺史闹出了动静,如今全城百姓可都认识您了呢。” 李钦载含笑道:“无妨,下官在长安城照样声名狼藉,还不是无病无灾活到现在,外人不明事理,嚼几句碎嘴而已,不跟他们计较。” 韩国夫人眼波一转,笑道:“满城风雨之时,李刺史还要宴请粮商,今晚这场酒宴,怕不是鸿门宴吧?” 李钦载眨了眨眼,笑道:“夫人看看堂外廊下,我已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呢,夫人怕不怕?” 韩国夫人不顾仪态地大笑:“我怕甚?该害怕的应是那些粮商才对。” 李钦载用玩笑的口吻道:“夫人此言差矣,说不定我也得了某人的授意,欲置夫人于死地呢……” 韩国夫人笑声立顿,脸色立马变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鸿门夜宴(上) 来到并州后,许多事情扑朔迷离,李钦载不知道韩国夫人涉事多深,不知道背后还有哪些人兴风作浪。 他只觉得自己在明处,亮晃晃的像和尚头上的虱子,而那些人躲在暗处,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相比当初灭倭国时,战场上一刀一剑酣畅厮杀,他更讨厌这种比心计比谋略的暗战,不仅伤脑,一不小心还伤身。 不明底细的情况下,李钦载与韩国夫人对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反正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你若相信,那就上当,你若不信,也许会吃亏,信不信就看你本人的悟性了。 韩国夫人花容失色,盯着李钦载的脸端详许久。 李钦载那句话戳中了她心虚的地方,也揭开了宫闱残酷的秘密。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知道自己的妹妹如今对自己是何等旳憎恶。之所以半年前仓惶离开长安,躲到并州祖宅里来,就是因为她深知妹妹心狠手辣的秉性。 别人眼里的武后是母仪天下端庄大方的皇后,她眼里的武后却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一旦锁定了敌人一定要将其置于死地才甘休的狠角色。 亲姐姐又如何?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好狠心的小郎君,莫非真舍得杀奴家不成?”韩国夫人眼波一转,妩媚的风情像满溢出来的泉水,漾漾生波。 只是此刻的风情却透着几许恐惧,看起来显得很不自然。 李钦载眨眼,突然哈哈一笑:“夫人勿惊,下官开个玩笑,夫人是当今皇后之姐,天下谁敢害您。” 韩国夫人闻言愈发不踏实了。 当今皇后之姐又如何?要害我的人正是皇后啊! 刺史府夜宴,粮商们还没来,本来以为置身事外的韩国夫人却扎扎实实被李钦载吓到了。 风韵犹存的俏脸再也不复刚才风情万种的模样,韩国夫人惊疑不定地盯着李钦载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真假。 然而她失望了。 李钦载此刻脸上的表情十足像个酒吧里撩妹的痞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根本让人捉摸不透,反而被他吊足了胃口,一颗心不上不下砰砰直跳。 良久,韩国夫人突然绽开了笑靥,一手拽住李钦载的衣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好弟弟,多少跟奴家透露点什么,你吓到奴家了。” 此刻的韩国夫人不但称呼变了,表情和语气也变了,像一个看着渣男擦完提裤子的幽怨失身少妇。 李钦载一脸茫然:“透露啥?” “长安城是否有人要奴家的命?” 这个问题她其实知道答案,可她还是希望从李钦载的嘴里得到确认。 李钦载愕然:“夫人何出此言?我只是陛下钦任的并州刺史,又不是刺客,谁想要夫人的命,我怎会知道?” 韩国夫人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欲喜还嗔的眼神勾得李钦载心跳加速。 难怪李治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男人在这方面的意志力实在是太薄弱了,李钦载此刻非常理解李治的心情。 他感觉也快管不住裤腰带了,体内一股原始的冲动在沸腾,想让她原地撅着…… 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李钦载迅速恢复了冷静。 尼玛这位大姨妈都三十多岁了,自己怎么会着了道?老夫读《春秋》来的! 就算不读春秋,我也应是古往今来第一痴情男,从八岁活到八十岁,永远只痴情于十八岁美少女。 “夫人在长安城做过什么坏事?为何那么害怕别人杀你?”李钦载似笑非笑问道。 韩国夫人眸光一闪,幽怨地道:“奴家一介寡居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坏事?” 李钦载突然凑近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微笑道:“夫人在长安做了什么,我并不关心,但我却很想知道夫人在并州做了什么,能说说吗?” 韩国夫人一惊,不自觉地看着李钦载那张年轻的脸庞,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个混账,他其实比猴儿还精,就差没沾毛了。 “好弟弟,套奴家的话呢?奴家在并州城可是清清白白,莫冤枉了好人……”韩国夫人顺势将身子软软地往他身上倚去。 李钦载飞快闪身,韩国夫人一个踉跄扑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倒。 “夫人不愿说就不勉强了,客人至矣,夫人稍坐,下官去迎客。” 李钦载扔下一句话便昂然走出前堂,宛如拔D无情的渣男,连语气都变得冷漠起来。 韩国夫人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咬住下唇。 未多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缓缓传来。 二十余名或年轻或中年的粮商,小心翼翼地簇拥着李钦载走进前堂,众人朝李钦载和韩国夫人行礼,然后看着二人落座后,才各自坐在堂内。 刚坐下,李钦载便吩咐上酒菜。 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粮商们纷纷起身,恭敬地朝李钦载和韩国夫人敬酒。 李钦载来者不拒,酒到杯尽,今晚的他特别豪迈。 韩国夫人却明显心情有些低落,笑容已有些勉强,对粮商们的敬酒她也是爱搭不理,偶尔才举杯浅浅地啜一口。 酒过三巡,喧闹之后,李钦载搁下酒杯,众粮商也纷纷坐直了身子。 他们知道,该说正题了。 新任并州刺史与本地粮商,在今日这般情势下已然是敌非友,应酬方面的寒暄废话可以省略了。 堂内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李钦载刚才饮了不少酒,脸色有些红润,眼睛也不自觉地眯起来,看着有几分阴鸷味道。 “诸位粮商皆在本地经商多年,本官今日宴请各位,也算是彼此认个脸熟,”李钦载笑着指了指自己,道:“看清楚这张脸,并州新任刺史,来日相遇莫装作不认识,本官会尴尬的。” 众人识趣地纷纷笑了几声,嘎嘎的笑声表示李钦载的玩笑果然很好笑。 李钦载又道:“另外,有一位叫张寸金的粮商,昨日被我收拾了,说我立威也好,杀一儆百也好,你们随便怎么理解,事情我做了,不怕坏了名声,因为本官并不在乎名声。” 一番话令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粮商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笑意已有些僵硬。 李钦载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微笑道:“昨日有一位百姓当街击阶而亡,不得不说,了不起!有魄力!也不知是在座哪一位的手笔,若敢站出来,本官一定敬他三杯酒。对狠角色,本官向来是敬重的。” 语声一顿,前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李钦载微笑环视四周,见粮商们默不出声,各自的表情已然有些难看了。 等了许久,终究没人敢站出来承认。 李钦载不由叹了口气,鼠辈就是鼠辈,敢做不敢当。前世飞机撞大楼这么严重的事件都有人抢着宣布对此事负责,为何民风朴实的大唐却没人敢承认呢? 韩国夫人坐在李钦载的右侧,环视众粮商,又看了看李钦载微笑的脸庞,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韩国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今日的夜宴断难善了,果真是一场鸿门宴。 廊下或许没有埋伏刀斧手,但今晚谁能活着走出去,决定权全在这個年轻人手上。 听说天子甚为看重此子,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个被天子谓为栋梁国器的英才,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半晌之后,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看来没人承认了,老实说,我很失望,一条人命轻易被送出去,按理说,也该是敢做敢当的枭雄之辈才是,可惜,终究只是鼠辈。” 阴沉地一笑,李钦载道:“既然没人承认,那本官就不客气了,这条人命便算在各位的头上……” 说着李钦载突然直起身,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地迸发而出。 “无视朝廷律法,哄抬并州粮价,本官治下民不聊生,各位,给我个交代吧。”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鸿门夜宴(下) 此刻粮商们终于不淡定了。 今晚赴宴之前,众人其实已料到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也做好了与李钦载撕破脸的准备。 然而他们没想到,李钦载翻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就算撕破脸,你未免也太直白了吧,就不事先铺垫一下的吗? 死一般的寂静后,众粮商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落在一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也不惧,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站了起来,先彬彬有礼地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道:“李刺史言重,容小人陈情。” 李钦载微笑道:“你说。” “并州粮价非我等哄抬,而是我等搜购各地粮食时,已是天价了。今年的旱灾世人皆知,并州之外,各地的粮商和地主都不傻。” “粮价实则是他们哄抬上去的,我等几乎已是亏本售卖,在座的粮商们今年大多白干了,小人实无法领受李刺史问罪,还请李刺史明鉴。” 李钦载恍然:“原来收购时已是天价,真是难为各位了……” 粮商们心中一悬。 这位刺史阴阳怪气,显然并不相信他们的话。看来今日这关不好过呀。 李钦载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懒散地道:“按理说,我该相信各位旳说辞,不过,张寸金昨日被我收监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众粮商脸色立变,但仍然很淡定。 中年粮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张寸金与我等无干,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纵是有心嫁祸,我等亦不认,想必李刺史明察秋毫,也不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众人一阵附和,纷纷露出无辜的表情,反正我死不承认。 李钦载笑了:“你们无耻的表情让我感到很亲切,若非官商有别,我们或许是同一类人……” 中年粮商脸色顿时铁青,但碍于李钦载的身份,也不便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李钦载又道:“好吧,其实张寸金的供状也说明不了什么,本官不会拿他的话太当回事。” “本官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性格特别宽容仁和,这样吧,不管你们以前在并州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官一律不追究了,如何?” 中年粮商急忙道:“李刺史,我等是老实本分的商人,从来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 李钦载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好了,无耻的表情一次就够了,挺大一把年纪,再装无辜就有点恶心了。” 粮商们一滞,顿觉心里堵得不行。 韩国夫人在一旁看着,想笑,却只能使劲忍住。 李钦载接着道:“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你们也给我个面子……” 说着李钦载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环视众人,一字一字地道:“即日起,并州粮价必须回落,往年的粮食卖什么价,今年还是什么价,一文钱都不准涨,能做到吗?” 众人一愣,接着前堂内炸了锅似的一片哗然。 “李刺史明鉴,粮价万万降不下来,小人刚才说过,今年我等收购的粮食已然是天价,许多同行皆是赔本,若粮价照往年再降,我们只能倾家荡产了。” “李刺史若非要逼我等降粮价,小人一家十二口只好引颈就戮,断无生望。” “求李刺史开恩,小人全部家当皆赔在今年的粮食里,还举家借了不少外债,粮价若降,小人一家真的没活路了啊!” 堂内一片哀求嚎啕,不少人甚至直接给李钦载跪下不停叩首。 李钦载表情冷漠,若不是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或许还真会被这群人的演技糊弄住了。 幸好上任并州这几日他没闲着,城内城外打听走访,并州这些粮商是个什么德行,他已经非常清楚了。 韩国夫人静静地注视着李钦载的脸庞。 她很想知道,李钦载会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况。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些粮商可不仅仅只是粮商,他们还是一颗颗棋子,执棋的手隐藏在看不见的阴暗处。 他们之所以敢当着李钦载的面狡辩,顶撞,撒泼,不是因为他们不怕死,而是底气足。 天子派来的刺史又如何? 并州这片土地上,粮价是涨是降,轮不到一个外人做主,刺史也不行。 一片哀嚎痛哭声中,李钦载笑了。 在一个臭名昭著的混账面前撒泼打滚玩赖?你们怕是猪油蒙了心。 “如此说来,并州的粮价果真降不下来?”李钦载为难地道。 众粮商忙不迭点头。 李钦载摸着下巴思索道:“恐怕是因为你们的压力太小了,做人啊,不逼一逼的话,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多扛揍……”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 李钦载露出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听不懂吗?我给各位解释解释,意思就是,如果揍你们一顿的话,或许你们扛不过去,就答应降价了呢,咱们不妨试试?正好,昨日街上那条人命也一并清算了。” 众粮商大惊,一名粮商颤声道:“李刺史莫非要对我等动刑?你……你纵是打死我们,粮价也万万不可能降的!” 李钦载温柔地劝道:“试试嘛,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结果,万一你们从了呢……” 不等众人反应,李钦载突然扬声道:“来人!” 刘阿四应声出现在前堂外,他的身后整整齐齐站着百余部曲,仿佛等候已久似的,一齐抱拳行礼。 李钦载挥了挥手,笑道:“把这几位掌柜毕恭毕敬请出去,每人能先来二十记军棍热热身,帮他们活络一下血脉。” 刘阿四凛然应命,眼中顿时冒出杀气,然后一挥手,部曲们蜂拥而上,闯进前堂内二话不说,架起二十多名粮商便往外拖去。 直到此刻,粮商们仍然不敢置信李钦载真的敢动手。 许多人被部曲架住双臂,仍在不停地挣扎,然而终究不是魁梧有力的部曲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整整齐齐地摁在院子中央。 部曲们亮出了二十多支黑红相间的水火棍,看着军棍高高扬起,众粮商这才绝望地觉察到,这位年轻的刺史是玩真的,这孽畜真敢揍他们。 那名中年粮商也在其中,见李钦载要动真格的,不由大喝道:“李刺史请三思,军棍落下,我等死不足惜,但并州城和辖下四县粮价必不可收拾!” 刘阿四冷着脸站在院子里,扭头看了看堂内李钦载的脸色。 李钦载缓缓点头。 刘阿四顿时重重挥臂,暴喝道:“打!”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杀鸡儆猴 二十多支水火棍一齐落下,粮商们哭爹喊娘,此刻他们终于明白,这个来自长安城的权贵子弟有多混账了。 这纨绔能处,说打是真打。 昔日在长安城的臭名昭著,绝对是凭实力博来的,一点折扣都不打。 韩国夫人站在堂内,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她原以为李钦载不过是吓唬粮商,逼他们降粮价,没想到李钦载居然真敢对粮商动手。 他……可曾想过后果? 并州粮商全在这里,今日若打了军棍,以后焉能指望他们卖一粒粮食? 全城粮商罢市,国库调不来粮食,眼看大灾已至,并州辖下四县百万百姓今年吃什么? 如此严重的后果,天子纵然恩宠李钦载,只怕也保不住他。 大灾之年,粮食是救命的,涉及百万黎民的性命,他怎么敢如此对待粮商。 刺史府前院内,一记记军棍狠狠落在粮商们身上,许多粮商已痛得昏迷过去。 李钦载面无表情站在堂前廊下,负手冷冷看着粮商们挨打,他的眼神坚定且冷漠。 韩国夫人悄然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李刺史真要将粮商们彻底得罪?” 李钦载冷笑:“大灾之年,哄抬粮价,全杀光了也不可惜,只打他们几记军棍,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韩国夫人深深地看着他:“可曾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全城粮商罢市?”李钦载笑了:“民心似铁,官法如炉,我既然当了并州刺史,就有办法熬练粮商……” 语气一顿,李钦载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以及,粮商背后藏着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的财是不能发的。” 韩国夫人一滞,勉强笑了笑。 前院内,二十记军棍已打完,粮商们有一大半昏迷过去,剩下没昏迷的也趴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 李钦载走到院子中央,缓缓道:“今日邀请诸位赴宴,本是一片善意,奈何尔等把我的善意喂了狗,那就只好得罪了。” “今日本官没有杀人,做人留了一线,诸位回去后马上降粮价,明日刺史府旳官差会上街巡视,谁敢故意关门罢市,杀!谁敢不降价,杀!谁敢阳奉阴违,欺瞒刺史,杀!” “把话带给你们背后的人物,趁灾年发国难财,这条路走不通!” “我是并州刺史,并州的规矩由我来定,包括粮价。”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令粮商们浑身发颤,他们终于发现,这位年轻的纨绔子弟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 嚣张跋扈依然是嚣张跋扈,可除了嚣张跋扈,他还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朝廷官员,而且,足够霸道。 让部曲将粮商们架上门外的马车,无论昏过去还是没昏的,全都扔了出去,刺史府前堂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韩国夫人与李钦载对坐。 “刚才酒未尽兴,怠慢夫人了。”李钦载含笑端杯朝她敬酒。 被刚才的画面刺激之后,韩国夫人也不敢撩汉了,很端正地与李钦载对饮了一杯。 搁下酒杯,韩国夫人忽然一笑:“李刺史是不是很想知道,粮商背后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我?” 李钦载也笑了:“那些人里面肯定有夫人,我只想知道,夫人在这桩案子里究竟涉事多深,若是深到不可自拔,下官可就为难了……” 韩国夫人眼眸一转:“怎生为难了?” 李钦载淡淡地道:“若夫人涉案太深,下官为难的是,对夫人究竟是杀还是留。” 韩国夫人眼皮一跳:“你敢杀我?” 李钦载笑了:“敢。” “是你要杀我,还是长安城的,的……”韩国夫人说不下去了,姣好的花容已失色。 “与长安城无关,我对事不对人,夫人的命运,只看你是否该死,你是陛下钦封的国夫人,当知水亦载舟,水亦覆舟的道理,大灾之年哄抬粮价,盘剥百姓,可是关乎百万人命。” “若我查实夫人涉案太深,那就对不住了,我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你们这些吸百姓血汗的囊虫死了,对大唐是好事。” 听着李钦载语气冰冷地说出这番话,韩国夫人身躯情不自禁地发颤。 她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她确定,李钦载真的敢杀她。 跟天子的露水关系已不能成为她的筹码,李钦载说得很清楚,他只看事实论罪。 ………… 韩国夫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李钦载非常有风度地将她送出刺史府门外,看着她的车驾消失在街心,李钦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今日鸿门宴,打粮商是目的之一,但不是唯一的目的。 他要做的是杀鸡给猴看,这只猴名叫韩国夫人。 他知道韩国夫人涉案其中,他需要从韩国夫人身上打开缺口,把并州城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锅端了。 立威,怀柔,废掉她的筹码,一番操作下来,韩国夫人显然已被他震慑住了。 第二天,刺史府的官差上街了。 按照李钦载的吩咐,官差们特意检查了城中数十家粮铺,然后回报说,城中所有粮铺都开了门,而且也老老实实按去年的粮价卖粮。 是个好消息,但李钦载并没有太高兴。 他深知资本的本性是嗜血而生,打一顿板子便指望粮商老老实实,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们一定还有后招在等着他。 “阿四,派人去城外驻守,四个出城的方向都派人,盯着那些粮商的车队。”李钦载吩咐道。 刘阿四愣了一下,道:“五少郎的意思是……” “没错,他们会转移粮食。”李钦载笑了:“被我逼得降价,逼得不敢关门,可他们还是想赚取巨利,那么就只能把粮食悄悄运出城,换个地方卖高价。” “并州城没了粮食,我这个刺史就尴尬了,百姓们不明事理,只会怪我这个刺史治城无方,粮商们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刘阿四顿时大怒,咬牙道:“小人这就带人守在城外要道上,谁敢偷偷转移粮食,小人把他脑袋拧下来。” 李钦载连连摇头:“不不,我的意思是,放他们走。” 刘阿四又愣了:“放他们走?粮食也放走?” “对,粮食也放走,你的任务是盯着那些运粮的车队,大略估计一下他们运走了多少粮食。” “五少郎这是何意?” 李钦载眨眼:“昨日我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发现并州百姓其实喝西北风就能饱肚,城里不再需要粮食了,粮食被转移了也无妨,西北风是免费的。” 刘阿四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五少郎,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何必拿这种理由糊弄小人,小人没那么蠢……” “好吧,我不想说。”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全城粮铺开门,卖了一天的平价粮。 百姓们兴高采烈,以为新来的刺史打压粮商后,粮商们再也不敢哄抬粮价,今年的旱灾勉强能撑过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百姓们太单纯了。 粮商们都是嗜血的资本家,怎么可能放弃巨大的利益。并州城不准卖高价粮,他们可以把粮食转移出城。 邢州,代州,汾州,那些城池的刺史可不是李钦载,他们的粮食完全可以换个地方卖高价。 等到并州城中的粮食全运光了,李钦载的麻烦也就来了。 全城无粮,粮商遁逃,百万张嘴嗷嗷待哺,并州城里城外随时会出现逃难的流民潮,也会出现活不下去的百姓全家自尽等惨事。 若恰巧长安城的御史给事中们也都听闻了此事,等待李钦载旳可就不止是被罢官那么简单了,天子再宠信都保不住他。 当天夜里,城内各处粮仓悄然打开,一车车粮食被装上马车牛车,车队缓缓朝城外行去。 并州的粮商们被抬上马车,一路哼哼唧唧跟随运粮的车队也离开了并州城。 一夜之间,并州城所有的粮商全跑了。 第二天一早,百姓们再次来到粮铺门前打算买粮时,发现粮铺仍然关门上板,里面空无一人。 人群渐渐有些不安,有人绘声绘色传闻,昨夜见并州城所有粮商将粮食运出城,人也跟着跑了。 百姓们顿觉天塌地陷,一股恐慌的情绪渐渐在人群中蔓延。 流言这东西,从古至今都是散播得非常快速的,而且有个很神奇的特征,官方的消息人们往往半信半疑,但流言却被人们深信不疑。 很快,并州城内的恐慌情绪越来越严重,百姓们焦躁不安地到处打听,城内数十家粮铺门口也聚满了人群,哪怕粮铺内已人走楼空,可人群还是越聚越多,仿佛只有停留在粮铺门前他们才能得到安全感。 刺史府内,李钦载气定神闲地坐在院子里,眯眼看着头上的树荫,已是夏末,蝉鸣声仍然扰得人睡不踏实,那声嘶力竭的鸣叫让人烦躁,恨不得把树都砍了。 刘阿四站在李钦载面前,对他的注意力表示很无语。 城里百姓都快翻天了,你居然还在关心树上的蝉儿,心究竟有多大。 粮商走了,粮食转移出城了,刘阿四昨晚蹲在城外要道的草丛里,亲眼看着一车车粮食从他面前经过。 而他更清楚,此时的并州城,用“危若累卵”来形容也不过分。 支撑一座城池正常运作的,其实不是官府,也不是商贾,更不是笙歌曼舞的女人和负手吟哦的读书人,而是粮食。 一座城池里只要有充足的粮食,这座城出现再大的麻烦都能轻易解决。 若城里的存粮一夜之间消失了,那么这座城便成了一座死城,百姓们的恐慌情绪到达一个顶点后,他们会携家带口离开,直到全城都跑光。 并州的情势已如此严重了,五少郎居然坐在院子里听蝉鸣…… 所以,你就是一根人形搅屎棍,只负责把屎挑起来,然后不管它臭不臭了,是吗? 刘阿四忍不住打断了李钦载沉浸式体验蝉鸣的情绪,道:“五少郎,粮商都跑了,粮食也没了,城中流言四起,百姓恐慌,您得拿个主意呀。” 李钦载收回了目光,咂了咂嘴道:“蝉不错,若能收集一筐的话,把它们洗干净了油炸,撒点盐用来下酒,特别合适。” 刘阿四:“…………” “你刚才说啥来着?” 没等刘阿四重复,李钦载道:“哦,对了,城里没粮食了……嗯,不对,谁说城里没粮食?官仓不是有吗?” 刘阿四吃了一惊:“五少郎,官仓的粮食不能动,那是要交给朝廷的。” 李钦载淡淡地道:“并州大灾,天子已下旨免并州赋税,官仓的粮食不必上交,可以用来赈济百姓。” “可是……就算动用官仓的粮食,也顶多只能支撑二十来天,过了这二十来天,并州城可就真的没存粮了,那些逃出去的粮商估摸已在到处散播流言,说您的坏话,以后没有粮商敢来并州了。” 李钦载笑了笑:“传我的令,先开官仓放粮,以平价对城中百姓售卖粮食,剩下的事我自有安排。” 刘阿四观察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抱拳离开。 没过多久,有部曲来报,有客来访。 李钦载看着跨进刺史府大门的金乡县主,神情不由一怔,接着眯起了眼睛。 美女确实是美女,论年龄才豆蔻年华,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论容貌,比韩国夫人更胜三分。 可惜李钦载与她打过一次交道,这位县主态度太淡漠了,完全没有韩国夫人那般妩媚风情,说话也很不客气,更甚者,李钦载不知道哄抬粮价的案子里,金乡县主和她的父亲滕王究竟有没有参与。 李钦载迎上前行礼:“下官拜见金乡县主。” 金乡县主冷淡地道:“免礼,李刺史,今日我来只问一件事,并州城的粮商逃了,所有的存粮也被转移了,如今城中百姓恐慌,不知李刺史有何高见?” 李钦载茫然地道:“此事……与县主何干?” 金乡县主顿时气得柳眉一竖,怒道:“我和父王也在并州城中,我还是当今天子的堂妹,皇室宗亲,怎会与我无关?” “你和滕王殿下住在晋阳行宫,又不会饿死,县主不必多管闲事吧?”李钦载不客气地道。 金乡县主一呆,接着大怒,声音都尖利起来:“闲事?你以为这是闲事?” 李钦载点头:“对县主来说,是闲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道理难道县主不明白?” 金乡县主大怒道:“你以为我乐意管?大唐江山是我堂兄的,你让并州民不聊生,身为宗亲我怎能不管?再说,若非你是婕儿的夫婿……” 李钦载一呆:“啥?” 金乡县主一顿,然后怒哼一声,扭脸望向别出,俏容的怒色仍未霁。 李钦载震惊地道:“县主认识婕儿?青州崔氏的崔婕?” 金乡县主没好气道:“我与婕儿自幼便相识,我父常年带着我游历天下,认识婕儿很奇怪吗?” 李钦载仍然一脸震惊。 不过此刻他终于想通为何当日初见金乡县主,她提前离开韩国夫人宅邸,耐心地在府邸外等他,还告诫他并州水深,若不能处置不如趁早辞官回长安。 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人如此好心提醒,虽说语气有点冷淡,但终归是释放善意。 李钦载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会好心告诫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当时他有过无数猜测,还不要脸地觉得金乡县主可能暗恋他…… 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她竟是自己婆娘的闺蜜。 防火防盗防闺蜜,被县主暗恋这件事,实锤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纨绔宗亲 金乡县主与崔婕是闺蜜,原因是她的父亲滕王。 在唐初的历史里,滕王算是个名人了,他的名不在朝堂也不在才华,而在他根本是皇室宗亲里的一个另类。 太宗先帝的丧期举宴歌舞狎妓,终于滕王被李治不待见,从此开始了他颠沛的一生。 李治登基后,对这位皇叔一贬再贬,最初从山东滕州被贬到苏州任刺史,接着又被贬到洪州,也就是后世的南昌。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的话,他将来还会被贬到滁州,阆中,隆州…… 滕王的一生,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神奇的是,不论他几番被贬,始终都很乐观,而且滕王性格开朗,喜好恶作剧,据说他没事喜欢蹲在街边朝陌生的路人扔小石子…… 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被人打死,多亏投胎投得好,不然就这手贱旳程度,金乡县主多半还只是一滩白色浑浊的液体,随同滕王埋在坟墓里。 被贬的次数多了,滕王可以说一生的时光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多年前不知在哪次被贬的途中经过青州,一个是高祖之子,一个是千年门阀,双方自然要认识一下。 崔婕和金乡县主就这样产生了交集,成为了闺中密友。 “你真与崔婕是闺蜜?”李钦载吃惊地问道。 金乡县主冷冷道:“我与婕儿认识十年了,你说呢?” 李钦载咂咂嘴,原来自己的婆娘人脉还挺野,想想也对,世家小姐不可能真的足不出户整天在家绣花,她从小认识的人都是有来头的。 说到底,世家小姐与普通百姓的出身不一样,注定圈子也不一样,她出生已在罗马,认识个县主闺蜜很正常了。 “你比婕儿小两岁吧?”李钦载上下打量着她。 “没错。” 李钦载笑了:“原来是自家人,那就好办了……” 金乡县主美眸闪过惊愕之色,她不明白为何突然间李钦载的表情和眼神都变了。 慢慢朝金乡县主靠近了两步,两人此刻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乖,叫姐夫……”李钦载谆谆善诱道。 金乡县主一愣:“凭啥?” “我是你闺蜜的夫婿,叫姐夫不应该吗?快点,姐夫给红包。” 金乡县主回过神,接着气坏了:“你做梦!” “淡了,感情淡了……”李钦载失落地叹息。 理论上,这位小姨子半个屁股都是属于他的,结果连改个口都不愿意。 所以,俩女人应该是塑料姐妹情,不然不会如此不识礼数。 “婕儿是婕儿,你是你,李刺史请自重。”金乡县主板着俏脸道。 李钦载的兴致也渐渐低落下来,独在异乡,原以为半路认了个小姨子,然而别人不承认这个姐夫,李钦载自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 如果是字面意思的话,其实也不介意贴一贴的,关键是人家可能不愿意。 “好吧,县主殿下,直白一点,你来干啥?”李钦载懒洋洋地道。 金乡县主冷声道:“并州无存粮,城中已现乱象,我想问问李刺史当如何处置。” 李钦载眯着眼道:“本官自有打算,不劳县主费心。” 金乡县主气道:“我也是宗亲,为何不能费心?你可知并州的消息早已传到长安,此时的长安朝堂上不知多少言官正在手书奏疏参劾你……” “参劾呗,我能少块肉?连这点脸皮都没有,还当啥官呀。”李钦载满不在乎地道。 金乡县主渐露怒容道:“那并州城的百姓呢?你是一城父母,难道眼睁睁看百姓饿死?” 李钦载盯着她的眼睛,冷不丁道:“城中粮商哄抬粮价,敢问滕王殿下可有参与此事?” 金乡县主冷冷道:“父王的事情向来不让我知道,我不清楚。” “如果滕王参与此事,你何来的资格教训我?如果滕王没参与,呵,藩王问政,县主预事,可犯了忌讳呀,县主请三思。” 金乡县主气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她主动登刺史府的门,确实是关心并州的民生,并无别的目的,皇室宗亲问政是忌讳,但目的纯洁的话,也可以解释为责任。 毕竟天下是李家的天下。 “罢了,当我没来过。李刺史,并州城和辖下四县近百万百姓,性命系于你一身,望你慎重,否则不仅是长安的言官,我也会劝说父王上疏参劾你。” 金乡县主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钦载微笑目送她离开,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并州这座城池里,他不敢相信任何人,谁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包括这位清纯绝色的县主。 独自在院子里呆立许久,李钦载忽然道:“阿四,召并州辖下四县县令来见。” ………… 晋阳行宫。 这座行宫位于并州城内,是当年隋朝时的帝王行宫,李渊任太原留守时,当时隋朝已现乱象,李世民撺掇亲爹住进行宫,被李渊严词拒绝。 李世民这坑爹货索性把亲爹灌醉送进行宫,还跟行宫副监裴寂串通,给李渊安排了几位美貌宫女陪睡。 醒酒后的李渊满心绝望,李世民趁机拱火,说反正你行宫也住了,宫女也睡了,做下这大逆之事罪无可恕,不如干脆反了吧。 于是李渊只好起兵反隋了。 这座晋阳行宫对大唐而言,是有着里程碑意义的。 大唐立国的初心是因为高祖李渊没管住裤腰带,说出去谁敢信? 如今的晋阳行宫已真正属于李唐皇室,成为了李家的龙潜之邸。 行宫内仍然戒备森严,它的主人是李治和武后,当然,天子和武后很少巡幸并州,这座行宫几乎成了摆设。 不过行宫也不拒绝皇室宗亲暂住,比如滕王李元婴,路经并州的时候就有资格住进行宫。 李元婴和金乡县主父女在行宫内已住了一个多月了,这一個多月里,李元婴跟并州城里的官员和文人名士整日举宴歌舞,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李元婴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如果要概括的话,只能说他是皇室宗亲里的纨绔子弟,他对名利不感兴趣,唯独喜欢热闹,喜欢酒宴,斗鸡斗狗赋诗工画,爱好广泛,但都属于不务正业的爱好。 金乡县主气冲冲回到行宫时,行宫的偏殿内,李元婴正和一群文人斗蛐蛐儿,众人手执鼠须围着一只蛐蛐罐,正声嘶力竭地鼓劲助威,斗罐里的蛐蛐杀红了眼,围观的人们也红了眼。 金乡县主跨进偏殿,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乌烟瘴气的画面。 嫌恶地皱了皱眉,金乡一言不发地转身,却被眼尖的李元婴发现,急忙高声唤她的名字:“蕊儿!” 金乡停步,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李元婴搓着手上前,嘿嘿直笑。 金乡县主李蕊是李元婴的第三女,由于自小长得美丽乖巧,深得李元婴宠爱,李元婴经常仪仗出行,游历天下,总习惯将金乡县主带在身边。 “蕊儿这是咋啦?气冲冲的,是谁惹本王的乖女儿生气了?” 李蕊冷声道:“无事,父王安好,女儿不打扰父王了。” 李元婴拽住她的衣袖,道:“不忙走,与为父说说,谁敢惹你生气,便是本王的敌人,本王弄死他。” 李蕊皱眉:“父王是天家贵胄,说话怎可如此粗鄙?还有,行宫是皇家禁地,父王你召来这些……” 看着偏殿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所谓文人名士,李蕊不由无力叹息,都懒得说了。 谁叫她摊上个不正经的爹呢。 冷冷地瞥了一眼乌烟瘴气的偏殿,金乡扭头走了出去。 李元婴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眯了一下,突然转身喝道:“本王女儿今日出门,何人伴驾?” 殿外几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面朝李元婴行礼。 李元婴语气渐冷,道:“说说,本王的女儿被谁气着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脑洞大开的滕王 金乡县主的行程不难打听。 县主出行,虽不至于扈从如云,但身边必然有侍卫和宫女随侍的。 在宫女战战兢兢的述说下,李元婴终于知道宝贝女儿最近的行踪了。 嗯,韩国夫人府上当过贵客,很正常。 李元婴黯然叹息,韩国夫人……是他心中的一抹白月光啊,爱而不得,徒留伤怀。 李元婴是皇室宗亲里的纨绔,这位纨绔除了斗鸡遛狗耍蛐蛐儿之外,还有一个比较独特的爱好。 这个爱好跟曹贼比较像,他喜欢人*妻,包括但不限于寡妇。 韩国夫人恰好就是一个寡妇,虽已三十多岁,但胜在风韵犹存,而且颇具妩媚风情,天子册封武后之前李元婴便见过韩国夫人,当时惊为天人,从此对她一片痴心。 奈何韩国夫人对他却不假辞色,常常当面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老货,李元婴被骂也不恼,反而沾沾自喜,对她愈发痴情。 当然,李治与韩国夫人私通的事,李元婴并不知情,就算知情,想必李元婴也是不惧的。 论辈分,他是李治的皇叔,韩国夫人与李治平辈,侄儿之所爱,皇叔拿来爱一爱有何不可? 不必怀疑,李元婴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纨绔,他对名利不感兴趣,但同时对皇权也无所畏惧,所以才会被李治一贬再贬也不改其性,仍旧以游戏风尘旳形象周游天下,一生都像个长不大的熊孩子。 提起韩国夫人,李元婴满怀愁绪地叹了口气。 还没尝到韩国夫人的咸,他已吃够了爱情的苦…… 忐忑不安的宫女继续禀报金乡县主的行踪,渐渐地,李元婴的眉头皱了起来。 “渭南县伯,并州刺史李钦载?英公的孙子?” 宫女惴惴地道:“是。” “韩国夫人府上夜宴,蕊儿提前退席,独自在府邸外等李钦载?” “是。” “今日还去了刺史府,还与李钦载有了争吵,气冲冲地回来了?” “……是。” 李元婴怔忪半晌,猛地倒吸口凉气,脑海里情不自禁冒出了画面。 画面里,乖女儿李蕊与英公之孙在韩国夫人的夜宴上一见钟情,芳心暗许,于是独自在寒风中瑟缩,却坚定地等着情郎,然而终被情郎拒绝,不得不黯然归去。 没过几日,不死心的痴情女再次主动登门,与情郎密会,终究郎心似铁,再次拒绝了她,女儿由爱生恨,于是气冲冲地回来了。 李元婴呆怔许久,然后仰天长叹。 我滕王一脉又出了一条舔狗啊!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宿命? 咦?为什么说“又”? “那个李钦载……本王依稀记得好像成亲了吧?”李元婴皱眉问道。 宫女小心地道:“是,李刺史之妻正是县主殿下的闺友,青州崔氏的崔婕。” “啊,是那个小姑娘……”李元婴恍然,接着愣了片刻,仿佛刚回过神似的,突然大怒:“他都成亲了啊!我女儿焉能许有妇之夫!” 宫女也愣了,怔怔地看着他。 这……啥脑回路?不过两面之缘,滕王殿下为何想到许配之事上去了?完全没来由啊! 怒气冲冲地瞪着宫女,李元婴怒道:“那个李钦载,可有轻薄蕊儿?” 宫女吓坏了,忙不迭摇头。 “他若没轻薄,蕊儿为何气冲冲回来?” 恨恨跺了跺脚,李元婴气道:“不行,本王要劝劝女儿,宗亲贵胄,县主之尊,焉能许有妇之夫?” 偏殿内文人名士们的蛐蛐儿激烈厮杀也顾不上了,李元婴撩起衣袍下摆便往后宫跑去。 “女儿啊,你再考虑考虑,千万要自重,自重!” ………… 刺史府。 四位县令站在李钦载面前一字排开,朝他行礼。 李钦载今日穿着正式的绯色官服,头戴黑色璞帽,端坐在堂内,四名县令行礼后,李钦载这才伸臂虚扶。 未置酒宴,未举歌舞,堂上一位刺史四位县令,很正式的公事场合。 并州辖下有四县,分别是晋阳,上党,雁门,定襄。 昨日李钦载快马相召,今日四县县令便风风火火赶到了并州城。 坐在宽敞的大堂内,李钦载开门见山道:“今年并州旱灾,秋收后恐民心不定,所以特召诸县相会,商议对策。” “本官上任并州前,陛下已有了旨意,今年并州城及辖下四县赋税皆免,诸县不得以任何名义向百姓征赋捐税,违令者必严惩。” 四位县令皆起身应是。 “好了,诸位都预测一下各县的粮食收成吧,可能会有多少缺口,还能征用多少劳力,官仓存粮所余几何等等,各自都说一说。” 四位县令分别将本县辖下的粮食收成,官仓以及劳力情况细细道来。 李钦载点点头,随即又深深皱起了眉。 四位县令不假思索便能说出治下的各种数据,显然是熟记于心,功课还是做足了的,并非尸位素餐之辈。 可县令们报出的数据也着实令李钦载忧心。 情况很不好,或者说,今年大唐黄河以北的情况都不好。 北方大部地区皆有旱情,粮食收成注定惨淡,并州位处河东道,正是北方腹地,旱情尤为严重。 县令们说完后,李钦载默默算了一下,沉声道:“按各县所报之数,今年并州辖下各县粮食缺口大约还差十数万石,这个……麻烦了。” 晋阳县令赵楚风苦笑道:“是,今年开春始便没下过几场雨,各县劳力又不足以挖渠引水,下官数月来奔走于县下各乡各庄,处置引水之事,然则仍旧无济于事……” 定襄县令也叹道:“不敢瞒李刺史,下官连请僧道办法事向天祈雨这种事都干了,还是没办法,没水就是没水,求不来,也挖不通。” 赵楚风看了看沉脸不语的李钦载,小心地道:“下官听说,李刺史向陛下请旨,从宁朔都督府借调了三万兵马挖渠……”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没错,是我向陛下提议的,但时已夏末,秋收在即,就算挖通了沟渠引来汾河之水,对今年的收成亦于事无补。” 赵楚风道:“今年确实无望,但对并州四县来说,却是千秋功利的大好事呀,可惜,可惜晚了一步,若在开春时节便开始挖渠,今年的收成不至于太难看。” 说着赵楚风一脸惋惜之色。 李钦载沉思半晌,道:“粮食的缺口,我来想想办法,尽量从南方调集粮食,诸位县令也当各行其职,虽是大灾之年,但不允许并州辖下饿死一個百姓。”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鸡同鸭讲 解决旱情不可能靠某个人的力量就能办到。 李钦载纵有通天之能,在天威大灾面前也不得不求援于外。 县令们匆匆赶回各自的县城,主持抗旱挖渠一事。李钦载从宁朔都督府调来的三万兵马帮了大忙,在军队的帮助下,挖渠的工程进展顺利,短短十来天,已挖通了晋阳县至汾河的主渠。 而李钦载也没闲着,他派出了部曲紧急赶往南方,以朝廷的名义征调南方的粮食。 只有在这种大灾时节,李钦载才不得不暗暗感谢隋炀帝,感谢他开通了京杭大运河。 前世种种传闻,隋炀帝是为了满足自己巡幸天下的私欲也好,是为了沟通南北的公心也好,人或许有争议,但这条运河却惠泽千秋万世,直到一千多年后,仍然被人们使用。 有了这条三千多里长的运河,南方的粮食能迅速运到北方,每一船粮食都是万千百姓活下去旳希望。 部曲派往南方产量的几个上州,李钦载并没有松口气。 算算日子,南方的粮食经由大运河运到北方,再走陆路运到并州,至少得要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的时间,并州官仓的存粮不可能坚持下去,只要断一天粮,便是一场大规模的民变。 所以,想要并州百姓能活下去,还得把主意打到那些粮商们身上,李钦载必须尽快设个局,让粮商们钻进来。 ………… 为粮食奔忙的李钦载脚不沾地,忙得完全不像条咸鱼了。 正要出城看看军队挖渠的进度时,刚出门却被刺史府的差役拦住了。 差役禀报,滕王殿下来访。 李钦载颇为意外,他正想与滕王见一面,没想到滕王居然主动找上门了。 “阿四,传令备酒宴。”李钦载吩咐道。 滕王来得很快,不到一炷香时辰,滕王的仪仗便到了刺史府外。 没等随侍的宫女扶他下马车,滕王便从车驾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砰的一声响,扬起一阵烟尘。 站在门口迎接的李钦载眼皮跳了跳,这位滕王殿下……有点皮啊。 双脚完美落地的滕王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抬眼朝李钦载望去。 李钦载上前行礼:“下官李钦载,拜见滕王殿下。” 滕王没吱声,一双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从头发丝到他穿的青云靴,从头到脚看得仔仔细细。 李钦载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后背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这货啥意思?刚见面就盯着我看,难不成有啥企图?据说皇室贵胄往往有着异于常人的爱好,比如男风啥的…… 李钦载面色一变,条件反射般夹紧了括约肌。 “下官李钦载,拜见滕王殿下。”李钦载再次重复。 滕王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久闻李县伯是人中龙凤,颇受陛下器重,呵呵,本王久仰了。” 李钦载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大家不熟,维持表面这种虚情假意的互相吹捧多好,一团和气。 双方见礼后,李钦载侧身相请,滕王也客气谦让。 于是李钦载先于半肩跨进刺史府的门槛,滕王却一直盯着他的脚,脸颊猛地一抽。 “居然先跨左脚,呵,本王的女儿岂会许给一个进门先跨左脚的有妇之夫!”滕王暗暗咬牙冷笑。 不动声色地走进刺史府,堂内已备好了酒宴。 大唐的待客之道就是酒宴,无论是不是饭点,只要有客登门,就必须上酒菜,至于乐班歌舞伎什么的,属于豪华高配版。 李钦载与滕王不熟,再说刺史府里也没有豢养歌舞伎,只好简单点给他来个标配版,有酒有菜就行了,歌舞伎大可不必。 举杯敬了滕王三盏酒,堂内宾主的气氛还算融洽。 不过李钦载总觉得不大自在,因为滕王的眼神有点吓人,一会儿阴沉地盯着他,一会儿又露出嫌弃抗拒之色,脸上的表情不时咬牙切齿,或是堆出一脸假得不能再假的应酬式微笑…… 李钦载心头发紧,这货来者不善呀。可是令他满头雾水的是,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滕王殿下,不知是路经并州,或是打算在并州长住?”李钦载含笑寒暄道。 滕王脱口道:“你管得着吗?” 李钦载:??? 滕王面不改色飞快改口:“哦,本王的意思是,可能会尽早离开并州。” 说着滕王加重语气补充道:“……带小女一同尽早离开并州。” 李钦载哦了一声,假客气道:“如此匆忙,何妨多驻留些日子……” 滕王再次脱口:“你想得美……” 李钦载:??? “咳,本王是说,不留了,不留了,赶紧上路方可趋吉避凶。” 李钦载叹了口气,这位传说中的皇叔,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说话古里古怪的,而且总感觉他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身为并州刺史,刚刚打压了粮商,如果说滕王对他有敌意,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些被打压的粮商与滕王脱不了干系,动了人家的利益,自然对他有敌意。 李钦载思忖半晌,努力委婉地道:“滕王殿下当知,并州今年大旱,城里城外民不聊生,百姓需要粮食度此难关,下官为黎民生计,如佛祖降魔,难免发几声狮子吼……” 滕王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还是礼貌地虚应道:“好,好,吼得好,吼得好。声音吼得响亮,本王听到了……” 李钦载:??? 然后滕王语气一顿,也非常委婉地道:“本王听闻李县伯新婚不久,尊夫人还是小女多年闺友,本王倒是想劝劝李县伯,做人啊,要知足,已经拥有的东西要珍惜,莫太贪婪……” 李钦载眼角一抽,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所以,这是在警告我适可而止,不要再动他的利益了吗? 呵呵,你在想屁吃呢,百万黎民的死活系于一身,我能适可而止? 李钦载脸色微沉:“殿下恕罪,下官的做法虽有些激烈,但问心无愧,不仅如此,下官还要继续做下去,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滕王愣了一下,顿时大怒。 当着本王的面竟坦然说达到目的为止,一点都不掩饰的吗?如此公然惦记本王的女儿,欺人太甚。 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滕王表情阴鸷地道:“李县伯,莫忘了你刚新婚不久,如此作为,岂不令新婚夫人心寒?”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目光露出寒光。 特么的,威胁我还不够,还想威胁我远在渭南的婆娘? 这就过分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鸡鸭对骂 堂内宾主二人谁都没想到,大家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彼此的思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偏偏能把天继续聊下去,而且沟通毫无障碍。 这或许得归功于两人的脑回路都与常人不太一样。 “滕王殿下,祸不及家小,您威胁下官可以,威胁内人可就说不过去了。”李钦载表情阴沉地道。 滕王一愣:“谁威胁你内人了?” 李钦载也一愣:“滕王的意思是……” 滕王重重一哼:“本王的意思是,让你珍惜家人,对不该有的东西莫要痴心妄想,都是聪明人,话不必点透,你若越了界,本王第一个不答应!” 李钦载努力消化了半天,气得狠狠将酒盏置在桌上。 这特么不就是威胁吗? 原本融洽的宾主二人,聊了一阵后,气氛已陷入僵冷。 李钦载脸色难看,思忖半晌,横下心道:“殿下,谁都有家人,殿下也不例外,您的女儿不也经常陪在身边吗?” 滕王呆住,同样在慢慢消化李钦载的话,然后……气抖冷! 尔母婢也,这是摊牌了吗?非要我女儿不可了? 滕王冷下脸:“本王绝不答应!” 李钦载也针锋相对:“下官也不答应!” “所以,你我没得谈了?”滕王森然问道。 “不谈又何妨,该做的,下官仍然会继续做下去。”李钦载哂然一笑。 滕王猛地站起身,顺手将面前的矮脚桌一掀,随着一阵哐当响,桌上的酒菜摔了一地。 “那就不谈了!李钦载,你好自为之!”滕王气得迈腿便走。 李钦载惊呆了,都说“掀桌”“掀桌”旳,不过是翻脸的一种比喻,这货特么真掀桌了。 欺人太甚! 呆怔半晌,滕王已气冲冲地走出刺史府门外了。 李钦载这才回过神来,拔腿便往外追,直到滕王上了马车,李钦载才追了出来,马车已缓缓前行,李钦载指着滕王的马车跳脚大骂。 “李元婴,你敢掀我的桌,明日我便去砸你家的门,杀你家的狗,揍你的女儿!不可理喻的混账东西!” 马车内,滕王气得脸色铁青,一骨碌起身,掀开马车车厢后面的小帘子,撅着肥屁股从车里伸出手臂,与李钦载隔空对骂。 “李钦载,你觊觎本王的女儿也就罢了,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本王拼着王爵不要,也要去长安城告你御状!目无尊卑的混账东西!” 李钦载勃然大怒,跳脚继续指着滕王的马车对骂。 滕王也不甘示弱,马车内伸出的手臂执拗地指着他。 两人越骂越激烈,但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无法沟通。 因为……马车已走远了。 ………… 意犹未尽余怒未消的李钦载回到刺史府,独自坐在院子里运气。 刺史府的差役和下人们见李钦载脸色难看,胸膛不停急促起伏,大家都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此时绝不能打扰李钦载,否则下场难料。 就连心腹刘阿四都吓得远远躲在门外的廊柱下,从廊柱边不时探出一只眼睛暗暗观察。 刺史府的低气压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难受压抑,正在这时,宋森来了。 宋森不知刚刚刺史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仍旧一脸笑呵呵的和气生财表情,慢慢悠悠走到刺史府门口,见刘阿四正躲在廊柱后悄悄观察什么,宋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刘队正,看啥呢?”宋森眯着眼,顺着刘阿四的目光往里望去。 刘阿四眼中精光一闪:“没啥,宋掌事是来见五少郎的?” “正是。” “五少郎就在前院,今日心情极好,宋掌事快去吧,咱们都是熟人,小人就不通传了。” 宋森笑着道了声谢,傻乎乎地进去了。 李钦载满腹怒火无处发泄,气得在院子里舞刀,刀法凌乱毫无章法,反正就是一通乱劈乱砍,但气势还是颇为雄浑,刀光闪耀之处,院子里充斥一股逼人的寒气。 宋森静静站在不远处,待李钦载舞刀完毕,缓缓收势运气时,宋森这才上前,像个文人一样击节赞叹道:“李县伯好刀法,刀如匹练,一往无前,下官站在远处已感受到那凌厉的刀气,古人云……” 话没说完,李钦载一记眼镖冷冷射来,将宋森即将喷薄而出的满腹马屁倒逼回了肚子里。 宋森的表情顿时如同生吞了一个屁般难受。 难受却不敢吱声,因为宋森发现李钦载的表情很暴躁,而且……手里还攥着刀。 特么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刘阿四那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李县伯这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李钦载阴沉的眼神盯着他,半晌,冷冷道:“有事?” 宋森一激灵,面色立变,仰头望天喃喃道:“糟了,忘记今日要给并州百骑司那些混账们发饷了,得赶紧回去,不然他们要翻天……” 说着宋森原地打了个转儿,仿佛没看到李钦载似的,脚步从容中透出几分慌乱,背后被人用枪指着似的,僵硬的身躯缓缓朝大门走去。 快走到门口,宋森依稀见到黎明的曙光时,身后的李钦载冷不丁喝道:“阿四,关门!” 砰! 刺史府的大门,侧门全都关上。 于是已走到门边的宋森从容又无助地屈指挠门,挠门…… “宋掌事,过来!”李钦载脸色稍霁,朝他招手:“有事说事。” 宋森嘴角一扯,奋力挤出一丝不慌不忙的微笑:“李县伯,……您先放下刀可好?” 李钦载看了看手上的刀,将它扔到一边。 见李钦载似乎没那么暴躁,重要的是,刀已扔了,宋森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说事。 “李县伯,您前日的嘱托,下官已查得差不多了……” 宋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据百骑司近日查访,滕王出现在并州实属偶然,他与其女金乡县主在晋阳行宫住了一个多月,滕王除了与当地名士饮宴纵乐之外,并无与本地粮商勾结哄抬粮价的证据……” 李钦载一愣:“所以,并州粮价的事,与滕王无关?” 宋森想了想,道:“倒也不能说完全无关,一个多月前,滕王初至并州,并州的粮商们捉摸不透滕王来并州的目的,于是几名大粮商合计给滕王送了一份重礼,大约价值数千贯。” “滕王不疑有它,估摸他收下礼物时也糊涂得很,但还是欣然受之,然后……就整日在行宫和市井青楼饮宴纵乐,与哄抬粮价并无关系了。” 李钦载瞠目结舌,消化许久都没想明白。 “这不对呀,宋掌事是不是搞错了?滕王与并州粮价无关?刚才滕王还在刺史府威胁我,让我不要动他的利益,而且还威胁到我的家人了,怎么可能与粮价无关?”李钦载皱眉道。 宋森惊呆了:“刚才滕王也在?李县伯,下官所言之事,是并州百骑司打听多日的结果,下官可为属下担保真实无误,为了这个事实,百骑司不惜混入了晋阳行宫,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李钦载亦迷茫了:“我不怀疑百骑司的能力,但明显与我的结论相矛盾,哪里出了错?滕王应该与并州粮商脱不了干系……” 宋森笃定地道:“百骑司所查绝对无误!下官敢保证。” 李钦载呆怔半晌,突然俯身拾起地上的刀,将刀狠狠地往石桌上一剁,怒道:“既然滕王与粮价无关,他吃饱了撑的跑来当面威胁我!他疯了吗?” 宋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道:“滕王与您……相处不太愉快?” 李钦载冷冷道:“被我一通痛骂,滕王丢盔弃甲狼狈逃窜!邪不压正,懂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布局挖坑 随着粮商们全部逃出并州,且转移了所有粮食,并州城内流言愈演愈烈。 尽管官仓已放粮,可百姓们仍然惴惴不安。土生土长的百姓自然是知道并州城里有多少官仓,存粮大约多少,够全城人吃几天。 正因为知道,百姓们才觉得不安。 官仓只够全城百姓吃二十余天,那么,二十多天后呢? 这种仿佛生命倒计时般的恐慌,不知不觉蔓延全城。 首先受到冲击的是刺史府在城内设立的十多处粮铺,粮铺按李钦载的吩咐平价卖粮,百姓们蜂拥而至,每家粮铺外排起了长龙。 城内粮铺出现了抢购潮,百姓们拿出了毕生的积蓄,有的甚至借钱,典当,换到钱后便日夜等候在粮铺外。 数日之内,粮食的销量大增,每一名百姓几乎是倾家荡产的买粮食,十余家粮铺每天不停补货,粮食仍然供不应求。 接着便是流言四起,不知从哪里放出的风声,将今年的旱灾无限渲染放大。 各种版本的流言绘声绘色传说城外已是饿殍满地,千里赤地,并州辖下四县旳农户们早已携家带口离开故土,正朝并州逃难而来。 一旦数万甚至数十万流民来到并州城外,刺史府就必须要管流民们的生计,官仓的粮食定会停售,转而赈济流民。 所以官仓的粮食其实支撑不了二十天,城里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民吃光原本属于自己的粮食。 而新任的李刺史如果不能短期内迅速填补粮食,官仓的粮食也不可能喂饱流民,若粮食吃完,流民无米可炊,那么必然会引发民变。 民变,便意味着攻城掠地,杀人放火。 并州城内的百姓会被流民当成敌人,无差别地杀戮殆尽。 不得不说,散播流言的人深谙人性,这些流言编造得有理有据,非常贴近事实,官仓的存粮如果放完的话,后果确实很可怕。 如此令人信服的流言,百姓们自然是信了。 于是,恐慌的气氛如同瘟疫般散布全城。 一大早,别驾王实赋便急冲冲赶到刺史府禀报,城里粮铺接连出现踩踏事件,已致仕三十余百姓受伤。 排队买粮的人太多,人群聚集拥挤之下,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另外就是,城内治安已现乱象,不知从哪里混进几股盗匪,趁着百姓购粮聚集,故意寻衅滋事,挑起矛盾,继而发生斗殴甚至械斗。 不仅如此,城里几家殷实富户也被盗匪闯入,抢掠了许多钱财后扬长而去。 总之,并州城已开始陷入混乱之中。 王实赋面容苦涩地道:“李刺史,归根结底都是粮食闹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不等并州存粮耗尽,城里就先乱了。” 李钦载目光闪动,低声道:“那几股盗匪……可曾拿获?” 王实赋摇头:“并州城的治安向来不错,下官在并州任别驾多年,尚未见过盗匪敢在城中抢掠,很不寻常。” 李钦载笑了:“恰好赶在城内人心惶惶时冒出盗匪,你相信是巧合吗?” 王实赋神情一怔,道:“李刺史怀疑是……那伙逃出城的粮商指使?” “不然呢?大唐清平之世,每年刑部判的案子都仅数十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治之世,盗匪如何混下去?” 王实赋苦着脸道:“不管是什么来路,盗匪已不重要,李刺史,如今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呀。” 李钦载想了想,道:“你把刺史府所有差役都调到粮铺维持秩序,另外我李家部曲也有百余,都调过去帮忙。” 王实赋迟疑道:“秩序是小事,粮食……” 李钦载笑了:“王别驾再撑几日,会有人送粮食来的。” 王实赋两眼一亮:“李刺史已有安排?” 李钦载正色道:“没有,不过我打算请僧道办场法事,祈祷上天赐我粮食,只要我心地虔诚,想必上天一定能收到我发的短信,对我有求必应……” 王实赋:??? “李刺史,您……认真的?” 李钦载哈哈一笑,顺手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忙吧,粮食的事交给我了。” 见王实赋迟疑离开,李钦载含笑独立中庭。 良久,李钦载忽然道:“阿四。” 刘阿四应声出现。 李钦载沉吟片刻,缓缓道:“派二三十名部曲,乔装成客商分赴并州周边的城池,在那些城池里放话出去……” “就说并州城存粮告急,刺史为此焦头烂额,所以向诸邻城粮商高价收粮,只要他们愿意,刺史以官府的名义,每升黍米按四十文收购。” 刘阿四愣了,惊道:“四十文?每升?五少郎,您……是否贵体抱恙了?” “觉得高了?”李钦载笑道:“当初并州粮商每升卖三十文,都被我狠狠打了一顿板子,现在我每升按四十文收购,是不是觉得我在疯狂抽自己的脸?” 刘阿四怔忪片刻,小心地道:“虽说有点不敬,但……小人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你我脑容量不同,我也不知如何跟你解释,照我说的去做,我自有打算。” 刘阿四只好应是。 李钦载又道:“另外找几个部曲乔装成外地粮商,从官仓调拨十几车粮食,摸黑悄悄出城,白天再进城,然后你出面代表官府以每升四十文的价格买下那十几车粮食……” 刘阿四再次震惊:“五少郎这又是何故?” “听过‘千金买马骨’的典故么?总要做做样子,给城里某些有心人看到,才会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记住钱和粮食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交易,让某些有心人亲眼见证。” 刘阿四脑瓜子嗡嗡的,以他的智商,实在想不通五少郎这番操作的用意。 粮食是官仓的,钱是自己的,左手倒右手,等于自己当了冤大头,花重金将官仓的粮食买下来了。 更别说公开传出消息,让外地粮商运粮来并州,花四十文的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 难不成动用官军把外地粮商的粮食全抢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刘阿四顿时觉得深深的无力,权贵子弟的思维方式他实在是跟不上,看来他这辈子都无法指望跨越阶级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鱼饵藏钩 王实赋是个非常自律的人。 他的衣裳永远熨烫妥帖,他的爱好少得可怜,从不沾酒,更不好色,每天准时吃饭,准时就寝。就连对妻子的爱都那么恰如其分,不多也不少,不咸也不淡。 他对外人的态度也是如此,永远看不到他有热情或激动的时候,当然,反过来说,无论再怎么讨厌一个人,他也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 连他都不记得这种自律的习惯是何时养成的,或许是当年烛灯下苦读经义伤过身,也或许是他与心爱的女人的未来被长辈强行拆散那天开始。 总之,才三十多岁的他,心已经埋进了土里,所谓“自律”,大约便是透过坟墓的土壤努力发出的呼吸。 王实赋领着差役在并州城内巡弋。 这几日城里不太平,作为刺史府别驾,王实赋职命在身,已经很久没睡过整觉了。 走在熟悉的并州城内,王实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身后一名差役忍不住道:“王别驾,听说并州快撑不住了,若李刺史再不弄来粮食,全城都要乱了,是真的吗?” 王实赋冷冷道:“当好自己的差,没来由的事少传,从古至今,‘听说’二字便是灭国杀人的刀,刀应该藏在鞘中。” 差役苦着脸道:“城里已开始乱了,刺史府的差役实在支应不来,王别驾您与咱们每日一同巡街,您应该知道我们的辛苦,李刺史不是请调了宁朔都督府的边军么?何不将边军调拨一些来并州城里……” 王实赋淡淡地道:“城中诸事有刺史定夺,刺史如何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尔等只管用心当差,你们的难处,本官会向刺史如实禀报。” 差役露出喜色,急忙道谢:“还是王别驾体贴属下,跟着王别驾当差,小人心里踏实。” 前方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喧闹,王实赋眯眼望去,那里人群喧闹处,正是一家粮铺。 王实赋心头一紧,不直觉握住了腰间的铁尺,沉声道:“前面出事了,快去看看!” 说完王实赋加快脚步,带头冲了上去。 ………… 傍晚时分,李钦载正在刺史府内自斟自饮,独享幽静之时,刺史府差役匆匆来报,别驾王实赋街头被刺,受伤不轻。 李钦载一惊,急忙快步走向中庭。 王实赋浑身鲜血,他是被人抬回来的。李钦载俯身望去,见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胳膊和后背有两道刀口,似乎是没防备的状况下被人背刺了。 “怎么回事?”李钦载沉着脸问差役。 差役红了眼眶,悲愤地道:“王别驾亲自与小人巡街,正遇城西粮铺百姓闹事,王别驾领着我们上前调解弹压,刚将人群分开,不知何方杂碎便从后面暴起突袭,伤了王别驾……” “凶手可曾拿获?” 差役愧疚地道:“凶手跑了,当时人太多,场面太乱,我等根本冲不出人群,只能眼睁睁见他窜了出去。”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快去请大夫,还有,派人去王别驾府上,请他的家眷……” 这时王实赋睁开了眼,虚弱地道:“李刺史……” 李钦载急忙道:“王别驾受伤了,莫耗心神,好生养息,并州城还有我。” 王实赋摇头:“李刺史……今日行刺下官的贼人,定不是寻常百姓,下手果决,时机也拿捏得很好,城中危机四伏,李刺史也当小心。” 李钦载含笑道:“王别驾放心,我向来很惜命的。” 王实赋露出苦笑:“并州正是艰困之时,下官本欲与刺史共度时艰,没想到……” “你已尽力了,不要多想,好好养伤,接下来便交给我吧。” 王实赋叹了口气,又疲惫地睡了过去。 看着王实赋被抬走,李钦载站在院子里沉吟不已。 刘阿四担忧地道:“五少郎,老公爷调拨给您的两百部曲,如今只有三十来人在您身边护侍了,其余的人都被您分派了别的差事,小人建议,请调挖渠的边军入城。” 李钦载摇头:“边军此时不能入城。” “为何?” “局已布好,若边军入城,会把要上钩的鱼儿吓到的,再撑几日,约莫便可收网了。” 刘阿四无奈叹息,望向门口方向,轻声道:“幸好并州城里这位别驾不错,看得出是个好官儿……” 李钦载笑了:“是啊,确实是个好官儿。” ………… 三日后,一支满载粮食的车队缓缓驶入并州城。 粮车刚进城门,百姓们便已知道,顿时惊喜坏了,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出来看热闹。 粮食并不多,只有几千斤的样子,但百姓们仍然欢呼雀跃。 对他们来说,有粮商肯进城便是好事,说明事情已有了转机。 混杂在车队里的粮商似乎被并州百姓的热情吓到了,刚进城门便被夹道欢迎,行商半生,受尽白眼与屈辱,何曾受过这等优待? 战战兢兢下令车队停下,粮商正在犹豫要不要赶紧出城,这座城里的人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百姓们似乎看出了粮商的心思,人群飞快将城门甬道,然后……继续夹道欢迎。 退路已断,粮商愈发惊恐,车队的车夫和伙计也慌了,纷纷聚拢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正在犹豫该跪地求饶还是拼死反抗时,人群被分开,刘阿四领着几名部曲走过来。 “尔等从何处来?”刘阿四指着粮商问道。 “小人是从汾州来的……”粮商看出他应是官府的人,老老实实回道。 “你们的粮食,刺史府要了。”刘阿四不容置疑地道。 粮商迟疑半晌,没敢吱声。 刘阿四皱眉:“咋了?你不就是卖粮食的吗?有人买你粮食还不乐意咋?” 粮商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官差,不知您出价几何?” “并州城的粮食卖的是平价,四文一升……” 粮商大惊:“不可能!小人不卖了,还请放我等一条生路,不卖了不卖了!” 正要转身,刘阿四拽住他,粗声道:“你这瓜怂咋回事么?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不懂吗?亏你还是商人。” 粮商苦着脸道:“小人真没法张嘴还钱呀,您给的价太低了,今年大旱,粮价疯涨,大唐北方哪座城池还有四文钱一升的粮食卖……” 刘阿四拍了他一巴掌,道:“你给个价呀!” 围观的百姓纷纷催促,神情渴望地盯着粮车。 粮商咬了咬牙,道:“不瞒官差说,这几车粮食,小人从汾州过来,本钱和一路的花费算上,纵是不赚钱,至少也得……五十文。” 刘阿四一呆:“五十文……一升?” “对。” 刘阿四大怒:“你咋不去抢!” 粮商小心地道:“买卖不成莫相强,小人错了,不该进这城门,官差兄行行好,放小人离去如何?” “急啥!还个价,六文一升,收了你的粮,咋样?” 粮商摇头:“五十文,一文不可少。” “给你脸了,老子揍死你!”刘阿四大怒。 粮商执拗地道:“揍死小人省事了,不花一文随便抢去便是,反正低于五十文是赔了大本,小人一家上下都活不起了,死便死吧。” “八文!” “五十!” “十文!” “五十!” 百姓揪心地看着刘阿四和粮商讨价还价,见刘阿四暴躁跳脚,几次想要揍人都生生忍住。 几番激烈的争吵,期间刘阿四还不断派人去刺史府请示,来回数次后,在刘阿四的威胁和粮商忍气吞声的妥协下,双方终于达成了共识。 四十文一升,天价的粮食被刺史府收入官仓。 随着交易落定,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一名百姓忐忑地问道:“这位官差兄,咱们李刺史花四十文买下粮食,不知卖给咱们百姓多少钱?” 刘阿四哂然一笑:“李刺史说了,还是按平价卖,四文一升。大灾之年,钱不钱的已是其次,重要的是不能饿死人。” 说着刘阿四挺起了胸,傲然道:“咱们李刺史可是很受天子器重的,上任之初,天子便从长安国库调拨了不少银钱给他……” “所以,并州虽然缺粮,但不差钱!李刺史会想办法从各地筹粮买粮,绝不会让并州饥荒,诸位父老放心。” 人群一阵寂静后,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欢呼过后,每个人皆面朝刺史府方向躬身行礼,大呼李刺史仁义,爱民如子。 喧闹的人群里,刘阿四与粮商的眼神不经意地相碰,瞬间分开。 ………… 四十文一升的天价粮,这是并州城刺史府给出的价格。 消息不可能瞒得住,尤其是这笔交易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达成了,讨价还价的过程都被百姓们一丝不差看在眼里。 人群里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也看到了,热闹过后各自散去,消息于是飞出了城外,快马分赴各地。 第二天,并州周围几个城池如汾州,恒州,邢州等,便都知道并州花了四十文高价收购粮食,而且还是刺史府出面收购的,钱货当面结清。 还有一个消息,也在各个城池悄悄流传。 由于并州李刺史逼迫本地粮商过甚,导致粮商出逃,刺史终于尝到了后果,而并州城也显现乱象。 李刺史不淡定了,于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稳住城内局面,为此不惜花费巨金筹粮。 按李刺史的原话,“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了”。 一个是实打实的四十文一升的粮价,一个是为了筹粮焦头烂额的刺史。 两个消息组合在一起,愈发证明了它的真实性。 各地的粮商终于坐不住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蜂拥而至 “发国难财”的重点是发财,不是国难。 商人赚钱不需要什么道德底线,也不需要前提条件,只要能发财,任何行业都能干,任何冒险的事都敢做。 北方大旱,对商人来说就是一个绝佳的发财机会。 并州刺史府以四十文一升收购粮食,消息很快传到了四面八方。 粮商们大多数不认识李钦载这位新上任的刺史,但很多消息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 李钦载是当今天子非常器重的臣子,他还是英国公的孙子,同时也被天子封为县伯,为大唐立过许多功劳,他甚至还把东边的倭国灭了。 这些消息都是次要的,对粮商们来说,还有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李钦载这次属于临危受命,被天子寄予厚望,从长安出发前,国库已给李钦载拨付了充足的银钱。 这些拨付给他的银钱具体多少数目,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笔钱财是天子格外赐给李钦载的恩宠。 四十文收购粮食,四文卖给并州百姓,这种完全反常的商业行为证明,李钦载从长安带来的钱财绝不少,所以他有底气。 也证明李钦载完全不在乎钱财,他要的是能让天子眼前一亮的功绩,并州能平安度过这次旱灾,便是一桩极大的功绩。 于是粮商们对李钦载很快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李钦载不差钱,需要功绩。 而北方的粮商们恰好需要钱。 天作之合! 并州刺史府以四十文的粮价当众收购粮食后,消息飞传出去,三天的时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并州四周城池的粮商带着粮食蜂拥而至,原本低迷压抑的并州城,一夜之间热闹起来。 李钦载千金买马骨的举动,终于将粮商们吸引过来了。 一上午的时间,便只见粮商的车队不停地进入城门,百姓们纷纷围聚在城门内看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掩藏不住的喜气。 那位新上任的刺史不愧是天子器重的能臣,不声不响便让这么多粮商重新汇聚在并州城内。 久悬于百姓心头的粮荒,终于解决了。 百姓们看的是热闹,但其中不乏清醒理智的人。 这些人的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浮起几许忧心。 四面八方的粮商确实来了,可……李刺史会付钱吗?四十文一升,简直是杀猪价,堂堂刺史真的心甘情愿被这些粮商宰了一刀又刀? 即便李刺史为了百姓生计愿意被粮商宰,问题是他有钱吗?天子确实给他拨付了国库银钱,但那笔银钱绝对支付不起如此数量的粮价。 ………… 并州刺史府。 刘阿四一脸忧色地站在李钦载面前禀报。 “粮商的车队进了城,陆续有十多拨儿,分别从各个不同的城池里赶来的,如今都已住在城里的客栈了……” 刘阿四叹了口气,道:“听说他们明日要来刺史府拜会五少郎,询问刺史府何时付钱收粮,五少郎,怎么办呀,咱们可没那么多钱。”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急啥,粮食进了并州城,他们还想走?” 刘阿四吃惊地道:“您该不会真打算……抢了他们的粮食吧?” 李钦载笑了:“我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偶尔干几件巧取豪夺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遥想咱们当初灭倭国,六千将士在倭国抢了多少东西……” 刘阿四苦着脸道:“五少郎,那不一样,敌国境内杀人放火抢掠都是天经地义,可在并州不能抢呀,小人听说并州有人向长安告状了,朝堂里许多御史正要联名参劾您呢。” 李钦载嗤笑:“参劾什么的就有点可笑了。陛下若真听那些言官的话把我撤了,我跟陛下姓。” 刘阿四好心地纠正道:“您本就跟陛下姓,您全家都跟陛下姓。” 李钦载老脸一黑:“阿四,最近有点膨胀啊,要不要我把你调回长安,在我爷爷面前回炉重造一下?” 刘阿四急忙告饶。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巧取豪夺当然不行,没钱也是个大麻烦。陛下给我拨付了多少钱?” “共计五万贯。” 李钦载苦笑,五万贯放在个人身上,确实一笔天文数字,这年头物价低,五万贯够花两三代了。 可用在一座城池的温饱上,这笔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明日我就不出面了,等粮商们来了以后,你按四十文的价格买粮,五万贯全花光。” “可是,五少郎,若按四十文一升的价钱,五万贯可买不了多少……” 李钦载神秘一笑:“无妨,能买多少算多少,买下来后马上送去官仓。” “那也只够买光少部分粮商的粮食,其余的粮商还在等着,怎么办?” “让他们等着,送入官仓的粮食重新打上封条,你带领部曲半夜再将粮食送出城,等到天亮后再把粮食送回来,以后每天夜里都这么干……” 刘阿四惊讶道:“为何?” “不可说,照做便是。” 第二天一早,粮商们果然聚集于刺史府门外。 李钦载没出面,仍然是刘阿四接待粮商。 府门打开,粮商们入内,赫然发现中庭堆着数十只大箱子,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银饼和铜钱。 粮商们看到后,两眼纷纷冒出了绿幽幽的光,心头大定。 这是他们日思夜想的阿堵物啊。 府门敞开,刘阿四一丝不苟地收粮,付钱。 刘阿四的动作很慢,每一袋粮食都要细心过秤,每一串铜钱都要数清楚了再付给粮商。 磨磨蹭蹭一直到傍晚,五万贯差不多花出去了,院子里堆起了小山一般高的粮袋。 刘阿四含笑宣布今日该休息了,明日继续收粮。 粮商们虽然对刘阿四磨磨蹭蹭的动作表示不满,但可以确定刺史府真的有钱,也就不在乎一两天了,宾主各自尽欢而散。 卖光了粮食的粮商们喜滋滋地数着钱,连夜离开了并州。 趁着这波红利还在,他们还得飞马赶回去,继续筹措一批粮食来并州卖掉,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这可是赚钱的黄金时节呀。 又到了第二天,没卖掉粮食的粮商继续聚集于刺史府门外,等待府门打开后卖粮食。 谁知等到日上三竿,刘阿四才姗姗出来,然后一脸歉意地告诉粮商们,李刺史昨夜偶感风寒,今早病倒了,收粮之事重大,李刺史必须亲自主持,所以请粮商们再等一两日,待李刺史病好后继续收粮。 粮商们愕然,人群顿时有些躁动。 这时李钦载出来了,头上缠着白巾,脚步虚弱蹒跚,被下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来,他的脸色发黄,两边的颧骨微微陷落,眼圈也黑了,走两步还咳嗽一阵,典型的病秧子形象。 李钦载站在府门前朝粮商们赔礼,并表示粮食一定会继续收购,请粮商们多等两日,待自己病好后一定亲自主持。 粮商们狐疑地互视,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李钦载的模样十足是病了,倒也不好怀疑什么,于是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然后各自散去。 当天下午,一队队粮车入并州城。 粮车入城并不稀奇,这几天已见多了。 但这队粮车却不一样,押车的是刺史府的差役,露在外面的粮袋上竟打着江南庐州和江宁刺史府的封条。 来自江南的粮食,竟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并州。 随着粮车入城,各种版本的消息满城流传。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流言,言之凿凿地说,天子心系北方旱灾,早在两月前便下旨,调拨江南道各城池的粮食驰援,经由大运河送至北方。 今日进入并州城的粮食,不过是第一批。 这个消息如瘟疫般传遍全城,并州城内驻留的粮商们顿时炸锅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浮出水面 江南的粮食到了北方,意义就不一样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正因为北方大旱,粮食稀缺,粮商们才敢哄抬粮价,将粮价抬到一个平民百姓望而兴叹,只有极少数人才买得起的程度。 粮商们并不愁粮食没人买,因为它是必需品,人不吃粮会饿死的,那些家底殷实的人家在大灾之年一定不惜代价购买粮食,只求度过这一年的饥荒,哪怕资产一夜回到解放前也舍得。 从哄抬粮价开始,粮商们的目标人群就根本不是平民百姓,他们知道百姓吃不起,但他们不在乎。 粮商的目标是中产阶级和大户人家,他们才有这个消费能力。 然而当江南道驰援北方的粮食进入并州时,粮商们终于慌了。 物以稀为贵,若物不再稀了,它还能卖高价吗? 不知道天子究竟调拨了多少粮食,也不知道拨付并州的粮食有多少,但看到一车车江南道的粮食进入并州城,不啻于给粮商们头顶扔了个蘑菇蛋。 当夜,粮商们聚集于客栈,惊疑不定地商议对策。 派出伙计去官仓,验证粮食真假,伙计们很快回来禀报,粮食是真的,车队押送到官仓后,押车的差役用刀划开粮袋,里面是金灿灿旳小麦,货真价实。 粮商们的心情愈发沉重。 今日进入并州的粮食不多,大约一万多石左右,可这仅仅只是进入并州的第一批,往后还会有来自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进入并州。 那么,粮商们手上的粮食还能卖多少钱? 仍然是四十文一升?呵,搞笑呢,有了江南的粮食,谁还会搭理你。 面对严峻的情势,粮商们终于无法淡定了。 “诸位,该咱们背后的人出面了,此事已非咱们能做主的了。”一名年迈的粮商叹息道。 ………… 韩国夫人府邸。 今日府上有客人,客人很神秘,还没进门前,韩国夫人已屏退前院所有的下人,单独敞开侧门,客人径自入内,坐在前院的花厅里。 韩国夫人今日未设宴,而是亲手为客人调配茶羹。 大唐喝茶很繁琐,茶这个东西并不属于平民百姓,连暴发户都没资格喝。 它是专供权贵和文人雅士的,不知什么人传下来的道理,说茶羹的调配暗合儒道,各种姜蒜油按严格的比例掺入其中,品茶时能品出人生百味,先苦而后生甘津等等。 韩国夫人不仅妩媚善饮,也是烹茶的高手。 碾茶,炙烤,佐配,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铁鼎内的茶汤已沸腾。 木勺舀起茶汤,倒入一只精巧的瓷杯中,韩国夫人笑靥如花,伸手相请。 客人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年人,白眉白须,面色微沉,不怒自威,顾盼间有雄视之势,像一只盘踞在山林巢穴,悠闲舔着爪子的猛虎。 “妾身手艺粗鄙,微末之技,贻笑方家了。”韩国夫人谦逊地笑道。 客人含笑端杯,浅浅地啜了一口,阖眼默品半晌,方才缓缓道:“夫人过谦了,此茶品性高远,甘苦绵长,恰如大道之沧桑,上下而求索,善哉。” 韩国夫人笑着微微屈身:“王家主谬赞了。” 客人姓王,正是太原王氏的族长王行琛。 并州,本名“太原”,不仅是高祖李渊龙兴之地,同时也是太原王氏千年祖源之地。 太原王氏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周朝,据说是周灵王的太子姬晋的后裔。 王行琛坐姿端正,面对韩国夫人妩媚妖娆的风情,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夫人,今日冒昧登门,有件事想与夫人细说。” 韩国夫人在王行琛面前也很端庄,千年门阀的家主面前,她也感到有压力。 “家主请说。” 王行琛沉吟片刻,道:“昨日听说有江南道的粮食约一万余石进入并州城,据说是天子下旨赈济,夫人与天家沾亲,不知此事确否?” 韩国夫人一怔,摇头道:“妾身在并州已居半年,回到并州后,与天家甚少来往,实在不清楚。” 王行琛淡淡一笑,道:“夫人何妨派人飞马赶赴长安,此地离长安虽距千里,八百里疾行的话,来回不过数日,此事关乎河东道无数粮商身家性命,当然,也包括夫人的,还请夫人赶紧派人确认。” 韩国夫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王家主,天子纵是从江南调拨粮食,至少也需数月,不会那么快的,妾身以为……不实。” 王行琛笑了:“老夫也觉得不实,但那位新任的刺史李钦载却有些斤两,若果真不实,李钦载为何敢以四十文的高价收粮?前日他已花出去整整五万贯,五万贯可都是真金白银,大家亲眼看着给的。” “粮食收得好好的,为何昨日又突然称病,说什么待病好了以后再亲自主持收粮一事,这病……呵,未免来得太巧,太蹊跷了。” “刺史府这头刚刚称病,江南道的粮食后脚就运进了城,据说今日有粮商求见李钦载,他仍避而不见……很明显,李钦载已事先听到了风声,知道江南的粮食马上将至,粮价一定会狠狠回落。” 韩国夫人勉强一笑,道:“不管真相如何,若并州粮价回落,咱们也没损失,大不了把粮食运出去,卖给别的城池便是。” 王行琛捋须皱眉,缓缓道:“道理没错,可老夫总觉得不安,所以需要借助夫人在长安的人脉,打听天子的口风,首先要证实天子究竟有没有下旨征调江南的粮食。” 韩国夫人沉默许久,忽然道:“王家主,卖粮的事……妾身想退出了。” 王行琛饶是人老成精,亦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什么?” “妾身说,我不干了,就此收手。” 王行琛表情不见喜怒,眼中却露出精光:“夫人三思,事已将成,没有半途退出的道理,你我的身家可都投进去了。” 韩国夫人认真地道:“妾身已三思过了,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但我不想在并州把命丢了。” “夫人何出此言?” 韩国夫人脸上突然露出苦涩之色,低声道:“李钦载此人……王家主怕是小看了他,观他上任并州后,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行径,绝非简单之辈。” “与他为敌,妾身毫无把握,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尤其妾身的身份……” 王行琛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声道:“夫人早已涉事其中,此时收手,怕是来不及了吧?” 韩国夫人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此时收手固然亦难脱罪,但至少是活罪,若继续与李钦载敌对下去,妾身的性命委实难知生死,两害相权取其轻,妾身只想活命。” 王行琛语气越来越冷:“你倒是收手了,可曾考虑过我们?你一个举动,会害无数人头落地,莫非你不明白。” 韩国夫人伸手捋了捋发鬓,忽然露出了熟悉的妩媚风情,嫣然笑道:“妾身自身难保,别的事可就管不着了,此间事了,妾身马上回长安,天子必会庇我。” 王行琛盯着她的脸,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杀意,随即很快恢复平静,淡淡地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然夫人打定了主意,老夫不勉强。但求夫人自保则已,莫出卖了我们。” 韩国夫人娇媚笑道:“妾身与王家主相识多年,怎会出卖老朋友,王家主多虑了。” 俯身舀起一勺沸茶,韩国夫人笑道:“茶汤正沸,火候正好,王家主再品一品,味道与刚才更有一番变化呢。”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入瓮,收网 并州城仍然陷入恐慌的情绪里,不过这种恐慌情绪只是萦绕在粮商们心头。 江南道赈济北方的第一批粮食已经入了城,粮商们夜不能寐,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粮商们便聚集在刺史府门外。 风声不妙,必须赶紧把手上的粮食卖掉,迟恐生变。 李钦载称病后,刺史府大门紧闭,而门外却已人山人海。 第一批携粮入城的粮商们还没卖掉粮食,后面仍有粮商源源不断地进城,都是被李钦载千金买马骨的事迹吸引来的。 而李刺史却病了,听说病得很严重,就只吊着一口气的那种。 这下粮商们渐渐品出不对劲了。 尼玛你是真的病了吗?江南道的粮食刚来你就病了,这个病的名字是不是叫“出尔反尔”? 江南道的粮食进来了,粮商们手上的粮食显然不值钱了,四十文一升?现在谁敢卖这个价?那不是找死吗? 未来几日,若江南道有更多旳粮食进来,粮商们手上的粮食愈发低贱。 朝廷南粮北调,属于宏观调控,为的是赈济北方,这是个人无法阻挡的大势,粮商们在这种大势之下,只能被碾得粉碎。 心怀疑虑,却大有不甘,凭什么我高价囤的粮食,没过几天却莫名变成了白菜价? 资本的本质是嗜血,不是吐血啊! ………… 刺史府内,对外称病,奄奄一息的李刺史正坐在院子里……吃烧烤。 刷子蘸油,在一排鸡翅膀上轮流刷过去,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美感。 刘阿四抓着一根鸡翅正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叹气。 李钦载开始还看在心腹的面子上忍了,后来越忍越觉得意难平。 “你要么痛快吃完滚蛋,要么把鸡翅放下,肚子里的气放完了再吃。” “五少郎,小人实不知您怎么想的,陛下拨给咱们的钱已花光了,一文也不剩,外面还有那么多粮商等着卖粮食,这会儿您还吃得下鸡翅……” 刘阿四叹了口气,道:“什么江南道的粮食,根本没影儿的事,明明是小人带着部曲做的一出戏,若被人拆穿,咱们会被千夫所指的。” 李钦载专注地盯着鸡翅,留意着它的火候,嘴里淡淡地道:“管好你的嘴,除了吃饭和叹气,其他的时候不要张开,就没事了。” 鸡翅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撒上点盐和孜然,香味愈发浓郁。 李钦载咽了口口水,不停朝鸡翅吹凉气。 “哦,对了,明晚你领着部曲出城,继续弄十几车粮食,这次只要带空的粮袋,找个没人的荒郊野外装点稻草河沙什么的,再贴上封条,打上戳记,天亮后大摇大摆回城。” 刘阿四智商有限,但李钦载的操作听起来却有些熟悉。 “五少郎这是……疑兵之计?” “可以这么理解……”李钦载咬了一口鸡翅,油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烫得倒吸凉气:“还有,挖渠的那三万将士该派上用场了,你派个伶俐的袍泽跟那边的将军说一声,调一万人过来。” 刘阿四顿时激动了:“五少郎还是要对粮商下毒手了么?” “我特么想对你下毒手……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为何满脑子总想着打打杀杀?” “一万人明晚子时前到达并州城外,离城二十里处驻扎,待你们将第二批假粮食运回城里后,让将士们将四个方向出城的道路全挖断,然后抽调两千兵马入并州,接管城防。” 刘阿四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五少郎,您这是要作甚?” 李钦载一边嚼着鸡翅一边道:“我要让并州暂时成为一座孤城,并让城内的粮商风声鹤唳,给他们增加一点心理压力。” “顺便传话给宋森,两千兵马入城后,让宋森的百骑司在城内散播流言,就说北方大旱,晋中动荡,相邻州县可能酝酿民变,所以并州必须加强戒备,阻断交通。” 刘阿四努力思索半晌,情不自禁地赞道:“五少郎,高明!”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我哪里高明了?” “挖断了道路,流言四起,粮商们的粮食出不了城,也不敢出城,粮食囤在手里愈发不安,您这是逼着粮商降价呀,再加上江南道所谓的赈粮源源不断送来,城里并不缺粮,粮商的粮食只能平价卖给刺史府。” “四文一升的平价,粮商们这次可是赔血本了,五少郎兵不血刃,不抢不夺,粮商们心甘情愿把粮食卖给您,委实高明之极。” 刘阿四眼里都放了光,对李钦载的钦佩愈发不可抑制。 李钦载神情惊讶,不过他惊讶的重点不一样:“以你的智商,居然能想通如此复杂的问题,是我越来越浅薄了,还是你不知不觉经验条涨满升级了?” “呃……啊?” ………… 刺史府门外,粮商们求见李刺史未果,苦苦等到第二天,不好的消息再次传来。 江南道又有一批赈粮入城了,这次仍然是十几车,大约一万多石。 刘阿四和部曲们押着粮车,大摇大摆进了城门,十几辆粮车在城内招摇过市,刘阿四特意在客栈和粮铺门口晃悠了一阵,才将粮车押送入官仓。 下午时分,城内十几家供应官仓粮食的粮铺挂出了告示。 今日始,全城粮价每升再降一文。 城内百姓愈发欢腾雀跃,人人奔走相告,民居内许多百姓已敲锣打鼓,如同过节般欣悦。 住在客栈的粮商们却如丧考妣,神情惶然。 粮价再降一文,看似是小钱,但刺史府对外释放的信号太强烈了。 是的,李刺史已不稀罕粮商的粮食了,你们爱卖不卖,至于还想卖四十文一升,呵,想屁吃呢。 粮商们不会坐以待毙,此处已无赚钱的希望,我们就去别处,换个地方卖不行吗? 刘阿四押粮入城后不到一个时辰,粮商们纷纷招呼伙计和车夫,推着粮车出城离去。 这次粮商的离去,并未给城内百姓造成任何恐慌,百姓们对此毫无所动。 南方的粮食已经填满了官仓,谁还会在乎数十文一升的高价粮? 然而,粮商们出城后没过多久,却灰溜溜地推着粮车再次回城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城外通往邻城的道路,竟被宁朔都督府的将士们挖断了,粮车根本无法通行,除了回城,粮商们别无选择。 惶惶不安地回到并州城后,粮商们沉不住气了,派人禀报背后的大人物,如今的并州情势严重,他们已经扛不下去了。 就在粮商们刚回到城内,两千将士也奉令入城,接管了并州城防。 并州城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不知何处传出的流言,北方大旱,晋中动荡,相邻州县已有不稳的迹象,可能会有民变。 并州李刺史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不仅下令调兵入城,还挖断了四個方向的道路,以防民变。 流言越传越广,很快全城皆知。 粮商们终于绝望了,他们知道自己这次必然赔血本了。 无论如何,手里的粮食必须尽快脱手,然后赶紧离开并州城。 流言是真是假,对粮商都不是好消息。 如果是真,民变果然发生,那么整个晋中都是粮商的敌人,粮食敢出城就会被抢,粮商们的性命都保不住。 如果是假,是李刺史炮制出来的谣言,那就是打上了他们手里粮食的主意,高价吸引粮商入城,突然冒出所谓的江南道赈粮,最后挖断道路,散播所谓民变流言…… 这特么分明是一个仙人连环跳呀。 再苦苦硬撑下去,鬼知道那位年轻的刺史还会搞出什么阴谋诡计,刚刚入城所谓接管城防的两千将士,他们……难道真的仅仅只是接管城防? 呵,天真了,焉知他们不会对城里的粮商们下手? 大灾时节,哄抬粮价,李刺史为民请命,痛下杀手,稳定城内粮价,粮商人头落地,百姓拍手称快…… 这幅画面是不是很经典? 粮商们只想好好活着,不想成为经典…… 想到这里,粮商们顿觉脖子发凉,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刀不知不觉架在脖子上了。 手里的粮食必须脱手了,白送都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孽缘必须掐死! 并州城内的粮商们变了口风。 他们再次聚集于刺史府门外,苦苦哀求见李刺史一面,这次不敢再卖高价,而是请求李刺史赶紧收粮。 价钱好商量,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刘阿四出现在刺史府门口,傲娇地告诉粮商们,李刺史病重未愈,不便见客。 粮商们盘腿坐在刺史府门外,集体为李刺史诵经祈福…… 不知是粮商们念力通达,还是李刺史福大命大,在一阵虔诚的祈福过后,李刺史的病竟不药而愈,被部曲搀扶着走出了刺史府大门。 粮商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他妈总算出来了! 等咱们卖了粮食,立马咒你一命呜呼。 “十文一升!”一名粮商毫不犹豫地喊价。 李刺史双腿一软,两眼翻白,俨然旧疾复发命不久矣。 “八文!”另一名粮商再次喊价,胜造七级浮屠。 李刺史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喘息。 “五文!”又有粮商为敬爱的李刺史吊命。 李刺史浑身抽抽,呕心沥血。 “四文,四文!”一名粮商悲愤地道:“李刺史若病仍不愈,小人便随同李刺史共赴黄泉!”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浑身抽抽的李刺史突然站直了身子,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活蹦乱跳长命百岁的样子分外惹人唾弃,粮商们不戒色的话,肯定活不过他。 李钦载推开了搀扶他的部曲,整了整衣冠,朝粮商们长揖一礼,然后……双臂举过头顶,弯曲。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比心,耶!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后,李钦载收功,转身回了刺史府。 粮商们面面相觑,一脸呆滞。 这货……从头到尾居然一个字都没说,但不知为何,侮辱性极强。 尤其是那个比心,虽不明其意,但莫名让人感到强烈的不适。 李钦载进门后,刘阿四站在府门外的石阶上,昂首挺胸大声道:“四文一升,过斛称重!” 粮商们肩膀一垮,绝望地叹气,然而还是老老实实排队,一车车粮食开始朝刺史府门前聚集。 李钦载进门以后,神情一阵轻松。 粮商们的粮食终于彻底地留在并州城了,这些日子虚虚实实一堆套路,为旳就是这个目的,此刻目的终于达成。 粗略算了算粮食们运进城的粮食,至少能保并州城及周边四县大约两个多月的赈济。 两个多月后,江南道的赈粮真的能到并州,李钦载愿以所余不多的节操发誓,这次绝不骗人。 当然,那时粮商们是何种表情,李钦载就管不着了,粮食已收,留你们何用? 眼下唯一的难处是……没钱了! 四文一升收购粮价,李钦载也拿不出钱来,李治拨给他的国库银钱已被他花干净了。 这个……确实是个麻烦,李钦载暂时拿不出办法,今日粮商卖粮的钱只能欠着。 ………… 晋阳行宫。 金乡县主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不错,中午路过仍旧乌烟瘴气的偏殿时,金乡县主不仅没嫌恶地皱眉,反而还朝父王的那群狐朋狗友微笑招呼。 这一笑不仅令狐朋狗友们惴惴不安,滕王更是心虚胆战。 事出反常必有妖,宝贝女儿已经放弃对本王的治疗了么? 越想越不对,滕王索性扔下斗蛐蛐儿正起劲的狐朋狗友,独自追了出去。 “女儿,乖女儿,你咋了?是否身子有何不适?”滕王紧张地问道。 金乡县主一脸莫名:“女儿身子好得很呀。” 滕王观察她的表情,试探问道:“不知蕊儿何事如此高兴?说出来让父王也高兴一下?” 金乡县主忍不住再次露出笑容,道:“父王,并州城的百姓有救了,辖下四县的百姓也有救了。” “咋了?”滕王满头雾水。 “今日一早,并州城的所有粮商聚集刺史府,以四文一升的价钱,将粮食全卖给了刺史府。”金乡欣慰地道:“父王,你敢信么?大灾之年,别地粮价已翻了数十倍不止,并州的粮价却被打落到四文,四文!” 金乡加重了语气,欣悦之色怎么都无法掩饰。 滕王眯着眼,并未表现出多高兴。 说到底他从小到大只是个皇家的纨绔子弟,对底层百姓的疾苦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但出于对女儿的逢迎,滕王还是附和道:“啊,四文,了不起了不起!……为何粮商愿意卖这个价?这不是赔本么?” 金乡愈发欣然道:“那个新上任的李刺史很厉害,女儿之前倒是看走眼了,前几日花巨金收粮,将各地的粮商吸引过来,粮食入了城他却称病不出,然后江南道的赈粮恰好来了,粮食瞬间不值钱了……” “昨日女儿还听说,宁朔都督府的将士奉令挖断了并州城外的道路,说什么外地有民变,粮商们的粮食无法出城转卖,情势眼看越来越危险,粮商们不得不咬牙以四文一升的价钱把粮食卖给了刺史府。” 金乡由衷地赞道:“布局,引诱,威压,收网,这手段,真的高明,厉害!难怪被天子如此器重,果真有几分本事,并州的百姓幸甚。” 然后金乡露出羞惭之色,低叹道:“想到女儿当初还责怪他胡乱施政,置百姓于水深火热,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布下如此绝妙的棋局,可笑女儿愚钝至此,竟不知深浅错怪他,想想便觉得无地自容……” 滕王睁着小绿豆眼,似懂非懂地眨巴着。 话虽然没听懂,但女儿的表情他看懂了,越看懂越觉得不妙。 当一個女人对一个男人露出崇拜的表情,接下来的发展能好吗? 本王的宝贝女儿,堂堂的县主之尊,竟崇拜一个有妇之夫…… 达咩! 滕王心腔子瞬间缩紧了,暗暗攥住了拳头。 走!必须带着女儿马上离开并州!明日就走! 把这段孽缘彻底掐死在摇篮里! 滕王脸色阴晴不定时,金乡却迟疑地开口道:“女儿错怪了李刺史,当初对他很无礼,如今不能装糊涂当没发生过,女儿想……当面跟他道歉。” 话音刚落,滕王仿佛被流氓摸了屁股似的尖叫起来:“我去!” 金乡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滕王咳了两声,道:“父王代你赔礼,你不必去了。说来父王也是皇室宗亲,李刺史为社稷立下偌大的功劳,拯黎民于水火,父王理应代天家对他表示感谢。” “女儿安心留在行宫,收拾一下行李,父王这就准备厚礼拜会李刺史,乖,一定留在行宫,不要乱跑。”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得加钱! 金乡县主今年十六岁,正是豆蔻年华,而且尚未婚配。 出身高贵,容貌绝色,世上能配得上她的俊秀男子并不多,这几年跟着滕王四处游山玩水,当爹的忙着跟天下所谓的文人名士附庸风雅,金乡县主的婚事便耽误下来。 但就算耽误了,滕王也不可能将她许配给一个成了亲的男子。 大唐没有什么“平妻”的说法,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若李钦载跟金乡真走到那一步,金乡进李家的门只能做妾,堂堂县主之尊,怎么可能自甘堕落?滕王一脉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滕王打定主意必须要拆散这对苦命野鸳鸯,不仅要立马离开并州,而且绝对不能让他们再见面。 女儿要跟李钦载道歉,可以,亲爹代她去。 意识到严重性后,滕王顿时雷厉风行,立马命人准备了厚礼。 财大气粗的滕王准备的礼物也非常直接,一箱又一箱的银饼,檀木小盒装满的黄金,以及玛瑙,宝石,象牙,犀角等等,全是名贵物件。 上次与李钦载相见,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李钦载甚至追着马车骂了半条街。 关系已如此恶劣,但滕王并不在乎,大家都是体面人,偶尔干了不体面旳事也没关系,下次见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维持体面便是了。 再次登上刺史府的门,滕王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他对并州最近发生的事并不怎么在意,但听女儿说,这小子似乎有点本事,把并州治得服服帖帖的。 人家还是天子颇为器重的臣子,又是英国公之孙,相比他这个不怎么被天子待见的皇叔,论身份地位,似乎比他高那么一点点…… 打个比方吧,如果他俩在天子面前打起来了,天子怕是不会偏袒他这个皇叔,没准还会帮着李钦载那小子下黑手。 这就是现实,因为天子真的很不待见他。 递上名帖,门外等了许久,滕王才被李家部曲领进刺史府。 这次的待遇没那么隆重,李钦载并未亲迎出门,就连进了中堂,滕王也是独自等了很久才见李钦载姗姗而来。 李钦载见到滕王后脸色不怎么好看,若非对方的王爵身份,李钦载甚至都不想见他。 冷冷一哼,李钦载在堂内坐下,淡淡地道:“你又来干啥?上次没骂过瘾,这次再战三百回合?” 滕王的脸色也不好看,若不是代女儿来道歉,鬼才愿意来。 “本王马上要离开并州了,向李刺史道别……”滕王加重了语气道:“带女儿离开。” 李钦载一脸莫名其妙。 咱俩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互相道别的地步了吗?还是说你希望走的时候我再追着马车骂半条街? “告辞!”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来人,送客!” 说完李钦载起身。 滕王大怒,这啥态度? “李刺史且慢!”滕王突然喝道:“本王今日登门,一是道别,二是想告诉李刺史,既然你已有了良配,以后还请莫招惹我女儿了,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你特么疯了吧?我何时招惹你女儿了?” 滕王冷下脸道:“做都做了,不敢认么?” 李钦载真是满头雾水,他与金乡县主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她主动见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主动的举止,怎么就招惹他女儿了? 这货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滕王殿下不妨回去问问令媛,我如何招惹她了?”李钦载总觉得哪里不对,是自己给了金乡县主什么错觉,还是金乡县主给了她亲爹什么错觉? 总之,这事儿很不正常。 滕王摆了摆手,道:“不必问了,便是如此吧,明日本王便启行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可能见面不多了,言尽于此,李刺史好自为之。” 李钦载叹了口气,这特么祸从天降…… 正要解释点什么,刘阿四突然走进堂内,小心看了滕王一眼,然后躬下身子将一张长长的礼单递给李钦载。 李钦载展开礼单,见上面长长一串名贵礼物,有金有银,有宝石有犀角,全是值钱的东西。 李钦载两眼一亮,急忙望向刘阿四,刘阿四沉稳地点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是滕王送来的礼物。” 正为如何付粮商银钱而焦头烂额之时,滕王这份厚礼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哎呀! 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好失礼! “阿四,怎可如此慢待贵客?快吩咐设宴,好酒好菜莫耽误。”李钦载佯怒道。 随即李钦载起身,热情洋溢地走向滕王,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拽着他的手上下摩挲,眼中的柔情能掐出水来。 “殿下见谅,下官刚才态度不好,只因并州琐事繁多,难免情绪不佳,见谅见谅。”李钦载一脸歉疚地道。 滕王受到惊吓了,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衣裳上擦拭了几下。 啥意思?这货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你,你……前倨后恭,有何企图?”滕王身子往后仰,戒备地盯着他:“李刺史,任尔逢迎屈意,本王的女儿也万万不可能许配给你,莫痴心妄想了!” 李钦载再次拽过滕王的手,继续柔情蜜意地上下摩挲:“下官只是为刚才的失礼向殿下道歉而已,殿下莫多想,……殿下明日便要离开并州了吗?” “是……是啊,咋!” “多留几日,多留几日!并州风土人情还未领略,殿下怎可行色匆忙,留下来,下官陪殿下周游并州境内山川河流。”李钦载热情地道。 “不必了!本王明日便走,一定要走!” “如此,下官亲自送您,一直送出并州境内,并州好,风景旧曾谙,但愿殿下闲暇之时,莫忘依依东望……”李钦载握着他的手深情款款地道。 滕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李钦载,你够了!”滕王咬牙切齿道:“不管你有何阴谋,总之,以后不准再见我女儿!” 李钦载一愣,女儿? 所以,送如此重的礼,是滕王给的分手费?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和金乡县主之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但滕王明显想偏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不过……天大的误会李钦载也管不着。 眼神闪烁几下,李钦载忽然放开了滕王的手,缓缓道:“殿下送如此重礼,是为了不让我和金乡县主再见?” 滕王冷冷道:“当然,不然你何德何能值得本王送此厚礼?” 李钦载慢条斯理地道:“我和令媛情投意合,情比金坚,她可是我的一生挚爱,意中情人呀……” 滕王一呆,接着气急败坏喝道:“你待如何?” 李钦载仰起鼻孔,神情不羁地道:“……得加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卿本佳人 天降横财,不受反咎。 对于主动送上门的横财,李钦载向来是不忍心拒绝的。 不仅不拒绝,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多薅一把下来。 李钦载现在才发现,他与金乡县主之间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非常美丽。 可惜这个误会发现得太晚,滕王明天就要走了。刚才李钦载使劲留客也没能留下他。 错过土财主,如同错过一生挚爱,李钦载是真感到心痛了。 酒宴不欢而散,滕王又被狠狠薅了一把腋窝毛,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出门上了马车,滕王深呼吸,努力打开自己的格局。 没事,破财而已,至少将女儿与那小子之间的小小萌芽掐死了,这就很值。 不得不说,滕王的性格还是很可爱很讨喜的,生性乐观开朗,从不钻牛角尖,这么一想,滕王顿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赚钱的买卖。 越想越得意,至于刚才破的财,呵,本王名下田产商铺无数,破财算什么?钱是王八蛋,那个姓李的小子也是王八蛋。 用王八蛋砸另一个王八蛋,正是本王一贯的风格呀。 ………… 入夜,韩国夫人府邸。 并州城内夜深人静,只有更夫打更旳梆子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 韩国夫人早早便歇息了,今晚滕王来访,向她告辞,韩国夫人也是个玲珑人儿,自然是盛宴招待。 说来滕王是个真性情的人,多年前在宫中见过她一次后,从此惊为天人,对她更是屈意逢迎,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里都透出浓浓的情意。 这次滕王明明要去洪州,偏偏在并州驻留一个多月,说是与当地文人作乐,但韩国夫人清楚,滕王是为了她。 可惜她无法接受滕王,因为她与天子早已…… 今晚饮了些酒,也许是离愁别绪萦绕心头,韩国夫人不觉有些醉意,滕王告辞后,她便早早睡下。 漆黑的夜色里,三道身影从府邸院墙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 身影入院,蹲在地上原地静默许久,观察四周的动静,确定没人发现后,三人很有默契地各自分散开,悄悄朝后院潜行而去。 三人似乎对韩国夫人府邸的房间早有了解,驾轻就熟地躲过巡弋的侍卫,径自来到韩国夫人的卧房门外。 蹲在漆黑的廊下,三人缓缓拔出了刀,刀刃在黯淡的月光下散发出骇人的寒光…… …………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还在睡梦中时,却被刘阿四叫醒了。 不满地睁开眼,李钦载眼神充满了怒火,天王老子叫醒他也要承受他的起床气。 刘阿四顾不得赔礼,急声道:“五少郎,不好了。昨夜韩国夫人被刺!” 李钦载瞬间清醒了,猛地坐起身:“韩国夫人死了?” “没死,但受了重伤,刺客三人已摸到她的房门口,却没想到她的府里养了狗,狗叫得惨烈,惊动了府里的侍卫,这才赶来救下韩国夫人。” 李钦载的眼神已恢复冷静,道:“韩国夫人伤在哪里?” “腹部被刺了一刀,所幸被肋骨挡住,肋骨断了,但内腑却未受太大的伤,除此之外韩国夫人身上还有大小十余道伤口。” 李钦载皱眉,喃喃道:“粮商背后的人终于出手了……” 刘阿四不解地道:“韩国夫人按理说应是跟那伙人一道的,他们为何要杀她?” “并州粮价被我打下去了,他们大势已去,韩国夫人或许要退出,或许幡然醒悟,但她知道了太多秘密,那些人怎会留她活口?” 刘阿四吃惊道:“她可是陛下钦封的国夫人,他们岂敢……” 李钦载淡淡地道:“他们没什么不敢的,只要危及了自身,他们甚至敢造陛下的反,富贵本在险中求,不奇怪。” “五少郎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李钦载笑了:“不知道,但我很快会知道,这伙人该拔掉了,否则并州还是不安宁,我若被调回长安,并州的粮价又会被他们哄抬起来,百姓可就真没活路了。” “这些日子我对粮商客客气气,从未动刀兵,想必他们一定以为我天生好脾气,像个书呆子似的不敢见血,呵……” “见惯了我的慈悲手段,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霹雳雷霆了。” “阿四,传令入城的两千将士,今日起,由我接管统兵权。” 刘阿四抱拳应是,随即又道:“五少郎要杀人了么?先杀谁?” 李钦载沉思半晌,缓缓道:“粮商背后的人已忍不住出手,除了韩国夫人之外,想必更不甘心的是并州粮价被我打下来,这才是他们最在意的东西,他们若要反击,你猜他们会如何反击?” 刘阿四愕然摇头:“小人不知。” 李钦载思忖片刻,叹道:“再布个局吧,且看谁会钻进来……” ………… 当天夜里,并州官仓。 官仓内不仅有粮仓,还有银仓瓷仓布仓,它们是统一集中在一起的,其中还有少部分是租赁给本地和外地的商贾,给他们的货物提供暂时存放之地,当然,不免费。 夜深人静,官仓内外戒备森严,刺史府的差役们举着火把来回巡弋,一切仍如往常般平静。 子时后,万籁俱寂之时,巡弋的差役们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懒洋洋没精打采地围着官仓转了两圈。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官仓外停下。 门前值守的差役上前拦住,却见别驾王实赋从马车里走下来。 差役一愣,急忙见礼。 王实赋淡淡点头,凝视着一座座小山般堆积起来的官仓,王实赋的脸色不由浮起几许复杂和挣扎。 思忖良久,王实赋还是一咬牙,迈步走进官仓。 闲庭信步般在几座官仓外巡视一番,最后王实赋停在堆积粮食的官仓外。 环顾四下无人,王实赋打开官仓的门,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微微一晃,火光亮起,昏暗的火光照映出他那张苍白的脸。 正要将火折子扔进粮仓,突然背后一阵阴风吹来,火折子竟然被吹灭了。 王实赋悚然一惊,猛地转身喝道:“谁?” 毫无预兆地,四周突然亮起了火把。 数百名宁朔都督府的将士举着火把,手执长戟,将粮仓团团围住。 没多久,人群让开一条道,李钦载缓缓走了出来,暗淡的火光下,李钦载的脸色复杂又惋惜。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耶……”李钦载叹道。 王实赋浑身一震,骤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你……早知道我……” 李钦载摇头:“我不知道是你,也一直希望不是你,可我没法欺骗自己……王别驾,这是个瓮,可惜你钻进来了。” 王实赋脸色数变,良久,长叹道:“李刺史,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 李钦载微笑道:“你以为我其实是個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做事莽撞不知深浅?” 王实赋摇头:“我们打听过你,也研究过你,你不止是纨绔子弟那么简单,从去年至今,你立下的桩桩功劳,被陛下渐渐器重,诸多事迹我们都打听到了,也对你足够重视了。” “这些日子你打压粮价,虚虚实实那些计谋,我们一直忍着没出手,就是知道你不简单,所以对你有顾忌。” 李钦载笑了:“如今粮商手里的粮食全都收归刺史府,集中在官仓,所以官仓成了我的要害,若一把火将官仓的粮食全烧了,并州将会再次陷入恐慌……” “王别驾,你们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这一步,你们又失算了。” 王实赋垂头,叹道:“是,我们失算了,……其实我本不赞同烧官仓的,可我们已别无选择,韩国夫人没死,我们迟早会暴露,只能孤注一掷。”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生死一遭 李钦载惋惜地看着王实赋,他其实很欣赏这个人。 百骑司打听到的王实赋,是个官声清廉为民与善的好官儿,他在任上确实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 然而,人终究都有两面性,李钦载刚到任并州时就曾对他有过怀疑,这种怀疑一直不曾打消过。 “王别驾,把你后面的人招出来,我可保你一命。”李钦载盯着他眼睛道。 王实赋苦涩一笑:“我不能招,我……有苦衷。” 李钦载笑笑:“苦衷就是……太原王氏?” 王实赋一惊:“你,你如何……” 李钦载缓缓道:“我查过你,你出身太原王氏,后来听说长辈拆散了你和心爱的女人,所以你从此与太原王氏断绝来往,呵,故事挺狗血的,但我不信。” “在这个年代,没有人能彻底斩断与家族的来往,那是从出生便烙在身上的印记,更何况,并州是太原王氏的祖源地,而你却在并州为官,若说完全断绝来往,我真的很难相信……” 王实赋苦涩地道:“李刺史是因为这一点而怀疑我的?” “不仅如此,百骑司打听到你为人为官毫无瑕疵,简直是当代圣人,而我,生平最不相信的就是圣人,如果世上真有圣人,那么他一定是个伪君子,一定做过恶事。” 王实赋沉默半晌,垂头道:“我服了……” 李钦载叹道:“你本出身门阀,怎忍心祸害子民?百姓已够苦了,你们不缺吃穿,多的是赚钱的门路,大灾之年为何不肯让百姓喘口气?王别驾,我若轻易恕了你,对不起那些受苦的黎民。” 王实赋低声道:“我愿认罪伏法。” 李钦载挥了挥手,命将士们将王实赋拿下,押进大牢。 王实赋垂头丧气被押了下去,刘阿四这才一脸崇拜地道:“五少郎神机妙算,果然算到有人烧官仓,甚至一早就怀疑王实赋,实在高明。” 李钦载并无高兴之色,这个时期的大唐不错,朝堂上没那么多腌臜事,民间也是纯朴无暇,可任何朝代都不是完美的,总有那么几个掌握权力的人为了私利盘剥百姓。 并州如此,其他的城池未必没有。 ………… 回到刺史府时已快天亮,李钦载索性坐在堂前独自饮酒。 他似乎在等人。 清晨,刺史府的差役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中堂,开始打扫庭院。 日上三竿之时,一名部曲匆匆赶来禀报,韩国夫人求见。 李钦载露出了笑意,再等下去他可就真困了,还好,该来的人总算来了。 韩国夫人是被人用软轿抬来的,她面无血色,衣衫不整,出门前似乎还是轻施了脂粉,女人任何时候都不会辜负自己的脸。 李钦载仔细打量她,韩国夫人受伤颇重,她的身上许多地方缠着布条,肋下更是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只能无力的躺在软轿上,不时蹙眉轻吟。 李钦载迎上前,命人小心地将她放下,然后屏退堂内下人,命部曲巡弋周围,不让人靠近。 堂内二人一坐一躺,互相对视许久。 韩国夫人凄然一叹,道:“终究还是没逃过去,本来事发后打算回长安,可我又不敢,没想到并州已有人动了杀机。” 李钦载笑了笑道:“夫人若多念念佛经,当知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有因必有果。” 韩国夫人叹道:“是啊,这大概便是我的报应吧。自从妹妹被册封皇后,武家上下皆腾达,我们便渐渐张狂起来了,回想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真是……百死莫赎。” 李钦载微笑道:“夫人这几年的行径我管不着,我只关心夫人在并州做了什么。” 韩国夫人避而不答,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李刺史,我只想得到一句实话,你赴任并州之前,我妹妹是否有过密令,让你杀了我?” 李钦载笑道:“亲姐妹何至于此?夫人多虑了。” 韩国夫人却不依不饶道:“还请李刺史直言。” 李钦载沉默不语。 良久,韩国夫人凄然一笑。 虽然没等到答案,但李钦载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是我该死,我不该与天子……这几年我真是忘形了。”韩国夫人含泪喃喃道。 擦了擦眼泪,韩国夫人昂然道:“李刺史,我不让你为难,既然已奉了皇后之命,便请动手吧。” 李钦载没动,而是自斟了一杯酒,饮尽,长出一口气,道:“夫人的生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是生是死,要看你在并州做了什么,夫人愿意说说么?” 韩国夫人挣扎起身,忍着身体的剧痛,咬牙跪倒在李钦载面前,缓缓道:“李刺史,我有下情陈报,并州粮商哄抬粮价,我有参与,但非主谋,主谋者繁多,皆是权势之辈,李刺史敢听吗?” 李钦载笑了:“你敢说,我当然敢听。” 韩国夫人眉目低垂,神情淡漠,那张曾经诱人的樱桃小嘴此刻上下翻动,一串长长的名字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许久之后,韩国夫人终于说完,然后挑衅地看着李钦载,似乎在用眼神问他,这么多权势之辈,你敢拿问吗? 李钦载听完后心跳陡然加速,但还是死要面子维持微笑。 这串名单,委实令他心惊胆战。 它涉及的不仅仅是并州,而是整个河东道二十余座城池。 各城刺史别驾,驻军将领,世家门阀,甚至還有長安朝堂的侍郎,左丞,寺卿等等。 这是一张无比隐秘且复杂的网。 今日此刻,李钦载和韩国夫人终于将这张网撕开了。 “李刺史,我知道都说了,不知李刺史敢办么?”韩国夫人面色苍白,犹不忘理了理发鬓。 李钦载笑了:“還是那句话,你敢说,我就敢办。” 韩国夫人眼睑低垂:“妾身拭目以待。” “听夫人所言,此案你虽涉事,但幸好不深,充其量投了钱想赚點红利,并未参与谋划和施行,再加上你揭举有功,死罪可免。”李钦载缓缓道。 韩国夫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怔怔道:“你……不杀我?” “罪不至死,下不了手。”李钦载微笑道。 “可,皇后的密令……” 李钦载揉了揉脸,道:“确实是个麻烦,但不算大麻烦,再说,我纵恕你一死,皇后若仍存了杀意,换个人来杀你,你还是难逃一死。” 韩国夫人的脸色愈发苍白。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敢问夫人,贵府老太君是否也在并州?” 韩国夫人一怔,下意识点头:“母亲自然在我府里颐养。” 李钦载笑道:“老太君是解铃人,夫人不如赶紧请动老太君赴长安,你诚恳认错,老太君晓以手足亲情,我听说皇后侍亲至孝,或许能保住你一命。” 韩国夫人恍然,急忙感激地朝他道谢。 李钦载含笑扶起了她。 至于当初赴任前,李治说要保她一命的话,李钦载在她面前只字未提。 如果说了,恐怕会让她有了倚仗,回了长安反而会与武后发生冲突,以武后的冷硬心性,神仙都救不了韩国夫人了。 至于以后韩国夫人与李治是继续保持苟且,还是从此一刀两断,那是宫闱秘事,李钦载没兴趣知道,更不敢随便掺和。 命部曲将韩国夫人抬走,并派了一队人保护她。 韩国夫人离开后,李钦载独自站在堂内沉思许久,突然大喝道:“阿四,召集宁朔都督府将士,拿人!” 半个时辰后,并州城大乱。 一队队将士执戟而出,破门闯入城内许多官宦和世家门户,二话不说拿住人犯便架走。 全城震动,哭嚎声远。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韩国夫人提供的名单很详细,不仅是并州,还包括整个河东道官员和世家的涉事名单。 这张网既然已撕开,李钦载便不需顾虑,长安朝堂的官员让李治去决定,但河东道的涉案官员必须拿下。 宁朔都督府的三万将士,李钦载临时征调了一万人,分为二十几个小队,分赴河东道各个城池。 他们的任务是拿人,无论犯官还是世家族人,凡涉案者全部拿下,押送长安。 李钦载只是刺史,本来没有权力拿问别的州县官员。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奉旨查案,李治任他并州刺史的原因就是查哄抬粮价一案,如今案情水落石出,但凡涉案者,无论州县官员,皆可拿问。 将士们分赴河东道各个城池,拿问人犯时是怎样的鸡飞狗跳李钦载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并州城内已鸡飞狗跳了。 毫无预兆地,刺史府突然拿人,而且拿的都是官员和世家族人,太原王氏更是倒了血霉,所拿下的世家族人基本都是王氏子弟。 两个时辰后,并州城愈发混乱,被拿下的官员和世家族人足有上百人。 官员们皆是李钦载治下,被拿入大牢后本身心虚,自是无话可说。 但世家族人可就不干了,并州是朝廷的并州,但它也是太原王氏的族源之地,李钦载等于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拿问他们的族人,岂能教他如意? 上百人犯刚关进大牢,百姓们惊疑不定围在刺史府外议论纷纷之时,太原王氏来要人了。 家主王行琛为首,他的身后还有数百族中子弟和门下儒生。 刺史府门前值守的差役紧张地拦住他们,但不敢下重手。 这数百人个个身份高贵,随便一个都是身负官职,差役们只敢阻拦,却不敢驱赶,反而掉头跑进府内向李钦载报信。 未多时,刺史府的大门打开,李钦载在部曲们的簇拥下走出来,跨出门槛的刹那,李钦载便与王行琛的眼神半空碰撞。 脸色铁青的王行琛此时犹不忘世家的礼仪和气度,朝李钦载拱了拱手,道:“李刺史当面,老夫久仰了。” 李钦载也笑着回礼:“王家主久仰,今日何故围聚刺史府门前?是对本官有什么不满么?” 王行琛脸色愈发铁青:“李刺史何必明知故问,尊驾无端拿问太原王氏数十族人,刺史是想给太原王氏一记杀威棒么?” 李钦载眨了眨眼:“王家主做过什么,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本官为何拿问王氏族人,需要我明说么?” 王行琛忍不住怒道:“无凭无据,怎能污蔑我王氏族人!” “凭据?有啊。”李钦载不在意地道。 王行琛一愣,向前一步冷冷道:“若李刺史有凭据,不妨拿出来,若真是铁证如山,老夫便领受了罪责。” “不急,刚拿了人,家主稍等两日,待我拿到人犯供状,凭据不就有了。” 王行琛气笑了:“先拿人,再取证?这是什么道理!李刺史这般倒行逆施,难不成以为在并州一手遮天了吗?” 李钦载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当刺史,办案没什么经验,慢慢熟悉吧,反正人犯已拿下,问出供状后便往长安刑部一送,剩下的便是刑部的事了。” “王家主若觉得被冤枉了,不妨动身去长安,找刑部要人,顺便再去陛下面前参我个无法无天,如何?” 王行琛大怒:“李刺史,莫仗着陛下宠信便蛮不讲理!” 李钦载恍然地道:“你带这么多人围住我的刺史府,原来是打算跟我讲道理呀……我还以为你是冲击官府,意图不轨呢。” 这话有点严重,王行琛面色立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钦载眼神渐渐变得凌厉,盯着王行琛道:“我是并州刺史,并州的规矩由我来定,太原王氏最好本分一点,否则莫怪我无礼了。” 探手取过一旁刘阿四手里的横刀,李钦载在身前的空地上缓缓划出一道线,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突然弥漫的杀气,在空气中回荡。 指着脚下划出来的线,李钦载冷冷道:“要闹事尽管闹,但是,不要越过这道线,谁敢跨过線,我便視为刺官谋逆,当场格杀!” 将横刀扔给刘阿四,李钦载扬声道:“阿四,你们守在门口,记住我刚才的话,刚越过这条线,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太原王氏一名年轻的族人站了出来,王行琛大惊,来不及阻止,那年轻族人已一脚跨出,越過了那条线。 “李钦载,你莫太过分!今日若不将我王氏族人交出来,我等……” 话没说完,刘阿四眼中冷光一闪,然后手起刀落,雪白的刀光掠过年轻族人的脖子。 年轻人话音戛然而止,圆瞪双眼呆立原地,瞬间脖子冒出一丝红线,接着鲜血喷涌而出,年轻人软软倒地,已没了声息。 人群一阵骚动,众人震惊地看着李钦载。 没想到他真敢杀人!杀的还是太原王氏的族人! 天要被捅破了! 太原王氏的族人吓得纷纷后退,人群里传出几声凄厉的哭嚎,但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一股压抑窒息的杀意伴随着浓浓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 李钦载面无表情地盯着王行琛,此刻王行琛的脸色已一片惨白,怔怔地看着地上死去的族人,血腥的画面令他一时竟忘了开口。 沉默许久,李钦载缓缓道:“王家主,并州哄抬粮价一案,太原王氏究竟有没有涉案,被我拿问的那些族人究竟是不是冤枉,你比我清楚……” “而且,家主你本人也不是那么清白,今日我没下令将你也拿入大牢,是顾及了太原王氏的脸面,还望王家主不要一错再错,逼我出手。” “如果我是你,现在会一声不吭地回去安排善后,然后好好想想如何在天子面前自辩,你已自身难保,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我刺史府闹事?” 李钦载朝他笑了笑:“言尽於此,家主好自为之。” 仰头环视四周,李钦载语气渐冷:“本官还是那句话,敢越过这条线者,格杀勿论!这便是本官在并州城定下的规矩。”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调令归京 王氏族人收拾了尸首,潮水般退去。 屠刀面前,没人敢与李钦载再争执,因为这个来自长安的纨绔不开玩笑,他是真敢杀人。 纨绔是不会讲道理的,他只会像个冲动的醉汉,做事只凭喜恶,不计后果,尤其是,这样的人手里还握着刀把子…… 王氏族人不敢争了,随时会掉脑袋,他们与李钦载的战场只能换到长安朝堂。 看着王行琛领着族人退去,地上只留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李钦载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刺史府。 刘阿四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扬声道:“差役何在?出来洗地!” 进了刺史府,刘阿四低声道:“五少郎,韩国夫人与其母已上路往长安而去,宁朔都督府一千将士随行保护她们。”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南方筹粮可有消息?” “有,天子已下旨征调南方数十城的粮食赈济北方,首批十万石已上了船,经大运河前往并州,约莫一个月后可至。” 李钦载由衷地舒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这可是北方百姓今年的救命粮啊,幸好赶在赈粮到达前除掉那些哄抬粮价人。” “五少郎,幕后主谋已被拿问,那些粮商呢?” 李钦载冷笑:“他们当然也跑不了,并州稳下来后,就该轮到粮商了。” 凝望茫茫远方,李钦载轻叹道:“快点做事吧,不出意外的话,陛下的调令快来了,咱们快回长安了……” 刘阿四一愣:“这么快就回长安?五少郎,您上任刺史还不到一个月呀。” “事情做完了,当然该回去了,陛下不会真打算让我一直当刺史的。” 回到刺史府内,李钦载将最近并州发生的一切写在奏疏里,派人快马送去长安。 接下来几日,李钦载开始出城走访并州辖下四县。 今年的旱灾已无可挽回,赈灾的粮食已在路上,李钦载关心的是挖渠的进度。 对并州来说,这是千秋功业,百姓将受惠千年,从此不再受旱灾所苦。 三万将士挖渠,工程量虽巨大,但军人的服从性体现在工程里,确实比寻常的徭役民夫和工匠强多了。 李钦载走访了几个县,发现各县的主渠已经完工,将士们正将沟渠通往各个村乡,沟渠的水源上游还修了几个水库,旱时放水,涝时蓄洪。 水库和沟渠不能盲目乱修,早在动工之前,李钦载便请了当地有名望的宿老和水利专家考察,认真地将他们的建议记录下来,自己实地查证后,决定了主渠和水库的地点。 如今工程基本已接近尾声,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多月,这项浩大的工程便可完工。 看着已见雏形的沟渠和水库,李钦载由衷感到欣慰。 这样的工程虽耗时耗力,但它的意义可比帝王修宫殿大多了,自己在刺史任上能完成这样一桩壮举,不负为官一任。 十余日后,从长安风尘仆仆驰来一骑,骑士带来了李治的圣旨。 渭南县伯李钦载着罢并州刺史,回长安述职。 念完圣旨后,骑士匆忙回京复命。 李钦载独坐院中,神情却颇为复杂。 当初不甘不愿地上任,然而时日久了以后,不知不觉对并州有了感情,他突然很想上疏请求李治让他多任几年,想看看自己治下的并州在几年后会是怎样的境况。 想留,舍不得长安的婆娘和儿子,想走,又舍不得并州的百姓。 心情很矛盾,双手捧着圣旨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才慢慢起身,命刘阿四和部曲们收拾行李。 并州已无事,自己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们已不需要自己了,但长安的婆娘和儿子需要自己。 男人,永远應該奔赴在需要自己的地方。千年以后,有人管这种心态叫“责任”。 第二天,李钦载罕见地在清晨便起床。 领着刺史府官员和差役,李钦载穿着官服,最后一次巡查官仓和并州城的街道,查点官仓存粮,路过街上的店铺询问各种货物的物价等等。 吏部委派的新任刺史还在赶往并州的路上,刺史府的别驾已被拿下大牢。 李钦载向刺史府长史交接了官仓账簿和各项事宜,并郑重其事地将官印交给了长史,嘱咐城外挖渠的工程进度和事项后,终于轻松地呼了口气,卸下了千钧重担。 清晨的街道有些安静,路上行人稀少,李钦载领着官员和差役走在城内的街道上,似乎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回到刺史府前,刘阿四等部曲已將马车安排好,静静地停在门前等候。 李钦载转身朝长史和差役们一笑,长揖一礼,道:“与诸君共事一场,李某之幸也,诸位,保重。” 长史和差役们眼眶泛红,纷纷还礼。 长史哽咽道:“李刺史打压粮价,兴修水利,福泽万世,必青史彪炳,并州百万子民皆感刺史恩惠。” 李钦载笑着摇头:“顺手做了几件事而已,没那么严重。” 顿了顿,李钦载脸色一肃,道:“转告新任的刺史四个字,‘善待百姓’。” “是。” 不喜欢离别,像一块沾在手上黏黏又甩不掉的糖,惹人愁绪。 李钦载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便登上了马车。 车夫一记响鞭,马车徐徐启行,朝城门外驶去。 剛出了城门,车夫突然勒马停下,颤声道:“五,五少郎……” 李钦载正在车厢内睡回笼觉,不耐烦地道:“咋了?” “有,有人……” “啥?”李钦载掀开车帘,接着被马车外的一幕惊呆了。 城门外,吊桥边,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潮望不到尽头,全是百姓。 每个人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上万人的场面竟鸦雀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李钦载的行程。 李钦载呆怔许久,急忙下了马车。 两名年纪老迈的德望宿老上前,恭敬地朝李钦载双膝跪拜。 随着宿老带头,上万人同时跪地,黑压压的人群瞬间矮了一截。 “万家生佛,造福一方,并州百姓送李刺史归京。”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脱靴留官,潮来潮退 李钦载任刺史并不久,他更像是一个顶着刺史官职办案的警察,这也是李治将他调任并州的初衷,为的不是让他施政,而是查案,平事儿。 但并州的百姓不知道李钦载的任务,他们只知道这位新来又走的刺史为并州做了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是恩泽万民,活人无数的大善事。 不夸张的说,李钦载给了并州百姓活路,也给了并州百姓未来。 打压粮价,筹粮赈济,让百姓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兴修水库,挖通沟渠,引来汾河之水,并州从此不再被旱情所苦,这个未来可以延续千百年。 短暂的一任,李钦载的名字却已深深记在百姓的心中。 万人齐跪相送的场面,不仅李钦载从未见过,刘阿四和李家部曲们也未见过。 这样场面,就连老公爷当年也未曾有过,而眼前这些百姓,拜是李家的五少郎。 刘阿四和部曲们被这场面震撼,情绪也被感染,一个个骑在马上挺直了腰,面无表情,脸色却涨得通红,像一支支标枪笔挺地立在李钦载身后,与有荣焉。 李钦载呆怔片刻后,急忙扶起跪拜的两位宿老,道:“晚辈岂敢当长者大礼,折煞晚辈也。” 两位宿老却不肯起身,挣脱了李钦载的搀扶,端端正正朝他拜了三拜,恭敬虔诚的神情,仿佛在膜拜奉天降世的神祇。 李钦载用了点力气,才将两位宿老扶了起来,又抬头望向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都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 宿老起身后,上万百姓才跟着起身。 一名宿老流着眼泪,死死攥着李钦载的手不住地颤抖,哽咽道:“老朽痴活数十载,天灾人祸见得多了,今年最为凶险,老朽原以为熬不过今年了,幸得李刺史救命,给了并州百姓一条活路……” “并州得李刺史之治,黎民幸甚,天子得李刺史之能,社稷幸甚!” 李钦载苦笑道:“长者言重了,李某不过是奉天子旨意做了几件分内之事,不必把我捧得太高。” 宿老摇头:“活万家之性命,立千秋之功德,菩萨做不到的事,李刺史做到了,并州百姓得刺史之万世恩泽,却无所报答,是百姓欠您的大恩。” 说着两位宿老流泪再次跪拜,百姓们也跟着无声地拜了下去。 “李刺史可愿留任并州?百姓愿向天子进万民书,请天子为民所计,留给并州一任青天朗日。” 李钦载扶起宿老,苦笑道:“天子对我……另有委任,抱歉了。” 宿老擦了把眼泪,点头道:“是了,如李刺史这般能臣,留任并州委实屈才了,若李刺史能执宰朝堂,必将福泽于天下,岂止于并州哉,老朽和并州百姓不能自私。” 说着宿老恭敬地道:“并州辖下四县已为李刺史立生祠,世代香火供奉。老朽不才,代并州百姓请行脱靴之礼,请李刺史成全黎民心意。” 两位宿老上前恭敬地拜倒,然后一位宿老轻轻抬起李钦载的右腿,另一位宿老将李钦载脚上的青云官靴脱下。 脱下官靴后,宿老双手捧着官靴,高举过头顶,向上万百姓展示。 万人突然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呼声:“留下,留下。” “功炳千秋,福泽万世,谢李刺史活命之恩!” 脱靴礼,自汉而始,地方官员离任之时,百姓无可挽留,只能留下官员的靴子,以示万民盼其留官不去。 这是为官一任能得到的最高礼遇。 声震云霄的呼声里,李钦载呆怔四顾,眼眶泛红。 水亦载舟,水亦覆舟。 此刻他,听到的是潮来潮退,那些最容易被史书忽略的声音,此刻却无比真实。 殷殷的呼声里,李钦载抿紧了嘴唇,朝百姓们长揖一礼,久久不曾起身。 刘阿四和部曲们也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下马,按刀躬身。 长辞之后,李钦载登上了马车,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大道,跪拜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李钦载坐在马车里,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的灵魂仿佛经受了一次彻底的洗礼,这些日子在并州做的一切,他原本只是凭着良心做事,没想到百姓竟已将他的恩德深深记住。 一切都有了意义。 他终于做了一件可以向子孙炫耀的事,将来老去,儿孫绕膝,他可以含笑跟兒孙们讲故事,讲的是他年轻时的真实故事。 此生纵无闪亮,唯此一事,便是不负此生,不负后代。 ………… 马车颠簸,晃晃悠悠,行了十余日终于到了长安。 熟悉的长安城遥遥在望,李钦载坐在马车里活动了一下长久酸痛的胳膊和背脊,长长呼出一口氣:“终于回家了……” 进了城,李钦载首先去了吏部官署,向吏部交卸了刺史官印,出了官署后,再往太极宫行去。 时正午后,李钦载在宫门前没等多久,很快便有宦官出来,恭敬地将李钦载领进宫门。 安仁殿内,李钦载又见到了李治。 进殿行礼,刚弯下腰,李治便飞快窜了过来托住他的胳膊,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大笑道:“景初可算回来了,不错不错!” 李钦载还是一板一眼地道:“臣奉陛下诏命,并州任上幸不辱命,特向陛下复命。” 李治心情似乎极为畅快,笑道:“朕知道,朕都听说了,哈哈,景初不愧是大唐英才,任何差事交给你,都能办得妥妥帖帖,这次并州之任尤为利索,朕看了你的奏疏后,亦不由为你拍案叫好。”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尽本分而已。”李钦载谦逊地道。 李治摇头:“换了别人,怕是不如景初之能,办也办得拖泥带水瞻前顾后,也违了朕的初衷。” “唯有景初深知朕意,此行打压粮商,降低粮价,还将河东道的贪官恶吏一举端了,消除了灾年之大患,功劳可不小,朕此时很庆幸,幸好当初任你为并州刺史,否则难保不会发生民变。” 李钦载被李治夸得有點脸红,毕竟当初赴任之时,自己可没那么伟大高尚的目的,纯粹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 李治又笑道:“听说景初回长安之时,并州万民相送,并请行脱靴之礼?” 李钦载急忙道:“一切皆是天子恩泽,臣不过是代天子领受而已。” 李治叹道:“脱靴礼……朕登基以来,已然很少听闻地方百姓行此礼了,贞观时倒是有过几例,那都是官员对地方有大恩德,方有资格得此礼遇,说实话,朕真有些羡慕景初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中年夫妻,左手摸右手 李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被李世民捧在手心里,几乎没受过什么苦。 在李钦载看来,他更像个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不同的是,这个富贵公子没什么纨绔习气,反而很关心民间疾苦。 真正称职的皇帝,他会将天下的子民当成自己的私人财产,不会容许自己的财产受到侵犯。 对外用兵就像花钱,必须要吝啬且谨慎,因为花一文就少一文,遇到灾年就像计划外的开支,必须节衣缩食把钱省出来。 将李钦载派去并州,就是因为李治发现自己的私人财产受到侵犯,有人在偷他钱,所以必须把那个贼揪出来。 这样理解的话,皇帝其实也是一个紧巴巴过日子的小社畜。 “陛下,并州大旱,臣已命宁朔都督府将士挖通沟渠,兴修水库,来年若还有大旱,应该不会太影响收成,”李钦载禀道:“并州粮商哄抬粮价,臣也做了处置,粮商背后有权势之人撑腰,臣已悉数拿下。” 李治点头:“朕看过你的奏疏了,人犯供状朕也看过了,干得不错,对这样的蛀虫就应该拿问,这些人交给刑部论罪,怕是要杀几个为首的,否则难抚民心。” 李治的眼里冒出杀意。 李钦载又道:“陛下,长安朝堂里还有他们的人,臣不便僭越,请陛下定夺。” 李治毫不犹豫地道:“朕已命刑部将他们都拿下了,大灾之年除恶务尽,若手下留情,会给那些蛀虫错觉,以为趁天灾敛财不会付出代价。” 李钦载由衷地道:“陛下英明,子民之福。” 顿了顿,李钦载又道:“太原王氏……” 李治一怔,接着露出难色,叹道:“王氏……不可擅动,太过分可能会引起晋中不稳,……抓小放大吧,王行琛不能动,但朕会下旨严斥,朝中王氏的门生党羽,朕也会趁此机会削掉一批。” 李钦载理解地点头,他不像刘仁轨有道德洁癖,治国很复杂,不是见坏人就必须抓,有时候明知是坏人,但种种顾虑或是自身价值的原因,偏偏不能抓,反而要捧着。 此生还长,他和李治都还年轻,与世家的博弈不在一局胜负。 说完了正事,李治的表情突然有些赧赧,压低了声音道:“呃,韩国夫人的事……朕多谢你了。” 李钦载笑道:“臣顺手而为,陛下不必谢。” 见李治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李钦载忍不住好奇道:“陛下见到韩国夫人了?” 李治苦笑道:“是,她和她母亲一同回来的,进宫跟皇后说一会儿话就走了,朕不知他们母女三人说了什么,听说她们都流了眼泪,眼睛红肿……” 李钦载想了想,猜测武后应该已对韩国夫人暂时消了杀心,毕竟亲娘出面调停说合,武后终究还是要顾忌几分的。 只是李钦载违了武后的意思,在并州放过了韩国夫人,不知她会不会对自己生出嫌隙。 真有了嫌隙李钦载也没办法,他凭本心做事,问心无愧。 不经意一瞥,李钦载发现李治露出哀伤之色,不由大惊:“陛下怎么了?” 李治幽幽道:“韩国夫人回长安,进宫见了皇后,却没见朕,她难道不知朕多想她么……” 李钦载委婉地道:“陛下,她与皇后是亲姐妹,终归是要避嫌的,否则当着皇后的面与你眉来眼去,教皇后情何以堪?” 李治叹道:“朕只想见见她而已,不必非要眉来眼去……” 李钦载哼哼,说得多纯情似的,但他敢打赌,李治见了她之后,不化身小泰迪当场扒光了她我跟你姓。 “只是见见”这种鬼话,就像渣男保证只在外面蹭蹭一样,谁信谁怀孕。 “陛下……还是多与皇后恩爱吧。”李钦载低声劝道。 他对天家夫妻的感情没兴趣,但出于朋友的立场,李钦载还是忍不住将两世为人的经验传给李治一些。 家里的婆娘喂饱了,外面偷腥时才不会太被动,就算被发现了婆娘也不至于起杀心。 要是没喂饱婆娘,珍贵的亿万子孙给了外人,婆娘当然要除之而後快,尤其是,如果娶了一个非常厉害且没那麼善良的婆娘,亿万子孙交付出去时更要三思而后行,除非你真只是在外面蹭蹭。 韩国夫人能捡回一条命,多亏她与武后是亲姐妹,若李治换个女人偷腥,武后不夷她三族算她心慈手软。 李钦载劝得很委婉,武后要杀韩国夫人的事他也很识趣地没提。 但李治显然不接受他的劝谏,而是露出苍凉之色,突然伸出左手,盖在自己的右手上,不停上下摩挲。 “景初,你觉得这样……朕會感到愉悦吗?”李治缓缓问道。 李钦载盯着他的左右手,不解地摇头。 李治又把手放到自己的屁股上,不停的摩挲。 “这样,会鸡动吗?”李治又问道。 动作略显猥琐,但李钦载懂了,叹了口气,委婉地道:“陛下用双手攻自己的下盘,约莫便愉悦了。” 李治浑身一震,仰头望天,神情愈发寂寥悲戚。 堂堂天子之尊,后宫佳丽无数,却沦落到自攻自足,何其凄凉。 李钦载也没法再劝,中年夫妻就是这么个现状,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后世社会开放,好歹还有女仆,护士,空姐之类的制服调剂枯燥的房中之乐,可这一世呢? 在武后屁股上写下“高句丽”仨字,会不会激起李治的征服欲望? 他亲爹也征过高句丽,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 告辞出宫,留下李治一人独自在宫里自怜,李钦载却无法与他共情。 毕竟他还年轻,而且新婚燕尔,没尝过中年夫妻的悲苦。 出宫上了马车,没多久到了英国公府门前。 吴管家早已等候在门外,見李钦载的马车停下,吴管家一溜烟窜了过来,殷勤地将李钦载扶下马车。 “五少郎一路辛苦,在外为官不比在家,老朽见您都瘦了,真让人心疼啊……” 李钦载哈哈一笑,朝他眨了眨眼:“这回我没上火了吧?” 吴管家笑道:“哪能呢,五少郎是贵人,贵人不会轻易上火。” 一边跟在李钦载身后,吴管家一边掸着李钦载衣裳上的灰尘,突然道:“五少郎还没回长安,韩国夫人已遣人送了重礼,说是给您的,不过被老公爷推拒了。” 李钦载脚步一顿,接着哂然一笑,继续往前走。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妻儿团聚 并州时李钦载放过了韩国夫人,不仅如此,还给出了建议,让她带着老娘回长安向武后赔礼请罪,打消了武后的杀心。 所以韩国夫人给李钦载送礼并不奇怪,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 至于李勣为何将韩国夫人送礼推拒,李钦载也明白他的想法。 并州之事已尘埃落定,相关涉案人犯该拿问的都拿问了,李钦载是秉公办事。 武后想要韩国夫人的命,李钦载违了她的意思,就事论事的话,韩国夫人罪不至死,李钦载也不心虚。 但是如果英国公府收了韩国夫人的重礼,性质就不一样了。 落在武后的耳朵里,她会如何理解? 本来不算什么仇怨的,这下可就把武后得罪死了。 李钦载不由万分庆幸,庆幸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幸好李勣在他回长安之前,帮他挡了一次劫难,不然若不知情地收下韩国夫人重礼,李钦载与武后恐怕会结仇。 以李钦载如今的小身板儿,八成干不过这位霸道女总裁。 庆幸之余,李钦载的脚步愈发欢快地朝后院书房奔去。 我回来了,亲爱的老北鼻…… 自己家没必要客气,李钦载猛地窜进了李勣的书房。 李勣吓了一跳,接着勃然大怒:“没规矩了吗?门都不敲,儿时的教养都喂了狗?” 李钦载立马低眉顺目:“是门先动的手……爷爷,孙儿错了。” 李勣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好气道:“已是成了家的人了,为何还是那么不稳重?有妻有儿,这副跳脱的样子若被妻儿看见,也不怕笑话。” 李钦载没脸没皮地笑道:“孙儿岂是在乎别人笑话的人?妻儿敢笑我,我大嘴巴抽他们。” 李勣冷笑:“倒是好一副男儿大丈夫模样。” 李钦载谦逊地道:“跟我爹学的。” 李勣白了他一眼,道:“并州此行如何?老夫听说你干得不错,临走还有百姓请脱靴礼,呵呵,这等荣光,老夫一生都未曾有过。” 李钦载笑道:“孙儿其实没干什么,不过就是坑了一把粮商,打压了一下粮价,顺便抓了几个人,得罪了太原王氏,长安朝堂几位涉案者也被孙儿拉下了马……而已!” “而,而已……”李勣一呆,捋须叹道:“这一两年你本事见长,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老夫实在担心,不知以后能不能兜得住你惹的祸。” “老夫时日无多,更担心死后你该如何自处,钦载,你有本事老夫固然欣慰,但你终究锋芒太盛,这世上不是说有本事就一定一帆风顺,若不知收敛锋芒,敛息屏光,这种人往往死得比庸碌之人更难看。” 李钦载一凛:“孙儿记下了,以后一定恭俭谦和。” 李勣嗯了一声,接着又笑了:“并州的事办得不错,为民做主,挖渠修库,为当地百姓造下千秋功业,为官一任能做到你这般地步,已然算是个好官儿了,没有辱没我李家门楣,甚好。” 难得从李勣嘴里听到夸奖的话,李钦载激动了:“孙儿干得不错,爷爷有奖励吗?” 李勣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你想要啥?” “爷爷豁出这张老脸跟陛下说说,晋我个国公啥的,孙儿也想当国公威风一下……” 李勣捋须和颜悦色微笑:“没想到孙儿竟如此上进,呵呵,老夫甚慰。” 李钦载一呆:“爷爷答应了?真的可以吗?” 李勣继续微笑:“给老夫圆溜溜地爬出去。” ………… 英国公府留宿一晚,李钦载便迫不及待向李勣告辞,打算回渭南甘井庄了。 成了家的人不一定稳重,但一定牵挂妻儿。 领着刘阿四等部曲疾行出城,三个时辰后便赶到了甘井庄。 熟悉的青山绿水映入眼帘,李钦载骑在马上深吸了口气,打从心底里露出舒坦的微笑。 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入庄后未惊动他人,李钦载直奔李家别院。 与崔婕成亲后,作为英国公府新婚少夫人,崔婕如今也能名正言顺地住进李家别院,而且众望所归成了别院的女主人。 门前下马,进了别院大门,李钦载刚绕过照壁,便见荞儿独自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耍。 李钦载窃笑几声,躲在照壁后,捡起地上一枚小石子,偷偷朝荞儿扔去。 小石子正砸中荞儿的屁股,荞儿一怔,扭头四顾,却没见到任何人,不满地挠了挠头,继续撅着屁股玩耍。 李钦载又朝他扔了个小石子,荞儿再次扭頭找凶手,未果。 第三次扔小石子時,荞儿终于不耐烦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炮仗和一个火折子,没等李钦载反应过来,荞儿点燃了引线便朝照壁一扔…… 动作太快,李钦载连逃跑的时間都没有,还没等反应过来,炮仗已不偏不倚地落到自己脚下,然后……砰! 巨响过后,荞儿指着照壁奶声奶气道:“谁躲在后面鬼鬼祟祟谋害我?快出来,不然我又扔炮仗啦!” 片刻后,李钦载头冒青烟缓缓走了出来,久别重逢喜悦随着头顶的青烟飘散无形。 “荞儿,多日不见,炮仗扔得愈发精准了。”李钦载面无表情道。 荞儿一愣,然后飞快眨眼,接着大喜朝他飞扑而来:“爹——!” 速度太快,李钦载下意识一抄手,将飞扑过来的荞儿稳稳地抱在怀中,脑袋使劲埋进他肉肉的脖颈,吸娃,吸娃…… 荞儿被逗得咯咯直笑,半天才停歇下来,道:“爹刚回庄子吗?” “嗯。” “爹的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 “那是不是以后不用走了,每天都能陪荞儿了?” 李钦载揉了揉他的头,道:“不一定,但大部分时候爹会陪你的。” “爹的脑袋为何冒烟了?” “那得问你了,爹的好大儿……”李钦载叹息道:“荞儿,以后咱尽量讲道理,一言不合就扔炮仗这毛病,得改!” 荞儿咯咯笑个不停,却没回应他的話,显然没打算改这毛病。 李钦载不由浮起几许担忧,荞儿有渐渐朝熊孩子发展的趋势,以后全村的茅房怕是…… 一道俏丽的身影匆匆从后院跑出来,李钦载放下荞儿,微笑望着她,朝她伸开了双臂:“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 崔婕一口气跑出来,气息有些紊乱,饶是已成亲了,还是羞涩地红了脸,啐了一声扭过头去。 见李钦载仍固执地伸展双臂不动,荞儿都看不下去了,道:“姨姨,你就抱抱吧,爹刚挨了一炮仗……”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国朝第一诈骗案 小别胜新婚,天雷勾动地火,比起李治和韩国夫人那种偷偷摸摸虽然少了几许刺激,但胜在合理合法,不怕被正室捉奸。 罗红粉帐,颠鸾倒凤,许久之后,崔婕带着满足的笑容瘫软在李钦载身上。 而李钦载,则一脸索然无味,只觉得嘴里寡淡,想抽烟…… 顺手从床头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崔婕:“擦擦。” 崔婕羞涩地钻入被中。 “老夫老妻了,害啥羞。要不我帮你擦擦?”李钦载仿若无欲无求的贤者。 崔婕愈发羞涩,从被中伸出白藕般的玉臂,掐了他一记。 “什么老夫老妻,跟你成亲才多久,就对妾身厌倦了么?”崔婕嗔道。 李钦载笑了:“哪能厌倦呢,夫人再等会儿,待为夫技能冷却后,咱们再续上一回……” 闺房之乐,乐在其中,不足为外人道。 再次索然无味后,李钦载半身倚在床头,崔婕半趴在他的胸膛微微喘息。 两位贤者开始聊正经话题。 “夫君去并州后,庄子里人心不定,今年大旱,庄户们有些不安,都在担心今年的收成呢。”崔婕轻声道。 李钦载半眯着眼道:“明日跟庄户们说一声,今年的租赋全免,长安已有了旨意,今年北方河东河北关中道的租赋皆免,咱们庄子当然不能例外。” 崔婕嗯一声,道:“妾身已听说陛下的旨意,夫君未回来之前,妾身已跟庄户们说了免赋的事,莫怪妾身僭越,实在是不忍见庄户们愁眉苦脸,为了稳定人心,妾身便代夫君做主了。” 李钦载笑道:“以后庄子里的事夫人可自己拿主意,莫问我,咱们家大业大的,经得起折腾,庄户们可经不起,平日里能多给点好处就多给点,苦不了咱们。” 崔婕嗯了一声,神情似乎有些疲倦,美丽的杏眸半睁半阖,似睡非睡。 “夫人,你认识金乡县主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崔婕眼睛赫然睁开:“认识,她与妾身幼时便认识了,夫君为何提起她?” 李钦载笑道:“并州时意外认识了,她说是你的闺中密友,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心提醒我一些事。” 崔婕露出微笑,道:“她性子有点冷,但心地不错,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才会开朗起来。” 李钦载点头:“确实有点冷,不过她爹是个人物……” 崔婕一脸惊愕:“滕王殿下……是个人物?” 这句评价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幼时印象里,滕王就是个皇家的纨绔子弟,斗狗斗鸡斗蛐蛐儿,没干过一件正经事,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太像是个人物的样子…… 李钦载认真地道:“无论任何人,只要给我送一座金山银山,我都会觉得他是个人物。” 崔婕吃惊地道:“滕王殿下给夫君送了金山银山?” “差不多吧,反正是一笔横财,我这般视金钱为粪土的俊秀英才都差点被他砸跪下了……” “他为何给夫君送钱?” 李钦载想了想,道:“滕王觉得金乡县主觊觎我的美色,所以有些羞耻,打算用钱活生生拆散我们这对野鸳鸯吧……” 崔婕的眼神立马露出紧张之色,却佯作轻松地道:“那么,夫君与金乡县主果真有事吗?” 李钦载惋惜地道:“她爹给得太多,我都不好意思跟她有事了……” 崔婕气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李钦载无辜地道:“或许吧……” 崔婕更气:“你是不是喜欢她?” 李钦载露出纠结痛苦之色:“我不喜欢她,夫人。” 崔婕愈发抓狂:“啊啊啊!我不信!” 白净净光溜溜的贤者眼看要黑化,李钦载急忙抱住她,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的,为夫怎会喜欢一个冷冰冰毫无情趣之人,别的不说,今晚咱俩换了十多种姿势,她行吗?” 崔婕呆怔片刻,接着疯了似的弹了起来,小粉拳狂风暴雨般倾泻在他身上。 “你娶妻就是为了,……为了换这些羞人的姿势吗?” “当然不是!换姿势只是过程,生娃才是目的……” 正义的粉拳愈发急促。 “好了,停!再打我就还手了啊,龙爪手!” ………… 从并州往洪州的路上。 滕王和金乡县主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马车颠得滕王愁眉苦脸。 “前面找个镇子停一停,本王快不行了……”滕王呻吟着道。 金乡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连日赶路有些疲倦,见父王痛苦的模样,金乡淡淡地道:“父王之藩不必着急,天子也没给您期限,不妨一路游山玩水慢慢过去。” 滕王揉着酸痛的大腿,叹道:“我也想赶紧到洪州安定下来,这几年只顾游历,确实有些疲累了。” 金乡县主瞥了他一眼,道:“父王少饮些酒,少服一些五石散,身子不至于如此虚弱。” 滕王不迭摇头道:“你不懂,饮酒也好,五石散也好,皆是狂生雅士之乐,你父王一生无大志,余生便只能以此为乐了。” 平静中带着几分萧瑟的语气,令金乡忍不住低声叹息。 藩王确实命好,投胎技术高超,但是起点即是终点,容不得他有丝毫雄心壮志,这样的人生究竟是幸福还是悲哀,只能见仁见智了。 “父王,到洪州后,女兒想买一座宅子独居,請父王允准。”金乡轻声道。 “为何独居?” 金乡淡淡地道:“喜静。” 简单两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 滕王却不满意,他被李治贬到洪州就藩,按制洪州是有王府的,怎会容许亲女儿独自住在外面? “喜静是啥理由?不行不行,外面很危险……”滕王断然拒绝。 金乡沉默半晌,换了一个更真实的理由:“父王与那些文人把府裡弄得乌烟瘴气,女儿只想躲远点。” 这就尴尬了,滕王一脸苦笑:“这个……父王尽量避免,不让那些文人进府,可好?再说,父王积蓄所余不多,短期没法给你买宅子……” 金乡露出惊讶之色:“父王积蓄花完了?您名下的田产商铺众多,还有两支商队,手头向来宽裕,怎会花完了?” 滕王尴尬地道:“呃,并州时被一个混账小子勒索了……” “谁敢勒索父王?”金乡愈发惊愕。 滕王飞快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李钦载。” “他?他怎敢勒索父王?” 滕王不满地嘟嚷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给足了钱,那小子怕是仍会对你纠缠不清,花点钱断了这段孽缘,值了。” 金乡震惊地睁大了眼,久久没吱声。 半晌,她终于听懂了父王话里的意思,顿时羞怒交加:“父王以为女儿与李钦载有私情?” “难道不是吗?我送钱给他,他還不满足,说什么与你情比金坚,要加钱……” 金乡气得浑身直颤:“什么情比金坚!李钦载可是婕儿的夫婿呀。” “是啊,崔家闺女的夫婿,所以你俩是孽缘,断了也好。” 金乡怒道:“父王没听懂吗?女儿与他并无半分情愫,他……不过是婕儿的夫婿,仅此而已!” 滕王一呆:“没……没情愫?你俩……清清白白?” “当然清清白白!女儿怎会与有妇之夫有染!” 滕王震惊呆怔,脑子里嗡嗡作响。 良久,滕王狠狠一拍大腿,带着哭腔道:“不好!本王被骗!” 金乡吓了一跳:“父王送了他多少钱?” 滕王眼泪都流出来了,痛不欲生地薅头发:“没了,都没了!多年所蓄全被他骗了,国朝第一诈骗案,没想到发生在本王身上……” “来人,停车,停车!改道长安,本王要告御状,本王要跟那恶贼拼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智障学院 天家贵胄,皇室宗亲,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麻匪劫了…… 滕王心中之悲愤可想而知。 肺管子都快气炸了,滕王瞬间黑化,赤红着两眼要跟李钦载拼命,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 “父王,冷静!骗都被骗了,父王何苦自找没趣?人家是英国公之孙,且颇受天子器重,父王若告御状,很难说天子不会偏袒他。”金乡冷静地分析道。 滕王流泪撒泼:“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这笔钱我攒了好几年呀,本来打算到洪州后,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修建一座滕王阁,没了,全没了!” “骗钱是小事,胆敢愚弄诈骗藩王,这口气着实忍不下!” 见马车仍然没停下,滕王气极,掀开车帘,劈手夺过车夫的鞭子,没头没脑朝车夫抽去。 “改道去长安,去长安,去长安!聋了吗你?”滕王暴怒道。 仪仗威武的滕王车队原地掉了个头,浩浩荡荡朝长安进发。 金乡县主坐在马车里,一脸的愁意。 摊上这么一个亲爹,她能怎么办? 不过……李钦载那恶贼确实该抽,什么“情比金坚”,什么“得加钱”,满嘴胡说八道骗了父王多年积蓄,抽个半死也不冤枉! ………… 甘井庄。 清早起床的李钦载腿肚子有点发软。 小别胜新婚,昨夜有点过猛了,不记得与崔婕欢好了几次,总之,就很润。 崔婕此刻还在沉睡,昨夜委实遭了罪,以前未经人事,她也不知道自家男人如此挞伐究竟是否正常,这种事又不方便问别人,只好咬牙承受了他的狂风暴雨。 李钦载是被丫鬟叫醒来的,前院有人求见,这个人他不得不见,不见怕他撂挑子。 想当甩手掌柜,就必须对二掌柜客气点。 求见的人叫狄仁杰,得知李钦载昨夜回了庄子,大清早便等在李家别院门口。 见李钦载双腿发虚走出来,狄仁杰急忙见礼。 “下官拜见李县伯,经久不见,李县伯愈见憔悴,为国殚精竭虑,李县伯辛苦了。” 李钦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憔悴了么?” 心中顿时浮上疑惑,不知自己的憔悴是真的为国操劳,还是纯粹只是昨夜太操劳。 不管如何憔悴的,场面话得到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是我辈臣子之本分。”李钦载正色道。 狄仁杰敬仰地道:“下官必以李县伯为榜样,为大唐社稷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怀英也不必太操劳,注意劳逸结合。”李钦载以领导的口吻道。 “下官听说李县伯昨夜归来,今日特来请示,学堂落成已久,但学堂的名字却迟迟未取,说出去名不正言不顺,还请李县伯赐下学堂名字,下官请人制作牌匾挂起来。” 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这个简单,就叫‘甘井庄智障学院’,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狄仁杰:“…………” 你特么是认真的? 在狄仁杰悲愤的目光注视下,李钦载不得不妥协了:“就叫‘甘井庄学堂’吧,不必取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万一整个学堂出来的学子都是败类呢?多浪费名字呀。” 狄仁杰无奈叹息:“……下官还是去一趟长安城,请国子监的大儒取个名字吧。” 李钦载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虽然被你嫌弃的样子很狼狈,但不必死脑细胞给智障学院取名字的感觉很舒服…… “没事了吧?没事就告辞了,怀英好好干,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李钦载转身就想走。 “李县伯且慢,您上任并州刺史后,学堂的学子们已停学俩月余,李县伯回来得正好,该给学子们授业了。” 说起上课,李钦载顿时没了“死而后已”的劲頭,想到那群小混账嗷嗷待哺又死不開窍的愚蠢模样,李钦载便由衷感到心累。 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李钦载淡淡地道:“啊,授业是吧,不急不急,我睡个回笼觉先……学堂的事怀英多费心了。” 正要转身回后院,袖子却被狄仁杰死死攥住。 “不能睡回笼觉,李县伯若再不管教,那群孽畜……咳,下官失言,那群纯朴的学子们要翻天了。” 李钦载惊异地看着他。 连狄仁杰都情不自禁叫他们“孽畜”,显然李钦载对他们并非傲慢与偏见,那群孽畜真的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 这种感觉就像孙猴子和观音同时掐住了唐僧的脖子,共情共鸣了啊! 很好奇那群孽畜在自己上任并州後,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牲口也好,孽畜也好,都适合散养,怀英不必理会他们,待我授业时用鞭子抽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狄仁杰叹道:“李县伯还是尽快授业吧,国子监过来的学子还好,唯有那些皇子和权贵子弟,下官实在管不了。” ………… 在狄仁杰的三请四催之下,李钦载不得不被迫营业,强打起精神来到学堂。 学堂仍旧是老样子,李钦载特意观察了一圈,发现房子没垮,屋瓦没揭,大门前两侧的槐树被剥了半截树皮,光溜溜的印上不少脚印。 李钦载瞥了一眼,只是祸害了几棵树,嗯,说明小混账们还是很收敛的。 走进学堂后,课室传来喧闹打骂声,李钦载表示很淡定,反正他从来没指望过小混账们能安安静静坐在课室里学习。 来到课室门口,李钦载咳了两声。 课室内陡然一静,接着一片兵荒馬乱狼奔豕突,伴随着撞到桌脚的痛呼,书本纸页的翻腾,情急摔倒又强忍着飞快爬起来的闷哼…… 李钦载走进课室时,学子们已端端正正身体笔直地坐在桌后,一个个乖宝宝的样子,仿佛他们从头到尾都是这般模样,也不知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笑吟吟地环视众人,李钦载深情地道:“智障们,先生回来了,想我了吗?” 众智障顿时高兴之色,倒也不计较智障的称呼,反正先生毒舌惯了,骂他们智障已不是一次两次。 众学子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弟子拜见先生。” 李钦载点头示意,开门见山地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谁在学堂里惹了祸,自己站出来受死。”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嘴贱与手贱 大家都熟人,套路什么的可以免了,谁惹祸谁挨抽,天经地义。 不怕没人站出来,李钦载知道小混账们不敢,主动站出来和被查出来是两种性质,待遇截然不同。 果然,李钦载刚说完,李素节为首小混账群体全都默默站出来,而国子监那些学子居然也站出来一小半。 李钦载愣了,小混账们全军覆没他能理解,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没惹祸那才叫奇怪。 但国子监的乖乖学子也惹祸了? 是为了合群么? 小混账们不必理会,李钦载好奇地打量国子监的学子们。 “你们干啥了?” 一名学子站出来,羞惭地道:“先生恕罪,弟子……打起来了。” “跟谁打起来了?” 学子指了指小混账们:“跟他们。” “谁打赢了?”李钦载脱口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问出这一句。 小混账们顿时一阵嗤笑,契苾贞呵呵笑道:“一群书呆子,自然是被我们一顿爆捶。” 李钦载夸张地睁大眼,赞道:“你好厉害哦……” “呃……弟子错了。”契苾贞再迟钝也明白,先生绝对不是在夸他们。 “不,不必道歉,犯了错挨鞭子就是,道歉这种事,既没面子又没作用,何必呢。”李钦载笑道。 契苾贞憨批一样挠头,恍然道:“说得也是……” 目光朝小混账们一瞥,李钦载笑道:“除了打架,你们还干了啥?”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话匣子,小混账们七嘴八舌地坦白。 “先生恕罪,弟子把一个书呆子埋了……只埋了半截儿,吓唬吓唬他。” “先生恕罪,弟子把书呆子们的被褥扔到渭河里去了,让他们冻了一晚。” “弟子把书呆子们书本烧了。” “弟子在书呆子们的饭菜里下了药。” “弟子落单时被书呆子们揍了……” “嗯,嗯?”李钦载愕然望去,说话是上官琨儿,顿时赞道:“真棒,你为何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上官琨儿却不以为耻,居然得意地道:“后来师兄们帮我报仇了。” “…………” 李钦载目瞪口呆听着小混账们坦白罪行,越听越上头。 旁边的书呆子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名年纪稍长的书呆子恨恨跺脚,悲愤道:“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 李钦载皱眉,从小混账们的坦白中,他察觉了几个事实。 第一,小混账们惹的祸不少,倒是没敢祸害庄户了,这是好事。 第二,学堂内的势力泾渭分明,两股势力的矛盾已然很尖锐。 第三,战局呈一面倒之势,几乎都是小混账们在欺负书呆子们。 说是两股势力的对立,倒不如说是两个阶级的对立。 李钦载望向书呆子们:“你们任由他们欺负,就只敢揍落单的人,而且还选了个年纪最小的揍?” 书呆子们不由气短,颓然道:“……弟子打不过他们。” 小混账们发出得意的笑声,书呆子们愈发愤怒,死死攥着拳头,但在李钦载面前却不敢说什么。 李钦载点头:“好了,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指了指小混账们,李钦载道:“抽你们一顿鞭子,没意见吧?” 小混账们倒是光棍,闻言纷纷痛快地道:“没意见,请先生责罚。” “出去脱光上身,准备受死。” 小混账们一齐朝门外走去,路过书呆子们身前时,他们昂首挺胸,表情悲壮,像一群从容就义的英雄,还朝书呆子们发出不屑的冷哼。 画面就很刺眼,仿佛笼罩了一道主角光环,李钦载越看越不顺眼,不假思索抬腿就将落在最后的契苾贞踹了个踉跄。 “觉得自己很悲壮很正义是吧?明明是欺凌弱小,搞得像慷慨就义的英雄,要不要脸?” 一句话令小混账们破功,一个个灰头土脸出了门。 李钦载没跟他们客气,说抽鞭子就抽鞭子。 小混账们在院子里站成一排,李钦载挨个儿抽过去,小混账们发出哭爹喊娘的惨叫和求饶,刚才的英雄就义正面形象灰飞烟灭。 书呆子们站在廊下看小混账们受罚,人群里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李钦载耳尖听到了,但没说什么。 一顿鞭子抽下来,小混账们后背伤痕累累,互相搀扶着回了卧房。 书呆子们仍站在原地,当着李钦载的面虽然不敢再笑,但李钦载还是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快慰解恨的表情。 脸色微沉,李钦载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明日再上课。” 书呆子们朝李钦载恭敬地行礼,乖巧地散去。 人都走了以后,李钦载独自站在院子里,凝视着学子们住宿的几排房子,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李钦载迈步朝学子们住宿的屋子走去。 悄悄站在屋外的廊下,李钦载一言不发,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屋子里,国子监学子们正在幸灾乐祸地笑,没有外人在场,他们的笑声分外畅快。 “早该如此,先生回来责罚他们大快人心!”一名学子大笑道。 另一名学子也冷笑道:“咱们来这里之前,国子监的博士早就说过,学堂是干干净净做学问的地方,身份地位在学堂里没用,做错了事就该罚。” “一群只知靠父荫祖荫的囊虫而已,除了欺凌弱小,嚣张跋扈,他们还会啥?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学问,他们连出现在学堂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不学无术之辈,咱们来此之前,听说那群纨绔子的成绩一塌糊涂,先生出的题他们从来没及格过,每次考试后都要挨鞭子。” “诸位,先生已回来,我等不如明日向先生恳求,将我们与那些纨绔子分开授业,我们是国子监的学子,来此求學我们只服先生學问,却羞于与嚢虫为伍,先生应该将我们与他们分开,诸位意下如何?” 一阵兴奋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没错,正应如此。反正那些纨绔子在学堂里也是拖后腿,我们为何要與他们同堂求学?” “与他们同学,是我此生之耻辱,先生应该将我们分开授业,先生的学问也只有我们能继承发扬,指望他们学会,呵呵,先生一身绝学早失传了。” 李钦载站在屋外,听着学子们狂妄的议论,越听脸色越冷漠。 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学堂的院子里,狄仁杰迎了上来,叹息道:“李县伯,虽说学子犯了错应该惩戒,但……您下手未免太狠了,那些权贵子弟一个个伤痕累累,正趴在屋子里哭呢。” 李钦载笑了:“学堂就是这种风格,他们的爹娘都没说什么,你心疼啥?” 狄仁杰沉默片刻,低声道:“权贵子弟这些日子固然犯错,欺负了国子监学子,可下官说句公道话,错也不全在他们……” “哦?怎么说?” 狄仁杰叹道:“学堂两股派系针锋相对,下官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权贵子弟确实跋扈,但好在性情直率,爱憎分明。” “国子监的学子们也不全是乖巧懂事,他们平日里太傲气了,处处看不起那些权贵子弟,论身份,他们自然比不得权贵子弟,但在学问上,他们常常嘲讽挖苦,言辞刻薄,两伙人的矛盾大多由此而发。” 李钦载想了想,道:“我总结一下,意思就是,一方嘴贱,另一方手贱,嘴贱的没事,動手的却倒霉了,是这意思吗?” 狄仁杰愕然,随即苦笑道:“应该……是这意思吧。” 李钦载笑了:“我明白了,烦劳怀英将学子都叫到院子里集合,刚刚挨了鞭子的也都叫来,我下手有分寸,他们死不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步天堑 在李钦载的眼里,世上狂妄的人分为两种。 一是看清了现实的残酷,却自身有所倚仗,清楚自己的斤两是寻常人无法撼动的,所以他们敢狂妄。 二是没看清现实的残酷,以一种坐井观天的可笑格局肆无忌惮地狂妄,谁都不知道他狂妄的底气从何而来,但他就是敢狂妄。 学堂里的两股势力,恰好属于这两种。 以前李钦载一直以为需要教育的是那群小混账,毕竟他们惹祸的本事不小,必须时刻有一根鞭子在背后提醒他们分寸尺度。 今日李钦载才发觉,国子监这群看似乖巧的学子,其实毛病也不小,而且在李钦载看来,国子监这群学子的毛病更致命,将来走出学堂,不管做学问也好,当官也好,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钦载觉得有必要让国子监学子们认清一下现实究竟有多残酷。 读书读傻,真以为知识能驾凌一切了? 李钦载还会造火药呢,在李治面前不照样乖乖跪拜低头。 云板敲得急促,学子们一头雾水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刚刚挨了鞭子的小混账们互相搀扶,步履艰难地路过李钦载身前,纷纷向他投去幽怨的一瞥。 李钦载没惯着他们,两眼一瞪:“咋!” 小混账们吓得一哆嗦,急忙摇头陪笑:“莫咋。” 一脚踹中李素节的屁股,李钦载冷哼:“瓜怂!” 学子们来到院子中间,老老实实排好阵列。 李钦载冷着脸站在阵列前,先缓缓环视众人一圈,然后沉声道:“首先说一件事……” 众人肃立恭听。 指了指刚刚挨了鞭子的小混账们,李钦载道:“他们欺凌同学,该罚,也罚过了,俩字,活该。” 小混账们垂头丧气,倒也没有丝毫不服之色,平日里固然跋扈,但也是讲道理的,自己确实欺凌了同学,挨鞭子确实活该。 李钦载的眼神却瞥向国子监的学子们,缓缓道:“我再说另一件事,学堂确实是做学问的地方,不愿做学问的,当然也可以混日子,只要能承受后果我也不反对……” “这里是干干净净的地方,没有身份贵贱,没有权势高低,只有求学的态度。” “但是,学堂里不仅教知识,也教做人。这里固然没有身份和权势,但也不该把知识当作衡量身份贵贱的倚仗,用来嘲讽挖苦别人。” “你知识掌握得多,是因为先生无私授业,是因为你们本身有天赋,但是用你们掌握的知识为倚仗,来嘲讽不如你们的人,那是人品问题。” “愚蠢我能原谅,人品不行,天赋再高我也不想教,这种人掌握的知识越多,对天下的荼祸越大,教你们知识的先生被你们连累,只能沦为罪人。” “你们掌握的知识,它只是立身的本事,不是你们狂妄的资本。” 一番话没指名道姓,但国子监的学子们听懂了,一个个面红耳赤垂下头。 小混账们却听得满头雾水,站在队列中窃窃议论。 “先生说啥呢?是在骂咱们吗?” “应该是骂人,但好像不是骂咱们……” “管他骂谁呢,鞭子都挨了,挨骂算个甚。” “我怎么听着好像在骂国子监那群书呆子?” “真的吗?哈,老天开眼,终于轮到书呆子们了!我得仔细听听。” 阵列的另一边,国子监的学子们表情难看,垂头不语,李钦载冷眼扫去,发现还有许多学子不服气。 在他们的认知里,学堂是做学问的地方,自然能够以知识来论英雄,学霸学渣之间不就是一条赤裸裸的鄙视链吗? 没人觉得鄙视学渣有什么不对,尤其是这些仗着祖荫父荫的纨绔们,自己没本事,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凭什么不能鄙视他们? 李钦载将学子们的情绪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实在不想把他们打击得太过分,但……终归要让他们看清楚现实的残酷,否则这种狂妄的毛病真会害了他们一辈子。 定了定神,李钦载笑了:“不服气没关系,不认同我的话也没关系,今日大家来得整整齐齐,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李钦载沉声道:“咱们学堂的院子够宽敞,所有人面朝我,排成一条直线。” 学子们纷纷依言排好。 李钦载沉默片刻,然后在自己的身前用脚划了一条直线,道:“看清楚,這條线是你们人生的终点……” “听我的口令,家中祖辈或父辈皆读书认字,略通经义者,向前走一步。” 大部分人向前走了一步,只有国子监极少数人停留原地不动。 “家境殷实,家中田产商铺皆俱者,向前走一步。”李钦载继续道。 这次纨绔们纷纷向前跨了一步,而国子监的学子们,则只有少数人向前走了一步,大多数人仍停留在原地。 “天资聪慧,自幼通晓经义,比同龄人求学更轻松,掌握知识更扎实者,向前走一步。” 这次纨绔们没动,国子监学子们纷纷得意地向前走了一步。 李钦载扫了一眼他们得意的表情,继续道:“家中祖辈父辈在朝爲官者,向前走一步。” 纨绔们纷纷向前跨了一步,国子监的学子却没动弹。 “家中祖辈父辈曾经为国立功,被天子封爵赐金赏地赋食邑者,向前走一步。” 纨绔们继续向前跨步,国子监学子们仍没动弹。 “你们从出生落地,便因祖荫父荫而被天子封以虚职散官者,向前走一步。” 纨绔们继续向前跨步。 国子监的学子们此刻终于明白李钦载想表达什么了,每个人皆神色大变,面容苍白,呆呆地注視着已经超越他们好几步的纨绔们。 李钦载仍然冷酷地道:“从幼儿时,祖辈父辈便为你们规划好未来,并毫不费力地以家中权势钱财为你们的未来铺路者,向前走一步。” 纨绔们继续向前跨了一步。 国子监学子们愈发失魂落魄,他们眼神涣散,面色惨白,站立原地的身躯微微发颤。 李钦载低叹一声,继续道:“成年以后,不必经历科考,也能轻松得到朝廷官职,一生不愁吃穿者,向前走一步。” 纨绔们继续向前跨了一步。 李钦载脚下的人生终点,纨绔们已越来越近,而国子监的学子们,几乎仍停留在起点。 脚下的那道终点,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用尽一生的力气都很难到达。 李钦载叹了口气,低声道:“最后,觉得自己能用一生掌握的知识,一步跨到我脚下的终点者,请直接站到我面前来。” 国子监学子们呆若木鸡,突然,其中一人原地蹲下,捂脸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感染了所有国子监的学子,许多人也跟着蹲下痛哭。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面对的是三代人的努力 不杀人,但诛心。 李钦载其实很不愿意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叫醒别人,他知道这将是很多人一生的噩梦,对他们的打击是异常沉重,到死都难以释怀的。 但是,噩梦总比沉浸在不切实际的美梦里要好。 做着美梦的人,往往一场暴雨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国子监的学子们仍在痛哭,李钦载并未给他们讲什么人生大道理,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却仿佛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们的脸上,瞬间打掉了他们所有的傲气和尊严。 跪地嚎啕,捶地捂面,如丧考妣,每个人表现绝望的表情不同,但绝望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小混账们显然都不傻,游戏玩到现在,他们也明白了李钦载意思。 虽说自己是离终点线非常近优胜者,但小混账们此刻却并不觉得高兴。 从记事开始,他们已经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很清晰了,他们知道自己比寻常人优越太多,他们的一生其实已不必努力。 然而此刻看到国子监学子们跪地痛哭的模样,小混账们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阶级的差异。 这个游戏,对国子监学子们来说固然残酷,对小混账们来说,也算不得胜利。 李钦载硬着心肠看众人痛哭,良久,叹道:“天子登基后力推科考,知道为什么吗?就是为了让寒门子弟有一线出头的机会。” “这个学堂刚开始只接纳权贵子弟,是天子劝我接纳国子监学子,你们才有到此地来求学的机会,我原本对你们的到来是抱有期待的,但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傲气。” “原本,你们连这个机会都不曾有的,是谁给了你们狂妄的资本?我若不亲手把你们扇醒,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天下人都没资格与你们相提并论?” 指了指院子里的小混账们,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你们要竞争对象,不是这些纨绔混账,而是他们的祖辈父辈,是他们三代人的努力,如此艰难的一条路在前方等着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狂妄?” 国子监学子的哭声渐小,许多人目光呆滞地看着李钦载。 良久,一名学子站起身,朝李钦载伏地而拜:“先生,弟子知错了。” 有人带头,所有的学子纷纷跪拜,哽咽道:“弟子知错。” 李钦载叹了口气:“求学当有谦卑之心,难道以前没人教过你们道理吗?我很希望学堂将来多出几个明算科的进士,你们……为自己争口气吧。” 说完李钦载转身离开。 院子里,学子们仍泪痕未干,呆滞地看着李钦载的背影。 小混账们面面相觑,今日的他们也深受触动,以前觉得自己习以为常的身份,今日却分外感到庆幸。 学子们久久呆立不动,小混账们却窃窃议论。 “其实……咱们与他们也说不上深仇大恨,对吧?”李素节缓缓道。 众混账点头附和。 “无非互相看不顺眼而已,虽然他们鄙视我们,可我们也揍了他们,很公平呀。”契苾贞没心没肺地道。 李显有些傲气,斜瞥了失魂落魄的学子们一眼,然后走到他们面前,负手道:“终究是同堂求学,以后咱们好好相处,互相看不顺眼至少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学子们垂头,没吱声。 李显哼了一声,不满地走开。 ………… 李钦载躺在崔婕修长又弹性的大腿上,像坠入软绵绵的云雾中。 崔婕正垂头给他掏耳朵,李钦载偏着脑袋欣赏她那认真的侧颜,仿佛在仰望一朵开在陡峭悬崖上的花儿。 耳朵里痒痒的,崔婕的动作很轻柔,李钦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难怪女人也好色,光是耳朵里进进出出的动作,就搞得李钦载很舒服。 “你今日都跟学子们说了什么?妾身听说学堂里一片凄风苦雨,好多国子监学子到现在都还在哭呢。”崔婕温柔地问道。 李钦载眯着眼道:“没什么,教他们做人的道理而已。” “多大的道理,教得學子们哭了一整天都没消停?” “可能是被我無私授业呕心沥血的光辉形象感动了吧,……嘶,再深一点,用力一点,来了来了……” 崔婕脸蛋一红,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掏个耳朵而已,你乱叫什么!” 继续轻柔地掏耳朵,崔婕却叹了口气,道:“狄仁杰今日跟妾身说了,夫君教学生做人的道理真狠,妾身听了都想爲他们哭几声,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没必要如此残酷吧?” 李钦载仍眯着眼,淡淡地道:“太狂了不是好事,就是因为不懂事,我才要下猛药让他们变得懂事,不然将来造了孽会连累我的。” 崔婕轻笑:“夫君嘴硬心软得很,明明是为了学生们好,却说得那么自私……” “妾身让厨子准备了一些炖肉和野味,亲自送到学堂,给国子监的学子们加点菜补补,也算代你安抚一下他们。” 李钦载睁开眼:“只给国子监学子?” 崔婕点头:“只给他们,没给那些权贵子弟。” 李钦载笑了:“你这当师娘的偏心呀,都是我的学生,为何不一碗水端平?” 崔婕白了他一眼,道:“亏夫君又是封官又是封爵的,制衡懂不懂?上午让那些权贵子弟得瑟了一把,若还给他们加菜,他们岂不是要上天了?” 李钦载赞道:“不愧是世家小姐,懂得真多。” 崔婕叹道:“夫君是先生,自然要对學生严厉,妾身是师娘,却要对他们怀柔,让他们不至于怨恨先生的严厉。” “夫君有大才,满腹学问,将来注定桃李满天下,妾身帮不上夫君什么忙,能为夫君做的,只有好好照顾那些学生,多年以后,他们回忆起求学的这段时光,不至于全都是艰难痛苦。” 李钦载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感动地道:“娶妻当娶贤,得夫人为妻,何其之幸。” “夫人,咱们尽快生个孩子吧。” 崔婕一愣,羞红了脸啐道:“夫君说着话儿又没正经了,好好的为何突然说起这事?” “大唐人口太少,夫人,我们要为国做贡献呐,”李钦载一本正经地捧起她的脸颊,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她的脸往下压。 “夫人,先来个尝龟操作……” “你……就是个牲口!”崔婕气坏了,但还是被李钦载稳稳地压下一头。 没办法,这只牲口的力道坚定得仿佛在奔赴某种信仰。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踩踏农田 不出差的日子胜似天堂。 每天与崔婕卿卿我我,逗弄一下荞儿,顺便教书育人,更多的时候懒散地坐在院子里头脑放空,像个哲学家思考人类与宇宙。 没有上班的压力,不必参与朝堂的勾心斗角,连赚钱养家的压力都没有。 从并州回来后,许家的长孙许彦伯便派人传来了消息,前往西域诸国卖冰的商队已打通了市场,与诸国的权贵建立了关系。 过不了多久,西域的夏天从此有冰凉的冰块供应,权贵们还不得上天呀。 当然,冰块的价格也是上天的价格,许彦伯说了,等着收钱吧。 准确的说,这桩买卖属于皇商,李治参股最大,李钦载其次,利润最少的是许家,但最繁忙也是许家。 李钦载和李治根本就是甩手掌柜,李治好歹还给安西都护府下一道密旨,给这桩买卖提供了有力的武力支持,李钦载除了提供秘方外,根本完全不过问了。 明明赚得最少,许家却甘之如饴。 从最近朝堂上的动作也看得出来,许敬宗这位右相与李治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并州粮案,李钦载交卸了刺史之职后,朝堂却没有善罢甘休。 当初李钦载除了拿问并州境内的世家族人和官员外,同时派兵将北方二十余座城的官员也拿问了,既然是涉案,就不存在管辖问题,凡事涉案者皆被将士拿下,押赴长安刑部。 不仅如此,根据韩国夫人的揭举,朝堂上也被拿下了两位侍郎,四位御史和一位寺卿,至于六品以下的官员更是抓了一大批。 案情越扯越大,这已不是简单的并州一地的案子,趁着北方大旱牟利,他们已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当李钦载亲手将网撕开后,那些肮脏又恶臭的人和事暴露在阳光下。 朝堂终于炸锅了。 李治听取了李钦载除恶务尽的劝谏,下定决心一网打尽。 北方旱情严重,今年朝廷不知要从南方调拨多少粮食赈济百姓,朝堂不能再出现任何觊觎赈粮的官员了,会酿成大祸。 除了君臣之外,更有合伙人关系的许敬宗仿佛打了鸡血似,这次不再像老油条一样含糊敷衍应对,事发之后,许敬宗果断地与李治站在一起,雷厉风行地频频过问刑部审案的过程和结果。 有了天子和右相的一同发力,涉案的朝臣们终于绝望,李钦载回到甘井庄这短短几日,大部分涉案朝臣已认罪。 这绝对是自李治登基整治长孙无忌之后的又一桩大案。 案情没什么复杂的,李钦载已将证据和人犯拿捏得明明白白,剩下的是李治该考虑的问题,是抓小放大,还是一个不饶,如何平衡朝局,如何敲打世家等等。 反正与李钦载无关了,他已做自己该做的事。 ………… 时已入秋,渭河边有几许寒意,但荞儿却玩得很欢快,在河滩边跑得满头大汗。 李钦载和崔婕并肩而坐,崔婕双手托腮,俏脸含笑静静地看着李钦载钓鱼。 李钦载手执钓竿,却一脸挫败。 整整坐了一个时辰,一条鱼苗都没钓起来,自己的婆娘和儿子还在旁边看着他,搞得很没面子。 “爹,你究竟会不会钓鱼?咱们不如用渔网吧。”荞儿巴巴地望着他。 李钦载老脸一黑:“连你也不信我吗?” 荞儿无辜地道:“荞儿当然信爹,但爹就是没钓上一条鱼呀。说好的在河边烤鱼的,炉子都架好了,鱼却迟迟没钓上……” “爹,不如请阿四叔给咱们射兔子吧,烤兔子也好吃。” “兔兔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兔兔……”李钦载咬牙道:“等着,今日必须钓上鱼,不然我就造个雷管炸河,谁都别过了!” 荞儿眼睛发亮:“爹,雷管是啥?比炮仗还厉害吗?”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儿子最近玩的东西似乎很暴躁,炮仗被他玩得得心应手,怀里整天揣着一把炮仗,像个小恐怖分子在庄子里招摇过市,这苗头可不好,必须掐死。 正在想法子如何改造这个小恐怖分子时,崔婕却笑着将荞儿搂了过来,轻声道:“荞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荞儿一愣,点头道:“知道,就是君子不要做危险的事,也不要靠近危险的事。” 崔婕又笑道:“那么荞兒每天揣這么多炮仗,没事就点它们,算不算危险的事呢?” 荞儿迟疑了一下,道:“算。” 崔婕双手捧到荞儿面前,朝他眨眼:“所以?” 荞儿小嘴儿一瘪,还是老老实实从怀里将所有的炮仗都掏了出来,放在崔婕的手掌里:“所以,荞儿不能玩炮仗了。” 崔婕将炮仗收起来,笑道:“不是不能玩,是不能经常玩,以后荞兒若学业有进步,或是做了很厉害的事,姨姨会奖励你玩炮仗,君子一言,绝不反悔,好不好?” 荞儿望向李钦载,李钦载笑了:“姨姨说的没错,炮仗太危险,不能经常玩,以后便当作奖品吧,荞儿学业要努力哦。” 荞儿用力点头:“我会比师弟们更厉害的。” 李钦载朝崔婕看了一眼,道:“你教孩子倒是挺内行的。” 崔婕揉了揉荞儿的脑袋,柔声道:“他就是我亲生的,当然要好好教。” 目光放回河面,河面波光粼粼,垂在河面上的钓竿却仍然没有动静。 李钦载觉得今日一家三口河边烤鱼的温馨场面大抵是绝望了。 吃兔兔也不错,兔兔辣么可爱,当然要吃进肚里,可爱的小动物才完全属于自己。 正要叫刘阿四上山射几只野兔,突然听到庄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很杂乱,伴随着狂妄的笑声和吆喝声,李钦载愕然扭头望去,却见数十骑正策马冲进了庄子。 庄子里皆是乡间小道,并不宽敞,这数十骑却肆无忌惮,进了庄子也不降速,甚至將马头一转,径自冲进了民居旁的农田里。 李钦载皱起了眉:“特么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庄子里踩踏农田,找死吗?”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口嫌体直 以李钦载如今的身份,敢在他的庄子里策马奔腾的人不多了,敢踩踏农田的人……没见过。 在这个以农耕为主的社会里,踩踏农田是很犯忌讳的,天子不能忍,庄户更不能忍。 数十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从乡间小道径自冲进农田里,已近成熟的麦田瞬间被数十匹马踩得一片稀烂。 仔细打量他们,这些骑士皆着猎装,背负箭囊,还有几条猎狗跟在马后狂吠,显然是一群游猎的纨绔子弟。 李钦载眼中顿时冒出了怒火,他很想知道谁这么无法无天。 “阿四!”李钦载扬声道。 刘阿四出现。 指着远处的农田,李钦载冷声道:“召集部曲,围上去,先揍了再说。” 刘阿四早就忍不住了,但凡有点良知的人,无论当权者还是底层,对踩踏农田的行为都不能忍。 正要吹响竹哨召集部曲时,李钦载突然愣了一下,道:“慢着,再看看……” 再看看?看啥? 刘阿四顺着李钦载的眼神望去。 却见农田中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恰好拦住了数十匹肆无忌惮的马。 那道身影不陌生,国子监的学子之一,李钦载依稀记得他的名字,郑不鸣。 一个听起来似乎充满了莫名的故事感,却让人以为他是个哑巴的独特名字。 郑不鸣站在农田中,面无惧色地朝狂奔过来的数十骑伸开了双臂。 “来人住马!”郑不鸣挣红了脸大吼。 数十骑仍在狂奔,到郑不鸣面前数丈仍未减速。 郑不鸣害怕极了,眼看着马儿离他越来越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可他仍一步不退地站在原地,双臂张开,坚定地挡在马儿面前。 勇者并非无所惧,使其舍生者,唯成仁取义。 眼看快要撞到郑不鸣,数十骑在离他两尺之外才使劲勒马,马儿嘶鸣,人立而起,终究还是停下了。 这数十骑虽然狂妄,但也不敢轻易闹出人命。 “混蛋!何人胆敢拦马,不要命了吗?”为首一人叱喝道。 郑不鸣浑身大汗淋漓,有一种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虚弱感,盯着为首那名骑士冷冷道:“纵马踩踏农田,不怕王法治罪么?” 骑士大笑:“踩几株庄稼,屁大个事,你是此地庄户?哈哈,赔你些钱便是,莫扫了我等兴致。” 郑不鸣冷声道:“不是钱的事!” 骑士的笑脸也冷了下来:“就是钱的事,来人,给他钱。” 一串铜钱砸在郑不鸣身上,然后掉落在地。 郑不鸣动也不动,指着农田外的乡间小道,道:“你们赶紧退出农田,已快到收成的时候,庄户们损失不起。” 骑士沉下脸道:“小子,不要得寸进尺,钱已经赔给你了。” 郑不鸣加重了语气道:“不是钱的事!” 破空急啸,啪的一声脆响,郑不鸣脸上多了一道鞭痕,红通通触目惊心。 郑不鸣忍不住惨叫出声,骑士扬鞭指着他怒道:“狗贼不知好歹,非逼我动手是吗?今日我便踩踏农田,你待如何!” 说完骑士狠狠一夹马腹,数十匹马儿嘶鸣着冲过郑不鸣的身前,在快成熟的麦田里踏出一片狼藉,呼啸而去。 郑不鸣捂着脸呻吟半晌,然后起身,望了一眼数十骑离开的方向,一声不吭地朝学堂方向行去。 河滩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刘阿四急了:“五少郎,还不把他们拿下吗?” 李钦载冷着脸没吱声,却盯着郑不鸣离开的背影,突然道:“他是不是去学堂了?” “是……吧?” “再等等,我突然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别的学生是何反应,若是无动于衷……”李钦载眼中闪过一抹决然:“那么这个学堂已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我宁愿自己的学问从此失传于世。” 刘阿四不解地挠头。 崔婕明白了李钦载的意思,朝刘阿四轻声道:“阿四,听夫君的,再等等。” 李钦载又道:“派几个人跟踪那群踩踏农田的杂碎,莫跟丢了,事后我亲自算账。” ………… 郑不鸣踉跄跑进学堂,迎面正遇到李素节。 见他脸上醒目的鞭痕,李素节吓了一跳:“你被先生责罚了?不对,先生从来不抽脸的呀。” 郑不鸣神情一滞,但想到与这些纨绔子弟僵冷的关系,还是没说什么,匆匆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朝住宿的屋子走去。 李素节见他毫无回应,不由撇了撇嘴,嘟嚷道:“多大的仇怨,连句话都不说,国子监的人果真小气得很。” 郑不鸣踉跄奔进屋子,国子监的学子们正坐在床榻上看书,不得不说,能进国子监读书的学子,学习态度确实非常端正且刻苦。 一名学子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郑不鸣,神情一怔,接着失声道:“不鸣,你脸上怎么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纷纷上前询问。不少人立马猜测是被先生责罚了,毕竟大家都知道李钦载教训弟子喜欢用鞭子抽。 郑不鸣摇头,声音嘶哑道:“与先生无关,刚才有数十人骑马踩踏农田,我上前制止,被他们用马鞭抽了,这群人衣着华贵,应是长安城的权贵子弟……” 一名学子大怒道:“权贵子弟便可踩踏农田了么?无法无天了!当今天子都不敢这么干,还敢欺辱监生,不管是哪家的权贵,今日必须要他给个说法!” 众人义愤填膺附和道:“对,必须找到他们,给个说法!” “威武不能屈,我辈读书人当有不屈之气节!” 学子们仿佛一桶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炸了,群情激愤之中,纷纷拉着郑不鸣走出了学堂。 学堂外的院子里,与学子们井水不犯河水的纨绔小混账们呆怔地看着他们高呼叫骂走出来,不由愣住,满头雾水地盯着他们。 “这群书呆子吃错药了?他们要干啥?” 李素节瞥了一眼,疑惑地道:“那个叫郑不鸣的,脸上有鞭痕,我刚才以为是先生责罚的,看他们的样子,难道……” 李显惊悚道:“难道他们要找先生报仇?胆肥了啊他们。” 李素节瞪了他一眼,道:“借他们一百个胆子!我的意思是说,抽郑不鸣的应该不是先生,而是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纨绔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飞快互视一眼,但都没吱声儿。 面无表情地看着愤怒的学子们走出去,背影都消失不见了,纨绔们仍然没动弹。 院子里如死一般寂静。 良久,李显哼了一声,道:“那群书呆子本就看我们不顺眼,他们挨揍了,我们正应拍手称快才是。” 纨绔们纷纷附和:“没错,该揍,咱们被先生责罚时,他们还不是幸灾乐祸的。” 契苾贞咧嘴冷笑:“本就与咱们不是一路人,这些酸儒书生挨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年纪最小的上官琨儿也附和道:“没错没错,他们还趁我落单时堵我,非常卑鄙,早该遭报应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数落着书呆子们的不是,半晌之后,突然沉默下来。 彼此对视一眼,众人转身往回走,然而脚步却越走越慢。 走了十几步后,李素节突然停下脚步,叹道:“同堂求学,说不上交情,终归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若先生知道了,岂不令他寒心?” 众人一齐停下了脚步,神情犹豫挣扎。 契苾贞咬牙,恨恨跺脚:“我等出身权贵,总不能热脸贴那些酸儒的冷屁股吧?贱不贱呐!” 李显沉默半晌,冷冷道:“与书呆子们无关,我们只是不想让先生寒心而已。” 众人的身躯里仿佛被注入一股灵泉,瞬间活了过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没错,不能让先生寒心呀。” “书呆子们就算被欺负,也只能被咱们欺负,外人凭啥!” “走,帮个场子,尔母婢也,看看何方杂碎胆敢欺辱同学!”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纨绔对纨绔 权贵子弟毛病多,但他们身上终究还是有闪光点的。 大唐民风朴实,朝堂上不乏奸臣,但就算是奸臣家的孩子,从小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他们嚣张跋扈,动辄打砸,惹是生非,但他们的底线却很清晰。 坏,但坏得并不彻底。好,但好得有限。 喜恶就是那么一念,与其以“好坏”评价他们,还不如说他们活得比大多数人率直坦诚,三代人的努力给了他们随心所欲的底气。 国子监的学子们蜂拥而出,跟着郑不鸣走到农田边,然后叫骂着四处找人。 肇事的人自然没找到,那些权贵子弟呼朋唤友出来游猎,没道理留在原地等他们。 学子们不甘心,纷纷坐在田埂上,一副死等下去的架势。 没多久,李素节等纨绔们也跟着来了,离学子们远远的,也各自找了个僻静处,聚在一起嘻嘻哈哈闲聊,双方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学子们惊疑不定,一名学子走向李素节,冷着脸道:“你们跟来作甚?” 李素节眼睛都不抬,淡淡地道:“庄子是你家的?管得着吗?” 学子气道:“你们不会打算帮着那些权贵子弟欺负我们吧?” 李显冷笑:“一群弱爆了的书呆子,别人要欺负你们还用得着找帮手?” 郑不鸣缓缓走来,深深地看了纨绔们一眼,道:“回来吧,若他们真敢帮外人欺负我们,我无话可说。” 明明都是学堂的学子,却仍泾渭分明分成了两股人,各自聚集在一起,彼此间冷言冷脸,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郑不鸣拽着学子回去了,契苾贞咬牙道:“一群不知好歹的书呆子,真不想帮他们,咱们横行长安时,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李素节年纪最长,心智也最成熟,淡淡地道:“我们不是帮他们,而是求个心安,同时也不想让先生对咱们失望,仅此而已。” 扭头四顾,李素节招手叫来一名随侍的禁卫,道:“今日有贼子胆敢纵马踩踏农田,鞭打学子,派几个人去找找他们的下落。” 禁卫抱拳匆匆离去。 ………… 河滩边,李钦载静静地注视着分坐两堆的学子们,看到李素节等人骂骂咧咧但还是远远坐着的不忿模样,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还行,不算太混账。”李钦载喃喃道。 崔婕自从与李钦载成亲后,也投入到师娘的角色里,此时欣慰地笑道:“夫君的弟子们还是不错的,尽管两伙人不对付,可该帮忙时倒也不含糊。” 李钦载叹道:“学堂里不仅仅只教学问,更要看人品,我今日想看的,就是这些弟子的人品究竟是啥成色。” 荞儿眨眼看了看远处的师弟们,又看了看李钦载,道:“爹,荞儿也要跟他们一起。” 说着荞儿便起身,蹒跚地朝学子们走去。 崔婕担心地刚要拽住他,李钦载摇摇头,道:“让他去。” 崔婕不悦地道:“他才六岁。” “六岁也该经历一些事情了,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没出息。” 扭头望向刘阿四,李钦载道:“派出去的部曲撤回来,李素节已派了禁卫,此事咱们不必管了,由他们处置。” 刘阿四点头,看荞儿独自一人走向学子们,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小心地看了看李钦载,刘阿四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悄无声息地换了个方向,绕过李钦载,然后远远跟在荞儿身后。 李钦载装作没看见,仍与崔婕并排坐在河滩边。 ………… 等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两伙学子仍是互不理睬,就连投向对方的眼神都是冰冷且鄙夷的。 只有荞儿对两伙师弟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他在两群人之间来回游走,凭着先生的亲生儿子的身份左右逢源,两个时辰收获了无数零嘴和奉承。 水火不容的两群人,竟都把荞儿当成了团宠,疼爱得不行。 终于,快到日落时分,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国子监的学子们纷纷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地盯着远处,并将荞儿护在身后。 李素节等纨绔也懒洋洋地起身,一脸轻蔑地看着远处的尘土飞扬。 待数十骑驰近,依稀能见马上骑士的模样时,学子们纷纷无惧地迎了上去,像郑不鸣那样伸开双臂,拦在路中间。 李素节远远看着,摇头道:“果然是一群书呆子!” 扭头朝纨绔们一瞥,李素节道:“我们上吧,不然这群书呆子会被打死。” 众纨绔一齐嗤笑,然后往前走去。 走到学子们面前,契苾贞蛮横地一伸手,将几名学子划拉到一边,道:“都闪开,瞅你们弱不禁风的样子,既扛不起事,也扛不起揍,逞啥英雄好汉?” 李素节等人也纷纷将学子们划拉到身后,懒得看学子们愤怒的眼神,李素节懒懒地道:“你们看好小师兄,莫让他伤了,别的事交给咱们。” 说话间,纨绔们的表情和气质瞬间有了变化,那股子久违的跋扈混账气息充斥空气中。 契苾贞大喇喇地叉腰,指着远处渐渐放慢速度的数十骑,喝道:“那群杂碎,没错,说的就是你们,给老子滚下马来赔罪!” 数十骑大怒,一起勒马停下,为首一人骂骂咧咧走来:“哪个混蛋骂你家爷爷,过来受死!” 契苾贞眯眼一瞧,突然大笑:“我道是哪家笼子没关紧,把你们放了出来,原来是许家的混账!许自然,你敢在这个庄子里踩踏农田,虐凌监生,我看你阳寿到头了!” 被点名的许自然一呆,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庄子里居然有人认识他,凝目望去,不由惊了。 “契苾,契苾家的……”许自然脸色已变。 李素节慢吞吞往前走了两步,悠悠道:“许自然,你只认识契苾家的,不认识我吗?” 许自然立马认出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四,四皇子……” 李显这时也站了出来,摸着鼻子道:“我呢?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许自然听话地睁大了狗眼:“七……七皇子,英王殿下……” 再环视李素节身后那群纨绔,许自然只觉膝盖越来越软,已支撑不住身躯,好想跪下。 这群神仙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农庄里?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断难善了 大唐的纨绔是分等级的,任何群体都存在鄙视链。 一切由权势决定。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甘井庄学堂里的这些纨绔们都算是长安城鄙视链的顶端,里面不是皇子就是国公国侯尚书大将军之子,不夸张的说,学堂里的纨绔身后代表的家族,几乎已能撼动大半个朝堂。 而纵马踩踏农田的这群纨绔,为首的名叫许自然。 许自然姓许,但与许敬宗无关。 他的父亲名叫许圉师,官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累官左相,爵至平恩县男。 如果说这个许圉师在历史上不够有名的话,那么他的孙女却非常有名了。 许圉师的孙女许氏,是诗仙李白的第一任妻子,居然还是孟浩然做的媒。 都说娱乐圈是个圈儿,其实文化圈也是个圈儿,抬头不见低头见。转角不一定遇到爱,但很大概率遇到熟人。 左相,男爵,够显赫了吧? 然而许自然在这些纨绔面前还是不够看。 人家的家族长辈都是国侯起步,上至亲王。 如果现场有一条鄙视链的话,许自然不一定是最低的,但拼爹的话,并无任何优势。 在场任何一个纨绔走出来,抡圆了扇他一耳光,他只能忍着。 许自然面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群人。 皇子,国公国侯,尚书大将军家的孩子,为何都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满头大汗的许自然努力挤出一丝笑脸,朝李素节和李显先行了一礼。 “两……两位殿下,刚才多有得罪……” 李素节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与他的距离更近了,此时此刻的他,已不是李钦载面前唯唯诺诺的弟子,而是皇室贵胄四皇子,居高临下的傲然气势,寻常人连装都装不出来。 “许自然,刚才是你们纵马踩踏农田,欺凌监生?” 许自然一惊:“监,监生?” 李素节冷冷道:“被你抽了一鞭子的那个,是国子监的监生。” 许自然冷汗又流下来了。 这尼玛今天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个破村子里的人为何来头都如此大? 李显冷着脸道:“许自然,谁给你的勇气敢纵马踩踏农田?天子都不敢干的事,你敢干,我大唐的王法对你没用是吗?” 许自然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英王殿下,我……我无意,无意的。” “你父亲许圉师身为左相,你问问他,他敢踩踏农田吗?他敢鞭笞监生吗?” 许自然冷汗潸潸,颤声道:“我,我知错了,愿赔偿农户,愿向那位监生道歉,请殿下宽宥……” 李素节冷笑:“赔钱?若钱和权能弥补世上所有的恶,还要王法作甚?许自然,今日此事断难善了。” 契苾贞脾气火爆,不耐烦地道:“与他们啰嗦个甚,以牙还牙便是!” 指着许自然身后的一众纨绔和随从,契苾贞喝道:“你们,都给老子滚过来,全都跪好,敢在老子面前横刀跃马,长本事了还!” 众纨绔和随从见许自然都怂成这样,更是无人敢反抗,一个个面色苍白走过来,乖乖地跪在农田里。 许自然垂头道:“殿下,我错了,愿领责罚。” 李素节淡淡地道:“首先,毁坏的庄稼必须赔钱,赔钱还不够,挨家挨户给庄户们道歉,再给那位挨了你一鞭的监生道歉。” 许自然急忙应了:“是。” 李显招了招手,一名随从上前,领着许自然便朝庄子里走去。 毁坏的庄稼折价赔偿,许自然不敢再露出丝毫跋扈之色,乖巧地给庄户们道了歉,又到郑不鸣面前,老老实实赔礼。 国子监的学子们见许自然服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李素节等纨绔。 回到李素节面前,许自然低声道:“殿下,臣已赔偿道歉过了……” 李素节又笑了:“你该不会以为赔钱道歉过后,此事就算了结了吧?” 许自然愈发惶恐:“殿下,臣……臣还能做什么补偿臣的过错?” 李素节弯下腰,低声道:“你恐怕不知道,这个庄子,是我们老师的庄子,也是英国公的庄子,你在英国公的庄子里踩踏农田,还打伤了我们老师的学生,你觉得这是赔点钱,道个歉就能过去的事吗?” 说完李素节尔雅地朝他一笑。 许自然不由毛骨悚然,李素节的笑容冰冷且瘆人,仿佛暗藏一柄锋利的刀。 “殿下的……老师?”许自然吃力地道。 “没错,师尊渭南县伯,名讳上钦下载,英国公之孙,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许自然浑身一颤。 李钦载,他怎会没听说过?长安曾经赫赫有名的纨绔,论当年在长安城的恶名,他们这些纨绔在李钦载面前只是个弟弟。 听说后来这位臭名昭著的纨绔转了性,突然变得有本事了,不仅弄出了许多新奇玩意儿,还领军灭了倭国,深受天子宠信。 许自然在家听长辈议论时依稀记得,天子对李钦载寄予厚望,甚至将两位皇子送到他门下求学,长安城一些权贵人家也闻风而动,纷纷将家族子弟送去。 此事听闻已久,但许自然没想到李钦载的学堂竟然就在这个庄子里。 苍天可鉴,他们今日真的只是出来游猎,绝对没有任何冲撞英国公庄子的意思啊! 谁能想到随便闯进一个破庄子居然就是英国公府的,而且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皇子权贵子弟…… 尼玛就算是个龙潭虎穴,你特么至少在村口挂个招牌提醒一下啊。 招牌上写明“内有恶犬”,我们进村不就乖巧了么。 “殿下,容臣向李县伯赔罪。”许自然颓然道。 李素节笑道:“赔罪?许自然,你也是出身宰相门第,你觉得今日之事,几句赔罪便可了结?是不是太天真了。” 许自然脸色灰败道:“殿下,臣已知罪,如何弥补,还请殿下示下。” 一旁久抑不住的契苾贞喝道:“向我家先生赔罪之前,先付出一点代价吧,老师的庄子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肆意冲撞踩踏,我等弟子颜面何在?” 扭头瞋目大喝:“契苾家部曲何在?” 一群披甲将士纷纷站出来抱拳:“在!” 契苾贞指着许自然和身后数十随从,道:“先揍一顿,往死里招呼,再押赴先生面前,请先生发落。” 许自然大惊,没等求饶,如狼似虎的部曲们便扑了上去,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无情地朝他们身上倾泻而下。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同窗之谊 甘井庄的农田里,许自然和一众随从挨了一顿毒打。 大唐的纨绔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他们各有各的圈子,而且很容易结仇,一旦结仇,下手绝不留情。 而结仇,可以有很多原因。 为青楼的某个女子争风吃醋,为自家老爹朝堂上的政敌,或是什么都不为,在路上纯粹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像个傻逼……这些都可以成为结仇的理由。 但是,冒犯自己的老师,欺凌自己的同学,无疑是比较严重的结仇。 所以契苾贞要对许自然下狠手,契苾家的部曲也不负众望,下手很重,而旁边的李素节李显等人,任由许自然和一众随从惨叫,他们仍无动于衷,仿佛许自然的下场天经地义。 不知揍了多久,许自然和随从们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契苾家的部曲们这才罢手后退。 国子监的学子们此时已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许自然,然后眼神惊惧地望向李素节他们。 学子们突然察觉,以前与这些纨绔们所谓的明争暗斗实在是太头铁了,原来纨绔们真正下狠手时竟如此可怕,显然与他们争斗时纨绔们已是手下留情。 或许在他们眼里,所谓的争斗不过是玩笑一般吧。 想到这里,学子们的表情愈发复杂了。 李素节扭头瞥了他们一眼,突然笑道:“如此处置,你们可满意?若诸位意犹未尽,我们可以继续揍一顿。” 学子们慌忙摇头,又点头。 李素节嗯了一声,道:“既然满意了,那就把他们留给先生发落吧。” 学子们迟疑片刻,许多人一脸震撼地离去。 契苾贞盯着学子们的背影,不满地道:“咱们帮他们挡灾,打架,临了连个谢字都不说,一片好心喂狗了!” 李素节笑了笑,道:“只求心安,莫让先生失望,至于他们,无所谓。” 谁知学子们刚走了几步,突然一齐停下,郑不鸣转身朝李素节等人走来,站在纨绔们面前,郑不鸣嘴唇嗫嚅几下,最后长揖一礼。 “多谢诸位同学义伸援手,此情不鸣铭记于心,容后再报。” 其他的学子们也纷纷上前,朝纨绔们行礼。 契苾贞这下终于念头通达了,长笑道:“哈哈,不妨的,以后你们有啥仇人尽管告诉我,我帮你们揍他。” 李素节也笑道:“都是先生门下弟子,自当守望相助,你我素无仇怨,若为了一些莫名之事争来斗去,未免寒了先生的心,对不对?” 郑不鸣重重点头。 平日水火不容的两拨人,此时互相对视一笑,恩仇尽泯。 临走,郑不鸣犹豫了一下,突然道:“家中父母送来两坛浊酒,酒质不佳,素难入喉,但胜在有同窗共饮,笑论古今,不知各位同窗可愿同酌?” 纨绔们面面相觑,良久,李素节笑道:“固所愿也,便叨扰郑兄了。” 契苾贞咧嘴道:“我出下酒菜。” 众人沉默片刻,突然相视大笑。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几分同窗之谊的味道了。 河滩边,远远看着这一幕的李钦载和崔婕也笑了。 崔婕抹了抹泛红的眼眶,叹道:“都是好孩子,拜在夫君门下求学是他们之幸,夫君得此英才而教,何尝不是幸事。” 李钦载微笑道:“明日可以继续给他们上课了,这群小孽畜总算没让我失望。” 崔婕白了他一眼:“多好的孩子,夫君一口一声‘小孽畜’,也不怕伤了他们的心……” 李钦载嗤笑:“我若哪天一本正经称呼‘四皇子殿下’,‘英王殿下’,你信不信他们当场吓得死给我看?” “相信我,人都是有惯性思维的,比如我如今口口声声叫你‘夫人’,待你我夫妻二三十年后,便不会那么客气了,那时我喊一声‘兀那婆娘给我滚过来,撅起’,你肯定乐颠颠的过来撅起屁股……” 话没说完,崔婕发了疯似的跳起来,小拳拳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 许自然被部曲架住,带到李钦载面前。 此时的许自然痛晕过去,又醒过来,恢复了神智后,仰头看到李钦载冰冷的目光,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拜见……拜见李县伯,我……知罪了,求李县伯开恩。” 李钦载仔细打量他,见他鼻青脸肿,下半身甚至还有一滩湿痕,不由嫌弃地后退一步,捂住鼻子。 旁边的李素节笑道:“先生,许自然是左相许圉师之子,今日胆敢纵马踩踏庄子的农田,弟子等人已教训过了,请先生发落。” 李钦载嫌恶地道:“把他装麻袋,沉河。” 许自然大骇,失声道:“何至于此!” 尼玛这破庄子里究竟潜藏着怎样一股黑恶势力,踩了几株庄稼就要沉河,太暴躁了。 身后的刘阿四作势将许自然架起,许自然吓坏了,奋力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 叫着叫着,许自然动作突然凝固不动,一脸释然。 刘阿四吓得猛地往后一跳,一脸嫌恶地道:“五少郎,这货又尿了……” 四周围观的人一齐往后退了一步。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没出息的样子!好了,不沉河,但踩踏庄稼,打我学生,这事儿不能轻易揭过。” “正好庄子大旱,你们来了数十人,现成的劳力,便挨家挨户给庄户们挑水吧,把所有庄户家的水缸蓄满,此事就算了。” “对了,你们骑的马也都留下,这是罪证,要留档的。身上的钱一文都不许留,你们便步行回长安吧,年轻人要多磨砺一下,不要那么暴躁……” 许自然目光呆滞,欲哭无泪。 今日彻底栽了,而且这个仇都没法报,这伙黑恶势力太庞大了,他亲爹来了都撼不动。 嫌弃地挥了挥手,李钦载道:“去挑水吧,天黑前没挑满,晚上睡牛圈。” 许自然被架走,李素节也朝李钦载行了一礼,正要离开,李钦载忽然叫住了他。 “别院有几坛三勒浆,稍停叫人送来,同窗对酌,酒不能太劣,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桩雅事,才不会留遗憾。” 李素节一怔,见李钦载微笑看着他,李素节抿紧了唇,长揖一礼。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下面给你吃呀 同窗对酌,一场大醉。 那一晚每个人都喝了很多,曾经的恩怨一笑而泯。 男人之间的仇恨和释怀都来得快,他们直接且激烈,关系也转换得特别彻底,一旦说了释怀,那便是真的释怀。 至于喝醉后,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国子监学子边哭边吐,捶地打滚,纨绔们痛不欲生,打开窗子对着荒芜的野外歇斯底里地大吼我要女人,要歌舞伎助兴,要一排青楼女子背对着我撅着…… 然后众人继续喝,说自己的压力,自己的苦闷,后来不知怎的,两伙原本势不两立的人竟各自抱头痛哭。 李钦载没参与其中,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弟子们喝醉了作妖,嫌弃地摇头。 这酒量,这酒品,啧! 他们敬爱的先生,前世最穷且单身的时候,喝多了顶多也只是想找个洗头房的温柔少女撅着,而这群不争气的弟子,居然要一排…… 如此青出于蓝,真的令先生很欣慰。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学子们仍在呼呼大睡,昨夜喝得酩酊大醉,全都睡过头了,几个年纪小的弟子倒是没喝酒,不过看年纪大的都在睡觉,年纪小的更是乐得赖床不起,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李钦载本打算今日勤奋一点,做个称职的好先生,毕竟昨日见到了那么感动又温馨的一幕。 然而今日这些小混账们就给他掉了链子,李钦载在学堂里转了一圈,干脆决定今日不上课了,待这些混账们酒醒后,再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眼看快秋收了,崔婕最近很忙,忙着各家各户预估粮食产量。 今年大旱,关中的收成很不理想,甘井庄也不例外。 哪怕给庄户们免了租赋,剩下的粮食仍然很难维持一家生计,庄子里最近人心不定,许多庄户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作为当家主母,崔婕忙着预估产量的同时,也要安抚人心。 这年头的地主没那么冷血,一方面是君圣臣贤,良好的政治风气感染了民间的百姓,地主的道德感也比前朝强了很多。 “道德”二字在古代不是贬义词,它真的能约束人的言行,提高人的修养,只是千年以后,这两个字被后人扭曲了,提起道德便恶心。 这是个很不错的年代,两个原本该尖锐对立的阶级,在历史长河的这一瞬,出现了极为难得的温情与缓和。 另一方面,大唐人口实在不多,庄户是发展生产的宝贵劳动力,很多时候地主是需要庄户帮衬的。 在土地没有被权贵和地主大量兼并圈占的时期,地主和庄户之间反而更像是一种合作,而不是上下属性。 合作的基础自然是互相尊重,互相帮忙。 比如灾年之时,地主就必须要有担当,全力帮庄户们度过天灾,在十里八乡博一个好口碑,来年才有更多的庄户帮你种地。 若是哪个地主趁着灾年对庄户落井下石,一文钱租赋都不少,还要盘剥庄户,搞得人家家破人亡,那么他的名声便臭了大街。 庄户们会被别的地主撬墙角,就算告到官府,官员也会对他非常鄙夷,案子必输。 为了应付灾年,李钦载从并州回来后便开始着人收购粮食,囤积在庄子的粮仓里,为的就是帮庄户应付今年的灾情。 崔婕挨家挨户宽慰人心,信誓旦旦告诉庄户们,今年一定能过去,甚至将庄户们拉到李家的粮仓,让他们亲眼看看堆满粮食的仓房。 关中汉子自尊心强,不愿被施舍,崔婕又告诉他们,灾年没关系,粮食也不是施舍。 今年秋收后,李家要大肆挖渠,开凿水库,庄户们若不愿被施舍接济,秋收后就给李家干活,挖渠修库,用工时来挣粮食。 庄户们这才转忧为喜,主家和庄户皆大欢喜,人心终于稳定下来了。 有了贤内助,李钦载自然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又咸鱼了。 秋高气爽,适合下厨。 关中人习惯吃面食,但大多是一些胡饼锅盔之类的硬食,吃着硌牙,也难消化。 荞儿快到换牙的年纪,李钦载打算弄点软和一点的面食。 已经错过了他的幼年,李钦载希望荞儿以后人生的每个阶段,自己都不要再错过。 人生很难不留遗憾,荞儿的幼年便是李钦载永远的遗憾。 和面,发酵,拉长,压平,一刀刀切成面条。 下锅稍煮片刻捞进碗里,一勺切碎煮烂的肉臊子铺在面条上,最后一勺滚烫的油朝上面一泼,刺啦一阵响,厨房里顿时香气扑鼻,一阵白雾袅袅而上。 一碗唐朝版油泼面大功告成。 身后小心翼翼站着的鸬野赞良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用筷子将面条和肉臊拌匀,凑近闻了一下,嗯,很香,但还是好像缺了点什么,不经意扭头,见鸬野赞良眼眸低垂,鼻翼微张,像一只瞎了眼的残疾狗正在凭嗅觉找寻食物…… “香吗?”李钦载冷不丁问道。 鸬野赞良一惊,急忙眼观鼻,鼻观心,心猿意马。 “奴婢不知。”鸬野赞良垂头道。 “啧,这是个啥说法?香就说香,不香就说不香,说错了我难道会打死你?我像那么残暴的人吗?” 鸬野赞良毫不迟疑地点头:“像!” 随即惊觉好像回答错了问题,急忙改口:“香!” 然后惶恐地强行解释:“奴婢的关中话有外地口音,刚才是说‘香’,不是‘像’……” 李钦载冷笑,神特么外地口音,霸道总裁从来不听解释,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怒火。 扭头朝厨房外喝道:“来人,把她拖出去打死!” 鸬野赞良面色大变,说好的不打死呢? 接着李钦载突然一笑:“好了,吓唬你的,三上……嗯,你辣么阔爱,我怎么会打死你呢。” 鸬野赞良美眸含泪,一脸委屈地抿着唇。 刚才她真被吓哭了。 朝她眨眨眼,李钦载温情脉脉地道:“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呀。” 鸬野赞良抿唇摇头。 将刚做好的油泼面递到她面前,李钦载示意:“给你个荣幸,新菜上市,让你先吃。” “奴婢不敢。”鸬野赞良垂头道,模样仍有些难释怀。 啧,还耍小脾气了,按这个套路发展下去,下一步是不是该壁咚她了? 李钦载当然不会那么狗血。 “不吃就拖出去打死。” 鸬野赞良飞快端碗,一脸被赐自尽的悲壮,呼哧呼哧吃面。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我吃肉,弟子背锅,很合理吧 鸬野赞良吃得很香,一碗面呼哧呼哧很快就吃了一半,与刚才抗拒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嗯,就像被夫目前犯的三上老师,开始时的不情不愿,到后来的食髓知味,尤其是小嘴儿吸溜吞吐,很容易让人思想跑偏。 李钦载欣慰地看着她,果然,她喜欢吃自己的下面……嗯,不对,是自己下的面。 “好吃吗?”李钦载含笑问道。 吃到一半的鸬野赞良顿时惊觉刚才失态了,于是急忙放下筷子,朝李钦载躬身:“奴婢失礼了,五少郎见谅,感谢五少郎为奴婢做的美食。” “哦,倒也不是特意为你做的,这只是一碗实验品,给你吃主要是看它有没有毒,一个时辰后如果你还是活蹦乱跳的话,我就可以再做一碗给荞儿吃了。” 鸬野赞良小脸儿都绿了。 这位主人有时候真不是人,狗都不如。 此时此刻真的好怀念当年自己还是倭国皇女的时候,遇到这种人一定毫不犹豫让人拖出去打死,……先喂毒,再打死。 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被我深沉的父爱感动到了。” 鸬野赞良深吸口气:“是的,奴婢被五少郎如山般的父爱感动到了,荞儿小郎君很幸福。” 接过鸬野赞良的筷子,李钦载挑起一筷面送进嘴里。 鸬野赞良一惊,随即涨红了脸。 那是她刚刚用过的筷子,面也是她刚吃过的,他居然…… 尝过之后,李钦载咂摸咂摸嘴,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应该放点醋。 关中的臊子面也好,油泼面也好,哪怕是羊肉泡馍都习惯放点醋的。 “好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出去吧,我重新给荞儿做一碗。”李钦载头也不回地道,宛若提起裤子的渣男。 鸬野赞良再次深呼吸。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 小脸儿铁青地走出去,鸬野赞良连行礼都忽略了,此时的她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捶墙。 新做好的香喷喷的油泼面,洒上葱花,放了醋,荞儿吃得满头大汗,呼哧呼哧特别香。 李钦载揉着荞儿的脑袋,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像个饲养员,欣慰地看着猪圈里的小猪在吃剩菜泔水,期待它快快长肥。 “慢点吃,也别太急着长肥,还没到过年呢。”李钦载柔声道。 荞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以后爹再给弄点新花样,咱们炖个牛肉汤,熬四五个时辰后,掰馍泡在里面,比油泼面好吃。” 荞儿一愣:“牛肉?咱家能吃牛肉吗?” “不能吃,但爹总有办法的,学堂里不是有两位皇子吗?让他们不小心把牛弄伤,咱家不就有牛肉吃了。” 荞儿惊了,这操作…… “两位师弟不会被官府关起来吗?” 李钦载笑道:“应该没人敢关皇子吧,就算关了也没关系,他们的亲爹会搭救的,咱们只管吃牛肉便是。” “煮得烂熟的牛肉,还有牛骨棒子里的骨髓,一吸,一吞,满嘴流油,不香吗?” 荞儿兴奋地睁大了眼,使劲点头:“嗯!荞儿明日便让两位师弟宰牛去。” “爹的好大儿。” ………… 下午时分,庄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的马车在李家别院门口停下,随从递上名帖,被门口值守的部曲送到李钦载面前。 “左相许圉师?”李钦载看着手里的名帖,嘴角一勾。 前天揍了他儿子,没想到两天后亲爹亲自登门了。 是来赔礼道歉,还是兴师问罪? 不管是什么,李钦载都不怕,因为他占了理,官司打到李治面前,许圉师也无话可说。 整了整衣冠,李钦载亲自迎出门外。 毕竟是朝廷的左相,论辈分也是长辈,李钦载不能失了礼数。 走出大门,许圉师正站在马车旁,负手含笑打量李家别院的门楣,不时徐徐点头,也不知他看上了别院的装修,还是纯粹展示高人形象。 李钦载快步跨出门槛,先大笑几声。 其实李钦载也不知道为何要先笑几声,但这年头的主人为了表达自己的热情,好像总会未语先笑。 就像无论任何人抽出佩刀来,旁人按惯例必须赞一句“好刀”一样,做作得很,但它确实是必备的社交礼仪。 “许相大驾亲临,寒舍蓬荜生辉。”李钦载大笑道,走近他身前行礼。 许圉师双手托起了李钦载的胳膊,先笑了几声,转而换上一脸愧色,叹道:“老夫教子无方,惹下大祸,今日特来赔礼。” “哈哈,许相言重了,言重了,小子万不敢当,快快里面请。” 将许圉师引进前堂,李钦载当即吩咐设宴。 宾主落座,李钦载和许圉师都表现得格外客气和谦逊,在李钦载面前,许圉师完全没有任何左相的做派,反而像个犯了错的学生,神情不时闪过几分惶恐。 李钦载更是以晚辈自居,客客气气完全没有揍他儿子时的威风和丧心病狂。 酒菜上桌,宾主互敬三盏,许圉师这才搁下酒盏,叹道:“犬子许自然前日纵马踩踏农田,消息传回长安,老夫委实震怒羞愧……” “这些年老夫忙于朝政,对家中犬子疏于管教,而致犬子骄纵狂妄,惹下这等人神共愤之大祸,犬子前日归家后,老夫已狠狠责打过他。” “今日老夫本该携犬子一同登门赔罪,实在是犬子被老夫打得下不了床,怕是要养歇几个月,故而不能成行,失礼之处,还请李贤侄莫怪。” 许圉师倒不是夸张,在这个对农业耕种无比重视的年代,纨绔踩踏农田确实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是说踩踏农田给庄户造成多大的损失,损失倒是其次,而是这种行为绝对要禁止。 绝不能让它在纨绔圈子里形成风气,否则有损皇威,更失了民心,对统治阶层很不利。 大唐立国后,历代帝王每逢农时都会祭祀天地,而且亲自下地干农活,皇后也要在秋收之后带领贵妇下地捡拾遗落的麦穗。 从天家到权贵,对粮食的重视是别的朝代无法比拟的。 所以许圉师的儿子许自然纵马踩踏农田一事,传到长安后才会显得如此恶劣,逼得许圉师以左相的身份都不得不亲自登门赔罪。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人不揍,哏啾啾 宾主礼数都很周到,客气得不像话。 一个诚惶诚恐赔礼,一个大度说没事,两人好像都忘了,许圉师的儿子许自然回到长安时是怎样一副惨相。 许圉师是左相,这个官职是新改的,大约相当于副宰相。 李治有个让人很无语的毛病,这货喜欢改名字,无论是年号还是朝廷官职,兴之所至便一通改。 登基时年号叫“永徽”,这个年号用了六年,永徽六年,李治废掉了王皇后,哎,喜事,男人三大喜,登基发财死老婆,庆祝一下,改个年号玩玩。 于是第二年改年号“显庆”,这个年号用了五年,显庆五年,苏定方灭了百济,哎,喜事,庆祝一下,改个年号玩玩。 于是第二年改年号“龙朔”。 朝廷喜事不断的话,龙朔这个年号怕也是撑不了多久。 至于朝廷官职,李治改动的也不小。 龙朔元年开始,朝堂已没有尚书省仆射,分别叫“右相”和“左相”,不一定掌实权,也许是虚职,朝堂上同一时期封左右相的好几个。 掌实权的左右相,官职前还得加一个“同平章事”,有了这个称号,左右相才是真材实料的宰相。 许圉师这个左相就加了“同平章事”,真正的实权人物。 按说以许圉师的副宰相身份,儿子犯了错得罪了人,也不值得他亲自登门赔罪。 但这一次不一样,许自然纵马踩踏农田一事不知怎地传到长安后,已然闹得满城风雨。 御史们仿佛闻到了血腥味,顿时蜂拥而上,一道道奏疏参劾,如同当初李钦载卖白玉飞马一样,人家参的也不是许自然,而是直接参许圉师。 什么教子无方,什么卑行劣举,什么狂妄不臣,话说得很难听。 不仅如此,连李治和武后都听闻了,将许圉师召进宫里询问。 李治也没骂他,只是客客气气问了几句,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李治没说什么,不代表没事。许圉师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安,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急忙赶来甘井庄。 长安闹得满城风雨,但根源却在甘井庄。 这个位于渭南县辖下的村庄,看似偏僻贫瘠,里面却藏龙卧虎,它不仅是英国公的产业,同时也是深受陛下宠信的渭南县伯的庄子。 而更令许圉师惶恐的是,这个庄子里有一个学堂,学堂里的学子,一半是皇子和权贵子弟,另一半是国子监算科的监生。 这特么……许自然那孽畜究竟惹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就连许圉师都发自肺腑地觉得,犬子挨的这顿揍不冤枉,真的一点都不冤枉,不仅如此,许圉师觉得揍得还不够狠,许自然回家后,亲爹于是再次动手,给犬子加了个残血状态…… 加完状态后,许圉师马不停蹄便赶来甘井庄。 没别的,错了就是错了,挨打要立正,态度不端正的话,许家等于得罪了半个朝堂。 李钦载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对许圉师的登门,他是比较错愕的。 啥时候我竟如此重要,一件小事都能让当朝左相亲自登门道歉。隔着那么远难道他已感受到我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 “许相,没那么严重,真的没那么严重,您如此屈尊,倒令晚辈无地自容了。” 许圉师叹道:“犬子狂妄无状,恶行劣迹斑斑,老夫已痛下决心,从今以后严加管教,今日登门赔礼,还请李县伯宽宥犬子之错。” 李钦载笑道:“都过去了,前日一时冲动,门下弟子对令郎多有冒犯,将他伤得不轻,都是些血性冲动的年轻人,下手没个轻重,还请许相莫怪。” 许圉师露出几分古怪之色。 坐在他对面这位年轻人,其实也才二十出头,竟老气横秋说别人是“年轻人”,这画面委实有点怪异。 沉吟片刻,许圉师飞快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除此之外,老夫今日此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说出来还望李县伯莫怪。” 李钦载眸光一闪,不情之请?嗯,不会是借钱吧? 虽说自己刚从并州回来,不仅付清了粮价,还从滕王身上小赚了一笔,但……借钱不行,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借我的钱。 “许相但说无妨。”李钦载含笑道。 许圉师诚恳地道:“犬子年已弱冠,可从小到大不争气,惹过的祸不计其数,老夫实在是心力交瘁,想管教却不得其法,反倒变本加厉……” 李钦载不假思索打断了他:“揍呀,许相,狠狠地揍,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个道理许相应该明白的。” 许圉师一呆:“棍棒底下出孝子……好句子!不愧是深受陛下宠信的英才,出口便是振聋发聩的雅句。” 李钦载此刻就像与许圉师平辈的家长,认真地讨论揍犬子的心得体会。 “必须要揍,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揍,哏啾啾……” 许圉师大汗:“慢着,慢着!‘哏啾啾’是啥意思?” “倭国方言,大概是欠揍的意思。” 许圉师擦了把汗:“李县伯继续,老夫洗耳恭听。” “作为学堂山长,在教育弟子这一块,晚辈自问还是有点发言权的……”李钦载露出了权威的表情,傲然道:“总结起来只有一个字!” 许圉师小心翼翼接言道:“……揍?” “没错,揍!我的学堂里,弟子但凡犯了错,没别的,一顿鞭子抽得他们哭爹喊娘,接下来他们就老实了,哪怕是皇子也不例外。” 许圉师顿时心悦诚服。 朝廷左相,处置朝政得心应手杀伐果断,但在教育子女这方面委实失败得很,失败者对成功者会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李钦载的学堂里那么多桀骜不驯的皇子和权贵子弟,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毫无疑问是教育界的成功者。 对成功者必须要尊敬,要信服。 可惜许左相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李钦载揍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却没问李钦载有没有揍过自己亲生的。 许圉师起身长揖一礼:“老夫有一请,欲将犬子自然送到李县伯门下求学,还请李县伯看在老夫与令祖朝堂多年同僚的份上,答应老夫所求。” 李钦载眼睛一眯。 嗯? 突然有点明白今日许圉师亲自登门的目的了。 原来赔礼道歉是其次,主要是把他家的犬子送来学堂。 心也是真大,完全不考虑他家犬子已将学堂先生和弟子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 他就不怕犬子被活活打死吗? 真那么恨犬子,不如把他扔进井里,这样死得比较痛快。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滕王入京 许自然这位犬子显然把亲爹恶心坏了,不然亲爹不会亲手将犬子推进火坑,而且还对火坑的主人千恩万谢。 李钦载无所谓。 学堂里基本都是别人家的犬子,他不在乎多养一只。 多挣一份学费嘛,不寒碜。 当然,丑话要说在前面,勿谓言之不预也。 “呃,许相若将令郎送来学堂,晚辈会一视同仁,令郎若犯了错,我可是要教训的……” 许圉师一拍大腿,激动地道:“教训!狠狠地教训!李县伯把他抽死老夫都绝无怨言!” 李钦载诧异地看着他。 这么狠的亲爹,李钦载倒是第一次见。 激动的程度有点过分了,好像许自然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婆娘跟府里马夫生的,必将他置之死地才后快。 “呃,许相,我的学堂里学的不是圣贤经义,而是明算科,将来考科举的话,高中的几率很渺茫……”李钦载试探着道。 许圉师再次拍大腿:“无妨,学啥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教训他。” 李钦载:??? 回头得验证一下,给这对父子搞个滴血认亲,严重怀疑两位没有血缘关系,不然不会这么狠。 “送来吧,我一定会帮许相好好教育令郎的。”李钦载释然笑道。 你舍得死,我当然舍得埋。 二人同时露出愉悦的笑容,许圉师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李钦载多了个可以发泄暴戾的对象,双赢! 很期待许自然入学后,面对曾经痛揍他的师兄们的画面,羊入狼窝都没那么绝望吧。 “区区小事,许相派人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登门。”李钦载客气地道。 许圉师也笑道:“亲自登门是礼数,老夫昨日进宫请罪,陛下倒是没说甚重话,可老夫终究羞愧难当,还好皇后安慰了老夫几句。” “哦?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说,不过是孩童玩闹,让老夫不必太在意,事情揭过便算,不必亲自登门……” 李钦载心中陡然一紧。 是自己想多了吗? 感觉武后的话里有别的意思,里面透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许相,皇后还说了什么?” 许圉师捋须摇头:“没说什么了,皇后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哦,她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许圉师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皇后说,学堂诸事繁多,弟子难驯,犬子踩踏农田没必要小题大做……” 李钦载轻轻呼出一口气,嗯,确定了,武皇后已对他生出了嫌隙。 究其原因,大约要从并州之任算起。 毕竟她授意李钦载弄死她的亲姐姐,结果他非但没弄死韩国夫人,反而让韩国夫人带着老母回了长安,用亲情逼着她不得不卸下了杀心。 虽然对亲姐姐已暂时消除了杀心,但李钦载不听招呼,阳奉阴违,武后终究已感到很不爽,对他有意见了。 念及至此,李钦载有点忧心。 大唐天家这对夫妻,李钦载其实无意站队任何一方,他本身并不想卷入这种凶险的争斗中,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性情懒散,不求上进,凭良心说,外人对他的这种印象,一方面是他确实很咸鱼,对权力没什么野心,另一方面,也是他自穿越以来有意无意给自己立的人设。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如此才不会引起权力高层的戒意,才能对他放心。 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引起了武后的不满。 跟站队没关系,这件事里并不存在站队,只不过进了朝堂,官爵加身,左右逢源真的很难,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当初若是听了武后的话,真的弄死了韩国夫人,岂不是更得罪了李治? 忧心之后,李钦载暗暗思忖,必须想个法子缓和自己与武后的关系。 不怕认怂的说,自己如今的斤两,真的惹不起她。 一个能够参与批阅奏疏的女人,手里掌握的权力可大可小,这个女人要是打定主意给他穿小鞋,李钦载大概有半辈子的时间别想好过。 满怀心事地送走了许圉师,李钦载转身回到院子里。 时已入秋,但天气仍然有些余热,崔婕正坐在树下给荞儿摇扇,不时指导荞儿练字的手法和笔画。 见李钦载过来,崔婕和荞儿同时抬头朝他一笑。 温暖的笑容仿若春风化冰,吹散了眉弯,也吹散了愁绪。 李钦载暗暗做了决定。 为了这个家,为了妻儿,自己必须想方设法舔武后,一定要舔到她满意为止。 哄女人不在行,哄中年霸道女总裁更不在行,舔就完事了,大不了不停在她耳边说多喝热水。 ………… 秦道平坦,马车微晃。 长安延平门,滕王的仪仗车队缓缓驰进城门。 进城便是待贤坊,马车仪仗一路穿行,来到朱雀大街上。 滕王坐在马车里,神情犹豫地望向金乡县主,欲言又止。 金乡眉目低垂,仿若未见。 其实早在滕王下令改道长安后,金乡县主便看出滕王有些后悔了。 为了这么一桩小事而改道,本来远赴洪州就藩,并州已耽误了一个多月,如今改了道,就藩更是遥遥无期。 何必呢? 金乡甚至都不清楚滕王改道回长安的目的,难道真只是为了向李钦载兴师问罪? 滕王确实后悔了,当时知道自己被骗了钱后勃然大怒,下令改道长安,仪仗改道只走了半天他就发现自己冲动了。 然而羞刀难入鞘,话已出口,又当着心爱的女儿的面,实在不能自损威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朝长安走。 见滕王欲言又止,人坐在马车里却如坐针毡,屁股不停动来动去。 金乡县主终于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父王,既然都进了长安城,何必再犹豫?” “女儿知父王其实更想留在长安,索性已进了城,父王不如进宫求见天子,在天子面前多求恳一番,请天子允许父王留在长安。” 滕王闻言眼睛一亮,重重一拍大腿。 妙呀!向李钦载问罪是小事,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向天子求情,允许自己留在长安。 长安多好,那么多文人名士,那么多跟他同属性的混账纨绔,大家玩在一起既热闹又有趣,岂不比就藩洪州强多了? 至于建什么滕王阁,特么的,钱都被骗光了,路费都凑不齐,修个屁的滕王阁! 还是长安好,适合他这种被人骗光了钱的藩王。 虽说那位天子皇侄对他左右看不顺眼,没关系,老夫忍辱负重跪舔他便是,一定舔到他满意为止。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他乡遇故知,债主 许圉师与李钦载谈妥了送他家的孽子来求学后,便喜滋滋地离开了。 不过许自然如今正卧床养伤,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李钦载无所谓,早来早挨揍,早死早超生。许自然在庄子里干过的事,来了学堂后只怕会被欺负得很惨。 学堂里两伙势力已经握手言和,正好冒出一个遭人恨的大反派,不出意外的话,许自然会被师兄们攥出尿来。 在家懒散够久了,李钦载决定劳逸结合,给学子们上课。 如今的学子大多以自习为主,李钦载在赴任并州前编纂了一本教材,里面大概是小学六年级左右的水平。 李素节等纨绔们或许有点吃力,但国子监的学子们倒是能够融会贯通了。 算算教学进度,大约能教一元一次方程了。 所以,那位疯狂的泳池管理员可以闪亮登场,把学子们折磨得欲仙欲死了? 教了整整一上午,成果很不理想,李钦载盯着课室墙后的那幅“莫生气”暗暗运气,深呼吸。 不生气,不生气,把我气死岂不是如了这群混账的意了? “学累了吧?来,给你们讲个真实的故事,调剂一下心情。”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李素节等人眼皮猛跳。 先生每次在课室里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接下来一定没什么好话。 “是这样的,我曾经教过一只狗,我问它一加一等于几,它开始时不知道,但我每次问过后扔给它两块肉,久而久之,它便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了,于是便叫两声……” 李钦载用力揉了揉脸,叹道:“当初我决定教你们算学时信心满满,想着在座各位高徒至少比狗聪明一点吧?狗我都能教会,教你们应该拿捏了……” 沉痛地一叹,李钦载挫败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太自大,太懵懂了。” 朝目瞪口呆的学子们拱了拱手,李钦载平静地道:“诸位,你们敬爱的先生,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诸位不妨另请高明,我还是回家教那条狗吧,我觉得努努力的话,它明年说不定能与各位一同参加科考,而且还会金榜题名。” 学子们一脸菜色,被李钦载这番话恶心得不行。 李素节都快哭了:“先生恕罪,弟子虽愚钝,可……不管怎么说还是比狗聪明一点吧?” “真了不起,居然比狗聪明……”李钦载冷笑:“那么你来说说刚才的题,出水口放干六个时辰,入水口注满四个时辰,请问两根水管一同放水和注水,需要多少时辰?” 李素节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李钦载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李显,李显脸色一白,起身硬着头皮道:“先生,弟子想问问,这个管水池的家伙是住在长安吗?” 李钦载一愣:“你待如何?” 李显咬了咬牙,道:“若弟子来解此题,这道题根本不会出现在世上,弟子在他放水又注水之前便派人找到他,杀了他全家……天大的难题都解决了,干脆利落,岂不爽哉。” 李钦载惊了,这思路……倒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李显刚说完,课室内便一阵兴奋的掌声,鼓掌最起劲的竟是契苾贞。 契苾贞一边鼓掌一边咬牙切齿:“七皇子所言甚是,这等丧心病狂之恶徒,正该一刀砍了他,连同全家都砍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下连国子监的学子都有几个忍不住鼓掌了,显然二人的回答非常迎合众人的心思。 李素节看了看李钦载面无表情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拾遗补漏:“……那个水池也该扒了。” 课室内陡然一静,接着掌声四起,更热烈了。 李钦载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真实的想法,他真的想找条狗教它算学,至少狗不会说话,不会气死他…… 拱了拱手,李钦载叹道:“诸位高徒皆是身怀绝技,先生佩服……下课吧,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哈。” 说完李钦载便走出了课室。 没事,蜡炬成灰泪始干,俯首甘为孺子牛…… 大不了当一辈子乡村教师,临老耄耋之时,课堂里还是这群白发苍苍的蠢学生,咱们师生这辈子缘分没完没了,不死不休。 ………… 身心俱疲的李钦载回到别院,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颇为豪奢的马车。 李钦载皱眉,家里似乎又来客人了,不告而登门,定是个恶客。 刚跨进门,崔婕便一脸喜意地迎了上来。 “夫君,妾身有朋友来访。” 李钦载意外地看着她,他不奇怪崔婕有朋友,奇怪的是她的朋友怎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难道成亲那天崔婕临时改了快递投送地址? “朋友男的女的?”李钦载冷不丁问道。 问完以后盯着崔婕的眼睛,如果她敢回答说是未成亲前的男闺蜜,他就把她和男闺蜜一起扔出门外,如果你想飞,伤痛我背。 崔婕恨恨瞪了他一眼,道:“妾身哪里认识什么男的,当然是以前的闺中密友!” 李钦载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婆娘的闺蜜,该不会是…… “为夫今日授业太累,被那群混账蠢哭了,夫人且与朋友共聚,我回屋怀疑人生。”李钦载说完便打算溜了。 当初并州时一不小心骗了某位冤大头很多钱,若果真是她,今日只怕不是来共叙闺蜜情,而是来找他算账的。 想走,然而已来不及了。 一道纤弱袅娜的身影悄然走近,金乡县主那张清冷绝色的脸庞映入眼帘。 “李县伯,久违了。”金乡县主盯着他冷笑。 真的是冷笑,李钦载敢发誓他没看错。 东窗事发! “啊!原来是金乡县主,久违久违。”李钦载一脸欣喜加心虚地上前行礼。 人生一大喜,他乡遇故知。 人生一大悲,他乡遇故知,债主。 左顾右盼,李钦载在院子里寻找滕王的身影,他怀疑滕王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准备偷袭他。 将心比心,如果李钦载被骗了一大笔钱,他也会偷袭的,条件允许的话,刀斧手更要安排上。 “李县伯不必张望,父王留在长安驿馆,不曾来此。”金乡县主冷冷地道。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这是爱情的买断价啊 “滕王殿下竟然没来?啊,那真是太遗憾了。”李钦载一脸庆幸地遗憾道。 一旁的崔婕看了看李钦载,又看了看金乡县主,总觉得两人说话的气氛有点古怪。 女人的直觉还是很靠谱的,她察觉到的古怪气氛里,似乎没有男女情愫这方面,反而有点敌对的意思。 “夫君与金乡县主相识,县主在并州时还帮过夫君呢。”崔婕笑道。 李钦载咧了咧嘴。 是帮过,她亲爹帮过,若没有滕王那笔钱,李钦载还付不出买粮食的钱。 主要是情比金坚,滕王加钱了。 前世有一首土味情歌《爱情买卖》,用在此处很应景。 “婕儿,你的这位夫君了不得呢,在并州时可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至今被并州官民传颂,据说并州百姓给李县伯立的生祠都有无数,若都能灵验的话,李县伯约莫能活一千岁了。” 金乡县主盯着李钦载的脸,语气似乎不怀好意。 崔婕甜蜜又自豪地笑道:“我崔婕的夫君,自是为生民立命的大丈夫。” 李钦载愈发心虚,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夫人莫夸我,滕王殿下和金乡县主也为并州百姓出了大力。” 崔婕望向金乡,欣然道:“你也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吗?” 金乡瞥了李钦载一眼,清冷地道:“我也不谦虚了,确实做了一些事,毕竟你夫君是刺史,我和父王总得做点什么。” 李钦载急忙补充道:“滕王和金乡县主纯粹是自愿为百姓付出。” 金乡眼中顿时露出怒色,咬着牙道:“没错,自愿的。” 崔婕喜道:“县主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夫君,咱们设宴相待可好?” 李钦载不自在地道:“好,好。” 崔婕于是转身安排酒宴,空荡的院子里只剩李钦载和金乡二人。 金乡也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俏脸怒色越来越盛。 “李县伯,你不跟我解释一下吗?”金乡冷冷道。 “解释啥?”李钦载无辜地看着她。 金乡咬牙道:“在并州时,你跟我父王说了什么?说咱们情比金坚,什么互生情愫,害我父王对我猜疑,可有此事?” 李钦载矢口否认:“我没说过,都是你父王自己猜测的,不得不夸令尊一句,想象力真的清奇又丰富,让人叹为观止。” 金乡怒道:“还不是你故意误导我父王!李县伯,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在我父王面前胡说八道?”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我何时误导你父王了?我说过,全是你父王自己猜测的,我能怎么办?当他的面自刎以证清白吗?就算要自证清白,该自刎的人也应该是你吧。” 金乡大怒:“你还骗我父王的钱,把他的钱骗光了,我父王连仪仗车队的路费都付不起了,才半路不得不改道回长安。” 李钦载擦了把冷汗,这个属实就有点尴尬了。 那时觉得自己和金乡县主的爱情很珍贵,当然要加钱。没想到滕王为了掐断这段孽缘竟如此舍得,把自己的路费都搭进去了。 如此有钱又容易被骗的人,老实说,李钦载两辈子都难得遇到一个。 仔细想想,李钦载其实也不能叫骗。他根本没骗,一切都是滕王自己的脑补,钱也是他心甘情愿自己掏出来的。 那是爱情的买断价啊。 李钦载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他充其量是寺庙里的功德箱。 捐钱全凭自愿,但要想拿回去,佛祖怕是不答应。 想到这里,李钦载顿时理直气壮了:“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赚钱不能算骗,赚钱!生意人的事,能算骗么?” 金乡顿时被李钦载的无耻嘴脸惊呆了,半晌没说话。 在她有限的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骗了父王的钱,居然死不承认。 眼前这货还是那个在并州时解民倒悬,为民立命的李刺史么? 打压粮价,严惩恶吏奸商,大兴水利,南粮北调赈济百姓的好官,为何变成了这副面孔? “你,你你……无耻!”金乡快气哭了。 “你了不起,你清高……”李钦载见金乡快疯了,急忙道:“县主,令尊给钱纯粹是自愿,而且我一文钱都没贪,全用来支付粮价了。” “县主和滕王当时也在并州,应该知道我把粮价打下来后,虽然粮商们不得不以贱价卖给我粮食,但贱价也要给钱的呀。” “我赴任时陛下给我的钱不多,正在焦头烂额之时,你父王突然驾临,可可爱爱白白胖胖像个财神,给钱也给得特别痛快,后来我便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粮食了。” “正因为你父王的这笔钱,并州的官仓才充盈起来,州县的民心也安定了,此事你父王居功甚伟,我还得向他道谢呢。” 金乡闻言俏脸稍霁,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她虽然性格清冷,可心地终究是善良的,李钦载解释了那笔钱是用在百姓身上后,多日来的种种不忿和羞怒终于如云烟般消散。 “你果真一文钱都没贪?”金乡狐疑地盯着他。 李钦载高举右手,义正严辞地道:“我用我学堂所有弟子的项上人头发誓,真没贪,若违此誓,管教所有的弟子被九天神雷劈成五分熟。” 金乡哼了一声,道:“幸好今日我父王没跟来,否则他若见了你,必然不听你解释,二话不说跟你拼了,你可不知父王这一路念叨了多少次,给你安排了几百种死法。” 金乡今日独自来甘井庄,说是拜访闺友崔婕,实则是向李钦载兴师问罪。 之所以撇开她的父王,实在是不愿父王与李钦载当面冲突,尽管心里已将这货千刀万剐了,可他终究是崔婕的夫君,父王若与他冲突起来,崔婕想必会很难过,而她,便会很尴尬。 这才是她今日独自来访的原因。 崔婕走到院子里,见二人仍在聊天,不由笑道:“酒宴已备,夫君,县主,入堂小酌吧。” 金乡和李钦载点头,两人朝前堂走去,金乡在李钦载身旁悄声道:“你最近不要去长安,父王要与你拼命,正在长安城磨刀霍霍……”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以工代赈 李钦载发现自己在并州骗钱骗得有点过分了。 但凡给滕王留点路费,都不至于让人家狗急跳墙想拼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我保证最近不去长安,”李钦载神情有些颓然:“令尊打算何时离开长安?” 金乡嘴角一勾:“父王打算向天子求情,以后留在长安不走了。” 李钦载面颊抽了抽,道:“去洪州不好吗?天高皇帝远的,想干啥就干啥,对了,还能建个滕王阁,我保证这座滕王阁一定留名千古,门票一人五十,赚翻了……” 金乡俏脸一沉:“钱都被你骗光了,拿什么建滕王阁?” 哎,现在的聊天氛围不是很融洽啊。 三人入堂,精致的酒宴端上桌。 崔婕与金乡坐在一桌,李钦载一人独坐,俩女人饮酒浅酌,不时头靠在一起说悄悄话,间或轻笑薄嗔,亲密得很。 不得不说,两位绝色女子亲密无间的样子,确实很赏心悦目,以前在并州时尚不觉得,此刻金乡跟自己的婆娘在一起,李钦载突然觉得俩女人都比以往更美了几分。 难怪前世有吃饱了撑的研究,男人对老婆的闺蜜动心率占绝大多数,这个研究果真要有一定的生活阅历才能得出答案。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崔婕和金乡一边聊天一边饮酒,李钦载被冷落一旁,没多久,崔婕这才发现冷落了他,于是歉意地笑了笑,道:“夫君莫怪,妾身与县主多年未见,有许多话儿要说……” 李钦载闷闷地道:“不怪,你们聊你们的,我想静一静。” 扭头望向堂外,李钦载扬声道:“荞儿野到哪里去了?派人接他过来吃饭。” 很快荞儿被部曲扛回来了,看模样似乎玩得不想吃饭,部曲没功夫讲道理,直接扛走。 小脸脏兮兮的,手里还攥着一只弹弓,被李钦载禁止玩炮仗后,荞儿最近迷上了弹弓,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子从小就对杀伤性的玩具特别有兴趣。 被李钦载揪着坐在身边,荞儿仍不满地道:“爹,过午又没到傍晚,不时不晌的吃啥饭呀。”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屁股:“来客人了,去见礼。” 荞儿听话地起身,站到金乡面前打量了她一番,乖乖行礼道:“荞儿见过……嗯,姐姐?” 金乡见荞儿萌萌的样子本就心生喜爱,听到荞儿的称呼更是乐得绽开了笑容。 清冷美人难得一笑,李钦载瞬间觉得前堂四周都开满了鲜花。 “这是……李县伯的孩子?真懂事。”金乡也不嫌他一身脏,立马就将荞儿搂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捏他红扑扑的脸蛋儿。 崔婕白了荞儿一眼,将他拽过来,掏出一块洁白的巾帕给他擦脸擦手,没好气道:“没良心的小混账,叫我姨姨,却叫她姐姐,你该叫她……嗯,小姨?” 金乡乐道:“不,就叫姐姐,姐姐有见面礼。” 说着金乡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荞儿,笑道:“君子养玉,玉养君子,希望荞儿长大后也做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好不好?” 荞儿迟疑地看着崔婕,崔婕笑道:“小姨所赐,你便收下吧。” 金乡不满地嗔道:“不是小姨,是姐姐。” 荞儿于是收下玉佩,向金乡道谢:“多谢姐姐厚赐。” 谢过之后,荞儿走到李钦载身边坐下,父子俩都不饿,没滋没味地吃饭。 “爹,那位姐姐是爹要娶的第二个后娘吗?”荞儿天真地问道。 荞儿年纪小,说话也不避讳,这句话音量正常,崔婕和金乡都听见了。 二女一愣,金乡顿时俏脸通红,恨恨地剜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急忙捂住荞儿的嘴,干笑道:“童言无忌,县主莫怪。” 荞儿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挣脱了李钦载的手,道:“爹要娶的第二个后娘难道不是后院的小八嘎吗?这位姐姐应该是第三个……” 李钦载仰天叹息。 儿子太孝顺了也不好,不管不顾地做主把认识的女人都嫁给他爹,丝毫不考虑他爹的腰子受不受得了。 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诡异了。 金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崔婕却似笑非笑地朝他哼了哼。 李钦载慈爱地揉了揉荞儿的狗头:“是不是不饿?” 荞儿忙不迭点头。 “不饿就滚出去玩,不要再祸害爹了。” 荞儿飞快窜出堂外,一溜烟跑没影了。 ………… 大旱之年,庄户们已经进入节衣缩食的状态。 李钦载和崔婕对庄户们说了无数次免租赋,有粮食赈济,但庄户们对灾年向来有危机感,不是简单一句有赈济便能说得过去的。 一天两顿改一顿,婆娘们带着娃儿漫山遍野开始挖野菜囤积,庄子内外一株株榆树的叶子也没饶过,被庄户们薅秃了一株又一株,榆树叶子都快成为庄子里的流通硬货了。 一切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灾年做准备,就算明年年景好,风调雨顺,也要等到明年秋收后才能缓口气,整整一年的时间,考验的是庄户们的存粮和毅力。 与此同时,李钦载主持的挖渠工程也开始了。 动用英国公府的关系,从长安的工部请了一位专家,专家在庄子转悠了几圈后,给李钦载画了几张图纸,从渭河边引水入庄,并建议在庄子靠近西面的山脚下建几个水库。 专家的话必须得听,李钦载没狂妄到以为穿越人士便无所不能,前世基本等于一个废材,这辈子难道就基因突变了? 拿着专家画的图纸,李钦载动员庄户开工挖渠修库。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整个庄子说大不大,但全庄几百号壮丁要把沟渠和水库修好,至少也得耗费几个月。 李家的庄子,庄户们开工是有报酬的。 每人每天半斤黍米,这是市场行情。李钦载本来存着半酬半赈的心思,想用这个理由给庄户们多付一些黍米,帮他们度过灾年,谁知却被庄户们严词拒绝了。 一切按行情来,给多了就是施舍,关中汉子不需要施舍。 ------题外话------ 打个小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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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老魏的老不正经,小魏……看模样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别的庄户都在卖力打桩,小魏却偷懒蹲在一边跟他聊天,这态度至少得扣他二两粮食。 “从渭水到咱们庄子的地头,要接好几条主渠过来,照这样一寸地一寸地的夯土,要夯到猴年马月去?”李钦载对工期很不满。 小魏为难地道:“可挖渠就是这么干的呀,不然能怎样?” 李钦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用水泥啊,这都不会?” 小魏愣了:“啥是水泥?” 李钦载也愣了。 水泥这玩意儿还没面世,唐朝人根本不知道它的作用。 接着李钦载精神一振,对呀,水泥!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用来挖渠,将来还能用来修路,修桥,军事上用来修城墙,造堡垒…… 如果推广运用,水泥这东西的价值并不逊于火药。 用于民生,基建狂魔必备物品,任何建筑用了它都会变得坚不可摧。 用于军事,火药是攻,水泥是防。两者皆是大唐将来攻城掠地的必备之物。 李钦载蹲在沟渠边思索许久,然后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夯土这道程序先停了,大家去干点别的,另外分出百来号人给我,我有用。” 说完李钦载便回了别院。 独自坐在书房里,李钦载握着笔,努力思索水泥的烧制方法。 说来不是太难,但也并不简单。 它是从石灰石里以高温萃取而出,但它的形成又不仅仅需要石灰石,烧制的过程里还要掺入石膏粉末,铁渣,黏土等等物质。 李钦载记得的不多,反正就是烧,不停的烧,烧着烧着,这玩意儿就被烧出来了。 舔狗不停舔都舔不来女神的爱情,但石灰不停的烧却能烧出水泥,多么扎心的大自然。 至于高温需要多少度,不管了,先烧了再说。 提笔在纸上大致写下步骤,又画了几张烧窑的图纸,墨迹未干便将纸折好往怀里一揣,出门大声道:“阿四,叫上咱家部曲,还有庄户,准备挖窑!” 匆匆赶来的刘阿四一愣:“啥窑?” “挖就完事了,”李钦载从怀里掏出图纸给他,道:“按这个模样挖,多弄点人,邻庄的庄户们也叫过来,我给工钱。” 刘阿四道:“五少郎又弄出了新东西?图纸小人帮您保管了,回头派人快马送回国公府,绝不让外人偷了秘方。” “保管个啥,挖个破窑要啥秘方?烧窑挖出来,明眼人一眼就看懂了,秘方有啥用?赶紧去办。” 挖窑工程不小,李钦载要挖的不仅是一两个窑。 由于不太记得前世烧制水泥的具体方法,李钦载只能多挖几个窑,然后用不同的方法去试。 不仅是挖窑,去附近山上采集石灰石和黏土,派人向长安工部要铁矿渣等等,都需要不少人手。 刘阿四的执行力不错,他知道每次李钦载交给他图纸时,一定会造出惊天动地的好东西,从神臂弓到火药,三眼铳等等,对大唐对英国公府,都极为重要。 带着图纸匆匆出门,很快刘阿四便召集来了庄户,同时派人去长安工部要铁矿渣,以及从邻庄请劳力。 不到一天时间,甘井庄已聚集了数百号青壮劳力。 按着图纸,在李钦载的亲自指挥下,选了一处远离庄子的半山腰开始挖窑。 挖渠的工程暂时停下,李钦载觉得如果先烧制出水泥再复工挖渠,效果一定比庄户们傻傻夯土要强得多。 全庄的庄户们不明所以,他们不知道五少郎为何突然下令挖窑,但主家有了主意,庄户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反正都是干活,干啥不是干呢。 接连几天,李钦载几乎守在工地上,盯着庄户们挖窑。 两天后,崔婕和金乡俩闺蜜终于觉得生活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于是相携来到工地。 金乡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不由微微吃惊:“李县伯这是……要作甚?” 崔婕轻笑道:“夫君与常人不同,他的脑子里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有时候不知不觉便造出一个新东西,而且很好用。” 金乡若有所思道:“我曾听说过你家夫君一些事,少时荒唐,如今却成了大唐英才,造了许多了不得的好东西,他……都是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吗?” 崔婕嗯了一声,目光痴迷地盯着李钦载忙碌的身影,轻声道:“他……确实与众不同。” 金乡察觉到她痴迷的目光,不由哼了一声,低声嘟嚷道:“……骗钱也骗得与众不同。” 崔婕回过神,又道:“夫君造的新东西不仅是社稷所用,用于民生的东西也了不得呢,不过不为人知罢了。” “他还造了什么?” 崔婕俏脸一红,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咱们女子每月来的那事儿,夫君他造了个……” 一番窸窸窣窣的悄悄话,金乡越听越震惊,越听脸蛋儿越红,话没说完便使劲掐了崔婕一下,又羞又气道:“你要死了!这话也能说出口的么?” 崔婕咯咯笑个不停,道:“回头我送你几片,你月事来时试试,夫君造的这东西确实好用,以前我也羞得不行,但偷偷试过之后,再也离不开它了……” 金乡气极:“你还说,还说!果真是嫁了人的,脸皮比以前厚多了!” 崔婕却不依不饶道:“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夫君还造了个罩罩一样的东西,说它能托住咱们女人的……”崔婕继续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金乡瞋目裂眦,倒吸一口凉气,脸蛋儿已红得像煮熟了螃蟹。 “呸!不要脸,登徒子!”金乡恨恨地骂道。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造出来了 闺蜜之间私下聊的话题,其实并不比男人之间的话题纯洁多少,都跟咸鸭蛋一样,黄得流油,从古至今如是。 男人与男人聊天,讨论最多的是国家大事和女人,激昂文字指点江山之后,话锋一转聊到女人,瞬间连气质都变了。 从激昂到猥琐,往往只需一秒钟,两者的共同点是,无论聊国家大事还是女人,他们的眼睛里都散发出平日绝对没有的光芒。 说得好听点,这叫“英雄本色”,聊国家大事时是英雄,聊女人是本色。 说得难听点,这是刻在基因里对权与色的向往。 其实女人之间聊的话题也差不多,大多是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 而李钦载发明的女人贴身用的几样东西,在金乡耳里便成了禁忌话题。 金乡确实很震惊,她没想到一个男人居然连女人贴身的东西都能搞出新花样,谜一样的男人,完全不在乎脸皮了,大概只有眼前这位嫁给他的女子在谈论这个话题时,脸上才会露出骄傲自豪的表情吧。 这有啥值得骄傲的?不害羞吗? “羞啥!夫君只给我做过,又没拿出去卖,”崔婕白了她一眼,接着噗嗤一笑,掩住小嘴儿道:“其实……当初没嫁给夫君时,他送我这些小玩意儿,我也很害羞,不但揍了他,还骂他不要脸,登徒子……” 金乡深感认同,没错,就是不要脸,登徒子。 “后来我偷偷拿去用了,发现确实很方便,尤其是那个……罩罩,贴身又舒适,夫君他真的……很懂女人,不然造不出这东西。” 崔婕怅然若失地一叹,道:“夫君荒唐的那些年,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金乡飞快瞥了一眼工地上忙碌的李钦载,轻声道:“那个荞儿,是你夫君与别的女人生的?” “是,但荞儿不一样,夫君与那个女子……也不一样,他们应该是有故事的,可惜夫君说他不记得了,这段故事大约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金乡眸光闪动,盯着崔婕打量许久,轻笑道:“没想到我竟能看到婕儿能对一个男人如此动情,当年那个傲气的世家小姐呢?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崔婕捏了捏她的脸,道:“等你将来嫁了某个男人,也会变成我这样的。” 金乡眼中露出傲色,道:“世上有哪个男子值得我这般深陷?” “没遇到,不代表没有。” 李钦载终于忙完了,从工地走了上来,崔婕急忙迎上前,从怀里掏出巾帕为他擦汗。 “夫君又在忙什么呢?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建窑?” 李钦载笑道:“弄一个新玩意儿,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成功的话,是个好东西。” 金乡忍不住问道:“李县伯又要造很厉害的火器吗?” 李钦载含糊地道:“不是火器,也不厉害……” 金乡却追问道:“那是什么?” “不值一提,哈哈,不值一提。” 说着李钦载把崔婕拉到一边,悄声道:“我造的新玩意儿有秘方,将来没准能卖钱,咱家的秘方不能让外人知道,你把你的闺中密友弄回别院去……” 金乡气得跺脚:“你们夫妻说悄悄话能走远点吗?我都听到了!” 李钦载一点也不尴尬,呵呵笑道:“不好意思,下次一定走远点,这里又脏又乱,空气也不好,两位不如别处逛逛?” 崔婕拽了拽他的袖子,嗔道:“夫君……给人家留点面子。” 金乡气得转身拂袖便走,怒道:“稀罕你的秘方么?我滕王府难道缺钱?” 李钦载愕然。 你亲爹被我骗得干干净净,怎么就不缺钱了? ………… 几天后,五个火窑已建好,经过几天的积累,火窑外也堆满了石灰石,黏土,还有派人从长安工部要来的铁渣。 火窑外,几百名庄户眼巴巴地看着李钦载,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这个古里古怪的窑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庄户们花了大力气去建,建好后也不知它的用途。 李钦载当然也不解释,只是下令将石灰石和黏土放入窑里烧,至于两者的分量比例搭配,五口窑,分成了五种不同的比例搭配,纯粹是实验性质。 一天后,窑口打开,李钦载让庄户们捂住口鼻,将五口窑里的熟料取一部分样品出来。 逐一查看后,李钦载摇头。 全失败了,果然不是一件想当然的事,是配比有问题还是燃料温度不够,李钦载仍不知原因。 仔细研究反思之后,李钦载重新搭配了石灰石与黏土的比例,并让人采伐木材,加大了火焰的温度,最后封窑继续煅烧。 又整整烧了一天,再次打开窑口,庄户们从五口窑里取出样品,逐一摆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捂住口鼻,凑近观察样品的成色。 颜色有些不对,有的呈白色,有的呈土黄色。 庄户们围在四周,他们不懂样品的成败,只死死盯着李钦载的表情,私下里窃窃议论。 “五少郎到底烧个啥嘛……”庄户不解地喃喃问道。 “你怂懂啥,读书人的门道深滴很,我看这五口窑不简单,烧出来的一定是好东西。”一位老庄户权威地道。 “咱们不识字,不懂也正常。五少郎那些弟子也围在旁边,他们那模样好像也不懂。” 老庄户眯着眼道:“弟子修炼还不够道行,没到五少郎那境界呢,你去道观问吉凶,会不会找嘴上没毛的小道士?当然要找长胡子的老道,就是这个道理。” 庄户们议论纷纷之时,李钦载的脸上突然露出喜色。 最后一口窑的样品,出现了令人欣喜的灰色。 没错了,就是这个色! 拈起一把样品,在手指间细细摩挲,手感很细滑,颜色也没错,不过这仍只算是熟料,还不是成品,要与铁粉混杂在一起才是货真价实的水泥。 “来人,弄点水来,还有干河沙。”李钦载扬声道。 水和河沙很快送来。 李钦载亲自动手,用铲子将水泥与河沙混在一起,加水,搅拌,和匀。 越玩越快乐,前世小时候特别喜欢玩,不过水泥的成本虽然便宜,但大人们也不会轻易给孩子玩。 于是它成了李钦载可望不可及的玩具,每次有建筑工人和水泥时,他总会废寝忘食地蹲在旁边看,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非常入戏了。 从小看到大的流程,李钦载精通无比,原理就像和面蒸馒头一样。 数百人眼巴巴地围在四周,直到此刻他们仍不知五少郎到底造出了一个啥东西,但看五少郎脸上欣喜的神色,这东西应该造成功了。 和好了水泥后,李钦载熟练地用铲子装到一个桶里,让人找了一块平整的铁片,拎着桶便走向附近新挖好的沟渠。 选取了一小段,在沟渠的表面均匀地抹上和好的水泥,李钦载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 不错,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干泥工活儿,但前世围观无数次的丰富经验让他干得得心应手。 “阿四!” “小人在。” “派人盯着这一段儿,不要让孩子嬉闹时破坏了。”李钦载吩咐道。 刘阿四一脸严肃地抱拳:“小人亲自守候此处,谁敢靠近,必被小人斩于马下!” 围观的庄户头皮一麻,动作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钦载尴尬地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别让人踩踏就好,过几个时辰约莫就干了。” 刘阿四不知道李钦载究竟造了个啥,但他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亲眼见识过神臂弓,火药和三眼铳,李钦载造出的东西他从来不敢小觑。 “是,小人与袍泽们将此地圈起,不让任何人接近。” 态度太严肃,搞得李钦载有点不自在,仿佛自己身在中军帅帐,刚给部将们下了一道决定全军存亡的军令。 不过是水泥而已,以后大唐都会用得上的,没必要如此认真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坚不可摧 水泥几个时辰后便干了。 这几个时辰里,李钦载打着呵欠回家补回笼觉,围观的庄户们却没走,小心翼翼地站在老远观察。 刘阿四和部曲们则分散四周,一脸严肃地披甲按刀守护,如同看管一件国宝, 如此凝重又压抑的气氛,将众人的好奇心彻底激发出来,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庄子里的妇孺和老人都凑了过来。 他们就是想知道五少郎究竟弄了个啥,连着几天动用数百劳力,又是建窑又是煅烧,连重要的挖渠修库工程都停了,大家付出了这些天的劳动,当然想看看劳动成果。 至少得让我们知道这些天干的活究竟干了些啥吧。 相比庄户们的好奇,李素节等弟子们倒是颇为冷静。 他们只是自觉地带来了纸笔,站在远处记录修窑的步骤,以及写下煅烧成品的颜色和质地等细节。 难熬的几个时辰后,李钦载终于姗姗出现,他的身后跟着崔婕和金乡县主。 李钦载这几日的举动,已将全庄的好奇心都激发出来了,包括婆娘和婆娘闺蜜。 走近沟渠,见附近人山人海,正在打呵欠的李钦载愣了。 这特么有啥好看的?不要告诉我你们几个时辰都围在这里观察水泥啥时候干。 真那么闲的话,找个厂上班打螺丝不行吗? 见李钦载到来,围观人群飞快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直通沟渠,每个人脸上带着虽不明但觉厉的崇拜表情。 甭管五少郎究竟弄出了啥,反正崇拜就完事了。 带着崔婕和金乡,一拖二仿佛明星走红毯,李钦载浑身不自在地走到沟渠前。 刘阿四和部曲们如释重负地让开。 这几个时辰对他们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人太多了,万一有不长眼的家伙非要凑近,大家乡里乡亲的,刘阿四究竟是剁还是不剁呢? 蹲在沟渠边,李钦载伸手指戳了戳涂抹的水泥,露出了满意之色。 嗯,很硬,已经晒干了。 崔婕也戳了戳他:“夫君,您到底造出了什么?” 李钦载指着沟渠道:“就是这个呀。” “表面这层灰灰的东西是啥?有啥用?” “它叫水泥,至于用处,可以用‘坚不可摧’来形容吧,以后不管修路修桥造城,都有大用,不但千百年难毁,而且用于军事上,可谓‘固若金汤’,基本不会有敌人能轻易摧毁。” 崔婕吃了一惊:“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怎么可能?” 李钦载得瑟又假装矜持地道:“世上本无此神奇之物,不过你的夫君我,处处充满了神奇,我来了,它便来了。” 扭头望向刘阿四,李钦载道:“阿四,跳进沟渠里,使劲用脚踹它。” 刘阿四依言跳下沟渠,先看了看李钦载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伸脚,轻轻踹了一下。 李钦载皱眉:“你没吃饭还是天生体虚?用你最大的力气踹它,坏了又不让你赔。” “五少郎,小人可就真用力了?” “赶紧的,回头还得量产呢。” 刘阿四咬了咬牙,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然后飞起一腿踹在涂抹了水泥的沟渠表面。 沉闷的一声响,表面留下了刘阿四硕大的四十三码脚印,但沟渠……仍然纹丝未毁,表面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咦?”刘阿四惊异地蹲下观察了一番,然后不服气地起身,后退,助跑,再次一脚踹上去。 沟渠表面除了刘阿四的脚印,未见任何损伤。 围观的人群看在眼里,顿时发出惊异的呼声。 李素节和一众弟子们脸孔涨得通红,下笔飞快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契苾贞忍不住大声道:“先生,你家部曲太虚了,弟子请命。” 刘阿四大怒,但契苾家的浑货实在惹不起,于是怒哼一声,退到一旁不吱声。 李钦载无所谓地朝契苾贞招了招手,契苾贞大喜,兴冲冲地分开人群,跳进沟渠中,学着刘阿四的样子,后退,助跑,狠狠一脚踹上去。 沟渠表面仍然一丝未动,唯一不同的是,契苾贞留下的是四十码的脚印,仅此而已。 “咦?这东西有点古怪,”契苾贞惊异地蹲下仔细观察,道:“表面光滑无暇,颜色不咋喜庆,灰蒙蒙的看着丧气,但跟咱们城墙上浇糯米汁的法子不一样,明明薄薄的一层,为啥就是不破呢?” 契苾贞起身对李钦载道:“先生,弟子请命用兵刃,如何?” 李钦载点头:“要试赶紧,到饭点了。” 契苾贞转身对人群里的随从大喝道:“取我紫金锤来!” 李钦载噗嗤笑出了声。 这特么如假包换的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突然好想喊麦,好想摇摆…… 紫金锤是一对,既不是紫色也不是金色,就是造型颇为古朴的一对铁锤,所谓“紫金”,大多是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契苾贞将紫金锤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沉气蓄力,猛地一声暴喝,锤子狠狠砸向沟渠表面。 轰的一声巨响。 这次沟渠终于有了改变,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缝。 契苾贞却呆住了。 他本是名将之后,这一锤的力道虽不及乃父,但绝对不弱,一锤下去本可开山裂石,没想到却只给沟渠造成了一丝裂缝这种微弱伤害。 契苾贞瞬间开始怀疑人生。 远处观看的李素节眼睛却亮了,兴奋地涨红了脸。 他知道,先生造出的东西,对大唐必有大用,“坚不可摧”“固若金汤”,先生果然没夸张,可不就是如此么? 几步跑到李钦载面前,李素节兴奋地道:“先生,此物唤何名?如制造不难的话……” 李钦载道:“它叫‘水泥’,效果就是你看的那样,至于制造过程,倒是不难,回头把秘方送你父皇。” “多谢先生,先生高才,又为大唐新下新功,此物若普及天下,则惠泽万民,用于兵事,虽万敌而不可破矣,此物之妙,丝毫不逊于火药和三眼铳。” 李钦载咂了咂嘴,道:“没那么伟大,我就是想修个牢固点的沟渠而已。” 他的身后,崔婕一脸兴奋雀跃,而金乡县主却看呆了。 以前曾听说过李钦载的种种事迹,近一年来听闻军中有了一种名叫“三眼铳”的火器,近战可无敌于天下。 金乡一直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好事者夸饰其辞而已。 但此时此刻,她亲眼见到水泥的问世,也亲眼见到了它坚不可摧的效果,此刻的她,终于察觉到曾经听闻的那些传闻,或许并非夸大。 这个人……是真的很厉害。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惊愕和一丝莫名冒出的崇拜,金乡维持表情的平静,但急促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妙目情不自禁地朝李钦载一瞥,又飞快收回。 金乡抿紧了唇,脑子里突然变得很乱,一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烦躁情绪萦绕脑海中。 李钦载不知道金乡此刻惊涛骇浪般的内心,他也跳进了沟渠,朝契苾贞砸出的裂缝仔细观察许久。 “晒的时间还是短了一些,掺入的河沙配比也有点少,若是里面再嵌入铁条,卵石,弄出混凝土,再将它加厚一些,怕是紫金锤也不会轻易锤破……” 李钦载喃喃自语,总结得失。 一旁的李素节和契苾贞惊愕地睁大了眼。 听先生话里的意思,似乎这还没到水泥最厉害的程度,若再调整一番,还能更坚固,紫金锤都砸不开。 如果用于军事,大唐对外征战之时,在某个关键的地方原地造一座用水泥修建的城池,任由敌人如何刀劈斧凿,它都不会有丝毫损伤。 大唐有了火药和三眼铳,又有了坚固的水泥,可攻又可守,岂不是真的无敌于天下了? 大唐天子雄心壮志,誓要立下一番远迈太宗的功业,这功业便着落在火药和水泥上了。 了不得的大事,必须向长安急报! 李素节在李钦载耳边轻声请示几句,李钦载默默颔首。 得到先生的允许后,李素节立马转身召来一名禁卫,吩咐了几句后,禁卫扭头便上马疾驰,直奔长安而去。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御驾亲临 长安城。 滕王李元婴今日又在太极宫门前转悠了一圈,等了很久,才有一名宦官走出来,恭敬地告诉滕王,今日天子繁忙,无暇召见,请殿下回去静候礼部消息。 滕王呆怔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自从回到长安城,滕王求见李治已五次,同时也被李治拒绝了五次。 反正李治就是不愿见他,不是繁忙就是抱恙。 滕王舔韩国夫人都没这么艰难,至少人家不拒绝他舔。而李治,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唯一令滕王欣慰的是,至少天子还能花心思编借口婉拒,说明天子对这位皇叔终究还存有几分天家亲情的。 当然,不待见也是真的不待见。 亲皇叔接连求见五次都不见,看得出来李治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位皇叔。 至于宦官说什么静候礼部消息,更是一句空话假话。 按照朝仪,官员求见天子是要通过礼部安排的,但这其中的弹性大得很。 礼部如何安排,谁见谁不见,等多久才见,完全不可预测。 早在贞观年间,一位地方官员进京述职,也是住在驿馆里等候礼部安排,结果不知是礼部疏忽了,还是李世民真的很忙,这位官员生生在长安城等了半年,地方上也整整半年没有主政官员。 直到官员受不了了,自己跑到太极宫门前跪下痛哭流涕,才引起了宫人的注意,这才得偿所望觐见天颜。 因为这件事,当时的侍中魏征又一次把李世民参得欲仙欲死。 所以滕王完全不指望礼部给他安排觐见天子的机会,如果天子不愿见他,礼部根本不会给他安排。 失望地转身登上马车,仪仗正要启行时,一名禁卫打扮的人匆匆赶至宫门外,朝门前羽林卫亮出了腰牌,同时大声道:“甘井庄四皇子殿下急报,渭南县伯为国立功,请禀奏天子。” 马车内的滕王一怔。 渭南县伯李钦载?他又干啥了? 随侍的侍卫正要下令仪仗启行,滕王却忽然叫停。 “先等等,就在宫门外等。”滕王眼里闪过莫测的光芒。 ………… 太极宫,安仁殿。 李治和武后凑在一起,好奇地看着禁卫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水泥,双手捧上。 “这是个啥么……”李治凑近了仔细观察:“素节是不是搞错了?就这么一把灰扑扑的东西,能堪比火药和三眼铳,朕读书多,你不要骗朕。” 禁卫垂头道:“小人不敢欺君,李县伯展示此物时小人也在场,皆是亲眼所见。” 武后饶有兴致地道:“用它与河沙和水拌匀,涂抹在沟渠上便可固若金汤?” “是,当时契苾大将军之子契苾贞用紫金锤试过,一锤下去,沟渠纹丝不动,仅仅只裂开了一条小缝,确实坚不可摧。” 武后抓住了关键,问道:“契苾贞平日里一锤下去,能砸出怎样的境况?” 禁卫道:“契苾贞是将门之后,一锤可裂金石。” 李治吃了一惊:“此物……如此坚固?” 下意识望向武后,发现武后的眼神与他一样震惊。 武后很快冷静下来:“陛下,眼见为实。” 李治点头,对禁卫道:“你既然亲眼见了,想必知道章程,你来试试。” 禁卫也不推辞,胸有成竹地请宫人取来一些河沙和水,学着李钦载的样子将水泥掺进去,和水搅拌均匀。 李治下令在殿外搭起一个土堆,夯实之后将水泥涂抹上去,然后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后,李治迫不及待跑出殿外检查,屈指敲了敲,发现果然异常坚硬,试着踹了两脚,土堆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他的脚印。 “有点意思……”李治目光兴奋地喃喃自语,随即吩咐禁卫取来大锤砸它。 一名武将亲自抄着大锤,狠狠砸了一下,土堆果然没有任何损伤,武将又狠狠砸了好几下,终于将它砸出一条小小的裂缝。 武后站在李治身旁,凤眼微微眯起,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治却兴奋地道:“把它砸碎,扒开来看看。” 几名禁卫上前,对着土堆一通乱砸,砸了很久,土堆终于被砸碎,散落一地水泥碎块。 李治拾起一块碎块,仔细端详,试着用力掰了几下,又狠狠朝地上砸。 试了几次后,李治终于满意了,大笑道:“好东西!不愧是景初,真就如长了九个心窍,啥匪夷所思的东西都能造出来。” 一旁的武后轻声道:“陛下,此物若用于造城,或是修路修桥,当有大用,景初没夸张,它的功用确实堪比火药。” 李治愈发欣悦,大声道:“朕得去甘井庄看看,此物究竟如何造出来的,朕要听景初亲口说。” 武后目光闪动一下,道:“臣妾愿与陛下同去。” “走走走!趁着时辰还早,赶到甘井庄正好日落时分,景初府里的饭菜朕亦垂涎久矣,哈哈!” ………… 太极宫门打开,李治的天子仪仗出宫而去。 李治是仁厚天子,出行时没有大张旗鼓,天子仪仗也不过是多带了一些羽林卫护侍。 一直等在宫门外的滕王见天子仪仗出宫,不由兴奋地睁大了眼。 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 中午时隐隐有一种预感,随着渭南县伯的消息入宫,天子一定会做出反应。 果然,没等多久真的有了反应,滕王都没想到居然是天子亲自出行。 难不成李钦载那厮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已如此重要了?仅仅派人送了个消息过来,天子便亲自出宫。 那厮究竟干了啥? 掀开马车车帘,滕王拍了拍车夫,道:“跟上天子仪仗,莫离太近了,犯了驾可是死罪。” 车夫应下,小心翼翼地缓缓跟在仪仗后面。 坐在摇晃的车厢里,滕王突然咧了咧嘴。 女儿好像也去了甘井庄,好几日了,说是拜访崔家的闺女。 逗留的日子是不是太长了?虽说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可终究已嫁了人,住在人家府里,与有妇之夫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人本来清清白白的,相处同一屋檐下,时日久了,很难说会不会摩擦出什么火花。 而且,李钦载那混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本王养了多年的嫩白菜啊…… “出城绕道,绕过天子仪仗,咱们要在天子之前到达甘井庄。”滕王有些着急地吩咐车夫。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牛摔伤了 甘井庄。 李钦载和李素节蹲在后院,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面前躺着一头牛,一头活生生的牛。 李素节手脚发颤,一脸的为难:“先生,这样不好吧?” 李钦载动之以情:“没啥不好的,你不总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吗?现在,劳动吧。” 李素节脸色难看地道:“可这事儿……弟子实在不敢下手。” 李钦载鄙夷地道:“你都跟我出征过百济,参与过灭倭国之战,见过的死人那么多,连头牛都不敢下手?” “先生,牛是用来耕地的……” “可我有钱啊。” “先生,若被朝中御史知道,弟子会被父皇责骂的。” “你只是不小心摔伤了牛,屁大个事。” “先生,君子远庖厨……” “为了吃上牛肉,我们不必做君子,偶尔当个屠夫也不错。摸着良心说,你不想吃牛肉吗?” 李素节欲言又止,然后重重叹气:“……想。” “那还等什么?” 李素节迟疑许久,咬了咬牙,抄起手边一根小木棍,闭着眼轻轻朝牛头上一敲…… 波! 李钦载大喜,扭头喝道:“四皇子把咱家的牛伤了,快快上报官府,咱家要交罚金!来个人把牛牵出去宰了!” 刘阿四和一群部曲风一样窜了进来,二话不说牵起牛就走,转眼就没影儿了,动作干脆利落,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事先演练了几百遍。 不仅李素节一脸呆滞,就连被牵出去的牛也莫名其妙。 李素节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道:“这就……把牛伤着了?” 李钦载沉声道:“伤着了,伤得很重,显然耕不了地了,只能杀了吃肉。” “先生,是不是有点儿戏了?”李素节吃力地道。 “不儿戏,一切合理合法,咱家是守法公民,该给官府交的罚金一文也不会少。” 李素节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孽啊……” “等着,今日必能吃到香喷喷的牛肉,炖得烂熟的牛腩,可以下火锅的毛肚,煮熟拌凉菜的牛肚,牛百叶,还有一吸溜满嘴留香的大棒骨髓,啧,口水都要下来了。”李钦载一脸憧憬。 等不及了,起身便往后厨走去。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精神和肚皮都将无比充实。 ………… 别院今日开宴,全牛宴。 下午开始,后厨便忙开了,宰好的牛被分尸成各种零碎,李钦载亲自监工,就连大唐人从来不吃的内脏下水也不准丢了。 大骨头棒子炖了三个时辰,从中午炖到傍晚,汤汁里混杂着各种香料,变得又浓又稠,香味飘满整个院落。 牛腱肉切丝,小炒牛肉必不能少。 牛里脊切排,上辈子吃过的牛排也必须安排上。 牛肚牛百叶煮熟凉拌,混杂野菜和调料,再淋上香油,爽口又开胃。 丧心病狂的李钦载连牛鞭和牛蛋都没饶过,这个留给自己偷偷吃,烧烤撒上孜然,同样是美味。 下午时分,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学子们纷纷聚集在后院,像一群叫花子,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后厨里忙碌的李钦载。 直到日头偏斜,火候终于够了。 李钦载从一口大锅里舀出煮得烂熟的大块牛肉,牛骨棒,还有一张张烙好的饼,一群学子急不可待地蹲在地上,捧着脸盆大小的海碗,一个个吃得大汗淋漓。 打发了学子,李钦载吩咐下人将各种做法的牛肉端进前堂。 前堂内,崔婕和金乡好奇地看着面前一盘盘各种手法烹饪出来的牛肉。 崔婕为难地道:“夫君,吃牛肉……不好吧?” 李钦载笑道:“牛都死了,肉都做成菜了,难不成我把做好的肉埋进土里,给它来个风光大葬?” 崔婕白了他一眼,嗔道:“为了吃牛肉,夫君也算煞费苦心了。” 李钦载瞥了金乡一眼,正色道:“不要胡说,纯属巧合,李素节不小心伤了牛,我忍痛宰了,忍痛吃它的肉而已,咱家是守法公民,从来不干违法的事。” “妾身认识你以来,很少见你干过守法的事。”崔婕没好气道。 “夫人以前没吃过牛肉?”李钦载好奇道。 崔婕迟疑了一下,道:“倒是吃过几次,不过都是自家庄子的牛伤了……” 接着崔婕加重语气补充道:“是真的伤了,过沟时失蹄摔断了腿,才不得不杀了吃肉……” “跟我一样都是忍痛杀了,忍痛吃肉?” 崔婕噗嗤一笑,就连金乡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行了,肉都上桌了,再不吃可就矫情了。” 崔婕和金乡互视一眼,迟疑地下箸。 开始时二女还做出一脸难受和不习惯,第一口牛肉入嘴后,二女眼睛一亮,挟菜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最后索性放飞自我,释放本性,吃相也越来越不讲究了。 李钦载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问道:“好吃吗?” 崔婕点头,含糊道:“好吃,夫君的手艺果真不错。” 金乡没吱声,在他面前仍维持高冷人设,但对面前的牛肉却分外热情。 三人正吃得酣畅,一名下人匆匆入堂,禀道:“五少郎,滕王殿下驾至。” 李钦载一愣,下意识望向金乡,眼神里透出疑惑。 你爹来讨债了? 金乡也有些惊讶,美丽的眸子浮出几分懵然。 李钦载朝金乡努了努下巴,扬声道:“就说我不在!” 崔婕惊讶道:“夫君,滕王殿下是县主的父亲,与妾身家族多年世交,夫君怎可避而不见。” 李钦载含糊道:“当初在并州时,我与滕王有点小摩擦……” 金乡哼了一声:“岂止是小摩擦。” 崔婕愈发惊愕:“你们……夫君在并州时得罪滕王了?” 李钦载干笑:“其实是误会,来不及解释了,我先避一避。” 金乡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道:“我去迎父王。” 见李钦载有些慌张地打算开溜,金乡忍不住道:“李县伯,父王已经来了,你躲是躲不过去了,还是想想如何应付他吧。” 李钦载试探着道:“要不……下令部曲将你爹乱棍赶出去?” 金乡杏眼圆睁:“你敢!” 一旁的崔婕看了看李钦载,又看了看金乡。 为何气氛怪怪的?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卑微滕王,登门讨债 豪奢的马车停在李家别院门口,随从掀开车帘。 身材略显肥胖的滕王推开随从搀扶的胳膊,双脚蹬空狠狠一跳,重重落地,地上顿时一片烟尘。 仰头望着李家别院高大的门楣,滕王咬了咬牙,一脸不忿。 “终于……直捣骗子老巢了!”滕王冷笑,想到被李钦载骗光了钱,心心念念的滕王阁化为飞灰,于是又悲从中来,仰天张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古怪的嗷呜,像极了半夜饿着肚子的狼。 金乡县主匆匆从门内走出,站在门外的滕王表情顿时不爽了。 明知道她是来拜访闺中密友的,但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一个有妇之夫的家里走出来,滕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父王为何突然来此?”金乡浑然不觉亲爹此刻丰富的心情活动。 滕王哼了哼,指着李家别院的门楣道:“本王今日来找那厮算账的!骗了本王的钱,以为躲到穷乡僻壤就能躲过去了吗?” “对了,李钦载那骗子呢?本王亲临,为何不出来迎接?英国公府上子弟如此没礼数么?” 金乡脸色有些尴尬,本来她应该与父王同仇敌忾的,但这几日不知为何,对当初李钦载骗钱的事早已失了愤怒之心。 或许是闺中密友的情面,也或许是李钦载展现出来的才华,总之,金乡县主对李钦载实在提不起恨意。 父王名下田产商铺无数,钱来得容易,被人骗一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父王,李县伯……身子不适,正在后院卧床,故而未能亲迎,让女儿代他赔礼。”金乡语气清冷地道。 滕王一呆。 本来只是故作姿态打算给个下马威的,但女儿这句话说出来,滕王可真生气了。 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凭啥让我女儿代你赔礼? “欺人太甚!李钦载,还钱!”滕王踮起脚尖,朝门内大吼道。 门口还站着李家的部曲,金乡顿觉尴尬极了:“父王,这是别人府上,不可失礼。” 滕王暴怒:“他骗我钱时为何不觉得失礼?本王上门讨要反倒失礼了?” 金乡无奈地看着他:“父王,钱是钱,礼数是礼数,不要无理取闹。” 滕王顿时炸毛了,这才几天,胳膊肘便往外拐了,悔不该让她独自来拜访崔家闺女,也不知这几日李钦载那混账又给女儿灌了啥迷魂汤。 满腔怒火不便向疼爱的女儿发泄,滕王只好指着别院大门跳脚:“李钦载,还钱!” 别院门外值守的部曲们面面相觑,一脸犹豫。 换了别人敢在李家门口如此胡闹,早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可这位在门口撒泼的人却是滕王,天子的皇叔,实在不便动手,连劝都不敢劝。 滕王无所谓,丢脸这种事,只要脸皮够厚,它就不存在。 金乡却越来越尴尬,父王这撒泼的形象,实在让她有些羞耻。 领着滕王进了别院大门,滕王左顾右盼,目光所及任何摆设格局,都会不屑地嗤笑,一脸嫌弃的撇嘴,仿佛自己掉进了茅坑,不但茅坑脏,自己也脏了。 父女俩刚入前堂坐定,崔婕便匆匆从后院赶来,朝滕王盈盈一拜。 滕王这次倒是没撒泼,而是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和蔼地微笑。 “多年不见崔家闺女,依旧绝色倾城,你夫君呢?躲着不见可没用,本王今日在你府上住下了。” 崔婕笑吟吟地道:“夫君身子抱恙,正在后院卧床呢,殿下且宽住,侄女代夫君款待殿下。” 滕王冷笑:“你夫君当初在并州干的事,你可曾知道?” 崔婕不慌不忙地笑道:“殿下,侄女已嫁作人妇,只知侍奉夫君,你们男人家的事,侄女可没兴趣知道。” 滕王哼了哼,指着她道:“越来越滑头了,定是跟你夫君学的。” 鼻子突然抽泣几下,滕王抬袖抹了抹眼角,凄声道:“不瞒贤侄女,本王我……命苦哇!嘤嘤嘤。” 崔婕见他说哭就哭,情绪转换令人如此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后差点喷笑。 金乡却无地自容,冷声道:“父王,够了!婕儿面前不必作态,毫无意义的。” 滕王哭声立止,说收就收,一脸悲戚瞬间化作端庄正经,捋须沉声道:“贤侄女见笑了,呵呵。” 崔婕惊愕地睁大了眼,半晌没出声。 金乡皱眉道:“父王从长安而来,只是为了讨债?” 滕王道:“当然……不止。” “父王还想作甚?” 滕王笑了笑,道:“还想觐见天子。” 金乡叹气:“天子在长安,此地并无天子。” 滕王神秘地笑道:“天子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别院大门外匆匆跑来一名部曲,跑到廊下朝崔婕禀道:“禀少夫人,天子御驾已至村口。” 崔婕一惊,急忙朝滕王告了声罪,起身便朝后院走去。 滕王嘿嘿冷笑:“李钦载那混账不敢见本王,他敢不见天子吗?呵呵,躲是躲不掉的,钱是必须还的。” 赶在天子御驾之前来到甘井庄,其实滕王的主要目的不是来讨债,而是为了见天子。 不被天子待见的人,就是这么卑微。 钱是小事,滕王更希望说服天子让自己留在长安,至不济,留在长安附近的任何城池也行。 相比钱财,前途才是大事,尤关一生幸福。 稳坐堂内,滕王目光莫测,脑子里已开始演练觐见天子时的措辞。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身锦袍的李钦载窜出了后院,越过前堂回廊,朝大门狂奔。 滕王顿时大怒:“李钦载,还钱!”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像极了偶像剧里主角的告别动作,留给滕王一道潇洒不羁的背影。 滕王小绿豆眼眨了眨。 小不忍则乱大谋,前程,前程重要,先把讨债的事搁一搁…… 于是滕王也整了整衣冠,朝大门奔去。 李家别院外,李钦载领着妻儿和部曲肃立,没多久,李治和武后的仪仗已至。 车驾停稳,李治和武后携手从车上下来,李钦载一家三口立马见礼。 “臣,李钦载,拜见……” 话没说完便被李治托住,爽朗地笑道:“都熟人了,拜啥拜,先给朕和皇后弄点吃的,快点,朕饿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要想富,先修路 李治来到李钦载的庄子从来不见外,如同回到自己的后宫似的,向来都是大喇喇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君臣站在门口,李治蹲身掐了掐荞儿的脸蛋,正要逗逗他,谁知大门内一道身影窜了出来,飞快跪在李治面前。 “臣,李元婴拜见陛下,拜见皇后。” 李治吃了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滕王叔?你为何在此?”李治嘴里问着话,眼神却瞥向李钦载。 李钦载无奈叹息:“……造孽啊。” 滕王此时没心情搭理李钦载,垂头道:“臣女金乡县主与李县伯之妻是多年知交好友,路经长安,臣女欲盘桓几日,一述离情。” 李治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对滕王更是一句问候和寒暄都欠奉,望着李钦载道:“快开饭,朕饿了。” 李钦载急忙将李治和武后往门内领。 保持恭敬姿势的同时,李钦载犹不忘看了看武后的脸色。 见武后似笑非笑,倒也看不出不悦的表情,李钦载心情松缓了几分。 看来没太放心上,有得谈。 众人进了门,滕王落在最后,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位至王爵又如何?天家其实仍将他当作外人。 他的出生,本就是太宗软禁高祖时的意外产物,太宗与高祖逝后,滕王与天家仅只存了一丝情分,半死不活地维系着,随时可能会断。 刚才的君臣相见,远近亲疏一眼分明,堂堂皇叔竟不如一位年轻臣子的圣眷,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跟着众人走进前堂,滕王的身份终于刷到了存在感。 以品阶高低来排,滕王坐在李治和武后的下首,算是贵宾席。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低声吩咐下人几句,没多久,下人将酒菜端了上来,每人面前一份,香喷喷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李治抽了抽鼻子,奇道:“做的什么菜如此香?” 李钦载眨眼:“陛下先试试?” 李治毫不犹豫地捞起一口吃了,眼睛越来越亮:“好吃,好吃!朕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 武后也浅浅尝了一口,御姐的生活阅历终究比较丰富,入口便知道它是什么,不由狠狠剜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笑道:“陛下喜欢就好,多吃点。” “它是什么肉?” 李钦载见李治头也不抬地吃了好几口,于是咳了两声,不自在地道:“呃,它是牛肉……” 噗—— 李治喷了一桌肉屑残渣。 “景初你……”李治想生气,又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牛肉。 好纠结,先骂人还是吃饱了再骂? 李钦载眼睛都不眨便果断出卖了弟子:“陛下,是四皇子不小心伤了庄子上的牛,牛摔了腿,已无法耕种,臣上报了渭南县衙,已交了罚金,这才把牛宰了吃肉。” 李治咬牙怒道:“素节那个小混账!朕必不饶他。” “咳,陛下恕罪,臣已罚过四皇子了,抽了他十鞭子。” 李治神情一缓,道:“既然景初已罚过,那就算了。” 盯着面前的牛肉,李治一脸正义地道:“朕非不仁之君,本不欲食辛苦劳作之耕牛,但它实在太香了……” 话没说完,一旁的武后忍不住提醒道:“陛下!” “咳,不对,朕的意思是,既然牛已无法劳作,而且已化身为食,朕承上天好生之德,又知一米一黍不可糜费,所以,朕决定先敬而后食。” 说完李治起身,恭恭敬敬朝面前那碗煮得烂熟的牛肉行了一礼。 李治都行礼了,别人当然不好意思傻坐着,于是堂内众人全都起身,朝面前香喷喷的牛肉行礼。 画面很诡异,像一窝黄鼠狼搞团建,集体向鸡拜年。 行礼过后,仪式感完成,李治坐下来,表情恢复了愉悦,抄起筷子笑道:“开吃!” 李钦载飞快眨眼,半晌没回过神。 这特么虚伪得有点过分了! 既然决定接客了,乖巧地迎接生命的高潮不好吗?突然立个牌坊多恶心。 一顿饭吃得君臣尽欢,李治满足地抚着吃撑的肚皮,手里捧着一杯银杏叶泡的温水,浅浅地啜着。 一杯水喝完,李治起身道:“走,看看你建的窑,朕就是为它而来。” ………… 水泥窑建了五个,李钦载已找到了正确的配比,五个窑口一同开工,每天产量不多,但足够甘井庄挖沟渠所用。 李治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窑边,仔细地观察水泥窑的运作情况,无论大小细节都不厌其烦地问个清楚明白,还不忘追问原理。 李钦载事无巨细皆如实作答,水泥这事儿根本无法隐瞒。 若真想让这个他喜欢的世道长久一些,李钦载甚至希望将水泥的制作方法尽快公之于众。 别的不说,如果从甘井庄到长安之间修一条笔直的水泥公路,李钦载再倾尽全力打造一辆带床铺的豪华房车,以后来往两地一路平坦,踏踏实实睡一觉就到了,多爽。 “修路?”李治若有所思沉吟不已。 李钦载点头,道:“修路,若国库有盈余,不妨将大唐各道州县之间的主干道都用水泥重修一次,对大唐社稷的巩固有大用。” 李治两眼一亮,下意识扭头找中书舍人,显然打算在水泥窑口来一次正式的君臣奏对。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不必召舍人,臣也不太想见大舅哥……臣随口说说,陛下听过便算。” 武后嫣然一笑,道:“景初说吧,本宫记性不差,都记着呢。” 李钦载后背一凉。 这……话里有话啊。 必须赶紧舔她,今晚就舔。 “呃,是,修路很重要,早在秦朝时,始皇帝便知交通之利,利于兵事民生,于是修建了咸阳至九原郡的秦道,可以算是古代的高速公路了……” 李治不解地道:“高,高速……公路?” “是,千里之地,朝发夕至,是为‘高速’。大唐若用水泥连通各地州县,从此无论国中发生民变,灾难,或是朝廷赈灾平叛,军队和后勤都可沿平坦的水泥路疾行,大大加快了应变应急的速度,对陛下,对大唐社稷,都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李治和武后两眼一亮,互相对视一眼。 李钦载接着道:“便捷快速的交通,不但对兵事和赈灾有好处,同时也为商贾提供了便利,当两地货物的流动性更快,对大唐的商业也是一种促进,不仅如此,若对商贾立法征税,国库所入更是不可想象。” “故臣以为,要想富,先修路。”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为民立命 李钦载很少讲大道理,尤其是跟李治。 他的性格其实是很安于现状的,如果保持如今的生活状态一直到老,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偶尔琢磨几样新菜,搞点小发明,给学生们添一下堵,安静地陪儿子长大,临老找个偏僻的地方修个小别墅,带着老伴等待寿终正寝。 儿孙们如果孝顺的话,可以多来往一下,感情淡漠的话,井水不犯河水。 两辈子过来,其实李钦载并没有活得那么通透,人生有喜有悲,做不到波澜不惊,有什么资格跟别人说大道理? 不过今日他不得不说。 世间美好,它可以变得更美好,也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方便。 重要的是,它能延续眼下幸福的生活现状,或许,更好。 说一说又何妨? 李治和武后已被李钦载的大道理惊呆了,此刻的他们真的有点后悔,为何没带中书舍人过来随行记录君臣奏对的内容。 登基十余年,李治已有了丰富的治国经验,他只凭直觉就能感到李钦载说的这些正是治国大道,是谋国之论。 “景初大才,你继续说,朕洗耳恭听。”李治的表情凝重起来。 武后也变得严肃多了,道:“‘要想富,先修路’,短短六字,用辞极妙,深思颇有道理,陛下,景初之言,对社稷有大用。” 李钦载想了想,道:“道路这东西,其实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建设,修建的时候是需要投入极大成本的,而且投入的成本很难收回获益,它消耗的是国本。” “不仅投入大,工期也很漫长,陛下恕臣直言,一代或两代帝王,也许都很难将大唐全境州县的道路修好,若后面的帝王觉得费而不惠,或许便是人亡政息,半途而废了。”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大唐各地州县都修成了水泥路,以国都长安为中心,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这些道路便是强国富国的动脉,天灾也好,人祸也好,只要道路不断,没有过不去的坎。” “商贾们的货物流通愈发快捷,军队的行动愈发迅速,各地州县的任何风吹草动也能更快传到长安,有利于陛下对地方官府的彻底掌控。” 李治和武后眼睛越来越亮,不时深吸口气,显然这对天家夫妻此时内心很不平静。 李钦载沉吟了一下,又道:“同时,修路还有一个莫大的好处,这个好处可保大唐至少百年无忧。” “啥好处?”李治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钦载笑了笑,道:“陛下皇后请移驾,臣想给二位看些东西。” 李治笑道:“走,朕今日便听景初安排。” 君臣三人离开水泥窑口,在禁卫的护送下,径自来到甘井庄村口。 村口一片忙碌,庄户们都在挥舞着铁铲铁锄挖沟渠,从农田通往渭河的这一路上,已经有五条主渠初见雏形。 水泥源源不断烧制出来,庄户们挑来河沙,将水泥拌匀,许多人已学会了李钦载的手艺,正用铁片将拌好的水泥朝沟渠表面涂抹。 李治和武后惊讶地对视,李治忍不住道:“景初,庄户们这是……” 李钦载叹道:“今年北方干旱,虽未到秋收之时,但已经能预测到大概的粮食收成,结果很不妙,就算官府免了租赋,庄户们也很难维持全家一年的生计。” “臣于是想了个办法,趁着未到农忙之时,动员庄户们挖沟渠,提前缓解以后的旱情,沟渠直通渭河,以后或许有别的灾害,但若遇旱灾,想必收成不会太低。” 李治若有所悟:“景初是打算用做工的方式,让庄户们用劳力换粮食,度过今年的灾情?” “是的,臣管这叫‘以工代赈’,陛下,遇到灾年,百姓固然需要赈济,但单纯的赈济不是治本之法,当百姓们习惯伸手向官府要赈济,便会失去劳动的动力。” “以后无论天灾人祸,只管张嘴向官府要,长此以往,对社稷,对百姓,都不是好事,此风不可长。” “若各地官府以徭役或做工的形式,向受灾的百姓提供一份工作,让百姓以劳力换取粮食,如此既保证了灾民的温饱,又净化了民风,同时大唐各地州县也得到了崭新的河堤,道路,城墙。” “更重要的是,以工代赈能稳定民心,若遇灾年,民心动荡,流民各地流窜,很容易闹出民变,但若给百姓们提供挣钱挣粮食的机会,便是一条活路,有了活路,谁还会想造反?” 李治和武后表情愈发凝重,李钦载说的话,他们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也记在心里了。 不得不说,李钦载看得很深远。 他提出的以工代赈,确实是治国大道,站在帝王的角度,如果有一种办法在灾年也能迅速稳定民心,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拒绝。 自华夏以来,儒家,道家,法家,百家皆有立世之学说,但无论任何一种学说,它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巩固皇权统治。 皇权统治的核心是民众,是民心,简而言之,数千年来,无数圣贤达者用尽了办法,创造出各种理论,都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帮他们巩固皇权,稳定民心,从而达到王朝千秋万代的目的。 李钦载刚才的话非常务实,他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缓和了统治者与百姓的矛盾。 以前每遇灾年,统治者在做什么? 他们在防,在戒备,提防灾民闹事,提防野心者趁机揭竿造反,所以灾年时的军队进驻灾区,目的不是帮助灾民,而是随时准备镇压。 如同大禹治水,历代帝王用的是“堵”,而李钦载,用的是“疏”。 堵不如疏。 相比之下,以前灾年时,官府的防备态堵死了百姓的生路,而李钦载,则打开了一条生路,给了百姓另一个求生的选择。 生存,不仅仅是种地,地废了,还能做工,只要勤劳肯干,终归能活下去。 若百姓都相信自己饿不死,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造反? 李治嘴里喃喃道:“以工代赈,以工代赈……妙啊!”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同是天涯跪舔人 升米恩,斗米仇。 官府对灾民的赈济也是如此,这不是社会问题,而是人性问题。 灾年直接发粮食不是不行,只是隐患实多,一不小心容易被有心人煽动,历朝历代揭竿而起的野心家,大多是在灾年里煽动人心,从而推倒了一个王朝。 无数无事可干的青壮灾民聚集在一起,就是一个随时会被点爆的火药桶。 千年后世,为何许多数据里总要提一句失业率,而且失业率的数值跟当地官员的政绩息息相关,就是因为历经千年后,聪明睿智的统治者们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 大家都有工作,失业率低到极点,那么不论国力贫富,至少社会是稳定的。 这也是李钦载提出以工代赈的初衷之一。 百姓有事做,有饭吃,王朝永固。 指着如火如荼的工地,李钦载深深地道:“陛下且看庄户们的表情,今年是灾年,庄稼歉收,但庄户们仍然毫无忧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工,用做工的酬劳可以弥补庄稼的歉收,所以他们仍满怀希望。” “若臣的水泥能普及天下,各地官府发动百姓修路修桥修城墙修河堤,那么多急待完工的工程,这便是给百姓提供了除了种地之外的另一条生路,民若不绝望,陛下的江山必然永固不倒。” 李治肃然起敬,叹道:“景初之言,振聋发聩,朕受教了。” 扭头望向武后,李治问道:“皇后觉得如何?” 武后颔首道:“不错,确实是治国大道,景初不愧英才之名,陛下若纳其谏,三五年或许不见效果,但十年二十年后,大唐不仅巩固了民心,也得到了无数宽敞平坦的道路,坚固耐用的城墙和河堤,一举两得。” 武后笑着望向李钦载,道:“景初生得玲珑心,不负陛下对你的厚望,今日所谏,其意义更大于以往所献的火药和神臂弓。” 李钦载有些吃惊,没想到武后对他这番谏言的评价如此高。 “臣愧不敢当,只是尽臣子本分而已。” 武后摇头:“景初不必妄自菲薄,火药和神臂弓固然犀利,不过是兵家利器而已,但景初今日之谏,却是为天家立威,为生民立命,延国祚之绵长,保皇权之永固。” “今日斯言,立论高远,甚于火药和神臂弓,陛下,臣妾以为,今日景初为大唐又立下一桩大功,其功不逊开疆拓土。” 李治欣然大笑:“不错,景初之谏若二十年内可践,胜于开疆拓土,功劳之大,怕是连你祖父都望尘莫及。” 李钦载没什么高兴的情绪,只是意外地飞快瞥了一眼武后。 自己曾经得罪了她,按理说武后此时应该不遗余力打压自己才对,没想到她居然在李治面前为自己说好话。 只能说女帝胸襟,远胜须眉。 李治沉吟许久,缓缓道:“景初所言虽妙,但实施起来难度却不小啊。” 李钦载垂头道:“是,真要推行天下,首先是灾年之时的粮食充足供应,这一点只能依靠南方产粮之地的供给。” “其二是水泥的充足供应,无论修路修桥修河堤,都需要水泥,臣将秘方献予陛下,可着令各地官府建窑烧制。” “其三是朝堂省部官员以及地方官员的通力配合,并设监管官署督查贪墨渎职等不法事。” “除此之外,还有立法时效,政令推行,各地官仓囤粮,乡绅地主配合等等各种问题……” 李钦载笑了笑:“事情很难,但不能不做,若将这些困难都克服,天下百姓的这条活路便稳当了,陛下和朝堂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李治深感认同,点头道:“不错,付出再多也值得。” 深吸一口气,李治望向武后,道:“回长安后召集各省各部朝臣,商议景初之谏,此事当以国策议之,君臣务必认真商榷,将其中难关打通。” 李钦载躬身行礼:“陛下仁厚,百姓幸甚。” “景初不必如此,朕还要多谢你才是,是你造出了水泥此物,又向朕进良谏,天下百姓都该感戴你的恩德。” “臣只是尽本分,圣裁者是陛下,陛下是明君,臣才敢直言进谏,若是个昏君,臣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记马屁又准又狠,力道十足地挠中了李治最痒之处。 李治舒坦地仰天大笑:“谬赞了,哈哈哈哈哈哈,景初谬赞了!” ………… 夜幕降临,李治和武后回不了长安,于是在李家别院住下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来的次数多了,李治已将这座别院当成了自己的行宫,后院的北厢房已成了李治固定的卧房。 入夜,君臣照例举宴痛饮,一顿酣畅的晚膳过后,终于宾主尽欢而散,各自回房休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别院内除了来回巡弋的禁卫和李家部曲外,已是万籁俱寂,月黑风高之时。 李钦载摸黑悄悄走出了房间,怀里揣着一瓶加强版驻颜膏。 所谓“加强版”,无非是稍微改了一下配方,里面多掺点珍珠粉和人参粉,反正都是好东西,增增减减的无关紧要,糊弄古代人足够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也悄悄打开了门,滕王肥胖的身影闪身出来,撅着肥屁股蹑手蹑脚走向后院。 后院主厢房被天家夫妻占了,李钦载和滕王都只能住在中院客房,而且两人的房间恰好在对面,中间仅隔了一个院子。 两人做贼似的各自穿过长廊,不约而同来到后院的拱门处。 于是……李钦载与滕王如同双向奔赴的爱情,就这样在拱门外不期而遇。 漆黑的夜色里,二人迎面相遇,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是你!”二人异口同声,脸色都很难看。 沉默片刻,二人非常有默契地再次异口同声:“你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继续沉默…… 第三次异口同声:“我欲向天子(皇后)奏事!” 话音落地,两人的脸色同时缓和下来。 很好,目标不一致,大家各舔各的,各有所舔。 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二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拱手,然后同时走进后院。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各舔各的 舔狗舔到最后,不一定一无所有,说不定应有尽有呢。 李钦载和滕王今晚都是来舔人的,舔的对象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 进了戒备森严的后院,院子里的宦官进屋禀奏后,将二人领了进去。 李治和武后正在屋子里聊正事,今日李钦载的水泥和那番谏言,对李治和武后的启发很大,夫妻二人正在商议可行性。 许多看似不可能的政令,只要天子有决心推行,并将它提升到国策的高度,多年执行下去,终归会有结果。 秦始皇修筑咸阳到九原郡的秦道,至今仍静静地铺展在关中,始皇帝能做到的事,大唐天子为何做不到? 更何况有了水泥一物,更可事半功倍,若能将大唐各地州县的道路连通起来,其好处之巨大,是君臣不可想象的。 夫妻正在商议,听宦官禀奏李钦载和滕王求见,李治皱了皱眉。 李钦载求见很正常,但滕王来作甚? 这位皇叔没去洪州就藩,一直到处游山玩水,还驻留长安不去,已令李治很嫌弃了。 忍住心头的不悦,李治还是召见了李钦载和滕王。 二人很快进了屋,君臣见礼后,李治没理滕王,笑吟吟地对李钦载道:“景初莫非还有未尽之言?” 李钦载咳了咳,道:“臣并无此意,这几日闲暇无聊,臣试着改进了一下驻颜膏的配方,经臣调剂后的驻颜膏更能美白,滋润肌肤,长期使用可达到天山童姥……嗯,返老还童的效果。” 李治愕然看着他。 武后的眼睛却弯了起来,掩嘴咯咯直笑。 “景初费心了,可是献给本宫的么?”武后笑道。 李钦载急忙双手献上驻颜膏,更露出了难得一见逢迎之色。 “皇后若用臣精心调制改进的驻颜膏,一定能美艳如少女,肌肤稚嫩如婴儿,可比秦皇长生不老丹,青春复还如南山松,容颜不减似皎洁月,令陛下对皇后神魂颠倒,魂牵梦萦,从此君王不上朝……” 一串马屁连珠炮似的从嘴里放出来,滕王惊得目瞪口呆,武后乐得咯咯直笑,李治脸颊却狠狠抽搐了几下。 尼玛你献驻颜膏就好好献,把朕拎出来当配角啥意思? 而且,这都用的是啥虎狼之词,尤其是最后一句“从此君王不上朝”,听起来一股浓浓的昏君味道,拍皇后马屁却狠狠踩了天子一脚,这特么的是人话吗? 一旁的滕王听着李钦载的这串马屁,不由面色发青,欲呕而不敢呕,望向李钦载的眼神已充满了鄙夷。 佞幸之臣,逢迎奉承的嘴脸尤为恶心,呸! 在场的人里面,武后是最开心的,改进的驻颜膏究竟有没有被夸大,她并不在乎,李钦载那串马屁却实实在在拍中了她的痒处,令她心花怒放。 李治深吸了口气,望向滕王。 “滕王叔来作甚?” 滕王一激灵,立马躬身道:“臣闻圣君胸襟博大,可容海川,太宗先帝由此而得天下归心,威服四海,德被苍生,万邦来朝,内外颂仰,故有番邦异国之主齐上尊号,谓为‘天可汗’也……” “吾皇登基十余载,胸襟之宽广,不逊于太宗先帝,上承贞观之遗风,下启新朝之盛世,圣君气象,朝野敬颂,古往今来唯陛下也。” 李治听得两眼呆滞,武后也吃惊地盯着滕王。 这货的马屁丝毫不逊于李钦载,究竟想干啥? 李钦载此时也是面色铁青,欲呕而不敢呕。 太无耻了,如此肉麻的马屁,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李治叹了口气,道:“滕王叔,你究竟想作甚?” 滕王使劲眨了眨眼,拼命挤出两滴眼泪来。 “臣当年狂悖无德,愚钝无知,犯了大错,如今臣已痛改前非,思及当年种种不堪,更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陛下,臣已是中年,却终日奔波于路途,不是被贬……就是被贬,臣……实在是贬不动了啊!” “只求陛下开恩,容臣在长安安养余生,臣一定不会再犯错,唯求落叶归根,此生了了,陛下胸襟不逊先帝,臣这个小小的请求,还请陛下成全。” 屋子里的人顿时恍然,铺垫了半天胸襟博大,可容海川之类的马屁,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治皱眉:“滕王叔,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藩王必须就藩,朕也不能徇私,否则朝臣若参劾,朕何以服天下,何以掩悠悠之口?” 滕王老脸一垮,可怜兮兮地道:“陛下,长安是臣出生之地,臣只想在长安了此残生,臣已改过自新,求陛下宽宥臣当年的过错,让臣终老于此吧。” 李治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叹道:“滕王叔,非朕不近情理,实在是法度难违,朕虽是天子,却不可能随心所欲。” 面色渐冷,李治淡漠地道:“留在长安休息几日后,滕王叔还是去洪州吧,莫让朕为难,朝野若有议论,朕是会问罪的。” 滕王失神地瘫坐下来,忍着失望行礼道:“是,臣遵旨。” 李钦载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滕王,想说点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天家的家务事,他活腻了才敢插嘴,古往今来那些恃宠而骄的臣子是怎样的下场,李钦载可都记着呢。 李治见滕王仿佛失去了魂魄般一脸绝望,心中顿时有些不忍。 不待见归不待见,李治的性格终究还是很仁慈的。 叹了口气,李治招了招手,道:“滕王叔,陪朕到院子里走走。” 滕王起身让到一旁,待李治走出了房门,他才恭敬地跟上。 屋子里剩下李钦载和武后。 武后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说吧,景初今日又是逢迎,又是献驻颜膏,究竟意欲何为?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为人呀。” 李钦载陪笑道:“臣纯粹出自一片忠诚之心,只想将世上的好东西献给天子和皇后,别无他意。” 武后哼了哼,道:“果真没有别的意思?那你告退吧,本宫要歇息了。” 李钦载急忙道:“臣在并州时违了皇后的意思,今日特向皇后请罪,非臣不为,实在是众目睽睽,臣实在是难为。” 武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漠了:“陛下与韩国夫人之事,想必景初知道了?” 李钦载眼皮一跳,垂头不敢说话。 武后冷笑:“你帮陛下怜香惜玉,却不理会本宫的意思,倒真是陛下的好臣子啊。”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终究恕了 有生第一次,李钦载如此近距离感受到来自女帝的压迫力。 以往见到武后时,她是李治身边贤惠温婉的妻子,她是臣子眼里雍容高贵的皇后。 但她此刻的样子,却像一只统领草原的母狮子,浑身上下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吧。 在李治面前是做戏,在臣子面前也是做戏。 经历多年后宫残酷搏杀,她除掉了敌人,心性变得坚忍无情,在后宫的激烈厮杀中成为最终唯一的胜利者,怎么可能仍如当年那般温婉善良? 当年李治身体抱恙,让她代笔批阅奏疏,终于释放了她心底里的魔盒,她的野心,已不仅仅是后宫之主。 李钦载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垂头努力组织措辞。 今日若应对不好,怕是从此要跟她结为死仇了。 “皇后,并州粮案,臣只能就事论事,韩国夫人罪不至死,若杀了她,恐惹朝野非议,也会对陛下和皇后的清名有损。” 武后眉梢一挑:“哦?如此说来,景初没杀韩国夫人,是为天子和本宫好?” 李钦载低声道:“臣没那么伟大无私,臣也只是想自保,皇后若真想杀韩国夫人,相信愿意为皇后效劳的人很多。” “所以,景初不愿为本宫效劳吗?”武后步步紧逼。 李钦载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臣当然愿意为皇后效劳,可终究还是要做法度允许之内的事,否则,不仅皇后难以立行,臣也难以立身。” 武后冷笑道:“看不出景初竟是如此正直之人,与当年的荒唐纨绔样子浑若两人,本宫倒是走眼了。”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索性豁出去道:“皇后,若臣真杀了韩国夫人,皇后固然满意了,但……陛下若真有寻花问柳之心,皇后杀了韩国夫人,还有别的女子不顾廉耻迎合陛下,皇后深居后宫,难道诸事不问,只管杀人,那么多女人,您杀到何时休?” “皇后每杀一人,与陛下的夫妻之情便淡薄一分,杀到陛下寒了心,难道皇后会有好结果?若夫妻反目,臣恐皇后重蹈昔年王废后之覆辙,请皇后三思。” 武后浑身一震,失神地喃喃道:“杀了她,还有后来人,是啊,本宫杀到何时休?” 见武后的态度已有松动,李钦载急忙道:“臣别无他意,皇后与天子夫妻情深,是臣和天下人之幸事,宫闱若不宁,天子安能从容治理天下,皇后,夫妻维系感情如同治水,堵不如疏啊。” 武后回过神,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想不到景初除了逢迎之辞颇令人愉悦外,说起大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臣的大道理向来是做全套的。” 绷紧的身子渐渐往后一靠,武后神情也变得疲惫起来。 “罢了,并州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吧,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交给你,本就是我所托非人,是本宫的错。” 李钦载的肩膀也松缓地垮了下来。 这道坎,终于过去了。 看得出来,武后对他的嫌隙之心已消,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但李钦载同时也很清楚,武后原谅他不是因为他刚刚的说辞,而是他自身的价值。 是的,李钦载的价值决定了武后的态度。 如果换了一个庸碌无为的臣子,哪怕跪在武后面前痛哭流涕,她也绝不会让这个废物活着。 李钦载不一样,他这两年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成就,发明出来足以改变大唐的物件,绝不是庸碌之辈可比。 李治仰以为国器的臣子,武后纵然心有嫌隙,也只能宽容他的一切。 杀韩国夫人固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武后当初向李钦载透露这个意思,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试探李钦载,有隐约逼他站队的意思。 武后在朝堂里有党羽,但她希望朝堂党羽里能够多一个像李钦载这样的能臣干吏。 可惜,想要掌控李钦载这样的臣子,比掌控一个庸碌废物难太多了。 并州粮案,李钦载处置韩国夫人的方式,已经很隐晦地告诉了武后他的态度。 可以做事,但不站队。 他并不想加入朝堂任何一个阵营,更不想被打上某个党羽的标签。 武后能拿他怎么办? 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 见武后呆坐怔忪的神色,李钦载小心翼翼告退。 待李钦载退出房门许久后,武后才回过神,幽幽叹道:“终究是人才难得啊。” ………… 走出后院,来到中庭,滕王正独坐在院子里的回廊旁出神。 李钦载与他迎面而遇,滕王一呆,顿时前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前一步揪住李钦载,喝道:“还钱!” 李钦载被吓了一跳,左右挣扎不已。 “还啥钱?谁欠你钱了?” 滕王大怒:“并州时,你骗光了本王的钱,不认账吗?” 李钦载也怒了:“你疯了?明明是你自愿给我的,你想想,是谁主动登我刺史府的门?是谁带了满车的重礼?我请你登门了吗?我求你送礼了吗?” 滕王一愣,下意识脱口道:“好像也是……” 随即回过神来,滕王怒道:“你,你污我女儿清白,说什么情比金坚,要加钱,这难道不是骗吗?” “当然不是骗,你主动登门,主动送礼,我不过说了一句得加钱,你果然加钱了,教我如何推却?”李钦载怒道:“送出去的礼,如今居然想着要回去,滕王殿下,天下可有如此礼数?” 滕王气坏了:“我不管,还钱!你骗了我的钱,此事断难善了,不还的话,我要在天子面前告御状!” 李钦载双手一摊:“没钱了,已经花完了。” “花……花完了?”滕王一呆:“那可是好几万贯钱,就花完了?” “哦,我请工匠打造了一个金玉镶嵌的小屋子,花钱颇巨,所以钱花完了。” 滕王傻傻地问道:“你打造金玉屋子作甚?” 李钦载眨眼:“打算送给金乡县主呀,汉武帝不是说过,要造一座金屋,把陈阿娇藏起来,我欲效武帝之雅好,将金乡县主也藏在金屋里。” 滕王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尖利喝道:“你敢!” “我与金乡县主情比金坚,送一座金屋给她,想必她一定会欣喜的。” 滕王怒极,像一头发狂的牛,一头撞向李钦载的肚皮。 “本王与你拼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家都是体面人 当朝县伯与皇叔扭打在一起,场面蔚为壮观。 可惜此时是夜晚,周围除了羽林禁卫就是李家下人,没人敢上来围观。 李钦载对滕王还是比较客气的,至少滕王在发动攻击时,李钦载没有第一时间还手,或许因为骗了滕王的钱,多少有点内疚心理。 格挡几次后,李钦载发现滕王越来越起劲,招数也越来越下作,总是使撩阴腿和猴子偷桃,似乎想把他废了,从此他的女儿就安全。 这就不能忍了,怎能让我如花似玉的婆娘守活寡? 两人虽然都是纨绔子弟,老纨绔明显比小纨绔差了一个等级。 小纨绔至少也是领军灭过国的人物,再说拳怕少壮,当李钦载决定还手时,滕王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以牙还牙,李钦载当即一记熟练狠辣的撩阴腿回敬过去,滕王顿时中招,双手捂住裤裆瞋目裂眦,嘴里发出净了身般的尖啸。 李钦载毫不客气,又一拳揍向滕王的眼眶,滕王又一声惨叫,一个眼眶顿时青肿。 “恶贼!骗本王的钱不说,还打人,容你不得!”滕王暴怒而起,像一只从天而降的肉球朝李钦载砸去。 李钦载却忽然停手,冷冷道:“此地可是天子行在,禁卫如云,你我动手若被天子知道,滕王殿下只怕连洪州都去不了了,说不定陛下会把你贬到岭南,琼州什么的不毛之地。” 滕王暴起的身形急刹,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冗长的刹车线。 一句话令暴怒的滕王瞬间冷静下来。 他已不是小孩子,逞一时之气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他肯定不会干,“利弊”二字他还是拿捏得很清楚的。 “李钦载,这件事没完。”滕王喘着粗气恶狠狠道。 李钦载仰头望向夜空的一轮明月,喃喃道:“今晚月色真好……金乡县主应该没睡吧,好想与她一同看星星看月亮,从人生哲学聊到诗词歌赋……” 滕王又暴怒了。 认识李钦载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血压高了不少,总怀疑自己的脑血管随时会爆掉。 “差不多够了!”滕王攥住拳头。 李钦载突然道:“殿下想留在长安,不愿去洪州就藩?” 滕王冷冷道:“与你何干?” “态度这么差,本来我还有个主意的,算了。”李钦载喃喃叹息,然后拱手告辞。 滕王一惊,急忙道:“慢着!” 李钦载转身:“殿下还有事?” 滕王露出尴尬之色,陪笑两声道:“刚刚其实是一场误会……” “所以呢?” “咳,李县伯说,有办法帮本王留在长安?” “有,咋?” 滕王愈发尴尬,干笑道:“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复读机般重复了几次,见李钦载越来越不耐烦,滕王急忙道:“还请李县伯教我,并州的恩怨,咱们便两清,如何?” 李钦载笑了:“不追究我骗你的钱了?” 滕王大气得像个烧烤摊一口气点五十串腰子的豪客:“一笔勾销!” 李钦载幽怨地看着他:“你刚刚还揍了我……” 滕王愕然:“明明是你揍我……” 话没说完,李钦载突然傲娇地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路狂奔跑远。 滕王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咬牙怒道:“这是个疯子吧?” 然而,想到李钦载刚才说有办法让他留在长安,滕王顿觉心绪难平,胸腔里一股痒意上下游走,很折磨人。 李钦载是随口胡说,还是真的有办法? 滕王愿意相信后者,李钦载在并州的表现很不俗,出手便将世家和粮商死死拿捏,差点端了世家的老窝,这种有本事的人如果说他有办法,那么自己最好选择相信他。 但是看李钦载的样子,似乎并不太想帮他。 滕王不由暗暗叹息。 还是冲动了啊,若是早知道这货有办法,怎么都不可能对他动手呀,抱他大腿舔他腿毛都来不及呢,怎么敢得罪他。 …………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与滕王在别院中庭再次不期而遇。 滕王的身后还跟着金乡县主。 金乡县主见到李钦载便满脸不善,拦在李钦载面前冷冷道:“我父王昨夜满脸青肿回房,走路还夹着腿,敢问李县伯是何故?” 李钦载一愣,下意识望向滕王。 滕王一脸尴尬,一只眼眶发黑,半边脸颊肿起,更难受的是李钦载昨夜给他的那一记撩阴腿,似乎伤到要害了,内八字夹着裤裆,一步一激灵。 李钦载飞快眨眼:“你父王受了伤,与我何干?” 金乡冷冷道:“李县伯何必推搪,贵府敢打我父王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这话太错了。 至少今日住在李家别院的人里面,李治和武后都敢揍这位皇叔,只要他们想,理论上能把滕王摆成三十六种姿势凌辱。 李钦载朝滕王瞥了一眼,试探道:“咳,滕王殿下,我……究竟打没打你呢?” 男人可以流血,但绝不能承认自己被揍,对男人的自尊心来说,那是奇耻大辱,再说,滕王还有求于李钦载,自然不想让冲突升级。 于是滕王立马否认:“没有,是本王自己不小心弄的。” 金乡对他也不客气,冷漠地道:“敢问父王是如何把自己弄得满脸青肿的?” 滕王愣了,迟疑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本王……摔的?” 金乡差点气笑了,编瞎话都不打草稿了么?这语气连你自己都不信,却拿来侮辱我的智商? 金乡放弃了亲爹,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很识时务地附和:“没错,摔的。滕王殿下昨夜如厕,黑灯瞎火一脚踩空,头朝下栽进茅坑,顺便还卡着蛋了。” 滕王老脸顿时黑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昨夜打架的事互有默契瞒下来固然不错,可你非要编个如此肮脏的鬼话来恶心我吗? 说好的体面呢? 恨恨剜了李钦载一眼,滕王老脸越来越黑。 金乡扭头盯着亲爹:“父王,是这样吗?” 滕王正色道:“……确是在如厕时摔了,但绝对没有头朝下!” 金乡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既然父王不欲追究,女儿当然不能说什么,你们的恩怨自行解决便是。” 说完金乡扭头便走,懒得再理二人。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内圣外王 金乡离开后,滕王松了口气,李钦载似笑非笑看着他。 滕王见他这副表情便很不爽,像条二哈似的龇牙:“咋!” 李钦载笑了:“莫咋,回头我就把殿下栽进茅坑的事说出去,请个口齿伶俐的,分成二十集站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来回不停的说。” 滕王顿时慌了:“竖子安敢辱我清名!” 李钦载叹了口气:“殿下总是威胁我,总是问我敢不敢,其实我有啥不敢的呢?” 大家都是资深纨绔,除了造反,还有啥不敢干的? 滕王果然客气了许多,这货有点欺软怕硬的属性。 “咳,李县伯,借一步说话。” 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不借!” 说完扭头就走。 纨绔的德行他已经很清楚了,总之不能惯着他们,老纨绔也一样。 ………… 李治和武后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李钦载真有些怀疑这对夫妻究竟是来甘井庄办正事的,还是来度假的。 或者说,换了新的环境,焕发了中年夫妻久违的激情,昨夜难得地颠鸾倒凤了一番? 李治仍没有离开庄子的意思,李钦载只好领着他又去烧制水泥的窑口看了看。 烧水泥的窑口污染很重,李钦载特意造了厚厚的口罩,里面垫以多层麻布,草皮,外面是一层羊皮开了十几个出气孔。 李钦载严令庄户必须戴上口罩,只要做工就不准摘下,否则重罚,这是开不得玩笑的,若患了尘肺痨病,一条命基本就丢了。 不仅戴口罩,平日里的养护也要注意,李钦载让人在窑口附近每天熬猪血汤,并且每天让庄户们跑步锻炼肺部。 李治对李钦载定下的规矩很不解,李钦载只好耐心解释了一遍,李治恍然大悟。 “陛下,烧水泥其实是个折阳寿的活儿,臣有个提议……”李钦载迟疑地道。 “景初尽管说。” “以后大唐要烧制水泥,不如让牢里罪大恶极的犯人来干,或是让异国战俘来干,比如倭国,陛下可下旨让倭国送来一万个精壮的汉子,帮咱们烧水泥……” 李治失笑:“你这提议够毒的,人家倭国已经很老实了,你还祸害人家的子民。” “倭国人不算人……总比祸害咱大唐自己的子民强多了吧?” 李钦载见李治不大认同,只好道:“又或者,陛下让百济扫荡余孽的那几位将军们努努力,多逮几个战俘送来,总之,咱大唐缺少劳力,不仅烧水泥,以后修路修桥修河堤什么的,都用得着。” “陛下可千万要跟那些将军们说,以后战场上对活着的敌人不能随便杀了,杀人就是亏本,太亏了。” 李治气笑了,指着他道:“你自己去跟你祖父,跟那些老将军们说,看他们抽不抽你就完了。” 李钦载愁道:“是真的缺人啊,臣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不能长期烧水泥,太祸害身体了,眼下烧水泥只是暂时的,过几日囤够了量就要停工了。” “战俘多好,他们怕死,又勤劳,只要管饭,不必开工钱,身上处处都是宝啊。” 李治失笑摇头:“回头朕给熊津道行军总管孙仁师下一道旨,让他送一千战俘来试试,若战俘真能用,以后可定为成规。” 李钦载急忙道:“送两千吧,陛下,从百济到关中,路上或许会死不少战俘,到了地头能剩一半就不错了。” 李治无所谓地道:“那就两千,无妨的。” 君臣看似闲聊,聊天的内容却充满了血腥味,但君臣二人都觉得很正常,仿佛在谈论最近口淡,猎杀几头野味尝尝。 李治是仁君,但仁君只是对大唐的子民,对异国番邦的战俘和百姓可就没那么仁慈了。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他父皇李世民南征北战,李治可不是对敌人心软的帝王,事实上他发起对外征战,杀的人比他父皇更多,每陷一城,屠城已成了常例。 内圣外王,这是独属于李治的风格。 大唐宽松的政治环境,让国内的民风格外朴实,但对大唐的邻国来说,李治登基这十几年来,邻国的君主们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尤其是百济被灭国,接着倭国又被灭国后,这种压迫感更严重了,如今的唐军说是横扫天下也不夸张,人家确实有这实力。 更何况还有李钦载发明的神臂弓,火药和三眼铳,更是给唐军加了个祝福状态,已经无敌于天下了。 二人离开窑口,漫无目的地在庄子里散步。 李治忽然叹了口气,道:“孙仁师已将百济荡平,剩下的余孽翻不起风浪了,你又将倭国灭了,更是彻底断了高句丽的最后一条海上补给线,原本朕打算明年东征高句丽的,谁知……” “今年莫名闹了旱灾,莫非是上天在警示朕,不可穷兵黩武?”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还是耐心等两年吧,今年的旱灾严重,国库要支出不少赈粮,约莫要缓个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此时东征高句丽,委实不智。” 李治叹道:“若我大唐粮食够用,大唐那些强邻早就被朕征服了,何至于如今畏首畏尾,进退两难。” “粮食……”李钦载若有所思。 李治两眼一亮:“景初办法多,能想个办法增产粮食吗?” “陛下冷静,臣只是凡人,不是神仙。” 李治颓然一叹,苦笑道:“也是,景初若连粮食都能想出增产的法子,可不就是神仙了么。” 李钦载迟疑许久,轻声道:“倒是有个撞运气的办法,看陛下愿不愿赌一把……” 李治一惊,接着大喜:“景初真有办法?” “是撞运气的办法,不一定能成,失败的概率很大,回头若是失败了,臣恐……” 话没说完,李治立马打断道:“朕绝不怪罪,尽力就好,说不定朕正好撞了大运呢,快说说。” 李钦载犹豫片刻,缓缓问道:“陛下眼里的‘天下’,是什么模样?” 李治一愣,道:“所谓‘天下’,自然是大唐,还有周边吐蕃,突厥残部,靺鞨,高句丽百济新罗这些,听说海洋之东还有更广阔的陆地,但那不过是传闻。” 李钦载摇头:“天下很大,绝对超出陛下的想象,而那些未被发现的大陆,有着丰富的物产,各种庄稼作物,各种奇花异果。” “很多物种是大唐没有的,若能将它们收集起来,移植到大唐耕种,假以时日,大唐的粮食增产不是问题。”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牺牲与收益 睁眼看世界,这是一种理念,而不是具体的事件。 熟读过后世百年屈辱的李钦载,很清楚当一个国家固步自封狂妄尊大是怎样的下场。 别人忙着将火药应用在武器上时,我们却拿它做炮仗做烟花。 思想落后就是落后,不要冠以“爱好和平”之类的狡辩,自欺欺人没意义,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处处皆是吃人的豺狼虎豹,凭什么中国人必须得爱好和平? 中国强大如汉唐时,历代帝王爱好和平了吗? 一切的屈辱,都是因为闭关锁国自封上国,对外面的科技发展不闻不问,对内愚民欺民。 辫子朝侵占了万里江山,但并没有珍惜子民。就像大家族里续弦的后娘,反正本来不是自己的,财产也好,子嗣也好,能卖的都拿出去卖。 明明已是家徒四壁,却坐在紫禁宫里洋洋得意地做着老子天下第一的美梦,不被赶下台就没天理了。 李钦载并不指望改变大唐的现状,他只希望给大唐赋予一种理念,如同数学和物理知识一样,学不学得会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你得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存在。 对李治说的话也是如此,李钦载必须让他知道,世界不止他眼里看到的那么小,还有无数的陆地和海洋等待他和历代帝王去征服。 一位有作为的帝王,不能光盯着自己那几个邻国打歪主意,如果他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更能激起他的雄心壮志,治下盛世也好,厉兵秣马也好,大唐只会越来越强盛,才配得上李钦载开出来的新地图。 李钦载可以当一条咸鱼,但李治不能。 “大海极东之地,有一片广袤的大陆,土地比整个大唐更广,大多是平原,可以种植各种庄稼,大陆还有许多物产是大唐没有的,若能移植到大唐,百姓从此世世代代不愁粮食。”李钦载用极笃定的语气道。 李治又惊又喜:“真的有这种地方?为何朕从未听说过,你又是从何知道的?” 李钦载露出为难之色,他是从何知道的,这个瞎话他还没编好,再拿梦里的白胡子老奶奶说事儿,怕是李治不大会信,而且有侮辱天子智商之嫌,不大不小也算是欺君了。 见李钦载为难,李治却脑补出了答案,顿时恍然大悟:“朕知道,是你墨家的不传之秘,对不对?” 李钦载愣了:“墨家?” “难道你不是墨家弟子?呵,景初不必隐瞒了,朕虽不知你是如何得到墨家传承的,但朕这双眼睛不瞎……” “景初展示的各种本事,造出的各种新东西,还有关于数学和格物等各种学问,不是墨家弟子还能是啥?” 说着李治朝他挤挤眼,露出我早已洞察一切的得意表情。 李钦载擦了把额头的汗,心悦诚服地朝他行礼:“陛下这双眼睛果然不瞎……臣钦佩万分。” 李治一拍大腿,得意地大笑:“天下何事能瞒过朕的眼睛?哇哈哈哈哈!” 李钦载嘴唇嗫嚅几下,终于还是选择闭嘴。 若换了是自己的学生,这会儿应该被自己挖苦得哭出声来了吧,此刻李治这种愚蠢而又自信的表情,绝对是李钦载重点打击的对象。 “呵,朕偏题了,说正事。景初说大海极东之地有陆地,还有大唐不存在的各种物产和粮食,那块陆地在何处?” 李钦载想了想,觉得用言语真的很难解释清楚,于是顺势蹲了下来,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简易版的世界地图终于在这个世界闪亮登场,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漆黑茫然的夜色里闪烁。 李治睁大了眼,看着脚下这幅简易版的地图,满头雾水不明其意。 李钦载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域划了个圈儿,道:“陛下,此处是咱们大唐,大唐在这个地图上所占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小块,其他的地方包括咱们那些邻国在内,都只占一小块。” “真正的天下,是这个样子的,陛下且看,有多少地方等待咱们去征服。” 说着李钦载将树枝指向美洲大陆,道:“臣刚才所说的物产丰富的陆地,是这里,需要打造大海船,组成一支无敌的舰队,从泉州或登州出海,一路向西行进,可以到达那片大陆……” “但是风险很高,非常高,大海气候与风浪莫测,运气不好便是船翻人亡的结果,当然,风险与收益是正比,如果能到达那片大陆,得到的好处是不可思议的。” “陛下心心念念的高产粮食,那片大陆就有,一种名叫‘玉米’,一种名叫‘土豆’,亩产可超千斤,若能获得种子带回大唐,咱们的百姓世世代代不怕饿肚子了。” 李治的表情越来越惊愕,等到李钦载说完,他已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钦载。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李治竟已开始结巴了。 李钦载认真地道:“臣所言绝无半字虚假,愿以人头担保,但臣还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强调,风险真的很大。” “一支舰队出海,不仅耗费糜巨,也关乎数千上万条性命,海上一个浪打过来,海船若扛不住,几千条人命便葬身大海了。” 李治脸色时红时青,神情陷入挣扎。 人命与收益,哪一个更重要? 其实这个问题对帝王来说,根本不需要选择。 此刻摆在李治面前的问题是,李钦载所言是否可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得到百倍千倍的收益,以及,这个代价如今的国力是否付得起。 “景初,你可又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啊。”李治盯着脚下的地图苦笑,眼睛里却熠熠发光,表情虽然为难,可他的眼神分明却闪烁着赌徒般的兴奋,甚至带有一丝丝即将下注前的疯狂。 李钦载暗暗叹息。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在犹豫,该不该让这张世界地图出现在李治的面前。 这张图,或许会造成大唐将士成千上万的伤亡,而美洲大陆,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却不一定能发现。 不是每一种付出和牺牲都能换得回报的,付出和牺牲是必然,但回报其实是随机的。 然而李钦载终究还是决定把这张地图献给李治。 如果把这种付出看作是成长和强大前的阵痛,也许就不会那么介意成千上万人的牺牲了。 他们的牺牲,会换来大唐子民世世代代的衣食无忧,值得吗? 这个问题,要问那些即将牺牲的人。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秀夫秀一脸 李钦载说的话,提过的建议,造出来的新东西,李治向来都是十分重视的。 因为李钦载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他的不凡。 从穿越至今,李钦载活得并不累,他像条咸鱼,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 教书也好,新发明也好,似乎都只是穷极无聊之中的调剂品,给略显无聊的生活增加一抹色彩。 可是不能不承认,这些无聊时增添的色彩,却如同丝丝细雨,连绵落地,润物无声地改变着大唐。 不必轰轰烈烈敲锣打鼓去宣传什么,或许等到多年以后,当臣民们蓦然回首,才会突然惊觉,原来这些年过来,世界已经大不相同。 然后,人们才会想到改变这一切的人。 那时的李钦载,或许仍然还是一条不求上进的咸鱼,他也许在为一日三餐吃什么而犯愁,为那群愚钝不堪的学生们头痛,为妻子画眉,为儿子闯的祸擦屁股…… 享受人生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只是顺带。 不是没有奉献的心,只是不能把奉献当成毕生的事业,李钦载做不到那么伟大。 李治仍出神地盯着脚下的地图,仿佛要将它的每一笔都牢牢记在心里。 良久,李治突然伸脚将地图擦得干干净净,扭头正色道:“景初的本事朕是信得过的,你从来没让朕失望过。” “今晚你画一张详细的地图给朕,朕拿回长安好生参详思索,还要与左右相和老将军们商议,兹事体大,不可轻率。” 李钦载笑道:“陛下不必急,臣给陛下画了一座宝山,这座宝山空无一人,咱们积蓄了国力再入山取宝也无妨的。” 李治沉默片刻,轻声道:“朕登基那日便发下宏愿,此生定要创下一番超越父皇的文治武功,若景初这张地图是真的,那么朕的宏愿离实现就真的不远了。” “有生之年,只争朝夕,若朕真能活到大唐子民不愁衣食的那一天,当可封禅泰山,告祭苍天与列祖列宗,此生无憾矣。” 拍了拍李钦载的肩,李治严肃地道:“景初,你要帮朕。” 李钦载心头触动,躬身道:“臣会尽力。” 李治又笑了:“景初这一肚子的本事简直深不可测,你得好好活下去,将肚里的本事全掏出来,教给弟子们,否则岂能含笑九泉?” 李钦载老脸一黑。 亏我刚才还莫名感动,打算为大唐社稷鞠躬尽瘁,你特么却在担心我能不能含笑九泉…… 我诈尸让你看看,什么叫他妈的惊喜好不好? ………… 滕王赖在李家别院不走了,哪怕与李家别院的主人打过一架,他还是心安理得地留在别院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老纨绔的脸皮厚度,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 金乡县主作为滕王的女儿,以及别院的客人,对昨晚滕王和李钦载之间发生的事隐隐有些察觉。 想想就觉得无地自容,可她又无可奈何。 父王是怎样的德行,她从小就很清楚了。 李钦载陪着李治查勘水泥窑的时候,滕王也没闲着,他把金乡单独叫了过去,父女俩聊了很久。 金乡出来时一脸的无奈和拒绝,站在李家的院子里踌躇半晌,最后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敲开了崔婕的房门。 崔婕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桌子上摆着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金乡随意一瞥便认出来了,这是一张大唐全境的地图,而且画得很详细。 地图上不仅显示了州县城池,还将大唐各地城池之间的道路也标记了出来。 金乡来找崔婕是带着父王的任务的。 自从李钦载昨夜说了一句有办法让滕王留在长安后,滕王便将这句话死死记在心里。 明里暗里问过李钦载几次,无奈李钦载记仇,根本不搭理他,这次怕是加钱都不好使了。 厚脸皮的老纨绔当然不会放弃,于是采取迂回战略,让女儿来求崔婕帮忙。 老父亲哀哀求告,金乡实在无法拒绝,怒其不争的同时,内心里其实确实也希望父王能留在长安颐养天年。 所以金乡这才敲开了崔婕的房门。 俩闺蜜已经熟透了,见面没有任何虚伪的礼数,金乡很自然地走了进去,崔婕却头也没抬,眼睛仍盯着面前的地图。 金乡好奇道:“你没事看大唐地图作甚?” 崔婕抬头,金乡看到她的眼睛,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崔婕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布灵布灵闪着光。 “你咋了?”金乡有些害怕地问道。 崔婕发出一声冗长的咏叹调,双手捧腮痴迷地道:“……我的夫君好厉害!” 金乡:??? “县主过来看,看这张地图……” “地图咋了?” 崔婕指着地图上连通各个城池的道路,道:“夫君昨日向天子献策,用水泥修建大唐所有的道路,一则以工代赈,给灾年的百姓一条活路,二则连通天下,惠泽子民,三则为民立命,皇权永固。” 金乡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神情陷入深思。 崔婕是世家小姐,金乡是皇室宗亲,两位女子皆是通晓诗书,见识不凡之人,她们的出身决定了她们的高度,对于国家大事自然不会陌生。 金乡凝视地图许久,点头赞道:“若天下的道路真被连通,且都用水泥铺建成平坦大道,确实意义重大,对朝廷,对官府,对百姓都有莫大的好处,李县伯不愧是英才,此谏可名垂青史。” 崔婕得意地皱起了鼻子,笑道:“我嫁的夫君自然不凡,听说陛下和皇后昨夜商议了很久,已决定将夫君的谏议提上朝堂议事,并当成国策推行天下。” 金乡犹豫了一下,道:“推行天下很难,如果能做成,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对巩固皇权非常重要,真不知李县伯是如何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 崔婕愈发得意:“总之,我的夫君就是厉害!” 金乡无力地叹息。 进门到现在,这女人已经说了三次“夫君厉害”,非要如此炫耀吗? 真应该让她见识一下她夫君骗钱时的嘴脸,把堂堂藩王骗得干干净净,缺了大德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辗转求人 明明来找崔婕办事,猝不及防被闺蜜塞了一嘴狗粮,金乡此刻的心情很暴躁。 暗暗咬牙,出于社会礼仪的需要,金乡还是不得不挤出笑脸附和:“是呀,李县伯确实很厉害,难怪天子对他如此器重呢。” 说起夫君,崔婕来了精神,闺蜜面前也不顾什么世家小姐的礼仪了,迭声惊喜地道:“是吗?是吗?你也如此觉得吗?” 金乡笑脸僵硬,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崔婕愈发高兴,话匣子顿时打开了:“真没想到,当初那么荒唐不经的纨绔子,突然便如此有本事了,当初我还害怕得不行,带着丫鬟连夜逃婚,嘻嘻,幸好没逃掉。” 金乡忍不住道:“有本事和夫妻恩爱是两回事,他的本事只是用在家国社稷上,夫妻恩不恩爱跟他的本事毫无关系。” 崔婕白了她一眼,不乐意地道:“我与夫君也恩爱呀,夫君不是那种沉闷无趣的男人,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总是让我哭又让我笑,让我……牵肠挂肚,这难道不是恩爱么?” 金乡一滞,好吧,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他有什么好的,哼,骗子!”金乡不满地低声嘟嚷。 崔婕耳朵一支:“你说什么?” 金乡咬牙恨恨地道:“我说他可坏得很。” 崔婕噗嗤一笑:“他确实很坏,不过都是关上房门才坏,他呀,可太会了。” 金乡好奇道:“他会什么?” 崔婕脸蛋儿一红,坏坏地看了她一眼,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金乡听完后凝滞不动,肉眼可见俏丽的脸蛋儿上飞快升起两团晕红,然后越来越红,像煮熟的螃蟹。 “你,你你……怎地这种私密话都敢说,你们夫妻的事,跟我一个外人说作甚?婕儿,你成亲后越来越不要脸了!” 崔婕却毫不介意,反而嘻嘻直笑,果然如金乡所说,成亲后的她,脸皮越来越厚了。 “县主还未嫁人,自然不知恩爱的滋味,等你嫁了人以后,也会变得像我这般没脸没皮的。” 金乡心中顿时一阵慌乱,说不清来由,就是有一种不愿面对未来的逃避感,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说正事。”金乡努力板起脸道。 “何事?” 金乡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将滕王的意思转达出来。 “求夫君帮忙?”崔婕不解地眨眼:“滕王为何不自己去跟夫君说?” 金乡叹道:“父王与李县伯……似乎不甚和睦。” 崔婕迟疑道:“男人家的事,我是妇道人家,不好多嘴呀……” 金乡拽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撒娇道:“婕儿,你就当帮帮我嘛。只消在你夫君面前递个话儿便可,不算为难你吧?” 崔婕噗嗤笑了,轻佻地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金乡的下巴:“美人儿,给我笑一个,我就帮你递话。” 金乡的腮帮像金鱼一样鼓了起来,然后不得不忍气吞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崔婕赞道:“笑得那么假,却还是那么好看,好吧,我就帮你跟夫君说说。” ………… 夫妻卧房内,李钦载正在翻阅崔婕陪嫁过来的小黄书,表情严肃,态度端正,连身子都坐得笔直。 “博大精深,深不可测!”李钦载抚书情不自禁赞道。 崔婕恨恨地掐住他腰间的软肉,一拧。 “夫君,妾身跟你说话呢,你又看这种没羞的东西!”崔婕红着脸嗔道。 李钦载严肃地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知识是需要温故而知新的,此书深奥,但读来受用无穷,为夫我每日都有新的心得,……夫人,今晚咱们再解锁几个新姿势。” “要死啦!”崔婕大羞,使劲掐他。 李钦载痛得脸颊扭曲,急忙挣开她的手:“夫人再下毒手,你可就要守寡了!” 崔婕气道:“成亲那么久了,夫君为何还像只牲口,总想着这些没羞没臊的事儿!” 李钦载顿时眉开眼笑。 女人骂男人像牲口,这是骂吗?这明明是一根心满意足的事后烟呀。 真不能怪李钦载没羞没臊,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娶到如此国色天香堪比后世女明星般的婆娘,这样的婆娘每晚躺在自己身边,不变牲口就不正常了。 崔婕却劈手夺过李钦载手里的小黄书,气道:“夫君能好好听妾身说话吗?” 李钦载点头:“你说。” 崔婕这才将金乡县主所求之事说了出来。 李钦载皱眉:“滕王为何不自己来求我?” 崔婕白了他一眼:“县主说,你与滕王不睦,人家毕竟是长辈,约莫拉不下面子,怕吃你的闭门羹吧。” 崔婕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道:“夫君能帮滕王吗?” 李钦载哼了哼:“能帮,但不想帮……我与滕王不过数面之缘,几乎与陌生人无异,凭啥帮他?” 崔婕叹了口气,本来准备放弃游说,但想到金乡县主恳求的眼神,崔婕终究还是摇着他的胳膊劝道:“夫君能帮就帮一把吧。” “说来滕王也是个可怜人,虽说出身王爵,可先帝和当今天子都不待见他,尤其是当今天子登基后,将滕王贬了又贬,每贬到一地,没过两年安生日子,长安又来了旨意,把他贬到另一地……” “可怜了县主,自小跟着滕王浪迹天涯,空有县主的尊贵身份,却像个居无定所的流民,导致年已二八芳华,连亲事都没定下来,再熬两年就成老姑娘啦。” “夫君若能帮滕王留在长安,县主也可得一定居之地,妾身嫁来此地没有朋友,有县主陪我,也当派遣寂寞了。” 看着崔婕软软糯糯恳求的模样,李钦载终究还是无法对婆娘硬起心肠,于是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让县主或是滕王亲自来跟我说,一句话中途转了几张嘴,这可不是求人的礼数。” 崔婕高兴极了,情不自禁便凑在李钦载脸颊上狠狠吧唧一口,然后嘻嘻地笑。 李钦载突然露出坏坏的神色:“夫人的要求,为夫我答应了,所谓投桃报李,夫人今晚是否配合为夫,解锁几个新姿势?” 崔婕气得捶了他一记:“说着说着又没正经了!” “乖,听话,撅着。”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又加钱 滕王站在李钦载面前,浑身不自在。 提起两人的恩怨,委实有点复杂。深仇大恨倒不至于,可小仇小怨绝对有。 若非滕王实在厌烦了不停被贬谪,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这辈子他与李钦载应该会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此刻以求人的姿态站在这个小纨绔面前。 安静的前堂内,空气里弥漫着尴尬,滕王突然发现缺少一个扭腰扭屁股玩骰子的气氛组…… 来之前其实他已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为了在长安余生终老,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求小纨绔。 上次在并州被这货骗光了钱财,被骗的钱至今没下文,按理说此刻的滕王应该摆出消费者是大爷的姿态,颐指气使地要求李钦载把他这事儿办了。 可滕王终究没底气。 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滕王发现这个小纨绔的脾气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想想也很合理,昂藏男儿怎会吃硬? 男人吃软,女人吃硬,这是男女性别的生理差异决定的。 今日的李钦载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一脸笑吟吟地看着滕王。 滕王愈发不自在了,小纨绔这副模样让他有点害怕,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沉默许久,滕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咳,李县伯啊。” 李钦载笑道:“滕王殿下莫客气,叫我名字便可,若殿下仍对我怨气未消,叫我阿猫阿狗我也不介意。” 滕王嘴角一扯,干笑道:“李县伯说笑了,呵呵,本王与你不打不相识,你我这段小小恩怨若传之后世,说不定是一段佳话呢。” 李钦载眼睛一亮,呵,不愧都是纨绔圈的重量级选手,这货脸皮够厚,棋逢对手。 “不错,不打不相识,我与滕王殿下都快成知己了,再打一架的话,咱们简直可以结为异姓兄弟了。”李钦载皮笑肉不笑地道。 滕王脸颊抽搐了一下。 本王与太宗先帝平辈,你个混账居然想跟我拜把子,天子叫你一声叔叔你敢答应吗? 有求于人的情势下,滕王的脾气莫名变得温和了许多,处处透着一股子乖巧,平日里的跋扈气焰也完全收敛起来了。 “咳,李县伯,今日我有事相求,还请李县伯帮我一把。”滕王语气生硬地道。 李钦载笑眯眯地道:“殿下只管开口,能办的我一定办。” 滕王咬了咬牙,暗暗骂了一句小滑头,说话处处留后手。 做作地叹了口气,滕王露出愁色,低声道:“我是高祖皇帝之子,虽是皇室宗亲,但平日放浪不羁,言行多有荒唐,故被天子不喜。” “这几年来我已被贬了好几个地方,眼看女儿都快嫁人了,我亦到了不惑之年,实在无法继续居无定所的日子,所以……” 滕王说着说着,似乎真有些入戏了,眼眶都红了起来。 “所以,这次回到长安,我想留下来,不再过那种漂泊不定的日子了,从此终老于长安,了却今世庸碌残生。可惜天子仍不喜我,前日向天子求恳,天子还是拒绝了。” “昨日听李县伯说,你有办法帮我说服天子,让我留下来,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关乎我余生悲喜,还请李县伯看在被你骗光的那些钱的面子上……” 李钦载突然怒目而视。 滕王情知失言,急忙改口:“看在我的钱多少为并州百姓办了点实事的份上,还请李县伯帮我这一次。” 见滕王一脸恳求地看着他,李钦载沉吟片刻,无奈地道:“滕王殿下已是不惑之年,这个,嗯,人情世故方面……” 滕王一双小绿豆眼使劲眨巴,一脸不解又无辜地看着他。 李钦载一撇嘴。 真丑,不知道怎么会生出金乡县主那么美的女儿,从基因遗传学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怕是有疑点,不知滕王府里有没有传说中的妈厨高速,或是爹保高速…… 还有,李钦载终于确定了,这位活到不惑之年的老纨绔,是真的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咳,殿下没一点表示,我很难帮你办事呀……”李钦载的暗示连傻子都听得懂。 滕王不傻,他终于听懂了,闻言立马勃然变色:“你在并州骗我的……咳,我在并州应该表示过了吧?” “殿下,老翻旧账就没意思了,番邦有句谚语,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并州的归并州,两码事,不相干。” 滕王再次不解又无辜地看着他:“啥意思?” 李钦载盯着他,露出了不善的笑容。 滕王心头咯噔一下,不好!这混账要作妖! 果然,李钦载一脸熟悉的坏笑后,仰起鼻孔,表情不羁地道:“……得加钱!” “又加钱?”滕王倒吸一口凉气,再也忍不住了,面色铁青地喝道:“李钦载,你不要太过分!” 李钦载无辜地道:“殿下不愿意就算了,何必翻脸呢,就当咱们今日没见过便是。” 滕王深呼吸,努力平复暴怒的心情。 没事,没事,他是个畜生,不要跟畜生计较…… 留在长安才最重要,不可因小失大。 狂躁的情绪稍稍缓和后,滕王咬着牙道:“本王的钱早在并州时已被你骗光了,哪里还有钱给你。” 李钦载眨眼:“殿下名下田产商铺无数,每年可赚不少钱呢,手头暂时不方便没关系,殿下亲笔写张欠条我也不介意,如何?” 求人的事渐渐变成了交易,滕王的姿态便不再放低了,恢复了老纨绔跋扈的模样,仰起鼻孔道:“你先说说让本王留在长安的办法,否则钱不是白给了?并州时就是这样,钱给你了,结果你和我女儿啥事儿都没有……” 说着滕王突然一愣,这话有点不对劲,自己刚才这很失望的语气是咋回事?难道还盼着这混账跟女儿有啥事不成? 李钦载也不计较他刚才这句话里的歧义,女人哪有赚钱重要。 清了清嗓子,李钦载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亲眼见过我弄出来的水泥吧?” 滕王下意识点头。 李钦载又道:“陛下已在认真考虑,将烧制水泥之法推行天下,并打算将大唐各州县的道路用水泥路连接起来……” “这是一项大工程,而且非常艰巨,需要一个身份高贵,性格跋扈又很混蛋的人帮忙督促监管,我觉得滕王殿下非常合适……”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各取所需 让滕王参与到修路的工程里,倒不是李钦载临时起意。 这个位置本来就需要一个身份足够尊贵,同时又很混蛋的人去坐,原本李钦载属意的不是滕王,而是薛讷或是高歧那几个纨绔子弟。 不过谁叫滕王恰好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了呢,恰好他又想留在长安养老呢,恰好他加钱了呢……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反正需要一个混蛋来办事,老混蛋比小混蛋更强大,滕王身上的混蛋味儿比薛讷纯正多了,一看就有多年的混蛋经验。 虽不能在智商上碾压别人,可发起浑来,物理碾压的效果更直接。 滕王却很不高兴,倒不是对李钦载安排的差事不高兴,而是不满他的称呼。 “谁混蛋了?本王怎么就混蛋了?咱俩站在一起,让外人评价评价,究竟谁像混蛋?本王明明是受害者。” 李钦载笑道:“大概就那么个意思,殿下不必在意称呼,事情是真的,确实缺少这么一个人来监管接下来的修路工程。” 滕王疑惑道:“本王接了这桩差事,陛下就能让我留在长安?” 李钦载认真地道:“殿下不可小觑这件事,陛下对它非常重视,接下来这些年,朝廷会拿出极大的人力物力修路,它即将成为大唐的一项国策,‘国策’的意思,殿下明白吗?” 滕王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国策”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就是不计代价,不计物力,不求回报,也要把这件事推行到底,而且每一代帝王都要推行下去,就像大唐如今对人口生育的鼓励政策一样。 李钦载又道:“而这件事,不出意料的话,也会遇到很多阻碍,阻碍来自朝堂,也来自各地官府,或是世家门阀,这项国策不一定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殿下要做的,便是充分发挥你猖狂又混蛋的性格,讲道理也好,挥拳头也好,把那些不认同不理解的人按下去,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得让他们撅着。” 滕王闻言既喜又怒。 喜的是,这桩差事如果应下了,便算是狠狠抱住了天子的大腿,为天子分忧,从此滕王一脉不被天子待见的历史将一去不复返。 怒的是,自己明明是个风雅名士,以往都是跟各地的文人饮酒吟诗,抚弄风月,但在李钦载这竖子眼里,自己的闪光点居然是自己猖狂又混蛋的一面。 好想掀桌,但为了前程,滕王还是忍住了。 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像吃了一坨屎味的巧克力…… “应了这桩差事,本王就能留在长安?”滕王不放心地问道。 李钦载笑道:“能,而且保证陛下对你另眼相看,不过这桩差事还是需要你奔波各地,督导监管各地的工程进度,镇压那些不服的人。” 滕王不满道:“为何还是要奔波各地?这与不停被贬谪有啥区别?” 李钦载似笑非笑道:“殿下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两者究竟有啥区别?” 滕王一惊,立马想通了。 区别可大了。 一个是被贬谪,天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天边,眼不见为净。 一个是受钦命,代天巡狩,执信而笞,靠着为天子分忧逐渐得到天子的宠信,滕王一脉不再被皇室排挤。 不得不说,区别天差地远。 李钦载淡淡地道:“殿下若不愿意,今日就当你我没见过,我再去找别人,……本来这桩差事我已定了别的人选,你只是恰好出现了而已。” 正要作势起身,滕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 “李县伯,李贤侄,年轻人何必如此急躁,本王何时说过不愿意了?” 李钦载挑眉:“滕王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你若不甘不愿,搞得好像是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似的,其实去洪州就藩挺好的,无人管束,逍遥自在……” “殿下若决定去洪州,我愿免费送你一篇《滕王阁序》,让后世千年的每个小混蛋都逃不了背诵全文并默写的厄运。” 滕王不假思索地道:“不!打死不去洪州!这桩差事我应了,求李县伯帮我。” 李钦载笑容突然一敛,露出公事公办的嘴脸:“取纸笔,写欠条,具体金额参考上次你在并州给我的数目,谢谢。” 大家不熟,更何况还打过架,帮忙不能白帮。 滕王这次非常痛快,立马利索地写下了欠条,小心吹干墨迹后捧给李钦载。 直到此刻,终于有那么一点“宾主尽欢”的味道了。 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互相对视的眼神都变得深情款款起来。 “此事若成,本王在长安城最好的阁子里,请李县伯玩个痛快。”老纨绔露出了本来面目。 “玩……个痛快?不是吃吗?”李钦载不解地道。 滕王嘴里发出嗤的一声:“吃啥,你我的身份,啥山珍海味没吃过?早就不稀罕了。阁子里好玩的当然是姑娘,听说百济被灭国后,有不少百济国的宗亲和臣子妻女被俘,送到长安城的平康坊青楼里……” “宗亲和臣妻臣女,想想就刺激,”滕王眼里放出狼一样的光芒,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道:“尤其是臣妻,啧,别人家的婆娘,若被我睡了,不知是啥滋味……” 李钦载不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藩王,居然是个曹贼,这个爱好……好吧,不装了,确实刺激。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李钦载终究也是慕少艾的年轻人,下意识脱口道:“我有一个朋友,想知道具体的店名和地址……” 滕王鄙夷地瞥了瞥他。 李钦载正色解释道:“我这个朋友很纯洁,纯粹只是想去喝喝小酒,听听曲子……而已!” 滕王嘴角一扯,呵呵。 拍拍屁股站起身,这个年轻人既虚伪,脸皮又厚,还喜欢装纯,不是一路人,以后保持纯洁的互相利用的关系就好,相邀青楼这种事,当与志同道合者同去。 “一切拜托李县伯了,本王告辞。”滕王刚迈开步,随即又停下脚步,表情严肃地盯着他:“一码归一码,离我女儿远点儿!”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所荐非人 拔D无情这种事,男人对男人也干得出。 李钦载算是开眼界了。 滕王甩着宽大的袍袖走出房门,走路的姿势像一只顾盼生雄的大公鸡,嚣张纨绔的气质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丝毫不复刚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恳求的模样。 李钦载笑了,真小人,但也算是真性情。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至少不累,当然,也别指望自己危难之时他会帮忙。 纯洁的互相利用的关系,挺好的。 独坐在屋子里,李钦载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有些事情,做出来的初衷其实很简单,但后来却不知为何越搞越大。 比如发明水泥,李钦载的初衷是让庄户们修筑结实耐用的沟渠,能够保证百年不腐的惠民工程,仅此而已。 然而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出现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于是水泥被李治知道了,重视了,修路修桥修城应运而生。 一件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后,麻烦也会跟着出现。 如此浩大且长期的工程,它的完成甚至需要两三代君臣的努力,以及国库年复一年的付出钱粮,这么巨大的代价,朝堂怎么可能没人反对? 李治和武后要离开庄子了。 天家夫妻不可能天天留在庄子里度假,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疏等他们批阅,李治不敢闲太久。 大清早,羽林卫和宦官便备好了车马,李钦载带着妻儿送出村口。 滕王老实巴交地跟在御辇后面,灰蒙蒙的马车像穿梭在猫儿胯下的老鼠。 天家夫妻快登上御辇了,滕王也急了,不停朝李钦载使眼色。 李钦载收到。 “景初放心,朕回长安后,便召集朝臣商议,”李治眉头紧蹙,道:“事情可能不会太顺利,毕竟这是一件耗国本且三五年见不到收益的事,国库本就不富裕,朝臣之中反对的人一定不少。”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受累了,此事的利弊,臣已说得很清楚,短期必然是不好过的,但若事成,大唐得到的好处一定不少。” 李治点了点头,又道:“关于你画的那张地图,朕与皇后商议许久,决定试一试。” “朕打算在泉州建一个深港,打造适合远航的大海船,年内便可开工,这两年便建起一支舰队,按你画的地图朝大海深处远航,若能发现新的陆地,和产量极高的庄稼物种,大唐可保社稷数百年不动荡。” 李钦载又道:“陛下,不仅是出海,臣还建议您下一道诏书,向南来北往的胡商征集各种作物的种子,不限于粮食庄稼,大唐没有的瓜果,树木,香料,花卉等等,咱们都要。” “若胡商能献上新作物的种子,朝廷必予重赏,甚至不惜给个没实权的官职,如此可以大大增加发现新作物的几率,对大唐来说,迫切需要解决的是百姓温饱,高产的粮食作物是根本之道。” 李治和武后两眼一亮,二人一齐点头。 “不错,朕为何没想到呢,此谏朕纳矣,回长安便下诏,长安城那么多胡商,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胡商能献上新种子,说不定就有大惊喜,哈哈。” 武后也颔首端庄地笑道:“景初聪慧,总是有办法解决一切麻烦,不愧是当世英才。” 身后不远处,滕王突然咳嗽起来。 李钦载面不改色继续道:“陛下,关于修路一事,臣还有个建议,若陛下决意推行此策,臣建议让滕王殿下监管此事。” 李治大为诧异:“滕王叔?为何让他监管。” 李钦载正色道:“滕王殿下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学富五车,刚正不阿,正是监管工程的不二人选。” 不仅是李治武后,就连身后不远处的滕王都震惊了。 我特么居然如此优秀而不自知?这是怎样虚怀若谷的修养! 滕王身边的金乡县主一脸尴尬,明明是夸她的老父亲,她却无地自容。 自己的亲爹啥德行,谁比她更清楚,这个不要脸的,吹嘘起来真是一点廉耻都不要了。 周围一片寂静,良久,滕王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 “过了,李县伯,过了!”滕王羞意难抑地道。 李治更无语了…… 许久后,李治忍不住指着滕王道:“景初说的那位‘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滕王,该不会是这货……嗯,是这位吧?” 李钦载笃定地道:“没错,就是这货。” 李治叹了口气:“景初,别这样。滕王叔给了你多少好处,朕愿出双倍,你把刚刚的混账话收回去。” 滕王悚然一惊,接着一脸不忿,要不是理智克制住了冲动,他差点当场喊出四倍了。 武后却若有所思,突然笑道:“景初,说实话,为何选他?” 李钦载赞道:“还是皇后慧眼,臣举荐滕王其实不为别的,纯粹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也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 李治便秘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了,笑道:“这个理由明显合理多了。” “陛下,修路这件事,可以预料一定会遇到很大的阻碍,无论朝堂还是民间,反对者一定不少,对待这些反对者,一味安抚怀柔是没用的,咱们还需要一个恶人来镇压。” “这个恶人的身份必须尊贵,因为出身差一点的可能会挨打,同时这个恶人的性格也必须混蛋,脸皮够厚,心够黑,才能治得住那些反对的人。” 滕王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虽然知道李钦载是在尽全力推荐他,可……你特么说句人话好不好? 李钦载解释之后,李治和武后明白了。 夫妻飞快对视一眼。 李治又瞥了瞥滕王,见这位皇叔那副放荡不羁此刻又假惺惺装乖巧的模样,李治叹了口气。 真的是……换任何角度看,都是那么的不顺眼,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但李钦载的举荐理由……倒也合理。 冷冷地瞥过滕王后,李治沉吟片刻,道:“朕回长安后会考虑景初所谏的。” 说完李治头也不回地和武后登上了御辇。 滕王喜不自胜,朝李治的御辇双膝跪拜,惊喜地道:“臣谢陛下隆恩!”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客辞 李治的御辇远去,直到消失在道路尽头,滕王才颤颤起身。 站起来的刹那,刚才诚惶诚恐的模样瞬间化作一脸得意,仰头哈哈狂笑起来。 “本王优秀了几十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成为陛下的心腹亲信了!哈哈哈哈!”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 嗯,就冲这德行,李钦载可以肯定,滕王这辈子都干不出谋朝篡位的事,他不是那块料。 给他十万兵马都没戏,他第一次时间会把十万兵马的甲胄和战马卖掉挣钱,然后用挣来的钱去赌博斗狗耍蛐蛐儿。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从此一展抱负。”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滕王狂笑立马止住,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能得到天子的首肯,全靠李钦载刚才的举荐,否则天子恐怕连看都懒得看他。 “呵呵,本王失态,李县伯见笑了,多谢李县伯举荐。”滕王心情极好,甚至不顾身份向李钦载行了一礼。 李钦载朝他挤眼:“这次的钱花得不冤枉了?” 滕王赞道:“物超所值,太值了。” 李钦载眼中闪过莫名光芒,滕王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道:“但是,不能加钱了!本王已被你榨得干干净净,明年的田产商铺收益都透支了……” 李钦载露出失望之色,嘴上却道:“谁提加钱了?我是那种坐地起价的人吗?我读《春秋》的!” 滕王呵呵干笑,你特么读论语的也掩饰不了败坏的品行,幸好提前开口把话堵死了,不然今日又得破财。 二人的对话听在金乡县主的耳中,金乡不由惊呆了,情不自禁指着李钦载。 “你,你又讹我父王的钱!” “喂喂喂!无凭无据你不要乱指啊,谁讹钱了?你问问你父王,我讹他钱了吗?” 滕王急忙拉住女儿解释道:“乖女儿冷静,这次他真没讹钱,父王这是花钱办事,天公地道。” 金乡看了看二人,于是明白了他们一定是瞒着自己达成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今日李钦载向天子举荐父王,大约便是金钱的力量了。 一个是藩王,一个是县伯,两人凑在一起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狼狈为奸的味道。 “哼,坏人!”金乡恨恨地给出了一星差评,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 滕王见女儿终于肯和他一同回长安,不由长松了口气。 甚好甚好,终于不必跟这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了。 “李县伯,天子刚才只说考虑,没下定论,还请李县伯帮忙帮到底,在天子面前多多美言。”滕王作揖道。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一定一定。” 马车的帘子掀开,坐在里面的金乡县主突然朝他投来一瞥,李钦载恰好捕捉到她的眼神,心头不由一颤。 这是啥眼神? 是看错了吗?为何这位县主的目光里透着不舍? 李钦载飞快扭头,见崔婕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于是顿时释然。 原来金乡不舍的眼神是冲着崔婕,不是他。 想想也是,一个受害者怎么可能对一个诈骗犯依依不舍?嫌钱骗得不够多吗。 崔婕红着眼眶,朝马车里的金乡挥手,凄声道:“县主何时闲暇,再来渭南看我……” 马车内,金乡仍然不言不语,一双妙眸盯着车外,一时竟有些出神了。 崔婕半天没等到回复,见金乡望着车外发呆,不由提高了声量:“县主,县主!” 金乡赫然回神,神情慌乱地抬手理了理发鬓掩饰尴尬。 “啊,婕儿,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金乡答非所问道。 崔婕哭笑不得:“县主,以后有闲暇多来渭南看我,长安离渭南不远,夫君若去长安,我也会去看你的。” 金乡矜持一笑,道:“好的,我若有瑕,定来庄子看你。” 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李钦载,这句话倒像是冲着他说的。 滕王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愈发担忧,重重地咳了两声。 金乡察觉自己失态了,仿佛被强烈的道德羞耻感谴责,脸蛋一红,慌忙放下车帘,隔绝了她与他的视线。 滕王身手矫健地窜上马车,人没坐稳便催促车夫赶紧启行。 此地是非多,恩怨多,儿女不清不白的小情愫也多。 不宜久留! ………… 看着滕王父女的马车远去,崔婕擦了擦眼角,然后嘟着小嘴儿道:“县主都没跟妾身告别呢,她今日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 李钦载叹道:“昨日我又把她爹的钱骗光了,可能她在心疼吧。” 崔婕睁大了眼:“你又……夫君,咱家不缺钱,为何你总是跟滕王过不去?” “这话说的,正因为我不停地弄钱,咱家才不缺钱,你把因果关系搞反了知道吗?” “至于滕王,这次他可是心甘情愿给我送钱,若不是辈分不对,他都恨不得给我磕一个,你信吗?” 崔婕愣愣地看着他,见李钦载表情正经,一点都不像胡说的样子,半晌之后,崔婕冷不丁捶了他一记。 “你又胡说八道!” 夫妻笑闹过后,崔婕怅然若失道:“好希望县主能在咱家多留几日,当年妾身与她可是无话不说呢……” “这次不知为何,县主好像文静了许多,很多话也不跟我说了,夫君,人长大后都是这样吗?都不再对朋友说心事了吗?” 李钦载想了想,道:“大概是吧,人越长大越不纯洁,内心很多的阴暗念头自己想想都觉得脏,当然不可能对别人说,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行。” 崔婕睁大了眼睛:“县主也会有阴暗念头?她那么单纯的女子……” 李钦载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县主当然不是,她是小仙女呢,小仙女屙的粑粑都是香的。” 崔婕呀地一声尖叫,没命地捶他:“你又胡说八道!恶心死了!” 滕王父女的马车已消失不见,夫妻俩往回走。 崔婕突然噗嗤一笑,道:“妾身把夫君做的那个罩罩,还有月事时用的卫生……巾,给县主送了几份呢,县主当时那个表情,螃蟹煮熟了也没她的脸红,哈哈。” “夫人,下次送我做的东西记得善始善终,不然影响为夫我的口碑。” “啥叫善始善终?” “你告诉她,为夫我提供上门安装。” 崔婕脚步一顿,呆怔地看着他,李钦载一脸无辜,仿佛只是个老实本分纯粹只想提供售后服务的诚信商人。 夫妻对视良久,崔婕突然跳了起来,对李钦载又掐又打,在他身上耍完了一整套降龙十巴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政见不合 清早的甘井庄,天刚亮,庄户们便扛着农具开始挖沟渠。 按李钦载的布置,沟渠挖好后用木桩夯实,然后表面涂上水泥。 这是一项大工程,等全部完工约莫要到年底了。为了赶工期,趁着秋收农忙以前,李钦载又从邻庄雇劳力,烧窑挖渠修路。 村口通往庄子里的一小段路试着铺上水泥,算是样板工程,不仅方便庄户进出,将来还能开放给外人参观。 庄户们忙碌,学生们刻苦,唯独李钦载悠哉地睡到上午。 昨夜征伐过甚,被崔婕骑了半宿,腰有点酸,女骑士英姿飒爽,节奏明快,起伏颠簸如沉浮的人生,既爽又累,最后索然无味。 上午洗漱过后,刘阿四来报,长安英国公府来人了。 来人特地来转达李勣的话。 数日前,李勣在长安城的永宁坊给李钦载夫妻俩买了一栋府邸,四进的院子,带池塘假山暖阁花厅,占地二十几亩,花了一千多贯钱。 李钦载很意外,自己根本没考虑住到长安城,他已将甘井庄的别院当成了家,但李勣似乎不这么认为。 随着李钦载升官晋爵,被李治越来越器重,离朝堂权力中心越来越近,李勣认为必须要给孙儿另立门户了。 李家一门双爵,以李钦载的县伯身份,也该在长安城拥有一座体面的宅院了。 李钦载心中有些感动,自己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手头也并不缺钱,没想到无意中还是啃了老。 ——其实完全不必那么麻烦,国公府里若还有白玉飞马之类的值钱玩意儿,送给李钦载的话比啥都强。 传话的下人离开后,崔婕走到李钦载身边,轻声道:“夫君,爷爷给咱们买了府邸,咱们是不是要搬到长安城去住了?” 李钦载若有所思地道:“你喜欢住哪里?” 崔婕犹豫了一下,道:“妾身还是喜欢住在这里,有山有水,还有朴实的庄户,荞儿也能无忧无虑与孩子们一起玩耍,咱们若住进长安城,是非恩怨就多了。” 李钦载清楚了她的想法后,笑道:“那咱们还是住在庄子里吧,长安的宅子让国公府的下人打理,咱们偶尔住几日便是。庄子里还有一群不争气的学生,我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崔婕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夫君当先生也是偶尔才过问一下他们的学业,幸好还有个狄仁杰督促他们,否则一个个都快成野孩子了。” “你懂啥,散养的牲口肉质鲜嫩,肥美多汁,我这个先生每天盯着他们学习太屈才了,只要在学堂里拴条狗,他们就会很乖巧。” 崔婕嗔道:“你当放羊呢,哪有你这样的先生。妾身小的时候,父亲给我请的大儒授业,人家老先生每天到得比我早,走得比我晚,拎着尺子逼着我读书,一刻都不准停……” 李钦载笑了:“我若这么干的话,那些不争气的混账们会恨死你这个师娘的。” 崔婕哼道:“求学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妾身小时候也挨过先生的揍,凭啥他们就得被供着?夫君只管盯着他们,该揍就得揍。” 李钦载的眼神突然沉了下来,望向远处的山峦,轻叹道:“最近怕是无暇顾及他们的学业了……” “为何?” “因为长安朝堂可能马上要掀起风浪了。” ………… 李钦载的猜测没错,长安朝堂果然掀起了风浪。 李治和武后回到长安后,当日便召见了右相许敬宗和左相许圉师,当着两位宰相的面,李治提出未来若干年修筑道路,以工代赈,打造海船寻找新陆地等诸多想法。 两位宰相愣了许久,当即便不约而同表示强烈反对。 李治的想法太天真了,要施行如此浩大的工程,没有充盈富裕的国本是很难持续的,耗费的钱财,动用的工匠民夫,数字之巨大,连想都不敢想。 李治打了几天的腹稿,正要励精图治做点功绩出来,谁知刚开口,就被两位宰相堵了回去。 李治很不高兴,但两位宰相也没惯着他,苦口婆心劝谏李治,诸事当缓行。 这些年虽然大唐对外的战事不多,但李治每次兴兵动武都是大战事,登基十几年国库攒的那点家底已被耗得干干净净,如今李治又要搞什么修路,造船,这简直是给并不宽裕的国库雪上加霜。 国库是有红线的,当国库里的钱粮低于某个数字时,天下便会有动荡的危险,江山社稷得来不易,两位宰相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天子在棋盘上落一步险子。 李治有点意外,没想到两位宰相反对得如此激烈,说来右相许敬宗与他还是买卖合伙人,数月来一直与他同进同退,站队旗帜鲜明,谁知这一次合伙人都不站他这一队了。 当然,李治并不是刚愎自用的天子,也理解两位宰相的用心良苦,但李钦载的分析他很认同,于是他试着说服两位宰相。 其实李治也没有那么不顾现实,他知道天下久疲,也知道国库贫瘠,但他的理念简单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用一代人的苦,换得百十代人的甜。 两位宰相却坚决反对,他们的理念是,这一代人已经够苦了,再苦你这皇帝还想不想当了? 认真论来,双方的理念其实都有各自的道理,说不上什么尖锐的矛盾,朝堂上君臣政见不合是很平常的事。 可是李治终归是天子,习惯了朝臣的逢迎,这次两位宰相拒绝得太生硬,李治开始时还耐心讲道理,说着说着便上了火,终于当着两位宰相的面发怒了。 君臣不欢而散,彼此都很不愉快。 若话题就此打住,待双方冷静下来后,改日再继续商议倒也无妨,毕竟这件事只有君臣三人知道,两位宰相也不会到处乱说。 可惜李治心气难平,被两位宰相拒绝后,觉得天子的威严被冒犯了,于是产生了逆反心理。 第二天正逢朔望朝参,也就是俗称的大朝会。 大朝会上,长安城里但凡官阶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太极殿内外站了一两千官员。 如此隆重的场合,李治脑子一热,当着一两千官员的面,说出了修路造船的计划,并宣布打算将此定为百年国策。 这下可算捅翻了马蜂窝,整个太极宫都沸腾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内情复杂 李钦载若在太极宫金殿上的话,愿称李治一声“秀儿”。 登基十几年来,内圣外王,承贞观遗风,朝野对这位天子的评价大多是赞誉有加,而李治也很少出昏招儿。 废王皇后,逐长孙无忌褚遂良是出于政治需要,打压世家门阀是为了中央集权。 除此之外,对北方游牧部落的清理,对西面吐蕃的怀柔,对东面高句丽的三面封锁,对百济的灭国等等。 这十几年来,李治确实做得不错,从永徽到龙朔这些年,大唐在贞观之治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隐有超越的气象。 然而,这一次李治的表现看在朝臣们眼里,终究是飘了。 大朝会如此隆重的场合,不计后果地公然说出修路造船等决意,重要的是,这个决意并未得到宰相和六部官员的认同。 大唐的朝堂风气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朝政国事都是君臣一起商量,就算政见不合,那也是暂时搁置,私下里天子再与几位重臣继续商量,争取说服对方,最后与重臣们达成一致后便对外公布。 这次李治却单方面宣布修路造船,着实让朝臣们惊愕万分。 于是金殿上顿时炸锅了。 左右相许敬宗和许圉师阴沉着脸,站在朝班中默不出声,几位侍中和御史大夫战出来激烈反对,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也就没什么犹豫了,纷纷出班反对。 站在臣子的立场上,李治修路造船的决定是劳民伤财的,如今正值北方大旱,秋收在即,本就空虚的国库不知要支出多少赈粮,明年也不一定能缓过气来。 这种天灾的节骨眼上,李治还要动工修路,简直是昏聩之极。 殿内反对声此起彼伏,李治无奈地向朝臣解释以工代赈的道理,可朝臣们并不接受。 因为推行下去实在是太难了,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将是一场大乱。 诸多反对的声浪里,有一位朝臣跳了出来,这位朝臣名叫刘仁轨。 刘仁轨当然也不赞同李治的决定,但他反对的角度颇为清奇。 “以工代赈”纵是能推行下去,长久下来,对社稷恐为不利,当百姓们习惯了做工来赚取家用,相比之下,耕地种田反倒失去了动力。 毕竟这年头种田的风险不小,在这个没有化肥没有杀虫剂的年代,种田完全靠老天恩赐,任何一场天灾下来,一年的辛苦便白费。 而做工却安全多了,只要肯付出劳动,就一定会有回报,官府发钱发粮,旱涝保收,长此以往,百姓谁还愿回去种田?若没人种田,天下人吃什么? 不得不说,刘仁轨思考的角度虽然清奇,但还是有几分道理。 金殿上顿时一片恍然,接着一片附和。 眼见朝臣一片反对,金殿内沸反盈天,李治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大朝会的流程还没走完,李治便怒而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承香殿,怒气冲冲的李治又恨恨摔了几个贡品青瓷,这时武后闻讯匆匆赶来。 “陛下息怒,臣妾刚才听说了,犯不着为那些愚钝之辈气坏了身子……”武后温言安慰道。 “一群尸位素餐的老匹夫!”李治大骂道。 武后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说来陛下今日也太心急了一些,至少先说服了两位宰相,再对朝臣宣布也不迟呀。” 李治怒道:“朕怎能不急,眼看秋收在即,北方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朕必须要赶在秋收前颁行此策,以定北方百姓之心,否则还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武后叹道:“可是陛下急着决定,而致朝臣反对,不是适得其反么?” 李治脸色铁青地道:“朕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反对,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们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武后摇头:“陛下想得太简单了,以工代赈固然是好事,但对权贵地主和世家门阀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所以今日朝臣们才会如此反对。” 李治奇道:“权贵和世家为何反对?” “陛下,以工代赈可是打破了权贵与农户之间的平衡。原本农户靠天吃饭,而权贵靠农户种地收租,说来农户不仅靠天,也要依赖权贵和地主。” “可是一旦农户有了另外一条活路,他们发现出去做工也能养活家小,种田对他们来说已不是唯一的生路,那么农户对权贵的依赖便会逐年下降。” “权贵的锦衣玉食本就靠农户种田来养活,若农户都为官府做工,权贵们怎么办?不仅收入会骤降,而且在民间的威信和号召力也会下降,这是权贵们绝对不能容许的,今日反对陛下的朝臣,恐怕心里大多都有这点小心思。” 武后加重了语气道:“世间任何事情,若平衡被打破,必然要经历阵痛和动乱,直到另一种平衡出现。所以臣妾才会说,今日陛下委实太急了些。” 李治神情怔忪,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是朕鲁莽了,多亏皇后提醒,没想到小小一件事,里面居然有如此多的门道,朕确实操之过急了。” 随即李治又咬牙道:“可是这件事朕还是要推行下去,阵痛迟早会有,晚来不如早来,长痛不如短痛!” 武后颔首道:“是,臣妾也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陛下今日在朝堂已经把话摊开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继续推行下去吧。” 李治点头:“还是要召两位宰相商议,顺便也要敲打一下世家门阀,这是百年国策,莫在此时给朕添乱。” 武后想了想,道:“陛下不宜亲自出面了,若朝臣仍然反对,陛下的皇威会一损再损,于皇权不利。” “皇后觉得朕当如何?” “陛下,以工代赈是李景初提出的,不如……” 李治眼睛一亮:“不如交给景初解决?” 武后含笑道:“景初还很年轻,但办事却踏实,当初并州粮案,景初处置得很漂亮,此事交给景初想必也不会差。” “再说,景初是陛下格外器重的臣子,正应趁着年轻多熬练,陛下总不希望他一辈子窝在甘井庄当个教书先生吧?那未免太屈才了。” “朝堂人才难继,景初可是未来的柱国之臣,多给他一些机会磨练,将来才能为陛下分忧。”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新人进群,先踢为敬 甘井庄又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姓许,名叫许自然,刚挨过甘井庄学子们的毒打,回家又被亲爹补了个状态,卧床养伤刚刚痊愈,被怒其不争的亲爹一脚踢到甘井庄来接受血与火的考验。 纨绔子弟的命运其实很可悲,只要亲爹在世,他们基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被骂被揍不过寻常事,许自然他爹这样亲手推儿子入火坑的也是常规操作,亲爹越显赫,对亲儿子下手越狠。 马车载着许自然到了李家别院门口,车夫便向他告辞,然后匆匆驾车离去,剩下许自然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外,一脸恐惧地盯着李家别院的门楣。 门口值守的部曲们认识他,上次许自然领着纨绔们踩踏农田,李家部曲们在刘阿四的带领下已悄悄将他们包围了,若非李素节契苾贞动手狠狠教训了他,李家部曲便该出手了。 许自然独自站在门口,神情充满了无助,最后还是一名部曲看不下去,主动进门通禀李钦载,这才将许自然领进了门。 相比上次的飞扬跋扈,今日的许自然乖巧得像铐在派出所暖气片上的小偷。 别院中庭里,李钦载见到了许自然。 站在李钦载面前,许自然此刻一脸的不自然。 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照临行前他亲爹的嘱咐,许自然朝李钦载双膝跪拜磕头。 “弟子许自然,拜见先生。” 李钦载揉了揉脸,学堂里一群小混账上蹿下跳还不够,今天又来了一个,头痛得很。 罢了,既然已答应了他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收也得收。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一个混账加入一群混账,会怎样? 他们仍然是一群混账。 这样一想,李钦载心宽了许多,咸鱼没别的优点,就是性格特别豁达。 “来了就好好求学,多向师兄们请教学问,安心住下吧。”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学堂的规矩,让师兄们给你解释,我懒得动嘴了。” 许自然恭敬地道:“是,弟子听先生教诲。” “对了,在学堂里你可以随意发挥,闯祸也好,欺负同窗也好,都由得你。” 许自然一愣,立马露出喜色:“真的可以吗?” 李钦载悠悠地道:“当然可以,前提是,你必须承受后果,至于后果是什么,嗯,仍由你师兄给你解释,我懒得动嘴。” 许自然脸色一垮,老老实实行礼:“是。” 李钦载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头也不回地大声唤荞儿。 片刻后,荞儿飞快跑出来。 李钦载指了指许自然,道:“你带这位新师弟去学堂,熟悉一下环境。” 荞儿上下打量许自然一番,道:“我认得你。” 许自然尴尬地笑,当然认得,上次挨揍被圈踢,这位小郎君当时也在场,至于他有没有参与圈踢,当时现场太混乱,许自然不记得了。 见许自然笑得难看,荞儿认真地道:“你可不能踩踏农田了,否则会很惨,我那些师弟们不会放过你的。” 许自然忙不迭摇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荞儿又道:“如果你喜欢玩耍,我可以带你玩弹弓,我爹亲手做的,咱们去打雀雀儿。” 许自然又忙不迭答应,他已看出来了,先生的儿子看似年纪小,但在学堂里一定很有分量,属于校霸一级的人物,对老大一定要尊重。 拍了拍手,荞儿道:“走吧,我带你去学堂。” 许自然朝李钦载行礼告退,低眉顺目地跟在荞儿身后,跟班角色的神韵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李钦载仍懒洋洋躺在院子里,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照壁后,李钦载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犯困,想睡,睡着之前赶紧想想晚饭吃啥菜…… 不知过了多久,荞儿突然独自跑了回来,李钦载这时也醒了,见荞儿跑得满头大汗,于是抬袖擦了擦他的额头。 “爹,我把那位新师弟领到学堂了。”荞儿喜滋滋地报功。 “辛苦了,晚饭加鸡腿。”李钦载伸了个懒腰。 荞儿清澈的眼睛眨了眨:“爹,您刚才只说让荞儿把师弟领到学堂,对吧?” 李钦载点头:“没错。” 荞儿高兴地道:“哦,那就没事了。” 说着荞儿转身蹦蹦跳跳准备跑开。 李钦载突然一激灵,大声道:“给我回来!” 荞儿乖乖回来。 “许自然咋了?”李钦载盯着荞儿问道。 荞儿无辜地眨眼:“我将他领到学堂门口,然后就走了呀。”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说实话,不然你要罚站半个时辰,晚饭的鸡腿也没了。” 荞儿嘟了嘟嘴,垂头低声道:“本来我打算领他进课室的,走到门口时,树上一只雀雀儿叫得好诱人,我就掏出弹弓追着雀雀儿去了……” “许自然呢?” “他独自进了学堂,迎面正好遇到契苾贞,契苾师弟脾气太暴躁了,见师弟进来,以为是来寻仇了,于是大声叫来了所有的师弟,许自然连解释都来不及,就被师弟们圈踢了……” “师弟们散去后,许自然独自趴在地上哭,这会儿狄博士正在安慰他。” 说着荞儿小心翼翼观察李钦载的脸色,低声道:“爹,你说过,只要我把他领到学堂门口,他挨揍应该不是我的错吧?” 李钦载呆怔半晌,苦笑道:“罢了,反正他亲爹送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训他,今日便当给他一个下马威吧。” 正打算给荞儿上一节思想品德课,告诉他生而为人要善良,然而话刚起头便被打断。 一名部曲匆匆进来,禀道:“五少郎,太极宫有天使至。” 李钦载眼神一沉,已隐隐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迎出门去。 天使是一名宦官,奉李治的旨意,召李钦载即刻回长安,入太极宫觐见。 李钦载无奈地苦笑,他知道,咸鱼不得不翻个面了。 将崔婕叫来,嘱咐她操持别院内外事,又派人把狄仁杰请了过来,交给他一摞教案,顺便给学子们布置了一个阶段的学习内容。 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李钦载领着部曲们上了马车,朝长安城疾驰而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皇庶长子 入得长安城,李钦载马不停蹄进太极宫。 进入宫门,李钦载在宦官的引领下朝安仁殿走去。 从宫门到安仁殿,首先要进承天门,然后入太极门,入了太极门才算是宫城范围,进门便是中书省,舍人院,门下省和弘文馆。 以李钦载的身份,进宫城以后当然没资格直穿太极殿,所以他还需要绕过太极殿,从中书省的左侧,绕经掖庭宫,然后是承庆门,最后才到安仁殿。 路线很复杂,而且路途也很远。 以前皇帝对有功之臣的封赏,动辄添一句“准许禁宫骑马”,这句话还真是皇帝对臣子的体贴入微,因为太极宫真的很大。 比如李勣这样的老臣,从朱雀门进皇城后,要步行走到安仁殿面君,估摸最少得走三万步以上,见一次皇帝,微信运动步数都能封神了。 这把年纪如此运动,身体稍微差一点的估摸会死在觐见天子的半路上,李治可就说不清楚了,所以准许禁宫骑马确实是老臣的福利。 只不过这样的福利基本没人真敢用,敢骑一个试试,别说天子对你会不会猜忌,监察御史们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走进承天门的李钦载走路的姿势都很谨慎,保持着一个臣子该有的礼仪。倒不是因为恭敬,而是不想惹麻烦,不想落个失仪的口实给自己找不自在。 从中书省绕经掖庭宫时,李钦载突然听到掖庭宫的宫门里传来一阵嚎啕哭声。 李钦载脚步一顿,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迈着谨慎的步履继续走。 宫里水深,不要多管闲事,一旦掺和进来,不定会捅了哪个马蜂窝。 然而掖庭宫门方向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听声音有男有女,不知何故。 李钦载朝领路的宦官问了一句,宦官淡淡地朝掖庭宫方向一瞥,道:“掖庭是冷宫,奴婢听说今日梁王殿下进宫探视义阳和高安两位公主,约莫是因为梁王马上要赴任梁州,兄妹离情难舍吧。” 李钦载恍然。 梁王李忠,这位可不是普通的皇子,他是李治的庶长子,本是李治与宫人刘氏所出,因王皇后无子嗣,李忠便过继给王皇后,后来被李治封为太子。 直到武媚被册封皇后,这位可怜的太子立马就被废黜了,改封为梁王,如今的太子是李治与武后的长子李弘。 而义阳和高安两位公主,是李素节的亲姐姐,三姐弟皆是萧淑妃所生,萧淑妃在与武后的宫斗中失败被杀后,两位公主被长期囚禁于掖庭冷宫。 这也是李素节为何总是保持战战兢兢的姿态的原因,武后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看看李素节的这两位姐姐便知道,“斩草除根”这四个字不是说着玩的,武后之所以没下手,是因为位置刚刚坐稳,怕落人口实。 若再过几年,武后坐稳当了,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 不过李钦载好奇的是,一个是前任皇后的继子,另外两个是萧淑妃的女儿,同父异母的兄妹按说关系不会好到哪里去,为何今日梁王居然会进宫探望两位被囚禁的公主? 宦官淡淡地笑了笑,明明是宫廷奴婢,却露出一脸倨傲之气。 “皆是沦落之人,当然走得近,反正这辈子荣华富贵没指望了,索性也就不避讳了。”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李素节呢?他是两位公主的弟弟,他不来掖庭照应一下两位姐姐么?” “以前来过几次,但两位公主疼爱得紧,生恐害了他性命,郇王殿下每次探视,两位公主又打又骂把他赶走,后来郇王殿下便不敢来了,只是经常吩咐宫人送一些衣食用度。” 李钦载点点头,扭头朝哭声传来的方向再次瞥了一眼,沉默地继续跟着宦官往安仁殿走去。 李钦载也只是凡人,没那么伟大高尚,世间的不平事太多,他能管几件?重要的是,就算他出手管了,能管得了吗? 来到安仁殿,除履入殿,行臣礼拜见李治。 李治今日心情不太好,昨日的大朝会上被群臣怼到墙上,这是登基以来很少发生的。 “景初来得正好,朕今日想饮酒,你与朕同饮。” 见礼之后李治没废话,直接开席。 宫廷的酒宴不比权贵府邸,排场大得很。 酒菜刚上桌,太常寺的舞伎便翩翩而入,随着乐班的奏唱,在大殿中央蹁跹而舞,如同一只只穿花蝴蝶,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钦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瞟。 宫里的女人,哪怕是个倒垃圾的大婶,理论上都是属于李治的,外臣若想活到寿终正寝的话,贼眼珠子最好不要乱看,很容易惹大祸。 酒过三巡,舞伎们恰好也舞完了一曲,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李治迎头饮尽一盏酒,搁下酒盏叹道:“景初,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千秋功业,朝堂里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在他们嘴里,朕成了好大喜功的昏聩之君。” “朕登基以来,自问勤勉,如履薄冰,一日不敢懈怠,朕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堂堂正正为民谋福,为何那些朝臣们就是不理解呢?江山是朕的,难道朕是个败家子,故意要把它败光吗?” 李钦载沉吟片刻,低声道:“陛下,可是为修路造船一事不被朝臣认同而烦心?” 李治颔首:“看来你也知道了,不错,朕昨日差点在太极殿上与朝臣们吵起来,他们众口一词,皆云不可为,仿佛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事,有几个御史当庭就要击柱死谏。” 李钦载苦笑道:“臣造出水泥后,无意间对陛下说了修路造船那些话,没想到给陛下带来如此大的烦忧,是臣的过错。” 李治摆手:“景初你公心体国,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老顽固,老匹夫!那些人自己有私心,目光又短浅,自然要反对朕。” 李钦载想了想,试探着道:“要不,咱们缓几年再说?” 李治怒了:“凭啥要缓几年?今年北方大旱,以工代赈正是机会,有此成例,以后可循此而行,今年若缓了,朝臣们得了势,以后若要推行就更难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禁宫冲突 朝堂是君臣合作又对抗的地方。 朝臣对天子不是永远唯唯诺诺,那是满清辫子朝的奴化体制才会出现的情景。 大唐的君臣更像一种气氛比较融洽的合作,但合作并不一定是愉快的,政见不合时也会发生争吵。 朝臣反对天子的决定,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天子也很少因政见不合就杀人,若开了先例,一顶“昏君”“暴君”的帽子绝对逃不掉。 此时的李治便是如此,尽管满朝文武大多数反对,李治气得浑身直哆嗦,饶是如此,李治也没想过杀人来堵嘴。 杀又杀不得,骂又骂不过,只好蹲在后宫里拉着李钦载喝闷酒,诉诉苦。 皇帝当成这样,其实……挺不错的。 一个朝代里,当皇帝不能为所欲为,这个朝代再坏不会坏到哪里去,臣民给权力套上了缰绳,权力才不会变成吃人的野兽。 李治已有了一些醉意,脸颊酡红,眼神醺然。 “景初,这件事朕必须要做,它不仅是千秋功业,也关乎朕的威严,这一次若朕妥协了,以后妥协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唯有据理力争,皇权方能彰显。” 李钦载叹了口气,苦笑道:“满朝反对,陛下当如何?” 李治指着他:“朕打算交给你去办!” 李钦载眼皮跳了跳。 被李治召见时,他已经有了预感,恐怕这件事最终还是要着落到他身上。 谁叫这个主意是他出的呢。 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李钦载已不是第一次干了。 提出问题的人,必须要去解决这个问题,这就是嘴贱的报应。 很奇怪,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李钦载的嘴虽然也有点贱,可也没贱到这般高度呀。 “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给朕平了那些反对的朝臣,让国策顺利推行下去。” 李钦载吓了一跳:“‘平了’的意思是……干掉他们?杀人的活儿,臣的爷爷比较合适……” 李治白了他一眼:“朕若要杀人,还用得着你?‘平了’的意思是,让反对修路造船的人,最后必须答应下来,不要再跟朕唱反调。” “封尔为右散骑常侍,参知政事,允出入宫门,行走中书门下,掌参议表章。” 李钦载微微吃惊,半晌没吱声。 散骑常侍隶属中书省,官阶从三品,比起尚书侍郎虽然小了点,但权力可不小,尤其是李治后面还加了一个“参知政事”,分量可就重了。 理论上,中央和地方官员送进三省的奏疏,李钦载都有权筛选和翻阅,他筛选过后的奏疏,才会送到左右相面前。 李治突然封他这个官职,可谓意味深长了。 最初封他为军器监少监,后来封了县子,又是县伯,并州粮案时临时封了个刺史…… 李钦载算是看出来了,李治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一步一步让他走进权力的中枢。 李钦载为难地道:“陛下,臣只是个教书先生呀……” 李治笑了:“景初之大才,于国有大用,朕得多昏庸才会舍本逐末只把你当作教书先生。” 接着李治又叹道:“贞观之治,赖因房杜,朕的永徽龙朔也希望后继有人,再出一位治世贤臣,辅佐朕打理江山,创清平盛世,景初,朕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辜负了朕。” 李钦载抿了抿唇,躬身道:“臣,愿尽全力辅佐陛下。” ………… 皇帝都无法推行下去的国策,李钦载当然更没办法。 君臣饮宴已有了七分醉意,李钦载识趣地告退。 走出安仁殿,迎面冷风拂面,李钦载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醺然的头脑顿时一清。 已经走到这个位置,朝堂的争斗已不可避免。 享受了官爵的俸禄和待遇,就必须付出被卷入漩涡的代价。 当了官,封了爵,还指望回到咸鱼般的生活,老天不可能让你占这么大的便宜。 右散骑常侍……李钦载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朝宫门走去。 如何解决这个麻烦,李钦载暂时没什么头绪。 但他打算出宫后拜访一下许敬宗。 从现代管理模式来说,老板只需要搞定手下的几位高管,基本就能搞定整个公司。 那么用在朝堂也是如此。 如果搞定了两位宰相,再解决朝臣的异议,相对就容易多了。 这个思路没毛病。 快走到承天门时,一群人迎面朝李钦载走来。 这群人走得很快,领头的人一边走一边挥手,不耐烦地呵斥前方的人让道。 这群人离近了,李钦载才发现他们是一群宦官,宦官们的中间是一名穿着百纳道袍的中年道士。 道士的模样倒是很正派,一看就是替天行道的主角人物,颌下一缕青须无风自动,道士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捋须,眉宇间不经意地闪过几分倨傲之色。 李钦载点点头,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有没有本事且不说,卖相还是不错的。 这群人走过金水桥,离李钦载越来越近,为首的宦官眼生,不认得李钦载,见他穿着绯色官袍,顶天了也只是个四品官儿,宦官顿时胆气壮了,指着李钦载大声呵斥,令他让道。 李钦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沉默地避让到一旁,让他们先走。 虽然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心态早已不年轻了,没必要与陌生人争这种闲气,那些得志便猖狂的人,下场通常不会太好,死得都很惨。 刚与李治喝了酒,脑子有点晕,李钦载虽然让开了,但脚步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正要后退两步,那群宦官簇拥着道士已到了面前。 为首的那名宦官很不客气地伸手,将李钦载往旁边一扒拉。 李钦载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掀翻。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李钦载深吸了口气,无所谓地笑了笑,还是不打算跟他们一般见识。 谁知那个宦官却没放过他,扒拉过后,恶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 “瞎了么?敢挡郭真人的道!真人随手画个符,你全家老小都别想好过!” 李钦载皱眉,这话可就难听了。 “这位内侍,我已让了道,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宦官见他居然敢还嘴,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停下脚步怒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谁允许你出入禁宫的?” 李钦载叹道:“我在跟你讲道理,跟我官居何职有啥关系?官大的人讲的道理更顺耳吗?” 宦官大怒:“禁宫岂容外臣放肆!胆敢冲撞郭真人的驾,不想活了吗?” 李钦载终于有了火气,冷冷道:“狗仗人势的东西,长成个人样儿,却不会说人话吗?” 宦官一呆,接着像一只做了肛拭子核酸的鸡,发了疯似的朝李钦载冲来。 李钦载目光一沉,眼中闪过一道戾气,想也不想,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抽去。 啪的一声脆响,宦官的脸颊不偏不倚被抽中,脸上顿时浮出五指巴掌红印。 宦官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耳朵嗡嗡作响。 李钦载却不想放过他,抬腿又是一脚,竟将宦官踹下了金水桥。 扑通一声,宦官落水,在金水桥下的河水里使劲扑腾,河水灌进他嘴里,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口。 身后那群宦官震惊地看着李钦载,他们想不通这位穿着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揍宫里的内侍。 呆怔过后,那群宦官急忙跳下金水桥救人。 被簇拥的中年道士终于也变了脸色,目光惊疑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朝他客气地笑了笑:“这畜生不会说人话,我帮忙让他重新投人胎。”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又长又白又细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忍,是成年人的克制。不忍,是男人的血性。 重新活过一次后,李钦载不想活得像前世那么憋屈。 面对挑衅,觉得该动手的时候,不必犹豫,否则便辜负了奇迹般的第二次生命的意义。 宦官被李钦载踹到金水桥下的河水里,大约是不识水性的缘故,在水里不停扑腾,大口灌着河水,其余的宦官们急忙跳下水救人。 金水桥上,李钦载与那位姓郭的道士对视。 郭真人脸色阴沉,忍着怒火到:“你究竟是何人?禁宫行凶,不怕被问罪么?” 李钦载笑了笑:“不是我起的头儿,我怕什么?官司打到天子面前我也占着理。” 眯眼打量这位郭真人,李钦载又问道:“你是何人?禁宫内前呼后拥,目中无人,天子出行的排场都没你这么大吧?” 郭真人眼皮一跳,急忙道:“莫胡说,贫道是被这些宦官接进宫的,何来排场之说。” 扭头看了一眼金水桥下手忙脚乱救人的宦官们,郭真人冷冷道:“禁宫行凶,此事怕是很难善了,羽林禁军马上赶来,但愿阁下还能如此淡定。”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人是我打的,也是我踹下水的,如何?” 郭真人显然没想到李钦载如此痛快,愣了一下,道:“好,是条汉子,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李钦载掸了掸袖口,道:“渭南县伯,李钦载。” 郭真人一怔,接着面露惊色,失声道:“英国公之孙?” 李钦载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何每次提起名字,都会拿英国公之孙来说事,我难道是那种只会打着爷爷名号横行霸道的混账吗?” 虽然以前确实如此,可人总是会变的,如今的李钦载完全蜕变成了可以打着自己的旗号横行霸道的混账了…… 郭真人却一脸震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方才的倨傲之色一扫而空,换作满脸的惶恐。 “原来是李县伯,恕贫道眼拙,得罪了。”郭真人右手抱左手拇指合拳,恭敬地行了一个道家揖。 这种礼仪是道家独有,内掐子午,外呈太极,名曰“子午印”。 李钦载仍淡定地站着不动,丝毫没有回礼的意思,而是盯着郭真人的脸庞。 郭真人没得到回应,不由有些讪讪,强自镇定地捋须挽尊。 良久,李钦载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入宫?” 郭真人道:“贫道郭行真,奉内侍省所召,入宫为贵人们卜问天道,掐算吉凶。” 李钦载恍然,说得那么高深莫测,不就是个神棍么。 不再问贵人是谁,宫里的事李钦载没兴趣打听。 金水桥下,那名被踹下去的宦官已被救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肚皮微微隆起,不知灌了多少河水,神智已陷入昏迷。 李钦载指了指那名昏迷的宦官,道:“此事怎样个章程?咱们是去陛下面前打官司,还是……” 话没说完,郭行真急忙道:“此事是个误会,是贫道和内侍不长眼,冲撞了李县伯的贵驾,错在贫道,还请李县伯恕罪。” 没错,听到李钦载的名号后,郭行真立马怂了。 他常年在禁宫行走,对李钦载的名字自然是熟悉的。天子和皇后都十分器重的人才,短短不到两年已爵封县伯,官阶已升到正四品,显然天子和皇后都在重点栽培这位年轻人,更何况他还是英国公的孙儿。 能经常在禁宫行走的道士,本质上其实已不算道士,而是没有官职的官儿,当官的最重要的是眼力,以及审时度势的能力。 这些能力,郭行真都不缺。 所以听到李钦载的大名后,郭行真果断认怂服软。 这头的郭行真努力消弭仇怨,那头刚被救醒的宦官悠悠醒转之后,却愤怒尖叫起来。 宦官并不认识李钦载。 太极宫有内侍近万人,各自的职司不同,除了值守宫门的宦官外,偌大的宫殿内其实认识李钦载的宦官并不多。 宦官是势利又欺软怕硬的一类人,像看门的狗,在不认识人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凭对方的官袍颜色来决定自己态度的好劣。 李钦载穿着绯色官袍,显然只是个四品以下的官儿,这个官儿居然敢一脚把他踹下金水桥,宦官怎么能忍? “好个恶贼,胆敢禁宫行凶,快传羽林卫,将贼子拿下!”宦官尖声叫道。 李钦载没理会那名愤怒尖叫的宦官,这种人不值得他理会,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郭行真。 郭行真冷汗直冒,眼神惶恐。 他知道李钦载的身份,更清楚李钦载的分量,这位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咬了咬牙,郭行真突然迈腿助跑,兔起鹘落间,一记天外飞腿,如同怒踢东亚病夫招牌的陈真,正中那名尖叫怒喝的宦官的胸口。 宦官根本没想到郭行真会突然对他下毒手,完全不曾防备间,被郭行真这一记飞腿踹中,平沙落雁式往后一倒,再次落进河水里。 其余的宦官目瞪口呆看着郭行真,又看了看在水里继续扑腾的宦官,这次众人开始犹豫要不要救他了。 毕竟这次可是真人半仙亲自出的腿,又长又白又细…… 踹完人后,郭行真指着水里的宦官,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冒犯贵人,淹死都活该!” 说完郭行真再次走到李钦载面前,负手而立,捋须微笑,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卖相。 李钦载不由叹为观止,就这变脸的速度,叫他一声影帝不怕他骄傲。 “李县伯,多有得罪,那该死的混账不长眼,回头贫道会好好收拾他。”郭行真行礼道。 李钦载目光闪动,摆手笑了笑。 有点意思,一个化外道士,不仅出入禁宫自如,还敢以主子的姿态随意收拾宦官。 这人背后究竟倚仗的是宫里哪位贵人的势? 不过既然对方已服软,李钦载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宫闱里的人和事,他向来保持高度警惕,绝对不主动招惹。 于是李钦载客气了几句,双方互相告辞。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要老婆不要 刚才宫里的事,李钦载就当只是一个小插曲。 郭行真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依稀记得前世听说过,显然是一位半黑不红小有名气的人。 高祖李渊腆着老脸追认老子为先祖后,道教便成了大唐的国教,道士更成为皇室和臣民追捧的神仙真人,大唐立国以来,皇室和权贵家族皆奉道士为高人上宾。 算命的,炼丹的,看病的,做法事的,开光的,堪舆风水的……总之,道士的业务范围很广,客户也多,上到天子权贵,下到贩夫走卒,都是目标客户。 金山银山不嫌多,一文两文不嫌少。 挣钱嘛,生意,不寒碜。 皇宫里确实也经常有道士进出,在举国崇信道教的氛围里,道士进出禁宫并不犯忌,天子和皇后偶尔也会问卜吉凶,还有就是后宫的嫔妃或是手里有点小权力的大宦官,都会主动请道士进宫办事。 以郭行真这种前呼后拥的排场来看,请他进宫的贵人怕是身份不低。 虽说有意避开宫闱的人和事,但李钦载也不怕得罪某位贵人。 背靠英国公和李治,大唐天下他不敢得罪的人应该不多。 当然,武后算一个。 这位霸道女总裁李钦载是真不敢得罪,怕了怕了。 刚走出宫门的李钦载突然若有所思。 召郭行真进宫的人,该不会正好是武后吧? 如果今天的事间接得罪了武后……没关系,大不了最近苦练舌功,再舔一回武后,把她舔到揪床单,天大的错都原谅了。 ………… 出了宫,李钦载先回了英国公府。 空巢老北鼻总得去请个安,爷爷李勣已老迈,近年已鲜少挂帅出征,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长安城外的军营他也很少去,李钦载甚至渐渐发现,李勣在有意无意地避免跟军中武将来往太密切。 大多数时候李勣都是在国公府里独居,通常不见外客,像个退休的老干部,闲暇余生侍弄花花草草。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他的人生智慧是李钦载这种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无法企及的。 在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管家吴通立马迎了上来,追在李钦载屁股后面,一边殷勤掸灰,一边喋喋不休念叨五少郎瘦了,好心疼,不知贵尿是否发黄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应付了吴管家后,李钦载径自来到后院李勣的书房外。 李勣这次没在书房,而是在书房外的小独院里,正蹲在地上用小铲子给一株牡丹松土。 老迈的身影背对着李钦载,白发苍苍,身影佝偻,曾经杀人如麻的名将,如今垂垂已暮年。 李钦载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不由一酸。 美人白头,名将迟暮,是岁月留给人世间最残忍的残缺。 一切美好的东西,终会被时间破坏,毁灭。 从古至今的凡人们,那么狂热地追求长生不老,何尝不是一种与天道抗衡的勇气。 李勣虽老,但耳聪目明,似乎早就知道李钦载站在身后,头也不回地道:“回来了?去篱笆外给老夫把斗箕拎过来,那是老夫收集来的上好肥料……” 李钦载默默地一掀衣袍下摆,露出里面的袴裤,正要把袴裤扯下来,李勣终于发现了这只孽畜的不对劲,愕然道:“你要作甚?” 李钦载无辜地道:“孙儿一泡尿保管比啥肥料都强,营养充足,火气腾腾……” 说着李钦载已蜕下了袴裤,一泡尿正蓄势待发时,李勣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要害,死死掐住了水龙头,怒喝道:“竖子尔敢!” 李钦载的脸色瞬间青紫,急忙道:“爷爷松手,孙儿错了,这就收了神通!” 李勣松开手,起身便朝他屁股狠狠一踹,踹得李钦载一个趔趄。 “成亲这么久了,还是如此混账,你要气死老夫不成?”李勣一边嫌弃地擦手一边恨恨骂道。 说着李勣又小心地望向地上那株牡丹,一脸的心疼后怕。 李钦载也在心疼自己的不文之物,刚才冲动了,事涉要害,以后还是先请示再行动。 幸好是亲爷爷,没下死手,不然废了。 好不容易兴起的感伤情绪,什么名将迟暮,什么英雄白头,瞬间全没了。 空巢老人把花花草草看得比亲孙子的命根子还重要,这病能治吗? 能治,找个老伴儿就好了。 “爷爷,您要婆娘不要?只要您开金口,孙儿给您买一堆回来,您随便祸祸。”李钦载一脸孝顺地问道。 李勣面色发青,瞪他半晌,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李钦载的祖母早逝,李勣或许有侍妾,具体数目没人知道,但都养在府外,没让她们进过国公府的门。 大约是人老了,晚辈面前终究要点脸,换了程咬金就不一定了。 以老程的性格,不但会把侍妾养在府里,每逢有客人他还会把侍妾叫出来斟酒跳舞什么的,或许在老程眼里,侍妾年轻美貌是一件特别有面子的事,必须逢人就炫耀一下。 祖孙俩回到书房,李勣坐在矮桌后,李钦载殷勤地给他斟了一杯清水。 李勣浅啜了一口,捋须缓缓道:“刚从宫里回来?” “是。” “这次陛下又给了你什么差事?”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孙儿前些日子弄出了一个叫‘水泥’的东西,陛下欲将此物用来修路,并且陛下还决定造船出海,寻找新的陆地,也是孙儿向陛下进的谏。” 李勣瞥了他一眼,叹道:“修路造船的事,最近朝堂沸沸扬扬,老夫也听说了,你啊,太冲动了,事关朝堂君臣的利益,你以为随便跟陛下提个建议就没事了?” 李钦载苦笑道:“所以,这次陛下召见孙儿,要我平了此事,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让朝臣们答应下来。” 李勣哼了哼:“报应来了吧?弄不好便是满朝皆敌,日后你在朝为官,结的仇怨多了,必将寸步难行。” 李钦载叹道:“孙儿当时只是随便跟陛下提个建议,谁能想到陛下居然当真了呢,不仅当了真,还把球踢回给我,孙儿也觉得自己挺冤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步子迈大了 李勣不仅是名将,在朝堂上也是老狐狸,审时度势的能力在朝臣里算是顶尖的。 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倒在朝堂争斗中的不少,包括排名第一的功臣长孙无忌,也被李治安排得明明白白。 唯独李勣不仅纹丝不动,随着李治的登基,关键时刻站对了位置,地位反而比以前更高了,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军方第一人。 豪门权贵家族里,掌舵者足够睿智,家业便能蒸蒸日上。 李钦载接了李治的差事后,便直接回府问李勣的意见。 穿越者在权谋方面与古人相比,其实是处于弱势的。 彼此所处的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自然便有了差别。 李钦载前世读的是太平书,学的是语文数理化,毕业上班的小公司顶多是一点职场的鸡毛蒜皮的小恩小怨。 但李勣却不一样,他是在乱世中展露头角,一路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他读的是兵书,打的是实战,杀的是真人,稳坐帅帐内,一个主意便是千万人的消亡。 这么一尊大神当自己的爷爷,不用白不用,李钦载当然要听取李勣的意见。 “此事无解,最好的法子是退。”李勣捋须沉声道。 李钦载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孙儿若退了,先不说陛下是否会对孙儿失望,事情本身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孙儿实在不甘心放弃。”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造出的水泥,有人送到老夫面前,老夫亲眼见识过了,是个好东西,当初你造的火药和三眼铳若比喻成‘矛’,那么水泥用于工事和兵事,可谓之为‘盾’,有矛又有盾,你对大唐社稷立功不小。” 听到李勣的评价,饶是已经波澜不惊的李钦载还是有些欣喜。 来自家人长辈的赞誉,分量比旁人自然重了许多。 然而李勣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水泥此物虽好,修路却难为。” “刘仁轨与老夫有怨,但老夫觉得他这次的劝谏不无道理。大唐以农为本,农户种地才是正途,修路可以被地方官府划为徭役之一,但不能举国而兴,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钦载,你的本意是好的,但步子迈得太大了,于国情不符,大唐的国库支撑不起如此浩大的工期,更怕的是农户从此人心不稳,得了修路的甜头,无人再去种地收粮,若如此,国本动摇,人心乱即是天下乱。” 李钦载沉默。 他在认真思考李勣的话。 良久,李钦载露出苦笑。 是的,李勣的话有道理,步子迈大了。从前世基建狂魔的社会里过来,李钦载有点想当然了,总觉得修路对国家有利无害,可是他却忘了大唐如今的人口基数,劳动力数量,以及农耕社会的本质。 李勣接着道:“抛开权贵和世家的利益不说,做这件事之前,你首先应该想到大唐岁入粮食几何,青壮劳力几何,一年中农忙多少日,农闲多少日,然后你再想想,若修路的国策推行下去,果真是对社稷有益的吗?” 李勣沉声道:“朝政若有争执,首先当自省,所谓兼听则明,多听听反对者的意见,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很多时候,反对者并不是反对你这个人,而是纯粹反对这件事。” “出现争执,不必非要树敌,不要动辄将反对者当成敌人,先自省,再谋事,自省若无过,谋事亦无错,最后再思考反对者的用心,这不仅是为官之道,亦是为人之道。” 李钦载垂睑恭听。 他知道,李勣这是在教他做人做官的道理,寥寥数语里,包含着老人一生的智慧。 世上不仅学问需要传承,做人的智慧和道理更需要传承。 “爷爷,孙儿明白了。”李钦载恭敬地道。 李勣眼里露出笑意:“虽然是个混账,幸好没有混账得太彻底。” 李钦载沉吟片刻,缓缓道:“孙儿以为,修路还是要推行下去,对大唐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此事可以缓缓行之,动静不要弄得那么大,前期也不要与权贵世家地主的利益起冲突,事可成矣。” 李勣阖上眼,仿佛在打瞌睡,淡淡地道:“道理老夫已告诉你了,具体如何做,那是你的事,你已双脚踏进了朝堂,有些事该自己拿主意,老夫老矣,保不了你一世,最终还得靠自己,荣辱皆在一念间。” 祖孙聊了许久,李钦载自觉受益颇多。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果然有道理,至少李钦载今日便觉得大受启发,对修路一事的处置,他已有了更好的方案。 见李勣已阖眼,李钦载明白他已懒得再说了,于是识趣地起身告辞。 走出书房,微风徐来,头脑不由一清。 书房外的院子里种着不少花卉,许多花儿李钦载都叫不上名字,也不知从何时起,李勣有了侍弄花草的爱好。 院子里最显眼的还是那株雍容华贵的牡丹花。 花开正艳,杀人如麻的名将亲手种的花儿,有那么一股“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血色诗意。 李钦载走过那株牡丹,脚步突然停下。 肥料是个问题,李勣怎么也不肯相信人的肥料才最有营养。 必须给他长长见识。 李钦载二话不说,撩起衣袍下摆,然后……一泡又浓又急的贵尿喷薄而出,淋在那株牡丹上。 尿完抖了抖,打了个冷战,李钦载潇洒地整了整衣冠,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待明日,退休老干部一定会收获惊喜。 ………… 出了国公府,李钦载向部曲打听了许敬宗的府邸,然后上了马车,直奔许府而去。 关于修路一事,与李勣聊过后,李钦载心中已有腹案。 总的流程还是没变,推行一项国策,首先要征得两位宰相的同意。 幸好李钦载有资格与两位宰相当面聊,右相许敬宗与他是生意合伙人,左相许圉师虽然没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他家有人质在李钦载手上。 利益与人情,再加上右散骑常侍兼参知政事的身份,有资格与两位宰相聊聊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意外之喜 拜访当朝宰相,按规矩先递名帖。 马车到了许府门前停下,李钦载坐在马车里没下来,刘阿四向门房递上了名帖。 没过多久,许府侧门打开,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迎了出来,快步走到李钦载的马车前。 “景初兄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愚弟怠慢了。”许彦伯一脸笑意地行礼。 李钦载也下了马车回礼,两人相视一笑。 殷勤地将李钦载往府里引,许彦伯边走边解释,祖父许敬宗在中书省署理朝政还未回来,一脸歉意地向李钦载赔礼。 相门之后的教养确实不凡,不仅亲自迎出门外,还将姿态放得如此低,好像李钦载才是当朝宰相,许家上下不过是属官。 待客如此热情,搞得李钦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将李钦载迎进前堂,许彦伯陪着他闲聊了一阵。 许府下人很快端上了酒菜,李钦载来不及婉拒,堂外已翩翩行来一队舞伎。 酒尚未饮,舞伎已在堂内蹁跹起舞,袅娜的身姿,迷人的美貌,还有舞蹈时撩人心弦的动作,李钦载这样的正人君子都有点坐不住了。 “贤弟不必如此,今日李某特地来拜访令祖许相的……”李钦载苦笑道。 许彦伯笑道:“家祖尚在中书省,约莫得要两三个时辰后才下差,愚弟怎能怠慢景初兄,且浅酌宽坐,等家祖回来便是。” 说着许彦伯拍掌叫停了舞伎们的舞蹈,指着其中最美貌的两名女子,道:“你们坐到景初兄左右,好好侍奉贵客饮酒。” 两名美貌女子嫣然一笑,像两只采蜜的蝴蝶飞到李钦载身边,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一个为他布菜,一个为他斟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香风阵阵,心旌摇荡。 阵仗有点熟悉,李钦载找到了前世唱KTV的乡愁,想流泪。 你就用这个来考验老干部? 李钦载被两位美人的殷勤侍候弄得不自在,左右推拒挣扎,无奈美人力气太大…… “你们不要这样……”李钦载左支右绌,望向许彦伯:“许贤弟,快让她们退下吧,我不是那种人。” 许彦伯认真地道:“你是。” 李钦载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不知何时搭在两位美女的大腿上…… 好吧,不装了,呵,男人! 许彦伯又拍了拍掌,堂外的院子里,几名下人抬着几个大箱子,搁在院子中央。 许彦伯笑道:“景初兄常驻渭南庄子,愚弟欲见一面而不可得,今日景初兄来得正好,咱们在西域的冰块买卖已有收益送来,今年快秋末,大约收益便在此了。” 李钦载吃了一惊,院子里的下人已将箱子一个个打开,里面满满装着银饼和各种宝石。 许彦伯笑道:“今年布置得匆忙,买卖算是刚开张,收益不算多,大约四万贯左右,其中陛下占了六成,景初兄占三成,剩下的一成是我许家的。” “陛下该分的收益,家祖已派人送进了宫里,这几个箱子是景初兄所得,今日既然景初兄来了,正好把收益带回去。” 李钦载眼里忍不住冒出惊喜的光芒。 登门做客,居然有钱分,还有美人搂,这样的考验太残忍,老干部也经受不住啊。 许彦伯接着道:“今年许家的商队来往西域,来不及布局,所得并不多,幸好陛下已向安西都护府下了密旨,着令都护派兵护送许家的商队,待明年,咱们的买卖必将越做越大,分到的钱也越来越多。” “一切皆拜景初兄所赐,我许家倒是沾光了。” 李钦载顿时有些赧然。 其实这桩买卖全是许家在做,李钦载出的是技术,李治只给下了一道旨意,最辛苦的却是许家的商队。 然而最辛苦的一方,所占的份子却只有一成,仔细想想委实有点不厚道了。 见李钦载神色有点不自然,许彦伯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急忙道:“景初兄莫多想,许家能攀上这个机会,还要感谢景初兄的举荐。” “长安城里的权贵多如牛毛,每家皆有商队,景初兄愿意让许家与天子一同做这桩买卖,许家已占了大便宜,至于份子多少……呵呵,景初兄当知,许家看重的不是这个。” 见许彦伯说得真挚,不像是敷衍客气之辞,李钦载这才安心。 每个人,每个家族的需求不同,许家的需求不是钱财,而是机会,与天子同为生意合伙人的机会。 许敬宗为官半生,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这些年朝堂沉浮,得罪的人也不少,许敬宗如今已七十多,眼看要致仕告老,他最怕的是致仕之后朝堂政敌的清算。 与天子合伙做买卖,这等于是给了许家一块金灿灿的免死金牌,许敬宗终于能安心致仕了。 相比家族的兴衰,个人的性命,钱财算什么?纵是不给他一成份子,许敬宗照样会干。 院子里的箱子盖上,许家的下人们将箱子抬出门外,送往英国公府。 许府前堂内,宾主继续饮酒作乐。 等到快日落时,许敬宗终于回来了。 李钦载急忙起身,整理衣冠后行礼。 许敬宗穿着一袭紫袍,行走步履从容,双目不怒自威,端的有几分宰相威仪。 见李钦载行礼,许敬宗也不敢托大,急忙双手托起了他的胳膊,故作豪迈地笑道:“老夫今日在中书省听说陛下下了旨意,任尔为右散骑常侍,参知政事,老夫正琢磨何时与你一叙,没想到你竟然登门了,缘分呐!” 李钦载笑了笑,右散骑常侍这个官职,在唐初还是有实权的,简单来说,是当朝宰相的助手,帮助宰相打理政事,所以李钦载如今算是许敬宗的小秘了。 当然,许敬宗是绝对不敢把他当小秘对待的,今早宫里的旨意下到中书省,许敬宗立马便明白天子任李钦载为散骑常侍的用意了。 眼中精光一闪,许敬宗仍然和煦地笑道:“陛下任尔此职,是为了修路一事?” 在这位老奸巨猾的宰相面前,李钦载不敢说假话糊弄人,老实承认道:“是。” 许敬宗笑道:“说来老夫还是很钦佩你的,人在渭南的庄子里,居然接二连三弄出了好东西,每一样皆是惊世骇俗之物,天资聪颖之辈,无论放在哪里都掩盖不住光芒。” 说着许敬宗瞥向一旁的许彦伯,嫌弃地摇头:“再看看我家这货,除了吃喝玩乐,再无所长,与李县伯相比,简直是个废物,白白糟践粮食,嗯,说起来就有气,来人,取家法来!” 许彦伯愕然:???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试点行不行? 古代对子女的教育方式大多是揍一顿,而且揍孩子有时候不需要理由。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人权的说法,更没有所谓的平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直白的说,是所有权与被所有权的关系。 然而许敬宗说要揍许彦伯,倒也不是真打算揍,李钦载敏感地察觉到,这不过是许敬宗不想正面与他聊修路这件事,转移话题而已。 拿揍孩子转移话题,许敬宗不愧是脸厚心黑,真豁得出去。 李钦载倒是不介意他转移话题,既然被李治封了官职,这个话题许敬宗永远转移不了,迟早要面对。 于是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许家祖孙俩,一副看戏的表情。 许敬宗叫了一声取家法,却久久不见下人将家法取来,许彦伯一脸悲愤地看着许敬宗,许敬宗则一脸尴尬,捋须咳了两声。 这会儿真有点骑虎难下了,难不成真要抽孙子一顿? 抽一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久未行家法,也该抽他一顿了,不过李钦载这厮一脸看戏的模样,许敬宗感觉有点怪怪的。 好像爷爷揍孙子是给客人来一场娱乐表演,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宰相门第怎能如此不端庄。 良久,许敬宗突然又道:“啊,贤侄孙登门,我家不成器的孙儿可曾好好招待?” 许彦伯似乎看出祖父在找揍他的理由,而他,绝不能让祖父找到理由,于是急忙道:“招待了,招待了,美酒美人都不缺。” 许敬宗白了他一眼,而李钦载仍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许敬宗只好道:“贤侄孙且堂上请,老夫与你一议。” 李钦载笑得更开心了,躬身伸手一让:“许相先请。” 许彦伯不知死活地想跟上来,被许敬宗狠狠一脚踹飞:“爬!” 李钦载目瞪口呆看着许贤弟如断线的风筝飞远。 许敬宗朝李钦载尴尬一笑:“呵呵,见笑了,许家就这货最不争气,该拾掇就得拾掇。” 许家堂上,李钦载再次将修路的利弊说了一遍,与李勣聊过后,李钦载的思路更清晰,与当朝宰相聊起来倒也不怯,侃侃而谈面面俱到。 许敬宗捋须听完李钦载的话,然后摇头一叹:“李家小子,非老夫不为,实在是难为,你向陛下所谏修路造船,牵扯实在太大,若因此而动摇国本,而致天下动荡,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李钦载谦逊一笑:“晚辈深知许相为难,不过事虽难为,于国有利亦当为,许相当知,若天下州县道路相通,无论对市井商贾,民间百姓,亦或是大唐社稷,都非常重要。” 许敬宗叹道:“道理老夫都懂,而且老夫亦知陛下被朝臣谏阻,深为不满,按理说老夫应与陛下站在一起,可……还是那个问题,消耗太大,牵扯太大。” “别的不说,以工代赈的主意虽不错,但偌大的工事亦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这笔钱粮谁出?国库可出不起。” “今年北方大旱,大唐岁入钱粮比往年更要少一半,此时若还动工修路,钱粮所耗更大,下面的官员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民变,那可就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换了一天前,这些现实的问题李钦载可能真有点为难,但自从与爷爷李勣聊过一次后,李钦载已有了几分把握。 沉吟片刻,李钦载缓缓道:“许相所言有理,晚辈倒有一个新想法……” 许敬宗挑了挑眉:“哦?老夫愿闻其详。” “新政之始,必是如履薄冰,以工代赈也好,修路也好,当须谨慎缓行,方为稳妥之道。晚辈的意思是,能否找一地试点。” “寻一个州或一个县暂行新政,如若可行,明年后年可徐徐推行,如若不可为,明年果断叫停,一地之得失,不至于影响社稷国本,许相觉得如何?” “试点”这个法子,许敬宗倒是从未听说过,闻言顿时一怔,捋须沉思起来。 “你这脑子真是……”许敬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眼睛却越来越亮。 李钦载接着道:“北方大旱,朝廷必须要赈济百姓,就算不施行我提出的以工代赈,该赈济的粮食还是要给的,但修路一事,若触及了旁人的利益,咱们不妨把动静弄小一点,选一个州县试点而行。” “国库备好粮食,秋收之后便可动工,当地百姓付出劳力修路,官府以粮食付予酬劳,路修通了,歉收粮食的农户也被养活了,一州一县之地也不至于触动太多权贵世家的利益,许相觉得可行否?” “当这个州县的各条道路都修通,不仅没给当地造成损失,还养活了难民,便捷了交通,方便了通行,官府和百姓都得了利,那时再将附近城池的官员请来参观,我相信各地方的官员都会动心,新政便可顺利推行了。” 许敬宗有些惊诧,惊于李钦载提出的“试点”之法,站在宰相的立场想想,或许这便是最稳妥,动静最小,同时影响也最小的法子了。 找个地方试一试,如若不成功,船小好掉头,万一成功了呢? 成功的舆论造起来了,有现成的样板在那儿,朝野都看见了,再拿到朝堂上商议,推行新政也就有了底气。 至于权贵和世家的利益,只要试点的地方成功了,朝廷更容易站到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那些被触动利益的人首先便落了下风,朝廷和百姓都得了利,夹在中间的权贵和世家反而成了弱势群体,那还怕啥? 许敬宗眼睛越来越亮。 他倒不是为了社稷和百姓的得利而欣喜,主要是,有了李钦载提出的试点法子,他又能果断坚决地与天子站在一起了。 苍天可鉴,老夫一直是忠臣来的。 当然,以许敬宗的老奸巨猾,尽管内心认同李钦载的提议,但绝不会轻易表态的。 “李家小子聪慧绝伦,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孽畜若有你一半聪慧,许家家业何愁不兴,可惜了啊……”许敬宗突然露出一脸怒其不争的哀愁。 李钦载愕然看着他,咱们明明在聊正事,为何话锋一转,又转到你家孽畜身上去了? 好歹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做文章也经常跑题吗? ------题外话------ 推荐老朋友一本新书《大明:我,调教木匠皇帝》,作者风少羽,也是起点的老牌作者了,质量有保证,诸君可一阅。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文艺老头儿 许敬宗做文章的本事绝对不如做人的本事高明。 李钦载眼里的跑题,正是这篇文章的高明之处,道行一般的人看不懂。 “老夫再考虑考虑,事关社稷国本,不可不慎。”许敬宗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油滑得像一条成了精的黄鳝。 李钦载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官场老油子的典型做派,既要搞政绩,又不能被牵连,语言的艺术就很重要了。 话不说透,事不做绝,最后失败了,一推二五六,最后成功了,我居功至伟。 永远有两手准备,一是失败后推卸责任的理由,二是成功后的获奖感言。 对付老狐狸自然要用不一样的法子。 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然后猛往那个地方戳刀子就是了。 李钦载笑了笑,道:“无妨,兹事体大,许相当然要多考虑,小子不过说了一些轻狂不经的建议,倒是叨扰许相清静了。” 说着李钦载起身:“小子告辞,不打扰许相了,还得去许左相府上一行……” 许左相是许圉师,大唐的左右相都姓许,但两位宰相的关系却没那么和睦。 同行是冤家,大家都是宰相,平日里自然都憋着一口气,结党倒是没那么大的胆子,但在朝堂风评上,天子心中的位置排名上,两位宰相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原本淡定的许敬宗听到许圉师的名字,顿时愣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钦载。 “贤侄孙何往?” 李钦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去许左相府上拜会呀。” 许敬宗目光闪烁,嘴上却道:“左相繁忙,贤侄孙就不必叨扰了他了吧。” 李钦载无奈苦笑道:“不瞒许相,小子刚被陛下封为右散骑常侍,陛下的心思想必许相也清楚,是要小子把修路这件事解决,小子见许相为难,也不忍勉强您,只好再去左相府上碰碰运气……” 许敬宗有点生气,这小子看似温文尔雅,却一肚子坏水儿,明知他跟许圉师那老匹夫不对付,还故意说要去拜会他。 平日里拜会也就罢了,关于修路这件事,虽说事情很难,但天子却对此事分外上心,而刚才李钦载提的试点的建议也确实可行。 如若最后自己含糊其辞,而许圉师却被李钦载说动心了,抢先一步行动了,那么天子会如何看他? 老许啊,你这站队的动作如此迟滞缓慢,果真是老了吗?要不要把位置腾出来,给那些动作迅速的年轻忠臣加加担子? 许圉师那老匹夫,恰好比许敬宗年轻几岁…… 许敬宗眼皮直跳,李钦载这混账小子,一句话就把他架到火上,还朝他身上撒孜然和葱花…… 堂堂正正的阳谋,你不表态,你装糊涂,我就去找别人,找的那个“别人”分量还跟你差不多,我膈应你,我恶心你,就问你怕不怕。 许敬宗怕了。 凡事就怕对比,尤其是政敌之间的对比。 李钦载给了机会,而且是优先给了许敬宗机会,若许敬宗还拿官场油子那一套来糊弄李钦载,修路这件事的结果不说政绩还是污点,事情传到天子耳中,首先你这个态度就有问题。 朝堂上跟天子唱反调,可以说是为国为民,但李钦载改进了方案,提出了可行的办法,你还是态度模糊暧昧,反之,许圉师若被李钦载说服,然后雷厉风行地行动了,那么许敬宗何以自处? 这就不是修不修路的事了,得上升到是忠是奸的辩证程度,最次也得会被天子质疑办事能力。 李钦载扭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天色不早了,今日要尽快拜会左相,回头小子还得赶紧回渭南,主持庄户秋收事宜呢……” 说着李钦载行了一礼,刚转身,发现转不了身。 袖子被许敬宗死死拽住,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拽了一根救命稻草,力道坚定得好像传说中奋不顾身的爱情。 “国之大事,贤侄孙的分量还是轻了些,你且回府,老夫亲自去与许左相说个分明。”许敬宗咬着牙道。 李钦载惶恐道:“小子怎敢劳动许相尊驾奔波,折煞小子也。” 许敬宗奋力挤出一丝微笑:“为国为民,甘之如饴。” 李钦载为难地道:“小子赶时间,马上就得要结果,耽误不起呀。” “老夫马上就去约见左相。”许敬宗老脸隐隐发绿。 感觉有点羞耻,堂堂宰相此刻像极了一条舔狗。 李钦载终于满意了,笑容无比灿烂:“如此,小子便多谢许相操劳了,小子两日后回渭南,便在国公府静待佳音。” 说完李钦载再次行礼,这次终于安然告退。 直到李钦载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许敬宗才恨恨地咬牙切齿。 “李家的混账小子,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日算领教了!” 独自在前堂内生了许久的闷气,良久,许敬宗无奈地一叹,然后扬声叫管家进来。 “召老夫的故吏门生来府上议事,让那些谏阻陛下修路造船的御史们也都停了,先议一议再说,还有,不要对许圉师那老匹夫透露半点风声,让他门下那些魑魅魍魉继续上蹿下跳。” 管家一一记下,正要离去,许敬宗又叫住了他。 神情变幻莫测,半晌之后,许敬宗才道:“马上要中秋了,许家出钱包下曲江池,请长安城各大世家的主事和权贵功勋游园赏秋,你去操办此事。” 管家告退后,许敬宗仍气难平,良久,齿缝里迸出一句:“英国公家的老二资质平庸,怎会生出这么个东西!没天理!” ………… 英国公府。 李勣抄着马槊站在院子里,怒视着刚踏进门的李钦载。 “老夫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李勣怒喝。 李钦载一怔,小心翼翼地道:“爷爷,孙儿是我爹生的,不是您生的,您……喝多了?” “都一样!敢祸害老夫的牡丹,看槊!”李勣扬手便一槊,朝李钦载刺来。 李钦载一惊,但见李勣的马槊刺向他时并无力道,动作缓慢得好像在看岛国小电影,让人恨不得长按快进键才好。 当下便知李勣不过是吓唬他,为了一株牡丹何至于要亲孙子的命,除非牡丹成精,把空巢老人的魂儿迷了。 “爷爷,莫闹。”李钦载毫不费力便握住了李勣刺来的马槊:“孙儿刚从许右相府上回来,累得很,下次再陪您玩哈。” 李勣呆住了:“陪……陪老夫,玩?” 大唐名将,军方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战场上一言能定千万人生死的帅军之将,在亲孙子眼里难道只是个无理取闹不得不敷衍应付的闲人老头儿吗? 马槊取孙子性命当然不至于,但揍孙子一顿却毫无压力。 李勣当即气得扔了马槊,一手拎起李钦载,朝他屁股一顿猛踹。 “孽畜,翅膀硬了?成精了?嗯?” “去给老夫的绣娘磕头赔罪!” 李钦载正被踹得龇牙咧嘴,闻言一愣:“慢着!爷爷,绣娘是谁?” 李勣咬牙道:“就是那朵被你一泡尿祸害的牡丹,老夫取名曰‘绣娘’。” 李钦载震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那朵牡丹难道真成了精,迷住了退休老干部的心神?绣娘……啧!既文艺又矫情的名字,杀人如麻的名将居然还是个文艺老头儿。 第二个念头,老干部真该找个老伴儿了,现在已经到了给花儿取矫情名字的程度,再过不久,怕是要神神叨叨跟花儿对话了,病情发展到最后,花儿可能会跟他有来有往聊天,那就彻底没救了…… 于是李钦载挣脱了李勣的手,转身认真地道:“爷爷,您喜欢怎样的婆娘?是风韵犹存的老奶奶,还是娇艳欲滴的小寡妇?孙儿一定尽全力帮您弄来。”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老将登门 李家众多的儿孙里,像李钦载这样敢拿爷爷开玩笑的实在不多,一个都没有。 这年头讲究的孝道是在长辈面前毕恭毕敬,言行如仪,尤其是大户人家,对晚辈的礼仪要求更是繁复严格。 像李钦载这样的实在很少见,但不知为何,抛开身份官爵本事不说,在众多的儿孙里,李勣最疼爱的也是李钦载。 别的儿孙在这位老人面前崇拜也好,恭敬也好,太讲究礼仪了,反而透着一股疏淡,在那些儿孙面前,李勣展现出来的是威严,而不是一个慈祥可亲的祖父。 唯有李钦载,似乎对这位名将爷爷的威严完全无视,变着法儿的跟他开玩笑,逗他开心,当然,也会气得他哆嗦。 总之,李钦载给这位退休老干部的晚年生活带来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 今天仍旧是被孙儿气的一天。 精心培育的一株牡丹,被李钦载一泡尿烧坏了,肥料后劲太大,可能还有点上火,待李勣发现时,牡丹已含恨而终。 “绣娘……”李勣蹲在那朵死不瞑目的牡丹面前,一脸的怆然。 李钦载浑身酸痛,老老实实跪在绣娘面前赔罪,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膝盖有点麻。 赔罪的态度已经很端正了,也不知道这位绣娘有没有原谅他,仔细分析了一下,这朵绣娘应该没来得及成精的,不然不会被一泡尿就烧死了。 “给老夫跪好!再弄一口薄棺,好生将绣娘安葬了。”李勣指着李钦载怒道。 “爷爷,孙儿回房睡一觉,打算在梦里给绣娘赔罪,这样比较有诚意……” 李勣冷笑道:“不如老夫送你下去,你当面跟它赔罪不是更有诚意。” “爷爷,没必要大义灭亲吧,它甚至连畜生都不是……” “你连畜生都不如!老夫仅此一株牡丹,刚开花没几日便被你祸害了。” 正在痛骂训斥李钦载,管家吴通走过来禀报,有客来访。 能进英国公府的客人非富即贵,李勣虽是退休老干部,可威望却没退休,在军中仍是核弹级别的存在,放眼长安城,有资格登门拜访的人不多。 客人都是熟人,没多久,一群老将依次而入。 老将们对国公府很熟悉,都不用管家带路,一群人咋咋乎乎便来到后院的书房外,见李勣一脸怒容,旁边的李钦载正对着一朵含笑九泉的牡丹毕恭毕敬地跪着。 老将们一愣,顿时乐了。 “哈哈,这是个什么路数?拜牌位拜墓碑的老夫见得多了,拜一朵花儿的倒是生平仅见。”走在前面的苏定方大喇喇上前,顺手拍了拍李钦载的肩。 李勣怒道:“这孽畜,刚回长安便把老夫一株牡丹祸害死了,老夫精心打理了几个月,终究没逃过这孽畜的毒手。” 苏定方不乐意地道:“一朵花儿而已,屁大个事,这不好好种在土里吗,你家孽畜如何弄死它的?” 一边说,苏定方一边凑近那朵牡丹观察,顺便还闻了闻,然后皱眉,味道不对…… 李勣冷冷道:“被孽畜一泡尿烧死了。” 苏定方一滞,急忙下意识退后几步,一脸的晦气,不停抬袖擦鼻子。 身后的众将轰然大笑,连一脸怒容的李勣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苏定方老脸挂不住了,干笑两声,怒视李钦载:“好好跪着!跪到天黑才准起!” 另一位老将梁建方不乐意了,瞪眼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你家孙子么?凭啥听你摆布,娃儿莫理这老货,跪也跪了,罚也罚了,起来!” 说着梁建方单手一拎,李钦载顺势便站了起来。 后面的契苾何力也帮着说话:“多好的孙儿,有本事又懂事,祖坟喷一百年火都难得出这么一位俊才,英公怎忍心为了一朵花儿罚他。” 梁建方道:“不错,这么好的孙儿,英公若不要不妨过继给我,老夫府里别的不多,就是闺女多,孙女多,若给老夫当孙子,阖府上下只要没成亲的女子随你挑,一锅端了都行。” 李钦载咧嘴直笑:“多谢梁爷爷,小子怕是扛不住,过继到您府上没出俩月便英年早逝了。” 李勣恨恨瞪了梁建方一眼,骂了一声老匹夫,便让众人入书房。 薛仁贵在这群老将中算是资历最低的,仍如往常般低调内敛。 李勣领着老将们进了书房,薛仁贵走在最后,脚步突然顿了一下,扭头看着李钦载笑道:“我家孽子不懂规矩,做了你家驻颜膏的买卖,已被老夫狠狠责罚过了。” 李钦载急忙道:“薛叔莫太苛责慎言贤弟,他做的驻颜膏买卖是愚侄给他的,他卖向关中以外的地方,与我家的利益并不冲突。” 薛仁贵摇头:“规矩就是规矩,拿别人家的东西卖,自己得了利,世上没这般道理。” “薛叔万莫如此,我与薛讷如亲兄弟一般,我的就是他的,若有一天我有需要,相信他也会如此待我,区区钱财之事,何必再提。” 薛仁贵笑了:“我家犬子一生碌碌,最大的收获便是与你的交情了,都说近朱者赤,见他最近为了家业奔波忙碌,不复以前的纨绔性子,人变得沉稳多了,这比他赚到钱更令我欣慰,景初,多谢你。” 此刻的薛仁贵不再是万马军中一箭定胜负的叱咤名将,而是一位纯粹担心子女的普通父亲。 名将也是凡人,光环退去,亦是众生相。 进入书房,李勣安坐首位,老将们各自散坐。 见李钦载进来,李勣指了指他,对众将道:“今日请尔等过来,是为了这不争气的孽畜,他最近弄了个新玩意儿,名叫‘水泥’,本来是个好东西,但他却不知死活,向陛下进谏什么修路造船,引得满朝哗然。” 苏定方捋须笑道:“水泥此物,老夫听说了,陛下前些日将我等召入宫中,用水泥拌了河沙,修了个地堡,啧,是个好东西,契苾老匹夫力能扛鼎之辈,使了三锤才将地堡砸破。” 梁建方也盯着李钦载笑道:“英公家这孙儿,真是个宝贝,真不知脑子怎么长的,不声不响弄了那么多好东西出来,这等人才当个闲职浪费了,英公该让他到军中来,别的不说,若来我左卫,最少也该是个中郎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军方支持 李钦载是英国公的孙子,将门之后,从出生那天起身上便打下了军方的烙记。 但出身归出身,官职归官职,那是两码事。 李钦载的父亲李思文当然也有军方的烙记,可他一直从事的是文职,恩荫为官,外放刺史。 李家除了李勣本人外,有官职在身的大多都是文职,一则是因为李家人才凋零,子孙辈官职皆是恩荫。 二则也是为了避嫌,一大家子若都进了军中掌权,你家到底想干啥? 但李钦载不一样,李家在李勣之后,又出了一位麒麟儿,这就让老将们分外眼红。 优秀的人才当然要把他弄进军中来,尤其是李钦载这种能随时造出犀利的军中利器的人才,更要把他拢到军中。 说实话,老将们馋李钦载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错不错,李钦载这娃儿当闲职浪费了,听说陛下给你封了个右散骑常侍?那算个啥官儿。” “来我左武卫,有灭国之功傍身,没人敢不服你,至少中郎将,混个几年当左武卫将军也不在话下。”苏定方豪迈地用手一划拉,仿佛已将李钦载划拉进了左武卫的阵营。 苏定方是左武卫大将军,他许诺李钦载的左武卫将军却不一样,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将军”,大将军是左武卫的最高将领,下面设两位将军,各掌一军。 老苏倒真舍得开条件,张嘴便是左武卫二把手。 梁建方和苏定方带了头,另外几位老将顿时七嘴八舌争了起来,纷纷许出官职笼络李钦载。 老将们脾气都不咋好,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吵几句便要动手。 李钦载木然坐在书房里,倒不是被老将们的气场震慑,而是惊讶于老将们的本事。 这群老杀才真有一种神奇的本事,但凡聚集超过三五人,现场一定会瞬间变得乌烟瘴气,金銮殿都会变成聚义厅。 一片嘈杂叫骂声中,李勣终于不耐烦了,屈指敲了敲桌子。 “要打出去打,打死了府上管埋。”李勣冷冷喝道。 众人一静,没敢吱声了。 李勣冷冷一哼,道:“老夫的孙儿,轮得到你们这群老杀才安排?入不入军中为职,看陛下的旨意,看他自己的意思,你们说了管啥用?” 军方第一人的威望,将众将震得死死的。 唯独苏定方还有点跳脱,悄悄戳了戳李钦载的肋下,凑在耳边轻声道:“娃儿,左武卫将军一职给你留着,随时来随时有,莫忘了。” 李钦载咳了两声,道:“多谢苏爷爷,闲职挺好,小子还是做闲职,再说我还教学生呢,实在无暇他顾。” 苏定方怒其不争地哼了哼:“你们李家的种,肚里的弯弯肠子比谁都多。” 李勣瞥了他一眼,捋须淡淡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孙儿钦载向天子进谏以工代赈,欲推行修路造船之策,主意虽是好主意,也并无半点私心,但终究差了把火候。” “诸位皆是军中将领,按说不必掺和朝政,但修路一事对我军方亦尤为重要,大唐各州县若能将路修成笔直平坦的大道,我军将来无论至何地,朝发夕至日行千里亦不在话下。” “无论将士的体能,出兵的速度,后勤粮草运输途中的消耗等等,都可大大节省。策若成,‘兵贵神速’四个字,大唐境内随时可兑现。” 久不出声的薛仁贵拱了拱手,道:“英公的意思是……” 李勣捋须,眼睛半阖,缓缓道:“诸位以军中将领的身份,向陛下上谏,赞同钦载之策,为陛下解围。” 李勣顿了顿,又道:“自从钦载提出此谏以来,朝堂沸反盈天,朝臣们皆激烈反对,陛下深为气恼,又无可奈何。” “此策不是坏事,只是火候拿捏的问题,咱们联名上奏,赞同天子所议,也算是敲打一下那些酸腐朝臣,让朝堂多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最后李勣淡淡地道:“老夫久未参与朝政,不过事关孙儿,朝堂上那些酸腐家伙们闹得实在不像话,也该敲打一下了。” 众将沉默思索。 私交归私交,涉及国家大事,尤其是不知道是利是弊的情况下,老将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李钦载起身,将自己今日对许敬宗提出的试点方案说了出来,力争将影响和动静减到最小,在不伤国本的前提下,争取做出样板示范工程,最后以点扩面,徐徐图之。 众将闻言眼睛一亮,连李勣都露出了欣慰之色。 江山是老将们亲手打下的,自然不会甘心看它被伤了国本,李钦载现在提出的建议就很合老将们的胃口了。 在不伤国本,不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低调地把事情办了,如若成功,于国于民于军,都有好处。 一条条笔直宽敞又平坦的路,对一个国家多么重要,老将们也都清楚得很。 薛仁贵起身抱拳道:“英公所言甚是,末将愿与诸公联名上奏。” 苏定方白了他一眼,道:“显着你了吗?” 说着也起身抱拳:“老夫亦愿联名上奏。” 所有的老将们都起身,齐声表示愿意联名上奏。 李钦载有些感动,李勣嘴上说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可终究还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帮了他一把。 一群核弹级别的老将在朝堂上公开支持李治和李钦载,这些人的分量绝对是惊天动地的。 这也是近年来英国公十分罕见地公开对外展示自己的底蕴和影响力。 这一切,都是为了李钦载。 ………… 朝堂上的风向不知为何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变化首先来自右相许敬宗。 最近几日,因为李钦载提出的修路造船之谏,当李治在朝堂上公然宣布后,便被朝臣们激烈反对抵制。 这几日的朝会上几乎没有闲暇处理别的朝政,大家都在争论修路造船一策的利弊,还有就是商量如何将天子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彻底掐死在摇篮里。 本来众口一词的反对浪潮中,以许敬宗为首的一批朝臣,包括两位尚书,四位侍郎,以及御史台和光禄寺,司农寺等几位九卿,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全都哑火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佛前的明灯 朝堂上的风向转得很莫名,大部分朝臣都看不懂。 以右相许敬宗为首的一批朝臣从激烈反对到突然沉默,态度的转变仅仅只在一夜之间,这就很不正常了。 没人知道许敬宗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但是很显然,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内幕。 能站在朝会上的臣子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见许敬宗突然变了态度,许多正准备继续反对的朝臣们在毫无内幕的情况下也纷纷闭嘴,然后惊疑不定地在许敬宗的脸上扫来扫去,试图看出端倪。 许敬宗老神在在,站在朝班中阖目养神,仿佛今日没状态跟天子唱反调,懒得开口。 最惊疑的莫过于左相许圉师了,本来左右相互不对付,唯独这一次有了默契,临时结盟反对天子的激进政策,没想到今日竟突然倒戈。 尼玛倒戈就倒戈,你好歹提前打声招呼呀。 这就搞得许圉师有点骑虎难下了,许敬宗为首的朝臣闭了嘴,而许圉师的几位门生仍在不知死活地跳出来继续反对天子。 金殿之上,许圉师脸都绿了,偏偏还没法暗示,这年头朝会规矩森严,咳嗽一声都会被御史用小本本记下来。 而今日金殿上的李治脾气也异常温和,对许圉师和另一些朝臣的反对不以为意,只是望向许圉师的眼神有些冷。 许圉师看清了李治的眼神,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神情愈发不淡定了。 感觉今日被人下了套儿。 许敬宗老匹夫坑我! 好不容易等朝会散去,许圉师仿佛丢了半条命似的,走出大殿时,后背都湿透了。 刚出了宫门,许圉师当即就想找到许敬宗,谁知许敬宗却走得飞快,一溜烟儿上了宫门外的马车,跑得没影儿了。 于是许圉师当即转身想觐见天子,然而宦官却拦住了他,笑吟吟客气地告诉许圉师,天子今日不见外臣。 许圉师愈发觉得不对劲,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位提出修路造船谏疏的年轻人了。 出了宫门后,许圉师便吩咐车夫朝英国公府而去。 ………… 李钦载没在英国公府,而是在长安城西市的一处酒肆里。 酒肆乌烟瘴气,无数商贾和百姓坐没坐相,四处散坐在酒肆内,许多人脱了足履,光着脚盘坐,里面顿时充斥着各种味道,提神醒脑。 酒肆的后院被围了一块空地出来,一群人站在空地外,脸红脖子粗地盯着空地上两只斗鸡,声嘶力竭地叫嚣怒骂。 李钦载也在其中。 画面就很违和,连他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出现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可偏偏他就在了。 站在他旁边的是久违的滕王,滕王穿着一袭寻常的圆领青袍,头戴璞巾,看起来像个赚了点闲钱的小商贾,与周围的人混杂在一起毫不起眼,非常的接地气。 李钦载今日本来去馆驿拜访滕王的,谁知扑了个空,滕王的侍卫告诉他,殿下不在馆驿,他在西市斗鸡。 李钦载不知抽了什么筋,让侍卫带他去找滕王,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滕王口沫横飞叫嚣怒骂。 斗鸡场上的两只斗鸡无疑是主角,不知滕王下了多大的注,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暴跳,李钦载好担心他爆血管。 斗鸡是大唐的娱乐项目之一,准确的说,它是赌博项目。 决定输赢的规则当然也很简单,两只鸡在空地上互啄,谁死谁输。 一场斗鸡下来,一只鸡空地上昂首傲视,另一只则倒地奄奄一息,胜负已分。 围观人群发出欢呼或惋惜声,滕王满头大汗,目光呆滞地盯着空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鸡,仿佛自己的生命也被附在那只鸡身上,魂魄升天了。 李钦载同情地看着他,很显然,这一场滕王输了,从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来看,输得还不少。 “殿下……”李钦载凑在他耳边刚开口,滕王立马警觉地四下张望。 “叫我元婴兄,我今日是微服私访。”滕王严肃地叮嘱道。 李钦载一愣,这就有点难办了,虽说突然比金乡县主高了一个辈分挺爽的,但……比李治高一个辈分就不好意思了。 这位滕王殿下真是够愣的。 幸好滕王愣得不算彻底,话刚出口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改口道:“叫叔!元婴叔,小子休想占我天家的便宜!” “是是,元婴叔,斗鸡输了,咱们可否出去说话?我有正事要说。” 滕王眼睛盯着空地,漫不经心地道:“不急,还有一场,斗完再说。” 这是赌上瘾了,滕王……不愧是滕王,老纨绔的名声一点都没糟践。 有点好奇,明明滕王已被他敲诈得干干净净,连他名下田产商铺明年的收益都打成了欠条,他居然还有钱赌博。 李钦载不由暗暗唾弃自己的心慈手软。 没多久,两名伙计各自抱来两只斗鸡,放在空地中间。 围观的赌徒们顿时喧闹起来,气氛突然掀起了高潮。 一名伙计拿着纸笔在人群中游走,挨个儿收钱的同时,记录下赌徒们下的注码。 滕王脸色铁青,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饼递给伙计,指着其中一只黑背花脖的斗鸡,示意下它的注。 伙计收了钱,记下了注码,然后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一脸茫然地回视伙计。 滕王撺掇道:“景初也玩玩,小赌怡情嘛。” 李钦载摇头:“没兴趣。我倒是不拒绝玩鸡,但不是这种鸡……” “为何?” “这种鸡……它太正经了。”李钦载无辜地道:“我喜欢伤风败俗的那种。” 滕王愕然:“……尔母婢也,今日长见识了。你从何处看出它正不正经?” 李钦载叹了口气,彼此好像又没在一个频道上。 滕王却不死心,继续撺掇道:“玩玩嘛,来都来了,不搏一搏岂不是空入宝山?” 李钦载无奈地道:“元婴叔选的哪只?” 滕王指着那只黑背花脖的斗鸡,兴奋地道:“那只!你看它威武雄壮,顾盼生姿,昂扬雄视之态,必有大胜之气象!” 李钦载毫不犹豫地指向另一只:“我选它。” 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递给伙计,伙计迅速接过,然后记录下来。 滕王一呆:“不是,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选的那只才叫……” 李钦载摆手打断了他:“别说了,我就选它。” “李景初,你非要跟我唱反调么?”滕王气坏了。 李钦载正色道:“元婴叔脑门发亮,分明是一盏佛前的长明灯,不改了,就选它。” 滕王咬牙怒道:“好,你睁大狗眼看着,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炷香时辰后。 滕王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出酒肆。 李钦载喜滋滋地与他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将刚赢来的银饼塞入怀中。 这盏明灯果然没让他失望,惊喜给得足足的,滕王刚才说有他后悔的时候,没错,李钦载后悔了,后悔没多下点注。 相比李钦载一脸丰收的喜悦,滕王的气色灰败,如果把他比喻成一盏明灯的话,此刻这盏灯已是风烛残年之相,风一吹就熄的那种。 “殿下莫气馁,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又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更所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赌一把’……” 滕王听得愈发烦躁,怒道:“你闭嘴!今日无缘无故来寻本王,有事没事?” 李钦载仍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不假思索脱口道:“没事,就想问问殿下何日有兴致再去赌一把,一定要叫上我。” 滕王怒发冲冠,狠狠拂袖:“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李钦载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有事!明日请殿下参与朝会。”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朝会之争 请滕王参与朝会是李钦载的意思,入宫请示了李治后,李治无所谓地答应了。 至于为何要请滕王参加朝会,没别的意思,滕王是一种震慑,就像警察巡街时牵一条警犬,坏人就会乖巧很多。 滕王似乎对李钦载很嫌弃,说完了正事便迫不及待要告辞,李钦载却不死心,他总觉得跟着滕王一定有意外的收获。 两人一前一后,长安城的大街上,滕王越走越快,李钦载越跟越远,最后还是滕王机智,混在汹涌的人潮里一闪身,消失了。 李钦载站在街心,遗憾地叹气。 真担心金乡县主的命运啊,若滕王换个场子继续赌,手气却还是那么臭,万一滕王上了头,一横心把女儿也给押上,那该多爽……嗯,那该多么遗憾。 李钦载跟着滕王就是想把他女儿赢过来,以后甘井庄的下人里不仅有倭国公主,还有大唐县主,两位出身高贵的天之娇女一左一右穿着女仆装,毕恭毕敬叫他主人,人生圆满了。 ………… 大唐的朝会没后世那么变态,至少是在天亮之后才开始的,不像后世的明清两朝,半夜三四点就得等在宫门外。 大唐的朝会并非每天都有,事实上在贞观年间,朝会是朝三休一,大约是因为大唐人口不多,没那么多繁杂的事情需要处理。 而三省六部制也充分地分担了天子的工作,层层筛选过后,真正面呈天子的朝政其实没那么多。 李治登基后,或许是因为需要勤勉的人设,登基之初的永徽年间每日必朝,后来到了显庆和龙朔,改成了朝五休一,每逢重大年节还放长假。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穿着绯色官服,出现在太极宫门外,与诸多朝臣一同等待宫门打开。 今日是普通的朝会,参加的朝臣不多,大约百余名。 李钦载这是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有点紧张,站在宫门外不敢乱走,绝大部分朝臣他都不认识,仅只认识几位老将。 没多久,滕王的车驾也到了宫门外。 本事虽很稀松,但滕王的出场永远闪亮震撼。 马车停下,侍卫掀开车帘,滕王从车厢里出来,双脚同时一蹦,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烟尘。 声响和画面都很炫目,就差一段热血沸腾的BGM了。 这番动静果然引来无数朝臣的侧目,众人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滕王今日破天荒参加朝会,引来朝臣们的惊愕,许多人窃窃私语,都在议论这位不被天子待见的藩王为何突然参加朝会。 这货难道不应该在被贬的路上吗? 李钦载旁边的几位老将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扭过头去。 滕王的人缘在文人骚客中或许不错,但在朝堂里委实不行,如此震撼的登场后,宫门外的广场上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他。 滕王也不失望,我行我素的人通常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 左顾右盼之后,赫然发现与老将们站在一起的李钦载,滕王两眼一亮,终于看到熟人,于是热情扬手招呼:“李县伯……” 李钦载飞快转过身背对他,假装没听见。 旁边的苏定方哼了哼,瞥着他道:“你与滕王很熟?” 李钦载摇头:“不熟,从未相识,今日初见。” 这头断然否认,滕王却大声道:“李县伯!英公之孙李景初,昨日与本王斗鸡赌钱的李钦载,本王叫你呢!” 李钦载额头渗出汗,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苏定方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认识,嗯?” 李钦载继续嘴硬:“不认识,他说的不是我。” 滕王见李钦载久不搭理他,不由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宫门内的钟鼓楼突然敲响了钟声,厚重的宫门打开,朝会时辰已至,朝臣列班入宫。 滕王只好悻悻站在朝班中,跟着队伍慢慢入内。 群臣入宫,进太极殿列班站好。 李钦载有爵位,人虽年轻,但在朝班中的位置却比较靠前。 许久后,李治入殿,朝臣行礼拜见。 然后,殿内突然陷入寂静。 近日朝会上,君臣经常闹得不欢而散,争执的话题便是李治提出的修路造船计划,每次朝会一开口,下面的朝臣们便纷纷蜂拥而出,齐声反对。 这种罕见的臣强君弱的气氛,直到昨日才彻底转变。 许敬宗率先沉默,他的门生故吏也纷纷跟着沉默下来。昨日朝会散后,左相许圉师也察觉出不对了,散朝后当即便直奔英国公府拜访李钦载,谁知扑了个空,李钦载当时正与滕王斗鸡斗个不亦乐乎。 虽然扑了空,但许圉师多年的宦海经验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有妖怎么办?先闭嘴,观察一下风向再说。 于是此刻的金殿上,右相许敬宗不吱声,左相许圉师也不吱声。 两位宰相都沉默,他们各自的门生和党羽自然也沉默。 李治端坐殿上,见久久没人说话,嘴角不由一勾,轻轻咳了一声。 朝班里的李钦载抬头与李治的目光相遇,立马接收到了李治眼神里的意味。 于是李钦载率先站出了朝班,躬身道:“陛下,臣李钦载有事奏。” 李治欣然笑道:“李卿尽管奏来。” 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本早已写好的奏疏,双手捧过头顶。 侍立李治身旁的王常福急忙踮着小碎步走下来,接过李钦载的奏疏,递给李治。 李钦载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臣奏请陛下,修路事关百年社稷,事关民生福祉,事关兵家方略行止,故臣以为,此事可缓缓而行,却不可不行。” 话音刚落,一道沉稳的声音突然道:“陛下,臣反对!” 众人愕然望去,却见刘仁轨站出了朝班,凛然不惧地盯着李治,道:“修路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危乎社稷,陛下三思!” 李钦载苦笑道:“刘中书,下官还没说完,不如等我说完您再反对,如何?” 刘仁轨盯着李钦载,怒道:“老夫知道修路之策是你向陛下提出的,李钦载,你年纪轻轻,做事不牢,凡事想当然尔,可曾深思过后果?” “此策之行,非一家一地之兴衰,而是一国一朝之兴亡,若大唐因此策而衰,你担得起责任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据理力争 李钦载跟刘仁轨在百济时打过交道,他知道刘仁轨是怎样的人。 总的来说,不算坏人,也是怀着报国之心,也有舍生为国征战的资历。 这样的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忠臣了。 但是,刘仁轨的缺点也很突出。 他很固执,认死理,总把自己代入成正义的角色,然后站在他自认为正义的立场针对所有与他意见不合的人,在他眼里,与他意见不合的都是坏人,都是奸臣。 所有的道理在他眼里都是狡辩,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会觉得被奸人所害,就算是死也是肉身消亡,正义不灭,一个刘仁轨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刘仁轨支棱起来…… 跟这样的人同殿争论一个关乎国家社稷的议题,怎样与他讲道理? 李钦载站在大殿上,突然觉得很头痛,面对这种固执的家伙,打不得杀不得,连叉着腰骂街都失了礼数,毕竟当初在百济时,刘仁轨可是李钦载名义上的上官主帅。 好想回甘井庄,扑在婆娘怀里拱一拱,睡一觉。 本来只是一条咸鱼,扑腾到金銮殿上来了,到底图个啥?水泥当我没造过行吗?修路造船什么的,当我放屁好不好?大唐保持目前的状态挺好的,田园牧歌,渔樵互答,民风朴实,道德高尚。 非要搞成封建主义现代化国家作甚?不修路会死吗? 面对刘仁轨这种蛮不讲理的忠臣,李钦载真的觉得好无力,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人。 刘仁轨昂然站在大殿上,正侃侃而谈,一座名叫“道德”的高山,被他越攀越高,他正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众生,数落李钦载的罪状。 李钦载无声叹息,他在犹豫此刻如果脱下自己的足衣,把它塞进刘仁轨的嘴里,算是抖M调教还是夫目前犯…… 大殿上站的全是士大夫,士大夫难道不是“夫”吗? 刘仁轨越说越顺,口沫横溅之时,殿内突然传出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刘中书,李县伯的话没说完,你如此迫不及待跳出来作甚?朝会之上这点礼数都不懂了吗?” 刘仁轨语声一滞,众人纷纷望去,说话的竟是滕王。 罕见参加朝会的滕王突然出声,顿时惊呆了众臣。 刘仁轨也呆住了,随即皱眉道:“滕王殿下有何赐教?” 滕王一脸混不吝的笑容,懒散地道:“我能有啥赐教,不过是看不下去,出来说句公道话而已,李县伯正说到关键处,刘中书突然出来打断,二话不说给人扣上一堆罪状……” “刑部大理寺问罪还得讲个有理有据呢,刘中书到底掌握了啥证据,让人家连话都没说完便急匆匆给人定罪了?” 滕王说完,大殿内一片窃窃议论,刘仁轨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李钦载默默为滕王殿下点了个赞,然后无辜地将肩膀垮了下来,头也慢慢垂下去,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吱声的可怜模样。 李治也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严肃地看了滕王一眼,缓缓道:“腾王叔所言有理,刘卿,不管有理无理,终归要让人家把话说完,如何?”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也明白自己确实理亏,只好躬身道:“是臣性急了,请陛下恕罪。” 李治笑了笑,望向李钦载:“李卿有何高论,把话说完,咱们再议。” 李钦载上前一步,道:“是,多谢陛下,多谢滕王殿下。容臣与刘中书互为问答。” 李治点头:“允。” 李钦载望向刘仁轨,道:“刘中书,敢问可知‘水泥’此物?” 刘仁轨沉默片刻,道:“老夫知道,也亲眼见识过。” “水泥用来修路,大唐各州县道路相连,是否于国于民有利?” 刘仁轨不仅是谏臣,也是领过军的将领,他很清楚一条笔直平坦的道路对国家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本来不想回答,但李治和群臣的眼睛都盯着他,刘仁轨不得不道:“有利。” 李钦载又道:“修路于国有利,那么刚才刘中书说我祸国,此言是不是过了?” 刘仁轨忍不住道:“虽是良策,但若国库不能支应充足的钱粮,良策落到地方,对百姓便是滔天的祸事,老夫说你祸国,并没错。” 李钦载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刘中书容我问完,咱们再慢慢争辩。接下来我再说一件事……” “刘中书担心的是举国兴修道路,难免忽视农耕,耽误了春播秋收,且百姓若将来以修路做工为主业,更会引发农田荒芜,岁入无粮,对吗?” “对。”刘仁轨冷着脸道。 李钦载环视殿内群臣,缓缓道:“如果,我将修路之策缩小到某一州,某一县,以此作为试点,让君臣见证成败,成则推行全国,败则停工立止。” “一项于国于民有利的良策,先拿一州一县来试试,无论成败都不会对社稷造成太大的影响,刘中书如何说?” 刘仁轨当即愣住,殿内群臣也愣了。 窃窃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殿内顿时一片喧嚣争论。 相比李治前日在殿上提出的举国兴修道路的提议,今日李钦载将改良后的办法拿出来,无疑比李治的激进做法温和了许多,而且一州一县之地确实对大唐社稷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今年本来北方大旱,朝廷已在准备粮草北进赈济,粮草是必须要赈济到灾民身上的,既然已成了灾民,那么以工代赈有何难处?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会对社稷造成太大的影响,又对社稷和百姓有利,同时还能赈济北方灾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至于对权贵世家的利益产生冲突,这属于私利,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说的。 渐渐喧嚣的议论声里,刘仁轨叹了口气,迟疑半晌,道:“老夫……无话可说。” 殿内瞬间寂静,群臣看了看李钦载,又看了看刘仁轨,最后情不自禁望向李治,见李治脸上喜色一闪,群臣心中顿时有了数。 这特么是你们合伙演的戏吧?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朝议已定 当李钦载把修路的计划修改成试点之后,这件事在朝堂上的推进难度其实就已经减小了许多。 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那些反对的朝臣都拿不出任何理由继续反对了。 已经缩小到一州一县之地,你们还想怎样? 如果试点失败,朝堂上痛打落水狗的必然不少,如果成功,各地都有了笔直平坦的道路,何乐而不为? 反对态度最激烈的刘仁轨都熄了火,别的朝臣自然更无法说什么了。 李治坐在殿内喜不自胜,他知道,这项国策今日此刻算是正式可以颁行下去了,接下来便是选址问题,选择哪个州县试点,已不必在大殿上讨论,这是天子与宰相们私下便可决定的事情。 见殿内议论声越来越小,李治转眼望向许敬宗,微笑道:“许右相觉得如何?” 许敬宗神情严肃,长揖道:“臣以为,可行。” 李治又望向许圉师,含笑道:“许左相呢?” 许圉师也整了整衣冠,道:“臣也以为可行。” 顿了顿,许圉师又补上一句:“大唐州县若能道路相通,国祚必延千年,盛世不远矣,陛下文治武功,远迈古今帝王天子,臣为陛下创此千秋功业贺!” 这句马屁虽有马后炮之嫌,但力道还是很足,拍中了李治的痒处。 许圉师补上的这句倒不是纯粹拍马,主要是在修路一事上,他已落后许敬宗一步。 老狐狸无耻得很,不打招呼便提前改站了阵营,差点让天子对他许圉师产生了坏印象,所以这句马屁必须补上,挽回失去的分数。 两位宰相都赞同了,最反对的刘仁轨也不吱声了。 殿内群臣纵然还有反对的,一时也不便再出声。 这时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站了出来,躬身道:“老臣以为,李县伯之谏有利无害,老臣是领兵之将,朝政之事老臣不懂,但若大唐境内州县道路相通,老臣敢保证,大唐从此再无谋逆之变,若有,王师朝发夕至,须臾可定。” 梁建方也站了出来道:“各州县若道路相通,王师无论开拔何地,后勤粮草在路上的消耗可少大半,每逢战事,可节省粮草不计其数,李县伯此谏功莫大焉。” 薛仁贵这时也站了出来,道:“李县伯昔日在并州调遣宁朔都督府将士三万余,助并州官府挖渠修库,此法大可借鉴,若选取一州之地试点,臣建议借用此法,与当地百姓互为相辅,以徭代工,以工代赈,事可定,路可通,千秋功业,荫其子孙。” 随着一位位将军出班力挺李钦载,群臣面面相觑。 尼玛,军方都下场了,情势已呈一边倒,反对者完全失去了声势。 还反对啥?还有啥理由反对? 寂静的大殿内,李治环视群臣,缓缓道:“诸卿还有话可说吗?有话尽管道来,朕兼听则明,纳谏如流。” 没人吱声。 等了许久,李治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就快掩饰不住了。 捂嘴咳了两声,李治端庄地道:“既然无人反对,那么……此事便定了吧,如李钦载所言,至于选取何地试点,待朕与左右相商议后再定。” ………… 朝会散去,群臣慢慢走向宫门。 滕王一个箭步窜到李钦载身边,仰起鼻孔道:“今日你欠我一份人情。” 李钦载愕然:“我欠你啥了?” “刚才朝会上,若非本王出声,阻止刘仁轨那老货满嘴喷粪,你的那番谬论有机会说出口吗?” 李钦载眨眼:“没机会说就不说呗,修不修路的,对我有影响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滕王一愣,道:“倒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李钦载双手一摊,道:“我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陛下拿我凑数,我今日才会参加朝会,修路什么的,也只是顺嘴一提,大家若都反对,不干便是,我依然领我的俸禄,赚我的钱。” 打量了滕王一眼,李钦载又笑了:“倒是滕王殿下你,若修路一事在金殿上被废止,殿下猜猜此刻你应该在哪里?” 滕王意气顿丧,叹息道:“本王应该在贬往洪州的路上。” 李钦载点头:“然也,但是幸好此议已通过了殿议,马上要施行了,也就是说,殿下有差事可干了,所以……殿下是不是欠我一份人情?” 滕王脑瓜子嗡嗡的。 李钦载的话乍听没毛病,可滕王还是没理清楚其中的逻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滕王立马回过神来,警惕地眯起了眼睛:“本王可不加钱了!” 李钦载推了他一下,嗔道:“加什么钱,说得我好像敲诈过你似的,你我都是体面人,钱财什么的,不必常挂在嘴边,殿下领我的情便够了。” 滕王刚准备露出狼狈为奸的笑容,随即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道:“本王也不拿女儿做任何交易!” “越说越过分了,殿下就不能把我当成正人君子吗?” 滕王忍不住道:“正人君子会把本王弄得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屁股债……” 李钦载正色道:“欠债归欠债,殿下不要动不动提你的屁股,你欠的不是屁股债。” 滕王仰头,深呼吸。 跟这孽畜聊天真的好累…… 李钦载看着他,又道:“修路一事,朝议已定,接下来要看殿下了,陛下和宰相选定州县后,殿下要马上赴任,监管工程和用料钱粮,切记不可怠职。” 滕王哼道:“用得着你说?” 李钦载严肃地道:“不跟你开玩笑,殿下身负重任,朝廷调拨的钱粮也要由你经受,殿下不仅代表天子,也代表朝廷,钱粮皆是万千子民的活命之本,切不可贪墨分毫。” “别的官员贪墨,顶多罢官流徙,殿下若贪墨一文钱,则会永远失去陛下的信任,滕王一脉从今以后只会被越贬越远,甚至会被陛下除爵问罪,为了那点钱财,不值得付出如此代价。” 滕王顿时也严肃起来,点头道:“本王知道,这一次是我翻本的唯一机会,我断不会因小失大的。” 说着滕王又道:“当初并州粮商以重金拉拢我,劝我同流合污,本王便严词拒绝了,我名下田产商铺无数,不缺那点钱,更不会拿不干净的钱。” 李钦载欣慰地笑了:“那么,我便祝殿下一路顺风,殿下放心上路吧,令媛在长安,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滕王惊怒道:“大可不必!离我女儿远点儿,祸不及家小,有啥冲我来便是!”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狄仁杰归京 李钦载自己都不知道,他已成了滕王殿下的一块心病。 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利益不冲突的情况,两人可以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暂时结成同盟。 一旦提起利益,李钦载却仿佛成了滕王的克星,三番两次敲诈勒索。 利益倒也罢了,滕王最怕李钦载突然提起他的女儿,他总觉得这货一直在惦记金乡县主,而且非常卑鄙地时常用女儿拿捏他。 眼看滕王就要被调往外地监管修路工程,金乡独自留在长安实在不放心,可他又不忍金乡陪他在野外餐风露宿。 只能回头严厉叮嘱她,一定要离这货远一点,没有家长陪同禁止登门探望某个已婚闺蜜。 滕王离开后,李钦载怅然若失,走得真洒脱,挥一挥衣袖,不仅没带走一片云彩,连女儿也没带走,心真大。 第二天,宫里颁下旨意,将试点的城池选定为并州,秋收之后择日开始建窑动工修路。 李钦载对李治的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 换了是他,也会将并州定为试点的城池,没有之一。 李钦载在并州任过刺史,在任期内为了帮助百姓度过旱灾,他动员三万余宁朔都督府将士在当地挖渠修库,也就是说,并州施行以工代赈其实早已有了民众基础。 其次,并州是李唐龙兴之地,当地士民官商对李唐社稷的拥护比别的州县更牢靠,而且当地唯一的大世家是太原王氏。 太原王氏经过李钦载三番两次的打击和李治有意无意的敲打,如今早已老实得像鹌鹑,世家的势力这一两年来被大大削弱,对朝廷的政令已然不敢违抗,否则恐有灭顶之灾。 在并州施行修路试点,就算偶有触犯太原王氏的利益,相信王氏也会忍气吞声,不敢有什么动作,政令之推行可谓通畅无阻。 地点选得很妙,李钦载表示很满意。 李治的旨意里还有一件事,他知道李钦载无心掺和朝政,于是让李钦载推荐一位可以主持修路一事的官员。 李钦载思索半晌,决定推荐狄仁杰。 狄仁杰断案是专长,但人家精通的可不止是断案,事实上他可是未来的宰相之才。 未来的他能把整整一个国家的政事都担下来,如今让他去处置一城之事,应该能胜任。 这件事被闹得沸沸扬扬,朝野无数双眼睛盯着,事情若干成功了,对狄仁杰未来的仕途绝对是闪亮耀眼的一笔资历。 于是李钦载果断向宫里送信,推荐狄仁杰为并州别驾,主理修路一事。 没多久,宫里李治回了信,允李钦载所荐。 最后李钦载派出部曲,急召甘井庄的狄仁杰回京。 至于庄子里那群被散养的学生……狄仁杰走后,怕是没人管束,让崔婕以师娘的身份管他们,以崔婕的柔弱性子,只怕会越管越乱。 李钦载索性不管,反正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他就解脱了,回到庄子里再给那群散养的小孽畜们一记狠的。 第三天,狄仁杰匆匆赶回长安。到长安后首先便奔赴英国公府拜见李钦载。 令李钦载意外的是,李素节居然也跟着狄仁杰一同回了长安。 这只孽畜真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他这哪里是什么散养,分明是脱逃。 国公府内,李钦载与狄仁杰见过礼后,目光不善地盯着李素节。 “你回长安作甚?打算辍学了?” 李素节的表情有点反常,他眼眶泛红,神情悲戚,却在李钦载面前强自挤出一丝微笑。 “弟子思念父皇,想回宫看看他。” 李钦载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这表情不像是思念,反倒像是心爱的女人移情别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素节摇头:“无事,弟子真是回宫看看父皇的。” 见他不愿说,李钦载便不再多事。 李素节是皇子,他若不愿说的事,想必与宫闱有关,李钦载不想多打听。 与李钦载见礼之后,李素节便告辞,匆匆赶往太极宫。 狄仁杰轻声道:“下官动身前,四皇子央求我带他一同回长安,当时看样子是哭过的,下官再三询问,他不愿说,下官只好带他回来。”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没事,或许真是被某个心爱的女子甩了,男人嘛,总要经历这一遭的……” 目光投向头顶的苍穹,李钦载唏嘘地道:“想当年我被甩的时候……” 狄仁杰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谁知李钦载话到半截儿突然顿住,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狄仁杰正等得不耐烦时,李钦载猛地一拍大腿:“哎呀,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被人甩过,这该死的魅力。” 狄仁杰:“…………” 要不是你官儿比我大,这会儿本官该上狗头铡了,多贱呐! 招了招手,李钦载示意狄仁杰往堂内走。 “怀英可知这次为何召你归京?” 狄仁杰道:“下官不知,还请李县伯示下。” “怀英之才,久居学堂做些琐碎之事未免屈才,陛下欲选定并州为修路试点之地,我向陛下推荐你任并州别驾,专司修路一事,你可不能让陛下失望。” 狄仁杰一怔,接着大喜过望,当即躬身长揖:“多谢李县伯器重,下官定肝脑涂地,绝不辜负李县伯之厚望。” 李钦载认真地道:“话说错了,你辜负我,我顶多给你套上麻袋揍你一顿,但你不能辜负陛下。修路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朝野皆议,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稍有差池,你我包括陛下,皆难辞其咎。” “是,下官定秉公行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修路一事做到尽善尽美,给陛下争口气。” 李钦载悠悠一叹,道:“并州是我曾任刺史的地方,调任长安那天,并州万民相送,并举脱靴之礼,至今思之尤为感动。” “我想为并州的百姓做点什么,回报他们的这份重礼,怀英你赴任后当善待百姓,多行仁政,莫让他们给我的脱靴之礼抹黑。”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掖庭冷宫 习惯了咸鱼状态,打死都不愿掺和朝堂事的李钦载,这次为了修路主动站出来,或许当初并州百姓送别时的脱靴之礼占了很大的原因。 它是一份美好的回忆,同时也是一种动力。 为了让这群朴实勤劳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好,李钦载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打破自己的原则,哪怕与权贵结怨。 享受世间的美好,追求心灵的平静,终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李钦载愿意付出这个代价。世人皆苦,如果力所能及,可以让善良的世人们不那么苦,也算是吃喝拉撒之外,赋予了自己的人生不一样的意义。 狄仁杰回到长安后的第二天,李钦载陪着他进了太极宫,君臣三人商议秋收后的修路事宜。 包括调集南方粮食赈济,出动宁朔都督府将士驻扎并州,撰写以工代赈的种种细则,以及建水泥窑,狄仁杰主事,滕王监管,朝廷派出御史大夫核查钱粮,百骑司暗中走访,内举不法等等。 推行一项国策不仅仅是高层拍拍脑袋便不管了,事实上它非常繁琐细致,一件大事最终是由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凑合起来的。 君臣商议了大半天,李钦载和狄仁杰才告辞。 ………… 李素节站在掖庭宫门前,看着门口侍立的几名宦官,他的目光冰冷,注视着那道陈旧厚重的宫门。 宫门紧闭,里外两个世界截然不同。 仅只站在宫门外,李素节都能感受到掖庭里的那股子压抑灰暗的气息,半空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地游荡,就连天上的太阳照在掖庭里,都透着一股阴冷,像乱葬岗上拂面而来的夜风。 不知在宫门外静立了多久,李素节咬了咬牙,举步便往前走。 门口值守的宦官自然是认得这位四皇子的,非常殷勤地躬身陪笑,不等李素节开口,宦官便主动打开了掖庭的宫门。 李素节仍然面无表情。 从小住在宫里,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满脸殷勤笑容的宦官,内心多么阴暗歹毒,宫里的贵人一旦失势,这些奴婢往往是第一个在背后捅刀子的。 当年李素节的母亲萧淑妃被武后下令缢杀,下手执刑的便是武后身边的宦官。 萧淑妃死的时候,李素节当时没在场,这或许是武后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丝善意。 而李素节,直到被李钦载收为弟子,他才走出太极宫,那时的他,才真正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在宦官的陪同下,李素节走进掖庭。 掖庭建在太极宫的西侧,它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影视剧里的皇帝一声怒吼,指着某某妃子说一声“打入冷宫”,事实上历朝历代是没有冷宫这个称呼的。 掖庭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太极宫里但凡犯了事的,失了宠的,倒了霉的,无论妃子还是宫女,都会被发配到掖庭里来。 这些失宠和犯事的妃子宫女们,一旦进了掖庭,便沦为了奴婢,不管你以前的身份多么高贵,天子多么宠爱,只要进了掖庭,基本便永无天日。 她们每天做着繁重的工作,浆洗衣裳,刷洗恭桶,织布纺纱,说她们是劳改犯也不为过,甚至比劳改犯更惨。 宫闱里积累已久的恩怨,一旦失势,进掖庭的贵人往往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每年从掖庭里抬出去的无名尸首不计其数,这些人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人关心。 这就是宫闱的残酷,曾经有多风光,一步踏错就会有多悲惨。 大唐立国至今,被打入掖庭后唯一能够逆风翻盘的女人,只有武后。 这是特例,不可复制。 李素节不喜欢掖庭,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让他很不舒服,踏进掖庭的第一步他的后背便寒毛直竖,很难想象里面住着的人如何撑过日复一日的煎熬。 李素节进掖庭是来看他的两位姐姐的,同父同母的亲姐姐。 萧淑妃死后,事情还没完,李素节由于是皇子,算是暂时逃过一劫。但萧淑妃还有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则被武后发配掖庭,每日劳作,食不果腹,过着比奴隶还惨的日子。 李素节这次就是来掖庭探望两位姐姐的。 曾经的他也试图想救两位姐姐,可是宫闱斗争的残酷,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掺和的,武后仅仅一个眼神,便将李素节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再提,生怕激起武后的杀心,索性将他的两位姐姐都杀了。 两位公主终究与别的失宠贵人有别,掖庭里住的地方还算不错。 李素节随着宦官来到一座常年失修的破旧宫殿前,宫殿不知是哪一年建的,似乎从未修缮过,窗棂糊的纸都已破了无数个洞,冷风一阵阵从破洞里钻进来。 这样的宫殿,在掖庭里已然算是很不错的地方了。 李素节面无表情站在殿外,看着处处残破的殿门,和脱漆斑驳的廊柱,不由深吸了口气,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李素节不是独自进的掖庭,他还带了几名随从,随从挑着担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食物和衣裳,还有厚厚的褥子和硝制好的羊皮。 忍着恶心,李素节从怀里掏出一块分量不清的银饼,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塞给带路的宦官,并温言请求宦官善待两位公主。 宦官揣着银饼欢天喜地的走了。 李素节推开殿门,入目所见令他一愣。 两位公主都在殿内,她们已不复往日的雍容高贵风采,两人都面黄肌瘦,双目无神,眼眶深深下陷,头发枯槁如野草,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像两具没有思想和知觉的行尸走肉。 李素节快步上前,急道:“两位阿姐,你们怎么了?是病了吗?” 义阳公主年纪最大,她是李治是庶长女,如今已快二十岁了,至于容貌……此时的她,已不存在所谓的容貌了。 恍惚中见李素节走来,义阳公主脸上写满了虚弱和疲惫,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灯。 “素节,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进掖庭,莫忘了你的头上也悬着一柄刀,避嫌的道理都不懂吗?”义阳公主语气严厉地道。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姐弟聚首 当年废王立武事件,不仅仅是后宫之争,而是李治和武后夫妻联手,向朝堂老旧势力和世家门阀发起的挑战。 最后李治赢了,事件的最后,朝臣们无论是否认同李治的做法,总之,李治的目的达到了。 王皇后被缢杀,长孙无忌褚遂良被流放,朝堂势力经历了一次大洗牌,李治巩固了皇权,武后得到了皇后之位。 赢家风光无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仰视胜利者。 却很少有人看到无辜被波及者的境况。 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从此被囚于掖庭,从此泯然于深宫。 唯一给她们留下的,是公主的名号。不是武后仁慈,而是不到时候。 没人关心过两位公主的处境,就连她们的亲生父亲李治也没关心过。 大唐三位帝王,文治武功皆傲于青史,可他们却都不是称职的父亲,从李渊,到李世民,还有如今的李治。 不知是不是因为胡人血统,李家三代帝王对子女似乎是养蛊式教育,子女们自相残杀也好,各自风光倒霉也好,总之,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最优秀的那个,其余的都只是失败者。 坐在金殿上,他们是雄视天下的英主明君,可回到后宫,他们却是最失败的父亲,亲情凉薄,在天家表现得尤为刻骨淋漓。 此刻身陷掖庭的两位公主,就是后宫残酷争斗失败的陪葬品。 作为两位公主的亲弟弟,眼看两位姐姐如此遭遇,李素节一阵钻心疼痛,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若不是拜在李钦载门下,如今的李素节恐怕连自身都难保,武后如今已坐稳了皇后的位置,很难说何时会对萧淑妃的子女下手,斩草除根是所有胜利者必须要做的事。 “阿姐,你们受苦了,可恨阿弟我无能,无法助阿姐脱出囹圄。”李素节跪在两位公主面前大哭。 义阳公主脸色蜡黄,长久的饥饿导致脸颊的颧骨凸起,可一双眼睛仍有神采,像透过缝隙倔强照进阴暗的光。 “素节,你快离开,此地不吉,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素节泣道:“阿姐身陷掖庭受苦,我却在外独享荣华,教我情何以堪。” 义阳公主强笑道:“你我姐弟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享福与受苦,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一旁的宣称公主低声道:“阿弟你快离去,我们姐妹沦落掖庭已是不幸,你是皇子,莫被牵连进来,今日你来掖庭很不智,以后不要来了。” 义阳公主突然疑惑道:“素节,你本在李县伯门下求学,为何突然来掖庭看我们?” 李素节哽咽道:“前日收到梁王李忠来信,他被贬出长安,就藩梁州,两位阿姐以前多蒙他暗中照顾,如今李忠离京,偌大的太极宫里,两位姐姐还能依靠谁?所以我来了。” 指了指殿门外,李素节道:“我给阿姐带了吃穿所用,也打点了掖庭的宦官,希望他们善待阿姐。” 义阳公主似乎急于打发他离去,敷衍地道:“好,东西我们收下,你快走吧,莫被外人看见你来此,否则必是一场大祸。” 李素节却不忍离去,从殿外的担子里取出一个黑漆食盒,捧出一碟糕点,双膝跪在两位公主面前,流着泪将糕点递到义阳公主嘴边。 “母妃已逝,素节当奉两位阿姐如母,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与两位阿姐相依为命,偕老善终。” 义阳和宣城感动得眼泪扑簌而下,姐弟三人抱头痛哭。 宣泄了郁懑之情后,义阳和宣城接过李素节递来的糕点吃了起来。 两位公主气质雍华,但吃相却颇为不雅,几乎是狼吞虎咽,一块糕点眨眼间便吃完了。 李素节看在眼里,愈发心如刀绞。 仅这一幕,便可知两位阿姐在掖庭过着怎样的日子,看看她们瘦如枯槁的身躯,不知挨了多少饿,受了多少冻。 后宫争斗,成王败寇,为何却要惩罚两个无辜的女子?老天何其不公。 “阿姐安心住着,我这就出去将你们搭救出来!”李素节泣道。 义阳一惊,道:“不可!素节你莫犯糊涂,皇后本就在等待时机除掉我们,你若出手搭救,岂不是在提醒她对我们下手?不仅我们姐妹性命难保,连你也会被牵连进来。” 李素节咬牙道:“阿姐放心,我非鲁莽之辈,如今我已拜在李先生门下,李先生是罕见奇才,胸有沟壑,腹蕴良谋,我若求他,先生必会帮我。” 义阳怒道:“为何你如此固执!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进来你才甘心?连父皇都对我们不闻不问,李县伯凭什么帮你?陷你的授业先生于险地,这是一个弟子该做的事么?” 李素节愣了半晌,接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义阳公主厉色道:“你快走!以后都不要来掖庭,我不想见你!” ………… 英国公府。 刘阿四已经帮李钦载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甘井庄了。 李钦载去书房拜别李勣,临到书房门口,李钦载特意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空地,赫然发现空地上新种上了一株牡丹。 李钦载两眼一亮,当即就打算脱裤子,给这株牡丹来个见面礼,被闻声而出的李勣厉声制止,随即李勣一脸后怕。 幸好老夫耳聪目明,否则这株还没来得及取名的牡丹又会遭了孽畜的毒手…… “滚!马不停蹄地滚!”李勣抄起空地上的一把花锄指着他。 李钦载委屈地看着他。 都说人越老越在乎亲情,眼前这位好像不大一样。 慈祖手中锄,孽孙身上挥。 孙子就要离开了,就不表现一下依依不舍么? “回甘井庄安分点,莫给老夫惹事,否则老夫亲自提部曲去庄子剁了你!”李勣说完便将他赶出了院子。 李钦载不甘心地手扶篱笆,隔院大声道:“爷爷,孙儿中秋再来看您,您好好种花儿,需要肥料尽管开口……” “滚!” 一把沙土迎面洒了李钦载满脸。 不知道李勣怎么想,反正李钦载离开时还是依依不舍的。 刚走到国公府门口,正要登上马车,一名青衣仆人上前见礼。 “拜见李县伯,韩国夫人有请,还望李县伯拨冗一行。” 李钦载一愣,立马道:“不去,我跟韩国夫人不熟。”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道行不够,降妖无能 李钦载与韩国夫人确实不熟,尤其是在救了韩国夫人的命后,就更不熟了。 不敢太熟,怕武后记恨他。 虽然不熟,但李钦载对韩国夫人的风韵还是印象颇深的,没办法,想忘记都难,每次想到当初韩国夫人的媚态,李钦载总会不自觉地露出洪世贤式的微笑。 那种恰到好处的媚态,正常男人都无法拒绝。 难怪李治克制不住自己,当初在并州时,李钦载都差点把持不住。 无可否认,这女人确实是尤物,但也是祸水,最好不要招惹,连想都不能想。 拒绝那名仆人后,李钦载果断登上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牡丹花可以死,但李钦载不想牡丹花下死。 刘阿四领着部曲,簇拥着马车缓缓行向城门。 马车从朱雀大街刚拐过弯,路经崇贤坊时,车夫却突然勒停了马车。 崇贤坊的石牌坊门下,迎面堵着一队侍卫,侍卫中间一辆奢华的马车,马车的车帘掀开,韩国夫人那张艳丽妩媚的脸庞映入眼帘。 “李县伯何故行色匆匆,妾身不过想与你别后一聚,这点薄面都不愿赏么?”韩国夫人风情万种地倚在车壁,还朝他扔了一记媚眼。 李钦载咬牙切齿,只怪贫僧道行太浅,降不住这妖精…… “夫人见谅,刚刚收到庄子的急报,我家房子被犬子拆得一干二净,片瓦不存,下官正急着回去清理门户。” 韩国夫人一怔,见李钦载说得一本正经,连眼睛都不眨,脸上甚至还非常入戏地露出急怒交加之色。 随即韩国夫人噗嗤笑了起来。 大唐朝堂无论君臣还是权贵,唯有这个年轻人最独特,与别的妖艳贱货真的好不一样。 “李县伯,妾身都亲自等在这里了,你真忍心拒绝妾身一次又一次?”韩国夫人一脸幽怨地道。 李钦载眼皮直跳,这女人不仅媚,心机也深得很。 她似乎早就知道派人去国公府邀请必然会被拒绝,所以干脆亲自等在崇贤坊必经之地。 怎么办?人家都把街道堵了,再拒绝怕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 韩国夫人府邸位于布政坊,离太极宫很近,马车很快来到府邸门前。 韩国夫人领着李钦载进门,她在前面带路,李钦载跟在后面。 府邸有多大,摆设多豪奢,李钦载都来不及看,他的眼睛盯着前面韩国夫人……的屁股。 没办法,再好看的景色也比不过一只摇曳生姿的肥臀,它就在前方颤巍巍地动弹,随着韩国夫人轻盈的步履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一上……嗯?为何不下了? 韩国夫人脚步突然停下,转过身时已是满脸羞红,亦嗔亦喜地瞪着他。 “你……走我前面去。”韩国夫人咬着唇道。 李钦载一愣:“为何?” 韩国夫人气笑了,恨恨地戳了戳他的脑袋:“贼眼珠子往哪里看呢?以为我走前面便不知么?” 李钦载震惊了,这是怎样的特异功能?屁股上装了感应器么? “夫人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我是正人君子,对女人的屁股从来非礼勿视!”李钦载仿佛蒙受莫大的冤屈。 韩国夫人羞红着脸呸的一声,媚态十足地朝他飞了一记风情万种的眼神,低声道:“你若喜欢看,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妾身让你看个够,你敢么?” 李钦载一惊,立马目不斜视,沉声道:“夫人,我还是走前面,让你看回来,也算两不相欠了。” 说着李钦载越过她,径自往前走去。 韩国夫人盯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道:“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怂货!” 走在前面的李钦载听到了,但仍面无表情。 怂货就怂货,为了一个女人跟李治成为情敌,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尤其是,这个女人比他大十几岁,李治或许好这一口儿,但李钦载绝无兴趣。 走进前堂,李钦载脚步一顿,瞬间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恍惚感。 仍是韩国夫人的府邸,前堂里仍坐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正在垂头调弄古琴。 这位女子仍然是金乡县主,两人的相遇一如曾经在并州时的情景重现。 此刻李钦载真的很想回头问问韩国夫人,为何每次府上饮宴都能见到金乡县主,明明是县主,搞得好像包厢必配的公主似的…… “你为何在此?”李钦载脱口问道。 金乡抬眼一瞥,随即垂头继续调弄古琴,淡淡地道:“我不能在此么?” “你父王已赴任并州,你不随他一起去吗?” 金乡嗯了一声,道:“他有差事在身,我何必当他的累赘?” 说着金乡又抬起头,道:“父王得李县伯相助,终于有了正经差事,也入了天子的眼。不过李县伯是收钱办事,我们各取所需,我就不谢你了。” 一直站在身后的韩国夫人突然笑道:“郎才女貌,都是出身高贵,本来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惜李县伯已成亲,不然……” 说着韩国夫人惋惜地摇头。 李钦载倒不觉得如何,金乡县主的脸蛋儿却刷地一下红透了,努力镇定地调弄古琴,急促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宾主堂上安坐,酒宴还未开始,李钦载便问道:“不知夫人邀我进府有何事?天色不早,下官真的赶着出城。” 韩国夫人瞪了他一眼,嗔道:“寒舍便如此令李县伯坐不住么?哪有刚进门便聊正事的。” 李钦载正色道:“临来长安前,家中婆娘有叮嘱,俊逸英武如我者,在外面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该喝的酒不要喝……” 韩国夫人又一怔,盯着他的脸不停地看,似乎在辨别他的话是真是假。 旁边的金乡却突然噗嗤一笑,两人朝她望去时,金乡却急忙敛了笑,若无其事地调弄古琴,也不知是古琴太破,还是她手艺太潮,一张琴调弄半天都没调好。 韩国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金乡,又看了看李钦载,然后笑道:“贵客驾临,若无酒宴,岂不慢待,有话稍后再说,先饮个痛快。” 说完韩国夫人拍了拍掌,命下人端上酒菜,一队身姿袅娜的舞伎也轻悄地出现在堂外廊下。 身旁侍候的奴婢为李钦载斟满了酒,韩国夫人举杯正要敬酒,李钦载却忽然一手捂住了酒盏。 “夫人还是先说正事吧,不然我怕喝醉了被人骗了钱,如今虽说世道清明,但诈骗犯还是不少的。”李钦载认真地道。 “噗嗤——” 金乡忍不住又笑了,随即俏脸儿一板,露出薄怒之色,恨恨地瞪着李钦载。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国用之物 在韩国夫人的印象里,金乡县主一直是个清冷的性子,说她是冰山美人倒也不至于,做人的礼数,说话的分寸,她都拿捏得非常好。 只是金乡县主对不怎么熟悉的人,在基本的礼数之外,就有点冷漠了。 没想到今日却对李钦载一笑再笑,韩国夫人眼里顿时冒出八卦的光芒,一双媚态十足的眼睛不停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两人不对劲! 韩国夫人媚眼眨巴几下,突然嘻嘻一笑,道:“你们……” 话没说完,金乡县主急忙道:“泛泛之交,我与李县伯只见过几面,他家夫人是我多年密友,仅此而已。” 韩国夫人望向李钦载,道:“是吗?” 李钦载干笑,虽然不知她嘴里说的“泛泛之交”是个什么体位,但他能看出金乡县主急于撇清关系。 “没错,我与县主素无来往,不过与她父王倒是一见投缘,相交莫逆,差点结拜为异姓兄弟。” 金乡县主又怒了,瞪起美丽的杏眼恨恨地瞪着他。 韩国夫人嗤笑道:“满嘴胡说八道,我再也信你不过,这辈子认识的男人多了,就数你最油嘴滑舌,当着面还敢占县主的便宜。” 见金乡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李钦载也不敢再嘴贱了,不然女人真疯起来,他怕是接不住。 舞伎入堂,翩翩舞动水袖,宛如一只只蝴蝶蹁跹于花丛中。 李钦载来到大唐也两年了,见识了不少权贵人家酒宴上的舞伎乐班,唯独韩国夫人府上的舞伎不一样。 不知这些舞伎是否韩国夫人亲自调教,跳的舞蹈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妖艳媚骨的味道,每一个动作似乎都以撩动宾客的原始欲望为目的,舞动时的眼神更是令人手脚酥软,口干舌燥。 欣赏了一会儿后,李钦载的眼睛都不敢再往舞伎身上看了,此刻的全副精力都在用来压制蠢蠢欲动的小李子。 韩国夫人和金乡都是女人,对舞伎的妖媚舞姿自然更没兴趣,二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瞥向李钦载。 李钦载浑身不自在的反应落在金乡眼里,不由暗暗一哼,撇嘴低声啐道:“哼,狗男人!” 韩国夫人却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笑吟吟的模样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良久,金乡突然拍了拍掌,令舞伎们退下。 韩国夫人似乎看出了什么,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叫停?” 金乡淡淡地道:“跳得不好看。” 韩国夫人眨眼:“那么,让她们换一支舞便是。” 金乡仍旧淡淡地道:“聒噪得很,不如安静饮酒。” 李钦载看了看二女,对她们的关系感到有点好奇。 金乡县主她爹是韩国夫人的舔狗,舔了那么久,韩国夫人仍不假辞色,显然看不上他。 但韩国夫人与金乡的感情似乎不错,当初在并州时便是她的座上客,如今在长安也聚在一起,这俩人大概也是闺蜜吧,鉴于两人的年龄差距,应该算是忘年闺蜜。 一个风骚媚骨的女人,和一个性情淡漠如冰山的女人,她们究竟是如何成为闺蜜的?两人相处的模式难道是韩国夫人跳着“来呀,快活呀”,而金乡只在一旁眼神冰冷地看着? 画面不敢想象,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酒已饮过,夫人还是说正事吧,我赶着出城呢。”李钦载饮尽一盏酒道。 韩国夫人嘻嘻一笑,道:“到底是年轻小子,耐心太差了,也罢,我便直说了吧。” 说着韩国夫人脸色一整,突然严肃起来,道:“世人皆知李县伯惊才盖世,随手摆弄便是一件对国有大用的利器,但世人鲜少有人知道,李县伯做出来的东西于商贾之道亦有大利。” “李县伯莫怪,我先前打听过,你所造的火药,神臂弓什么的,皆是国用利器,妾身自然不敢觊觎,不过驻颜膏,还有点水为冰的法门,妾身倒是颇为仰慕……”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原来韩国夫人惦记上自己的东西了。 “抱歉了夫人,你说的那两样东西,我已与别人合伙了,薛家和许家都有份子,实在不宜再添别人进来,会得罪人的。” 韩国夫人嫣然一笑,道:“好啦,妾身不打驻颜膏和冰块的主意,不过……听说你又造出了一个名叫‘水泥’的物事,这些日子朝堂因此物而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水泥,应该还没找到合伙人吧?” 李钦载失笑:“夫人,你胃口太大了吧,水泥可是国用之物,当初造出来后,我便将秘方献给陛下了,以后烧窑也好,修路也好,皆由各地官府主持,我不再插手,更没指望把水泥拿出去卖钱。” 韩国夫人神色不变,道:“国用之物,若不能以钱财计,则必为国祸。” 李钦载一惊,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站在后世千年的商业立场,韩国夫人这句话没错。 哪怕是最重要的火药,三眼铳等物,从设计到制作,从人工到成本,其实都是有价格的,而且必须有价格,不可能仅凭一句“国用”便将所有的成本归零,这反而会让整个商业体系崩塌。 所以后世哪怕是国家级别的战机,武器,战舰等等,制造它们的单位都是以公司集团的名义,提供给军队时,军队照样也要为此付钱的。 这不是左手倒右手那么简单,而是维持一种商品的持续发展,让设计,开发,原料,制造,出售等等各方面形成一种良性循环,这样武器才有不停地更新换代的经济基础。 而眼下的大唐,商业模式其实还是很原始,天子一纸令下,各种原料和人工便源源不断地集中到火器监,在封建制度的制约下,凡天子所需,必倾举国之力,价钱成本什么的,根本没人会提起。 朝廷不给钱,那么调用人工,采集原料,制造成本等等,只能从各地的赋税里扣除,官府的赋税都是早已安排了去处的,这里多了一大笔计划外的开支,其余那些需要用到赋税的地方必然只能削减。 一次两次或许无所谓,但常年累月征调这些原料,久之必会造成整个体系的崩塌。 国用之物,若不能以钱财计,必为国祸。 这句话很经典,也很正确,李钦载实在不敢置信它居然是韩国夫人说的。 “没想到夫人竟有如此见识,下官钦佩。”李钦载心悦诚服地道。 韩国夫人掩嘴一笑:“莫乱钦佩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 “当然是我那位不逊须眉的亲妹妹。”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宫闱江湖 自从献上火药和三眼铳的秘方后,李钦载便对此不闻不问了。 这玩意儿太敏感,它们是名副其实的灭国利器,李钦载发明它们之后,便不打算再过问。 问了怕李治不爽,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生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李钦载这条咸鱼只能提前向阎王预定来世投个好胎了。 火药和三眼铳倒也罢了,毕竟所占的原料不算多。 可水泥这东西,朝廷已经决定动工修路,这可是举国的大工程,如果还是用那种原始的征调方式来执行,将来必出乱子。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商业模式来维持它的收支,如同前世的集团公司一样,大唐也需要一个类似商号的机构对水泥的制造过程进行统筹分配。 不得不佩服武后,一个女人能成为华夏数千年唯一的女帝,果真还是有本事的,她一眼便看透了修路一事里的利弊。 “夫人的意思,是想参与水泥买卖?”李钦载悠悠问道。 韩国夫人笑道:“不行吗?我那亲妹妹没说错吧?此物若任由各地官府胡乱制造,胡乱分配,过不了多久必有祸乱。” “倒不如让长安这边成立一个商号,统一给各地官府拨付银钱,再统一由各地官府上报原料和人工,万事当立规矩,若无规矩,必有祸端。” 李钦载轻声道:“下官再问一句,参与水泥买卖,是夫人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韩国夫人神秘地一笑:“都一样,我与皇后是亲姐妹,谁参与谁不参与,重要吗?” 李钦载点头:“重要,夫人若想参与,说实话,下官只能拒绝。” “皇后呢?皇后若参与你便答应了么?” 李钦载笑了:“还是拒绝。” 韩国夫人一愣,随即瞪了他一眼,嗔道:“说正事呢,你又不正经了。” “我也是说正事,水泥的买卖我不能与私人合伙,皇后也不行。”李钦载果断地道:“如果要做,我想选择与内府合伙,毕竟只有官方的署衙才能调动天下的原料,分配造好的成品,如此庞大的买卖,私人可兜不住。” 韩国夫人皱眉:“内府么?” 李钦载笑道:“据说宫里是皇后当家,内府应该也在皇后的掌握之中,想必皇后没意见吧?” 眨了眨眼,李钦载又道:“当然,前提是,陛下也得同意,否则买卖照样干不成。” 韩国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呀,果真是又奸猾又精明,又是内府,又是陛下的,一点风险都不敢担。” 李钦载笑了笑,道:“安全第一,赚钱其次。我不缺钱,但缺命。” 明明内府掌握在皇后手中,但李钦载却还是执意跟内府合作,不跟皇后合作,里面的门道可就深了。 简单的说,跟皇后合作,皇后赚的是私房钱,这钱拿去结党,收买,笼络人心什么的,李钦载也不敢问。 跟内府合作,赚的便是天家夫妻两口子的家庭用度,这就毫无风险了,重要的是,李钦载不必打上“后党”的标签,李治也不会心存芥蒂。 这就是两者的区别。 人生在世,该站队的时候一定不要含糊,不要妄想左右逢源,没那智商干不了左右逢源的活儿,很容易翻船。 武后借韩国夫人之口,说起合伙买卖,除了想赚钱外,更多的可能是想试探李钦载的态度,用合伙生意把他划进后党的羽翼里。 李钦载也不傻,立马应对回去。 合伙赚钱可以,政治站队免谈,我家三朝功勋,吃饱了撑的站你皇后的队。 ………… 太极宫。 一座偏僻破旧的偏殿内,正聚集着十几名宦官。 十几名宦官手执长棍,为首一人白发无须,年约五十来岁,一脸阴鸷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一名宦官,发出嘿嘿冷笑声。 “王伏胜,你越来越过分了,今日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今时不同往日,你侍奉的主子已是废太子,改封梁王,离京避祸去了,你独自一人留在深宫,以为还能为你的主子翻天么?” 名叫王伏胜的宦官趴在地上,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棍,嘴角渗出了血迹,却垂头一声不吭,眼神里透出不屈的意志。 说话的宦官名叫范云仙,是武后身边最信任的内侍,也掌握着宫闱里的大权,武后处理宫闱之事,大多要靠范云仙执行。 而挨打的这名宦官,名叫王伏胜。 王伏胜是废太子李忠的贴身内侍,后来李忠被废黜,改封梁王,前些日离京上任梁州,王伏胜被留在太极宫中。 李忠被废黜后吓得魂不附体,生怕武后斩草除根,慌慌张张离京了,可作为侍奉过前太子的心腹亲信,王伏胜仍不死心,他还想为李忠重拾太子名位,恢复往日荣光。 无法解释王伏胜的执念,明明已无法翻盘的事,可他仍固执地为曾经的主人尽着心力。 只能说,在古代单纯朴实的社会里,这种虽愚但忠的人并不少见。 于是李忠离京后,王伏胜在宫里四处活动,不仅打听武后的风评,同时还跟几位朝臣暗中保持联络。 最后,王伏胜鬼祟的举动引起了宦官的注意,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前太子身边的内侍鬼鬼祟祟,便是犯了规矩,于是有宦官告发到范云仙那里。 今日,范云仙纠集了十几名宦官,将王伏胜拖拽到这座偏僻破旧的偏殿里,狠狠教训了王伏胜一顿。 也算是王伏胜命大,宦官虽注意到他举止鬼祟,却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事,否则以王伏胜的行径,杀一百次头都不为过。 这次的教训,其实也足以让王伏胜丢了半条命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宫里的宦官群体其实也有江湖。 范云仙是宫闱新贵,因为他是侍候武后的,武后被册立为皇后,范云仙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王伏胜是失势者,随着李忠被废黜,王伏胜昔日的风光早已不再,而且由于各自主子的对立立场,范云仙和王伏胜注定是敌人。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准再骗我父王的钱! 宫闱里见不得光的事太多了,能暴露在史书里,传之后世的丑闻,只是冰山一角。 王伏胜的经历,不过是寻常的情景,动物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宫闱的宦官宫女间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王伏胜趴在地上,人已快晕过去了,范云仙站在他面前,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失势的人不如狗,当年的王伏胜服侍前太子李忠时何等的风光,就连范云仙也不得不对他陪着笑脸。 后来李忠被废黜,武后被册封,范云仙与王伏胜的关系便瞬间颠倒过来了。 此刻的范云仙,正用神灵般的眼神俯视着王伏胜,而且,他也实实在在将王伏胜的生死掌握在手心。 “王伏胜,李忠都被贬出长安了,你在宫里还能待得下去?不如早早滚出去,陪你那位被废黜的主子同生共死吧。” 将王伏胜揍得半死不活后,范云仙扔下这句话,然后带着一众宦官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宫殿。 王伏胜仍趴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许久以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望向殿门外。 门外天清气朗,蓝天白云,一只不知被哪位宫女豢养的猫从角落里懒洋洋地走出来,好奇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王伏胜,转身优雅地离开。 人间的悲喜,与它无关。 ………… 韩国夫人府上酒宴耽搁了一下午,李钦载告辞时天已近黄昏。 今天出不了城了,这年头路上没有路灯,赶夜路很危险,一不小心栽沟里去。 李钦载只好在长安城再留一天,明日再回甘井庄。 离开韩国夫人府,告辞时韩国夫人咬着下唇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吓得李钦载急忙转身上了马车。 降不住的妖,不如赶紧避开,道行浅嘛,不丢人。 登上马车离开韩国夫人府邸,路过东市的时候,李钦载突然叫停了马车。 如今的大唐长安已不像贞观年间那样宵禁了,当年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每坊皆有坊门相隔,每到日落后便关闭坊门,百姓不得私自外出。 随着大唐的统治越来越巩固,贞观年后,天下归心,曾经的宵禁政策也渐渐松懈下来,虽说明面上仍未取消宵禁法令,但已经有很多胆大的商人和百姓敢在夜间出门了。 巡街的武侯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寻衅闹事,通常不会拿问。 于是长安城东西两市的夜市便渐渐繁荣起来。 当市场有了供应需求,它的繁荣是法令阻止不了的。 掌灯时分,东市人潮涌动,无数商贩在街边打着灯笼,大声吆喝买卖。 百姓们携家带口在东市闲逛,手里攒了几文闲钱的百姓在路边买一块麦糖,淘换几件碗碟,或是咬咬牙坐在摊边吃一碗油葫芦。 不算富足的日子,却在喧闹声中享受岁月静好,余生安宁。 李钦载在东市下了马车,刘阿四陪着他坐在一个胡商的烤肉摊边。 韩国夫人府上酒宴虽丰盛,但李钦载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不是不饿,主要是怕韩国夫人对他起歹意,把他麻翻在地,然后对他为所欲为…… 倒也不是觉得屈辱,主要是李钦载曾经对别人干过的事儿,若别人再用到他身上,传出去实在挂不住脸。 烤肉摊边,胡商一脸殷勤地躬着腰,带着几分讨好地给李钦载上了几串刚烤好的羊肉,顺便上了一坛浊酒。 这年头的胡商在大唐讨生活,妥妥的低等公民,连普通的大唐百姓都得罪不起,更何况李钦载一身华衣,又是马车又有部曲陪同,显然是大唐某家权贵的公子,更得罪不起。 李钦载狠狠咬下一口羊肉,嗯嗯点头不已。 味道还行,膻味有点重,显然去膻的香料不够,跟前世的烤串摊有几分相似。 招呼刘阿四和部曲们坐下一起吃,李钦载又抓了一串羊肉,嗤地一下吹了个口琴,半串羊肉入嘴。 正吃得酣畅,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在李钦载身后停下,车帘掀开,金乡县主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李钦载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不由愣了。 “你来干啥?”李钦载问道。 金乡淡淡地道:“我也饿了,不行吗?” 李钦载失笑:“县主身份尊贵,能吃这个?” 金乡没好气道:“你是县伯都能吃,我为何不能?” “你不能拿我当参照物,我敢吃屎,你敢吗?” 金乡愕然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随即身子往后一仰,露出无比嫌弃的眼神。 李钦载老脸一热:“只是比喻,我一直以为县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没想到也如此接地气。” 金乡冷冷道:“俩月前我还是锦衣玉食的,自从父王被某个缺德的家伙骗光了钱后,我的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我只求能活下去就好,哪里顾得上精致。” 李钦载老脸继续一热,仰天打了个哈哈,对烤肉摊的胡商道:“再来几串肉,记我账上。” 扭头看着金乡,李钦载慷慨得一塌糊涂:“今日我请你,管饱。” 金乡快气笑了,骗了我家那么多钱,一顿烤肉倒是大方上了,要脸吗? 滋滋冒着油光的烤肉端上来,金乡不客气地抓过一串羊肉,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挑衅地瞪着李钦载。 李钦载一脸莫名其妙,吃个烤肉而已,眼神如此嚣张干嘛?我一口能吹半串肉,眼神仍是那么的厚德载物,我骄傲了吗? “好吃吗?”李钦载问道。 金乡显然没吃过街边的东西,对烤肉似乎颇为满意,刚要点头,随即发现自己丢了傲娇的小气质,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目光一瞥,发现矮桌上的那坛浊酒,金乡下意识将酒捧起来。 李钦载惊讶道:“你还要饮酒?” 金乡横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请吗?舍不得了?” 李钦载微笑道:“没事,你尽管喝,记你父王的账上,下次见到你父王的时候跟他结算。” 金乡气得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然后忍不住呛咳起来,咳得俏脸通红,别有一番娇艳欲滴的风情。 东市摊贩上的酒,自然不是什么好酒,酒质浑浊且上头。 金乡连饮了几盏,脸蛋儿越来越红,已然了有几分醉意,然后酒盏重重往桌上一顿,金乡大声道:“李钦载,我警告你,不准再骗我父王的钱!” 李钦载眼皮一跳。 金乡却不顾仪态,小嘴儿一瘪,当街大哭起来。 “……我都两个月没做新衣裳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县主醉酒 能把尊贵的县主逼得当街痛哭,李钦载赫然发觉自己骗滕王的钱可能力道有点重了。 两个月没做新衣裳,这还不够惨吗?比指甲缝里满是污泥惨多了。 金乡不知怎么就喝醉了,可能实在太忧愁了吧,一文钱不仅能逼死英雄好汉,也能逼死县主的。 如果说李钦载两辈子都无法搞定的事,那就是面对一个喝醉的女人。 前世跟公司同事聚餐,一个女同事喝醉了撒酒疯,三个彪形大汉都没能制住她,最后还是等她自己撒够了疯睡着了,才合力把她搬上一辆小推车。 后来有好事者录下了视频,第二天女同事直接社死,尤其是被三个彪形大汉搬上小推车那一幕。 “一二三,走你!”,彪形大汉声嘶力竭吼出的这句话,让女同事直接破防,明明第二天没喝酒了,她又在公司里嚎啕哭了一场。 此时此刻,金乡喝醉了,她也在哭。 烤肉摊是露天的,身后来来往往的路人皆向李钦载投来怪异的目光,有几个热心肠的汉子以为金乡被李钦载欺负了,义愤填膺打算上前主持公道,满满的正义感被李家的部曲们打得烟消云散。 李钦载浑身不自在,当一位陌生老婆婆路过,朝他扔来一记鄙夷的眼神时,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金乡向老婆婆解释。 “……她父亲病故了,我在安慰她。” 老婆婆恍然,鄙夷的眼神立马变得欣赏起来,心满意足地离开。 金乡仍在大哭,也不知是撒酒疯还是真的伤怀于没有新衣裳穿,反正哭得很伤心。 李钦载揉了揉脸,叫来刘阿四:“找人写一块牌子,立在她跟前,牌子上写‘卖身葬父’,或是‘清仓甩卖’,总之,这锅我不背!” 刘阿四吃了一惊,看了看金乡,迟疑地道:“五少郎,这样不好吧?” 李钦载无奈地道:“我还能怎么办?这姑娘不知啥毛病,好像特意找到我,然后在我面前撒个酒疯,我招谁惹谁了?” 嚎啕大哭的金乡突然收起了哭声,脸上满是泪痕,通红的眼睛瞪着他。 “李钦载,你是个混账!” 李钦载急忙给她斟酒:“啊对对对,我是混账,来,县主,咱们满饮此盏……” “我为何要跟你喝酒?” 李钦载迟疑道:“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金乡一愣,然后咯咯直笑:“好句子,当浮一白!” 说完金乡果然满饮了一盏。 醉态可掬,摇摇晃晃,此时的金乡与平日那个清冷傲娇的模样截然不同。 酒盏无力地掉落在桌上,金乡身子一仰,眼看要栽到地上,李钦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谁知金乡顺势便倒在他怀里,神智模糊地喃喃道:“李钦载,我若早认识你三年,该多好……” 李钦载一惊,垂头看着怀里的她。 金乡已快醉倒,酡红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炽热得像一块烧红的赤金。 “李钦载,好好待婕儿,她曾经比我苦,我如今……比她苦。”金乡梦呓般呢喃。 李钦载垂头盯着她:“县主,你究竟醉了还是没醉?” 金乡没回答,只道:“李钦载,这酒不好,烧心……送我回家。” ………… 金乡县主在长安没有家。 滕王半生都在被贬谪的路上,父女俩最近的一个家在滕州。 李钦载和金乡的侍女吃力地将她扶上马车,犹豫许久,李钦载决定把她带去自己的府邸。 上月李勣给李钦载在长安城买了一座府邸,不是国公府的别院,而是独属于李钦载私人的。 毕竟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又有官爵在身,也该到了另立门户的时候。 幸好金乡的酒疯都撒得很有节制,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便睡着了。 马车到了新宅外,李钦载来不及参观自己的新宅子,将金乡背起,便往门口走。 金乡的体重很轻,李钦载背起她不费力,双手顺势托起她的臀部,又软又有弹性,一股处子的幽香直扑鼻端,李钦载不由心旌一荡。 刘阿四叫开了门,侧门打开,一名五十来岁的青衣管家走出来,见李钦载背着一个女人,管家不敢多问,先朝主人行礼,便待叫府里的丫鬟接手金乡县主,被李钦载拒绝了。 于是管家急忙在前方带路,走到后院找了一间整洁的厢房,把金乡安顿在床榻上,这才长松了口气。 吃个烤串,惹出这么多麻烦,所以说还是要听妈妈的话,不要吃路边摊。 安顿了金乡之后,李钦载走出房门,活动了一下筋骨。 管家这才上前,再次见礼。 自我介绍了一下,管家姓吴,是国公府管家吴通的堂弟,吴管家并非贱籍,所以与李钦载是雇佣关系,签了十年的活契。 新宅四进的院子,府里有下人账房丫鬟花匠车夫厨子等,共计五十余人,虽然宅子置办很久,李钦载这个主人还是第一次来,但府里的每间屋子都细心打扫过,只等主人一家住进来。 李钦载与吴管家客气了几句,顺便给吴管家定下了第一条家规。 管家不得以任何理由偷看主人尿尿,更不准开败火的药方,违者严惩。 管家唯唯应下,李钦载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明明与国公府的吴通是堂兄弟,不过这位堂弟的人品显然坚挺多了,至少对偷看男人尿尿没兴趣。 夜色已深,李钦载没心情参观自己的新宅院,径自在后院北厢房睡下。 夜里迷迷糊糊起夜走错房间,跟金乡县主鬼使神差睡到一张床上的狗血情节……不会有的,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管家殷勤地安顿了李钦载后,识趣地回到前院。 至于主人今夜背回来的女人是谁,与主人啥关系,吴管家一个字都没问,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金乡这个女人今晚根本不存在似的。 吴管家的表现让李钦载情不自禁给他加了五分。 这个就叫专业。 自己的管家,必须要有为虎作伥的职业修养。 第二天清早,李钦载还在睡梦中时,太极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君臣朝会的太极殿廊下,不知何人投了一封谏书,揭举宫闱不法事,道士郭行真与宦官范云仙勾结,在宫闱内行“厌胜”之术,诅咒当今天子李治。 早起打扫太极殿的宦官拾到了这封谏书,吓了一跳,事关重大,宦官不敢隐瞒,匆忙将谏书送到李治面前。 一石激起千层浪,太极宫炸锅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厌胜之术 “厌胜”是一种古代的巫术,顾名思义,就是用诅咒和施法来达到制胜厌恶之人的法术。 这种法术的过程有标配版,也有豪华版。 平日里人们佩戴的桃木牌,玉牌,还有恐怖片里的针扎小人,鞋底打小人等等,都属于厌胜术。 至于豪华版的,过程就比较繁琐了,需要请道士开坛作法,念咒画符等等一系列流程。 一分价钱一分货,豪华版厌胜的效果当然也更强大,指哪儿打哪儿,瞪谁谁怀孕。 不过,厌胜之术本质上是一种诅咒术,不论它有没有效果,只要实施了,便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尤其是在皇宫里,更与谋逆无异,是诛九族的大罪,哪怕皇帝再仁慈,对此事也断然不会放过。 一封莫名其妙的谏书扔在太极殿外廊下,当战战兢兢的宦官将它递到李治面前后,整个太极宫沸腾了。 李治勃然大怒,气得差点又晕厥过去,努力压下暴怒的情绪后,当即下旨追查。 一炷香时辰后,宫中羽林禁卫将涉案的范云仙,郭行真拿下。 事情没完,这俩人是执行者,李治要找的是幕后主使者。 得到明确指示的羽林卫当即大索宫中,将与范云仙和郭行真有交集的宫人,无论男女全都拿下。 一大早太极宫便阴云密布,李治甚至下令停了当日的朝会,坐在宫中脸色铁青地等待最后审问的结果。 武后直到上午时分才知宫中巨变,急忙从后宫匆匆赶往安仁殿。 刚进殿门便见李治神色阴鸷地坐在上首,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 武后心中一颤,急忙道:“陛下,发生何事了?何故拿问范云仙和诸多宫人?” 李治不说话,仍冷冷地盯着她。 良久,李治将那封谏书递了过来,武后接过匆匆扫了一眼,顿时花容失色,扑通跪下。 “陛下,臣妾绝未参与此事,臣妾对天发誓!” 李治冷冷道:“你身边的范云仙已涉事,你难道一无所知?” 武后眼皮直跳。 这是她自被册封皇后以来最大的危机,哪怕当年与王皇后相争时,她的处境也不如此刻这般危险。 宫中禁内,擅行巫咒,尤其是巫咒的对象还是当今天子,这已是实实在在的谋逆了。 武后身边的范云仙被拿问,她不知李治是否掌握了证据,但她更清楚,今日若在御前应对稍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件事,已触碰到天子的逆鳞了。任何人涉案他都不会放过。 当年李治能废王皇后,难道还介意再废一个武皇后? “臣妾没有!真没有!”武后说着眼泪都流下来了,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冤枉的。 李治不置可否,脸色仍然阴沉。 这件事已不单单是宫闱大案,它也是这对天家夫妻的婚姻危机。 如果最后查实与武后有牵连,李治是无论如何都会废掉她的。 夫妻同床异梦可以接受,但若枕边人还打着谋害亲夫的主意,谁还能睡得着? 洗洗都不能要了。 “一封藏头露尾的匿名谏书,寥寥数语,毫无证据,陛下宁愿信它,也不信您与臣妾多年的夫妻之情?陛下,这分明是有人欲离间你我夫妻!”武后痛苦泣道。 李治神色稍缓,他终究是重感情的人,尽管自从他身体抱恙,武后代批奏疏后,夫妻间或多或少有了一些摩擦和勾心斗角,可总的来说,他与她还是夫妻,是一家人。 迟疑许久,李治才沉声道:“朕……其实也不信这封谏书的,但谏书之事,朕必须追查,卧榻之侧出了这桩恶劣之事,朕不可能装聋作哑。” 武后垂头泣道:“臣妾实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李治强笑道:“刚才朕急怒攻心,语气有些急躁了,皇后莫怪。朕相信你是无辜的,范云仙究竟有没有涉案,待朕查实后再说。” 眼中突然露出森森杀意,李治缓缓道:“不管何人涉案,朕必严惩,朕想做个仁君,但若别人欺人太甚,朕也要教他们知道,仁君,也杀人的。” 武后身躯一抖,低声道:“是,臣妾亦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治忽然一笑,道:“范云仙侍候皇后多年,你觉得他是否有胆子在宫中擅行厌胜诅咒朕?” 武后眼皮一跳,这句话不好接。 万一最后查实范云仙真的涉案,此刻她为范云仙辩解,岂不是把自己也栽进去了? 可此刻若是当面说范云仙居心不良,早有对天子不满的迹象,那就更不合适了。早有迹象你还久久未处置他,分明是包藏祸心。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武后头一次觉得回答一个问题竟如此艰难。 见武后表情挣扎,李治沉默片刻,哂然一笑:“罢了,或许皇后也不清楚此人忠奸,一切便等最后的结果吧。” 武后战战兢兢退下后,空荡荡的大殿内,一股阴冷的微风莫名吹拂而过。 李治独坐殿内,眼睛半阖,眉头紧蹙。 良久,李治长长叹息一声,对着殿门扬声道:“宣许敬宗,上官仪觐见。” 停顿了一下,李治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补充道:“宣李钦载觐见。” 退出大殿的武后,战战兢兢从殿门离开,消失在李治的视线中以后,武后突然直起了身子,恢复了皇后雍容的仪态。 侧头望向身边亦步亦趋的一位宫女,武后冷冷道:“速速出宫,向李义府送信,让他想办法见到关押在牢里的范云仙和郭行真,本宫要知道真相,范云仙和郭行真是否真借本宫之名,行厌胜之术。” 宫女匆匆应了。 看着宫女远去的背影,武后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是的,这一次,不逊须眉的武后也害怕了。 厌胜之术从古至今臭名昭著,而且是绝不可赦的大罪。 历朝历代的宫闱中,若有方士行巫蛊厌胜事发,必然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重大事件。 武后害怕自己成为这件大案的牺牲品。 直到此时,她仍不知道范云仙是否真的涉案,更不敢想象,范云仙关入大牢后是否会将她攀咬出来。 毕竟若有心人操纵之下,随便对范云仙上几样刑具,来个屈打成招,她今生所拥有的一切可就全毁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宿醉梦醒,情止于礼 无数宫人被牵连其中,无论有没有证据,被关进大牢的宫人都逃不了严刑的下场。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事态的发展,牵连的人将会越来越多,为此死去的无辜者也将越来越多。 一切皆因那封匿名的谏书。 不得不说,投谏书的人掌握了人心,尤其是掌握了帝王心。 他一出手便触动了帝王最忌讳的地方,再仁慈的帝王也绝不可能轻恕宫闱巫蛊之术,这是一种直接挑战皇权的行为,百死难赎。 今日的罢朝,宫门外的朝臣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满头雾水地散去。 未多时,许敬宗和上官仪匆匆入宫。 与此同时,一位乔装的宫女也悄悄出了宫,直奔李义府府邸。 随着厌胜术事发,太极宫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 李钦载新宅。 已是上午时分,金乡悠悠睁开眼,宿醉的痛苦当即令她呻吟一声,纤细的手指不停按揉太阳穴,妙眸杏眼同时也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红木床榻,轻纱幔账,床头悬着一颗镂空的熏香铜球,里面的檀香已燃尽。 阳光透过窗棂映进屋子,金乡看清了屋子里的摆设,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昨夜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 金乡吓得浑身一颤,紧紧抱住被子尖叫起来。 房门立马被推开,一名丫鬟匆匆走进来:“贵客怎么了?可有不适?” 金乡抬头,颤声道:“你是谁?此地是何地?” 丫鬟无辜地道:“奴婢是县伯府的下人,此地当然是县伯府。” “县伯?”金乡立马想起来了:“李钦载?” “是。” 金乡惊怒到:“他,他……把我怎样了?” 丫鬟愈发无辜:“贵客昨夜被主人背回来的,没把您怎样呀。” 金乡赶紧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并无异样,再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也都正常,没什么不适之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丫鬟不认识金乡,虽然是新宅里的新人,归属感还是很强的,忍不住帮李钦载说话。 “贵客,我家主人是正人君子,断不会趁人之危,昨夜他只是背您回来,对您秋毫无犯。” 金乡冷哼。 你家主人浑身上下,连毛孔都算上,哪个地方有一丝正人君子的风范? 接着金乡终于注意到丫鬟的用辞,艰难地道:“他,他……昨夜背我回来的?” 丫鬟点头:“是。” “背”这个动作……是不是还得托起自己臀部呀? 想到自己的香臀被李钦载的手托住,从街边到府邸托了一路,金乡顿时浑身滚烫,连脚趾头都红了。 “他,他怎可……我的侍女呢?”金乡又羞又怒。 丫鬟无辜地道:“贵客的侍女只有一人,她背不动呀。” 金乡羞愤欲绝,咬了咬牙,道:“你让我的侍女进来,侍候我梳理洗漱。” 金乡的侍女进来,很快给她侍候周到。 焕然一新的金乡这才走出房门。 新宅子处处透着一股子新鲜意味,就连门外廊柱都散发着悠悠的清漆芬芳,院子里种着榆树和银杏,树下一方石桌,石桌旁是一个小池塘,池塘上有一座奇妍嶙峋的假山。 金乡走出房门,赫然便发现坐在石桌旁的李钦载。 李钦载背对着她,正坐在石凳上发呆。 长发挽髻,玉带锦衣,背影高大却透着一股孤独。 安静的李钦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金乡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拥有了一切的男人,为何会如此孤独。 随即金乡又狠狠攥住了拳头,心底里一个声音不停在告诉自己。 “他是婕儿的夫君,他是婕儿的夫君……” 世上没有为所欲为的人,也没有肆无忌惮的情。 一切人与事,都需要束缚,需要克制。 金乡的表情瞬间黯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叹息声惊醒了石桌旁发呆的李钦载,转头望着金乡,李钦载笑了。 “你醒了?” 金乡俏脸一红,昨夜虽然喝醉了,但零碎的记忆还是有的,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了一些过分的话,很丢脸。 努力镇定地挺起胸,金乡不停催眠自己:“莫慌,莫慌,不过是喝醉了而已,父王喝醉时的丑态比我过分多了,昨夜那点小事算得什么。” 催眠打气之后,金乡走到李钦载面前,迟疑了片刻,还是裣衽一礼:“多谢李县伯昨夜收留。” 李钦载惊奇地道:“咦?你居然会说人话……” 满脸羞涩的金乡立马破功,怒气值瞬间碾压了那点小小的羞怯和情愫。 “什么意思?我以前没说过人话吗?”金乡咬牙怒道。 李钦载无辜地看着她:“你以前说没说过人话,自己心里没数吗?” “什么诈骗犯,登徒子,臭不要脸,都是你说的。” 金乡一滞,接着生硬地道:“我说错了吗?” “你没错,不过昨夜咱俩可反过来了……”李钦载不怀好意地笑。 金乡顿时紧张起来:“我,我昨夜……做了什么?” “你昨夜像一滩鼻涕一样黏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李钦载嫌弃地撇嘴:“酒品不好就不要喝酒,喝醉了又哭又闹,还连累别人,多难看。” 金乡俏脸又红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涩,无地自容地垂头望地,随即抬头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昨夜还做了什么?” 李钦载叹道:“你昨夜还不停向我索吻,亲了我好几下,把你背回房后仍不肯放过我,还很风骚地叫我喝糖水呢……” 金乡脸色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你胡说!我断不可能如此!”金乡羞愤欲绝。 李钦载没理她,自顾道:“当时我使劲挣扎,使劲挣扎,可你的力气好大……” 默默仰头望天,李钦载一脸屈辱:“……柔柔弱弱的女子,没想到喝了酒居然力拔山兮气盖世,若非我拼命反抗,昨夜差点被你得手了。” 金乡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地盯着他的表情。 渐渐地,金乡不再羞涩,脸上的怒气却越来越盛。 “越说越离谱,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就算喝醉了也是安安静静,不哭也不闹,你莫胡乱诬陷。”金乡冷哼道。 李钦载愈发沮丧,黯然叹道:“居然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回头我得跟你父王聊聊,这一波若不加钱,实在说不过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铁证如山 小仙女屙的粑粑都是香的,理论上,小仙女跟貔貅一样,是不屙粑粑的。 同理,小仙女喝醉了也不会哭不会闹,她只会安静且典雅地睡去,直到第二天的鸟鸣唤醒一帘幽梦。 金乡县主感到无地自容,因为她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干了什么。 人喝醉酒事实上都会有残存的记忆的,真正喝断片完全失忆,其实是非常小概率事件,那些口口声声自己断了片的人,不过是推卸责任的借口。 金乡很清楚自己昨夜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她趴在李钦载肩上,絮絮叨叨数落两人的恩怨,她拧李钦载腰间的软肉,正着拧,反着拧,她又哭又闹,涕泪横流,还把鼻涕擦在李钦载的衣裳上…… 多年的清冷形象,一夜之间全毁了。 金乡不想活了,清纯冷艳路线崩塌,以后再走什么路线?路越走越窄了啊。 傲娇的县主仰起鼻孔,眼神却透出一股心虚。 “反正……我昨夜什么都没干!”金乡努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李钦载敷衍地道:“是,你什么都没干,昨夜我背回来的是一头猪,用来祭祀祖先的。” “你……!”金乡咬牙。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道:“今日我要回甘井庄了,这座宅子是我的新府邸,县主总住在长安馆驿里多有不便,看在我家婆娘的面子上,你暂时住这里吧,府里的管家下人你随便用。” 金乡冷冷道:“我才不住这里!” “无所谓,爱住不住,不住赶紧走,白送你一根棍儿,一个破碗,诗和远方在等着你。” 金乡气得眼眶泛红:“你……混账!” 李钦载懒洋洋地起身拍了拍屁股:“这话说的,你今天才知道我是混账?我要走了,你自便。” 正要离开,金乡突然叫住了他,李钦载回头,见她咬着下唇半晌没出声,俏脸却越来越红。 “有事赶紧说,摆出便秘的模样,我能通便咋?” 金乡努力维持高傲的模样,道:“昨夜的事……不准对外人说,尤其不准对婕儿说。” 李钦载精神一振:“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不说可以,加钱!” 两人站在院子里,斗嘴也好,玩笑也好,气氛不知为何越来越怪异。 李钦载咂咂嘴,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种熟悉感。 当初在甘井庄时,他和崔婕也是这般相识,然后相爱相杀…… 如今自己成了亲,怎么又冒出一个女人? 虽说跟婆娘的闺蜜暧昧确实很刺激,但此举是不是略有些渣? 幸好前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诡异的沉默。 “五少郎,宫中来了天使,陛下急召五少郎觐见。”吴管家隔着后院的月亮门高声禀道。 李钦载回过神,整理了一下衣冠后,快步走向前院。 院子里独留金乡一人。 看着角落金黄的银杏叶飘落,金乡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相思情愁,今生无解。舍不得,放不下。 道德化身为脚镣,始终跨不出那一步。 ………… 李钦载赶到太极宫,刚进宫门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一队队宦官宫女在羽林禁卫的押送下,鱼贯走出宫门,这些宦官宫女被一条长绳串成一串,人群里偶尔发出凄厉的哭声,押送他们的羽林卫却毫不客气,一鞭子狠狠抽下去,哭声立止。 李钦载愕然:“发生啥事了?” 领他进宫的宦官垂头躬腰,没敢吱声,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仿佛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气氛太压抑了,李钦载进宫也不止一次两次,唯独这一次,他强烈感觉到窒息,仿佛老天爷将太极宫方圆内的空气抽干了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钦载心头一紧,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宫里一定发生了大事。 于是李钦载也不敢吱声,行走步履仪态愈发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 怂是怂了点儿,但至少安全呀。 随宦官来到安仁殿,李钦载刚进殿门,便见许敬宗和上官仪赫然在座,李治阴沉着脸,整个人处于暴怒的状态中。 李钦载上前见礼,李治嗯了一声,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走近了李钦载才发觉,殿内许敬宗和上官仪脸色不对劲。 “呃,陛下,不知召臣觐见所为何事?”李钦载小心地问道。 李治冷冷道:“你问许敬宗。” 李钦载望向许敬宗,眼神示意他说一说。 许敬宗无奈地道:“宫里出事了,有人行厌胜之术,诅咒天子。” 李钦载咳了咳:“不懂就问,……请教许右相,啥叫‘厌胜’之术?” 许敬宗只好从头到尾跟他解释了一遍,顺便把今日清晨匿名谏书的事也说了。 许敬宗说完,李钦载眼皮直跳。 宫闱之中行厌胜术,而且诅咒的对象还是天子,谁特么嫌命长了?活腻了自己吊颈呀,何必牵连九族。 难怪刚进殿时见李治如此生气,换了任何人,脾气再好也忍不了啊。 想到刚才进宫时遇到的一队被绳索串起来押往宫外的宦官宫女,李钦载顿时明白,这些人怕是被牵连进来的,皇宫里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必然是宁肯杀错,绝不放过的结局。 一封匿名的谏书足以让千百人头落地,若李治还要继续追查下去,朝臣们恐怕也要死一批。 早在汉武帝时期,宫里也发生了巫蛊之祸,汉武帝勃然大怒之下,牵连坐诛者不计其数,最后统计下来,因此事而死的人有数万,这其中绝大部分是被冤枉,或是根本不知情的,但还是被暴怒的汉武帝杀了。 如今太极宫也发生了巫蛊之祸,尽管李治是仁义天子,但此事如此恶劣,被杀的人一定少不了。 许敬宗说完后,李钦载坐在桌后发呆。 李治冷冷道:“景初,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李钦载想了想,道:“陛下,仅凭一封匿名谏书,怕是不宜定太多人的罪,万一是子虚乌有,宫里很多无辜者岂不是白白丧命?故臣以为,先查实,再拿问。” 许敬宗叹道:“已经查实了,道士郭行真经常出入宫闱,今早事发后,羽林禁卫当即便将郭行真拿下,并在范云仙的住所搜出升坛法器若干,傀儡小人若干,写有天子生辰的符纸三百余张,还有许多违禁之物。” 李钦载惊骇莫名,这年头的道士竟如此威猛?连皇帝都敢诅咒,是打算用这种物理方式强行羽化升天吗?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追查到底 李钦载一直刻意避开宫闱之事,连八卦都不敢听。 因为他知道宫闱争斗有多残酷,多凶险。一不小心便是九族皆诛的下场,而且根本没法讲道理。 今日太极殿前投谏书也好,郭行真厌胜也好,李钦载都不在乎,反正不关他的事,那个郭道士,李钦载曾与他有过交集,过程不怎么愉快,他的死活李钦载自然更不关心。 可奇怪的是,宫闱发生的事,李治为何把他召进宫来? ——我只是一条咸鱼形状的乡村教师啊。 李钦载想了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还是不想动……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李钦载决定发呆,眼前君臣几位的讨论,他连瓜都不想吃,老老实实坐着,等散会。 许敬宗是右相,虽说是宫闱发生的事,但它已不仅仅只是宫闱事。 “陛下,厌胜之术是郭行真和范云仙所为,人犯已被拿下,证据也已集全,臣以为可以断案了。”许敬宗道。 其实许敬宗还有话没讲,郭行真和范云仙不过是两个小人物,若没人背后指使,这两个小人物是万万不敢擅自在宫闱中行厌胜之术的,所以,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主谋。 但这句话许敬宗不敢说出口。 众所周知,范云仙是侍候武后的内侍,武后的内侍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幕后主谋谁的嫌疑最大,还用说么? 许敬宗不敢说,天家夫妻的事,哪怕尊贵如右相,也不敢轻易插手,神仙打架,凡人就别掺和了,溅一身血是小事,溅自己的血才是大事。 所以许敬宗说得很保留,甚至隐晦地提出了建议,此事最好到此为止,不必再追查下去,不然真相会让大家都很难看,天家暴出天大的丑闻,对皇权也是一种打击。 李治不置可否,然后望向上官仪:“上官先生,您觉得呢?” 上官仪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道:“老臣想知道陛下欲如何处置。” 李治淡淡地道:“此话怎讲?” 上官仪沉声道:“此事追查下去不难,难的是要看陛下想查到什么地步。若只是单纯追查厌胜之术的人犯,便简单多了,按图索骥便是。” “若陛下还想借此事达到别的目的,那可就复杂了,从宫闱到朝堂,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老臣以为不可取也。” 李治嗯了一声,冷着脸道:“朕非残暴之君,但今日之事,朕必须要一个结果,绝不能到此为止,指使范云仙和郭行真的人,必须揪出来,否则朕寝食难安。” 李钦载继续发呆,放空:“…………” 许敬宗接着道:“陛下的意思,是否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李治冷冷道:“自然要会审,宫闱也要清理干净,朕的卧榻之侧竟然有人胆敢行厌胜之术,岂能轻饶?许右相,三司会审交给你了,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明知此事继续查下去或许会挖出一个大雷,许敬宗还是硬着头皮,苦笑应下。 许敬宗和上官仪识趣告退,李治单独留下了李钦载。 此时李治的面色才稍有松缓,叹了口气,道:“朕自问非残暴之君,为何宫闱卧榻之侧也有人想害朕,近在咫尺竟已不能容我,放眼天下,多少人对朕怀恨在心,景初,朕这个天子……果真不得人心吗?” 李钦载道:“陛下勿虑,臣敢说,放眼大唐三代帝王,陛下登基这十几年来,所为绝不逊于两位先帝,所谓厌胜,不过极个别的跳梁小丑蹦跶,不可咎于自身,亦不可概括天下。” 李治沉沉地叹息,道:“景初,这件事朕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追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朕亦绝不轻饶,哪怕是……” 语声一顿,李治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李钦载已明白他言中未尽之意。 心头莫名沉重起来,天家夫妻究竟是做戏还是真的恩爱,李钦载并不在乎,可若这件事果真与武后有关,这对天家夫妻必然会撕破脸。 宫闱乱则朝堂乱,朝堂乱则天下乱。 李钦载并不想看到一个飘摇动荡的大唐。 他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现状挺好的,李钦载不希望它有任何变化。 但愿,这件事的主谋不是武后。 朝堂的事李钦载并没有刻意打听,但或多或少还是听说了一些。 当武后第一次帮李治批阅奏疏的那天起,她的野心已冒出了萌芽,虽然李治仍能稳稳压制住她,可朝堂上已经有了攀附她的党羽。 没人知道后党的势力究竟多大,但必然有,而且不小,比如李义府,就是后党之一。 所以厌胜之术的主谋,很难说不是武后,毕竟李治若有个三长两短,最大的受益人是她。 就算此时的她没有想过当女帝,可太子是她亲生的,搞个垂帘听政,架空天子的把戏,对武后这种女强人来说,很难吗? 李治沉默半晌,道:“景初,朕将长安百骑司暂调于你听用,许敬宗和上官仪在明面上三司会审,而你,在暗中查访侦缉,朕要知道此事的真相。”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陛下,外臣不宜干预宫闱事,恕臣不敢从命,臣本来打算今日动身回甘井庄的,臣的本分还是给学子们授业。” 李治垂睑轻叹:“景初,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你我私下也是知交好友,事情发生在朕的宫闱中,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朕实在已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了,唯有景初,朕对你一百个放心,只能拜托你了。” 李钦载苦笑道:“兹事体大,若追查到最后……臣实在扛不起啊。” 李治摇头:“无妨,不管你最后查到何人,哪怕是查到……查到皇后身上,朕亦绝不让你为难,朕想要的是真相,要知道是谁如此痛恨朕,竟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在宫中诅咒朕。” “景初,朕将你当作知交好友,朕遇艰困之时,希望有朋友能帮朕一把。” 看着李治恳求的眼神,李钦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陛下话都说到这份上,臣若再不答应,未免不识抬举了。” 李治终于露出了笑容,道:“此间事了,朕定会再去你的庄子游玩数日。” 李钦载表情一滞,你特么是不是觉得去我家庄子游玩是对我的赏赐?每次你过来都搞得庄子鸡飞狗跳,连村口的狗都绝经了,自己心里没数吗? 见李钦载表情迟疑,李治不满地皱眉:“啥意思?不欢迎朕?” 李钦载一激灵,立马拜伏于地:“蓬荜生辉,鸡犬升天!”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大理寺提审 朝堂和江湖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不想干的事必须干,不想杀的人必须杀。而且当官和当混混一样,属于高危职业,动辄便有掉脑袋的风险。 自从被李治封了官爵后,李钦载便已预料到,自己离朝堂这滩浑水越来越近,迟早有一天会双脚踏在浑水里,跟大家的颜色保持一致。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宫闱,厌胜,事涉天子皇后,里面甚至还包含了宗教元素,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严重。 万一处置不好,不论是让天子不满,还是让皇后不满,他都没好日子过,从此埋下了一个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爆雷。 可是,当李治如此恳切地请求他时,李钦载实在无法拒绝。 告辞离开太极宫,走出宫门的李钦载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李治一句话把事情丢给了他,可李钦载却不知从何查起,被拿问的郭行真和范云仙明显是两条小鱼,他们的背后必然有人指使,这个人也许是皇后,也许是世家,也许是朝堂里心怀叵测的朝臣。 宫门外,李家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空地等他。 李钦载无奈地告诉刘阿四,让他派个人赶赴甘井庄,告诉崔婕和荞儿,自己还得在长安城多待几日。 心里不由有些担心,狄仁杰已离开庄子,去并州上任别驾,学堂里那些小孽畜们没人管束,岂不是要上天? 容他们再猖狂几日,待此间事了,李钦载回到庄子,那时必折他们的翅膀,毁他们的天堂,么么哒。 正要登上马车回家,一道人影从马车后面窜了出来,嗖的一下出现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吓了一跳,下意识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宋森无辜地捂着脸,委屈的小绿豆眼水汪汪的。 李钦载愧疚极了,急忙道歉:“实在对不住,刚才没看清……” 话没说完,李钦载觉得不对,立马瞪眼道:“突然窜出来干啥?你们百骑司的业务水平就是装神弄鬼吗?知不知道我有多尊贵,吓坏了我知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这下轮到宋森道歉了:“下官失礼了,下官活该,不该把脸凑到李县伯的巴掌上……” 李钦载神情稍霁,道:“下次出场的方式尽量正常点,温和点,哪怕你从茅坑里用慢镜头慢慢冒出来,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宋森老脸一绿,然而也只能嘿嘿陪笑。 老熟人了,说话不必太客气,李钦载望着他道:“你来找我?” “是,奉陛下旨意,长安百骑司调归李县伯麾下听用。” 李钦载打量他一番,道:“连一记巴掌都躲不过去,百骑司行吗?” 宋森委屈地道:“李县伯,百骑司的本事不是挨巴掌啊……” “可你们打探消息也不行啊,上次我被倭国遣唐使刺杀,之前你们也没打探出什么,差点要了我的命。”李钦载像吵架的女人一样翻起了旧账。 宋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天聊死了啊我的伯。 迟疑半晌,宋森苦笑道:“百骑司……也并非万能,总有疏漏之处,李县伯多包涵。” 李钦载摊手道:“你看你看,多无赖的说法,我差点没命,你一句‘包涵’就揭过去了,按理说就算不必让你们剖腹自尽,至少也该赔点钱吧?” 宋森额头渗了汗,讷讷道:“李县伯恕罪,钱……是真没有。百骑司是个苦差,朝廷没那么多钱拨付。”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森点头:“知道。” “陛下命我暗中查访,找出主谋,百骑司可有头绪?” 宋森躬身抱拳:“百骑司皆听李县伯吩咐。” 李钦载一脚踹在宋森的屁股上:“屁大个官儿,倒是把官场油滑的毛病学了个十足,好好回答问题,不要敷衍搪塞。” 宋森苦笑道:“下官建议……先去大理寺提审范云仙和郭行真。” “这句不是废话,好,就去大理寺。” ………… 大理寺位于将作监对街,离皇宫有点远。 毕竟是关押人犯的地方,刑杀冲煞之地,离皇宫太近未免不吉。 李钦载一行人很快来到大理寺外,刘阿四上前表明身份,一名大理寺丞迎出来,客气地将李钦载领入大牢。 活了两辈子,李钦载这是第一次进牢房,从一座如同石堡般森严的通道进去,拾阶而下,一股恶臭和霉味扑鼻而来,熏得李钦载倒退了一步。 大理寺丞见李钦载脸色难看,不由陪笑道:“李县伯见谅,牢房就这味儿,里面关着的都是些该杀千刀的,咱们没必要让他们过得太舒适,您说对吧?” 李钦载皱眉道:“不要废话了,找个僻静无人的屋子,我要提审范云仙和郭行真。” 大理寺丞将他领入一间摆满了刑具的屋子,屋子正当中有一张矮桌和一个油腻发臭的蒲团,桌上唯一的一盏油灯奄奄一息地摇曳,像一簇即将投胎的鬼火,将牢房的气氛衬托得愈发阴郁骇人。 李钦载嫌弃地看了看脚下的蒲团,一脚将它踢飞,索性直接跪坐到地上。 寺丞讪讪一笑,请李钦载稍待,他招呼狱卒提人犯。 没多久,一个身穿白色囚衣,手脚皆戴了重镣的犯人被狱卒推搡着走进了屋子。 寺丞陪笑道:“李县伯,此人便是范云仙。” 李钦载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范云仙。 宦官标准的面白无须,身躯佝偻,时而抖动一下,眼神惊恐地看着李钦载,浑身上下处处都是鞭痕,手脚裸露处亦是血迹斑斑,显然刚被拿入大牢便被人提审,而且对他用了刑。 李钦载打量许久,突然问寺丞道:“在我之前,何人提审过他?” 寺丞急忙道:“许右相派人提审过,刑部和大理寺亦有官员在场。” “范云仙招了么?” 寺丞笑了笑,道:“他只说冤枉,从未与郭行真勾结,更未做过厌胜之事,太极殿前投的匿名谏书分明是有人陷害。” 寺丞话音刚落,范云仙便扑通跪倒在李钦载面前,嚎啕道:“乞上官明鉴,奴婢侍候皇后多年,天子与皇后亦恩爱多年,奴婢怎会做诅咒天子的大逆之事?” “那封谏书是有人欲陷害奴婢,求上官明察秋毫!”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活命的机会 范云仙跪在李钦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相嚎啕又可怜。 李钦载仍沉默地盯着范云仙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 虽然从未审过犯人,但一些基本的方法李钦载还是知道的。 审与被审之间,刑具反而是等而下之的,关键是双方心理上的博弈。 攻破了犯人的心理防线,才能将犯人所知道的掏个干干净净。 用刑具得来的供状并不靠谱,除非提审的人带有别的目的,或是只求找个认罪的人,不求真相如何。 李钦载受了李治之托,他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屈打成招的错误答案。 盯着范云仙那张哀哀求告的脸,李钦载语气温和地道:“范云仙,你可知道厌胜之事在太极宫里造成了怎样的轰动?” 范云仙一愣,然后摇头,不停地抬袖擦眼泪鼻涕。 李钦载笑了笑,道:“此事已被天子知晓,天子龙颜大怒,誓曰追查到底,既然要找到幕后主使,也要找到投匿名谏书的人,而你,范云仙,很不幸成了第一个被拿问的人,知道为何第一个拿你吗?” 范云仙哀告道:“求上官明鉴,奴婢绝不敢行此大逆之事,那封谏书分明是构陷……” 李钦载摇摇头,道:“是不是构陷,要等查出真相才知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被拿问不仅仅是谏书上提到了你,更重要的是,羽林禁卫从你的住所里搜到了升坛法器,傀儡小人,还有写着天子生辰的符纸。” “这些加在一起,不拿你简直没天理了。” 范云仙顿时呆滞,眼睛里渐渐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之色。 李钦载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对视。 良久,范云仙浑身一激灵,凄厉嚎啕道:“上官明鉴,奴婢的住所从未出现过这些物事。” “昨夜奴婢睡觉之前还打扫过屋子,根本没有您说的那些东西,定是奴婢今早被拿入大理寺后,有人偷偷将这些物事放进屋里,意图栽赃!” 范云仙哭得凄惨又真实,一边哭一边不停地以头撞地,眼泪鼻涕横流,眼里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 李钦载静静地看着他,从范云仙此刻的表现来看,好像他真是被冤枉的。 沉吟半晌,李钦载忽然望向大理寺丞,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刑房里只剩下了他和范云仙二人。 李钦载身子往前微倾,低声道:“范云仙,我名叫李钦载,你侍候皇后多年,想必听说过我,今日我奉旨提审你和郭行真,天子说了,此案不惜一切代价,无论牵扯到何人,都要严惩问罪。” “不怕老实告诉你,天子确实动了雷霆之怒,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当知宫闱行巫蛊之事会是什么后果。” “我再告诉你一句实话,这桩案子从事发到此刻,我们还没有任何头绪,所以才打算在你和郭行真身上找到突破口……” 李钦载面带微笑,像一个相交多年的老友般侃侃而谈,低柔又沉稳的声音,让范云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少许。 李钦载又道:“你和郭行真都会被提审,谁若痛快点主动招供,就会有意外惊喜。当然,我也不诓你,死罪是免不了的,惊喜的内容大概能给你的家人留条活路,摆脱诛九族的下场,只杀你一人。” “但前提是,你必须赶在郭行真之前招供,突破口只有一个,招供的先后之分决定了你和郭行真的命运。” “你若冥顽不灵,死不张嘴,等到郭行真主动招供了,那么就算你想通了再想招供,怕也来不及了,你和你的九族仍然会被诛。” 盯着范云仙惊骇慌张的眼睛,李钦载突然沉下脸,一字一字地道:“陛下需要知道的是真相,这个真相无论是从你嘴里还是郭行真嘴里说出来都行,范云仙,这是你家九族亲人唯一一次活命的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了。” 李钦载的话很实在,没有夸夸其谈,也没有空许不实际的诺言,像个老朋友谈心一般,将此案的利弊分析出来。 话已经说得很透彻,同时范云仙心中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钦载静静地盯着他,耐心地看范云仙此刻脸上的挣扎。 提审犯人说不上多么高深的技巧,就是心理博弈。摸清犯人的弱点,明确知道犯人需要什么,软肋是什么,然后,进攻他的软肋,直至突破。 范云仙面无血色,眼神里透着惊恐和绝望,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喘气声也越来越急促。 李钦载也不催他,面容平静地等待他主动开口。 良久,范云仙突然大哭摇头道:“不行,我认不了罪!真不是我干的,奴婢是被冤枉的,我不能认罪,上官明鉴,此案真的与奴婢无关啊!明明不是我干的事,凭啥要搭上我这条命?老天不公!” 李钦载轻轻吁了口气。 好吧,提审范云仙到此为止。 没有铁证之前,李钦载不会轻易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从本心和直觉上来说,范云仙此时的表现,似乎真的是被冤枉了。 如果范云仙是被冤枉的,那就有意思了。 明知他是侍候皇后的人,弄出这桩惊天大案,莫非是想把皇后拉下水,离间这对天家夫妻,逼李治再次废后? 涉及皇后废立之事,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从朝臣到世家,从宫闱宦官到邻国奸细,都有动机将大唐的宫闱搅个天翻地覆。 “今日提审便到此,范云仙,你再好好考虑要不要痛快招认,接下来我要提审郭行真,刚刚给你的机会,我也会给他一次,为了你们的九族亲人活命,也算临死前行了一桩善事,不愧对列祖列宗。你好自为之。” 范云仙哆嗦着被狱卒带走。 宋森悄无声息都走进来,低声道:“李县伯可审出结果了?” 李钦载苦笑道:“有点麻烦了,范云仙好像真是被冤枉的。” 宋森露出阴鸷之色,恶狠狠地道:“李县伯莫信这些杀才的话,人被拿问,他们自知活不了,当然要咬紧牙关不松口,拒不认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认了罪,那可就真的死定了。” “待下官再审范云仙一次,保管想要什么答案就有什么答案,让那货招完了还想招,事情不就解决了。”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陛下要的是真相,不是屈打成招的假话,你还没明白意思吗?” 宋森顿时像一只刚被主人释放过情绪的充气娃娃,瞬间泄了气,连肚子都干瘪下来。 良久,宋森又道:“下官听大理寺的狱卒说,今日上午已对二人动了不少刑具,可恨还是一字不招,要不……咱们改用美人计试试?” 李钦载愕然看着他:“你特么如此纯情是真的还是装的?郭行真且不说,那范云仙是个男根清净的宦官,你要对他用美人计?” “他用一根搅屎棍说不定都比用美人舒坦。” 宋森一愣,顿觉失言,讪讪地干笑两声。 李钦载又咳了两声,道:“我有个朋友想问问,你们百骑司……还提供美人?怎么个章程,说来听听。” 宋森低声道:“百骑司有女子,大多是犯官之妻女,百骑司从中选其貌美者,悄悄从内教坊赎身出来,再教她们一些蛊惑男人的手段和媚功……” 宋森一脸猥琐地看着李钦载,道:“李县伯若有意,下官回头给您安排?” 李钦载正色道:“不必了,我不是那种人,刚才是帮我一个朋友问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杀孽株连 李钦载有点遗憾。 断案审问这种事,其实狄仁杰比他更内行,可惜好巧不巧,案发之前狄仁杰已被调任并州别驾。 而且狄仁杰做的事更重要,李钦载只好亲自提审。 逼供没必要,用刑更没必要,李治要的是真相,不是虚假的答案。 奉了李治的旨意后,李钦载察觉自己已经处在暴风雨的中心了。 宫闱事历来都是讳莫如深,稍有触及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尤其事关巫蛊,更是有杀错,没放过。 李钦载下午进宫的时候便看到一队队的宦官宫女被绑赴宫门外,这些宦官宫女其实大多数是无辜的,可无论是无辜还是有罪,他们中间大部分人性命难保。 而李钦载这边如果查出什么真相,死的人将会更多,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被牵连诛杀者多达数万,大唐出了这事儿,只怕也少不了。 揉了揉疲惫的脸颊,李钦载叹道:“提审郭行真吧。” 没多久,同样戴着重镣的郭行真一瘸一拐走进刑房。 郭行真已受过重刑,身上布满了鞭痕,一只胳膊无力地耷拉着,看形状似乎骨折了,模样很凄惨。 走进刑房后,郭行真看了看面前的人,赫然发现竟是数日前在太极宫金水桥前与他有过冲突的李钦载,郭行真吓坏了,不受控制地双膝一软,跪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郭行真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郭真人,久违了。”李钦载笑道。 郭行真身子一抖,脸上浮起绝望之色。 自己牵扯进了如此骇人的一桩案子,上午受的刑已将他弄得半死不活,此刻提审他的人还曾与他有过旧怨,今日断难活命。 “李,李县伯……贫道是被冤枉的。”郭行真的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 经常出入宫闱的道士只有他一人,而他与武后和范云仙走得极近,从范云仙的住所搜出法器,傀儡和天子的生辰符纸…… 连郭行真自己都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干的。人证物证太完整了,辩无可辩。 李钦载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先不说厌胜之术,我倒是想问问,你经常出入宫闱,究竟与宫中哪位贵人来往甚密,这位贵人需要道士进宫作甚?” 郭行真犹豫半晌,咬了咬牙道:“贫道……是被武皇后召进宫的,当年废王立武,皇后将王皇后和萧淑妃缢杀,从那以后,皇后便常常做噩梦,梦见王皇后和萧淑妃向她索命。” “皇后深感不安,遂常召贫道入宫,为皇后驱邪作法,镇压亡魂。” 李钦载突然好奇道:“有效吗?” “啊?”郭行真茫然睁大了眼。 “我是问,你为皇后驱邪作法有效吗?” 郭行真忍着身躯的痛苦,道:“贫道或许是道行不深,两年多了,贫道升坛作法无数次,可皇后还是常做噩梦。” 李钦载道:“也就是说,你其实是个江湖骗子,而且骗到皇后头上了,对吗?” 郭行真一惊,急忙道:“非也,贫道师出西华观,自幼学降魔之道法,曾经还为太子弘作法驱邪,颇有成效,受过天子褒奖,贫道绝非江湖骗子!” 李钦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道:“郭真人可知你此时的境况?” 郭行真黯然道:“知道,贫道已无可再辩。” “你经常出入宫闱,仅仅只是为皇后驱邪吗?” “是,贫道敢以三清祖师之名发誓,除了为皇后驱邪,贫道绝未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贫道方外之人,岂会卷入这宫闱之争?难道嫌命长了么?” 李钦载淡淡地道:“说不定你已窥得天机,马上要羽化飞升,临走前干一票大的,让天子扶你上青云呢……” 郭行真:“…………” 这人刚吃过砒霜吗?说话为何如此毒。 李钦载悠悠一叹,道:“我呢,其实很不喜欢审犯人,在你之前,我刚审过范云仙,我告诉他,给他九族亲人一个活命的机会,把一切老实交代出来。” “只要主动承认厌胜之术是你们干的,你和范云仙的狗命固然保不住,但你和他的九族亲人却可免一死,机会我刚给了范云仙,现在也主动给你,郭真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认罪算了?” “厌胜之术闹得很大,太极宫内将有无数人头落地,为了少造杀孽,希望你还是主动招供了吧,我不想对你们用刑,更不喜欢搞得血肉模糊,大家互相配合一下,把这事儿认下来,天下仍然一片太平,郭真人,你觉得如何?” 郭行真呆怔片刻,然后断然摇头:“不,贫道没干过的事,绝不会认罪。这是有人诬陷我,李县伯怎可错杀无辜。” 李钦载笑了:“不急着答复我,你回去再考虑考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认不认罪都是死路一条。” “临死之前把事情扛下来,让那些真正无辜的人少死几个,便是积下莫大的功德,下辈子投胎做个宰相也不一定呢。” 郭行真的脾性似乎比范云仙刚烈多了,闻言坚定地摇头:“不,贫道绝不认罪,不是我干的,凭啥认罪?纵被错杀,我亦要留个清白名声在人间。” 李钦载深深地看着他,良久,起身道:“好,抛开你一身装神弄鬼的本事不谈,你这个人还算是条汉子。” “你先回牢房,今晚再权衡一下利弊,明日我再听你的答案。” ………… 走出大理寺,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中的压抑不由渐缓。 宋森和刘阿四等部曲等在大理寺门外,见李钦载出来,宋森急忙迎了上来。 “李县伯,结果如何?” 李钦载似笑非笑道:“老宋啊,我这个主审官都不急,你急啥?”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刚才提审人犯的功夫,宫里传出消息,宗正寺刚刚处斩宦官宫女计九十六人,皆是被厌胜之事所牵连。” “下官虽不在其位,可还是希望尽早结束此案,否则杀孽越造越大,污了天子仁德之清名。” 李钦载一怔,道:“已经杀了九十多人了?” “是,宗正寺门前的空地上血流成河,一颗颗首级用竹筐抬走,一车又一车的尸首送去城外乱葬岗,太吓人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祸水东引 一桩厌胜案,为何要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答案很残酷。 案子发生在太极宫,李治的卧榻之侧,这不是简单杀几个首犯便能结案的。 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这句话绝非夸张。皇帝真有实力做到。 一旦事发,首当其冲的便是宫人。 无论有罪还是无辜,先杀了再说。 首先便是与涉案主犯有交集的人,认识郭范二人的,与二人有过交情的,哪怕只是曾经互相礼貌打了个招呼,也算共犯。 就是这么不讲理,人治的社会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这几乎是一种蛮横的无差别屠杀,目的有两个,一是李治失去了安全感,必须亲自清君侧。 二是借这些无辜者的头颅震慑心怀不轨的漏网之鱼,让他们知道皇威王法的厉害,无论隐藏得多深都没用,宁肯杀错,不可放过。 九十六具尸首未寒,李钦载只觉得后背发凉。 身在古代的人治环境,李钦载无法说李治做错了,毕竟古代和现代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天子就是人间的神,神杀几个凡人算得什么? “李县伯,刚才可审出结果?下官觉得,还是尽快结案吧,不然死的人会越来越多,下官这等硬心肠之辈都不忍看下去了。”宋森苦涩叹道。 李钦载使劲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 “刚才我提审范云仙和郭行真,不出所料,他俩都没认罪,坚称自己是冤枉的。” 宋森冷笑道:“冥顽不灵的东西,再给他们上几样厉害的刑具,不认也得认!” 李钦载摇头:“要他们认罪简单,但若是屈打成招,前因后果便串不起来,拿两份漏洞百出的供状递给陛下,你我非但无功,反而会被问欺君之罪。” 宋森想了想,觉得也是,可还是幽幽叹气道:“俩货若死不认罪,线索便断了,咱们再从何查起?” 李钦载道:“我观郭范二人刚才的表情和眼神,直觉认为他们没说谎,或许真不是他们干的。此案背后另有隐情,我怀疑宫中藏了一条漏网之鱼。” 宋森下意识问道:“谁?” 李钦载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道:“‘漏网之鱼’的意思是,这条鱼它漏网了,跑不见了,我若知道他是谁,早被拿住了,还会叫他‘漏网之鱼’吗?” 宋森讪讪一笑。 有点尴尬,但脸皮能克服。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认真地道:“不指望你多读书,没事多吃点猪脑核桃啥的,以形补形。” 宋森咂咂嘴,道:“李县伯这句话……为何有点嘲讽的意思?您是在嘲讽我吗?” 李钦载仰头望天,半晌才点点头,肯定地道:“是。” 宋森吭哧半天,才期期地道:“李县伯真是……直率无私,交友当交李县伯这样的诤友,方不枉此生。” 李钦载笑了,尼玛这都能强行绕个弯儿拍成马屁,宋森这辈子绝对能吃上四个菜。 “说正事,百骑司在宫里也有人手吧?派人去打听打听,范云仙和郭行真在宫里可有仇人,大仇小怨,只要跟仇恨冲突有关的人和事,都给我查清楚。” “李县伯怀疑他们是被宫里的仇人陷害?厌胜之术也好,藏在范云仙住所的符纸傀儡和法器也好,都是被人悄悄栽赃的?”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今日提审二人,观他们的神色,似乎真的是被冤枉的,咱们再往上查一查,陛下需要的不是认罪,而是找出真正的主谋。” 宋森躬身抱拳:“是,下官这就去办,明日定有结果。” ………… 太极宫,承香殿。 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已被摒退,只留下武后和一名宫女。 宫女刚从宫外回来,正垂头站在武后面前复命。 “吏部尚书李义府托奴婢回禀皇后,此事万分凶险,郭行真与皇后来往甚密,无端发生厌胜之事,天子必已对皇后有了猜疑……” 武后面若寒霜,冷冷道:“李义府说甚废话,凶不凶险本宫不知么?本宫要的是他马上进大理寺,面见郭行真和范云仙,问出真相,暗里将此事做个了结,本宫没干过的事,焉能栽赃到我头上!” 宫女惶恐跪地,道:“是,奴婢已将皇后的谕令一字不差转告李尚书,今日傍晚时分,李尚书已进了大理寺见到了郭行真和范云仙。” 武后不禁坐直了身子,道:“他们可曾招认?可曾攀咬本宫?” 宫女摇头道:“二人坚称被冤枉,今日许右相亲自提审过二人,后来渭南县伯李钦载也奉旨提审了二人,郭范二人都未招供,坚拒认罪。” 武后皱眉:“难道郭范真是被冤枉的?谁敢在宫中如此大胆,竟行厌胜之术诅咒陛下,不要命了么?” 宫女停顿片刻,又道:“李尚书还说,不论真相如何,眼下最麻烦的是,就算他们被冤枉,以许右相的能耐,怕是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屈打成招,那时若真攀咬上皇后,麻烦可就大了。” 武后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慌乱。 若果真如此,那么李治必会废后,没有皇后的位置,她和武家母女姐妹焉有活路? 当初王皇后萧淑妃是怎么死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争斗无比残酷的宫闱里,失势之人,绝不仅仅只是失势,伴随而来的必然是丢命。 强自压抑内心的恐惧,武后努力镇定地道:“李义府可有对策?” 宫女道:“李尚书说,趁着郭范二人还未招供,不如咱们先下手,让二人串好口供,将厌胜之术的主谋攀咬到别人身上,二人若口风一致,案子就算结了。” 武后神情稍霁,道:“不错,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李尚书,好一手祸水东引。” 接着武后又喃喃道:“那么,该把这事扣到谁身上呢?这人必须住在宫里,还必须对陛下有怨恨,如此,行厌胜之术诅咒陛下才算合情合理……” 宫女又道:“李尚书建议皇后不妨在掖庭宫找一找,说不定有合适的人选……” “掖庭宫?”武后眉头越蹙越深:“掖庭里皆是犯了事的奴仆宫女,低贱之辈而已,本宫若随便交几个奴仆上去,这点分量,陛下也不可能会信呀。” 接着武后突然凤目一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失声道:“对了,萧淑妃当年死后,是不是还留了两位公主被发落掖庭?她们还活着吗?” 宫女垂头道:“是,她们是义安公主和宣城公主,被发落掖庭约三年了,每日做着奴仆的杂活,都活得好好的。” 武后目光闪烁,半晌,突然笑了。 “若非今日出了事,本宫还真忘了这两位公主呢,真是上天助我。” 武后笑声突敛,脸庞瞬间冰冷下来。 “你再出宫一趟,告诉李义府,让他传话郭范二人,他们的父母亲眷,本宫必善待之。明日许敬宗提审他们,让他们痛快招供,就说是被两位公主所蛊,方才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 宫女恭敬地退下。 武后独自坐在殿内,凤目出神地盯着矮桌上的烛火,神情布满了疲惫。 一国之后,母仪天下,果真便高枕无忧了么? 比如今日之事,差点就让她重新跌入万丈深渊。 所以,就算坐上了皇后的位置,还是一刻不能松懈,否则,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想到这里,武后不由冒出一身冷汗,眼神再次充满了恐惧。 绝不能再掉进深渊,她这一生,曾被发配到掖庭,也曾削发为尼,还曾在王皇后和萧淑妃的联手下,几番差点丧命。 一路淌血厮杀,终于登上这个位置,绝对不能再失去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我若动,敌必动 一场阴谋悄无声息的铺展开来。 武后就是武后,她能掌控一个王朝,也能掌控太极宫。 可是她却无法掌控身边的那个男人,武后永远忘不了今日事发时,李治望向她的眼神。 那是陌生,猜忌,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皇后母仪天下,然而在帝王面前,她仍渺小得像蝼蚁。 她这样的蝼蚁,在她之前,她的男人已经轻易碾碎了一只。 武后不希望自己是第二个,她一定要死死占住皇后的位置,一旦失去,便是死亡。 独自坐在殿内,武后定了定神,然后走出殿门,传谕移驾安仁殿。 安仁殿门外,李治的贴身内侍王常福正佝偻着腰,站在廊下一动不动。 见皇后驾到,王常福急忙迎上前行礼。 武后淡淡地点了点头,举步便往殿内走去,谁知王常福却不动声色地拦在殿门口。 武后皱起了眉,眼神渐冷。 王常福额头渗汗,但还是努力陪笑道:“皇后见谅,陛下说了,今日抱恙,不见任何人。” 武后冷冷道:“本宫也不见吗?” 王常福身躯抖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说……不见‘任何人’,皇后恕罪。” 武后大怒,眼中顿时闪过杀意。 “本宫若一定要闯进殿呢?”武后盯着他道。 王常福却飞快将身子横移数尺,让出了殿门,陪笑道:“皇后若一定要见,奴婢当然不敢拦,皇后您请。” 武后却一动不动,站在殿门外,定定地注视着殿内的一盏琉璃宫灯。 不知过了多久,武后突然转身,下令回寝宫。 转身的刹那,一阵微风拂过廊下,武后莫名打了个冷战,眼神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惶然。 ………… 李家新宅。 从大理寺提审犯人回来后,李钦载便没再出门,他忙着参观自己的新宅邸。 独属于自己的宅邸,走在府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觉得自信满满,要不是脸皮不太厚,他都想效魏晋狂士那样脱光了裸奔。 逛完一圈后,李钦载觉得很满意,唯一不足的是,很多方便生活的电器没面世,空调电视什么的。 要发明这些电器……基本不可能,前世本就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毕业生,李钦载还没逆天到这个程度。普通毕业生会的,他不一定会,普通毕生生不会的,他肯定也不会。 新宅里处处透着新的气息,李钦载蹲在后院的假山边,犹豫要不要将崔婕和荞儿接来长安住一阵。 他才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样的年纪想婆娘,很合理吧? 想完以后若尚有余勇可贾,不妨换个姿势想想三上老师,以及……暂时住在自己新宅里的金乡县主。 想到金乡县主,李钦载就有点无奈了,她居然真的住下了,这姑娘怕是分不清真话和客气话…… 吴管家从前院匆匆赶来禀报,宋森来了。 宋森出现在李钦载面前已是一脸疲惫,眼圈泛着黑,像被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刚吸完的人渣。 李钦载打量着他,啧啧有声:“虽然不知道宋掌事昨晚干了什么,但你的黑眼圈写满了故事。” 宋森苦笑道:“下官忙了一整夜,百骑司上下都在查郭范二人的底。” “查到什么了?” 宋森叹道:“别的不说,范云仙在太极宫里积怨甚多,他仗着皇后内侍的身份,对宫人多有欺凌,那郭行真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往出入宫闱盛气凌人,也被很多宫人暗暗非议。” “李县伯若欲从他们身上找到陷害他们的主谋,怕是要等待一段日子,待百骑司一个一个排查。” 李钦载摇头:“不行,陛下的暴脾气等不起了,多等一日便又有无数宫人丧命。” 宋森无奈道:“那该如何是好,这案子本就是个悬案,总要假以时日才能解开。” 李钦载想了想,道:“那就从最近的几桩慢慢往前推,二人最近得罪过的人,主谋的几率很大,仇恨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马上报复,不会隐忍太久的。” 宋森到:“郭行真最近的一桩恩怨倒是发生不久,而且宫人皆知……” 李钦载顿时精神一振:“说说,他最近与何人结怨,我感觉这条大鱼马上要浮出水面了!” 宋森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弱弱地朝李钦载的胸前一指:“与郭行真最近结怨的人,正是李县伯您。”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 “前些日,您与郭行真在承天门金水桥有过冲突,您还把一名宦官踹进水里,郭行真不得不对您服软,李县伯难道忘了?” 李钦载深呼吸,面带几分MMP的微笑:“宋掌事,你忙活了一整夜,就忙出了个这?就这?” 宋森急忙道:“当然不止,而且下官知道李县伯断不可能有嫌疑,您是外臣,怎么可能栽赃到宫里去。” 李钦载面颊抽搐几下,道:“你继续说。” “郭行真最近倒也没啥,范云仙得罪的人可就多了,这货在宫里向来跋扈,不把别的宫人放在眼里,动辄纠集一群帮凶欺凌宫人,宫人对他敢怒不敢言,若说栽赃的主谋,下官以为最大的可能应是范云仙的仇人。” 说着宋森递上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道:“这些人都是被范云仙最近欺凌过的,其中有三人被范云仙和帮凶打成重伤。” 李钦载接过来匆匆一扫,然后神情陷入茫然。 其实这份名单对李钦载的意义不大,上面的名字太多了,百骑司若一个一个的排查,等待的时日漫长,李治着急要真相,等不了那么久。 更何况,陷害郭范二人的主谋是他们的仇人,这只是李钦载的猜测,也或许并非仇人,朋友背地里捅刀子比仇人更狠。 接下来怎么办? 李钦载苦思许久,想到了一个办法。 敌不动,我不动,我若动,敌必动。 “宋掌事,你想办法在宫人中散播一个流言,就说我们已经锁定了破案的方向,幕后主谋必是郭范二人的仇人,百骑司正在逐一排查。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迅速在宫人中传播开。” “然后百骑司再暗中观察,看有没有人沉不住气,先露出破绽。”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案情突变 我若动,敌必动。 这属于一场心理博弈,看谁沉不住气,一旦对方动了,就必然会有破绽,有了破绽,他就暴露了。 不算多聪明的法子,但它至少是个法子。 ………… 宫闱厌胜终于事发。 这种事是不可能瞒住天下人的,太极宫有宫人万余,这几日莫名被拿入大牢的有千余人,株连蔓引,人心惶惶,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堂上,连长安市井民间也传得沸沸扬扬。 朝野震惊,议论纷纷。 发生如此恶劣严重的大案,朝臣们反而不敢吱声了,以往朝会上像菜市场般吵闹的情景,如今却个个噤若寒蝉。 朝臣们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了天子那根敏感的神经,然后大手一挥,说话这么大声,你就是厌胜案的同党,洒掉洒掉…… 民间百姓或许只将此案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朝臣们可都是读过书的,他们知道宫闱中一旦发生巫蛊之祸,会是多么要命,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历朝历代,但凡宫闱发生巫蛊案,最少都是上千颗人头打底,上不封顶。这种案子是最容易惹天子震怒的。 天子一旦震怒,那就不必在意什么证据和道理,无论有罪还是无辜,哪怕是人际关系上稍微沾点边儿,都是抄家杀头的下场。 消息传开后,朝堂上人人自危,上至宰相,下至八品小官,皆讳莫如深。 唯一的好消息是,朝会上终于和谐了许多,几乎没人敢吵架了,朝会时虽说不上欢声笑语载歌载舞,至少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特别的乖巧懂事。 事发第三日,许敬宗和上官仪进宫,向李治禀奏厌胜案进程。 许敬宗和上官仪深知事态严重,牵连甚广,言辞间颇为慎重。 郭范二人被关押大理寺三日,这三日里许敬宗提审八次,用刑四次,可以说用尽了一切办法要得到他们的供状。 然而郭范二人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无论受了多重的刑,二人仍咬死了牙关不松口,坚称是被人陷害。 他们很清楚,此事绝不能承认,一旦被屈打成招,或许能免了眼前的痛苦,但他们的性命却连最后一线生机都失去了。 咬紧牙关只是为了求生,人在求生时,意志力还是很坚定的,哪怕是这两位看起来完全不像英雄好汉的人,为了活着也硬生生扛下了大理寺刑具的折磨。 安仁殿内,李治不满地瞪着许敬宗和上官仪,道:“三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得到,二位就是这样办事的?” 许敬宗面带惭色,垂头道:“陛下恕罪,臣已尽力,恩威皆施,仍一无所获,郭范二人咬死了自己被冤枉,臣实在拿他们没办法。” 上官仪瞥了许敬宗一眼,鼻孔里发出不易察觉的哼声。 李治的目光望向他,道:“上官先生如何说?” 上官仪沉声道:“老臣虽没拿到郭范二人的供状,但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供状,也能推理出一二,至于证据和供状,呵呵,如此严重且恶劣的事情面前,证据反而已不那么重要。” 李治严肃地道:“朕愿闻其详。” 上官仪缓缓道:“别的且先不说,厌胜之术必由道士作法,郭行真这两年经常出入宫闱,那么经常召见他的人究竟是谁?这个答案其实很容易查。” “还有,范云仙是皇后身边的内侍,最得皇后信任,事情偏偏就那么巧,那些升坛法器,傀儡小人,和陛下的生辰符纸,偏就在范云仙的住所里找到了。” 李治怔忪之后,目光渐渐沉了下来,蹙眉久久思索不语。 旁边的许敬宗却听得心惊肉跳,朝上官仪投去惊骇的目光。 这老货不要命了么?这话都敢当着天子的面说出来,他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这是暗示天子废后啊! 上官仪却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话。 李治也被吓了一跳,表情顿时踟蹰起来。 事发之后,李治确实对武后有过猜疑,也确实对她生了戒防之心,可是废后……他却未曾想过。 或许,李治的心底深处,仍然对当年那位在感业寺写下《如意娘》的武媚娘余情未已。 重情之人无法忘情,曾经美好的回忆已然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尽管时过境迁,眼前人已非当年人。 可她,终究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啊。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君臣沉默良久,李治缓缓道:“上官先生的意思是,皇后涉案其中?” 上官仪沉声道:“老臣非此意,老臣只是推测,宫闱厌胜案有两种可能,一是郭范二人说的是实话,他们确实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主谋要陷害是正是皇后。二是,郭范二人本身就是主谋,他们瞒着皇后对陛下作法厌胜。” 一旁被吓得满头大汗的许敬宗急忙补充道:“臣以为上官先生所言甚是,皇后已是后宫之主,臣说句犯忌的话,偌大的太极宫里,皇后已无敌人。” “她已坐稳了皇后的位置,若论动机,她完全没必要作法厌胜谋害陛下,陛下若有不可言之事,皇后的处境必然急转直下,所以臣以为,皇后是无辜的。” 上官仪嘴唇嗫嚅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许敬宗一直在悄悄观察他,见上官仪要说话,许敬宗立马朝他投以警告的眼神。 尼玛你个老货要作死不要连累我,我现在可还坐在你身边呢。 李治身子往后倾斜,脸上露出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的表情。 半个身子陷入朝堂污泥里的人,说话做事果然羁绊太深,步步犹疑。 正在这时,一名宦官却匆匆跑到殿门外,躬身道:“陛下,大理寺卿有急事禀奏,郭行真和范云仙二人招供了!” 殿内君臣三人一惊,同时坐直了身子。 李治沉声道:“说,何人是主谋?” 宦官垂头道:“郭范二人称,被掖庭的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重金收买,故而作法厌胜,诅咒天子。” 李治闻言呆滞半晌,接着身子一软,重重坐了回去,面色一片苍白。 正文 第四百章 孤家寡人 随着郭行真和范云仙二人的突然招供,整个案情瞬间掉转了方向。 谁都没想到,真正的主谋居然是被软禁在掖庭的两位公主。 李治不敢置信地坐在矮桌后,呆怔地注视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 许敬宗和上官仪一脸惊骇,怔怔不能言。 良久,许敬宗突然想到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的出身,以及她们如今的处境,于是猛地一拍大腿,豁然开朗了。 两位公主的生母可是武皇后不共戴天的仇人萧淑妃,这个解释够不够? 太足够了,简直是合情合理,甚至许敬宗都忍不住想抽自己,为何自己没有早点怀疑她们。 杀母之仇,幽禁掖庭之怨,厌胜之术若成,父皇早崩。厌胜之术若不成,转手便栽赃武后,不管怎样的结果,对两位公主报仇的大计都是有利无害的。 而且两位公主隐藏得够深,谁能想到被关在掖庭里不见天日的两位公主,竟然还能在太极宫里翻云覆雨呢? 左思右想,许敬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而一旁的上官仪显然与许敬宗的反应不一样,听到宦官的话后,上官仪最初震惊过后,便捋须蹙眉不语。 如此顺理成章的么?他和许敬宗几乎啥都没干,主谋便浮出水面了? 而且,郭范二人昨日还是一副打死不招的好汉形象,今日却突然主动招供了,就这么巧的吗? 见李治神情呆怔,上官仪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说。毕竟犯人主动招供了,纵然疑点再多,也不宜在此刻说出来。 宫闱巫蛊之祸本就十分敏感,上官仪又不是老糊涂,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充当搅屎棍。 李治呆怔许久,失神地道:“她们……竟然是她们?怎会是她们?” 许敬宗心眼比较多,先仔细想了想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是否有后台。 嗯,没有,她们的生母萧淑妃,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就算萧淑妃诈尸活过来,以武皇后的实力,也能让她再死一次,死得更透,更凉。 于是许敬宗上前一步,果断地道:“陛下,当下之计,应马上关押两位公主,并委员提审,厌胜之祸举国皆知,陛下当须不枉不纵,否则难以对臣民交代。” 上官仪抿紧了唇没吱声,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李治却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身子软软地往后一靠,神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叹道:“便如此吧,王常福传旨,着令将义阳宣城两位公主羁押宗正寺,着寺卿提审。” 殿门外,王常福躬身领命,正要转身离去,李治忽然叫住了他。 迟疑半晌,李治沉声道:“告诉宗正寺卿,可提审,不可用刑。” 看着殿内的许敬宗和上官仪,李治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朕累了,今日便散了吧。” 大殿内,李治独自呆坐,脑海里闪现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的面孔,然而不知为何,两张面孔却始终拼不出清晰的模样,眉眼鼻唇都是那么的模糊,仿佛还停留在她们年幼的时光。 同住一座宫殿内,可笑的是,似乎好几年没见过她们了。 当年萧淑妃倒下,两位公主也被牵连圈禁掖庭。 从那以后,李治便忙着对付长孙无忌,褚遂良,巩固自己的皇权,再接下来,李治的身子越来越差,整日头晕目眩,连批阅奏疏都拿不动笔了…… 于是,两位亲生的女儿,从此真的从他生命中退了出去。 今日再听到她们的消息,居然是谋害他。 此刻李治的心情很复杂,有些愤怒,又有些愧疚,心思百转千回,终究拿不定主意是恕还是杀。 大唐的皇室仿佛被老天诅咒,诅咒历代帝王得到江山的代价,就是失去亲情。 三代帝王,兄弟阋墙,父子为敌,至亲相残。 李治原本以为自己是特例,然而今日才知,他终究还是活成了孤家寡人。 “来人,奉酒来!”李治忽然朝殿外喝道。 今日他很想一醉,祭奠孤家寡人注定付出的代价。 ………… 作为新宅的男主人,李钦载终于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为所欲为了。 国公府的八号技师必须调过来,别的技师给他按他咳嗽。 以后就在府里搞个金盆洗脚城,每天小保健,还不得起飞喽。 其次就是亲自做顿饭,惦记已久的大雁,一只红烧一只清炖,当初成亲后,吴通把两只大雁放生了,令李钦载颇为失落,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轻饶。 前院已架好了烤架,大雁拔毛腌制,洒上各种香料,炭火下滋滋冒油光。 荞儿若在就好了,两只最肥的腿必然给他留着,亲爹烤的肉,荞儿向来很给面子,每次都吃得一点不剩。 宅子里的下人们远远驻足,观察院子里的这位新主人。 这位新主人似乎与别的权贵完全不同,哪有亲自下厨烤肉的,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新主人的脾气倒也温和,对任何人都是笑吟吟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残暴不仁的迹象,听说新主人当年是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今日看来,应该是谣言了。 大雁快烤好了,院子里飘满了浓浓的肉香。 用匕首割下一块腿肉,李钦载一边呼哧着凉气,一边往嘴里送。 还没品尝出味道,吴管家来报,有客来访。 客人是李素节,今日的四皇子仿佛被人抽干了魂魄似的,一脸浑浑噩噩地来到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这货今日吃错药了?连基本的弟子礼都忘了,太久没抽他鞭子,稍停找个借口给他加个状态。 “我都怀疑你是闻着味儿找来的,刚烤好你就出现了。”李钦载嫌弃地撇嘴,割下一只腿递给他:“吃吧,回头留下饭钱,不能白蹭。” 李素节木然接过大雁腿,却没吃,仍呆呆地坐着,像一具魂魄残缺的行尸走肉。 李钦载心中奇怪,试探着道:“身上带钱了吗?都交出来。” 李素节立马伸手掏入怀里,一个绣着锦花的精致钱袋掏了出来,递给李钦载。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这货怎么了?好像被人催眠了似的,有求必应。 “玉佩也不错,摘下来送我。”李钦载继续试探。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求告 这弟子好像傻了,李钦载决定救醒他之前,先把自己的口袋喂饱。 意外之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钦载当然不会客气,一会儿的功夫,李素节身上的碧玉头簪,玉带,玉佩,钱袋……反正值钱的都落到李钦载手里了。 比打劫有前途,既斯文收获又大。 心满意足的李钦载将刚刚搞来的值钱玩意儿收好,这才露出老师该有的模样。 抬手便是一记巴掌,狠狠扇在李素节的后脑勺上。 啪的一声脆响,李素节终于回神,愕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茫然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瞬间化作一脸焦急:“素节,你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李素节呆滞地道:“呃,劳先生费心,弟子没事。” 下意识摸着后脑勺,李素节又道:“刚才有人打我吗?”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刚才为师给你施了个招魂术,终于把你的魂魄追回来了,快谢谢我。” 李素节条件反射起身行礼:“多谢先生……嗯?我玉带呢?玉佩呢?” “不知道,你进我家门就这副模样,应该是刚刚被人抢了吧。”李钦载面不改色地道。 李素节苦笑道:“罢了,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 李钦载笑了,他喜欢豁达的人,尤其是豁达且不计钱财的人。 没滋没味地嚼着大雁腿,李素节心事重重,目光呆滞,眼看魂魄又要飞走了。 李钦载见状又抬起了手,打算再给他来个招魂术。 谁知李素节下意识往后一躲,连连道:“先生不必了,弟子魂魄尚在。” 李钦载哼了哼,道:“你呢,不想来可以不来,但是进了我家的门,建议你的表情最好喜庆一点,不求你载歌载舞,至少也不要一副奔丧的表情,我阳寿大约还有八十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把你送走。” 李素节苦笑,行礼赔罪。 “说说吧,遇到啥事了?” 李素节犹豫半晌,突然扑通朝李钦载跪倒,伏地大哭道:“求先生救我两位姐姐!” 李钦载吃了一惊:“啥意思?说清楚了。” 李素节哽咽道:“弟子的生母是萧淑妃,当年宫闱里的那些事,先生想必知道,从那以后,我的两位姐姐便被圈禁掖庭,而弟子,也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拜先生为师后,才算保住了自己的命。” “可今日早间,羽林禁卫将我两位姐姐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都带走了,将她们关进了宗正寺……” 李钦载表情渐渐严肃:“她们犯了何事?” 李素节泣道:“两位姐姐在掖庭孤苦无依,餐食不继,能犯何事?弟子打听了,据说宫闱最近出了厌胜大案,不知什么缘故,我的两位姐姐竟然成了主谋,父皇亲自下旨,将她们关进宗正寺严审……” 李钦载眼皮一跳,失声道:“厌胜案?此案跟她俩有啥关系?” 李素节哭道:“弟子也不知,我两位姐姐圈禁掖庭多年,在掖庭里遭受诸多虐待,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心力去做这桩大逆不道之事,分明是有人诬陷!” “谁诬陷她们?” 李素节摇头:“弟子打听过了,据说关在大理寺的郭行真和范云仙主动招供了,说他们是被我两位姐姐指使的。” 李钦载又吃了一惊,昨日他提审二人时,他们还死咬牙关不松口,今日便主动招供了,还把两位公主牵连进来。 李素节仍跪在他面前泣道:“先生,弟子敢以性命担保,我两位姐姐绝非主谋,她们自幼性情温良,与世无争,受了委屈也是忍气吞声,人前人后从不道人是非,如此温婉的女子,怎么可能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李钦载却一言不发,眼中光芒闪烁。 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如果说厌胜案是一桩阴谋的话,那么随着郭范二人的主动招供,这桩大案里面又有了阴谋。 越来越复杂了,李钦载已经失了头绪。 李素节跪在他面前嚎啕哭道:“先生,弟子深知此案凶险,事关宫闱秘事,外臣不宜掺和进来,可……两位姐姐生死未卜,弟子放眼长安,除了先生,实在没有能依靠的人了。” “求先生看在师生一场,救救弟子的两位姐姐。” 李钦载神情凝重道:“这桩案子很要命,巫蛊之祸历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我若参与太深,只怕下场难料……” 李素节浑身一震,接着伏地大哭,却也不再求李钦载帮忙了。 他很清楚巫蛊之祸的严重性,这种案子简直跟起兵谋反同一个性质,李钦载教授他学问已是大恩,他怎忍恩将仇报,置先生于死地。 然而想到孤苦无依的两位姐姐,此刻在宗正寺里不知遭受怎样的折磨,李素节痛恨自己的无能,哭得愈发伤心悲怆。 李钦载的脑子里却在思索这桩大案的阴谋。 如果说厌胜案事发时,李钦载凭直觉认为与郭范二人无关的话,今日郭范二人的主动招供,必然是受人指使。 郭范比谁都清楚,一旦招供认罪,便是身死魂灭的下场,能指使他们认罪的人,能量必然不小。 尤其是他们的亲眷家人,既是筹码也是承诺。 能让郭范甘心认罪的,想必除了他们的亲眷家人,再无任何能打动他们情愿赴死的利益了,认罪就是死,人都死了,利益何用? 那么,这个让他们认罪的人是谁呢? 李钦载轻轻呼出一口气。 答案已呼之欲出。 除了宫里那位女人,还能有谁? 不得不说,这一招祸水东引真的高明,本来案发时她便背负了各种嫌疑,随着郭范的认罪,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两位公主身上。 而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自辩的话,事实却已成功洗清了她的嫌疑。 未来能成为华夏数千年来唯一的女帝,她的能力,她的急智,她的手段,都是当世顶尖的。 今日若没有李素节的求告,以李钦载的性子,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那两位素未谋面的公主,李钦载不是圣母,更不是救世主,他救不了那么多人,也没有仗义拔刀的实力,只能选择漠视。 然而,此刻自己的弟子跪在他面前哀哀求告,李钦载顿时陷入了挣扎。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有事老师服其劳 “不惹事,不怕事”这种境界,其实大多数人并不具备。 世人营营碌碌,总有色厉内荏的张狂者,亦有忍气吞声的懦弱者,真正能做到不惹事不怕事的人,在这世上至少是个名震一方的人物。 李钦载也不具备这种品质,如果他有,上辈子也不至于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社畜。 面对李素节的哀哀求告,李钦载陷入了挣扎,他很不想掺和这件事,因为会要命。 “素节,我……”李钦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这个年代,师生如父子,弟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当老师的若视而不见,以后怎么好意思腆着脸教他们学问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素节,你先冷静下来,遇事慌乱,只会哀求别人帮忙,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吗?” 李素节垂头,飞快擦干了眼泪。 李钦载满心烦躁,使劲挠了挠头,叹道:“你先回去,我想想办法。” 李素节闻言立马抬头,眼里露出惊喜的光芒:“真的吗?先生能救我两位姐姐?” 李钦载闭上眼:“快滚,你这张脸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会忍不住改主意。” 李素节连道谢的话都不敢多说,嗖的一声原地消失。 李钦载叹了口气,又揽下一桩天大的麻烦,自己究竟图什么? 独坐院子里,烤好的大雁已经凉了,李钦载完全没了食欲。 如何救下两位公主的同时,还能自保,李钦载脑子里不停地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次,他的对手是武后。 与上次并州粮案不同,这次李钦载若出手救人,触动的可是武后的核心利益。 厌胜案祸水东引,武后的目的不仅仅是洗清自己的嫌疑,同时还要斩草除根,把昔日敌人的后代全都铲除。 李钦载甚至能猜到,若非李素节已拜他为师,恐怕这次连李素节都会被此案牵连进来。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得不得罪武后的事了,就算他想救人,都不知如何入手。 真正的主谋还在宫里潜伏着,两位公主成了替罪羔羊,主谋高兴还来不及呢,愈发不会露面。 想救人,李钦载连第一步如何迈出去都完全没头绪。 身后传来轻悄的脚步声。 “李县伯,这件事你不能掺和!”金乡县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钦载回头,上次宿醉后,金乡暂时借住在李家,亲爹出远门打工修路去了,金乡成了留守儿童。 关爱留守儿童是纨绔子弟应尽的责任,所以李钦载才让她暂住下来。 “你都听到了?”李钦载问道。 金乡点头:“我无意听到的。” 顿了顿,金乡很严肃地道:“李县伯,你不能掺和这件事,会要命的。” 李钦载露出霸道总裁的邪魅狂狷:“你在教我做事?” 金乡一愣,随即柳眉竖起,正要发火,李钦载突然换了画风。 “啊,对不起,角色代入错误,我以为你是崔婕……嗯,多谢县主提醒,好意心领了。” 金乡气道:“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正经!” “弟子有事,老师服其劳。我也没办法……”李钦载苦笑道。 金乡白了他一眼:“‘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倒是反过来了,世上哪有老师服其劳的道理。” “师生即是父子,儿子有了麻烦,当爹的能视而不见吗?”李钦载叹道:“比如县主你,若不小心一头栽进了茅坑,世上唯一不嫌弃你浑身是屎,敢亲手把你捞起来,并真心觉得洗洗还能要的人,只有你爹滕王殿下了吧?” 金乡呆滞半晌,接着勃然大怒:“李钦载,你狗嘴里能说人话吗?你才栽进茅坑,你才浑身是屎!” “县主息怒,我只是打个比喻,并不代表你真的……嗯?你这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模样,难不成你真的……?” “没有!姓李的,你不要太过分,我好心好意劝你不要干傻事,你便是这般编排我么?”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敷衍地道:“多谢县主的好心,我会记住的。” 金乡深呼吸,暗暗说服自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李钦载的嘴贱,自己早就从崔婕口中听闻了不少事迹,平胸而论,这一次他还不算最贱的。 平复了暴怒的情绪,忍住了把这登徒子掐住脖子塞进茅坑的暴戾念头,金乡努力用认真的语气道:“李钦载,看在婕儿的份上,你莫做傻事,这件事不是你能掺和的,你有妻有儿,出了事妻儿怎么办?” “厌胜案我听说了,据说牵连的宫人不下千人,事发才三日,已有数百宫人被株连丧命,巫蛊之祸历来被帝王忌讳,任何人牵扯其中,必将承受万钧雷霆,李钦载,你掺和不起。” 李钦载目光如湖泊般平静,淡淡地道:“我只想帮弟子一个忙罢了,厌胜巫蛊什么的,我并不想掺和。” 金乡加重了语气道:“你帮了这个忙,就已身陷其中了,难道你不懂么?” 李钦载笑了:“师生如父子,还是那个比喻,比如说,你不小心一头栽进……” 话没说完,金乡大怒:“李钦载,你混蛋!” 说完金乡扭头就走。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李钦载呆坐许久,神情萧瑟地叹了口气,道:“来人,给我更衣。” 穿好官服的李钦载出门,登上马车径自奔太极宫而去。 直到李钦载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内,拐角廊柱下,金乡的身影转了出来,盯着大门的方向,恨恨的目光仍余怒未消。 “没见过自己非要找死的人!如此大的祸事也敢往里掺和,真觉得自己的八字生得硬么?”金乡恨恨自语。 嘴上骂个不休,金乡的表情却越来越挣扎。 许久之后,金乡突然狠狠一跺脚:“混蛋,匹夫,登徒子,无耻之徒!若不是为了……为了婕儿,我才不帮你!” 说完金乡不再犹豫,整了整发鬓后,吩咐侍女备车出门。 ………… 太极宫,安仁殿。 李钦载跪坐在李治面前,两人表情严肃,眼睛盯着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黑白错落,却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这是昔日李治在甘井庄度假时,李钦载教他的玩法。 李治学会后顿觉比围棋手谈好玩,要动脑,却不至于太消耗脑力,很适合休闲舒缓压力,回到宫里后也乐此不疲。 棋盘上,李钦载执白,李治执黑,眼看李治已占尽上风,一子落下,四星连珠,胜局已定。 李治高兴极了,一脸坏笑看着李钦载,等他再落一子便赢了此局。 李钦载心不在焉,待到想认真时,已然回天乏术,沉吟思索良久,突然伸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通乱拨。 李治笑容一僵,眼看一盘稳赢的棋被他拨乱,却来不及阻止。 “你,你怎可耍无赖!”李治惊怒道。 李钦载表情一整,正色道:“陛下,臣尝闻‘业精于勤而荒于嬉’,陛下是大唐英主明君,怎可沉迷于嬉玩小道,臣必须劝谏陛下,明君不能瞎玩,不如认真批阅奏疏去吧。” 李治气坏了:“朕与你玩个五子棋就不是明君了?再说,这五子棋还是你教朕玩的,朕若是沉迷于嬉玩的昏君,你便是佞臣。” 接着李治咂咂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咦,这句话不错,景初的嘴里常有振聋发聩之警言,善也。” 李钦载没接话,迟疑半晌,终于直奔主题:“陛下,听说厌胜案已查到主谋了?” 李治表情一僵,苦涩一叹:“是,没想到是朕的两个女儿……” 李钦载想了想,道:“陛下嘱臣暗中侦缉此案,臣却一无所得,是臣辜负了陛下,臣失职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臣为大唐流过血 不管自己办事是好是坏,领导面前先认错再说。 这是前世当社畜时的经验,非要跟领导争是非曲直的人,通常换工作比较勤。 李治这位领导官儿比较大,属于那种基本没有升职可能的大领导,如果还想升一升官儿的话,只能羽化飞升换个地图,从草根神仙开始奋斗了。 李钦载认错的态度特别虔诚,认错嘛,不痛不痒不花钱,也不寒碜。 “景初莫自责,本是宫闱之事,你是外臣,行事诸多不便,朕也是糊涂,本就不该让你来办,幸好郭范二贼识时务,痛快招认了,倒也省了朕一番麻烦。” 李钦载垂头道:“是,幸好郭范二贼识时务,臣本来打算再次提审二贼,给他们上点刑具,没想到他们招认得如此痛快,全托陛下洪福,如此大案三日间便轻松而解。” 李治笑着刚要说什么,突然咂咂嘴,觉得不对。 这话……似乎有点别的意思呀。 眼神认真地盯着李钦载的脸,见他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连目光也是波澜不惊,仿佛刚才这句话只是君臣之间的客套对答,如同谈论吃没吃饭一样正常又毫无意义。 李治使劲眨了眨眼,是错觉吗?是自己想多了吗? “朕委实没想到,厌胜案的主谋竟是朕的女儿……”李治黯然道:“按说朕应该非常生气,将她们杀之而后快,可朕不知为何,却满心愧疚……” “自萧淑妃死后,朕对她的子女冷漠以待,就连她们被圈禁掖庭,朕也不闻不问,本来朕还用朝政繁忙一时忘怀来当作借口原谅自己,可是越想越觉得,这种借口简直可耻……” 李治苦笑:“朕真正的心思,是远离,是记恨,是恨屋及乌,朕这个父亲当得如此失败,让女儿受了那么多委屈,请个道士诅咒朕,虽大逆枉法,倒也合情。” 李钦载微微动容,李治能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剖析内心阴暗的想法,显然是真正将他当成了朋友知己,帝王本不该说的实话,能够坦然说出口,至少他有勇于面对自己阴暗一面的勇气。 “臣听说两位公主已被圈禁于宗正寺,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们?”李钦载试探问道。 李治神情一怔,陷入挣扎犹豫。 子女做了再严重的错事,当父亲的或许都能原谅,可是站在帝王的立场,就算他想原谅,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天家事,天下事。 事闹大了,朝野沸腾,有推波助澜者,有正义凛然者,各怀心思的人太多,两位公主的命运已不是李治能轻易决定的了。 “待宗正寺卿审过她们,拿到供状后再说吧。”李治无奈地叹道。 李钦载忍不住想问,能不能对两位公主网开一面,却终究还是闭嘴。 刚才的君臣对话可以算作无关痛痒的闲聊,但一旦开口求情,那就代表李钦载正式参与其中了。 事情没解决,主谋仍逍遥法外,李钦载绝不能太快表露自己的立场,否则人还没救出来,自己反倒搭进去了。 “陛下,既然厌胜案已破,臣的差事是否可以交卸了?两位公主是主谋,其他的帮凶也已落网,剩下便是宗正寺和刑部大理寺的事了,臣已不必参与了吧?” 李治点头笑道:“那就交卸了吧,景初离开庄子多日,也该回去看看那群无法无天的学子了。” 李钦载笑道:“臣还得多谢郭范二贼主动招供,还招得那么痛快,省了陛下和臣一番麻烦,臣刚提审他们的时候,还一副被冤枉的嘴脸,哭天抢地涕泪横流,哈哈,这不还是招了么。” “既然案子已破,臣明日便回甘井庄。” 说着李钦载起身行礼,打算告退。 谁知李治的表情却突然僵住,李钦载刚才的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咀嚼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味道不对。 “慢着!景初且住。”李治突然唤道。 李钦载停下脚步,莫名地看着他。 李治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景初刚才所言,是何意?” 李钦载一脸茫然:“臣……所言,就是那个意思啊,臣明日回甘井庄教书,呃,臣说错了什么吗?” 李治沉下脸道:“不对,前面那句。” “臣……多谢郭范二贼主动招供,省了君臣一番麻烦,这句也没错吧?”李钦载愈发茫然,满脸无辜的表情楚楚动人。 李治表情渐渐阴沉:“朕怎么觉得……嗯,二贼明明痛哭流涕,坚称被冤枉,为何相隔一日后,便如此痛快主动招认了?这不对!” 李钦载吃了一惊:“二贼主动招认不对吗?人证物证俱在,已是铁证如山,哪里不对?” 李治冷着脸沉思半晌,缓缓道:“从武德,到贞观,再到朕登基这十余年,大唐朝野也曾有多桩大案巨案……” “朕可以认真告诉你,从未有哪桩大案巨案侦破如此容易,如此顺风顺水,仿佛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就等朕派个人下去一拿就拿到,然后问罪判决。” 李钦载惊愕道:“破案顺利……难道不好么?” 李治摇头:“不好,太顺利,反而做作了。” “陛下是说……” “短短三日,这桩大案便告破,主谋帮凶物证俱在,案子定成了铁案,不错,一切都很顺利,所有真相也是合情合理,”李治突然露出冷笑。 “可是,不知为何,朕却觉得自己成了傻子,被无数人糊弄的傻子!” 李钦载心悦诚服地道:“陛下不傻,一点都不傻,真的。” 这句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李治阖眼沉思,久久不出声。李钦载垂头恭立,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过欣喜。 良久,李治缓缓道:“没错,越想越不对劲。太顺利了,最大的疑点是,二贼态度转变太快,一日之间突然翻转,这就很不正常,朕原本不以为意,然而仔细一想,此案最大的漏洞便在此。” 眼神渐渐变得冷厉,李治沉声道:“景初,你暂时回不了甘井庄了。” “呃,陛下……” “这件事没完,很可能是一桩冤案,朕要你继续查缉,找出真相。” 李钦载露出为难之色:“陛下恕罪,臣……实在不敢担此任。” “为何?”李治皱眉道。 “宫闱之事,巫蛊之祸,自古株连蔓引万人牵连,太凶险了,臣胆子小,真的很害怕被卷入其中,”李钦载可怜兮兮地望向他:“陛下不如另委他人,让臣回甘井庄老老实实当教书先生吧。” 李治不满道:“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若连你都不能为朕分忧,满朝文武朕还能信谁?” 李钦载垂睑低声道:“陛下,臣还年轻,有妻有儿,日子正过得红火,若因此案而落了难,丢了命,臣的妻儿从此孤苦无依……” 话没说完,李治大怒:“胡说个甚!有朕在,谁敢让你落难,谁敢让你丢命?你是奉旨办案,万事有朕帮你担待,你怕什么!” “陛下,臣还是怕啊,臣怕死,又贪财,意志不坚定,还容易被美色迷惑,臣这种人实在不堪重任……” 李治越听越气愤,猛地一拍案:“朕还非要你办不可了!给朕查,必须由你查,你若再推拒,朕便拿你问罪!” 李钦载急了:“陛下……” “来人,把这货给朕扔出去!”李治翻脸了:“予尔三日,三日内查清,否则问罪!” 没等李钦载再拒绝,殿外的禁卫已入内,一左一右架起李钦载便往外走。 李钦载不停挣扎,手刨脚蹬:“陛下,陛下不可!” 被禁卫架出殿外,沉重的殿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治独坐殿内,刚才愤怒的表情迅速平复下来,眼中露出莫测的光芒,和一丝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冷笑。 李钦载气急败坏跪在外面,十爪不停挠门:“陛下,臣为大唐立过功,臣为大唐流过血……至少流过汗,陛下不可强人所难,陛下——” 嚎啕许久,李钦载才无奈地起身,一脸无助地往宫门外走去,一步三回头。 走出宫门,登上自家马车,车帘放下,马车缓缓启行。 直到这时,李钦载的脸上终于换了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失控蔓延 想要参与一个游戏,首先要有入门的门票,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 李钦载今日进宫面见李治,最后君臣搞了这么一出闹剧,为的就是得到这张门票。 拿到办案的权力,李钦载才有资格继续参与这桩厌胜案,将已经钉死的铁案反转过来,救出李素节的两位姐姐。 说起来容易,但很考验演技,李钦载坐在马车里,回忆自己刚刚的表现。 嗯,演技还算在线,台词语气方面略显造作,被扔出殿外不停挠门的即兴动作是点睛之笔。 总的来说还算合格,一个不情不愿被天子逼迫,不得不查缉这桩案子的受害者形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套一句李治曾经说过的经典渣男语录,“盛情难却,勉为其难”。 落在别人的眼里,会如何看他? 我也不想掺和这件事啊,但天子的力气太大…… 李钦载为何要演这出戏?这绝不是毫无意义的胡闹。 有的差事,主动揽过来,跟被迫任命,其中的差别很大,很大。 生与死的差别。 李钦载要对外立的人设就是被迫任命,属于受害者。 不一定能打消武后的敌意,但至少能淡化她的敌意。 李治呢?刚才李钦载的那番表现,李治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有没有默契配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李钦载看到了结果。 结果令他很满意。 ………… 厌胜之祸开始渐渐蔓延。 上千宫人被拿问不过只是是个开头,当两位公主被圈禁宗正寺后,事情注定朝着越来越扩大的方向发展。 李钦载刚离开太极宫,朝堂上又有十余位朝臣被大理寺拿入大狱。 不仅是十余位朝臣,他们的府邸也被抄没,家眷被关押刑讯,甚至连他们的亲朋和门生也都被各地官府拿问。 如此一来,波及的范围可就广了,从这十余位朝臣的亲族,朋友,门生发散开来,牵扯下来足有数千人被卷入这场暴风骤雨中。 而主持拿问刑讯定罪的人,则是河间郡公,吏部尚书李义府。 手执大棒,见神杀神。 李义府不知被何人授意,以厌胜案为理由,对朝堂大肆挥舞大棒,形如疯狂。 那十余名被拿问的朝臣,谁都不知道他们为何莫名其妙被牵扯进这桩大案里。 然而这些人根本无处申诉鸣冤,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受尽刑讯,有的被屈打成招,被迫认罪,也有宁死不屈,死咬着不肯招供的。 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瘟疫,以这十几名朝臣为中心,以他们的亲族和人脉,无限且疯狂地向外蔓延,发散。 朝堂内人人自危,不敢高声语。 时有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看不过眼,终于出手在朝会上仗义直言,面奏天子请求复查,并请三司同审,不枉不纵,勿使冤案蔓引,而致朝堂不安,民心动荡。 刘仁轨的提议在朝会上激发了争论,李义府与刘仁轨当庭争吵,彼此争得面红耳赤,刘仁轨主张控制事态,李义府主张除恶务尽。 两人的主张似乎都有道理,然而朝会上群臣皆被李义府最近的疯狂手段震慑,无人敢附和刘仁轨,纷纷闭口不敢言。 然而散朝之后,该抓的人照样抓,该被株连的无辜者照样被株连。 不出李钦载所料,但凡涉及宫闱巫蛊之祸,事态一定会很严重,而且越来越严重。 李钦载未参与朝会,他不喜欢毫无意义地跟别人打嘴仗,赢了输了都不是什么露脸的事。 ………… 李家新宅。 李钦载坐在前堂内,眼神不满地盯着宋森。 “宋掌事,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百骑司是不是一大半的人都是吃干饭的?查了三天了,结果呢?” 宋森涨红了脸,显然受到了侮辱,然而事实上这三天确实没什么收获,如果李钦载是在侮辱百骑司,那么……宋森只能忍了。 “李县伯,百骑司有多努力,您知道么?”宋森不甘地为属下鸣不平:“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 李钦载愕然,你特么的……居然还是百骑司的脑残粉? 不假思索地抄起桌上的一只银壶,当作暗器朝宋森脑门上发射过去。 宋森脑袋一缩,没打着。 “给我把壶捡回来。”李钦载沉着脸道。 宋森毕恭毕敬将银壶请回,双手供在矮桌上。 “等着,我这就进宫求见陛下,别的不说,先把你这酒囊饭袋给罢免了,流徙到岭南摘荔枝去,顺便被母猢狲轮一百遍啊一百遍……” 宋森大惊:“李县伯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李钦载伸手:“结果,我要的结果呢?” 宋森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擦汗苦笑道:“郭范二贼在宫里的仇人不少,下官和百骑司查了多日,最近半年来他们欺凌过的,得罪过的人,大多在此了。”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李钦载不由一阵头疼,索性懒得看,道:“就这?锁定了嫌疑人吗?这上面至少一百多人,难不成将他们都抓起来审问?” 宋森尴尬地道:“李县伯再容下官数日,百骑司正在逐一排查筛选。” 顿了顿,宋森小心翼翼道:“郭范二贼不是主动招供了吗?说是两位公主是主谋,她们也被宗正寺拿问了,这桩案子……应该结了吧?” 李钦载冷笑:“结不结是你说了算的?” 宋森有点懵,下意识道:“李县伯说了算?” “我说了也不算,”李钦载嘴角神秘地一勾,指了指房梁。 宋森顺着的手指望去,盯着头上的房梁出神,傻傻地道:“谁?谁在上面?” 李钦载咬牙,这特么得亏不是自己的直属属下,不然宋森迟早得被自己抽成二级伤残领朝廷抚恤金,外加江湖人送雅号“打不死的铁拐宋”。 “天子啊!混账!天子才说了算啊!”李钦载发出狮子吼。 宋森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惊魂方定,脸上又涌起骇然:“天子……天子认为此案的主谋不是两位公主?” 李钦载垂下眼睑,淡淡地道:“你自己猜的,我什么都没说。”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结网设局 如今唯一的办法,是找到真正的主谋,将案子定为铁案,两位公主才有可能脱出囹圄。 李钦载很清楚,如今的事态越来越严重,它已渐渐脱离了案件本身的性质,越来越带着一股政治交锋的味道。 然而一切的源头还是那个未曾落网的真正主谋。 要追查这个源头,只能从郭范二人的仇人查起,方向不一定正确,但它已是唯一可行的方向了,别的方向已成了死胡同。 手里攥着宋森筛选出来的名单,名单上都是理论上与郭范二人有仇的人,一百余人罗列其中,难辨忠奸。 李钦载只能一个一个地辨别,甚至不得不靠猜靠蒙。 凝视名单许久,李钦载突然喃喃道:“有个共同点,被范云仙欺凌的人,大多是宫里比较落魄的宦官,你看,他们有的是皇林苑的圃监,有的是内侍省的寺人,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内侍省的九品主事。” “啧,范云仙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妥妥的禁宫当红炸子鸡,他就这么没出息,整天没事寻这些下苦低等宦官的晦气么?” 宋森瞥了一眼名单,道:“有件事李县伯或许不知,这些被范云仙欺凌的下苦低等宦官,多年以前可都是太极宫里不可一世的红人。” “有的是王皇后身边服侍的人,也有萧淑妃身边服侍的人,还有废太子梁王李忠身边的人,那时的他们,在宫里可是仰着鼻孔走路的……” “后来王皇后和萧淑妃被缢杀,前太子被废,这些不可一世的宦官失了势,地位一落千丈,自然成了下苦低等宦官。” “范云仙欺凌他们,约莫便是武皇后当年与这些人的主子积下的恩怨,这才乐此不疲地折磨他们,算是为皇后和他自己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李钦载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再次认真凝视名单前,忍不住抬手狠狠给了宋森一记爆栗。 “你特么是先天愚蠢还是后天半步脑中风?如此明显的线索你难道没发现么?”李钦载怒道。 宋森一脸莫名捂着脑门:“啥线索?” “一百多人的名单里,那些曾经的红人其实只有二十余名,把范围锁定在这二十余名逐一排查。” 宋森惊愕道:“李县伯的意思是,只有这些当年的红人里,才可能是范云仙的仇人?” 李钦载沉声道:“积累多年的仇恨,才是真正的仇恨,其余那些被欺凌的人忍气吞声,不过是懦夫之意气,他们习惯被欺凌,反而不敢主动报复。” “只有那些曾经红过的宦官,他们见识过阴谋,也经历过大起大落,他们懂得隐忍,也懂得一击致命,这些人才是真正有嫌疑的人。” 宋森沉吟半晌,若有所悟,接着狠狠一拍掌,兴奋地道:“若只有二十余人,下官这就将他们拿下,一个一个刑讯,不信他们不招!” 李钦载叹道:“你又暴露了你的愚蠢……” “呃……”宋森果然露出不解且愚蠢的眼神。 “你一个小小的百骑司掌事,敢在宫闱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当天子和皇后目盲耳聋不成?” 宋森呆滞半晌,然后整了整衣冠,朝李钦载长揖一礼。 “下官愚钝,请李县伯赐教。” “出去找一棵树抱住,仰天大喊三声‘我是蠢货’,我就告诉你。” 宋森:“…………” “算了,不能把你得罪死了,说不定下次还要合作呢。”李钦载遗憾地改口。 宋森长舒一口气,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多谢。” “你让宫里的眼线散布消息,就说关在大理寺的郭范二人再次翻供,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大理寺已掌握了证据,明日朝会上将面奏天子,锁拿人犯。” 宋森愕然:“然后呢?” “然后派人盯着这二十几个人,看他们今晚的反应。” “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李钦载缓缓道:“无辜的人听到传言后,或许会害怕,会惊惶,但他们自己知道是无辜的,不会做出任何举动。” “但若是真正的主谋,反应就不一样了,他们或许会想办法逃出宫外,或许会掩埋物证,也或许会假装不经意地四处打探有关主谋的消息……总之,他一定会做出某种举动。” 宋森两眼一亮:“攻心之计?高!” 拍了拍宋森的肩,李钦载道:“我们要等的,就是这个人,确定以后拿下他,能做到吗?” 宋森一挺胸:“能!” 一脸兴奋的宋森摩拳擦掌,利落地起身告辞:“下官这就去准备,告辞。” 李钦载充满鼓励地笑道:“去吧,玛卡巴卡,不中用的小垃圾。” ………… 长安城外,不知名的杏花林中,一间草庐在红白雅致的杏花丛中若隐若现。 草庐只有三两间屋子相连,庐前空地上围着篱笆,屋后散养着一些鸡鸭,还有两只俊逸仙风的丹顶鹤。 庐前焚着檀香,一位老者盘腿而坐,半阖着眼睛投入地抚弄着手中的一张古琴。 一阵古雅幽远的琴声回荡在杏花林内,随着檀香的淡淡味道飘荡在空气中,如诗如画,意境雅致。 老者全心投入在自己的琴声中,浑然忘我甚至还有几分明悟,不知是否在琴声中参悟了天道,隐隐有飞升的迹象。 金乡县主跪坐在蒲团上,小嘴儿微微嘟起,如此幽雅的琴声她却完全无法欣赏,反而满腹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终于颓然叹气,显然这一次又没有突破,飞升无望。 如果此时李钦载在场的话,一定认识这位老者。 算是半个熟人了。 当初李钦载率李家部曲奔波数百里,从长安赶到太原,一把火将太原王氏的祖宅烧了。 而这位老者,正是当初在王氏祖宅外阻拦李钦载的大儒,牛方智。 后来牛方智得知真相,顿时自惭不已,深为王氏之恶行为耻,在王氏祖宅的大火中愤然拂袖而去,从此与王氏断交。 断交之后,牛方智便独自来到长安,在长安城外寻了一处雅静所在结庐为居,享受世外隐士的恬静生活。 直到今日,恬静的生活被金乡县主的骤然到来打破。 金乡为何会认识这位当世大儒牛方智呢? 因为她爹滕王。 一个喜欢附庸风雅,专跟当世文人骚客结交的老纨绔。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是劫是缘 严格说来,滕王与“文人骚客”勉强能沾上点边儿。 在学问和艺术水平上,滕王虽然大多比较普通,但他有一个优点,这个优点在如今的大唐算是独树一帜,甚至还被写进正史里。 他擅长画蝶,各种蝴蝶,飞舞的,采花的,五颜六色的,他都画得栩栩如生。 玩得一手好蛐蛐儿,画得一手好蝶,于是被大唐的艺术界勉强接受,默认他算是大唐文艺界的一份子,每次有艺术家聚会之类的活动,通常也会叫上他。 当然,多半是叫他去买单以及付嫖资的。 滕王在艺术界大约就是这么个地位。 山东大儒牛方智与滕王也有交情,这种交情说不上多深,大概属于学术讨论绝不会叫他,知己饮酒也不会叫他,但逛青楼之后发现钱不够,会派人送封信给他,顺便搭上一句话,“兄der,钱不够,速来。” 于是滕王屁颠颠送钱来。 所以牛方智心里其实是看不上滕王的。 但他对滕王的女儿金乡县主印象不错。 至少这位女儿比滕王顺眼多了,琴棋书画样样比滕王强,为人也颇为大方识体,抄撰道家的《灵飞经》小楷字迹娟秀,纸透三分,更被无数文人赞叹崇仰不已。 认真论来,金乡比她爹更适合文艺界,可惜了女儿身。 金乡跪坐在牛方智面前,面带微笑聆听牛方智抚琴,一坐便是小半个时辰,不言不动如同画像上的菩萨。 良久,琴声最后一音拨响,在空气中留下悠远绵长的余音,牛方智阖目陶醉许久,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朝金乡笑了笑。 “你的定力比你爹强。”牛方智笑道:“你父亲若在此,此刻怕是早已起身绕到后院捉老夫家的鸡鸭去了。” 金乡嫣然一笑:“牛爷爷莫说笑,父王虽耐心不够,也不至于祸害您家的鸡鸭。” 牛方智冷冷一哼:“你以为他没祸害过么?” 抬眼朝她一瞥,牛方智又道:“女娃儿平日里没见你拜访,今日断不会无故登门,老夫见你眉有愁色,面带桃红,是为情所困还是事有不决?” 金乡脸蛋儿迅速涨红,垂头道:“哪,哪有什么为情所困,牛爷爷大把年纪,跟晚辈说话还这般不正经。” 牛方智捋须呵呵一笑:“眉宇间红鸾已动,女娃儿,在老夫面前可说不了谎,喜欢就是喜欢,何必遮遮掩掩欲语还休,平白浪费了大好厮守时光。” 金乡俏脸愈发羞红,仍嘴硬道:“没有,晚辈心无杂念,怎会为凡俗男子动心。” 牛方智叹道:“你若活到老夫这把年纪,当知世人皆是凡俗之辈,包括你我。七情六欲,贪嗔痴喜怒,吃饭放屁打嗝儿,没修成神仙,就都避免不了。” 牛方智又道:“说吧,需要老夫帮什么忙?不太过分的话,老夫伸伸手也无妨。” 金乡垂头忸怩半晌,轻声道:“晚辈有一位朋友,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他……卷入了宫闱事,实不知下场如何,晚辈想帮他,又不知何从帮起。” “牛爷爷是山东文坛泰斗,天下士子皆仰其名望,朝堂上亦有门生弟子为官,若晚辈那位朋友真遇危难,求牛爷爷襄助一二,晚辈不胜感激。” 牛方智眼睛眯了起来,笑道:“你的一位朋友,嗯?” 金乡俏脸通红,垂头低若蚊讷地嗯了一声。 牛方智是大儒,不会真那么老不正经开晚辈的玩笑,神情正经了几分,道:“你说他卷入了宫闱事,是何事?” 金乡低声将太极宫厌胜之案说了出来。 牛方智越听越凝重,金乡说完后,他沉默良久,长叹道:“女娃啊,你那位朋友太冲动了,宫闱向来凶险,他怎么敢……” 金乡忍不住抗声道:“牛爷爷,他身陷此案绝非冲动,而是不得不为,只因他要救弟子,舍身为人便是大仁大义者,佛祖亦有割肉饲鹰之慈悲,他甘冒风险救弟子,他便是佛。” 牛方智瞥了她一眼,道:“他救弟子,你救他,你还求老夫救他,呵,看来你才是真正的佛,你要把咱们几个都渡成佛。” 金乡想笑,抿了抿唇,道:“圣人有舍身取义之说,牛爷爷是当世大儒,纵不想成佛,至少也想成圣吧?” 牛方智一愣,接着失笑:“你这女娃,嘴皮子比你爹利索多了,你爹挂在嘴上的无非是‘本王有钱’,你比你爹强。” 金乡起身,面朝牛方智双膝伏地拜下,脆声道:“求牛爷爷义伸援手。” 牛方智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爹总是主动掏钱付酒账,付风流账,老夫便知这人情迟早要还……” 金乡大喜过望,顶额拜道:“多谢牛爷爷!” 牛方智眯起眼睛,笑道:“用上了你爹的人情,还以县主之尊拉下面子求老夫,呵呵,女娃啊,心意可以留在暗处,人情可要做在明处,这番心意终归要让他心中有数才是。” 金乡红着脸道:“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说完金乡心中一黯。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甚至必须要避嫌的男子,她乘着马车出城,不惜用上老爹的人情和面子,就为了帮他一把。 成年人说话做事都应该有自己的目的,就算没有目的,至少也该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金乡却没有,她仿佛在懵懂中出了城,找到牛方智,浑浑噩噩求他帮帮李钦载。 一切都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却是发自内心的本能。 她只想让他活着度过这次劫难,以后远远看着他也罢,相隔千里也罢,总之,活着。 牛方智嘿嘿笑道:“好好,只是朋友,对了,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何方俊秀郎君,竟能让宗亲县主如此牵肠挂肚,老夫就算帮忙,也不能帮糊涂忙,总得让我知道他的高姓大名吧?” 金乡垂头羞答答地道:“他……是英国公之孙,渭南县伯李钦载。” 牛方智哈哈大笑:“确是一方俊秀人物,此子……” 话没说完,牛方智神情一变,立马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面红耳赤咳了半晌,差点闭过气去,金乡吓坏了,不停给他拍背,拍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气来。 老脸涨得通红,牛方智双眼赤红喝问道:“谁?你刚才说是谁?” 金乡一脸莫名地道:“渭南县伯……李钦载。” 牛方智仰天长笑,笑了一阵后突然沉下脸。 “推门,出去,不送!”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禁宫魅影 夜凉,凛风,上弦月。 太极宫内,一队队巡弋的羽林禁军穿梭于各个宫宇殿阁之间。 打更的宦官懒洋洋地拎着一块云板,太庙前的更漏已尽,宦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用小铁锤敲一长两短。 已是子时二刻。 一只趴在白玉雕栏上的野猫被惊醒,悄无声息地跳下来,不忿地朝宦官龇牙表示不满,然后昂头高傲且优雅地走开。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太极宫北面的偏僻院落外,月光下微弱婆娑的树影里,一道瘦弱的身影安静地趴在矮丛中一动不动。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两个时辰了,期间无数巡弋的禁军从他身边经过,都没能发现他,他与黑夜和矮丛已经融为一体。 默默计算着下一队禁军经过的时间,思量着巡弋频率的间隙。 终于,身影动了,他无声地向前匍匐了一丈多,让自己整个身形笼罩在漆黑的树影下,然后起身,弓腰,像一只猎食的豹,缓慢地朝前蹑步。 走出树影,月光下,那张带着惨白的脸庞愈发清晰。 他是王伏胜,数日前被范云仙和一群走狗揍得差点丧命的宦官。 在这太极宫里,王伏胜曾经也是显赫一时的内侍,那时的他和数日前的范云仙一样也是前呼后拥不可一世。 那年,王皇后还是后宫之主,萧淑妃还是呼风唤雨,前太子李忠知书达理,但也有着储君的倨傲和几分纨绔气息。 王伏胜在太极宫内被无数宫人巴结讨好,区区一个内侍竟也能在宫里仰着鼻孔走路。 后来一切都变了。 武后斗倒了王皇后和萧淑妃,将她们缢杀于宫中,李忠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每一天都活得如履薄冰,后来终于还是被天子废黜了东宫之位,改封梁王。 而王伏胜,他的地位也骤然一落千丈,昔日不可一世的内侍,成了人人喊打人人可欺的落魄宫人。 再后来,李忠离宫,调任梁州,没法带上他随行。 王伏胜彻底被推入深渊,成了宫中专为贵人倾倒洗刷恭桶的低贱宫人。 宦官终究只是依附于贵人的寄生虫,当贵人身上的养分不再,寄生虫的命运只有跌落尘埃,或死亡。 最近太极宫惊涛骇浪般的厌胜案,便是出自王伏胜之手。 他,便是李钦载和宋森苦苦追索侦缉的真正主谋。 以一人之力,制造了一桩惊天巨案,天子震怒,皇后被动,朝臣自危,株连无数,一切皆拜王伏胜所赐。 制造这桩巨案的动机,王伏胜自己都说不清。 作为宦官,尤其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宦官,如今人人皆可欺,做着最低贱的差事,经常被范云仙欺凌侮辱,风光不再,羞辱愈盛。 再加上对以前的主子李忠的忠诚,以及对宫闱风云突变的意难平。 诸多原因,终于令王伏胜铤而走险,迈出了这惊天的一步。 郭行真范云仙被拿入大理寺,每日受刑生不如死,上千人被株连,其中或许便有狗仗人势经常欺负他的宫人。 十余朝臣被杀被抄家,朝堂纷乱,天下动荡。 越乱越好,越乱越值,迈出铤而走险的第一步开始,王伏胜便知道自己迟早会暴露,迟早会被查出来,他要做的,便是将无数人一同拉入地狱,为自己陪葬。 不亦快哉! 月光下的王伏胜,苍白的脸颊上突然泛起几许病态般的潮红,他的眼神突然疯狂,像圆月下的狼人,狰狞暴戾。 今日下午宫里有传言,据说关在大理寺的郭范二人又翻供了,大理寺已锁定了主谋,很快要将主谋揪出来。 王伏胜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慌,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 不停说服自己,大理寺的消息根本就是迷惑外人,王伏胜制造这桩巨案一直小心翼翼谋划了很久,他敢对天发誓,绝对做得天衣无缝,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到他。 然而,想归想,随着宫里的消息愈传愈烈,王伏胜终于也不淡定了。 万一呢?万一被人发现了呢?万一被侦缉经验丰富的官员查到了蛛丝马迹呢? 独自待在屋子里,王伏胜左思右想,回忆自己制造这桩巨案的经过,有没有留下漏洞,以及,如何尽快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湮灭。 今夜王伏胜悄悄潜出房门,是为了掩埋证据。 当初栽赃范云仙,王伏胜暗中准备了许多法器,傀儡小人和符纸。 栽赃之后,王伏胜的屋子里还剩下不少,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今日宫里四处传扬的消息让他感到不安,若大理寺果真锁定了主谋,只要进他的屋子一搜,他连抵赖都没法抵赖,只能伏地认罪。 所以王伏胜要尽快湮灭证据,将剩下的符纸法器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只要埋了它们,就算宫中禁卫踹开他的房门指认他是主谋,他也能从容淡定地否认。 月夜下,王伏胜终于潜伏到一处偏僻的花园内,找了一块不起眼的空地,悄悄地用自己带来的鹤嘴锄挖土。 挖了一尺余深的坑后,王伏胜将法器符纸等物事放入坑中,盖土恢复原状,还细心地在土面洒了一层灰。 做完这一切,王伏胜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悄然离开。 直到王伏胜离开许久后,花园另一头突然冒出两道身影,盯着王伏胜离开的方向,其中一人露出冷笑。 “做事倒还真的小心,难怪咱们百骑司这些日总逮不住他,这份隐忍确实令人钦佩。” 另一人道:“李县伯的计策奏效了,消息散播出去后,主谋果然忍不住,自己露出了破绽,好一计攻心。” “人赃并获,咱们是不是该把那厮拿下了?早点结案早点交差。” “不可,先让他逍遥,咱们时刻盯着他,看看还有没有同伙与他接触,这次一定要一网打尽,否则漏了任何一个同伙都是祸害,将来又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天子暴怒之下,先倒霉的是咱们。” “那还是先禀报宋掌事,掌事这几日脾气不好,据说被李县伯挤兑得差点羞愤上吊,今晚总算有好消息了。”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来自皇后的压迫 一大早便有宦官登门,笑眯眯地告诉李钦载,皇后单独召见李县伯。 李钦载心头一沉,苦笑数声,还是穿好了官服,跟随宦官入了宫。 这是武后第二次单独召见李钦载,召见的地点并非宫殿,而是两仪殿旁的皇林苑。 皇林苑是一片花园和人工堆砌的假山树林,风景幽雅,鸟语花香。 李钦载进宫多次,但这片皇家园林他还是第一次来。 武后站在一片金色的桂花林中,盛放的花朵衬映着她的明黄色袍服,如同六宫粉黛中鹤立鸡群的尊贵,百花为绿叶,唯衬一朵艳丽。 李钦载垂头行礼,武后转身看着他。 “景初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召你进宫无他,邀你一同赏桂而已。”武后微笑道。 李钦载也微笑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参差十万人家。皇林深锁秋色,桂香却已飘入烟火人间。” 武后两眼一亮,赞道:“好句子,好意境!景初不仅学问惊世,作诗吟句亦是当世才子。” 李钦载笑道:“臣随口胡言乱语,当不得‘才子’二字。” 武后仍摇头赞道:“人才难得啊……” “大唐开科考以来,历年有无数人才高登金榜,朝廷每年取士数百,然所取者多为中庸之才,谁能及景初大才之万一?陛下为寒门留了一道登天的门,然而寒门子弟终究还是差了几分底蕴和灵气。” 李钦载无辜地眨眼,开场就从家国天下聊起?话题有点庞大,李钦载接不住啊。 见李钦载没吱声,武后也不介意,又叹了口气道:“本宫这些年辅佐陛下,斗权臣,削世家,举科考,肃宫室。” “旁人以为本宫稳坐后宫,安享富贵,谁知道我其实一路腥风血雨,无论前行多少步,身后都是万丈深渊。” 李钦载躬身道:“陛下和皇后辛苦,臣愿为陛下分忧。” 武后笑了笑,道:“陛下是大唐第三代帝王,承贞观遗风,创盛世气象,是古往今来难得的英主明君。” “可纵是如此英明的君主,背后终归也有小人算计,而且愈见猖狂,如今竟敢在宫闱内行厌胜大逆之事诅咒陛下,”武后凤目含煞,语气渐冷。 “从显庆三年始,大唐刑部每年核准斩刑人犯不过十数人,世人皆颂天子为仁君,殊不知,仁君之仁,只为遵礼守法之民,而非奸恶之徒,该杀人的时候,天子也不会丝毫手软。” 李钦载暗暗一凛。 他知道武后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是在解释为何一桩厌胜案竟会株连上千宫人。 很多被杀的宫人其实与此案毫不相干,可他们还是被杀了。 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是,或许武后打算借此事立威,趁机清理宫闱,将一些不好的苗头和隐患一并除掉。 李钦载于是苦笑道:“陛下与皇后的苦心,臣向来明白。不错,该杀的人必须杀,国朝出了如此恶劣的大案,切不可心慈手软。” 武后嗯了一声,道:“听说……前日陛下召见你,似乎对厌胜案的结果不甚满意?”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臣是外臣,实不该参与宫闱事,但陛下坚持,臣不得不应命。” 武后笑了:“无妨,既是陛下所命,说明陛下没把你当外人,用心办事便是,不过……两位公主涉事厌胜案,大理寺已有铁证,陛下纵有疑惑,只怕难以翻案。”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皇后,两位公主多年禁于掖庭,又是女儿之身,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莫如……留她们一条生路吧。” 武后笑容渐冷:“当年本宫被王氏和萧妃步步相逼,几番陷入绝境,谁曾留我一条生路?” 李钦载沉默片刻,低声道:“皇后您已是最后的胜利者,当年步步相逼的敌人,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两位公主与您毫无冤仇,而且被囚于掖庭多年,皇后何不放过两位苦命的人?” 话刚说完,李钦载顿觉空气中弥漫一股煞气,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李景初,你是在为厌胜案的两位主谋求情么?”武后语气冰冷地道。 李钦载垂头道:“臣不敢,臣只是不忍陛下的亲骨肉戮首弃市,落得悲惨的下场。” “她们是犯人!”武后加重了语气:“厌胜案多么严重,你难道不知么?太极宫稍有牵扯者都被杀了上千人,难道主谋能活命?” 李素节那张哀求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李钦载咬了咬牙,突然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道:“皇后,你我心知肚明,两位公主根本……” 话没说完,武后突然暴喝:“住口!李景初,你愈发恃宠而骄,真以为本宫不敢办你么?” 李钦载心头冒出一股怒火,牙齿咬得格格响。 他明白武后的意思,事情发展到现在,谁是真正的主谋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后要有一个借口斩草除根。 洗清自身嫌疑后的她,反过来充分利用了这桩大案,她不会容许仇人的两个女儿安然无恙地生活在太极宫里,那是她的眼中刺,肉中钉。 而李钦载,这一次他的立场与武后有了冲突。 他要保下两位公主。 武后见李钦载表情愤怒,语气不由一软,轻声道:“景初,天子对你器重,本宫亦如此,你我何必为了一桩不相干的事而生隙?” “本宫知道,陛下对此案的结果有怀疑,故而让你重缉此案,世间事,宫闱事,哪里有什么是非曲直,无非利弊而已。” “如何拿捏进退,景初是聪明人,你自然清楚,莫让本宫失望。” 离开太极宫,李钦载心头沉重。 武后与他说的话,句句言犹在耳。 他知道今日武后召见他的目的,是摊牌,也是警告。 武后需要他执行她的意志,厌胜案就此结束,不要再生风波,两位公主的死才能让这桩震动天下株连无数的巨案落幕。 不得不说,武后的警告给了李钦载巨大的压力,他有点扛不住。 如果不听她的警告,以后他与武后的关系恐怕会恶化,平白树下如此强大的敌人,李钦载这辈子都要小心提防她,此生永无宁日。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把天捅个窟窿 武后仍站在花园里,闻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深深地吸了口气。 李钦载已离开了太极宫,武后脸上的失望之色却越来越浓。 她很欣赏李钦载,这是一位能改变大唐的国宝级人物,一直以来,她都很期待李钦载为大唐做出点什么。 那些看似无意弄出来的新玩意儿,有着毁天灭地之威的火药,能让城池和道路固若金汤的水泥,甚至他亲手做的烹炒菜肴,也是她欣赏他的理由。 那么多值得她欣赏的地方,她实在不愿看到如此重要的人卷入宫闱的浑水里来,真的不希望。 李钦载应该在甘井庄的学堂里教书育人,应该在李家别院里过着他的小日子,应该与天子谈笑风生,嘴上耍耍贱,滑头滑脑无伤大雅。 朝堂的浑水真的不该参与进来。 武后打从心底里不愿与李钦载交恶,这样的人才若成了她的敌人,是她的巨大损失。 可是,他偏偏一脚踏进了这滩浑水,无法抽身了。 身后,一名宫女小心翼翼禀报,河间郡公李义府求见。 没多久,李义府来到武后面前行礼。 对李义府,武后没有多余的寒暄和废话。 “陛下命李钦载复缉厌胜案,两位公主可能会翻案。”武后冷冷道。 李义府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弓着身子到:“皇后的意思是……” 武后脸上闪过一丝杀意:“赶在李钦载翻案前,马上结案吧,夜长梦多。” 李义府躬身:“是,臣马上去办。” ………… 李钦载出了宫,来到自己的新宅前,刚要下马车,动作突然一顿,收回了一条腿,吩咐车夫去国公府。 马车来到国公府,李钦载进了门便直奔后院而去。 李勣正蹲在后院松土,李钦载三两步上前,突然凄厉嚎啕起来。 “爷爷,有人欺负孙儿,快帮孙儿揍她!” 李勣扭身瞥了他一眼,鄙夷地道:“多大的人了,外面受了欺负好意思回家跟长辈告状,越活越回去了。” 李钦载泣道:“这个人太厉害,孙儿惹不起,但孙儿又咽不下这口气……” 李勣哼道:“这世上还有我英国公府惹不起的人?” 李钦载脱口赞道:“爷爷霸气侧漏!” 随即李钦载婊里婊气地泣道:“这个人咱们英国公府还真惹不起。” 李勣眉梢一挑:“谁?” 李钦载泣声立止,凑近李勣的耳朵悄声道:“皇后……” 李勣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孽畜,你开罪了皇后?”李勣脸色阴沉下来。 李钦载见李勣脸色不对,急忙恢复了正常,强挤出一丝微笑:“没有,哈哈,怎么可能,孙儿跟您玩笑呢。” 李勣盯着他的脸,缓缓道:“厌胜案的事,老夫听说了。钦载,此案甚为凶险,你当三思而行,切莫惹祸上身。” “爷爷放心,孙儿是个冷静的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冲动上头。”李钦载严肃地道。 李勣点点头,又道:“此案株连甚广,陛下命你复核此案,想必对大理寺的断案结果有了怀疑,你担此重任,当须留意陛下和皇后的心思,莫因此而开罪了任何一方,其中分寸,尔自把握。” 李钦载恭敬地道:“是。” 正说着,管家吴通匆匆赶来,禀道:“五少郎,四皇子求见,似乎出了大事,四皇子正跪在前院哭呢。” 李钦载一凛,急忙快步走向前堂。 后院的花圃内,李勣眉头紧皱,喃喃道:“这是一步死棋啊……” 天子命李钦载重审厌胜案,显然并不愿两位亲生女儿沦为主谋,皇后却铁了心要将此案定为铁案,显然对两位公主存了必杀之意。 帝后夫妻的意见相左,夫妻表面没有冲突,然而所有的矛盾却全部转移到李钦载身上。 李钦载能怎么办? ………… 国公府前院,李钦载匆匆赶来,跪在院子中间的李素节见到李钦载后,不由嚎啕大哭,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求先生救命!” 李钦载沉声道:“你先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李素节泣道:“刚才弟子听说,河间郡公李义府领了宫里的几名宦官进了宗正寺,要赐死厌胜案的主谋,先生,弟子的两位胞姐命不保矣!” 李钦载面色立马阴沉下来:“李义府?他与此案何干,有什么资格赐死两位公主?” 李素节泣道:“据说是奉了皇后之命。” 李钦载心头一跳,脸色愈发阴沉。 他刚从太极宫出来,与武后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她动作如此迅速,立马便决定处死两位公主,这是要赶在他翻案之前将案子坐实,彻底斩草除根啊。 李素节跪在他面前大哭道:“先生,母妃逝后,弟子在这世上只有两位姐姐了,她们若被赐死,弟子有何颜面独活于世。” 李钦载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素节,我说过,要保下两位公主的性命,我的承诺若做不到,以后也没有脸面让你们叫我先生。” 李素节哭声一顿,道:“先生,赐死两位姐姐的皇命来自太极宫……” 李钦载冷声道:“就算来自凌霄宫,这道乱命我也要把它打回去!” 一把将李素节从地上拎了起来,李钦载道:“走,随我去宗正寺!” 李素节擦了把眼泪,二人正迈开步,忽听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道:“钦载,带上部曲。” 李钦载一愣,扭头望去,见李勣正挺直了身子看着他。 李勣的目光平静如湖水,昔日的杀伐与血腥,仿佛已被岁月冲刷干净,然而依稀可见平静中尚未涤尽的一股英雄气。 “爷爷……”李钦载露出犹豫之色,他清楚今日一旦出了门,便是与武后作对,他实在不想将英国公府牵连进来。 李勣微笑道:“带上部曲去吧,英国公府出来的人,不必害怕任何人,任何事,老夫虽老,也担待得起。” 李钦载踟蹰迟疑,院子外的照壁下,刘阿四和一众部曲却大步走到他面前,一齐躬身道:“五少郎,李家部曲已待命。” 李钦载狠狠一咬牙,大声道:“好!今日便随我把天捅个窟窿!”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针锋相对 领着李家部曲浩浩荡荡出了国公府的大门,李钦载面若寒霜,直奔宗正寺。 人在冲动的时候顾不得什么礼数王法,但此刻的李钦载头脑却格外清醒,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做了以后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每个成年人身上都背负着无情的枷锁,有的是家庭,有的是妻儿,也有的是道德。 李钦载不知道自己背负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今天保不住两位公主,这件事会成为他余生里的心魔,每时每刻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不停谴责,你辜负了一个学生的信任,你不配为师。 欲除心魔,今日必须降魔。 脚步很快,李钦载领着众人穿过了朱雀大街,一行近百人直奔宗正寺。 李素节几乎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喘息着道:“先生,李义府颇受皇后信任,他还是郡公,稍停若有争执,还请先生莫冲动,咱们只救两位姐姐,莫与李义府冲突……”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没见过世面还是单纯的愚蠢?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这个道理都不懂吗?一旦有了争执,谁还能控制场面?” 李素节一呆,接着又道:“若实在无法避免冲突,那也没办法,事后一切罪责弟子担了,弟子会对父皇说是我的主意,一切与先生无关。” 李钦载淡淡地道:“你只长了一个脑袋,怕是扛不下来。皇后正在琢磨用什么理由对你下刀呢,你倒好,双手把理由送上了。” “可弟子实不愿连累先生……” 李钦载笑了:“也不算连累吧,我先帮你扛一扛,如果最后我实在扛不动了,那时我再把你推出去,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近百人很快来到宗正寺门前。 门口值守的将士见突然一群人堵住了门,不由大惊失色,急忙跑进门报信。 剩下的将士手按刀柄,一脸戒备地盯着李钦载等人。 李钦载上前两步,道:“李义府是不是来了?” 将士下意识点头。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今日我登门与尔等无关,你们最好不要拦我,回头你们宗正寺卿自会向天子参劾,这不是你们掺和得起的,都让开。” 门口的将士不敢让。 李钦载飞快朝刘阿四使了个眼色。 刘阿四倒也知分寸,他没有拔刀,而是连着刀鞘一同摘下来,挥舞着刀鞘便往宗正寺内冲去。 近百名李家部曲也跟着往里冲,很快就将门口的将士冲散。 宗正寺不是什么重要的官署,它只管皇室宗亲的不法事,这种官署一年都难得开张一次,基本就是个清水衙门,寺内值守的将士自然是少得出奇。 李家部曲不费吹灰之力便冲了进去。 跨进宗正寺的大门后,李钦载挥了挥手,部曲们跟着他朝后院走去。 宗正寺的后院跟权贵人家的后院没啥区别,不同的是,宗正寺的后院专门用来囚禁犯了法的皇室宗亲。 皇室宗亲的待遇比普通的犯人高,就算犯了法,吃穿住的条件也是非常舒适的。 部曲们跟着李钦载,一路长驱直入,径自来到后院。 后院的拱门内,十几名禁军簇拥着一名宦官,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紫色官袍的老者。 李钦载一眼就认出来了,老者正是李义府,旁边的宦官倒是眼生。 李义府和宦官的面前,两位穿着陈旧宫裙的女子正相拥而泣,充满了无助和绝望,脸上布满泪痕,身陷绝境中仍显得楚楚动人。 随着李家部曲们突然闯入后院,李义府和禁军们都惊呆了,傻傻地看着他们。 李素节见两位姐姐无助的模样,不由瞋目裂眦,当先冲了过去,却被禁军横刀拦住。 李钦载脸色一沉,哼了一声。 刘阿四手中的刀鞘劈了出去,将拦住李素节的禁军震得后退几步。 李素节扑到两位公主们,单膝跪地大哭道:“两位姐姐受苦,素节救你们来了!” 年纪稍长一些的义阳公主迅速看了一眼李义府,却猛地推了李素节一把,怒道:“胡闹!你来此作甚,不要命了么!” 李素节握住两位姐姐的手泣不成声。 一旁的李义府短暂的错愕后,目光立马瞥向不远处含笑伫立的李钦载。 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 李钦载年纪小,不能失礼数,于是主动拱手行礼:“下官拜见李郡公。” 李义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英公家的孩子,呵呵,久违了。” 李钦载含笑道:“下官来得冒昧,还请李郡公恕罪。” 李义府瞥了一眼抱头痛哭的仨姐弟,沉声道:“李县伯今日这是……” 李钦载道:“两位公主不论有罪无罪,宗正寺未曾断案判决,若就此行刑,怕是不合规矩,下官不才,厚颜向李郡公讨个人情,毕竟是陛下的骨肉,又是两位弱女子,何妨留她们一条生路?” 李义府面色渐冷,漠然道:“李县伯虽是散骑常侍,但宗亲之事可不在你的职权内,李县伯是不是僭越了?” 听出了话中的不满之意,李钦载却毫不顾忌地笑道:“李郡公也是外臣,若说僭越,你我都一样,就不必互相指责了。” 李义府眼睛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县伯,你可知老夫受何人差遣而来?” 李钦载也笑道:“知道。” 李义府笑容渐敛:“你知道?” “我知道。” 李义府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知道还敢如此妄为?你可知你已闯了大祸。” 李钦载冷笑道:“莫说两位公主是否真是厌胜案的主谋,就算她们真是,也要宗正寺卿上奏天子,明正典刑方可行刑,李郡公未得圣旨,未经判决,便要私下赐死天子的亲生骨肉,咱俩究竟谁在闯祸?” 李义府一滞,接着恼羞成怒道:“李钦载,你果真不考虑后果了么?” 李钦载沉着脸道:“我奉天子旨意重审厌胜案,两位公主是否有罪尚未定论,真相大白之前,谁都不能碰她们!” 李义府大怒:“本官若非要行刑呢?” 李钦载针锋相对:“你可以试试。” 李义府喝道:“来人,为两位公主奉上鸩酒!” 话音刚落,李钦载也大喝道:“李家部曲听令,谁敢端上鸩酒,废了他!”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自请囚禁 宗正寺门外,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听闻李钦载率部曲闯入后院,值守的将士不可能无动于衷,已然调来了巡城的将士驰援。 李钦载与李义府彻底撕破了脸,二人互相对峙,剑拔弩张。 与李义府同来的宦官被吓到了,手里端着一壶鸩酒,一脸惊惧地呆立不动。 李义府怒发冲冠,他本是奉武后之命而来,只须给两位公主赐下鸩酒,看着她们断气,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没想到中途竟杀出一个李钦载,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两位公主生生拽了回来。 今日若两位公主不死,他如何向武后交差? “李钦载,你我同朝为官,望你三思!厌胜案朝野震惊,两位公主是主谋已是铁定,你若横插一手,不仅你会被问罪,就连令祖英公也会被你连累。”李义府阴沉着脸道。 李钦载眼睛一眯:“今日我已踏进宗正寺,那么两位公主就不准死,其他的事,你尽管向天子和皇后上奏,这件事我一力担之。” 李义府冷笑后退数步,扭头看着身旁的宦官。 宦官的手里端着一壶鸩酒,犹豫地望向李义府,二人无言对视。 良久,宦官轻声道:“呃,李郡公,眼下这情势,您怎么说?” 李义府冷冷道:“你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交代的事没办利索,她或许不会对老夫如何,但你是内侍,呵呵……” 宦官一凛,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面色苍白地盯着李钦载,然后狠狠一咬牙,扬声到:“禁军何在?奉皇后谕,赐义阳宣城两位公主殿下鸩酒!” 李钦载眉梢一挑,呵,居然真敢对着干…… 两名禁军神情倨傲地上前,接过宦官手里的鸩酒便朝两位公主走去。 刚踏出两步,李钦载面色一沉,伸出手掌虚空一挥。 刘阿四立马出手,刀鞘狠狠磕在禁卫的手腕上,禁卫惨叫一声,手里的酒壶哐当落地,鸩酒汩汩渗入泥土里。 李义府大吃一惊:“李钦载,你真敢对禁军动手?” 李钦载冷笑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没错,我真敢动手。” 接着李钦载朝李义府拱拱手:“李郡公,得罪了!” 随即李钦载暴喝道:“李家部曲听令,将他们全部赶出宗正寺后院!” “李钦载,竖子尔敢!” 李义府惊怒之时,刘阿四和部曲们却抄起刀鞘,没头没脑朝禁军头上身上挥去。 李家部曲近百人,禁军将士却只有十余人,根本不是对手。 刘阿四等部曲刚动手,禁军们便节节败退,一片混乱中,连带着李义府都挨了好几下,惨叫着抱头鼠窜。 一名禁军终于受不了了,右手搭上腰侧,锵的一声,横刀出鞘一半。 李钦载眼皮一跳,上前一步厉喝:“你敢拔刀?可想清楚了,拔了刀此事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拔刀一半的禁卫吓了一跳,脸色顿时苍白,腰侧的刀也飞快地回到鞘内,然后尽管十余名禁卫被刘阿四等人揍得哇哇惨叫,却再也没人敢拔刀了。 一面倒的驱赶殴打下,李义府和禁军将士被部曲们赶到了宗正寺外。 此时宗正寺的大门外已聚满了闻讯赶来的巡街将士,众目睽睽之下,李义府和禁军将士们狼狈地退出大门外。 李义府指着宗正寺的门大骂不已,李钦载却独自一人堵在门口,凛然不惧地迎向所有人的目光。 “河间郡公李义府意图残害两位公主,危急之时两位公主被我救下,就是这么回事,都散了!” 说着李钦载扭头朝刘阿四道:“请两位公主移驾英国公府,待我进宫请旨。” 说着李钦载袍袖一挥,朝太极宫走去。 李义府脸色铁青盯着李钦载的背影,一口老牙咬得格格作响,然而在李家部曲的虎视眈眈下,他却动也不敢动。 ………… 太极宫门外,李钦载请禁卫禀奏李治。 未多时,一名宦官出来,将李钦载领入宫门。 来到安仁殿,李钦载除履入殿行礼。 李治正垂头批阅奏疏,见李钦载进来,搁笔笑道:“难得景初主动进宫见朕,当浮一大白,来人,设宴……” 话没说完,李钦载突然双膝跪倒在李治面前,垂头道:“臣犯下死罪,请陛下发落。” 李治吃了一惊:“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李钦载道:“臣恃宠而骄,率部曲闯入宗正寺,与河间郡公李义府发生冲突,并打伤禁军若干,臣罪不容赦,请陛下严惩。” 李治大惊:“你,你……为何闯入宗正寺?” 李钦载垂头,却闭口不言。 李治气得又追问了几次,李钦载仍不开口。 良久,李治仿佛想起什么,恍然到:“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刚被囚禁宗正寺,景初你难道是为了她们?” 李钦载这才缓缓道:“两位公主蒙冤待昭,厌胜案真相大白之前,臣必须保她们周全。” 李治表情渐冷:“有人要害她们性命?” 李钦载再次沉默。 李治又问道:“宗正寺可有拿到两位公主认罪供状?” 李钦载摇头。 “景初你可查到厌胜案真正的主谋?” 李钦载直视李治的眼睛,道:“案情即将水落石出,臣能保证的是,厌胜案与两位公主无关。” 李治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不先与朕说,却如此冲动率部曲闯入宗正寺,还打伤了禁军,景初,这件事你做差了。” 李钦载垂头道:“是,所以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关于武后赐死两位公主的事,李钦载只字未提。 虽然已经得罪武后,但李钦载还是希望与她能有转圜的余地,赐死公主的事李治必然会从别处知道,李钦载犯不着当面告武后的状。 总之,先把态度摆端正,只承认自己的错误,别的话不必说。 李治气得跺脚,仅着足衣在大殿内来回踱步,良久,李治道:“权贵领私家部曲冲击官署,大唐立国以来闻所未闻,朝臣们很快就会参劾,景初,你可知此事多严重?” 李钦载伏地道:“臣罪不容赦,自请囚禁大理寺,待三司量刑之后,臣甘愿领罚。”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躲个清静 出现危机一定要用最理智的方式解决危机,包括果断地主动付出代价。 事不分对错,既然做了,只有两种结果,得到利益,或付出代价。 李钦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主动向李治提出自禁大理寺便是他解决危机的方式之一。 李治却皱起了眉,满脸不认同:“景初何必自贱……” 李钦载眨眼:“陛下的意思是,臣就算带部曲冲击了宗正寺,其实也不算啥,没到蹲大牢那么严重?” 李治咳了咳:“朕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随即李治又道:“景初刚才说,可以保证朕的两位女儿与厌胜案无关?” “是。” 李治脸色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景初你查清楚了吗?” “臣已查实,真正的主谋仍在宫闱中,正被百骑司的眼线严密监视。” 李治顿时不自在起来:“也就是说,真正的主谋仍逍遥法外,而且还在宫闱内逍遥?” “陛下放心,那人的周围已布下天罗地网,随时可收网。” 李治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叹道:“这桩案子……早点结束吧,它已牵连太多人了,连朕的女儿都差点……” “不过你今日冲击宗正寺一事,确实很严重,接下来朝臣必会参劾,你要做好准备,朕也无法公然偏袒你,无论什么理由,冲击官署首先便落了口实。” 李钦载垂头道:“是,所以臣自请囚禁大理寺,不让陛下为难。” 李治摇头:“你终究救了朕的女儿,朕岂可恩怨不明,错拘功臣。” “陛下,外人眼里,臣不是什么功臣,而是恃宠而骄的罪臣,为平众怒,将臣囚禁起来是最好的选择,待到厌胜案彻底了结,一切真相水落石出后,臣避过了风头再出狱,如此陛下不为难,臣也能躲个清静。” 李治啧了一声,道:“朕居然觉得你的话好有道理……” 李钦载苦笑道:“臣若不被关起来,每天听着朝臣对我铺天盖地的参劾,反而更堵心,大牢里虽然条件艰苦,至少不问世事,岁月静好,能躲几日清静。” 李治沉思片刻,缓缓道:“此事朕确实要有个态度,不然难平朝野议论,回去收拾一下,去大理寺监牢蹲几日吧,待事情平息了再出来。” 李钦载应了,接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事情平息后,陛下莫忘了臣还在大理寺里蹲着呢,请陛下千万要记得臣这个人,臣蹲几天大牢可以,不能让臣蹲一辈子大牢,毕竟臣为大唐流过汗……” 李治脸一黑,没好气道:“知道了,你化成灰朕都不会忘了你的。” 李钦载告辞离开安仁殿,殿内只剩李治一人。 独坐大殿内许久,李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扬声道:“王常福!” 贴身内侍王常福闪身从殿后的屏风内走出来,躬身行礼。 李治冷冷道:“今日宗正寺发生了何事,百骑司可有奏报?” 王常福躬身道:“据说是河间郡公李义府带了一名宦官和十余禁军,欲赐死两位公主,被李县伯领着部曲赶来阻止了,李家部曲还与禁军有了冲突。” 李治的脸色愈发冷峻:“李义府?好大的狗胆!朕的亲生女儿,纵是论罪当死,轮得到一个外人来动手?” 王常福垂头不敢吱声,这件事他不敢再往深处说了,尤其是李义府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赐死公主的,更是宫闱里的忌讳话题。 李治也没继续往下问,朝堂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他比谁都清楚李义府站的是什么队。 “传旨,罢李义府中书侍郎之职,河间郡公食邑减一百户。”李治冷着脸道。 王常福领旨刚要出殿,又被李治叫住。 “今日随同李义府一同去宗正寺的宦官是何人?” 王常福急忙道:“百骑司奏报,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名叫何宽。” 李治冷漠地道:“着羽林禁军拿问何宽,宫门前杖毙。” 王常福一凛,领命退下。 ………… 李钦载走出宫门,刘阿四等部曲在宫门外等候,见李钦载一脸轻松,急忙迎上前。 “五少郎,陛下可有怪罪您?” 李钦载摇头笑道:“不仅没怪罪,反而还赏赐了我。” 刘阿四一怔,接着大喜:“恭喜五少郎,小人早说过,陛下还是向着您的,对了,陛下赏赐了啥?” “赏了我一间大理寺监牢的大床房,坐北朝南的那种哦。” 刘阿四一呆,喃喃道:“大理寺……监牢?” 随即刘阿四大惊失色:“这这……五少郎,陛下这是要您蹲大理寺监牢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阿四脸都白了:“惊喜啥呀,咱们赶紧回府,请老公爷帮忙求情……” “别,此事不可惊动爷爷,一家人总要留个活口……” 刘阿四:“…………” 李钦载却丝毫没有难受的情绪,反而兴致勃勃地道:“走,回去收拾行李,今日便搬进大理寺,总算能躲开这桩麻烦了!” 刘阿四和部曲们一脸郁闷,他们想不通为啥五少郎蹲大牢反而像过节似的那么高兴。 登上马车,徐徐朝国公府行去。 李钦载突然掀开车帘,道:“阿四,叫个人去找宋森,传我一句话,今晚收网。” 一名部曲匆匆离去。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没去见李勣,匆匆收拾了一些行李后立马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门外,一名寺丞似乎得了宫里的传话,在门口翘首等着李钦载。 李钦载下了马车,在一众部曲幽怨的眼神里,兴冲冲地站到大理寺门口。 寺丞急忙迎了上来,陪笑道:“下官沈世,拜见李县伯。” 李钦载挥了挥手:“不废话了,我住的牢房打扫干净没?” 沈世急忙道:“下官刚接到宫里的传话,陛下有交代,善待李县伯,监牢已打扫好了,就等李县伯进住。” 李钦载叹道:“不要这副热情迎客的语气,我这是蹲大牢,不是进大理寺拜寿。” 沈世急忙调整了表情,道:“是是,监牢外琐事繁杂,劳力劳心,李县伯不妨在大理寺躲几日清静,就当朝廷给您放了休沐之期。” 李钦载朝部曲们挥手,让他们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去,又拍了拍沈世的肩:“请务必让我感到宾至如归,拜托了。” 7017k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请了个活祖宗 大理寺监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犯人。 准确的说,他应该不算犯人,至少从未有哪位犯人被寺丞亲自送进监牢内,而且寺丞殷勤又小心的模样,像请来了一尊活祖宗。 站在一间干净整洁的监牢门外,沈世一脸陪笑,左手背后,右手伸展,像极了一棵黄山迎客松。 “请李县伯屈尊入住。”沈世躬着腰道。 李钦载没急着进去,隔着牢房的铁栅栏仔细观察环境。 这是他第一次进牢房,环境有点陌生,而且…… 李钦载忽然捂住了鼻子,皱眉道:“啥味道?太臭了!” 沈世不假思索道:“下官这就吩咐狱卒,在您牢房外点檀香驱味儿。” 李钦载仍不满意,指了指牢房内道:“里面只有一张床?别的家具呢?我要矮桌,蒲团,地面还要铺上红木清漆地板……” 沈世眼皮一跳,为难地道:“矮桌和蒲团没问题,但红木清漆地板……”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算了,等你们完工,我估摸都该出狱了。” “多谢李县伯体谅。” 谁知李钦载还没完,又指着牢房道:“屋子太小了,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搞得像个犯人似的,如何让我感到宾至如归?” 沈世:“…………” 这话不好回答,理论上,你特么就是个犯人啊,不然是啥? 李钦载完全没有身为犯人的自觉,他真把自己当成了祖宗。 既然李治事先有了交代要善待他,那就不必跟大理寺客气,对别人太客气换来的是自己的不舒坦。 “把牢房这堵墙拆了,两间打通,日子再艰难,我也必须拥有一室一厅,不过分吧?屋子太小我咳嗽。” 沈世迅速扫了一眼牢房,果断地道:“要不……李县伯还是回府吧,下官派俩狱卒守在您府门外,就当您在蹲监了,如何?” 李钦载两眼一亮:“居然还能如此操作?” 袍袖一甩,李钦载转身就往外走:“再见!” 沈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李县伯且慢,下官刚刚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您若走了,该换下官蹲监了。” 李钦载冷眼瞥着他:“当官的嘴咋就这么贱呢?敢跟我开玩笑,我就当真了……”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放我回家,二是拆墙。” 沈世咬了咬牙:“拆墙!” “这就对了,我这样的活祖宗请回来,没让你原地盖个祠堂把我供起来,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 太极宫。 一个名叫何宽的宦官被羽林禁卫从万春殿拖拽出来,拉到虔化门外,四根水火棍齐上,不到一刻便被活活杖毙在宫门前。 何宽被拉出去时,武后就坐在万春殿内,眼睁睁看着何宽被羽林禁卫拖走,一刻以后,宦官面色苍白来报,何宽已被杖毙,是天子亲自下的旨。 武后脸色铁青,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她知道何宽为何会被杖毙,也知道李治杖毙何宽的用意。 李治这是对她的严厉警告。 她的手伸得太宽了,公主再不被重视,那也是李治的亲生女儿,厌胜案还未了结,仅凭郭行真和范云仙的供词便轻率赐死天家骨肉,这是李治不能容忍的。 武后咬着牙,此刻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夫君是有底线的。 不同于当年缢杀王皇后和萧淑妃,或是除掉权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些人被杀时,李治都是默许,甚至有的还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布局一切。 当年那些人,有他们必死的理由。为了皇权集中,为了巩固统治,他们必须死。 可是并不代表李治是个无情无义的帝王,至少他的儿女,不会轻易被处死。 武后想斩草除根,这一次委实有点急躁了,她以为除掉两位公主一如当年除掉王皇后和萧淑妃一样容易,可她错误地判断了李治的容忍度。 皇后虽掌管后宫,但天家骨肉的生死,却不是她能随意决定的。 杖毙何宽便是李治的态度,杀的是狗,警告的是狗主人。 没有当面斥责她一句话,是因为李治还留有情面,不希望夫妻公然撕破脸。 武后更不希望撕破脸。 她的所有权力,全来源于李治。 若夫妻之间的裂痕深了,失去了夫君的宠爱,她将一无所有。 一名宦官匆匆入殿,禀奏武后,就在刚刚,天子下旨罢李义府中书侍郎之职,并减食邑一百户。 武后浑身一颤,这又是一记严厉的警告! 后宫掌握在她手里,但天下,掌握在李治手里。 一股深深的恐惧袭上武后的心头,独坐在万春殿内,武后只觉得手脚冰凉。 良久,武后咬了咬牙,起身走向殿外。 她要向李治赔罪道歉,如今来说,厌胜案的主谋是谁已不重要,对仇人的儿女斩草除根也不重要。 若再执迷不悟,她很快将会步王皇后的后尘,一个失去了天子宠爱的皇后,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 入夜,太极宫昭庆殿。 昭庆殿位于偏僻的后宫西面,与掖庭仅有一墙之隔。 王伏胜做完了今日的杂活,揉着肩膀从掖庭宫走出来,验过腰牌后,缓缓朝昭庆殿走去。 昔日风光不再,自李忠赴任梁州后,王伏胜每天都干着繁重的杂活,洗刷恭桶,浆洗衣裳,打扫庭院。 日子过得辛苦,而且人生完全看不到曙光。 不会有翻转,不会有奇迹,如今的王伏胜唯一指望的就是,待过些年,他的年龄渐老,便向内侍省上书请乞骸骨,出宫归乡。 幸好王伏胜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这些日子喧嚣尘上的厌胜案,据说主谋抓了一个又一个,宫中被牵连进来的足有上千人,而他王伏胜却安然无恙。 庆幸的是,他嫁祸得很妙,将证据也埋藏得够隐秘。 这个秘密,他可以带进棺材。 能搅动得太极宫鸡飞狗跳,甚至还惊动了朝野,而真正的主谋,却是一个不起眼的洗恭桶的落魄宦官,至今逍遥法外。 王伏胜觉得自己复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独自走到昭庆殿外,王伏胜从地上拾起了一只扫帚。 这是他今日最后的工作,将昭庆殿打扫一遍,今日便结束了。 刚扫了几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悄却杂乱的脚步声,而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却隐隐以他为中心,不疾不徐地缩小,靠近。 王伏胜一怔,接着若无其事地放下扫帚,假意地捶了捶腰,装作不经意地朝掖庭宫墙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王伏胜立马拔腿跑了起来,然而,终究跑不掉。 一队羽林禁卫站在宫墙下,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自戕,伏诛 王伏胜终于察觉,自己早已陷入一张天罗地网,这张网很早就已对他张开,而他,像一只被网黏住的飞虫,看似能扑腾,实则根本甩不掉。 昭庆殿周围,原本空无一人的偏僻空地上,不知何时已被皇宫禁卫布满,漆黑的夜色下,四周人影幢幢,风声呼啸。 王伏胜已面无人色,缓缓地朝后退了几步,身子半躬着,保持着困兽最后一搏的姿势。 接着,四周火把点亮,照映出一张张冰冷的脸庞。 王伏胜心胆俱裂,颤声道:“你们……作甚?” 披着软皮甲的宋森缓缓从禁卫人群中走出来,盯着他道:“王伏胜,你的事发了,跪下受缚,随我去大理寺。” 王伏胜惊道:“我犯了何事?尔等竟欲冤枉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宫人么?” 宋森冷冷道:“你犯的事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上千宫人因你而丧命,数十官员被株连,王伏胜,此时此刻尔还欲抵赖狡辩么?” 王伏胜尖利地惊叫起来:“我没干!我什么都没干,太极宫也是讲道理的地方,你们不能胡乱攀咬构陷!” 宋森冷笑,挥了挥手,一名禁卫将一个包袱扔在他面前,包袱落地散开,露出里面的符纸,傀儡小人和法器。 “这些,应该能帮你回忆一下你究竟干了什么吧?”宋森冷笑道:“若还是想不起来,那就大理寺过个堂,尝几样刑具。” 王伏胜全身都软了,瘫在地上抖若筛糠,表情一片绝望。 “不得不佩服你,一人之力能将宫廷和朝堂搅得大乱,王伏胜,你的本事真不小,不愧是曾经侍候过前太子的人。” 王伏胜声音嘶哑道:“我,我做得天衣无缝,绝无第二人知晓,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宋森哈哈笑道:“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货吗?郭行真和范云仙的仇人,有能力报复者就那么几个,从里面排查一番,便把你露出来了。” 王伏胜惨笑几声,道:“时也命也,王某风光一时,虽已落魄,却也拉了上千人陪葬,够本了!” 宋森目光冰冷地盯着他,道:“王伏胜,事已至此,我要问你一句实话,厌胜案是你一人所为,还是背后有人指使?你的主子梁王李忠可曾参与其中?” 王伏胜一惊,脱口道:“此事与梁王殿下无关,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不要牵连无辜。” 宋森怜悯地看着他,道:“宫中羽林卫已出城,奔赴梁州锁拿梁王,王伏胜,现在知道你连累了多少人了吧?连你的主子李忠也逃不过牵连,不论他有罪无罪,他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王伏胜嘶声道:“此事与梁王殿下无关,是我一人所为,我只是报复那些不仁不义的小人……” 宋森摇头道:“王伏胜,你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是你起的头,但过程和结果可就由不得你了,厌胜案已是大案,谁有罪谁无辜,谁参与谁被牵连,你说了不算,刑部大理寺说了才算。” 王伏胜瘫在地上,咬牙道:“梁王……是皇室贵胄,尔等安敢冤枉他!” “梁王被你连累,他已是阶下囚,王伏胜,你好好睁大眼,看看你造下的孽!” 王伏胜垂头不语,表情愈见愧疚。 世上没有纯粹的坏人,王伏胜再坏,对曾经的主子还是感情颇深,他为数不多的一丝忠心和善良,全寄系在李忠身上。 见王伏胜久久不语,宋森后退两步,厉声喝道:“人犯王伏胜,马上束手就擒,锁拿大理寺严审!” 周围的羽林禁卫拔刀出鞘,围成一圈缓缓向王伏胜靠近。 王伏胜突然无声地惨笑几声,接着又伏地大哭,最后神经质地仰天大笑起来。 向他靠近的禁卫愈发紧张起来,一名禁军将领一挥手,十余面盾牌列前,结结实实将王伏胜围在盾牌阵的中心,然后盾牌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缩小。 显然,禁卫是要活擒王伏胜。 谁知王伏胜大笑之后,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暴喝道:“我不会让你们如意!梁王无辜,我愿以死证殿下清白!” 说着王伏胜身子突然一矮,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朝包围他的禁卫扑去。 禁卫将士以为他要殊死困斗,下意识举刀一架,王伏胜看准了机会,身子扑在禁卫的刀尖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过后,横刀穿胸而过,王伏胜咧嘴惨笑,渐渐没了声息。 包围圈外,宋森气得跺脚:“活口没了,供状还没落下呢!” 看着地上王伏胜的尸首,宋森叹气道:“完了完了,这下不知会被李县伯骂多少句蠢货了,这不坐实了吗……” ………… 大理寺监牢。 宋森一脸愧疚,单膝跪在牢房内李钦载的面前。 果然,李钦载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几百人包围之下,居然被他自戕了?宋森,你愚蠢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宋森一脸气短,有气无力道:“王伏胜那厮太狡猾,下官委实没想到……” 李钦载正色道:“聪明人和蠢货的区别在哪里,你知道吗?” “呃,请李县伯赐教。” “聪明人不论事前还是事后,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而蠢货,他们处处没想到,事情办砸了便无限夸大对手的能力,推卸自己的责任。” 宋森一脸颓然,叹道:“是,下官是蠢货。” 李钦载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不是我的学生……” 宋森不解道:“下官若是您的学生,是不是可以少挨几句骂?” “不,你若是我的学生,这会儿身上至少有一百道鞭痕。生辰八字不够硬的话,或许今日这关便挺不过去了。” 宋森老脸发绿,紧紧地抿住嘴。 “王伏胜死了没关系,证据已经钉死了,此案已是铁案,断难翻转,回头你向陛下奏报,接下来刑部和大理寺该收手了,这桩案子也该了结了,株连这么多人进来,造下太多无谓的杀孽,不宜再蔓引下去。” “大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金乡登门国公府 李钦载喜欢的大唐,是歌舞升平,是威服四海。 朝堂上君圣臣贤,民间百姓朴实,在异国胡人面前昂首挺胸颐指气使,在官员面前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将士在边关守土,文臣在金殿上争吵,君王看着殿内朝贺的异国使节,目光透过金冠的十二道玉旒充满了算计。 这些都是李钦载喜欢的大唐的画面,自从穿越过来后,这些画面不止一次在李钦载的梦里脑海里浮现。 每一帧都沐浴在阳光下,明亮耀眼,坦坦荡荡。 而这桩厌胜案,却像阴暗角落里长出来的狗尿苔,难看且充满了霉味。 这桩该死的案子,该结束了。 “我被关在牢里不方便,回头你代我劝谏陛下,案子到此为止最好,不要再株连了,再这样下去,朝野人心动荡,对社稷不利。” “这世上的忠与奸,不一定非要用刀斧来甄别。” 宋森凛然道:“是,下官一定将李县伯的话一字不差转告陛下。” 李钦载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告诉陛下不要忘了我,他最忠诚的臣子还在大理寺蹲大牢呢,等厌胜案的风头过了,记得把我放出来啊。” 宋森一一应下。 正准备起身告辞,李钦载的胳膊穿过牢房的铁栅栏,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别忙着走,屁大个官儿搞得日理万机似的,坐下来陪陪我。” 宋森只好苦笑坐下。 “李县伯在大理寺一切还习惯吧?没人陪您说话是不是略显寂寞?” 李钦载叹道:“确实有点寂寞,尤其是嘴,更寂寞。” “要不要下官安排您的知交好友进来探视您,陪您说说话儿。” “倒是不用,其实监牢里的狱卒也能陪我说话,不过狱卒们都有点闷,跟他们聊天不甚爽利。” 宋森好奇道:“你们聊啥了?” “上午我跟狱卒说起我蹲监的一日三餐,我要求每顿从长安城的酒楼里带饭,他们都答应得好好的,还很殷勤地问我要不要女人,他们也能安排……” 宋森愈发好奇:“您要女人吗?”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跟狱卒说,如果非要给我安排女人,就安排一个穿狱卒制服的,全身皮衣皮裤,手里拿根鞭子,具体的剧情是,假装我手里有麻药,她进牢房查案结果被我放倒,然后我对她为所欲为……” 宋森眼睛都直了:“这,这是什么玩法儿?” “人都蹲大牢了,玩法当然要应景,玩的就是个刺激……”李钦载幽幽叹气:“可惜狱卒没敢答应,可能觉得太刺激了,传出去会出事。” 宋森严肃点头:“没错,真会出事。……李县伯,您真会玩。” “我蹲大牢的事,我家婆娘和儿子应该知道消息了,以我婆娘的性子,必然会赶来长安。你出去后转告我家部曲刘阿四,让他派人接我婆娘和儿子回长安。” ………… 李钦载率部曲冲击宗正寺的事迹终究还是传开了,长安的朝臣们闻讯震惊,然后,不出李钦载所料,铺天盖地的参劾奏疏飞进太极宫。 是非对错已不重要,仅只说冲击宗正寺的行为,便已是十恶不赦了,影响非常恶劣。 幸亏李钦载自请囚禁大理寺,朝臣们怒发冲冠之余,还是稍微出了口气,算你识相,自己主动蹲大牢了。 蹲大牢还不够,如此罪大恶极的行为,必须要严惩。 朝臣们的参劾奏疏仍没放过李钦载,仍如雪片般飞进皇宫。 直到听说天子又惩处了李义府,不仅罢了他中书侍郎之职,还将他的食邑减了一百户。 朝臣们愈发不能理解,明明受害者是李义府,为何他也要受惩罚? 舆论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炒热了,不明真相的人瞎起哄,而知道真相的人却噤若寒蝉,朝堂上好一派众生相。 李钦载听说这两日朝堂上的盛况后,无比庆幸自请囚禁的决定。 幸好蹲了大牢,不然很难说自己走在路上会不会被人砸臭鸡蛋。 大理寺外,听说李钦载被关入大理寺后,金乡一直担心的事终于一语成谶,顿时急坏了。 首先派人向甘井庄的崔婕报信,然后金乡出城找到了牛方智,请这位大儒出手帮忙解救李钦载。 在得到牛方智的承诺后,金乡乘着马车回了城,然而她还是急得六神无主。 父王不在身边,她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要说大风大浪,金乡确实经历得太少了。 因为她从小被父王保护得太周密,大风大浪波及不到她身上,于是如今遇到了大事,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长安城后,金乡犹豫许久,在马车内突然蹬了一下小脚儿。 事已至此,救人最重要,一些细枝末节的礼数和规矩已顾不上了。 于是刚进城的金乡立马让车夫转道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后院,李勣正在用锄头刨土,吴管家匆匆来报,金乡县主求见英公。 李勣握着锄头的动作呆滞了半晌,怎么都想不明白,素无来往的金乡县主为何会求见他这个老头子。 毕竟是皇室宗亲,李勣压下心头的不解,整理了衣冠后,亲自来到前堂。 前堂外的院子里,金乡正在一株银杏树下来回踱步,俏脸布满了焦急无措。 见李勣走出来,金乡急忙双手顶额,盈盈一礼。 “晚辈李蕊,拜见英公。” 李勣急忙回礼:“呃,老臣见过金乡县主……” 金乡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避开了李勣的行礼。 然而这一躲,却不合朝仪规矩,按理说,李勣虽是国公,可在皇室宗亲面前也是要主动行礼的,同时金乡也应该坦然受了李勣这一礼,然后再论辈分。 金乡这一躲,令李勣无比诧异。 而金乡也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失礼了,于是俏脸一红,再次向李勣行礼,李勣不敢托大,于是又回了一礼。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不停行礼,仿佛在给谁过头七似的,华夏礼仪之邦的传统美德被这一老一小拿捏得死死的。 “县主,行了行了,老臣这老腰实在受不住,咱们不必多礼,且请堂上叙话。”李勣苦笑揉着腰道。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麒麟神兽惹情非 李勣一把年纪了,虽说什么风浪都见过,但素无来往的金乡县主登门,他仍感到很错愕。 滕王一脉在皇室宗亲里不仅不被重视,反而被天子处处嫌弃,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后来滕王不知怎的跟李钦载有了交集,于是莫名其妙成了监管修路的藩王,手里不大不小也掌握了一些权力。 而修路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大唐以后若干年内慢慢推进的大工程,滕王的权力也将随之水涨船高。 事关自己的孙儿,李勣当然听说过,不过滕王的女儿金乡县主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登门,李勣实在想不通。 将金乡县主请入前堂,李勣以长辈的姿态与她寒暄了几句。 一边寒暄,一边注意金乡的神色,活到这把老奸巨猾的岁数,李勣当然不可能天真地以为金乡县主是今日没事闲得慌来串门的。 金乡进了前堂后,对李勣的态度恭敬得不像话,进门就夸李勣精神矍铄,必定能活一百二十岁,然后夸国公府的摆设好看,这里好,那里也好。 别的舔狗只舔人,金乡连国公府里的物件儿都舔上了,那种小心翼翼中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卑微味道,让李勣愈发坐不住了。 无事献殷勤,难道是滕王那老败家子撺掇女儿上门借钱来了? 大家虽然都姓李,可咱两家真的不熟啊。 李勣不动声色间,眼神渐渐有了一些戒备。 聊天可以,借钱没有,打死都不借。 金乡此刻的心情分外紧张,面前坐着的,可是名震大唐的三朝功勋,更重要的是,他是李钦载的爷爷。 眼前的李勣就这样平和淡然地坐在她面前,像一位和蔼的邻家老头儿,一脸笑呵呵的样子看起来慈祥又无害。 可金乡知道这位看似无害的老头儿只是将自己的锋芒藏在剑鞘中。他就像一位绝世宗师,在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什么人和事能让他的剑出鞘了。 宾主各怀心思,没营养的话寒暄了许久,李勣这才捋着胡须笑呵呵地道:“县主难得莅临寒舍,恕老臣直言,县主可是有事要说?” 金乡顿时挺直了身子,道:“李爷爷,令孙李钦载已在大理寺关了三日,难道您不着急?” 李勣眼睛一眯,这位豆蔻风华的县主好端端提起家中那只麒麟神兽,莫非这便是她今日登门的目的? 接着李勣嘶了一声,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难不成那只孽畜跟县主…… 越想越不对,李勣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县主与我家那孽畜他……”李勣迟疑地道。 金乡俏脸一红,急忙否认:“只是朋友,别无他意,李钦载帮了我父王,对我家有恩,如今见他身陷囹圄,晚辈心中焦急,故而冒昧登门,想问问李爷爷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忙的地方。” 李勣哦了一声,眼神却依然狐疑地打量她。 “那孽畜整日惹是生非,让大理寺关他几日也好,老夫不急。” 李勣不急,金乡却急了:“这……他毕竟是您的孙儿,怎能不急呢,监牢里肮脏奇臭,不得自由,少年英才无端沦为阶下囚,难免消磨锐气,日渐消沉,非社稷之福也。” 李勣淡定捋须,目光探究地看着她,缓缓道:“身陷囹圄消磨的不是他的锐气,而是棱角,年轻人锋芒太盛不是好事,这次也算给他一个教训,县主不必多虑。” 金乡眼睑低垂,轻声道:“或许是晚辈多虑了,今日实在来得冒昧。” 李勣眯着眼道:“县主与我家那只孽畜何时相识?” “年中并州之时与他相识。” 李勣哦了一声,又道:“他可曾欺负你?” 金乡红着脸道:“他……不曾欺负晚辈,不过,他欺负过我父王。” 李勣眼中闪过一道锐光,缓缓道:“你们果真只是朋友?” 金乡艰难地道:“是。” 李勣叹了口气。 话虽没什么漏洞,但李勣一大把年纪了,金乡这副含羞带怯的表情怎能看不出那欲盖弥彰的儿女情愫? 家里那只孽畜又干了一件好事! 李勣眼中渐渐升腾起杀气,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开始选兵器。 “县主高义,为朋友奔走,老夫甚慰,钦载交了一位真朋友呀。”李勣呵呵笑道。 金乡愈发不自在,李勣的眼神太锐利,仿佛刺穿了她的内心,让她那点儿女心思无所遁形。 在这位绝世名将的面前耍心眼,金乡委实太嫩了,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抬手理了理发鬓,掩饰内心的慌张,金乡讷讷道:“晚辈……晚辈其实没做什么,就是见李钦载进了大理寺监牢,而贵府却毫无表示,心中不解,故而登门来问问,晚辈失礼了。” 李勣毫不在意地道:“李家儿郎蹲几日大牢,算不得什么,莫救那孽畜了,让他在监牢里反省吧。哈哈,县主是稀客,难得登门,该以酒宴款待,县主莫弃。” 金乡正要拒绝,李勣却拍了拍掌,吩咐下人设宴。 金乡在李勣面前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苦着脸谢过。 ………… 朝堂上沸反盈天,无数朝臣上疏参劾李钦载冲击宗正寺的恶行。 雪片似的奏疏飞到许敬宗和许圉师的案头,两位宰相被骚扰得头疼不已,不得不进宫面君,请示李治。 李治只扔下一句话,先拖着,拖到风头过去,最后不了了之。 人已经关进大牢,还想怎样?难不成为了这点事要朕杀功臣么? 不讲道理嘛。 两位宰相得了天子的明确指示后,顿时松了口气。 领导发话了,当然一丝不苟地执行。 于是堆积如山的参劾奏疏被两位宰相束之高阁,不闻不问。 与此同时,山东大儒牛方智进了长安城,进城当日,牛方智便进了国子监讲学。 大儒讲学,对学子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于是国子监的学子们蜂拥而至,毕恭毕敬坐在堂下听牛方智讲学。 大儒讲学,由易而深,从浅显的道理入题,慢慢触及深奥的圣贤经义。 当牛方智讲到孔子的“多闻阙疑”一句时,牛方智突然有感而发。 君子虽见多识广,但遇到不了解的事物时,还是要保持谨慎寡言的态度,搞清楚了再说话。 接着牛方智打了个比喻。 比如说啊,最近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渭南县伯李钦载率部曲冲击宗正寺一事。 表面上看,不过是一个纨绔肆意妄为,冒犯皇威,可实际上呢? 换个角度看,如果是某个奸臣借厌胜案构陷谋害公主,李县伯听闻后率部曲冲进宗正寺救下公主,那么,李钦载究竟该赏还是该罚? 国子监学子一脸呆滞地看着牛方智,良久,轰的一声,国子监炸锅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各方营救 猝不及防间,大儒牛方智爆了个猛料,一个大瓜从天而降,众学子毫无心理准备便被塞了满嘴。 最近的厌胜案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国子监的学子也不例外,此案株连太多人,学子们害怕了,最近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 没想到大儒来讲学竟也紧跟时事,爆了个大瓜。 学子们沸腾了,兴奋了,一个个涨红了脸,眼巴巴地盯着牛方智。 问题是,这个瓜……保熟吗? 牛方智用笃定的表情告诉学子,保熟,而且肥美多汁。 爆出的这件事实在太吸引人了。 众矢之的的李县伯居然是营救公主的英雄,那么谋害公主的奸臣是谁?李县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率部曲救公主,他和两位公主之间是否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不愧是当世大儒,牛方智寥寥数语,其中便有反转,有悬疑,还有那令人想入非非的旖旎绯闻,这个瓜果然够大够熟。 学子们兴奋得手脚发抖,无数人高举手臂提问,牛方智却微微一笑,毫不理会。 没说奸臣是谁,更没提李县伯与两位公主的八卦,牛方智只是平静地说出了事情的真******臣谋害公主,李县伯率部救驾,情急之下冲击宗正寺固然不对,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关进大理寺监牢,这是对功臣的不公。 朝堂君臣若不能做到赏功罚过,往小了说,这是昏聩不明,往大了说,这是失信于天下,有损皇威。 平淡的几句话,从大儒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一股煽动人心的力量。 国子监学子都是一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被牛方智几句话一煽,顿时群情激愤,当场便有人高呼,要向朝廷请愿,为李县伯鸣冤。 学子们干脆也不听牛方智讲学了,很快便有人带头,领着国子监众学子走出大门,一路高喊请愿鸣冤的口号,直奔大理寺而去。 牛方智看着空荡荡的国子监,捋须叹了口气,然后起身,朝朱雀大街走去。 学子们请愿还不够,他们还需要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撑场面。而长安城的大儒牛方智都认识,他们都在各个权贵府上教授族中子弟。 走出国子监的牛方智呆立门外许久,神情带着几分不情愿。 李钦载那竖子,当初在太原王氏祖宅外,差点一把火将他送走,如今他却要以德报怨,营救这竖子出监牢。 越想越觉得意难平,若非为了还滕王的人情,以及看金乡县主那小姑娘颇为顺眼,牛方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厚道了,怎么可能救他? 造孽啊。 ………… 学子们轰轰烈烈喊着口号游街的时候,长安城外浩浩荡荡又来了一群人。 神情焦急的崔婕带着荞儿,坐在马车上频频掀开车帘张望。 崔婕的马车后面,还有一群年轻人或骑马或乘车,他们骑的马皆是神骏不凡,乘的马车也是豪奢至极,车马的左右,数百名随从侍卫护侍两旁,这支数百人的队伍急匆匆地进了长安城。 除了崔婕,其余的皆是甘井庄野鸡学校的学子,以英王李显为首,余者如契苾贞,上官琨儿,还有那些国子监明算科的学子,甚至不被李钦载待见的左相许圉师之子许自然也赫然在列。 李钦载入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甘井庄,听闻消息的崔婕吓得魂不附体,当即便让备了马车去长安。 同时甘井庄的学子们也听说了,先生身陷囹圄。学子们焉能坐视?于是以李显为首,所有学子全都召集了随从回长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就这样从渭南赶到长安城。 颠簸的马车内,崔婕六神无主地看着远处长安城巍峨起伏的城墙,紧紧地抱着荞儿。 李显加快马速,赶到马车外,恭敬地道:“师娘,马上要进长安城了,弟子有个建议,请师娘示下。” 马车内,崔婕努力镇定地道:“你说。” 李显道:“进长安城后,弟子建议咱们分头而动,弟子是皇子,马上进宫觐见父皇和母后,为先生求情,师娘回英国公府,请英公帮忙发动同僚转圜……” “其余的师兄弟则各自回府,劝说自家长辈为先生上疏辩解求情,国子监的师兄弟们则游说师长博士,弟子这般布置,师娘觉得可否?” 崔婕冷静下来想了想,点头道:“好,英王殿下虽年幼,做事倒是稳妥周全,若你家先生这次能脱困,师娘定要他重谢你。” 李显笑了笑,接着幽幽一叹,道:“弟子不求先生重谢,只愿以后先生抽鞭子时下手稍微轻一点就好……” “咳,师娘若心疼咱们这些可怜的弟子,不如劝先生把抽鞭子这毛病戒了吧,弟子还在长身体,委实……扛不住揍呀。” 崔婕嘴角一勾,然而想到夫君身陷监牢,心情又沉重起来。 ………… 大理寺监牢。 李钦载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四周漆黑的环境,又抬眼朝牢房唯一的一扇小窗一瞥,外面已是傍晚时分,无所事事的一天又结束了。 关进大理寺监牢三天,这三天里他吃了睡,睡了吃,与世隔绝,其乐无穷。 独处真的是一件很愉悦的事,当周围一片寂静时,人的思维会异常活跃,从诗词歌赋想到人生哲学。 而李钦载这三天独处的收获便是,自己明明只是一条挂在房檐下的咸鱼,为何竟沦落到蹲大牢的下场? 还有就是,等风头过去后,自己走出大理寺监牢,该用一种怎样的姿势惊艳世人? 是嘴里叼着烟,腋窝夹着一个档案袋,眼神轻狂且不羁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还是一脸颓废地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重新融入人群? 该说不说,以上两种画面,都可以给麻药女搜查官安排戏份。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大理寺监牢的寂静。 寺丞沈世匆忙来到李钦载的牢门前,不停擦着额头的汗,陪笑道:“李县伯,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副火烧屁股的样子,难为还不忘跟我先说废话寒暄几句,当官的定力果然不凡。沈寺丞,有话直说吧。” 沈世苦笑道:“是,下官就直说了。刚才大理寺门外聚集了很多人,皆是国子监的学子,他们在门口为李县伯鸣冤呢,这可如何是好?”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欲保一生平安 很多事情都在李钦载的预料之中,但国子监学子在大理寺门前为他鸣冤,这就完全出乎李钦载的预料了。 实话实说,李钦载蹲大理寺监牢真的不算冤,这是他自己在李治面前主动要求的,一来为了躲是非,二来为了求清静。 做梦都没想到,国子监学子会为了他鸣冤。 大家不熟,该不会事后找我要钱吧? “国子监都为我鸣冤了,可见我是真正冤枉的,沈寺丞还得继续提高我在牢里的待遇啊,不然我用狗血在墙上写一个大大的‘冤’字,就问你怕不怕。”李钦载严肃地对沈世道。 沈世苦着脸道:“李县伯,都这时候了,莫拿下官开玩笑,外面学子太多,下官担心出事啊……” 李钦载安慰道:“无妨,他们只是在外面叫唤几声,没那胆子敢冲击大理寺的。” 沈世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冲击官署这种事,以前他也相信没人敢干的,但眼前这位反面教材开了先例,前日带人冲击了宗正寺。 有人开了先例,难道没人干第二次? 李钦载冷眼瞥着他,道:“再说,出了事你求助于一个关在大牢里的犯人,觉得合适吗?” 沈世一愣,道:“好像不大合适。” “对嘛,你应该派人进宫禀奏天子,请天子定夺,对外面的学子也客气点儿,不要喊打喊杀,人家现在是一腔正义,而你们大理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代表了邪恶势力……” 沈世一惊,急忙道:“大理寺哪里邪恶了?李县伯入狱也不是大理寺判的案呀,是天子的旨意,大理寺不过是遵旨而为。” “好了好了,你跟我解释有啥用?去跟外面的学子解释啊。”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道:“困了,沈寺丞恕罪,我就不送你了啊,再聊我得收钱了。” ………… 英国公府。 李钦载冲进宗正寺救下两位公主后,便让李素节领着两位姐姐暂时住进英国公府内。 当时厌胜案未结束,长安皆敌,四面楚歌,谁都不知道这桩案子最后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最后会株连多少人,所以李钦载决定将两位公主送进英国公府。 唯有自己家才是最安全的,尤其是家里还有一位核弹级别的大佬坐镇,就算武后仍不依不饶要杀两位公主,也不得不忌惮李勣的存在。 两位公主已在国公府里住了两日。 这两日朝野风起云涌,厌胜案的主谋自戕了,李钦载入狱了,国子监学子闹事了,一连串的事件皆因厌胜案而起。 世事纷扰,岁月嘈杂。 唯有国公府,却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泊。 李素节缓缓走进两位公主的院子,义阳公主正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呆呆地注视着远方蔚蓝的天空。 李素节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心疼。 义阳公主是他的姐姐,她才十八岁,早在十五岁那年她和宣城公主便被囚禁于掖庭,整整三年不见天日。 花信般的年纪,本不该承受这些苦痛,可谁叫她们生在帝王家呢。 义阳坐在石阶上,仰起的小脸仍然那么年轻稚嫩,可她的眼神里,却布满了沧桑和疲惫。 李素节看得心疼,上前坐在她的身旁,轻声道:“阿姐,厌胜案已水落石出了,主谋是李忠曾经的内侍,名叫王伏胜,是他设计陷害郭范二人,本来是想让二人涉事被诛,却没想到连累了两位姐姐。” 义阳的表情并无惊喜,眼神依旧平淡。 “主谋是谁不重要,我与宣城注定会被那座宫闱吞噬,不是这一次,便是下一次。”义阳的眼底像一潭断绝生灵的死水。 李素节眼眶一红,道:“阿姐何必消沉,李先生辛苦破了此案,又不惜冒大不韪将两位姐姐救出来,阿姐若不开心,岂不是辜负了李先生的一番心意?” 义阳点头:“素节,李先生对我和宣城有活命之恩,你代我们感谢他。” 犹豫了一下,义阳颓然道:“此生……怕是无以为报了,来世只愿投个平凡人家,再结草衔环报答。” 李素节泣道:“阿姐何必如此,今生还没过完,莫说来世,好不容易活下来,阿姐该珍惜性命……” 义阳惨然道:“我和宣城被构陷,显然是皇后的意思,这次幸好有李先生为我们奔走,皇后欲杀我们的念头落了空,可下一次呢?” “素节,我们的生母是萧淑妃,是皇后不共戴天的仇人,仅凭这一点,皇后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们,这次我们活下来了,下次还会有新的阴谋等着我们,我和宣城不死,她必寝食难安。” 揉了揉李素节的头,义阳苦笑道:“你我姐弟生于帝王家,性命却掌控在别人手里,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是一条命,她若要,拿走便是。” 李素节垂头擦泪,良久,突然抬起头道:“阿姐,我有办法保两位姐姐一生平安。” 义阳苦笑道:“你自顾且不暇,哪里有能力保我们平安,素节啊,快快长大,快快离开长安城,外放为官也好,跟随李先生求学也好,莫留在长安城,那座太极宫会吃人的。” 李素节摇头,神情浮上坚定之色,道:“我有办法。曾经,皇后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是李先生的门下弟子,仅凭这个身份,她便不会害我。” 李素节认真地道:“李先生是国之大器,不仅学问本事通天,而且极受天子宠信,皇后也对李先生分外看重,我自从拜在先生门下后,皇后确实没再对我动过杀心,这次厌胜案,皇后也没把我牵连进去。” “两位姐姐若欲保一生平安,不如和我一样,拜李先生为师,成为他的女弟子,有了这个身份,皇后想必会放过你们的。” 义阳一愣,仔细咂摸李素节的话,良久,轻叹道:“李先生是国之大才,焉知他肯不肯收女弟子,毕竟此前并无先例,况且,就算他愿收我们,却等于与皇后为敌,对先生殊为不利,我怎忍牵连救命恩人。” 李素节摇头:“先生不会不答应的,既然救了你们,他必会负责到底,否则若两位姐姐下次被皇后所害,先生救你们的意义何在?” 李素节说干就干,兴冲冲地拉起义阳的手,高兴地道:“走,咱们这就去见李先生,求他收两位姐姐为弟子。”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太极宫。 李显跪在李治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李治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看起来好欠揍。 哭也就罢了,你能哭得好看点吗?嘴巴一张便扯着嗓子嚎啕,眼泪鼻涕流下来,恰好全进了嘴里,画面如此恶心,甭管李显提啥要求,李治都不想答应。 当初听闻李钦载在学堂里对弟子们动辄抽鞭子,其中便包括他的两位皇子,当时李治还觉得有些心疼,觉得李钦载教育弟子未免过于暴力了。 此刻看着李显跪在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李治顿觉无比嫌弃,深深觉得李钦载还是太仁慈了,揍狠一点说不定就把他爱哭的毛病改过来了呢。 “父皇,李先生是被冤枉的,他是好人,怎能被关进大牢,父皇快放他出来,不然儿臣也不想活了,哇——”李显捶地大哭。 李治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不太合适,但这孽子此刻捶地大哭的丑态,真的像一只吃撑了板栗而导致便秘的野猢狲…… 无奈地闭上眼,李治叹息道:“你好好说话,不然莫说把李先生放出来,朕都想把你也扔进大理寺监牢里……” 李显一愣,沉默半晌,突然跳了起来,然后整个人碰瓷似的往地上一躺,接着满地撒泼打滚,尖声哭闹。 “李先生落难,儿臣也不想活了,父皇你打死儿臣吧,以后你就少了个聪慧俊逸又孝顺的儿子,父皇你不难受吗?”李显大哭道。 李治盯着孽子的眼睛,认真地道:“朕不但不难受,还想亲自送你一程,不要再胡闹了,朕已经快忍不住要抽你了。” 李显见亲爹的表情已经满是不耐,立马判断出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快忍不住了。 于是李显飞快爬起来,毕恭毕敬跪坐在李治面前,仪态标准地行礼:“父皇恕罪,儿臣不敢了。” 李治深呼吸。 为何这孽子跟李钦载求学后,性格越来越贱了? 同样是皇子,李素节在李治面前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一句话,而李显却敢在李治面前撒泼打滚毫无顾忌。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李显的出身是李素节永远无法比的。 李显的母亲是武后,正经的嫡子,将来长大后只要冒出野心,他便有资格问鼎东宫之位。 亲爹是皇帝,亲娘是皇后,这样的出身,满天下他敢横着走,这世上除了李钦载的鞭子,李显根本不怕任何人和事。 李治摇头叹道:“朝堂的事你不懂莫掺和,你只需要知道,李先生入狱不是坏事,若他不进监牢,今日的麻烦更大。” 父子正说着话,突然有宦官在殿外高唤皇后驾到。 李治目光微沉望向殿外。 很快,武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进大殿,身上环佩叮当,仪容雍贵。 走到李治面前,武后行礼如仪见礼后,一旁的李显也急忙朝武后行礼。 武后看着自己的亲儿子,不由笑了:“听说显儿回长安了,我特来看看,不错,跟李先生求学,学没学到本事且不说,个头儿倒是长高了不少。” 说着武后朝李治笑道:“陛下,显儿有乃父之风呢。” 李治强自笑了笑。 杖毙武后身边的内侍后,武后立马服了软,当日便向李治赔罪道歉,但李治深恨她谋害两位公主的行径,纵然向他赔了罪,李治这几日仍对她比较冷淡。 可此时李县在跟前,僵冷的夫妻关系实在不宜让儿子看到,于是李治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不错,确有朕年轻时的样子。” 李显看了看李治,又看了看武后,突然站起身,整个人往地上一躺,再次撒泼打滚,哭闹嚎啕。 “母后,儿臣要母后放出李先生,先生他是被冤枉的,朝中定有小人害他,先生不过是闯了个宗正寺而已,算个什么事,儿臣明日便召集人马,一把火将宗正寺烧了!” 武后被儿子猝不及防的撒泼惊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下意识望向李治。 最近夫妻间的敏感话题比较多,厌胜案,宗正寺,大理寺,公主,等等,武后深知理亏,一直不敢在李治面前提起这些,谁知这不争气的孽子不管不顾把窗户纸捅破了。 李治表情平静,对李显故态复萌的撒泼视而不见。 武后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冷下脸来,道:“起来!如此丑态成何体统!” 李显迅速看了一眼李治,见他眼睛半阖,似乎在打瞌睡,李显胆气一壮,继续打滚嚎啕。 “儿臣不管,今日就将李先生放出来,学堂里没人授业,我等弟子都成野孩子了,母后若不答应,儿臣这就带上禁卫,把大理寺监牢劫了!” 武后大怒:“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无法无天?” 李显却毫不害怕,仍旧打滚哭闹不已。 武后飞快瞥了李治一眼,试探着道:“陛下,这孩子真是……是臣妾疏于管教了。” 李治淡淡地道:“显儿这次回长安,约莫就是为了李景初而来,看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嗯?” 李显立马接道:“没错,儿臣誓要救出李先生!” 李治笑了:“虽说丑态难看,但对事师以孝的心思却难得。” 武后一怔,仔细咂摸李治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沉默半晌,武后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既然显儿有所求,且李景初所犯之事并不严重,不如……” 李治嗯了一声,道:“按理说,李景初有功无过,冲击宗正寺也是为了救朕的两位女儿,事可从权,何必苛责。” 武后又不敢说话了。 李钦载是为了救公主,但公主为何会被关进宗正寺,为何会莫名其妙被赐死,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么。 见武后不说话,李治知她的心思,不由暗暗一叹,道:“明日朝会上,让朝臣们都议一议吧,是否放归李景初,让李义府先提出来,此事由他而起,也该由他而终。” 说着李治的眼睛紧紧盯着武后。 武后急忙道:“是,臣妾这就派人赴李义府府上,转告陛下的意思。” 李治点头,缓缓道:“厌胜案,到此为止,以后不必再提,朕非汉武帝,亦非残暴之君,没兴趣为了这点事杀个血流成河。”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闺蜜重逢 厌胜案到此为止,这是李治做出的决定。 当着武后的面说出来,便是暗含警告。案子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拿此案当借口清洗宫闱。 那些无辜被牵连的宫人,他们究竟有没有罪,武后比李治更清楚,死去的这些宫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武后以厌胜案为借口,借机清理宫室。 毕竟离王皇后萧淑妃被缢杀才短短几年,仇人虽死,她们的党羽还在,武后这两年已渐渐坐稳了皇后的位置,早就有打算将宫闱内的旧党清除掉,如今的厌胜案恰好给了她一个杀人的理由而已。 李治心知肚明,但武后株连的宫人越来越多,李治实在看不下去了。 若干年后的史书上,会如何评价这桩厌胜案? 李治需要史书将他赞为“仁君”,那就必须停止这种无休止的株连蔓引,杀人的是武后,但史官只会将不仁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谁叫你娶了这个不省心的婆娘呢。 武后脸色一白,她听懂了李治的警告。 咬了咬下唇,武后垂头道:“是,厌胜案已了结。” 夫妻俩互斗心眼,一旁的李显却浑然不觉,愣愣地道:“父皇,何时能将李先生放出来?” 李治没好气道:“明日朝议之后,便可放出来了。” 李显喜滋滋地道:“如此说来,救李先生脱出囹圄的大功,儿臣一人领了。” 李治叹了口气。 听说李钦载动辄抽弟子们鞭子,两位皇子也不例外,经常抽得他们满地打滚乱爬,为何他越抽弟子们越孝顺? 瞧这孽子喜气洋洋一脸立功受赏的表情,亲爹被关进大牢恐怕他都不会如此积极营救吧? 李治越想越气不顺,这孽子倒是没养废,可总觉得他快成别人家的孩子了。 以后李治都不忍心问他,亲爹和先生掉进水里,他会先救谁。 李治害怕得到的答案会让自己爆血管。 要不还是找个粪池试试游水吧,儿孙靠不住,朕必须学会自救。 见孽子得意洋洋意气风发的样子,李治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保持微笑道:“显儿,你可以滚了。” ………… 崔婕带着荞儿匆忙回到英国公府,径自赶到后院,见到李勣后也不说话,眼泪儿潸然而下,哭得梨花带雨。 一脸懵懂的荞儿见崔婕哭了,他也咧开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大一小哭得伤心,饶是久经战阵的李勣此刻也不由慌了神,急忙一通安慰。 早在李钦载刚入狱的时候,李勣便听说了整件事的原委。 李钦载根本就是自请入狱,为的是避风头,厌胜案凶险,李钦载在布局抓到主谋后果断抽身入狱。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有几分本事,就凭事前能闻到危险的味道这个本事,一辈子都吃不了亏。 看清楚了整件事的始末,李勣从始至终没出过手,但心里对李钦载还是颇为赞赏的。 然而李钦载的入狱终归还是吓坏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包括他的妻儿。 见崔婕哭得伤心,李勣不得不解释了一番,将最近长安城发生的事,以及李钦载为何做出入狱的选择等等内情细细说来。 崔婕止住了哭声,狐疑地看着李勣,她在判断李勣是不是在骗她。 荞儿也止住了哭声,任由李勣说破了天,他爹还在大牢里关着,所以连五岁的荞儿都有些怀疑曾祖的话。 李勣解释了半天,一大一小还是默不出声,甚至还在怀疑他,李勣不由感到深深的挫败。 这要是领军出征的帅帐内,两人早该拖出去打军棍了,胆敢怀疑一军主帅,也不打听打听老夫征战多年说一不二的往事。 “曾祖若发个誓,荞儿便信你了。”荞儿脆生生地道。 崔婕神色一宽,欣慰地看了一眼荞儿,童言无忌真是人性中最大的优点,他说出了崔婕不敢说的话。 李勣老脸一黑,然而看着曾孙天真无邪的模样,李勣还是苦笑道:“好好,曾祖发誓,你爹明日便能出狱平安归来,若曾祖食言,便教曾祖走路摔跤,吃饭噎到。” 荞儿撇嘴,扭头望向崔婕:“姨姨,曾祖的誓言能信吗?” 崔婕嘴角一勾,急忙垂头,道:“能信……吧?” “可曾祖发的誓都是轻飘飘的,一点都不重,我爹发的誓才是真的狠,什么天打五雷轰,祖坟被盗尽,全家死光光……” 李勣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接着瞋目裂眦道:“那孽畜胆敢如此发誓?老夫……” 荞儿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李勣满腔怒火顿时消散无踪,蹲下身柔声道:“也罢,老夫重新发个毒誓,若曾祖骗你,管教你爹天打五雷轰……” ………… 崔婕和荞儿离开后院时,两人脸上的焦急忧虑之色已消失,虽然还是有些担心李钦载在大牢里吃不好睡不好,至少不必担心他的安危了。 回到前院,崔婕吩咐管家准备一些精致的吃食酒水,以及干净的被褥和书籍,装上马车后,崔婕又换上一身诰命夫人的官服,这才领着荞儿出门,直奔大理寺而去。 李家部曲护侍少夫人和小郎君来到大理寺门前,崔婕刚下马车,正要与值守的差役交涉探视李钦载,迎面突然停下一辆马车。 金乡县主在侍女的搀扶下盈盈下了马车,崔婕愕然看着她。 刚下马车的金乡县主被崔婕看了个正着,金乡一愣,反应过来后,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俏脸都吓白了。 一种被原配当场捉奸的羞耻感瞬间袭上心头,而且原配还是自己的闺蜜…… 脑子里一片混乱,金乡下意识转身,也不顾什么仪态,奋力朝马车上爬去,旁边的侍女不明所以,但也急忙上前帮忙托住金乡的香臀使劲用力顶。 崔婕错愕地大声道:“县主?蕊儿!是你吗?” 金乡头也不回地道:“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崔婕一头雾水,但还是执着地追上去,握住金乡纤细的小腿,将已快爬上马车的金乡县主拽了下来。 “你跑啥?不认识我啦?”崔婕嗔道。 金乡惆怅地叹了口气,刚才差点跑成功了…… “蕊儿,你来大理寺作甚?”崔婕一脸好奇地问道。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朝议释归 闺蜜重逢,空气中却充满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崔婕满头雾水,金乡无地自容,二人两两对视,金乡的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心情复杂难言。 “蕊儿,你来大理寺作甚?”崔婕好奇地打量她。 金乡努力维持表情镇定,双手却紧张地攥住衣角。 “我……来拜会大理寺卿。”金乡脱口道。 崔婕不解道:“你拜会寺卿作甚?” 金乡慌了,编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它,可她本不习惯说谎,一时间根本想不出理由。 “我……我父王要我给寺卿送封信。”金乡好不容易又编了个理由。 崔婕妙目迅速朝金乡的马车上一瞥,道:“送信你为何带这么多吃的穿的,咦,还有被褥……” 金乡眼睛眨得飞快:“我……我搬家。” 想了想,搬家这个理由简直神来之笔,金乡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肯定地道:“没错,我搬家,顺路给大理寺卿送信。” 崔婕嫣然一笑,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道:“走,我陪你送信。” 金乡又慌了,她哪来的信可送?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不,不必了,大理寺卿没在,我先走了。”金乡理了理发鬓掩饰慌乱。 正要离去,金乡突然想起,对呀,眼前这位可是闺蜜,按照正常的社交礼仪,她也该问问闺蜜来大理寺作甚。 尽管她明知崔婕是来探视李钦载的,但……社交礼仪不能废。 “婕儿来此作甚?”金乡微笑问道。 崔婕顿时露出愁容,道:“夫君入狱了,我来探视他。” 金乡点头:“听说了,厌胜案在长安城闹出了大动静,牵连了许多人,据说李县伯奉旨查缉此案,两位公主被构陷,是李县伯带人冲进宗正寺救了她们,还将真正的主谋揪了出来。” 崔婕嗯了一声,道:“可他终究还是入狱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崔婕道:“此事过后,还是要劝夫君留在甘井庄,不要再掺和朝事了,像以前那样,教教学生,偶尔弄点新物件儿,带着荞儿河边钓鱼,一家三口日子恬淡却充实,多好。” “朝堂太危险,夫君不该再踏足,这次算运气好,很快能出来,下次呢?凶险之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整个家都塌了。” 金乡沉默片刻,轻声道:“李县伯无论做任何事,想必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他是国之大才,所思所想非常人能揣度。” “他若愿做力挽狂澜的英雄,你便陪他经历狂风暴雨,他若甘心平淡与世无争,你便做他相夫教子的贤妻……” “此生得觅良人,已是上天垂怜,婕儿,你是厚福之人,要惜福呀。” 听着金乡话里浓浓的羡慕语气,崔婕觉得有些不对,认真打量了她一番,道:“蕊儿,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金乡一惊,掩饰般笑道:“哪里不一样,你莫多心,李县伯帮我父王重得圣眷,他对我滕王一脉有恩,我才帮他说几句好话。” 说完金乡突然察觉不能再待了,越说越露馅儿。 于是金乡匆忙编了个理由,慌慌张张登上马车离去。 崔婕蹙眉盯着金乡的马车走远,越想越觉得金乡的表现有点奇怪。 旁边久未出声的荞儿突然道:“姨姨,她是爹给我找的二娘么?” 崔婕一惊:“二娘?” 随即崔婕再次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 大理寺监牢内,一家三口久别重聚,看着被关在牢笼内的李钦载,崔婕和荞儿心疼不已,再次放声大哭。 李钦载隔着牢门安慰了许久,并指天发毒誓表示,三日必能刑满释放。 李钦载的毒誓非常毒,比屎还毒,而且发誓时语气铿锵有力,颇具说服力,崔婕和荞儿终于信了。 一家三口在牢里聚了很久,直到天已擦黑,崔婕和荞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约定了明日再来陪他。 看着妻儿从监牢阴暗的甬道内离去的背影,李钦载咂咂嘴,突然不想坐牢了。 回去跟妻儿过日子不好吗?为何非要待在牢里? 当初想避风头,其实也可以躲回甘井庄,自己抽什么疯要往牢里钻? 念头一旦通达,李钦载便赫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特么的,失算了!白蹲了好几天大牢! 恨不得割腕蘸点血,在牢里的墙壁上写一个大大的“蠢”字。 越想越意难平,李钦载突然跳了起来,抓着栅栏朝外面大吼道:“来人,我要越狱!” 这一声大吼,顿时引来监牢内其他犯人极度的共鸣,于是大理寺监牢炸了锅,无数犯人跟着吼了起来。 有人吼着伙食太差,有人吼着自己冤枉,还有人破口大骂狱卒刑讯手黑。 很快,狱卒气急败坏赶来,查清带头闹事的人竟是李县伯后,狱卒立马变了表情,换上一脸苦涩,蹲在牢门前哀求李县伯莫闹。 “哦,没人陪我说话,我的嘴太寂寞了,随便吼几声。”李钦载轻飘飘地道。 狱卒脸都绿了,你吼啥都行,吼要越狱是几个意思? 接着狱卒又毕恭毕敬地告诉李钦载,四皇子想见他,正在外面等,同来的还有两位公主殿下。 李钦载想了想,决定不见,让狱卒转告李素节,何时先生出狱再见也不迟。 牢里不能见,先生伟大光辉的形象被破坏了,以后还有何面目抽他鞭子? ………… 第二天,太极宫朝会。 李治坐在太极殿宣布,厌胜案已查清告破,主谋畏罪自戕,此案到此为止。 不仅如此,李治还着令刑部大理寺复核牵连此案的宫人和官员,无辜被牵连者一概翻案释归。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同时长松了口气。 这桩该死的案子终于特么揭过去了! 接连多日来,长安城内不知多少官员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进来,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安宫闱内外皆是一片人心惶惶,连街头的路人百姓都觉得莫名不安。 幸好天子仁厚,没效法汉武帝大肆杀戮,不仅如此,还下旨为无辜者翻案。 于是满朝文武一齐向李治行礼,齐赞吾皇仁德。 这一次满朝文武确实是真心实意赞颂李治,不掺一丝虚伪。 不为别的,就为悬在头顶的剑消失了,全家不必惶恐不安了。 站在朝班内的李义府悄悄观察李治的脸色,然后突然站出来,先照例赞颂吾皇一番,然后说到渭南县伯李钦载率部冲击宗正寺一事。 冲击官署当然不对,但,李钦载为了救两位无辜的公主,事急从权,严格说来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有功之臣至今仍在蹲大理寺的监牢,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李义府在金殿上慷慨激昂地表示,天子仁德,不可寒了功臣之心,请天子下旨,释放李县伯。 这次朝臣们出奇地沉默,没人表示反对。 早在王伏胜自戕后,厌胜案真相水落石出,朝臣们早已知道两位公主是无辜的,李县伯冲进宗正寺救出天家骨血,确实说不上过错,就算有错,人家毕竟已在大理寺蹲了好些天。 更何况天子刚才宣布厌胜案到此为止,李钦载入狱也属于厌胜案的一部分,既然到此为止,李钦载也该放出来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李义府今日所奏,根本就是天子的意思,不过是假借李义府的嘴说出来而已。 天子摆明了要袒护李县伯,谁还会那么不识相跳出来反对? 敢反对你试试,惹恼了天子,说一句厌胜案继续查,查到天荒地老,就问你怕不怕。 于是随着李义府话音落地,满朝文武不仅没人反对,反而一致附和李义府所谏,请天子下旨释放李钦载。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出狱面君 李治暗搓搓指使,李义府带头,再加上厌胜案硝烟方尽,血迹未干,以及甘井庄回到长安的诸多纨绔学子们跟家中长辈撒泼打滚求救先生…… 于是朝堂上这次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盛况,李义府提出的释归李钦载的建议,居然全票通过,无一人反对。 李治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算你们识相! 李义府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这次厌胜案,他受武后指使赐死两位公主,差点被拖入泥潭出不来,今日将功赎罪主动请求释放李钦载,也是向李治表态,我来过,我很乖。 君臣关系嘛,不一定是趾高气昂和奴颜婢膝的模式,有时候君臣是互相合作,互相对抗,互相妥协,当然,这取决于君王英明或昏庸的程度。 换了野猪皮的奴化统治,没人敢跟皇帝叫板,官员也就失去了做人该有的气节,甚至将这种对强权下跪的奴化基因带到了二十一世纪。 大唐不一样,至少李治时期的大唐不一样。 君臣的关系更像一种股份公司的形式,董事长是李治,对公司拥有绝对控股权,下面的股东是朝臣和各大世家。 争吵,打压,甚至踢出局都是正常竞争的结果,但总的来说,每个股东都在踏实做事,为公司的发展而努力着,政见不合,站队不一,则是另外一回事,有内耗,但董事长能掌控全局。 李义府就属于这种喜欢动歪心思的小股东,于是李治也没跟他客气,这次找到了机会,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李义府立马老实了,并双手奉上忠心。 君臣皆大欢喜之下,李钦载蹲不蹲大狱其实已没那么重要了。 ………… 大理寺门前。 今日的大理寺门前颇为平静,门庭冷落车马稀。 崔婕和荞儿站在门外翘首以盼,没多久,大理寺丞沈世躬着腰,一群狱卒殷勤护送下,穿戴一新的李钦载从大理寺门内走出来。 眼巴巴看着李钦载一脚跨出门槛,沈世和狱卒们的表情瞬间释然,像便秘多日后突然释放,那种轻松解脱的心情,唯有男人床上最后那一哆嗦才能媲美。 终于……送走了! 今晚不吃个席,不吹个唢呐说不过去。 天知道这几日大理寺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压力。 被国子监学子堵门指着骂倒也罢了,李钦载入狱后,长安城内各方人物都适当地表达了关注,名帖纸条公文什么的,纷纷送进大理寺。 大理寺上到寺卿,下到狱卒,这几日可谓如履薄冰,因为向大理寺送名帖纸条的人皆是当朝权贵,不是某侍郎某尚书便是某卫大将军。 这些权贵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儿孙都在李钦载门下求学。 他们递来的名帖和纸条用辞都很客气,无非是希望大理寺秉公断案,不枉不纵,当然,如果有人被冤枉了,还请大理寺明察秋毫,给无辜者昭雪平反云云。 这种客气话看似平淡,充满了一股子正义凛然的味道,不过但凡混过官场的都知道,这种打招呼式的正义凛然,他们想表达的真正意思其实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 权贵们的真正意思是,大理寺你们这帮混蛋,识相的话赶紧把李钦载放了。 天时地利人和,李钦载终于出狱了。 一脚刚跨出大理寺门槛,沈世和狱卒们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另一只脚,用期待的眼神无声地催促他快点跨出去。 李钦载不经意间看到他们的眼神,另一只脚却动也不动。 有点受伤害了,这种迫不及待送瘟神的眼神啥意思?我蹲大狱的时候大家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你们每天送来的精致马屁,我哪一次不是欣然接受,并投桃报李对你们各种勉励? 人与人之间交情来往不能如此虚伪啊。 我蹲大狱的时候是付出了真心的。 见李钦载久久不动,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还留在门内,沈世有点急了。 “呃,李县伯何故停步不前?往前走两步,走两步!您自由了!”沈世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李钦载淡定地扭头道:“你们……对我就丝毫没有一点依依不舍的情绪吗?” 沈世立马送上依依不舍的眼神:“李县伯说笑了,下官和兄弟们都舍不得您呀……” 李钦载立马收回了脚,欣然道:“既然沈寺丞盛意拳拳,那我就多住几日。” 沈世眼皮一跳,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李钦载正欲收回的那只脚死死抱住,然后执拗地搬出门槛外。 “李县伯莫闹!虽然下官舍不得您,但监牢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以后您莫再来了。下官与您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好……”沈世脸色难看地道。 李钦载指着他道:“你看你看,虚伪了吧,算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像我这样不羁的人,以后蹲大牢的机会还多着呢,咱们慢慢处。” 看着李钦载终于两只脚跨出了门槛,沈世和狱卒们表情一松,仍陪着笑行礼恭送。 见李钦载走向自家的马车,大理寺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钦载站在门外的空地上,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主角一样双臂张开迎接倾盆大雨,呼吸自由的空气,造型特别帅。 深呼吸几次后,李钦载上前,搂住巧笑倩兮的崔婕和欣喜的荞儿,使劲将二人抱在怀里,闻着二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良久,李钦载笑道:“先不忙回家,我要去太极宫。” ………… 太极宫,安仁殿。 李治和武后坐在殿内,含笑看着李钦载行礼。 “景初受委屈了,朕也不知如何补偿你,不如你自己说说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李治笑道。 李钦载谦逊道:“是臣冲动了,做事不计后果,累陛下和皇后为臣担心,臣哪里敢要什么补偿。” 武后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有些冷意。 这次厌胜案,武后与李钦载已经有了冲突,尤其是赐死两位公主一事,李钦载更是直接出手破坏,让武后在李治面前陷入被动,党羽李义府也挨了李治的耳光。 想收服李钦载为己所用,充为后党党羽的念头,武后终于彻底断绝了。 这是一个很难驯服的人,他效忠的是皇权正统,除了皇权,他绝不会被任何权势所用。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唯一的光 不得不说,武后对李钦载的评价很客观。 李钦载确实不会被任何权势所用,这世上只有效忠皇权才是最安全的,皇权之外的任何势力都充满了危险,因为它们不是君授之权,而是“结党”。 结党很危险,一旦帝王看不顺眼了,朝堂局势失衡了,派系党羽必然会被帝王调整清洗,直到它们重新在朝堂内达到平衡为止。 后党也不例外。 如今的武后还没本事翻天,朝堂仍掌握在李治手里,李钦载更不可能站到武后的队伍里,那是自掘坟墓。 “说来景初对朕的两位公主皆有大恩,素节昨日还跟朕说,必须让两位姐姐当面拜谢你的大恩呢。”李治含笑道。 李钦载急忙道:“不必了,臣只是尽本分而已……” 顿了顿,李钦载飞快瞥了武后一眼,补充道:“臣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两位公主无辜又可怜,她们本无害,不必受此冤屈。” “无害”二字,李钦载咬得比较重,武后的表情怔忪过后,随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她知道这是李钦载释放的暗示,大意就是,这次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纯粹觉得两位公主可怜,想救救她们而已。 可是这次李钦载实在把武后得罪狠了,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他? 李治笑吟吟地看着李钦载和自己婆娘之间的暗流涌动,却仿佛浑然不觉,扭头朝旁边的内侍道:“召素节和两位公主进殿。” 很快李素节和两位公主来到大殿内,李素节朝李治行礼,两位公主怯生生看着坐在殿内熟悉又陌生的父皇,也盈盈下拜,垂头的刹那,泪珠儿晶莹落在地上。 李治的神色也短暂地怔忪片刻,这才强笑着让三人平身。 接着李素节又朝李钦载行弟子礼,李钦载点头示意。 两位公主互视一眼,一齐上前朝李钦载拜倒,齐声道:“谢李县伯救命大恩。” 李钦载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回礼。 李治笑道:“景初安坐,她们的大礼,你受得起。”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臣只是尽本分而已,怎敢当此大礼。” 正要继续谦虚几句,李素节却突然朝李钦载双膝一跪。 李钦载吓得差点跳起来,两位公主行大礼可以理解,咱们师生这么熟了,行此大礼非奸即盗。 “你想干啥?”李钦载一脸戒意地问道。 李素节伏地拜道:“先生,弟子两位胞姐深慕先生才学通天,欲向先生求取学问,愿以弟子礼侍奉先生,求先生应允。” 李钦载毫不犹豫道:“看见你身后的大门了吗?给我圆溜溜的滚出去。” 李素节哀求道:“先生开恩,两位姐姐确有求学之心,先生身负绝世学问,弟子两位姐姐愿将先生的学问传之于后世,立前人未有之宗山学派。” 李钦载断然拒绝:“我不收女弟子。” “为何?”李素节失望地问道。 “我婆娘,也就是你师娘是个醋坛子,我若收了女弟子,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 谁知两位公主也突然朝李钦载跪倒,垂头道:“弟子诚心求学,请李先生成全。” 李钦载仍摇头拒绝。 李治看着两位陌生的女儿,又看了看李素节哀求的表情,心中一动,立知她们为何执意要拜李钦载为师了。 当儿女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庇护,唯有另求他人,她们还是孩子,再也经不起风雨了。 想到这里,李治心头一阵愧疚。 他这样的父亲,真是失败到极点了。 而他,甚至无法对她们做出弥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她们若仍然生活在宫里,会不会被皇后以某种正当的理由加害。 武后的手段,没人比李治更清楚。 或许,让她们离开这座宫闱,在远离朝堂的地方安心求学,不失为一条活路。 有李钦载照顾她们,李治也能放心,他知道李钦载不会辜负他。 于是李治突然道:“景初,你就答应吧。” 李钦载一愣,看着李治的眼睛,见李治的眼中充满了恳求,李钦载顿时也明白了两位公主拜师的用意。 暗暗叹了口气,你特么娶了个不省心的婆娘,凭啥要我来擦屁股? 我虽发明了卫生纸,但擦屁股并非我的专业呀。 李钦载迅速瞥了武后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对两位公主拜师和李治的恳求仿佛毫无所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透明似的。 李钦载迟疑片刻,终于道:“好吧,我……” 话没说完,李素节大喜,飞快起身站到两位公主中间,双手各自按住她们的脑后用力,沉声喝道:“快行大礼拜师!” 两位公主猝不及防,被李素节狠狠按下头颅,接连朝李钦载磕头。 仿佛害怕李钦载会反悔似的,李素节按住两位公主的脑后不停用力,喝道:“再拜!拜!” 一边说,李素节的眼泪如骤雨落下,两位公主也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不用他按头,她们已不停地朝李钦载捣蒜般大礼叩首。 她们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一边叩首一边带着努力压抑的哭腔。 如同深水里挣扎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两位公主看到了生的希望。 这种希望,是连父亲都吝于给予的。 在这世上,她们其实与孤儿无异。 李钦载,是她们生命里出现的唯一一道光。 为了活下去,她们必须追赶这道光。 大殿内,李治也流下了眼泪,是愧疚,还是心疼,唯有他自己清楚。 武后仍然面无表情,此刻的她,像一尊没有思想的雕塑,对身外的一切都选择了无视。 人间悲喜,生离死别,武后经历的不比任何人少,两代帝王宠辱,后宫多年不见硝烟的厮杀,她的心肠早已冷硬如铁。 看着两位公主磕得连额头都渗出了鲜血,李钦载感到一阵心酸。 生平第一次为两位陌生的女子感到心疼,无关男女之情,只有满心的慈悲。 “好了,礼毕,我收下你们了。”李钦载沉声道。 两位公主仿佛没听到似的,仍在不停叩首,还是李素节制止了她们。 将她们扶正身子,李素节抬袖为两位姐姐擦去额头上的血,流泪却笑道:“疼吗?” 义阳公主摇头,回以微笑:“不疼。” 李治哽咽片刻,黯然叹道:“景初,好生待她们,朕亏欠她们的,你帮朕弥补回来,好吗?” 李钦载直视他的眼睛,点头道:“臣不会委屈她们。”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 没想到进一趟宫,莫名收了两位女弟子。 李钦载打从心底里不愿收,学堂里都是和尚班,多了两位女弟子,尤其还是两位公主,可以想象将来会给学堂带来多大的麻烦。 衣食住行肯定要单独给她们安排,教育方式也不能跟别人一样,别的学子犯了错,脱下衣裳一通鞭子抽过去,对女弟子总不能这样吧? 罚打手心? 真特么充满了烂漫童趣。 由此引发出来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那些情窦初开的男学子,看到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同学,半夜在女生宿舍楼下吟诗,送花,弹吉他唱歌等等。 这些雄性牲口争夺交配权的套路,李钦载前世都经历过,而且通常以失败告终。 总之,多了两位女弟子,甘井庄野鸡学校将会多出一大堆麻烦。 可是,不收不行啊。 她们在这世上已无依无靠,难道厌胜案风波过去后,还任由她们被关进掖庭里不见天日? 李钦载没有所谓的菩萨心肠,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他只是个有温度的正常人,贪财好色,亦不乏恻隐之心。 告辞出宫时,李钦载身后已多了三个人,李素节和两位公主跟着他,直到走出宫门。 李钦载的马车和皇子的车驾在宫门外等着他们。 出了宫门后,李素节仍不忘朝李钦载行礼道谢。 “多谢先生援手,为我两位姐姐留了一条生路。”李素节感动地道。 两位公主也盈盈下拜:“弟子拜见先生。” 李钦载颔首,沉吟片刻,道:“先随我回英国公府暂住几日,长安事了,咱们再回甘井庄。” 李素节兴奋地道:“弟子已迫不及待回学堂了。”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一码归一码,你两位姐姐的束脩赶紧交了,一人一年一百贯,包吃包住,包教包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学堂概不负责,学费也不退。” 李素节愕然:“…………” “看啥看,早跟你说过,我开的是野鸡学校,你见过野鸡学校对学生认真负责的吗?” 李素节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的青春喂了狗。 两位公主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两位公主,素节可能没跟你们说清楚,我所教的学问,跟你们以前读的经史子集不一样,明算一道,还是要看天赋的,两位尽力学个皮毛就够了,不必太在乎结果。” 义阳公主咬了咬下唇,道:“先生学问通天,能拜在先生门下是弟子毕生之荣,世人难得的机缘落在弟子身上,怎可只学皮毛?弟子一定不会比别人差!” 宣城公主有些内向,怯生生地看了看姐姐,轻声道:“弟子……也一样。”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呵,你们立Flag的样子很美,但你们将来算题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从加减乘除法,到方程式,到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微积分,还有物理,化学各种公式各种实验…… 那时莫说学习成绩,能心理健康地活着就算不错了。 ………… 一行数人回到英国公府,李钦载下了马车,李素节三人跟在身后。 刚跨进门,李钦载赫然发现李勣居然在前院等着他。 李钦载一愣,接着受宠若惊上前:“怎敢劳爷爷亲自迎接,折煞孙儿也……” 李勣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李素节和两位公主急忙上前行礼,李勣点了点头,微笑着吩咐管家给三人安排后院厢房住下。 李素节三人随管家进后院,前院只剩下李勣和李钦载祖孙俩。 李钦载眨眼:“爷爷有话说?” 李勣点头:“有。” “孙儿洗耳恭听。” 李勣左顾右盼,然后……解下腰间的玉带,高高扬起,朝李钦载狠狠抽去。 “老夫打死你个孽畜!”李勣暴喝。 李钦载下意识一闪,然后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声道:“啥情况?我做啥了?” 见李钦载胆敢逃跑,李勣愈发怒不可遏,喝道:“来人,取我弓箭来,老夫今日必射杀此獠!” 正在没命奔跑的李钦载吓得后背寒毛直竖,身形飞快一闪找到了掩体,躲在一根粗大的廊柱后。 祖孙俩隔着偌大的前院喊话。 “爷爷你老年痴呆了?孙儿干了啥竟被你拿弓箭招呼,来人,我爷爷疯了,快请大夫!” 李勣气极反笑:“老夫疯了?哈哈,老夫今日要清理门户!” 嘴上喊着取弓箭,国公府的下人们倒也不缺心眼,知道这是家族内部矛盾,没人真敢取弓箭来。 李勣气极,追着李钦载在院子里跑了一圈,顺手夺过一名部曲腰侧的横刀。 横刀出鞘,李钦载吓得魂不附体,这次真该认真反省自己了。 特么的我到底干啥了? 祖孙俩绕着院子转圈,你追我赶,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好奇地站在廊下围观,却没人敢上前劝解。 李勣加快了速度,离李钦载越来越近。 “孽畜,成了亲的人了,还敢与金乡县主不清不楚,皇室宗亲也是你能招惹的么?今日老夫索性除了你,免得给全家招灾!” 李钦载脚步突然一顿,与此同时,李勣也赶到他身后,横刀朝他头顶劈下。 身体里不知从何而来一股莫名的力量,李钦载突然转身,单膝跪地,童子拜佛式双手合什,恰好将李勣劈来的横刀接住。 神来一笔,不仅李勣愣了,李钦载也愣了。 祖孙俩保持这个动作久久不动。 李钦载脑子里嗡嗡作响,此刻唯一的念头是…… 太特么帅了!这个动作能吹一辈子。 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这个技能触发后居然如此神奇。 遗憾的是,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也没法发朋友圈,不然必须拍下来,接受五湖四海的点赞。 李钦载双掌仍合住刀刃,他舍不得破坏如此完美的动作。 对了,刚刚是什么契机触发这个被动技能? 李钦载回忆了一下,嗯,想起来了。 “爷爷你疯了!谁招惹金乡县主了?我和她爹是兄弟!” 李勣呆怔,接着勃然大怒,刀刃虽被接住,但刀鞘还在。 一道黑光闪过,刀鞘朝李钦载头顶劈落。 啪! 再次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 这次李钦载终于情不自禁吐露了心声:“太特么帅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比白纸还纯洁 不得瑟一下都对不起触发的被动技能。 刀刃接住了,刀鞘也接住了,动作既帅又完美。 李钦载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被老天爷加了个状态,不然怎会如此巧? 好想再试试,让刘阿四和部曲们抄刀围攻自己。 是兄弟就来砍我。 李钦载沉浸在自己帅气的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的时候,李勣的老脸挂不住了。 一代名将,被一只孽畜两次接住了白刃,奇耻大辱! “来人,取老夫的弓箭来!”李勣瞋目冷笑:“你若接得住老夫的箭,算你本事!” 李钦载立马松手,然后紧紧抱住李勣的大腿:“爷爷,何至于此!” 李勣阴沉着脸道:“你与崔家许婚,为何还要招惹金乡县主?人家的清白名声被你败坏,你能娶她不成?” 李钦载叹道:“爷爷,孙儿对天发毒誓,我与金乡县主清清白白,绝无半分逾矩之处,……哎,不对,爷爷从何听说我与金乡县主有染?” 李勣冷哼道:“你入大理寺狱的那几日,金乡县主不仅请动山东大儒牛方智号召国子监学子为你鸣冤,她还亲自登门,求老夫想办法救你,你们若无私情,她会无缘无故如此拼命帮你?” 李钦载呆住了。 原来围堵大理寺的国子监学子竟是金乡县主的杰作,难怪他在狱中时怎么都想不通,原来竟有这般内情。 那么,问题来了。 金乡县主吃错了哪味中药,无缘无故如此帮他? 难道她想帮个大忙,然后趁机收费,借此弥补她爹被骗的损失? 李钦载只能往这个方面去想,他绝不可能相信金乡县主对他有男女之情。 从并州初识之时,李钦载便与她没太多交集,两人见面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而且见面时绝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谴责李钦载骗她爹的钱。 这样的氛围下,若说金乡县主还能对他产生男女之情,这就有点扯了。 “爷爷莫误会,孙儿与金乡县主纯洁得像白纸,爷爷若不信,孙儿愿对天发毒誓,若孙儿与金乡县主有染,管教我全家死……” 话没说完,李勣眼神阴森地盯着他:“你敢说试试。” 李钦载立马改了口风:“……管教荞儿一生孤独,一辈子娶不到婆娘。这个誓够毒吧?” 李勣惊了,随即颓然长叹:“孽畜啊,我李家怎会生出这么个孽畜。” 李钦载无语地看着他。 从刚才李勣毫不犹豫挥刀砍他的情形来看,他说不定是爹娘路过茅厕时捡来的,亲生的断不会下此毒手…… 拿亲儿子的终生大事发誓,李勣也不得不信李钦载的说法。 金乡县主不可能无缘无故帮他,然而这只孽畜既然说了绝无男女之情,那么显然金乡县主对他是单相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皱眉上下打量李钦载,李勣眉头越皱越紧。 想不通啊,长得也就这模样,说不上丑,但也不算太英俊,性格贱得清仓甩卖一般便宜,唯一出众的,大概只有他那一肚子神鬼莫测的本事了。 就这么个货,县主怎会看上他? 费解啊!这世道怎么了? 平复了情绪,李勣捋须沉声道:“往后你与金乡县主少来往,你已是成了亲的人,不是说不能纳妾室,那也要看人。” “皇室宗亲还是莫招惹,不然会有大麻烦,别的不说,她爹要你娶她,你会把崔家的闺女休了吗?” 李钦载嘁的一声:“想啥美事儿呢,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我休了结发妻子。” 李勣嗯了一声,道:“那就少招惹人家!” 说完李勣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刚要离开,迈了一步后又收回来。 “钦载,派人转告金乡县主,老夫认识长安城里一位名医,擅治目疾,县主若有需要,老夫可代为引荐。”李勣语重心长地道。 李钦载一时没听出味道来,躬身道:“是,孙儿会转告县主。” 接着李钦载回过神,愕然道:“目疾?金乡县主眼睛有毛病?” 李勣迈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道:“她眼睛若不瞎,怎会看上你这货?……病情想必很严重了。” 李钦载呆怔地看着李勣的背影。 嘴变得这么毒,老头儿被谁带坏了? ………… 夜深,国公府后院。 一阵压抑而欢愉的呻吟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崔婕喘着气,身子软软地伏在李钦载的胸膛上,疲倦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牲口!都折腾妾身大半夜了,明日若起不来,岂不叫爷爷笑话?”崔婕软弱无力地捶着他的胸膛。 “小别胜新婚,为夫我在大牢里蹲了几日,以极大的意志力抵抗住了外界的诱惑,夫人应该褒奖我才是。”李钦载笑道。 “什么外界的诱惑?大牢里有诱惑吗?”崔婕不解地问道。 李钦载正色道:“有,狱卒为了逢迎我,要从青楼叫个穿皮衣皮裤拿皮鞭的风尘女子解决我的需求,被我残忍拒绝了。” 崔婕愣了:“皮衣皮裤……” “没错,皮衣皮裤,一边扭胯一边风骚地叫我喝糖水,她甚至打开牢门进来了,在我面前唱‘来呀,快活呀’……” 崔婕惊呆了:“后来呢?” 李钦载遗憾地叹了口气:“后来梦醒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特么的,想续都续不上了……” 崔婕终于有了力气,气得狠狠在他胸膛上又捶又掐。 “蹲大牢都不老实,你莫碰我,自己做梦去吧。” 李钦载哈哈一笑,一手搂紧了她。 夫妻俩打闹一阵后,崔婕阖上眼,轻声道:“听说夫君又收了两位女弟子,还是公主殿下?” “是,我不得不收,两位公主太可怜了。” 说着李钦载将最近宫闱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说完后,崔婕已是珠泪涟涟,泣道:“贵为金枝玉叶,命运却如此悲惨,幸好夫君心善收为弟子,不然她们在宫里岂有活路?夫君定要好好待她们,回到庄子后,让她们住在咱家别院里吧。” 李钦载叹道:“两位公主我会重点培养,经历过苦难和绝望的人,更容易成大器。”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新生 清晨,义阳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她仍觉得很疲倦。 她的睡眠很不好,稍微有一丝动静便会惊醒,然后警觉地四处张望。 这几年生活在掖庭,她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被宦官宫女欺辱,害怕挨饿受冻,更害怕某天有宦官捧着白绫或鸩酒赐死她们姐妹。 这样的生活,她和宣城公主整整过了三年。 刚醒过来的义阳公主眼神里有几许懵懂,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义阳一惊,不自禁地蜷起了腿,然后思维才渐渐回到正常。 这里是英国公府,不是掖庭,她和妹妹已经被救出来了。 她们已是李钦载的弟子,从此不再时刻被死亡的威胁笼罩。 怔怔看着屋子里陌生的摆设,义阳公主眼眶微红。 即将坠落悬崖之际,被人狠狠拽了回来的心情,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无法明了内心多么感激。 当初在宗正寺,李义府的那杯鸩酒几乎已快凑到她们姐妹的嘴边了,也是李钦载率人闯了进去,将她们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朝阳升起,日复日新,而今日,便是她们新生命的开始。 卧榻旁,宣城公主仍在睡,义阳静静地看着她。 宣城的眉头紧蹙,哪怕在睡梦中,她仍然双手紧紧抱着胸,这种防备式的睡姿已保持多年。 窗外已能听到鸟鸣,天已大亮。 义阳轻轻推醒了宣城。 宣城睁开惺忪的眼,和义阳的反应一样,首先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反应过来后才露出安心的微笑。 “穿戴梳洗,咱们该向先生问安了。”义阳轻声道。 宣城懂事地点头,姐妹俩默默穿衣梳洗。 穿戴一新后,两位公主走出房门。 国公府内仍然静悄悄,只有几名下人在庭院内打扫。 姐妹俩携手来到李钦载夫妻住的小院内,见院子里静悄悄,卧房门紧闭,姐妹俩顿时有些踟蹰,不知该上前叩门,还是等李钦载醒来再问安。 两人都没了主意,而她们对英国公府太陌生,实在不敢到处乱走,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安静地等李先生醒来。 这一等便是半个上午,直到日上三竿,李钦载的卧房也不见开门,义阳都忍不住怀疑这间卧房究竟住没住人。 这个年代无论君臣还是权贵百姓,普遍都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就算再坏的坏人,也都是早睡早起干坏事,两位公主从没见过日上三竿还未起床的人。 姐妹俩越等越不安,长久的死亡威胁下,她们已习惯凡事往最坏的方向想,义阳越想越觉得睡在卧房里的李先生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不然怎么可能睡到这个时辰。 于是义阳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上前叩门。 轻敲了几声,屋子里没动静,义阳不死心继续敲。 敲了一阵后,卧房里突然传来李钦载的一声暴喝:“特么的催命啊!哪个混账吃饱了撑的,大清早跟我过不去!” “给我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等着,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义阳和宣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义阳一脸懊悔地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宣城紧紧抱住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阿姐,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先生他好暴躁。”宣城惊恐地问道。 义阳也吓得不行,但在妹妹面前还是努力维持镇定:“莫,莫怕,先生纵是责打我们,至少不会要我们的命……” 屋子里一阵窸窸窣窣后,衣冠不整的李钦载啪地一声打开了门,两眼通红地瞪着门外的姐妹俩。 义阳和宣城吓得哇的一声互相抱在一起。 一肚子起床气的李钦载见门外竟是她们,不由愣了一下,愤怒的表情终于收敛了一些。 “刚才是你们敲门?” 义阳鼓足了勇气,将妹妹挡在身后,挺起了胸膛到:“先生恕罪,是弟子冒犯了,不知先生还未醒……” 李钦载打量她一眼,语气仍不是太和善:“你们敲门干啥?” “弟子欲向先生问安。”义阳小声地道,又补充道:“弟子曾在宫学里学过规矩,每日必向先生问安的。” “大可不必!”李钦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接着又放缓了语气,道:“我的门下,繁文缛节尽可弃,以后午时前不要打扰我,问安这种陋习更是连想都不要想!” “总之,每日上午你俩就当我死了吧,可以放在心里默默悼念,千万不要哭丧挖坟,会吵到我的。” 姐妹俩呆呆地看着他,默默享受三观被车震的美好时刻。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朝二女摆摆手,然后转身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义阳却叫住了他,先朝他行了个蹲礼,轻声道:“弟子入门晚,学业恐已落后诸位师兄,还请先生授弟子门中典籍,弟子欲参读本门学问,尽量赶上师兄们。” 李钦载闻言老怀大慰。 甘井庄那些小混账们整天混日子式的读书,久而久之,连李钦载都习惯了这种佛系的教学方式,骤见两位公主如此勤学苦读的态度,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你们不要太勤奋了,不然我这个先生会汗颜的,而且太勤奋会扰乱我的生活节奏……” “若实在觉得无聊,不妨找点别的事做,比如打扫一下院子什么的。” 义阳两眼一亮,仿佛被授予了神圣的使命,大声道:“是,弟子这就打扫庭院,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呃,不必如此正式,只要不发出声音便可,我回房参悟天道,切记不要打扰,否则我会走火入魔……” 敷衍地扔下一句话,李钦载回房继续睡回笼觉。 让两位金枝玉叶干打扫庭院的活儿,李钦载毫无心理负担。 两位皇子求学时还经常被李钦载抽得鬼哭狼嚎,让公主打扫一下庭院怎么了? ………… 午时后,李钦载终于起床了,伸着懒腰走出卧房,见院子已焕然一新,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 正打算让下人收拾行李准备回甘井庄,吴管家来报,金乡县主来访。 李钦载眉梢一挑:“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只见眼前人 李钦载与金乡县主的恩怨来得莫名其妙。 本来只是泛泛之交,甚至怨大于恩,不过李钦载这次入狱,金乡前前后后为他奔波,却令李钦载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她的这段恩怨愈发扑朔迷离。 所以李钦载很想问问她,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为了他而奔走帮忙。 他和她的交情没好到那份上吧? 匆忙来到国公府的前院偏厅,却见崔婕和金乡坐在屋子里,手挽着手正亲密地聊天。 见李钦载进来,崔婕笑着起身相迎:“夫君,县主来了,妾身听说夫君入狱后,县主也在为夫君前后奔走呢。” 金乡顿时露出不自在的神色,道:“我……是我父王听说后,来信嘱托我帮忙的,毕竟父王欠了李县伯的恩情。” 李钦载立马恍然:“多谢滕王殿下和县主为我奔走,此恩重如山,不知如何报答,下次若滕王入狱,我一定……” 话没说完,便被崔婕眼疾手快捂住了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夫君说甚混账话呢。” 说着崔婕朝金乡强笑道:“夫君宿醉未醒,胡话连篇,你莫往心里去。” 金乡淡淡朝他一瞥,道:“李县伯的性子我早已领教,若真跟他置气,我早被他气死了。” 李钦载咂咂嘴,直白点说,就是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呗? “改天送县主一幅字,《莫生气》,每日诵读三遍,修身养性气不死。”李钦载的笑容很干。 金乡打量他一眼,道:“听说李县伯收了两位公主为弟子?” “没错。” “两位公主是萧淑妃所出,她可曾经是皇后的生死仇人,李县伯将她们收为弟子,不怕皇后不高兴?” 李钦载笑道:“皇后也要讲道理嘛,她与萧淑妃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事,与两位公主何干?既然已收了她们为弟子,只要我不死,就要保她们平安。” 笑着说出的话,语气里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金乡眼泛异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当着崔婕的面又不便流露更多的情绪,只好将头扭过一侧。 “李县伯的担当,我深感钦佩,不过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你是婕儿的夫君,你这次入狱,婕儿的天都塌了,我可不想看到婕儿孤苦无依以泪洗面。” 李钦载心中感动,侧头深情地看着崔婕,道:“夫君以后若被人弄死了,你守不守寡无所谓,重要的是给我烧钱,每个月按时打款,绝不可忘,你若忘记了,我会亲自上来讨薪,那时咱俩可就不太愉快了。” 崔婕和金乡都愣了,接着崔婕大怒,也顾不得金乡在场,对李钦载使了一整套九阴白骨爪,又抓又挠又掐。 “夫君又说什么混账话,也不嫌晦气!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金乡见李钦载痛苦的样子,也分外解气,情不自禁道:“该!” 李钦载咧嘴笑道:“内人抽疯,让县主见笑了。” 金乡白了他一眼,道:“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厌胜案已经过去,但对李县伯来说可不算过去了,当今皇后颇为强势,李县伯最好想想办法缓和一下与皇后的关系,否则难保不会埋下祸端。” 李钦载敷衍地嗯了一声,不经意抬头,却捕捉到金乡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之色。 李钦载不由一愣,这眼神……似乎有点别的意思呀。 难道她真对自己有意思?我在她心里不是一直都是个诈骗犯吗?这都骗出感情来了? 崔婕不疑有他,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笑道:“蕊儿今日来访,是特意来提醒我家夫君的么?” 金乡俏脸一红,却傲娇地道:“我可没那份闲心,不过顺嘴一提罢了,听说你明日便要回甘井庄,我才过来与你一聚,你为李县伯相夫教子,下次再见你可不知是何时了。” 崔婕摇着她的胳膊道:“你在长安左右无事,不如跟我去甘井庄小住些日子……” 金乡咬了咬下唇,道:“不,我还要留在长安城为父王处置一些杂务琐事,待我闲暇之时再去看你,你们……保重。” 嘴上说着保重,金乡一双妙目却情不自禁地瞥向李钦载,那眼神里深深的眷念与痴情,如浓雾遮天,不见过往,不见未来,眼中只见眼前人。 ………… 收拾了行李,李钦载和崔婕终于上路离开长安城。 向李勣拜别后,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另一辆马车则坐着李素节和两位公主。 回到甘井庄已是落日时分,李钦载闻着熟悉的炊烟味道,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暴风骤雨般的长安城回到这片乡土村庄,李钦载由衷感到舒坦,马车驶进村口,他的内心便充斥着安宁与静好。 马上要秋收了,庄户们各自收拾着自家门前的晒谷空地,虽然今年的收成肯定不如往年,但主家给庄户们免了租,还给庄子里的青壮劳力们安排了挖渠修库的工活儿,庄户们倒也不担心饿着全家。 见李家的部曲和马车进庄,庄户们纷纷避让一旁,李钦载在马车里也坐不住了,立马下令停车,他跳下马车朝别院步行,沿路不停与庄户们热情招呼。 马车内,荞儿不解地道:“爹为何要下车步行?咱们很快就要到家了呀。” 崔婕搂着荞儿,轻笑道:“坐在马车里难免有盛气凌人之嫌,你爹才下马车步行,免得让庄户们不自在,要知道你爹是有爵位的,按规矩仪仗所经之地,庄户们都要行礼,你爹不喜,故而下车。” 荞儿恍然:“就像村里的孩子们总是叫我‘小先生’,虽然尊敬我,但我也害怕他们因为我的身份而不跟我玩耍……” 崔婕笑道:“没错,是这个道理。你爹也不愿庄户们跟他生分了,荞儿,等你长大后,无论身份多么高贵,也不要对贫苦百姓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样真的很讨厌。多给他们一些尊重,遇事才会得道多助。” 指了指马车外缓缓步行的李钦载,崔婕笑道:“你爹就是你的榜样。”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然后荞儿突然挣开崔婕的手,猛地跳下马车,几步跟上李钦载,将自己的小手放在李钦载的手心里,陪他一同步行。 李钦载一怔,看着荞儿认真与庄户们打招呼的小模样,不由哑然失笑。 父子俩牵着手,沐浴金黄的夕阳,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融合。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妖气冲天 回到久违的别院,宋管事如一股妖风,嗖的一声窜上前来,先行礼,再深情款款诉相思。 五少郎不在的这些日子,整个甘井庄仿佛都失去了灵性,庄子里的狗都不叫了云云。 这话让李钦载心里堵得慌,明知是好话,大概是描述五少郎对庄子很重要的意思。 可狗不叫了跟他有啥关系?宝友,这可不兴乱传绯闻啊。 进了后院,先去佛堂拜见礼佛的姨祖母,姨祖母独自住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不问世事,李钦载几乎很少见她。 主要是觉得人家是跟佛祖混的,思想境界估摸比自己高出九重天,她看李钦载大约像人类看村里的狗吧。 一家三口和三位弟子在别院内草草用过晚膳后便睡下了,赶路一天,委实有点累。 第二天上午,李钦载懒洋洋地起床,别院的丫鬟服侍他穿戴洗漱。 用过早膳后,李钦载这才满心惬意地带着三位弟子走出门。 厌胜案耽误了小半个月,野鸡学校里的那群小混账不知道有没有翻天。 翻天也没关系,李钦载手里的小皮鞭能治愈世上一切不服气。 李素节和两位公主跟在李钦载身后,两位公主垂头亦步亦趋,每一步迈出都恰好迎合李钦载脚步的节奏。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李钦载便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不仅是行为上,就连心理上都在刻意追求与先生的统一契合。 李钦载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这种心理和行为其实已有些病态了,然而两位公主这几年的遭遇实在让人心疼,但愿在这个安宁恬静的庄子里,能治好她们的心理创伤。 相比两位公主的小心翼翼,李素节却有些胆战心惊。 主要是李钦载手里的鞭子太晃眼了,被抽过不少次的李素节已患上了鞭状物体恐惧症。 “先,先生,多日未来学堂,没必要拿鞭子吧?”李素节小心地道。 李钦载哦一声,淡淡地道:“学堂里的混账太多,鞭子比讲道理更管用。” 李素节战战兢兢地道:“弟子最近几日在长安,可没犯过错……” “你是大师兄,师弟们犯错,你当然也要一同领罚。” 李素节不假思索地道:“大师兄是李荞,您的犬子……” “嗯?” “爱子,爱子!先生,弟子不是大师兄,也不想当大师兄。”李素节非常利落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怂货!当大师兄多好,手下一群师弟为虎作伥,代价不过是偶尔挨顿鞭子,你看看契苾贞,那货早就想当大师兄了,却没资格。” 李素节苦着脸道:“契苾贞那货皮糙肉厚的,根本不怕挨鞭子,他当然愿意,弟子这细皮嫩肉的,真挨不起几顿鞭子,会死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学又学不好,挨打也挨不了,我总觉得‘废物’俩字就是为你们量身订造的。” 李素节嬉皮笑脸道:“只要不挨鞭子,废物我也认了,在先生面前自认废物,不丢人,世上所有人跟先生的通天学问比起来,都是废物。”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公主一直在安静地倾听师生俩的聊天,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也曾上过宫学,宫学里的先生在朝堂上不是宰相就是大夫,皆是当世大儒,可宫学里无论是先生还是弟子,平日里讲学也好,闲聊也好,都是非常严肃且一丝不苟的。 宫学里教的不仅是圣贤经义,还有“礼”与“德”,先生要为弟子做表率,常常都是不苟言笑的,气氛既严肃又压抑。 而李先生和李素节的对话里,两位公主却觉得很随意,就像两个平辈的朋友闲聊一般,完全没有顾忌,更不会被所谓的师生礼仪所束缚。 她们甚至能看出李素节回到甘井庄以后,比在长安城时开朗多了,简直是放飞自我,无所顾忌。 回忆当年李素节住在太极宫时,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把每一天都当成了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随时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下一刻便有宫人端着鸩酒进来宣布赐死。 如今的李素节,才像一个正常的少年郎,阳光开朗,自信满足。 能让一个活在死亡阴影多年的少年,变成开朗乐观的模样,甘井庄的这座学堂,一定有它的不凡之处。 两位公主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来,她们羡慕李素节的变化,暗暗在心中许下愿望。 但愿此生也能像李素节一样,在求学的生涯里荡尽心中的阴影,慢慢走回阳光下,此生不求钟鼓馔玉,只愿平安宁静度终生。 学堂离别院大约一两里路,李钦载一行人很快来到学堂门前。 然而刚站到门口,李钦载却突然停了脚步,看着门内空荡荡的院子,和寂静无声的课室,李钦载心中顿觉不对劲。 在李素节三人愕然注视下,李钦载翻起白眼掐指算了算。 “有妖气!”李钦载露出笃定的神色。 李素节倒吸一口凉气:“学堂被先古圣贤庇护,自有浩然正气加持,怎会闹妖?” 两位公主的脸色也白了,不自觉地抱在一起。 李钦载淡定地道:“你们实在太自信了,你以为我把你们当人了?” 李素节:“…………” 不过学堂里太安静确实不正常,李素节也察觉了不对劲。 学堂里那群混账不可能安静的,除非先生在学堂里,而且手里拎着鞭子,李钦载的存在就像一块被佛祖法力加持过的镇妖石,有他在,那群小妖才翻不起风浪。 “进去看看。”李钦载示意道。 四人走进学堂内,课室里空无一人。 这个很正常,狄仁杰被调任并州后,学堂里根本没有人能管束这群混账,他们肯安静在课室里读书才叫惊世骇俗。 继续朝学子们的宿舍走去。 宿舍坐落于学堂的后面,穿过一条幽静的鹅卵石小道,李钦载终于听到了动静。 一阵哄笑和叫骂声过后,一名学子衣衫不整踉跄跑出来,满脸泪痕捂面奔逃。 李钦载眼角抽了抽,这个……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是正常的了。 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这群混账究竟干了啥?连男人都不放过了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久违的鞭子 李钦载对学堂其实并未抱多大的期待。 算学其实要看天赋的,有的人天生对数学不敏感,这跟勤奋与否没太大的关系,再勤奋的人,没有天赋也是徒劳。 天天熬夜算题难道就能算明白了?不可能的,高考照样考哭一大群学生,谁敢说他们不勤奋不认真? 没天赋就是没天赋,老天爷不赏饭吃,勤奋和汗水便不值一文。 李素节等这群学子也是,至少李钦载没从他们身上发掘出什么数学天赋。 既然没这个天赋,那就学一点基础吧,不抱期待,自然就不会失望。 只不过……混日子归混日子,特么的总要干点人事吧? 一群男人把一个男人搞得衣衫不整泪奔而出,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不得不说,每次久别重逢,这群混账都会给李钦载带来满满的惊喜,简直成了师生之间不成文的仪式感了。 泪奔的学子跑到李钦载面前,抬眼一望,顿时泪如雨下,扑通一下跪在李钦载面前。 “先生,为我做主啊!”学子嚎啕大哭。 李钦载腚眼一瞧,呵,熟人,左相许圉师的犬子,许自然。 这货被他亲爹送来甘井庄,亲爹大约是存了大义灭亲的念头,反正这个大号练得走火入魔,技能点处处点错,不如删号再练小号。 李钦载没忘记,许自然跟学堂的弟子们可是有仇的,当初领着一群纨绔踩踏农田,学堂的混账们跟国子监学子们也因为他而破天荒地泯了恩怨,团结一致对外。 许自然无意间充当了一把团结友爱的润滑油…… 后来许自然被亲爹送来学堂后,李钦载一直没怎么在意过他。 丛林嘛,总不能指望被人捧在手心里处处呵护吧? 许自然此刻跪在李钦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梨花带雨,在他短暂的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甘井庄学堂的经历恐怕已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 李钦载叹了口气,不经意扭头,却见两位公主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显然许自然的模样吓坏了她们,她们不知道这座学堂里的学子究竟是一群怎样的妖魔鬼怪,竟把一个男人逼成这副样子。 李钦载只好先安慰她们,柔声道:“你们莫怕,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慢慢就习惯了。” 两位公主愈发花容失色。 蹲下身盯着许自然,李钦载道:“你被他们欺负了?” 许自然哇地一声大哭道:“弟子岂止是被欺负,简直是被凌虐啊!” 李钦载眼中瞳孔一缩:“除了挨揍,他们还对你做了啥?” “除了挨揍,当然还是挨揍,不然还有啥?” “你身上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捂面泪奔的娇羞模样,呃,他们真的只是揍你,没对你干别的事吗?”李钦载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变得温和不刺激。 许自然嘤嘤哭了一阵,道:“挨揍已是最惨的事了,还能有啥事比这……” 话没说完,许自然猛地反应过来,瞋目震惊道:“先生何出此虎狼之词!弟子只是挨揍啊!否则刚才弟子跑出来时就不会捂面,而是捂屁股了。” 李钦载表情一松,情不自禁赞道:“还好还好,他们仍有一丝人性尚存。” 许自然愈发震惊:“先生是在夸他们吗?为何如此?弟子是受害者啊,先生难道不该责罚他们吗?” 李钦载顿时也开始反省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夸那群混账,难道是自己心里的底线比想象中更低,只要没逾越这条底线便值得夸赞? 三观不正,愧为人师,今天不上课了,找根钓竿去河边三省吾身去。 正在胡思乱想,宿舍里一群学子嘻嘻哈哈追了出来,显然是打算痛打落水狗。 跑得最快的是契苾贞那货,仿佛在海边挥舞着轻纱忘情地奔跑,脸上洋溢着甜过初恋的恶心笑容。 接着契苾贞脚步骤停,笑容很快变成了惊恐,因为他看到了李钦载。 施暴者的变态笑容立马变成了阳光灿烂的无邪笑容。 契苾贞也是个人才,看到李钦载后,瞬间化作满脸惊喜,乳燕投林一般飞扑到李钦载面前,仿佛刚才他跑出来就是特意为了迎接李钦载似的,完全不带别的目的。 “先生,弟子想死你了!” 李钦载感动极了,抬手抚了抚契苾贞的头顶,柔情万种地道:“好孩子,你特么跟我说实话,刚才你跑出来果真是为了迎接我吗?” 契苾贞正色道:“弟子事师虔诚孝顺,先生久别归来,弟子等人相思成疾,当然是为了迎接先生。” 李钦载愈发感动,这群孽畜学问没学到,做人倒是玲珑剔透极了,连契苾贞这种憨货都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性格,将来走出学堂进了朝堂,绝对吃不了亏。 作为他们的先生,李钦载真应该浮一大白,然后自刎以谢天下。 指了指跪在面前的许自然,李钦载朝追出来的学子们招了招手。 “都过来,参与过欺凌他的人,自己站出来承认。” 包括契苾贞在内,几乎所有的纨绔子弟都站出来了,国子监学子倒是没几个。 李钦载点头:“自觉点,站到墙根下撅着。” 纨绔们哭丧着脸,不敢辩解,老老实实站到墙根下,一个个姿态妖娆地撅起了屁股。 久违的鞭子,它终于来了! 李钦载也不客气,顺着队伍一记记鞭子狠狠抽下去,抽得纨绔们一阵鬼哭狼嚎。 两位公主吓得面色苍白,抱团取暖瑟瑟发抖。 李素节的脸色也有点发白,仍安慰两位姐姐道:“阿姐莫怕,这很正常,做错了事当然要受罚,先生这是在教我们做人。” 义阳公主颤声道:“学堂里……一直如此吗?” 李素节强笑道:“有时候也看先生的心情……咳,大部分时候都看先生心情,求学这一年多来,其实我们已经变得很乖巧了,回了长安城也不敢再恃强凌弱,怕的就是先生的鞭子。” 见李钦载的鞭子挥舞得欢快,宣城公主颤声道:“先生好可怕……” “不怕不怕,先生其实是很和蔼的,只要不犯错,他与兄长无异,就算犯了错,抽一顿后,先生仍然变回了和蔼模样,真的,就一顿鞭子的事儿。” 义阳公主艰难地道:“若我也犯了错,难道也要像他们一样……呃,撅着?” 李素节一愣,然后陷入了迟疑中。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毕竟李素节对先生的道德底线并不太了解。 先生应该不会如此变态……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新扎师妹 对陌生的环境,两位公主心里充满了忐忑。 这种心情类似于出嫁,大婚之后,掀开红盖头,夫家究竟是和善还是刻薄,只能交给老天。 此刻两位公主对李钦载还是感到有些畏惧,因为她们亲眼看到先生是如何惩罚这群纨绔子弟的,一个个被鞭子抽得哭爹喊娘,显然先生是真下了狠手。 未来会怎样?两位公主茫然无措,她们的命运仍不由自己,公主的身份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作用,先生抽的那些纨绔们,哪一个不是皇子和权贵家的孩子,身份再尊贵,先生仍照抽不误。 义阳与宣城两两对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李钦载却浑然不觉,刚才抽了一顿鞭子,有点累了,身上出了点汗。 纨绔们捂着屁股哀嚎,却还是不敢动弹。 事情并不复杂,许自然来到学堂后,由于以前的一些恩怨,整个学堂的学子都不待见他,受欺凌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恃强凌弱似乎是人类的天性,这群混账欺负许自然不知不觉上瘾了,于是许自然几乎每天都会受到各种方式的欺凌。 这就过分了,揍一两顿立威足够,每天都欺负他,正与邪的角色仿佛颠倒过来,要掰正这股不正之风,李钦载必须下猛药,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 “知道我为何抽你们吗?”李钦载微微有些喘息。 契苾贞捂着屁股哭道:“因为弟子欺凌许自然。” “不对,再想想。” 契苾贞懒得想,伸手戳了戳旁边哭得正伤心的李显:“该你想了。” 李显终究是李治和武后的种,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因为弟子欺凌许自然过分了,而且欺凌他人的嘴脸殊为可憎,先生抽了弟子之后方可念头通达。” 李钦载两眼一亮,大赞道:“善!道理你都懂,就特么不干人事儿。” 一群被抽过的弟子哭丧着脸一齐行礼:“先生,弟子不敢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转头又望向许自然:“他们欺凌你,你可有还手反抗?” 许自然泣道:“人多势众,犯错在先,弟子不敢还手。” 李钦载又赞道:“善!来,听话,屁股撅过来。” 许自然大惊:“先生,弟子是受害者,为何也要挨鞭子?” 李钦载和颜悦色道:“要不,抽你之前我先苦口婆心跟你讲讲道理?” 见李钦载脸色不对,笑容寒森,许自然浑身一激灵,老老实实把屁股撅了过来。 李钦载情不自禁赞道:“好屁!先生我阅臀无数,不得不说,你的臀形最佳,饱满而富有弹性,如此完美的臀,不抽一顿鞭子可惜了。” 许自然背对李钦载,默默收紧了括约肌…… 李钦载扬起鞭子说抽就抽,一顿鞭子抽得许自然哭爹喊娘,十记鞭子下来,许自然捂着屁股痛得满地打滚。 旁边的小混账们一脸戚戚然,神情畏惧又乖巧。 李钦载抽完后,蹲到许自然身边,认真地道:“抽你,是因为你遇到欺凌时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堂堂左相之子,被人揍了只指望先生帮你伸张正义,男人的血性和骨气被你扔得干干净净,不知你爹会不会引以为耻,但我的学堂有你这样的怂货,以后出去千万别说我是你的先生,我会羞死的。” 一番话扎得许自然心头滴血,比挨鞭子还痛苦。 许自然立马抬眼,眼里瞬间充斥一股桀骜暴戾之气。 李钦载笑了:“不错,就是这种眼神,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 许自然扭头,眼睛通红地扫视纨绔们,恶声道:“从今以后,谁再敢犯我,老子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干死你们!”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李钦载狠狠扇了他后脑勺一记。 “收敛点,咱们这是学堂,不是黑恶势力堂口,嗯,我刚才犯你了,咋?” 许自然的暴戾模样立马收了起来,乖巧地道:“……先生除外。” 李钦载嫌弃地啧了一声:“扮好汉都扮得不伦不类,又刚又怂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呢……” 许自然张了张嘴,然后颓然垂头。 这位李先生真是……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志。 李钦载身后,两位公主默不出声从头看到尾,从最初的恐惧慢慢变得复杂。 她们真没想到,李先生处理学子的矛盾,教学子做人,竟然是用这种方式。 非常新颖,闻所未闻,她们内心觉得先生的处理方式有点暴力,可后来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看着纨绔们一个个俯首帖耳的顺从模样,可以看出这座学堂里,李先生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未来的她们,将要在这座学堂里求学,两位公主既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很矛盾的心理。 也许未来她们会犯错,但愿先生能够稍微区别对待一下,毕竟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被鞭子抽屁股,没法见人了。 教育过小混账们后,李钦载朝两位公主招招手,将她们带到小混账们面前,道:“这两位,是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妹了……” 众混账一愣,然后规规矩矩朝两位公主行礼。 李钦载咧嘴笑,露出满嘴的白牙:“师妹与你们一同求学,以后若被我听到有人胆敢欺凌她们,呵,可就不止挨一顿鞭子了。” “男人之间对骂也好,干仗也好,输赢都能理解。但男人若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简直特么连当人都不配,畜生都不如,你们若欺负两位公主,我也不会杀你们,但你们一定会半身不遂。” 指了指两位公主,李钦载认真地道:“女人,是男人拳头的红线,绝对不可触碰,谁碰我让谁痛苦一辈子。” 众小混账听李钦载话里的严正警告之意,急忙指天发誓,此生绝不欺负女人。 有眼力的家伙已主动从怀里掏出各种零嘴儿递上,腆着脸讨好两位新师妹。 李钦载满意地点头。 一群恶霸混账众星拱月般捧着两位柔弱的美女,活像一群猪妖跪舔广寒宫的嫦娥,画面很美好。 ------题外话------ 多谢大家关心,今天医院检查有了结果,消化性溃疡,让做胃镜没敢做,怕麻药伤脑子,吃了药好些了,继续更新。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一丝甜 教学生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当老师的不仅要教学生的学问,同时也要教学生的德行。 在这些混账们还没完全成为成年人之前,学问和德行就应该及时地塞进他们的脑子里,成为影响他们一生的标杆和底线。 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仰望星空神游宇宙,低头看路善念不泯。 李钦载的教学方式属于散养,但散养也有散养的规矩,把一群牲口圈起来养,在这个圈里爱干啥干啥,但规矩是不能超出这个圈儿,出了圈儿便犯了规矩,必须要教训。 他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被教成一个个白莲圣母,更不希望被教成一个个恶霸暴徒,人生必有锋芒,也应心存敬畏。 新师妹的到来,给这个罗汉班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今日的课堂上,每个学子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乖巧中透着几分蠢蠢欲动的兴奋,尤其是国子监的学子们,总是不自觉地瞥向两位公主,然后红着脸赶紧收回目光,装模作样正襟危坐。 李钦载站在课室上,所有人的神态和眼神尽收眼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充斥着荷尔蒙味道的青春啊…… 从此以后,怕是半夜偷偷洗裤衩的人会越来越多,两位公主此刻在这些混账们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串龌龊的番号,情节全靠现编。 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成绩,以后更是烂成一坨屎,李钦载如果要提升他们的成绩,除非让他们排着队,一个个把他们阉了。 恢复开课的第一天,女弟子的麻烦之处便凸显出来了。 不经意看了看两位公主,李钦载也很无奈。 皇室的基因绝对不容置疑,两位公主花容月貌,颦笑皆是倾城之姿,老实说,就算是男女各半的正常学校里,两位公主也是妥妥的校花了。 与两位校花级别的美女同在一班,国子监的学子们春心萌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合理合规的范围内,搞点什么凤求凰的戏码,递情书送花唱情歌什么的,都能允许。 只要别搞出车祸绝症堕胎之类的青春伤痛情节就好。 两位公主坐在课堂里有些不习惯,李钦载授课的同时,却单独给她们两本基础教材,让她们首先从认大唐数字开始。 二女有些不服气,努力听李钦载跟其他的学子讲解方程式,越听越迷糊,最后颓然叹气,老老实实从认数字开始。 一上午的课很快结束,李钦载与两位公主一同步行回别院。 学堂没给女弟子准备宿舍,而且李钦载也不打算给她们准备女生宿舍,住在一群散发荷尔蒙的牲口中间,李钦载很难保证那群牲口冲动时会干出什么事。 走在回别院的乡间小道上,李钦载一边走一边道:“明算一道没什么难的,只要基础打得好,后面的课程就算深奥,也是一点即通,所以在认数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法上,你们一定要多用心……” 两位公主神情凛然,李钦载每一次语句停顿,她们都会乖巧地点头,就差拿小本本记下先生说的每一句话了。 虽然暂时看不出她们学数学的潜力,但仅凭她们此刻端正的态度,李钦载已感到万分欣慰。 真想把那群混账揪到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然后排着队一路耳光扇过去,声色俱厉地告诉他们,这特么才是学生该有的样子。 一道高亢的呼声打断了李钦载的布道。 三人抬眼望去,崎岖的乡道上,一位中年货郎挑着担子走进庄子,一边走一边高声叫卖。 庄子太偏僻,没有小卖部什么的,庄户们需要的日常用品往往要坐十几里的牛车进渭南县城购买,或是由这些小货郎挑着担进村叫卖,当然,两者的价格不一样。 同样两尺布,县城里卖三文钱,货郎也许要收四文或五文,人家顺便也要挣点跑腿费,毕竟大老远挑着担走十几里山路送货上门,挺辛苦的。 李钦载看了货郎一眼,接着若有所思,然后朝货郎招手。 货郎挑着担健步如飞来到李钦载面前,见面先行礼,然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贵人要买点什么?小人不是自夸,您要啥小人有啥。” 李钦载笑道:“想买点零嘴儿,你有吗?” 货郎点头:“有,小人的货担里有时令的甜枣,杏李,还有城里贵人喜欢的酥糕和麦糖,贵人您要啥?” 李钦载想了想,道:“给我一点麦糖吧。” 货郎立马弯腰打开担子,用小铁铲敲下一块半斤重的麦糖。 李钦载也不问价,径自扔给他十文钱,货郎眉开眼笑,忙不迭连连躬身道谢。 货郎挑着担喜滋滋地进庄继续叫卖,李钦载从麦糖上掰下两小块,转身看着两位公主,道:“来,张嘴。” 两位公主一愣,下意识顺从地张开了檀口,鲜红的唇瓣微张,无意间的诱惑尤令男人感到口干舌燥。 两块麦糖塞进她们的嘴里,李钦载笑道:“尝尝,你们在宫里约莫没尝过民间的玩意儿。” 两位公主闭上嘴,嘴里含着糖块,感受那丝丝甜味在舌蕾间绽开,顺喉而下,直沁心脾。 呆怔注视李钦载许久,义阳公主眼眶一红,突然哭了起来。宣城公主见姐姐哭了,她也跟着哭。 不知道她们为何而哭,或许是今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日子,或许是曾经如同地狱般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或许,是嘴里的那一丝甜。 心里全是苦的人,需要多少甜才能填满? 其实,只需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她们从不敢奢求太多,一点点就够了,足够了。 “尝试忘掉过去吧,”李钦载叹道:“从此以后好好活着,活出你们想要的样子。” “人生皆苦,你们可以自己改变它,我不求你们在这里学到多少学问,但是,一定不要被命运扼住喉咙。” 两位公主擦干了眼泪,同时躬身朝李钦载一礼。 “多谢先生教诲,弟子从今日起,一定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负先生所教。” 李钦载含笑点了点头,负手继续往别院走去,心中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自己这个老师虽然教学问有点马虎,但教做人还是可圈可点的。 把一群恶霸混账改造成乖乖小白兔,或是把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女子改造成凶悍的母老虎,既是挑战,也是成就。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回到庄子,给弟子们上完课后,李钦载才有时间在庄子里四处闲逛。 再过几日便是秋收,庄户们已经开始忙碌。 今年的收成肯定很惨淡,但庄子里丝毫没有惨淡的气氛,每户人家都是那么的从容淡定。 虽是大旱之年,但主家没亏待庄户,庄子里的挖渠修堤工程招募庄户做工,每日以粮食为酬劳,庄户们这些日子的劳作,换来的粮食已足够全家所用。 能够如此轻松度过灾年,庄户们都感念主家的恩德,李钦载走在庄子的乡道上,庄户们打招呼比以往更热情了几分,有些相熟的庄户甚至执意邀请李钦载去家里做客。 李钦载边走边应对,脑子却仍在思索。 别的庄子他管不着,自家的庄子还是要上点心。 庄户们如今的生活水平还是不够,保证温饱的同时,也要有抗风险的能力和准备。 每遇灾年家破人亡的惨剧,绝不能在自家庄子上演。 所以种地和做工的同时,家里的妇孺也不能闲着,发展一些副业什么的,对家庭多少是个贴补。 走到村东头,一名庄户打过招呼后,突然告诉李钦载,老魏从百济回来了。 李钦载一愣,顿时欣喜莫名。 老魏可是个人才,他一直很看重,当初荞儿被劫,老魏领着部曲营救,全靠他丰富的丛林战场经验,才将荞儿救下。 白江口一战后,李钦载原本打算将老魏招揽到身边当个亲卫,无奈金子在百济也发光,老魏的才能被军中将领看中,让他当了教官。 如今老魏回了庄子,显然他的任务已完成,这样的人才不能浪费,必须收了。 于是李钦载兴冲冲地朝老魏家里走去。 老魏家住在庄子南边一片竹林旁边,葱郁青翠的竹林外,一座略显简陋的瓦房隐约可见。 走到魏家的篱笆外,李钦载站在外面朝里探了一眼,见庭院里没人,几只散养的鸡正懒散地觅食,一只精瘦有神的田园犬警惕地盯着李钦载,朝他汪汪吠叫。 “好狗!”李钦载脱口赞道:“冬天切成片下火锅一定很好吃。” 田园犬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嗷呜一声夹着尾巴慌忙窜进了屋子。 老魏家没人,李钦载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往回走。 走了百余步,正经过一户破败的农家时,见庭院篱笆外站在一道熟悉的身影,却正是老魏。 李钦载愣了,扭头四下看了看,这户不是老魏的家,这老货在干啥? 蹑手蹑脚靠近,李钦载小心地躲在篱笆拐角处。 虽然有点不体面,可村里的流言八卦大多是用这种方式获得的。 此时的老魏不见丝毫百战老兵渊渟岳峙的高人风范,反而嬉皮笑脸站没站相。 庭院里没人,屋子里大门紧闭。 老魏深情款款朝紧闭的大门喊话:“在吗?在吗?吃了吗?睡了吗?” “我托儿子给你带的两只鹿腿你收到了吗?那是我从百济国林子里射杀的鹿,腌入味了,非常好吃,你尝尝……” “在吗?在吗?你搭理一下我呀。” “听说你昨日在村南边跟王家汉子说了话,还对他笑了,你们一定只是普通朋友对吗?王家汉子不是东西,村里几个寡妇他都撩拨过,你莫上他的当……” 蹲在篱笆拐角的李钦载目瞪狗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货居然是一条正宗原味的舔狗…… 仔细看看这户人家,李钦载立马认出了,这是宋寡妇家,老魏惦记很久的那个。 念咒式的聊天让人受不了,不出所料,屋子的大门终于打开,宋寡妇抄着一把菜刀跑了出来,指着篱笆外的老魏喝骂:“老不正经的混账,再啰嗦我便剁了你!” 老魏却丝毫不怕,老货战场上不知见了多少血,当然不会被一把菜刀吓到,仍然深情款款道:“宋娘子,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离开庄子那么久,想我了吗?” 宋寡妇不愧是凶悍的关中女人,一手用力一扔,居然真把菜刀朝老魏头上扔了过去。 菜刀夹杂风雷之势眼看要将老魏的脑袋开光,老魏却不慌不忙一闪,菜刀扔空了。 “宋娘子,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气大伤肝啊,明日我去县城给你弄两副药调养一下。” “滚!” “莫急着赶我走呀,对了,我这次从百济回来,从当地挖了一些参,据说当地盛产这玩意儿,回头我给你两支,想我想到睡不着时可以补气提神。” 李钦载躲在暗处悄悄打量宋寡妇。 宋寡妇大约三十多岁,论容貌,实在是……勉强算周正吧。 再看身材,嗯,身材倒是不差,胸前波涛起伏,臀如磨盘,腰不粗也不细,胳膊露出虬结孔武的腱子肉,这特么说她上山打过虎李钦载也信。 老魏的审美……当然也没问题,人家就喜欢壮实又凶悍的关中女人,咋? 让人想不通的是,宋寡妇也不是什么绝色倾城的美人,就这,老魏舔了这么久都没舔上? 李钦载不得不产生些许优越感,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玉树临风往那儿一站,婆娘当初就不可遏制地爱上了自己。 对金乡县主也是如此,她也有爱上自己的嫌疑。 都是绝色美人,在她们的芳心里纵一把火很难吗? 完全没难度好吧。 再看看老魏,啧,男人之耻。 宋寡妇面若寒霜,隔着篱笆指着老魏喝道:“姓魏的,你自己称量,我不做小,想要纳我便休了你家的妻,否则便莫来撩拨我,无名无分想要我的身子,做梦!” 老魏尴尬地道:“你这人……我说啥了,只是送你点东西,关心你,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 宋寡妇冷笑:“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寡妇的便宜那么好占吗?想吃完抹嘴就走?” “谁占你便宜了?庄子里打听打听,我老魏是好人……” 拐角的李钦载实在听不下去,不知老魏是否感到羞耻,李钦载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羞耻了。 捂住嘴,李钦载咳了两声。 老魏和宋寡妇脸色一变,宋寡妇急忙扭头跑进了屋里,重重关上门。 老魏仰头望天,眉头紧蹙,像哲学家一般深邃。 李钦载从篱笆拐角处缓缓走出来,老魏见到他,顿时脸上一喜,躬身便行礼:“五少郎,久违了。” 李钦载看着他,痛心疾首地摇头:“老魏,你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耻辱啊,耻辱!”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收老兵 明明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百战悍卒,解甲归田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舔狗。 可悲的是,还舔不上。 老魏不是学堂里的学子,李钦载在考虑该如何用刻薄的语言损他的同时,尽量照顾他的自尊心。 人老了脸皮也厚,老魏站在李钦载面前没有任何尴尬的表情,反倒是嘿嘿直笑,满嘴的大黄牙在阳光下闪动着黯淡的光。 “耻辱只是一时的,将来总有一天我会办了她,”老魏自信满满地道:“莫看这女人对我没啥好话,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我。” 李钦载好笑地道:“何以见得?” “当初出征百济前,我给她送了几十文钱,她对我笑了两次,”老魏加重了语气,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李钦载不解地道:“所以呢?” 老魏啧了一声:“她对王家汉子只笑过一次,对我笑了两次,五少郎你品,细品!” “品不出。” 老魏一拍大腿:“她心里有我!” 李钦载肃然起敬,抛开事实不谈,这种迷之自信真的很有魅力,让人忍不住期待接下来如何被打脸。 “老魏啊,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不得不帮帮你……” 李钦载拍着他的肩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说宋寡妇不是啥淑女,你呢,跟君子更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但追求女人这种事,君子和糙汉子都需要技巧的。” 老魏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住了。 一个刚成亲没多久的生瓜蛋子居然敢跟他聊追求女人,得亏是五少郎,若换了别人,这会儿老魏已经给他的嘴开光赐福了。 “啥技巧?”老魏识相地问道。 李钦载道:“最重要的是,你跟她说话时不要露出那么猥琐的样子,有的女人喜欢好男人,有的喜欢坏男人,但绝不会有女人喜欢猥琐的男人。” 老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猥琐?” 李钦载肯定地点头:“既猥琐,又油腻。” 老魏顿时有点受伤了:“我心里有她还不够吗?我喜欢她!” “你那叫喜欢吗?你那是馋她的身子!” 老魏不高兴了:“我喜欢的就是她的身子,有啥不对?” 李钦载一愣,这个理直气壮的理由,一时竟无法反驳。 “你这样明目张胆勾搭寡妇,你家婆娘不捶死你?” 老魏咧嘴一笑:“哪能让婆娘知道呢,这种事的乐趣就在偷偷摸摸,若光明正大撩拨别人,反倒没了意思。” 李钦载叹道:“我还是少跟你说话,真担心你会把我带坏……” 不聊老魏伤风败俗的事迹,李钦载跟他说起正事。 “老魏,来给我当亲卫吧,我需要你的身手和经验。”李钦载开门见山到。 老魏又露出猥琐的笑容:“五少郎让我当亲卫是抬举我。” 李钦载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不让你白忙,有薪俸的,你家就算不种地,你每月的薪俸也足够养活一家了,嗯,多养个寡妇也不在话下。” 老魏精神一振:“五少郎您要跟我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李钦载叹道:“你若实在有需要,我托人给你买俩新罗婢来?只要你家婆娘不反对。” 老魏连连摇头:“关中汉子的种,凭啥便宜了新罗婢?将来生个杂种养也不是,丢也不是,不要不要,我只要关中婆娘。” 啧,还挺挑食。 “你在百济时难道没糟蹋过百济的姑娘?我可知道将士们都跟牲口似的,领兵平倭国那一阵,大唐将士不知在倭国播下多少种子,造孽呀。” 老魏嘿嘿一笑:“百济的婆娘太丑了,又不会说人话,糟蹋她们只知道哭哭啼啼,没意思,我有需要都是自己解决,自己弄几下洒井里,省力又省事……” 李钦载一呆:“井里?” 老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井边办事方便,弄完直接洗洗睡。” 这特么缺德到一定境界了。 李钦载严肃地道:“你来我身边当亲卫可以,但是不准你接近我家的井。” “那是,那是,老汉缺德也要看人的。” ………… 事情谈得很顺利,李钦载需要老魏这样的人才,老魏更不拒绝多挣一份薪俸,再说李家是老魏的主家,老魏曾经也跟随过李勣打突厥,跟随过老的,再跟随小的,莫名有了一种神圣的传承仪式感。 李钦载带着老魏进别院,跟刘阿四等部曲打声招呼,顺便也让崔婕和荞儿见见。 亲卫不是寻常的家仆,准确的说,主人遇到危险,亲卫是必须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主家的平安,他就是主家的一面盾牌,自然也该受到重视。 与崔婕和荞儿见了面,荞儿见到老魏分外欢喜,扑上前便要老魏抱抱,老魏抱住他,荞儿不安分地揪他的胡子,乐得老魏哈哈大笑。 当初在劫匪的刀剑下,老魏冒死救下了崔婕和荞儿,昔日的一幕幕,崔婕和荞儿都记得十分清楚,对老魏既感激又亲近。 知道老魏将成为李家的亲卫后,崔婕和荞儿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崔婕当即吩咐下人拿了两坛好酒送给老魏,当作是入伙的见面礼了。 老魏也不矫情,很痛快地收下。 荞儿缠着他,要求老魏耍刀,当年在黑暗的丛林里救下荞儿,老魏那一手诡异歹毒的刀法,给荞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老魏对荞儿分外宠爱,二话不说便向刘阿四借了一柄横刀,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刀法。 老魏的刀法跟寻常的刀法不同,他耍的是典型的战阵上的刀法,一招一式看不出多么厉害,可是若千百人的合击阵列里,这套刀法便很犀利了。 院子里,老魏手里一柄横刀虎虎生威,空气里充斥着尖利的刀啸,一股莫名的杀意让人感到心中发寒。 刘阿四等一众部曲远远地围观,一脸崇拜地看着老魏,人群里不时发生兴奋的喝彩声。 李钦载也肃然起敬,这可是一位老兵一生的精华,保命吃饭的手艺啊。 目光不经意间一瞥,李钦载赫然发现义阳公主也站在廊柱下远远观看,表情既不见兴奋也不见崇拜,脸上反而露出深思之色。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公主拜师 一套刀法耍完,老魏有些气喘,猥琐的脸上也有几分红润。 荞儿的喝彩声最响亮,飞扑上前便要老魏教他习武,挺着小胸膛立志学万人敌之术。 老魏抱着荞儿大笑:“老汉这点本事可不是万人敌,最多也就是十人敌,你爹的本事才是真正是万人敌,小郎君可莫求错人了,学好你爹的本事,天下任尔纵横,岂不比一介粗鄙武夫强多了。” 荞儿眨巴着天真的眼睛:“可是爹连一个都打不过,他何来万人敌之术?” 李钦载老脸一黑:“你过来,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生吃黄瓜,活劈蛤蟆。” 荞儿嘻嘻一笑,倒也不怕他,这小子似乎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一个完整的家庭对孩子来说或许真的很重要,自从与崔婕成亲后,李钦载能看出来,荞儿的开朗和懂事已不再是装出来的假象。 崔婕上前朝老魏盈盈一礼:“魏叔您本事高强,以后夫君的安危就拜托您了,您也知道,夫君年轻,行事冲动,难免得罪人,往后刀剑相戕的日子只怕不少,他需要魏叔和李家部曲们保他周全。” 老魏吓了一跳,忙不迭回礼:“少夫人折煞老汉了,万不敢当,老魏也曾是英公的旧部,当年为英公效过力,如今再为少郎君效力,也算有始有终,老魏一定豁命保五少郎周全,若遇外敌,除非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李钦载笑道:“没那么严重,其实我的仇人并不多,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如今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 崔婕白了他一眼,道:“夫君莫胡说,当初被世家死士行刺的事忘了?那次差点要了夫君的命,以后夫君不论去哪里,都要带上魏叔和刘阿四他们。” 老魏也急忙道:“五少郎平日出行还是多带些人吧,您是贵人,对大唐对天子都极为重要,万不可有失。” 李钦载哂然一笑:“好吧,既然我这么贵,以后别人要买我时,记得出高价,低于二十文一斤坚决不卖,太看不起人了。” 目光一瞥,见堂外廊柱下,义阳公主的身形一闪,已回了后院。 岁月静好,无所事事。 李钦载搂过荞儿,揉着他的脑袋笑道:“爹带你去河边追鱼,然后烤着吃。” 荞儿两眼一亮:“爹捉三条大鱼,咱们一家三口一人一条。” 李钦载眼中闪过欣喜,立马抬头望向崔婕。 崔婕也蹲下身,红着眼眶捏着荞儿肉肉的小脸蛋,道:“好,我们一家三口……” 李钦载轻轻呼出一口气。 童年的心结,在童年解开,大幸之事。 ………… 渭河边,秋高气爽,波光粼粼。 李钦载一家三口正在河边愉快地捉鱼,崔婕端着鱼篓站在岸边,李钦载和荞儿父子一个在用淤泥筑围堤,一个在河里不停把鱼往围堤里赶。 岸边不远处,老魏眯着眼,笑吟吟地看着一家三口,沧桑的眼里倒映着光亮。 岁月静好,大约便是这个味道了吧。 一道轻悄的身影慢慢走近,老魏警觉地扭头望去,然后表情迅速松弛下来,朝来人行礼。 “拜见义阳公主殿下。” 李钦载领老魏进别院时,已经将别院上上下下的人都介绍了一遍,包括暂居别院的两位公主。 见老魏行礼,义阳下意识闪过一旁,垂头轻声道:“魏,魏老伯……” 老魏一惊,急忙惶恐到:“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小人了。” 义阳摇了摇头,道:“魏老伯,有件事想求你……” “殿下请说,小人若能为殿下效力,必不推辞。” 义阳轻声道:“刚才在别院时,我见魏老伯刀法凌厉,后来我又在庄子里打听了一下你,听说你是英公的旧部,一生身经百战,能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活下来,必是有本事的人……” 老魏忐忑地道:“呃,殿下谬赞,小人只是命大而已。” 义阳盯着老魏的脸,加重了语气道:“所以,我想拜魏老伯为师,学百十人敌之术,还请魏老伯莫推辞。” 老魏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殿下莫玩笑,老汉受不住。” “没与你玩笑,我是认真的!” 老魏连连摇头:“恕小人无法答应,公主殿下若欲学武,大内禁宫高手如云,殿下随便找个人都比小人强多了,小人粗鄙之身,实在没有福分收殿下为徒。” 两人的动静引来了李钦载的注意。 赤着双足从河里走上岸,李钦载来到两人身前好奇道:“咋了?” 老魏如见救星,苦笑道:“五少郎,您劝劝公主殿下吧,她非要拜我为师习武,老汉怎么劝她都不听。” 李钦载惊讶道:“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要习武?” 义阳咬住下唇,垂头道:“弟子此生的命运总掌控在别人手中,身如飘萍随波逐流,如今终于脱出樊笼,弟子想习得一些武艺,就算将来有人还要掌控我的命运,弟子至少有鱼死网破之力。” 李钦载沉默半晌,叹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在甘井庄求学,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你们姐妹。” 义阳的言语中难得有了锋芒:“可是以后呢?弟子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甘井庄吧?若如此,甘井庄与太极宫的掖庭又有何异?” “先生恕罪,这一次,弟子想将刀柄握在自己手中!” 李钦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无话反驳。 人家一嘴的正能量,他若再劝就显得三观不正了。 扭头望向老魏,李钦载苦笑道:“老魏啊,你还是收下她吧,教她一些临阵对敌的招数,公主殿下命苦,想要学点武艺傍身,你莫拒绝。” 老魏犹豫半晌,叹了口气,道:“既然五少郎有令,小人便倾其所能教殿下一些傍身的招数吧,不过师徒名分万万不可有,小人真会折寿的。” 李钦载朝义阳公主示意:“有师徒之实即可,不必拘礼于名分。你真拜他为师,会给他招来灾祸的。” 义阳也明白其中道理,于是朝老魏双膝拜下叩首:“以后便以‘魏师父’相称,您莫介意。” 老魏一脸不情愿,愁眉苦脸地受了义阳一礼,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居然收了一位公主当弟子,心里又暗戳戳地高兴起来。 既爽又痛的心情,宋寡妇都没让他如此纠结过。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李家供奉 今日算是老魏一辈子的高光时刻了。 既成了少主人身边的亲卫,又收了一位公主当弟子,顺便还舔了同村的寡妇,尽管没舔着。 “恭喜老魏收高徒,如此高兴的事,请我喝顿酒不过分吧?”李钦载笑眯眯地拍着老魏的肩。 老魏呵呵地道:“不过分,五少郎来老汉家里,让我家婆娘做几个拿手的菜。” 李钦载眨眼:“就咱俩饮酒,未免有些素淡,不如把宋寡妇也请来?” 老魏一惊,急忙道:“大可不必!” 说着飞快瞥了旁边的义阳公主一眼,老魏低声道:“五少郎,留点面子,老汉以后还得教弟子呢。” 李钦载哈哈大笑,然后看了义阳公主一眼,道:“一个先生,一个师父,文武都配齐了,不愧是公主,刚来就是豪华顶配待遇。” 义阳垂头道:“弟子另拜师门,望先生莫怪。” 李钦载笑吟吟地道:“不怪,我也希望你多学点本事,艺多不压身,人生还长,总有一样本事能谋生,也能救命。” 老魏两眼一亮:“‘艺多不压身’,这话听着有理,五少郎到底是大才,张嘴说的话儿都透着一股子圣贤味道。” “那是,我都圣贤半个月了。” 指了指老魏,李钦载对义阳道:“今日先跟他学,先把架子练好,习武很辛苦,但愿你能坚持下去。回头我跟老魏商量个课表,文武两门课,争取两不耽误。” 犹豫了一下,李钦载又招手把崔婕和荞儿叫过来。 将荞儿带到老魏面前,李钦载笑道:“一头牛也是牵,两头牛也是牵,索性把我家的犬子也教了吧,男娃调皮好动,也该让他有个防身的本事。” 老魏一惊,表情立马凝重起来,先朝李钦载郑重行了一礼,沉声道:“五少郎果真愿让小郎君跟老汉习武?” 李钦载也吓了一跳,道:“为何突然如此正式起来?习武……你教公主的同时,顺便也教教荞儿,有问题吗?” 老魏郑重地道:“老汉教公主,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但若要老汉教小郎君,可就不一般了,这是五少郎看得起老汉的微末本事,若五少郎有了托付,老汉豁出命也要把小郎君调教成人物。” 李钦载不停眨眼,现场莫名的严肃庄重的气氛让他有点懵,让荞儿拜师仿佛触到了老魏心里某根神圣的麻筋似的…… 旁边的崔婕听明白了始末,于是赶紧推了推荞儿,道:“荞儿,给师父跪下,拜师!” 荞儿也机灵,立马双膝一跪,奶声奶气地道:“荞儿拜见师父。” 说完端端正正三叩首,老魏双手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礼成。 李钦载也朝老魏行了一礼,道:“我家犬子以后便拜托魏师父了,孩子闹了,皮了,该骂该打尽管招呼,我绝不责怪。” 老魏也郑重朝李钦载行礼:“老汉必不负五少郎重托,小郎君若不成才,老汉唯死而已。” 李钦载急忙道:“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他要是块烂泥,怎么糊都糊不上墙,能怪谁?” 崔婕悄悄拽了一下他,白了他一眼:“夫君,正经时候好好说话。” “咳,总之,啥都不说,都在酒里了。”李钦载拍着老魏的肩道。 崔婕叹了口气,指望夫君说正经话,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 于是崔婕朝老魏盈盈一礼,道:“魏叔劳烦了,既然荞儿拜在魏叔门下,那便是正式的入室弟子,该有的礼数,咱李家随后补上,至于魏叔,从今以后不仅是李家的亲卫,也是李家的供奉。” 老魏顿时感动得手脚直颤,帕金森提前发作的样子让李钦载忍不住悬起了心,这要是接下来白眼一翻梗过去了,刚拜师就要给师父戴孝上山找风水宝地埋了,节奏是不是有点快? 老魏颤声道:“李家……供奉?” 崔婕肯定地点头:“荞儿是夫君的长子,又被陛下钦封轻车都尉,唯有李家供奉才有资格教授习武,魏叔一身本事,便委屈您做供奉吧。” 老魏的帕金森愈发严重,老脸涨红了。 亲卫和供奉可不是一个性质,供奉是终生制职业。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老魏无论生老病死,都是李家供奉,将来老得不能动了,李家也会按月发薪俸,只要李家没倒,老魏的子孙后代都能在李家当差。 可以说,权贵家的供奉等于是平民版的爵位,世世代代的铁饭碗。 “老汉……拜谢五少郎,少夫人。”老魏激动地双膝一软,刚要拜倒便被李钦载托住胳膊。 “不就是个供奉吗?矜持点,俩弟子都看着呢。”李钦载低声提醒道。 老魏急忙道:“是是,回头老汉再拜谢。” 李钦载笑道:“期待荞儿长大后,将长安城的纨绔们揍得满地找牙,那时荞儿累累恶行罄竹难书,老魏作为授业师父该是何等的风光……” 老魏瞠目结舌,崔婕气得狠狠掐了他一记:“夫君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荞儿长大后若真成那副德行,是你我此生最大的失败。” 李钦载却不在意地道:“他爹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指望儿子能成圣贤?要想不被人欺负,自己首先就得是个恶人,唯有恶人的名声才是最好的防身术。” 众人回到别院,崔婕准备了两份厚礼,拉着李钦载登了老魏家的门,当着庄户乡亲们的面,李钦载郑重其事地献上厚礼,义阳公主和荞儿也再次行了拜师礼。 于是义阳和荞儿正式成了老魏的弟子,义阳身份特殊,只算记名弟子。 有老魏教荞儿习武,李钦载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他自己虽然对习武没啥兴趣,也笃定自己没那份耐心,但他还是希望荞儿能掌握一点武艺,等他长大后就知道,有武艺傍身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未来如何,谁都不敢预料,权力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唯独本事是实实在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若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将来某天李家倒了,李钦载没了,李家族人被迫流亡天涯,荞儿至少也有保命的能力。 哪怕流亡路上没了盘缠,也能就地摆摊表演个胸口碎大石,铁鸡吊石磨什么的,搞个众筹凑点路费,没准还能被富婆看上。 一点都不亏。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意外的学霸 夜深,义阳公主迈着疲倦的步履,又拖又挪咬牙走到别院的卧房内。 宣城公主正在灯下看书,李钦载亲手编撰的数学教材虽然简单,但对宣城公主来说仍然像天书一般深奥难懂。 她只能从最基础的九九歌背起,然后努力辨认那些形状古怪的数字。 李先生说,数学是改变世界的基础,它是工具,但它也是很复杂的工具,要想得心应手地使用它,首先必须掌握它。 宣城公主很听话,李先生让她做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做。 曾经一脚踏入鬼门关,是李先生奋力将她拽了回来,曾经被关在深宫樊笼,是李先生打开了牢门,将她放飞,从此不再被死亡威胁。 李先生不仅仅是先生,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恩人的每一句话,都是她的金科玉律。 义阳推开门,见宣城凑在油灯下费力地看着书,义阳叹了口气,上前用一把剪子将灯芯已经烧得焦黑的部分剪掉,然后将灯芯拉长了一些,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宣城放下书,打量着义阳:“阿姐,你为何如此疲累的样子?” 义阳嘴角露出了笑容:“我又拜了一位师父,他能教我习武。今日拜师后,师父命我蹲了很久的马步,腿都快断掉了。” 宣城吃了一惊:“阿姐为何要习武?” 义阳揉着她的头,轻叹道:“我想保护你,想保护自己,阿妹,我已受不了一生被人扼住喉咙。” 宣城呆怔半晌,神情渐渐变得坚毅起来:“阿姐,我也要习武!” 义阳笑了:“不必,以后我来保护你,你好好跟着先生求学,先生对你我有大恩,你要将先生的学问全学会,然后传承下去。” “先生本事学问通天,我想,传承学问应该是他最想做却一时无法做到的事,阿妹,你要帮他,报答他。” 宣城似懂非懂地点头:“阿姐,你习武会不会很苦很累?” 义阳叹道:“来到这个庄子,就不要再把自己当公主了,再苦再累都是为了自己强大,虽累亦不悔。” 轻轻捧起宣城的小脸,义阳认真地道:“我们已经活过来了,以后也要继续活下去,人世虽苦,我们也要用尽全力走到最后,给自己一个交代。” 宣城懵懂地看着她,然后用力点头。 ………… 今日学堂是最后一天上课,明日起要放几天的小长假。 长假是李钦载决定的,明日便是秋收了,整个庄子都得忙起来。 而这群纨绔子弟和国子监的书呆子们也不能闲着,在李钦载面前,他们没有身份可言,明日全都要下地帮庄户们干活。 每年秋收农忙之时,连朝堂都要放半个月的休沐长假,家里有封地有食邑的朝臣都要赶回去主持秋收,这群小混账凭啥岁月静好? 站在课室内,李钦载用鼻孔俯视小混账们。 久未上课,昨日李钦载随堂做了个小考,结果惨不忍睹。 学子们似乎也知道今日不会好受,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忐忑地等待李先生刻薄歹毒的讥讽。 李钦载扫视一圈,然后叹气:“孔夫子用尽一生教出了三千弟子七十二圣,而我,面对堂下诸位四十来人,却由衷感到无可奈何……” “你们四十多人,哪怕随便出一个稍微争气点的,我教你们学问多少也能有几分动力。” 李钦载无奈中带着几丝费解:“平日见你们活蹦乱跳的,吃饭至少三大碗,说话有条有理,走路知道绕着坑走,下雨也知道往屋子里跑,按理说应该都不是傻子啊,为何如此简单的学问却都学不会呢?” 李钦载狐疑地打量众人,眼神却格外令人受伤,嘴上说着他们不是傻子,可眼神却分明在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傻子。 两位公主也坐在课室里,见李钦载说得如此刻薄,她们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先生门下求学……如此卑微的吗? “今日再给你们上一天课,明日都给我老老实实下地干活去,秋收是大事,你们最好老实点,有什么苦活累活自己主动上,没准期末考评我还能说几句好话,若敢糟蹋庄户的粮食,浸了盐水的鞭子等着你们。” 李钦载目光一扫,指着许自然道:“你,没错,说的就是你,尤其要警告你,敢糟蹋粮食,下场你知道。” 许自然哭丧着脸道:“先生,弟子早已痛改前非,如今走路都不敢靠近田埂,一靠近就腿软,心跳加快,手脚无力,我大抵是病了……” 李钦载冷冷道:“你大抵是见到地里的癞蛤蟆,以为遇到爱情了。” 继续上了半个时辰的课,到了中途休息的时间,李钦载特意走到两位公主面前,询问她们是否有难懂之处。 义阳公主倒是很正常,该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来庄子才短短两日,她仍处于努力辨认数字中。 宣城公主却着实给了李钦载一个大惊喜,她不仅会背九九歌,而且已经将数字记熟,并且还能拿着教材请教李钦载。 “先生,两位数相加的竖式是这样的吗?”宣城公主指着桌上一串竖式问道。 李钦载看了一眼,顿时惊讶莫名:“这是你做的?” 宣城点头。 “你已经学会两位数加减竖式了?”李钦载吃惊地道。 宣城忐忑地道:“……是快了,还是慢了?先生恕弟子愚钝,弟子看了两晚的书,只能学到这里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愚钝,与你同窗的那几十号货就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当初教他们加减法竖式,足足教了两个月,直到如今还有几个混账仍没明白……” 宣城懵懂地眨眼:“先生的意思是,弟子的悟性尚可?” “尚可,太尚可了,回头写一篇万字心得体会,先生让你坐到前面,去给这群进化不够完整的牲口们做报告,告诉他们你是如何学的。” 听到李钦载的夸奖,宣城公主顿时放下心,一双杏眼渐渐弯了起来,笑得分外灿烂无邪。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堂兄韵事 李钦载委实没想到,两位公主里面居然出了一个学霸。 以宣城的悟性,如果没舞弊的话,两个晚上的自习就能将两位数的加减法竖式弄明白,说她是理科天才也不为过。 李钦载不得不承认,宣城公主对数学的悟性,似乎比荞儿都强了几分。 扭头看了一眼偷偷往嘴里塞柿饼,只顾着吭哧吭哧吃零嘴的荞儿,李钦载无语叹气,学霸第一名的位置即将不保,居然还没心没肺地偷吃…… 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不太熟的学生,但李钦载一碗水还是端得很平。 知识没有排他性,谁都可以学,学到多少也凭个人的本事,宣城公主有这个特长,那就好好教她,将来顶个大学问家的名头,也算多了一层保护壳,武后若再想对她下手,多少要顾忌一下影响。 “乘除法会吗?”李钦载问道。 宣城惭愧地低下头:“弟子还未学会。”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羞耻心不必那么强烈,学学你的同窗们,一个个没皮没脸的,可谓是宠辱不惊,爱咋咋地,你脸皮这么薄,很难融入这个厚颜无耻的集体啊。” 宣城实在忍不住,垂头噗嗤一声,接着飞快捂住嘴,忙不迭道:“先生恕罪,弟子失礼了。” 李钦载淡淡地道:“明日我给你姐妹俩补课,争取在农忙这段假期赶上进度,然后用你的智商狠狠惊艳那群傻子。” 宣城恭敬地应了。 义阳公主却面带愧色道:“先生,弟子愚钝,悟性没有妹妹那么好……” 李钦载和颜悦色道:“没关系,文武若不能兼顾,你就好好学武,将来就算学问方面不尽人意,至少你已是武功高强,那时我也不敢抽你鞭子了。” ………… 第二天,秋收的日子。 一大早就被崔婕从床上拎了起来,平时温柔可人的婆娘今日特别雷厉风行,当家主母的锋芒终于露了出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连李钦载见了都有些害怕。 “前院后院所有的男丁全都下地,妇孺挎上篮子,准备拾麦粒,来个丫鬟给夫君穿戴蓑衣,脸上的油彩留着我来画……” 崔婕说完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庄子里请了一位神棍,按照传统的习俗给李钦载脸上画满了各种图案的油彩,丫鬟也给他穿上了式样古怪的乞丐装。 接下来的流程李钦载以前经历过,无非是面无表情看神棍跳大神,念咒,抄着一根打狗棒当作天线,试图与老天爷联系,并请老天爷看他几分薄面,给这座庄子赏赐一个大丰收。 这就有点扯淡了,今年大旱,别的庄子都欲哭无泪,能不饿死人都算幸运了,这般年景好意思跟老天爷要丰收? 神棍可以糊弄老天,糊弄庄户,至少也该有点眼力见吧?地里蔫头耷脑稀稀疏疏的麦田,哪里有“丰收”的模样? 也就是甘井庄比较特殊,庄户们大多有了副业,所以才会情绪稳定地看神棍跳来跳去。 神棍跳了半天,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用眼神警告神棍,你最好识相快点结束,不然下场难料,我门下弟子虽没有三千,但一个个脸厚心黑,大灾之年杀个神棍祭天,老天爷和庄户想必都喜闻乐见。 神棍蹦迪越蹦越不自在,李钦载不善的目光让他感到了压力,于是草草结束了秋收开镰仪式。 最后李钦载装模作样下地割了一茬麦子,宣布秋收开始,庄户们纷纷下地收割。 李素节契苾贞等混账们也老老实实跟着下地,有的帮庄户割麦,有的帮忙运麦秆,还有偷懒的倒是机灵,端着一只水壶穿梭在田地间,装模作样给庄户们倒水。 李钦载懒得计较,干不干活是态度问题,干什么活是性格问题,两码事。 默默记下那几个偷懒的混账的名字,李钦载决定下次他们犯错挨抽之时,一定要加重几分力道。 虽然不计较谁偷懒,但责罚的轻重是李先生的性格问题,合情合理。 懒得看庄户们收割庄稼,反正没啥好收成,一把牌已经稀烂了,有必要那么认真打完吗?别人或许会,李钦载只想快点结束再开新局。 独自回到别院,别院内的管事下人们都下地帮忙去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李钦载正打算在躺椅上享受一下难得的秋高气爽,谁知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 来人是从长安英国公府的,奉李勣之命特地告诉李钦载一个消息。 李勣的长孙,李钦载的堂兄,明明不敬业却偏偏名叫李敬业,被几名御史参劾了。 李敬业本是柳州司马,一个在当地算是三号人物的实权官儿,上半年称病告假跑回了长安。 心情可以理解,若换了李钦载在唐朝还属于蛮荒之地的柳州城里为官,恐怕也会找个理由跑回长安享福。 李敬业回长安已有小半年,这小半年里,他在长安城章台走马,眠花宿柳,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作为未来必定会继承英国公爵位的长房长孙,李敬业这样的纨绔在长安城属于重量级别的,来往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是同级别的纨绔。 至于李敬业这小半年在长安城究竟玩了啥,具体不好说。说他每天站在朱雀大街十字路口指挥交通,顺便扶老奶奶过马路,你信吗? 总之,他玩得很花。 堂兄不愧是堂兄,玩的花样比李钦载多多了。 青楼狎妓,通宵耍钱,出城围猎什么的,只是基本操作。 然而终于在前天,他玩出事了。 不知李敬业脑子里那根筋抽抽了,居然勾搭了吏部侍郎郝处俊的侍妾,更要命的是,居然还被苦主当场捉奸,当晚被人堵在床上。 郝处俊被平白戴了一顶绿帽子,然而奸夫是英国公的长孙,郝处俊本打算息事宁人,不欲声张。 谁知第二天,李敬业偷人,吏部侍郎戴绿帽的事便莫名传遍了长安城,闹得满城风雨。 这下郝处俊和李敬业都很难收场了,两人还在考虑如何大事化了之时,没想到御史已经将李敬业参上了朝堂。 李钦载认真听完来人的叙述,暗叹堂兄玩得太骚的同时,却也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风流韵事嘛,唐朝还缺这个? 从李渊到李世民再到李治,三代帝王谁的屁股是干净的? 尤其是李治,李敬业的这点微末事迹跟李治的骚玩法比起来,简直不好意思当回事儿。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事里有事 大唐的民风朴实,但男女之防却没那么严格,从宫闱到朝堂再到民间,男女那点风流韵事随处可闻。 或许因为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统,对男女之事看得很开,各种跨辈分跨种族甚至跨性别的韵事都有。 李治收了父皇的女人武后,在一千多年后或许会被人诟病道德有亏,悖于伦理,可在如今的年代,虽然也被口诛笔伐,但只要李治给这件事蒙上一块遮羞布,大家就能接受了。 所以才有了武后去感业寺出家,走个过场,漂白一下。 回来后李治正大光明收了她,那就说得过去了,朕不过收个尼姑而已,瞎BB啥。 相比之下,李敬业那点风流韵事更是不足挂齿。 让李钦载有点郁闷的是,最近李家是不是犯了太岁,自己刚从厌胜案里脱身,堂兄又惹了麻烦。 “管不住裤裆可以理解,我不理解的是,长安城青楼那么多花容月貌的姑娘,他非得偷吏部侍郎的小妾,别人家的婆娘,就那么有意思吗?”李钦载无奈地道。 滕王舔韩国夫人,堂兄偷侍郎的小妾,李治更别说了,不仅挖了亲爹的墙角,还顺便把墙角的姐姐和侄女都收了…… 放眼望去,天下皆是曹贼,李钦载为自己与这个变态的世界格格不入而感到自卑。 英国公府来的下人站在李钦载面前恭敬地道:“老公爷说,事情有点不寻常,让少郎先沉默,满城风雨之时不要多话。” 李钦载眼睛一眯:“啥意思?这里面有别的事?” 下人垂头道:“少郎说,他本与友人饮酒,后来酒醉之后不记得被谁扶上了马车,醒来时他已睡在吏部郝侍郎侍妾的床上,身边的侍妾不着寸缕,还没醒过神,郝侍郎已带人冲了进来,抓了个正着。” 李钦载立马明白了:“这特么是仙人跳啊,堂堂吏部侍郎玩这下三滥的套路,太不体面了吧?” 下人又道:“郝侍郎也不像作伪,少郎说他当时确实是急怒攻心,后来认出了少郎后,郝侍郎忍气吞声不欲声张的样子着实也是真的,他甚至让人给少郎准备了一身新衣裳,派了府中的马车将少郎送回国公府……” 李钦载眉头皱了起来,沉吟半晌,道:“爷爷没说错,这里面有事,事未明朗以前,堂兄确实不宜出声。” “是,老公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遣小人来向五少郎送信,少郎的事没那么简单,背后应该有人针对国公府,老公爷请五少郎最近谨言慎行,勿惹祸端……” 李钦载好笑地看着他:“你就不必用什么修辞手法了,我爷爷传的口信断不可能如此温柔,说吧,爷爷的原话是啥?” 下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老公爷的原话是……让钦载那混账最近老实点,莫给老夫惹祸,否则老夫打断他的腿,反正他这一房已生子,香火断不了,他也没啥用处了。” 下人说完后一脸忐忑地迅速看了他一眼。 李钦载尴尬地干笑,不自觉地翘起二郎腿。 贱呐,明知没啥好话,为何还要让人家说出来? “你回去吧,以后传话……还是委婉一点,尽量莫伤害别人。”李钦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下人的肩。 ………… 长安城发生的事,影响不到偏远山区支教的李钦载。 李钦载感觉此事还只是露出一点苗头,如果背后真有人针对英国公府,不可能只用这点男女间的风流韵事来做文章,应该还在憋大招。 不急,冷静等待事情发展便是,至于堂兄被御史参劾,这个没关系,裤腰带的事不至于被办,就是名声有点难听罢了。 接连三日秋收,李家别院外敞开了粮仓,别院的账房和管事站在粮仓外,门口立着一只斗斛,庄户们收割下来的粮食先运到粮仓外,然后用斗斛称量。 宋管事大声报数,账房便在账簿上添上几笔,按量给钱,最后粮食被下人和庄户搬运入仓,整个收粮的流程便算走完。 斗斛称粮有讲究,买进卖出都不一样,买进庄户的粮食时,斗斛只装八九成满,但给足一斛的钱。 卖出粮食则将斗斛堆满冒尖,像一座金字塔似的,仍是一斛的钱。 买进卖出全是这只斗斛,表面称的是粮食,其实称的是主家的良心。 后世所谓“奸商”的称呼,其实准确来说应是“尖商”,卖出粮食量给足冒尖,是商人有诚信的褒义词,只是到了一千多年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贬义词。 今年年景不好,北方大旱,李家收粮的尺度也分外宽松,往往一只斗斛只装了六七成满宋管事就叫停,然后账房报数一斛整,黄澄澄的铜钱便数了出去。 庄户一脸难为情地收了铜钱,也有硬气的庄户不喜欢这种间接的施舍,执拗地非要将斗斛装满再称,被宋管事飞起一脚踹个趔趄,然后指着鼻子骂他糊涂混蛋,为了这点自尊心也不想想家里的婆娘孩子。 主家庄户一派和气,丝毫不见传说中的地主和农民尖锐的阶级矛盾,能看到的只有互相让利放水。 野鸡学校的学子们也蹲在粮仓边,看李家如何收粮,这是李钦载的强制要求。 这些学子不是权贵纨绔就是国子监生,不出意外的话,其中大部分人若干年后都要当官的,民间的疾苦百态,李钦载觉得他们有必要提前记在心里,将来为官一任也不至于成了祸害一方。 李钦载也蹲在人群中间,静静地看着管事和账房收粮。 直到日落时分,庄户们的粮食都收进了李家粮仓,拿着钱感恩戴德地离开,李钦载才悠悠地对学子们道:“都看明白了吗?” 众学子纷纷点头。 “今年年景不好,庄户们的收入很惨淡,他们卖粮的钱只有几十文,最多百文,这点钱对你们来说,或许只是长安城里与狐朋狗友的一顿饭,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全家老小一年的花用。” “一旦在明年的秋收之前,他们的钱花完了,粮食吃完了,就只能借,或是挖野菜捉鱼捕猎过活,看看他们,再想想你们,惭愧不?” 众学子没敢吱声儿。 李素节轻声道:“先生,弟子愿献金二百贯,赠与庄户们,不让他们饿肚子。” 此言一出,学子们纷纷响应,这个说献金一百贯,那个说赠粮五百石,群情踊跃的样子令李钦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干啥干啥?开慈善晚会咋?我家的庄户用得着你们来施舍?”李钦载瞪眼道。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新教导主任? 本来想搞个现场爱国爱民教育,结果李钦载刚提了个话头儿,就被这群纨绔们搞成了踊跃捐款捐粮的慈善晚会。 聊天都能聊偏题的人,难怪成绩都是一塌糊涂回天乏术。 面对众人的爱心捐款,李钦载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刚才打算跟他们说啥来着? 对了,要知民间疾苦,知百姓不易,将来当了官儿要爱民如子,最后来个煽情,咱们老百姓多么朴实,多么善良,多么勤劳,这样的百姓人见人爱,如果爱,请深爱…… 嗯,后来怎么就捐钱捐粮了呢? “粮食不够吃我家有,五百石够不够?弟子这就叫人全拉来,今年先生庄子上的庄户不胖十斤算我做事不厚道!”契苾贞胸脯拍得啪啪响,大开大合一揽子包办的架势。 李钦载微笑道:“吾徒甚善,要不你现在就回长安跟你爹说说?你爹不打残你算我说话不谨慎。” 契苾贞一愣:“五百石很多吗?” “不多,只够一万大军吃几天而已,快去吧,先生在此等着你家运粮的车队。”李钦载柔声道。 契苾贞顿时豪迈地道:“等着,弟子去去便回。” 说完契苾贞起身便走,大声呼喝随从备马。 李钦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这一刻契苾贞的背影特别伟岸,像高山般巍峨。 李素节眼疾手快将契苾贞拽住,契苾贞不停挣扎,被李素节狠狠踹了屁股一脚。 “莫闹了,五百石等于五万多斤粮食,你爹真会打死你的。”李素节无奈地看着这个缺心眼儿。 契苾贞一愣,掰着手指算了起来,然而学渣的属性加持下,越算越不明白,但他也知道五万多斤粮食是啥概念,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这特么要是回去真跟亲爹开口,恐怕不是被打残那么简单,他爹必然大义灭亲活剐了他,反正契苾家的种不止他一个,适当来个优胜劣汰,有助于家族基因的优化繁衍。 契苾贞脸色数变,然后一言不发走到李钦载身旁坐下,一脸呆滞地望天。 李钦载失望地道:“不捐粮了?” 契苾贞看了他一眼,幽怨地道:“先生,我还只是个孩子……” 李钦载叹了口气,又望向众人:“刚才说捐钱捐粮的那几位,请你们一定要说到做到,大丈夫一言九鼎,食言而肥就不够意思了。” 众学子这时约莫对钱和粮的数量有了清晰的概念,于是一齐仰头望天,周围鸦雀无声。 李钦载愈发失望,今日这便宜怕是占不到了。 明明面前站了一群地主家的傻儿子,偏偏傻儿子们突然开了窍,没那么好骗了,糟心得很。 ………… 秋风叶落,气爽微凉。 甘井庄外崎岖的乡道上,一队骑士缓缓进了村口。 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面貌俊美,身材瘦削,颌下一缕青须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旁边还陪着一人,却正是久违的薛家犬子薛讷。 薛讷一脸不情愿地骑马走在男子身旁,嘴里不停嘟嚷着什么。 男子也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软言安慰,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讷一肚子牢骚倒也没好意思发出来。 一行人来到李家别院门口,薛讷首先跳下马,正好迎面遇到刘阿四。 刘阿四自然是认得薛讷的,急忙躬身行礼。 薛讷大喇喇地受了一礼,道:“景初兄何在?今日薛某来访,好酒好菜只管招呼,赶紧的,我饿了!” 说完薛讷如同回到自己家似的,抬步便往里走,真正的宾至如归。 刘阿四咧嘴直笑,也不介意,李钦载与薛讷的交情,没必要搞那些繁文缛节,李家就是薛家,没啥见外的。 见薛讷独自一人进了门,扔下门外的男子和一众随从,男子不由急了,道:“慎言贤弟,你……” 薛讷脚步一顿,转身道:“差点把你忘了,来来,随我同去,此刻景初兄定是高卧酣睡,我把门踹开他便醒了。” 男子苦笑道:“贤弟,登门拜访李县伯,你的礼数未免……” 薛讷眼一瞪:“我与景初兄的交情,要啥礼数?你问问阿四,他会拦我吗?” 刘阿四急忙陪笑:“不敢拦不敢拦,薛少郎与五少郎的交情与亲兄弟无异,小人就不通禀了,少郎只管进去便是。” 薛讷得意地瞥了男子一眼,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与景初兄的交情,不然我大老远陪你来作甚?快点,吃完这顿我得赶紧回长安,这一来一往耽误我赚了多少钱,亏大了!” 男子无奈苦笑,只好跟着薛讷走进别院。 薛讷在李家虽然从不把自己当客人,但基本的礼仪他还是有的。 走到后院的拱门外,薛讷便自觉不往里走了,顺手拽了一名丫鬟,让丫鬟进后院通传禀报,然后他便带着男子坐在前院的石凳上等候。 等了一炷香时辰,李钦载终于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薛讷和男子立马站了起来,薛讷惊喜道:“景初兄,久违了!” 说完薛讷大步上前,来个兄弟重逢热泪盈眶的感动场面,谁知刚走到李钦载面前,便被他伸手扒拉开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睡觉的时候来,你故意的?”李钦载毫无兄弟重逢的喜悦,反而一脸不爽的起床气瞪着他。 薛讷也不介意,叹道:“愚弟也不想来,没办法,家父让我领个人来,跟你混个脸熟。” 李钦载朝薛讷的身后望去,见那名男子含笑而立,风度翩翩地朝他长揖一礼。 李钦载也朝他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回目光盯着薛讷,等待他接下来的介绍。 谁知薛讷没心没肺地四下张望:“你家厨子不会也在睡吧?快让他们上酒上菜,吃完了我要赶回长安……” 话没说完便被李钦载一脚踹在屁股上。 “你特么也跑题,先把人介绍了再说吃的事儿,就这么一会儿你能饿死?” 男子却主动上前又行了一礼,温文地笑道:“拜见李县伯,下官李敬玄,忝任弘文馆学士,奉皇后谕,来甘井庄学堂任博士,顶替狄仁杰之位。”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来者不善? ,李治你别怂 李敬玄,弘文馆学士,李治还是太子时,他曾任东宫侍读,按理说东宫侍读应是太子的铁杆心腹,可不知为何,李治登基十几年了,李敬玄仍然是弘文馆学士。 对朝堂来说,李敬玄还是妥妥的粉嫩老萌新。 这样一个人,居然奉了皇后的谕令,来学堂当博士。 一句话里透出了太多的信息,李钦载愣在原地,半晌没消化完。 第一个信息是,天子的心腹改换门庭,投皇后那边了? 第二个信息是,皇后要插手学堂事务,给他的身边安钉子? 所以说,女人是真不能轻易得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时不时给男朋友翻旧账,更别说没这层关系,那还不披星戴月弄死你。 显然上次的厌胜案将武后得罪狠了,她这是要出招报复了,李敬玄便是她扔向李钦载的第一颗……人肉炸弹? 愣了半晌,李钦载终于回神,脸色迅速堆起了笑容。 “原来是李博士,久仰久仰,屈尊学堂,大材小用,委屈李博士了。”李钦载热情洋溢地道。 话说得客气过头,连旁边的薛讷都看不下去了:“景初兄,人家不过是个六品博士,如此谦卑大可不必,……你把这股子客气劲儿用在我身上多好。”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你不是要赶回长安吗?快滚,赖着不走等我请你吃饭呢?” 薛讷用力点头:“没错,就等你家开饭呢。” 李敬玄苦笑道:“李县伯不必如此客气,薛贤弟没说错,下官只是区区六品博士,李县伯太客气下官担当不起。”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还未请教李博士与薛慎言是……” 李敬玄和薛讷异口不同声道:“管鲍之交。” 话音落,薛讷扭头不满地瞪着李敬玄:“谁跟你管鲍之交?咱们才见过两面,根本不熟好不好,我跟景初兄才是真正的管鲍之交。” 李钦载老脸一黑,宝友,这个成语可不兴乱用啊…… 说到这里,李钦载大约明白了李敬玄和薛讷的关系。 多半是李敬玄怕独自来甘井庄上任会被自己慢待,又打听到薛讷与自己交情极深,于是托了人求薛讷引荐,薛讷推脱不过面子,这才不甘不愿地把李敬玄带过来。 啧,这小心机,小绿茶…… 见李敬玄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模样,外表确实不错,若是那豆蔻芳华的姑娘见了他,或许便吹皱一池春水,芳心泛起涟漪了。 不过李钦载一点都不嫉妒,芳心泛起涟漪算个啥?我特么直接在姑娘的芳心里纵火,论段位,还是比这白面书生高那么一点点…… “哈哈,既是皇后谕令,李某自当从命,明日我便领李博士学堂上任,学堂那些小混……嗯,小可爱,性子大多顽劣,正需要一个能震住他们的博士肃清风气,我便期待李博士的表现了。” 李钦载笑得很假,但李敬玄却似乎颇为感动,急忙行礼道谢,然后道:“下官初上任,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去学堂看看,与学子们认识一番,明日正式上任时也好从容不迫。” “李县伯,薛贤弟,恕罪恕罪,下官先告退了。” 说完李敬玄长揖一礼,恭敬地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开。 李敬玄走后,满脸微笑的李钦载瞬间变脸,双手毫不犹豫地掐住薛讷的脖子。 薛讷大惊,不断挣扎道:“景初兄何以下此毒手?” 李钦载仍未松手,怒道:“好个孽畜,我把你当兄弟,你给我捅刀子?李敬玄是什么路数,你难道不知?” 薛讷惊道:“一个弘文馆学士而已,能是什么路数?” “放屁!人家是来夺权的,来架空我的,也是来捞资本的,你特么个死带路党,你咋不把他带进八路军的包围圈里呢?” “啥八路军?” “别管,告诉你,你得罪我了,送我一百贯钱都哄不好的那种!” 薛讷呆怔半晌,接着暴跳起来:“李敬玄是来架空你的?尔母婢也!好个恶贼,差点被骗!” “不许粉饰自己的智商,什么叫‘差点’?你已经被骗了。” 薛讷怒道:“我与李敬玄本就不熟,那货不知怎的认识我爹,前些日莫名给我爹送了不少礼……” “今日一早我爹叫我过去,让我将他领来甘井庄上任,顺便引荐给你认识,景初兄,愚弟对天发毒誓,薛某顶天立地,绝未做半点对不起景初兄的事!” 薛讷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大腿,怒道:“愚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索性亲手将这杂碎宰了,给景初兄投个名状!” 刚站起来要冲出去,李钦载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咋不识逗呢,坐下吧,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薛讷呆怔片刻,然后悻悻一哼,道:“景初兄还有心玩笑,我刚才都快气死了。” 李钦载笑道:“做人呢,情绪不能太平稳,不然人生有啥意思?刚才气一下,现在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念头通达了?” “完全没有,愚弟只觉得饿。” “好酒好菜,绝不亏待。” ………… 别院前堂内,久别重逢的俩兄弟对酌。 薛讷是个直爽性子,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几杯酒下肚,薛讷开始眉飞色舞说起最近的境况。 这货终于不再是无所事事的纨绔了,他现在是一心只想搞钱的纨绔。 虽说商人在大唐没啥地位,但不得不说,相比以前那个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如今的薛讷也算有了正经的追求。 几个月的商贾经历,薛讷领着商队走遍了关中各个城池,不仅将驻颜膏的买卖做到关中的每个州城,甚至连县城都开始铺设渠道。 现在的薛讷财大气粗,说是薛家经济的顶梁柱也不过分,从他白净又略显富态的模样来看,他爹应该很久没揍过他了。 男人一旦掌握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在家里的话语权也就高了,古代也不例外,说是鄙视商人,但谁能真正跟钱过不去呢? 喝得有些微醺的薛讷意气风发,说话都打着酒嗝儿。 “景初兄,愚弟我今非昔比,若景初兄需要愚弟偷家里的库房,就算事败也不会被我爹揍了,愚弟再放一句略显狂妄的话,就算偷了我家的传家宝换钱,我爹也舍不得揍我了,哈哈,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钦载安静地听他吹牛逼,一直面带微笑,偶尔也为他斟酒。 直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地道:“慎言贤弟,以你如今暴发户的可憎嘴脸和身家,就算我有需要,你也不必偷你家的传家宝换钱吧?咱直接拿钱不好吗?” 薛讷一愣,然后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喃喃道:“说得也是,我已不差钱了啊,为啥还惦记家里的传家宝?” 李钦载同情地道:“穷**计,富长良心,可怜的孩子穷太久了,富起来了都是一肚子奸计……” 薛讷使劲晃了晃脑袋,道:“景初兄,那个李敬玄,你打算如何处置?” 李钦载不解地道:“啥叫处置?没事我为何处置他?以后他好好当他的官儿,我继续做我的咸鱼,不然呢?” 薛讷摇头:“这货分明是来架空你的呀,你不担心吗?” 李钦载嗤笑:“架空?我双手放开让他架,他真要有本事架空我,我感谢他八辈祖宗。” 薛讷愣了:“景初兄如此自信的吗?” 李钦载认真地道:“除非一把火烧了学堂,否则整个大唐能代替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来意不明 在穿越界这个行业,李钦载无疑是占了垄断地位。 智商普通,二本学历,放在千年后,不过是人海里的一粒尘埃,但放在如今的大唐,便是独一无二,仅此一人。 所以不管李敬玄来甘井庄上任打着怎样的主意,李钦载的地位他永远取代不了。 甘井庄虽小,可它是李钦载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李敬玄翻不起风浪。 薛讷再三试探问了几次,主动提出要不要想个法子让李敬玄莫名其妙变成失踪人口,官府都查不出的那种,薛讷拍着胸脯保证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李钦载拒绝了,李敬玄失踪有啥用,有本事你把皇后搞失踪了,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酒至半酣,薛讷有些醉意,但还是摇摇晃晃起身告辞。 薛少郎如今是有追求的人了,赚钱这件事只争朝夕。 李钦载将他送出门外,看着他在部曲的搀扶下骑上马,一行人消失在村口。 李钦载独自站在门外,悠悠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成熟了,尽管薛讷可能不愿承认,但李钦载还是有一种老父亲的失落和欣慰的心理。 第二天,李钦载穿戴整齐,腋下夹着一本教材出门上课。 刚走出门外,迎面便遇到李素节。 李钦载一愣,然后叹道:“旷课也就罢了,旷了课居然还敢在先生面前晃悠,李素节,你怕是太久没挨鞭子,想念熟悉的挨抽滋味了吧?” 李素节眼皮一跳,急忙道:“先生,弟子没旷课,弟子刚从学堂悄悄出来,是想单独问问先生,昨日学堂新来一个名叫李敬玄的博士,先生可知否?” “知道,是皇后派来的,咋?” 李素节一惊:“皇后她……” 李钦载伸手狠狠敲了他一记瓜崩,道:“你的年纪不要想这么复杂的事,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李素节揉着额头道:“先生,您以前在长安时可曾听闻李敬玄其人?” “所闻不多。” “李敬玄曾是父皇的侍读,后来因治学勤勉,博览群书,被父皇任以弘文馆学士,直到如今,李敬玄却一直不得升迁,先生可知何故?” “不知。” 李素节低声道:“李敬玄虽学问不凡,外表尔雅,可他生性冷峻,为人喜阔论而鄙实行,父皇对他心怀疑虑,故而一直未用。”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你刚才说了三句废话,我的忍耐已到极限,接下来如果你继续说废话,就莫怪我言之不预。” 李素节急忙陪笑道:“先生恕罪,那李敬玄昨日来了学堂后,便来拜访我等,嘴上说得客气,言语也颇为谦逊,可弟子几人总觉得不对味儿……” “啥意思?” “弟子等人出身不凡,家中父辈祖辈在朝中地位不低,李敬玄对我们客气是应该的,但他却连国子监的学子都刻意逢迎,未免有点过分了,先生,这货究竟来甘井庄干啥的?” 李钦载淡淡地道:“社会上的事少打听,你在这里是来求学的,不是跟别人斗心眼的,论斗心眼的道行,你们加在一起都不如李敬玄。” “滚去上课,不然鞭子伺候。” ………… 上午给学子们上课,李钦载开了新课程,求圆面积。 圆周率还是按前世的统一用法,取小数点后两位,公式列出来,条件给出来,很简单的课程。 学子们抓耳挠腮将条件数字代入公式,然后笨拙地算着圆面积。 两位数的乘除法终于算是能够熟练运用了,换上三位数的乘除法,他们又傻眼了。 没关系,就像唐僧取经一样,一关一关慢慢过,若实在是命背被妖怪炖了,换个唐僧从头开始便是。 等着学子们拿结果的时候,李钦载抬眼不经意一瞥,赫然发现课室的最后一排,李敬玄竟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纸笔,跟学子们一样咬牙切齿地算着。 李钦载眼睛眯了眯,也不打扰他。 下了课,学子们起身朝李钦载行礼,并异口同声拜谢先生授业。 学子们依次走出课室,李钦载垂头收拾书本时,李敬玄走了上来。 未语先行礼,李敬玄惭愧地表示不该出现在这里听课,未经李县伯允许,有偷师的嫌疑。 李钦载笑道:“没关系,我并无敝帚自珍的想法,李博士愿意学,我当然也愿意教,只要你能听懂。” 李敬玄惊喜道:“真的吗?下官冒昧,以后若有不懂之处,可否向李县伯请教?”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不懂当然可以问,不过我生性懒散,你最好不要问得太频繁。” 李素节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到二人身旁,突然一脸天真烂漫地道。 “先生,我们都是正式拜了师,奉上束脩后,先生才教我们学问,名不正则言不顺,李博士若要学先生的学问,也要拜师吧?不然这无名无分的……有人说闲话就不好听了。” 李敬玄一滞,接着脸色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这番话基本等于当面扇耳光了,在这个年代,知识版权不需要注册,但朝野皆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学别人的学问就要拜师,这就是规矩。 李素节这番话等于指着鼻子骂李敬玄无名无分偷窃知识,这是很严重的指责,很损个人名声的。 李素节充满恶意地朝他龇牙一笑。 李钦载却毫不犹豫一脚踹上李素节的屁股,指着门外道:“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李素节嘿嘿一笑,瞬间消失。 李钦载朝李敬玄歉意地一笑:“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李博士莫介意。” 李敬玄急忙行礼,愧然道:“是下官思虑不周,惭愧!四皇子没说错,名不正则言不顺,下官不该窃取李县伯的学问,以后绝不再犯。” “想听课随时可以听,不必拜师什么的,李博士年岁比我长,你若拜师委实是折煞我了。” 李钦载语气一顿,若有深意地道:“我并无别的心思,只希望腹中的微末学问能传于后世。若能用我这点学问为大唐社稷做些事情,于愿足矣。” 7017k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国家栋梁很忙 话是对李敬玄说的,但也不完全是对李敬玄说的。 李钦载只想表达自己对权力并无野心,来到这个世界,当官也好,封爵也好,他从没主动争取过什么,如果有人把他视为威胁,未免太可笑了。 从李敬玄来到甘井庄的表现,李钦载便看出他应该有所图。 李敬玄表现得很谦逊,可惜,他谦逊得过分了,反而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 来到学堂任博士,类似于教导主任的官职,却主动讨好逢迎学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县伯,下官来此上任,是奉命而为,下官并无他意。”李敬玄彷佛为了回应李钦载的话,同样表达了自己毫无威胁的意思。 李钦载笑得很热情,呵呵,我特么要是信了你,两辈子算白活了。 “既如此,你我便各忠其职,将自己的差事办好吧。” 突然想念狄仁杰了,虽然狄仁杰性格有点犟,可人家心里干净,做事本分,眼前这位看着比狄仁杰文雅,长得也很帅,可李钦载知道这位真的是来者不善。 武后派来的人,总不会是来给他拜寿的吧。 “李博士,学堂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你了,我只管给学子们授业,别的事情我无暇分顾,”李钦载露出抱歉的表情,叹道:“我这样的国家栋梁实在是太忙了,忙到甚至偶尔都没空给小可爱们上课。” “李博士若发现上课的时候老师缺席,不要问,不要催,我一定是在为大唐社稷废寝忘食添砖加瓦,你早早习惯,督促学生自习便是。” 李敬玄惊讶道:“此地偏远,并无官署,李县伯除了授业还忙什么?” “忙的事情太多了,国家栋梁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吧?饭得吃饱吧?心情沉闷之时带着妻儿去河边钓鱼,舒缓一下情绪,很有必要吧?上山摘果子,下河捉螃蟹,春来赏花,秋去登楼……” 李钦载摊手道:“你看,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分身乏术,偶尔缺两堂课不是很正常吗?” 李敬玄睁大了眼睛。汝闻人言否? 李钦载笑吟吟地道:“总之,学堂就交给你管了,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你尽管提,都可以按你的意思改。” 李敬玄张嘴刚要开口,李钦载彷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补充道:“但是如果你看我不顺眼,那可没法改,我是学堂唯一的老师,请你把我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李敬玄呆怔久久无语。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特么能说什么? “呃,下官遵命。”李敬玄恭敬行礼道。 ………… 秋收结束,李家账房已算出了粮仓的总账。 今年的收成果然很难看,收成还不如去年的一半,若换了往年,庄户们这会儿该愁云惨雾,哭声嚎啕了。 幸好有了李钦载提供的挖渠修库工程,庄户们年中开始上工,如今竟也赚了不少,收成如此惨澹的年景里,甘井庄居然一片安宁祥和,丝毫没有大灾之年该有的沮丧悲愁。 庄户们听到今年收成的总账后,心中不由对李钦载愈发感激。 他们知道,李家五少郎救了全庄人的命,一点都不夸张,农户没了存粮,最终的下场必然是家破人亡,沦为流民四处逃难。 而今年大灾,庄户们仍可从容应对,用劳力挣来全家的温饱。 这是大恩德,对朴实的庄户来说,李钦载的所为可以立生祠受香火供奉了。更何况,受益于李钦载功德的不仅是甘井庄的庄户,如今并州也在烧窑修路,征用无数当地农户,每个劳力做工都能挣到钱粮。 十数万人受此大恩,如果功德值能用来修炼的话,李钦载现在大约能直接被雷噼然后渡劫飞升了。 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里,甘井庄外缓缓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武将,武将和麾下约百余将士押送着一千余衣衫褴褛的人在崎区的乡道上蹒跚而行。 走到甘井庄的村口,武将客气地向一名路过的庄户打听了渭南县伯李钦载的别院住处,然后领着众人向别院走去。 李钦载正在院子里调戏从霜和鸬野赞良。 从霜是崔婕的陪嫁丫鬟,鸬野赞良是小八嘎,二女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可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加上鸬野赞良在李钦载被行刺时救驾有功,李钦载便给她升职加薪,让她成了后院丫鬟的管事。 从霜这个陪嫁丫鬟在后院地位超凡,一来二去的,二女的关系居然越来越好,俨然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 李钦载躺在院子中间的躺椅上,像个中年油腻大叔,正在夸奖从霜发育得越来越好,从霜被调戏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之时,宋管事走过来,恭敬地禀报李钦载,有百济国来一位将军求见五少郎。 李钦载愣了一下,然后走出别院大门,见大门外黑压压站着一千多人,其中大部分人衣衫褴褛像叫花子,人群的两侧和后方则是百余执戟将士押送。 为首一名四十多岁的武将上前昂然道:“我是熊津都督府都护刘仁愿,奉旨押送百济国战俘两千归京,交付李县伯。” 李钦载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回礼:“刘都护,久仰久仰。” 李钦载还真是久仰,这位也算是贞观之后的名将了,大唐灭百济国,刘仁愿立功颇巨,把百济国治得服服帖帖。 虽然与刘仁轨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可两人并无任何亲缘关系。 刘仁愿的祖上是匈奴人,还是匈奴右贤王之后,比刘仁轨那穷酸强多了。 “区区两千战俘,怎敢劳动刘都护亲自押送,折煞下官了。” 刘仁愿澹澹一笑:“我本来是要回长安述职的,陛下有旨征用两千百济战俘,我便顺路带来了。” 李钦载拿眼一扫黑压压的战俘人群,然后咳了两声,尴尬地低声道:“呃,刘都护,下官没别的意思,就是……战俘好像不够数呀。” 刘仁愿瞥了战俘人群一眼,道:“路上乘船又赶路,有些战俘没熬过去,死在半路上了,活着的就剩这一千多,李县伯见谅。”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另辟蹊径 战俘生存率一半一半,这个能理解。 古代交通不便利,也没有什么日内瓦条约,战俘在唐军眼里基本等同于牲畜,毫无人权可言。 路上稍微崴个脚,影响了整队的进程,说不定都会被将领一刀砍了扔进林子里,更别说一路餐风露宿,病的伤的饿的,只要身体出了毛病,基本就是个死。 在这个年代,战俘的迁徙比流放犯人残酷多了,犯人被押送到千里之外,路上多少还有人权可言,只要打点足够,甚至能够一路潇洒地游山玩水。 战俘则不一样,他们连牲口都不如,大唐私自宰牛徙三年,宰战俘呢?无罪。 刘仁愿能给李钦载剩下一半活的,其实已经很厚道了。 “刘都护一路辛苦,还请堂上高坐,容下官薄酒相待,为刘都护洗尘。”李钦载热情地将刘仁愿往门内请。 刘仁愿也不矫情,当即便昂然走进别院。 一顿酒宴下来,李钦载刻意结交之下,刘仁愿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亲近。 亲近的原因当然不是这顿酒宴,事实上刘仁愿对李钦载既羡又敬。 当初白江口之战后,李钦载从百济国带领六千余将士归唐,大海上私自改变航向,登陆倭国,亡其国,屠其城,肃宫室,永驻军。 这番功绩,大唐军中将领无不羡慕钦佩,刘仁愿也不例外。 能做出这番功绩的人,不仅需要超凡的胆识,也要有被严惩的心理准备。 刘仁愿有时候设身处地,如果当初是他奉命率领这六千将士归唐,半路上他会不会有这样的胆魄下令舰队改航向,灭了倭国。 左思右想,终究还是缺了这份胆识,他害怕承担不起失败的严重后果。 一顿酒宴,刘仁愿已微醺,天色尚早,于是向李钦载告辞,带着部将踉跄离去。 一千余战俘被李家部曲看押着,李钦载趁着几分酒意走到门外,环视战俘后不由皱眉。 这一个个的,瘦得跟猢狲似的,而且人人面有菜色,显然是饿得不轻。 一千余人静悄悄地蹲在别院门外的空地上,引来庄户们的围观,听说是百济国的战俘后,庄户们如同围观珍稀动物似的议论纷纷。 战俘们面无表情,人群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一路行来,他们已漠视了生死,哪里在乎被人围观。 李钦载皱眉道:“阿四,押他们下去洗干净,身上的毛发全剃光,包括头发也剃了,莫把病传染给乡亲,再让他们吃顿饱饭,明日开始,烧水泥窑的事情全都交给他们。” 刘阿四领命,和部曲们一同押着战俘们离开。 围观的庄户们还未散去,一名庄户犹豫许久,站出来道:“五少郎,烧窑的活儿我们也能干……” 李钦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笑道:“还有很多活儿,不差这一桩,只要你们肯干,保证你们都能养活家小。” “烧窑的活还是交给战俘们吧,不瞒你们说,烧水泥窑很伤身体,长久下去会得肺痨,我不能害你们,但战俘无所谓,这批人废了,大不了再让百济送一批战俘来。” 庄户们恍然,于是行礼后散去。 ………… 李敬玄仍然以谦卑的姿态,在学堂内当着博士。 博士这个官职的职责有点杂乱,既有督促学子端正学习态度的责任,同时也要统筹书籍,安排老师课程,组织学生辩轮经义等等。 当然,在甘井庄的学堂内,李敬玄的职责更杂乱了,学堂只有李钦载一位老师,而且不归他管,学生里面有一半是权贵子弟,他不敢管,剩下的便只有打扫卫生,督促三餐,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说起来李敬玄这个博士委实有点憋屈,堂堂弘文馆学士,曾经的太子侍读,混到如今基本成了保安兼门房。 不仅如此,学生们也没把他当回事。这群纨绔混账里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还有各种王侯将相家的孩子,李敬玄任谁都得罪不起。 但李敬玄的隐忍力还是颇为不凡,学生们虐他千百遍,他把学生当初恋。 李钦载这几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基本就是上官与下属的关系,不咸不澹,聊天的内容仅限公事,私事绝口不提,彼此保持客气又疏离的状态。 李敬玄几次故作狂放状拎两坛美酒欲与李钦载对酌,都被李钦载温言婉拒。 大家不熟,就不要强行攀交情了。 李敬玄也不气馁,很快他又为自己刷到了存在感。 甘井庄学堂只教数学,学子们的文化课其实是由国子监的学子们互相传授的,李钦载向来没怎么在意,然后却被李敬玄抓住了漏洞。 于是,在李敬玄走马上任的第四天,同时也是李钦载犯懒缺课的这一天,闹哄哄的课室内,李敬玄捧着一本《礼记》走了进来,在一众学子愕然的注视下,李敬玄开始侃侃教了起来。 不必拜师,无需束脩,李敬玄彷佛与学子们聊天似的,从《礼记》的开篇说起,用浅显的语言逐句解释礼记里的经义道理。 李素节等学子皆是桀骜不驯的纨绔,哪里肯安分听课?课堂这个地方唯一能镇压他们的,当世唯有李钦载一人。 李敬玄的讲课自然没人搭理,课堂下各人聊天睡觉,有不耐烦的甚至起身就走。 没有师生名分,李敬玄在学子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博士,区区六品官儿谁会在乎? 面对学生的漠视,李敬玄也不介意,仍然侃侃而谈,而且讲课时生动自然,举起先秦两汉的事例如数家珍,内容引人入胜。 纨绔们不耐烦听,但国子监的学子可是自小苦读经义,对知识天生充满渴望,于是很快被李敬玄讲课的内容吸引了。 先秦两汉,奔丧该用何礼,嫁娶该用何礼,小到言语,饮食,洒扫的礼仪,大到官员封袭,天子登基,各种朝代,各种礼法,李敬玄说得既详细又传神。 渐渐地,就连纨绔们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李敬玄讲解,众人如同被催眠似的,神情缥缈,思绪飞驰,彷佛被李敬玄带入了千年前的大争之世。 待到李敬玄合上书本,温雅地朝众人行了一揖,然后含笑离开,众学子才缓缓回过神来。 纨绔们聚在一起讨论李敬玄讲课的内容,久不出声的李素节缓缓道:“不愧是弘文馆学士,倒是有点东西,呵呵。”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是灰色的,人是灰色的 能被李世民看重,担任太子侍读,又能进弘文馆任学士的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终归是有几分才华的。 讲学授业什么的,对李敬玄来说不过是基本操作,苦读经义多年,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实在是愧对这些年的寒窗艰苦。 傍晚时分,李素节来到别院,嬉皮笑脸蹭了李钦载家的一顿饭,饭菜上桌还没动箸,李素节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先生,那位新来的博士有点手段啊……”李素节叹道。 李钦载挟起一只鸡腿放进荞儿的碗里,没搭理李素节的话,反而问道:“你吃鸡腿吗?” 李素节下意识摇头,结果李钦载飞快将另一只鸡腿也挟进荞儿的碗里,抚着他的脑袋柔声道:“多吃鸡腿,将来长得比爹的个头还高,不求你打遍天下无敌手,把学堂里的师兄弟们收拾一遍问题不大。” 荞儿欢快地啃着鸡腿,嗯嗯点头。 李素节张了张嘴:“…………” 李钦载的眼睛又盯住了桌上的一盘红烧鱼最嫩又无刺的一块腹肉,刚张嘴准备发问,李素节这回学聪明了,反应迅速道:“先生,弟子吃鱼肉的。” 李钦载眼疾手快伸箸,先下手为强将那块最嫩的鱼肉挟起,放进荞儿的碗里。 李素节的筷子在半空中凝固不动,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画面。 李钦载淡淡瞥了他一眼:“谁是亲生的,谁是野生散养的,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李素节搁下筷子,黯然叹息,明明是怀着欢快的心情来先生家蹭饭,为何此刻的心情如此卑微失落? 突然没了食欲,李素节索性不吃了,道:“先生,您要重视呀,新来的李博士笼络人心有点手段,听他讲学经义确实有几分本事,师兄弟们都被吸引住了,弟子觉得这位李博士有所图……” 李钦载挟了一箸鸡胸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他图啥?图我给他升职加薪?” 见李钦载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李素节急了:“先生莫忘了他是皇后派来了,说不定为了架空你,他笼络了学子们的心,以后学堂可就由他说了算,那时先生何以自处?” 李钦载嗤笑:“真把你们当香饽饽儿了?他若真能架空我,我真要谢天谢地了,当我乐意教你们这些蠢材咋?” “原本我就不愿教书,是你父皇非要我把学问传下去,眨眼就给我变出几十个蠢货学生,我不敢违旨,只好勉强教教你们,李敬玄若能把这块烫手山芋接过去,我求之不得呢。” 见李素节一脸无语,李钦载又补充道:“我说的几十个蠢货学生里,也包括你,四皇子殿下。” “你看,我从不背着说别人坏话,有什么坏话我都是当面说,如此宝贵的品质,你要向我学习。” 李素节急道:“先生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李敬玄来者不善,长久下去,学堂若由他做主了,弟子等人情何以堪。” 李钦载叹道:“如果我没有道德,别人就无法用道德绑架我,同样的道理,如果我对权力毫无野心,别人也无法用权力来威胁我。” 李素节顿时失望地叹气,他知道已无法劝说先生为自己争取什么了。 当一条咸鱼拿出摆烂的姿势死活不愿翻身,旁人只能遵从他的意愿,把他挂在屋檐下,让他安享岁月静好。 一顿没滋没味的饭吃完,李素节告辞离去。 李钦载则带着荞儿出门,饭后散步消食。 夕阳西下,父子俩的身影被金黄色的残阳拖曳得老长。 走到村西头时,荞儿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道:“爹,那不是李博士吗?” 李钦载抬眼望去,见李敬玄一袭青色圆领长衫,头戴玄纱璞巾,正坐在田埂边,他的旁边赫然坐着许自然。 两人有说有笑,不时抬头望向金色的残阳,畅聊心声的同时,似乎也不忘抒发一下夕阳无限好之类的人生感慨。 李钦载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继续领着荞儿往前走。父子俩缓缓地走在乡间的田埂边,荞儿牵着他的手,不安分地蹦蹦跳跳,不时伸出小短腿,将路面上的蛤蟆踢进田里,画面很温馨。 乡间的路上遗落了几颗麦粒,多半是前些日秋收庄户们落在地上的,李钦载俯身将这几颗麦粒拾了起来,握在手里。 荞儿也有样学样,笨拙地俯身拾地上的麦粒,拾起来后放到李钦载的手里。 良久,荞儿踮起小脚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敬玄,突然问道:“爹,那个李博士是坏人吗?” 李钦载组织了一下措辞,道:“世上任何人都不能用‘好人’或‘坏人’去评价他,世人都是灰色的,每个人都有善良仁慈的一面,也有不可告人的阴暗一面。” 荞儿不解地道:“可我没做过不可告人的事呀,我不是灰色的。” 李钦载笑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难免会做一些阴暗的事,我们每个人都无法例外,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扭头再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敬玄,荞儿眨了眨眼,从怀里熟练地掏出一把弹弓,捡起一颗小石子,拉弓,瞄准…… 惊愕的李钦载还来不及阻止,小石子便嗖的一声激射出去,目标直指不远处的李敬玄。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李敬玄当即便倒了下去,捂住脑袋满地打滚哀嚎起来。 李敬玄旁边的许自然吓坏了,宁静祥和的小村庄里居然埋伏了刺客,许自然魂飞魄散,第一反应不是查看李敬玄的伤势,而是就地卧倒,双手紧紧护住头四处寻找掩体。 李钦载眼皮直跳,毫不犹豫地拉着荞儿往路边的草丛里一窜,父子俩迅速蹲了下来,心惊胆战地暗中观察情况。 看到围观李敬玄的庄户越来越多,李钦载才悄然松了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瞪着荞儿。 “无缘无故为何伤人?”李钦载怒道。 荞儿茫然道:“爹刚才说,每个人都是灰色的,都会做一些阴暗的事,荞儿没做过,怎能被世人所容?所以荞儿也要做一件坏事,眼前恰好有一件,就不必客气了。” 李钦载瞠目结舌:“…………” 李敬玄的惨叫声仍然声声入耳,现在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李钦载沉着脸道:“弯腰绕路前进,咱们先离开再说。” 父子俩猫着腰,掩人耳目的姿势悄悄离开了案发现场,快绕到渭河边才停下,最后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别院。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下黑手与悲悯不冲突 父子俩以堂堂正正威武之师的姿态走回别院,刚进门李钦载却变了脸色,急忙下令将大门紧闭。 守在门口的部曲们见五少郎神色慌张,以为遇到了强敌,下意识便露出狠厉之色,右手也顺势搭在刀柄上。 李钦载没理他们,拎着荞儿走到院子中间,阴沉着脸喝令他站好。 左顾右盼想找件顺手的兵器拾掇他,找来找去只有部曲们腰侧的横刀比较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没到大义灭亲的程度。 “给我站好!腰挺直,头抬高……不对!头低下,保持认罪伏法的姿势!”李钦载怒喝道。 荞儿老老实实站直垂头。 李钦载再次左顾右盼,从廊下部曲的腰侧解下横刀。 横刀出鞘,部曲大惊,一把拽住刀柄死不松手:“五少郎,小郎君犯再大的错也不必动刀呀!” 李钦载瞪了他一眼,刀柄任由他拽着,却解下刀鞘径自走到荞儿面前。 “无故伤人,不教而诛,是虐也。今日必须要罚你,你可知错?”李钦载冷着脸问道。 荞儿垂着头低声道:“孩儿知错了。” “好,做错了事必须挨罚,你师兄弟们犯了错会挨鞭子,你还小,可以不抽鞭子,但也要挨揍,手伸出来!”李钦载高高扬起了刀鞘。 荞儿瘪着小嘴儿,畏畏惧惧地伸出了白嫩的小手。 李钦载正要打他手心,堂后却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崔婕不知被谁通风报信,一脸惶急地提着裙摆,匆忙从后院跑了出来。 “夫君且慢!”崔婕唤道。 父子俩望向她。 崔婕赶到院子中间,二话不说便拦在荞儿身前瞪着李钦载。 “荞儿犯了何错,夫君为何责罚他?” 李钦载哼了一声,道:“你问他。” 崔婕转身蹲下,与荞儿平视,语气已不觉柔和了许多:“荞儿乖,你刚才做了什么让爹生气了?” 荞儿小心地看了看李钦载的脸色,低声道:“我……用弹弓伤了人。” 崔婕一滞,不死心地问道:“是那个人先欺负了你吗?” 荞儿摇头:“他没欺负我,是我伤了他。” 崔婕呆怔半晌,竟无语凝噎。 真是……拼命找个原谅他的借口都找不到啊。 “荞儿为何要伤他?”崔婕只好换了个角度问道。 “爹告诉我,世人皆是灰色,每个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荞儿只有好的一面,坏规矩了,必须要干一件坏事才能被世人所容。”荞儿弱弱地道。 崔婕震惊地看了看荞儿,又扭头看了看李钦载,接着俏脸顿时冷了下来,瞪着李钦载道:“你便是如此教孩子的?” 不知为何,李钦载突然感到有点理亏,下意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脑子有点懵,李钦载努力理了一下逻辑,随即回过神,道:“咦?我的话本就没错呀。” 崔婕怒道:“什么好人坏人,什么灰色白色,若不是你教唆他每个人都会干坏事,荞儿会无缘无故伤人吗?” “我教唆?”李钦载气结。 扭头恶狠狠瞪向荞儿,李钦载怒道:“我特么跟你聊心灵鸡汤,你特么当成葵花宝典?你没错谁错?手伸出来!” 崔婕像护鸡仔的母鸡似的将荞儿死死护在身后,凛然不惧道:“荞儿有错,错在当爹的教唆,要罚也该罚你!” “再说,荞儿伤了人,你这个当爹的没有当面去赔罪道歉,反而拉着荞儿偷偷熘回来,你存的什么心思?上梁歪了,指望下梁好到哪里去?” 李钦载又愣了,闯了祸后带着荞儿偷偷熘走,纯粹是遵从内心的召唤…… 自己刚才说什么好人坏人,灰色白色什么的,站在成年人的角度,那番话绝对没错。 荞儿错误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人必须要干一件坏事才算完整,站在一个孩子的角度,似乎……也没错? 那么,错的是谁? 难道李敬玄错了?谁叫他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紫府内的三观有点摇晃,李钦载发觉自己必须找个地方稳定一下修为。 见李钦载愣神,崔婕也是个有眼力的,立马拽着荞儿便往后院跑:“机会难得,你爹傻了,快跑!” 娘儿俩一熘烟窜没影了。 等李钦载回过神来时,院子里已不见了崔婕和荞儿的身影,只有一群部曲躲在廊柱下小心翼翼地围观他。 李钦载沉声喝道:“今日的事下封口令,谁都不准说出去!” ………… 第二天一早,李素节匆忙来到别院告诉李钦载,昨日傍晚时分,李博士被行刺,刺客以小石子袭击李敬玄,得手后飘然远遁,十分潇洒。 李钦载大惊失色:“李博士怎样?有无大碍?” 李素节表情复杂,不知该喜该怒:“李博士受伤颇重,头上起了一个大包,今日让学生传话,无法给弟子们讲学了。” 李钦载沉下脸,冷冷道:“何方刺客胆敢在我的地盘上行刺朝廷官员,罪大恶极,必须严查,严惩!” 然后李钦载扬声道:“阿四!” 刘阿四闪现,抱拳。 “召集部曲,在庄子附近搜索,查找刺客形迹,若有线索马上报于我。” 昨夜别院动静闹得那么大,刘阿四自然也是知情的,不过被下了封口令,见李钦载此刻一脸正义凛然,刘阿四不由暗暗倾倒,抱拳道:“是!” 随即李钦载又露出焦急之色,对李素节道:“快带我去探望李博士。” 前后表现天衣无缝,李素节倒也没怀疑什么,屁颠颠地将李钦载领到学堂。 李敬玄住的屋子位于学堂的后院,当初修建学堂时李钦载未雨绸缪,让工匠另建了一排单独的平房当成教师宿舍,李敬玄上任后便径自住了进去,整排教师宿舍只住了他一人。 走到李敬玄的屋子门外,李钦载脚步一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露出五分焦急,两分愤怒,两分心疼以及一分兔死狐悲的表情。 不要问如此多的情绪为何分得如此清晰,问就是前世谈过作妖的前女友,最好的青春全用来学演技了。 定了定神,李钦载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便快步冲了进去,嘴里悲呼道:“李博士,我来迟一步!” 跟在身后的李素节脚步一顿,立马心生疑窦。 先生这个反应……有点过了。 昨夜的缺德事难不成是他干的?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变秃了,也变强了 ,李治你别怂 虽然李素节经常被李钦载嘲讽,嘲讽的点基本都是愚蠢,但李素节其实并没有那么傻。 或者说,整个学堂的学子们其实都没有那么傻,他们不是权贵子弟就是国子监生,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或是寒窗苦读得来的知识,都算是当世顶尖的。 李钦载对他们嘲讽的动机根本就是他自己嘴贱,一张嘴闲着也是闲着,嘲讽亲儿子有点心疼,而且很容易连累到自己,嘲讽弟子没事,就喜欢看他们忍气吞声的样子。 做贼心虚的心态下,李钦载的表现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浮夸,但李素节还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再仔细将昨夜的事情回顾一遍,很多疑点便不可遏止地从李素节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庄子安宁久矣,这么多权贵子弟在此求学,以前还发生过荞儿被劫以及李钦载被行刺的事件,从此以后,各家权贵派驻庄子的部曲不少,仅仅保护两位皇子的禁军就有数百人。 这些人平日很少进村,大多以驻军的形式分驻在通往庄子的各个路口和山道树林附近,并且日夜都有固定的巡逻队伍。 若真有刺客能顺利摸进庄子,这人的身手必须是绝世高手。 问题是,就算这位绝世高手飞檐走壁摸进了庄子,他的目的只是朝李敬玄的脑袋上扔个小石子,扔完就走? 谁家的刺客这么没出息? 如果排除了刺客进庄这个可能,那就只能是庄子内部的人干的。 李敬玄来学堂上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架空李钦载。 若说李敬玄在甘井庄有仇人的话,唯一的仇人只能是李钦载。 再加上此刻李钦载探视他时的浮夸表现,李素节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所以,昨夜的缺德事真是李先生干的? 李素节望向李钦载的目光越来越古怪。 不愧是先生,缺德事干得无影无形,干完了还一脸虚情假意地上门探望受害者,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缺德冒烟可拜上将军…… 李素节这厢思绪复杂,默默地跟在李钦载身后。 李钦载一脸焦急地推开了李敬玄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李博士,我来迟一步!” 李敬玄正半躺在床榻上,捂着额头痛苦呻吟。 昨晚跟许自然聊着家常,顺便一同欣赏夕阳抒发情怀,脑袋突然就挨了一记狠的,当时都快痛死了,毫无征兆祸从天降。 此刻见李钦载进来探视,李敬玄奋力从床榻上支起身子,努力朝他挤出一丝微笑。 “劳李县伯亲自登门,折煞下官也。”李敬玄虚弱地道。 李钦载上前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道:“不折煞,一点都不折煞,甘井庄民风朴实,夜不闭户,没想到李博士无端遭此横祸,实在是人神共愤,凶手之残忍,令人发指!” “我已吩咐府中部曲全力搜索侦缉此事,不要放过贼人的任何一丝线索,若能抓获凶手,必将斩其狗头,告慰李博士在天之……嗯,给李博士一个交代,为你报仇雪恨!” 李敬玄表情一僵。 不要以为你临时改口我就没听出来,巴不得我早死是吗坟蛋。 “多,多谢李县伯,下官委实没想到会遭贼人暗算,劳烦贵府部曲搜索侦缉,下官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报官……” 李钦载握着他的手力道突然一紧,斩钉截铁道:“不必报官!官府的动作太拖太慢,此仇我李钦载帮你报了!既然在我的庄子上遭遇不幸,我必须给你一个交代。” 李敬玄脸上顿时涌起无尽的感动,反过来主动握紧了他的手:“李县伯宽厚仁义,当世真君子也。” 李钦载这时才仔细打量李敬玄。 因为脑袋受伤的缘故,李敬玄的额头上方鼓起一个大包,庄子里的大夫为了给他治伤敷药,将他脑门部分的头发剃光了,只保留了后脑的一部分头发,看起来像后世的野猪皮。 形象当然是丑得不能再丑,李敬玄却仍将仅剩的那点头发努力地在后脑上挽成一个松垮的髻,最后的一丝倔强看起来颇为心酸。 “也不知李某得罪了何方贼人,猝不及防便出手伤了我,”李敬玄愤怒地道。 “此事李某断不会善了,我虽是一介文士书生,却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之辈,若贼人被拿获,李某必要他领教一下书生的三尺青锋同样能杀人!” 李钦载由衷钦佩道:“李博士,你变秃了,也变强了。” 身后的李素节突然毫无预兆地咳嗽起来,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脸孔涨得通红。 屋子里二人同时望向他,李钦载皱眉,两位大人物正在交流感情,这货抽什么疯? 李素节咳了半晌,见李钦载目光不善,急忙行揖告罪。 “滚出去。”李钦载微笑道。 李素节急忙告退走出屋子。 李钦载和李敬玄又聊了半晌,叮嘱他好生养伤,注意营养,没事别出门看夕阳,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微笑目送李钦载离开后,李敬玄的眼神立马变了。 他也并不傻,刺客行刺什么的根本站不住脚,只能是庄子内的人干的,他来甘井庄上任,最有可能结仇的人是谁? 除了李钦载,还能有谁? 这事不说是不是他亲自干的,但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李敬玄光秃秃的头皮被照得熠熠生光。 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感到自己越来越强了。 ………… 李钦载走出屋子,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自己的表现,反省了几次后,肯定自己没漏任何马脚,于是放心了。 幸好案发时他和荞儿四周没有目击证人,此案于是变成了悬案。 至于说要给李敬玄交代什么的,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李素节亦步亦趋跟在李钦载身后,几番欲言又止。 刚才探视李敬玄的整个过程,他从头看到尾,不得不佩服先生的心理素质和脸皮厚度。 这都是知识阅历和人情世故啊,活到老学到老,先生身上有太多东西值得自己学习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露馅了 走在回别院的路上,李钦载脑子在琢磨一件事。 李敬玄来甘井庄学堂任博士是武后的意思,那么武后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 所谓架空他,应该是没有必要的。武后也清楚他对权力并无野心,何况还只是学堂山长这种民间职务,让李敬玄来夺这个权,未免有点可笑。 那么她究竟想干啥? 或者说,她打算如何报复他? 这座学堂与大唐别的学堂不一样,里面一半是当朝权贵的子弟,另一半是国子监生。 如今他们还只是少不更事的少年,若干年后他们长大了,成熟了,在这个世界登场亮相,学的又是非常实用且稀有的学问,可以想象未来大唐对这样的人才何等渴求,而他们的成就和地位更是愈发重要。 那么作为这些重要人才的老师,李钦载将是何等的风光。 想到这里,李钦载脑海中灵光乍现,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武后不希望她的敌人变得强大,无论地位还是官爵,她都不希望看到。 所以,李敬玄来了。 他来不是为了夺权,更不是所谓的架空,他要的是分润李钦载在学堂的权威,也许顺便还会离间李钦载与学子的关系,破坏学堂的氛围。 总之,一切能影响李钦载未来权威和地位的手段,李敬玄都会做。 武后落下的这颗子,既是监视,也是掣肘,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李钦载,就算有李治保着他,她也有能力整治他。 皇权大于天,个人的本事再强大,在皇权面前也得老老实实低头,跪下。 皇帝代表皇权,皇后同样也是。 想通了这一切,李钦载悠悠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真是……多大仇多大怨,不就是厌胜案不小心坏了她的谋划么。 这次不行下次再搞个阴谋便是,自己明明是被动撞在枪口上了,何必非要把他当成敌人。 不过李钦载也只能暗暗腹诽,却不打算做什么。 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分量,实在没有能力与当朝皇后单挑,挑不过的,真要与她为敌,唯一的办法是说服李治废后。 废后如此严重的事,牵动四面八方的利益得失,岂是李钦载一人能做到的? 罢了,就留着李敬玄吧,当他是一颗老鼠屎,虽然落在一锅好汤里,只要没那么重的洁癖,忍一忍捏着鼻子还是能喝的,毕竟不会太影响口感。 沉默无言地走了许久,李钦载都忘了身后还跟着李素节。 见李钦载久不出声,李素节忍不住道:“先生,……先生!” 李钦载猛地从杂乱的思绪中惊醒,皱眉看了他一眼:“干啥?” 李素节环视四周,凑过来小声地道:“先生,弟子是您的心腹亲信,非常亲的那种……” 李钦载嫌恶地单手抓住他的脸往后推:“有事说事,不要这副奸臣告刁状的样子,很欠抽。” 李素节低声道:“昨日傍晚,李敬玄被袭一事……是先生的手笔吧?” 李钦载一惊,这么快就暴露了? “胡说!放肆!先生我一身正气,怎会行此卑劣之事?我与罪恶不共戴天!”李钦载义正严词斥道。 李素节却一脸心照不宣的贱笑:“先生莫瞒弟子了,弟子睿智的双眼已看穿了一切……” 李钦载扭头四顾,指着他色厉内荏道:“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我告你诽谤,你知道吗?大家都来看,他诽谤我啊,他在诽谤我啊……” 李素节将李钦载欲盖弥彰的手拽下来,笑嘻嘻道:“先生莫紧张,弟子绝不会出卖先生的,弟子对天发誓,一定保守秘密。” 既然被揭穿了,李钦载索性也不装了,冷冷道:“我只知道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要不你自杀吧。” 李素节吓了一跳:“先生,屁大个事,何至于此。” “秘密烂在死人肚子里,我才能保住我伟岸光辉高大的形象。” “先生放心,弟子以李家历代先祖的名义发誓,绝不泄露半字,先生在弟子心中永远伟岸光辉高大,此生不渝!” 李钦载这才稍微放心。 拿李家皇室历代先帝来发誓,这个不孝子孙的话显然很有诚意。至于李家历代先帝的陵寝会不会突然炸坟,那是李素节该操心的事了。 “咳,管好你的嘴,以后你犯错,我抽你鞭子时下手稍微轻点儿。”李钦载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互利条件。 李素节喜滋滋地行礼:“多谢先生。” 行完礼还不忘抬头朝李钦载露出奸诈的笑容,笑得李钦载心里一阵阵膈应,此情此景,像极了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档次蹭蹭地掉。 李素节又凑过来笑道:“不得不佩服先生的心计,明里对李敬玄客客气气,背过身便给他来了一记狠的,可惜没弄死他,先生再接再厉,若需弟子帮忙出力,弟子义不容辞。” 李钦载无语叹息半晌,方才道:“我如果说,这件事其实不是我动的手,而是另有其人,你信吗?” 李素节嘿嘿笑道:“先生何必再瞒弟子,弟子是您的心腹亲信啊。”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算了,懒得解释,你滚吧。” ………… 两位公主的学习进度尤令李钦载感到意外,这时他才发现,当初不情不愿收下的这两位女弟子,给了他足够的惊喜。 宣城公主对数学的天赋格外高,比所有的学子都高,甚至高过了荞儿。 几天下来,宣城一半靠自学,一半靠李钦载的亲自辅导,学习进度居然已超过了所有的学子。 将汉字转化为数字的能力,只有她接受得最快,几乎是学习的当天便运用自如,李钦载于是又教了她xyz之类的数学应用符号,她也很快学会并运用。 如今的宣城公主已经能够独立解一元一次方程,计算圆面积也得心应手,李钦载开始考虑下一步要不要教她简单的物理知识了。 从宣城公主身上,李钦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学问真的能在这个世界发扬下去。 另一位义阳公主,对数学知识的接受能力比较普通,大抵跟李素节之流差不多。 但老魏教她习武却着实用心,义阳公主也非常用功,每天坚持蹲马步,蹲得两腿发麻几乎废掉,可她还是一声不吭咬牙坚持。 李钦载经常看到她精疲力尽地从外面回来,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路的姿势仿佛还保持蹲马步的样子。 有时候走两步还会突然停下,痛苦地弯腰停顿片刻,或是两腿发颤浑身无力,仿佛在忠实地完成主人布置的任务,而主人就在身后不远处操控着遥控器……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明德,兴邦 意外收了两位公主,却不料捡到了两块宝,一人一宝,合称宝宝。 于是李钦载开始认真了,他要认真给宣城公主上课,将他前世所学倾囊而授。 当然,李钦载的前世所学如今已忘了许多,他只能将自己记得的部分传授弟子,至于那些被遗忘的空白部分,自有后来人将它们补齐。 天下之大,古往今来,人才那么多,在李钦载之后一定会有后来者居上,李钦载要做的是将所有的学问形成固定的体系,不管遗漏了多少,只要有了体系,便是为后人打开了一扇窗。 静谧的院子里,李钦载与宣城公主坐在一起,正手把手教她如何解一元二次方程。 义阳公主腿上绑了两个沉重的沙袋,在他们的不远处蹲马步。 没教多久,宣城很快便懂了,李钦载有些吃惊,于是给她出了几道题,宣城随手几下便解了出来,答案完全正确。 “不错,你天赋很高。”李钦载破天荒地赞道。 嘲讽学生的事干得太多了,突然一下夸赞学生,李钦载竟有些不习惯,语气很生硬,看起来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夸人似的。 夸人缺乏诚意,宣城似乎没表现出多么愉悦,李钦载不得不加重了语气道:“你是我所有学子里天赋最高的,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宣城这才笑了起来,性格内向的她笑起来像幽兰等来了春风,枝叶迎风舒展开来。 “先生,弟子不明白,学好了数学究竟有何用?”宣城困惑地道:“它不是圣贤经义,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大多也不会学它,弟子若能学成,用它来作甚呢?” 李钦载还没开口,不远处蹲马步的义阳突然斥道:“先生要你学你就学,先生学问通天,长安城那么多权贵都将子弟送来先生门下,若先生的学问无用,他们会趋之若鹜么?” 宣城被义阳斥责几句后,垂头不敢吱声了。 李钦载却笑道:“无妨,道理要说明白,否则求学却不知学问的目标,学起来反而会因迷茫而放弃。” “古来圣贤经义,在明德。数学和物理可兴邦。这就是我教你这两门学问的意义。” 宣城睁大了眼:“这些数字和符号组成的题目,它能兴邦?” “能,而且是兴邦最重要的途径。天下万事万物,若知其原理,便会知道如何改变它,用它来造福世人,乃至一城一国。” “大唐伐敌攻城,抛石机相隔多远能准确命中城头,在空中会划过怎样一道弧线,绞盘需要转几周能将巨石完美地抛到敌军之中……” “石灰石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矿石,为何在窑里烧了几日后,却变成了固若金汤的水泥……” “工匠造房子,石砖用尽全力也抛不到丈高的房梁上,但如果拎着砖头原地转两圈再扔,却能轻松扔上去,离心力原理能让人在劳动中节省大量的体力和时间……” 李钦载含笑看着她,道:“你看到的都是现象,但我们的学问,是透过这种现象研究它的原理。” “如果大唐有一万人参透了万事万物的原理,那么你就会发现,大唐渐渐有了代替人力的机器,车床,交通工具和天下无敌的武器等等。” “这,便是学习这门学问的意义所在,它用人们不曾发现的原理,巧妙地解放人力物力,让制造出来的机器代替人们劳作耕耘,而人们可以生活得更悠闲,或是去从事更重要的工作。” “一个国家,往往就是如此兴盛起来的,而且这种兴盛能够千百年延续下去,就算遭遇了战争和死亡,也能迅速地在废墟上重建,恢复以往的文明。” 宣城听得着了迷,双手托腮,痴痴地盯着李钦载。 就连蹲马步的义阳也被吸引了,半蹲的双腿仿佛感受不到痛苦,脑海里全是李钦载所说的繁盛景象。 “大唐……会有那么一天吗?”宣城憧憬地道。 李钦载叹道:“会有的,但我有生之年可能看不到了,你们也不一定能看到,我刚才说的景象,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和传承,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更重要的是,我的这些学问需要人发扬下去,一代传一代,让它更完善,更进步,参悟万物的原理更深,如果它是一颗火种,它需要薪火相传,千年不灭,我们的世界终会变得不一样。” 义阳忍不住道:“可是先生,弟子为何觉得先生对教授弟子不怎么用心呢?您……经常缺课。” 李钦载不假思索道:“因为先生懒啊。” 两位公主目瞪口呆,懒这个理由,已经可以如此不假掩饰理直气壮了吗? “先生又不是圣贤,先生只负责教学生知识,只要我没教错知识,哪怕我一身毛病,你们见了我照样得毕恭毕敬行礼,明白了吗?” 两位公主一脸疑惑,总觉得这番解释哪里不对劲,可表面听上去,确实有几分道理。 宣城起身朝李钦载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先生,弟子会努力学好学问,将先生的学问世世代代传下去。” 义阳情知自己天赋不够,一时不知如何表态,期期艾艾半晌才道:“弟子……会保护好先生。” ………… 秋后已有了些寒意,院子里的树叶也有些发黄掉落了。 趁着天气即将转冷,李钦载炖了一只老母鸡,一家三口进补一下,长点脂肪过冬。 李钦载对待生活的态度明显比事业认真多了,这才是活得踏实的人。 朝堂上的君臣已经够牛逼了,有他没他不影响大唐在世界上横行霸道,李钦载躺在大树下乘凉就好,不在大唐横扫四方的过程里添乱,便算是对社会做贡献了。 鸡炖得入味,熬了两个时辰,鸡汤都浓稠成汁了。 一家三口吃得很畅快,荞儿一人独享两只鸡腿,吃完小嘴儿一抹,朝二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跑出去玩耍。 “回来!弹弓掏出来,没收了。”李钦载道。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才难得 当环境太舒适了,宠溺他的人多了,孩子便慢慢朝着熊孩子的方向发展。 这个苗头不好,要及时扼制。 危险的玩具先收起来,李钦载已经帮他背了一次黑锅,老父亲年纪大了,怕是无法背第二次了。 荞儿站在屋子里别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掏出了弹弓递给李钦载。 李钦载接过弹弓,道:“等你何时明白不伤及无辜的道理,我再把弹弓还给你。” 荞儿哦了一声,闷闷不乐地离开。 崔婕于心不忍道:“夫君何必跟孩子较劲,他已知错了,弹弓是他的心爱之物,孩子心思本来就重,被夫君没收了弹弓,怕是会郁郁好几日。” 李钦载叹道:“你都快把他宠上天了,知道这次他犯了多大的错吗?李敬玄是皇后派来的,我都没弄清他是个啥路数,荞儿二话不说一弹子过去,把他废了一半,若他不依不饶闹起来,被皇后知道了,伱猜她会对我怎样?” 崔婕气道:“既然那个李敬玄不是好人,夫君不如想个法子把他弄走,若夫君不方便出面,我写信给我爹,请他联合世家施压,弄走一个博士很难吗?” 李钦载对准她的额头弹了个瓜崩儿,笑道:“屁大个事儿,你要把它弄得比天大,还要把你爹拖下水,养你这些年白养了。” 崔婕吃痛,揉了揉额头,没好气捶了他一下,道:“皇后为何莫名其妙朝汤里扔一粒老鼠屎?对学堂根本没任何好处,她的亲儿子也在咱学堂里呢,她究竟图啥?”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有的人看到别人露出锋芒,而锋芒不能为她所用,她就会莫名感到不安。” 崔婕终究是世家出身,立马明白了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忧虑道:“夫君的意思是,皇后要拉拢你,而你,不愿为她所用,所以皇后才慢慢对你有了敌意?”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朝堂水深,我向来不愿掺和,厌胜案我被卷入其中,做出的事情难免得罪了她。” 崔婕气道:“你查厌胜案是奉天子旨意,办案不如她的意便将你视为敌人,做人怎能如此霸道?” “皇权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难不成去跟皇权讲道理?” 崔婕顿时无话可说,是啊,怎能跟皇权讲道理? 对世人来说,皇权即天道,不管你服不服,都会把你碾压成渣。 ………… 李敬玄在屋子里休息了两天,便裹着额头坚持给学子们上课。 上的还是礼记,李敬玄曾是东宫侍读,又是弘文馆学士,据说他最擅长的便是礼记,还曾为《戴圣礼记》做过详细的注释,深得朝堂大佬们一致好评,大佬们皆赞其“持盈守成”,“恪恭匪懈”。 不说真实的心地品行如何,至少李敬玄是朝堂上最像正人君子的人。 李钦载也去听课了,毕竟是同僚,彼此给点面子。 往日翩翩君子模样的李敬玄,今日的形象有点可笑。脑袋上包裹着层层头巾,像从天竺远道而来进工厂打螺丝的阿三哥。 李钦载甚至有点担心,李敬玄该不会讲着讲着突然响起了欢快的bgm,然后李敬玄突然在讲台上载歌载舞,大家一起欢快地边唱边跳。 好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 不知为何,李钦载心里还有点小期待呢。 安静地坐在课室里听了一会儿,李钦载不得不承认,李敬玄讲解礼记真的很不错,再深奥的内容都能用最浅显的语言说出来,中间还不断穿插各种古往今来的事例来佐证。 学生们听得很用心,从他们的神态来看,显然被李敬玄讲课的内容深深吸引了。 甚至连李钦载本人也情不自禁投入了进来,一直到学堂外敲响了云板。 学生们起身朝李敬玄行礼,然后纷纷散去。 李敬玄则含笑走向课室后方,朝李钦载行了一礼。 “下官才疏学浅,讲学粗鄙,让李县伯见笑了。” 李钦载笑道:“一点都不粗鄙,看学子们的表情就知道,李博士的讲学很生动,连我都被吸引了。” 李敬玄连道不敢。 李钦载却道:“我是认真的,李博士不愧是弘文馆学士,所学所知渊博,我望尘莫及。” 李敬玄惶恐道:“在李县伯面前,下官哪里敢当‘渊博’二字,李县伯谬赞了。您造出的神臂弓,火药和三眼铳……” “还有滑轮组,水泥等等,您才是当世奇才,学问深不可测,下官久慕李县伯之名,当初皇后命下官前来上任,下官便感到无比荣幸。” 李钦载摆了摆手,正色道:“我希望李博士能一直教下去,咱们学堂虽说是属于明算科,可圣贤经义这些也必须要学的,李博士讲学如此高明,以后经义方面的课,还请李博士坚持讲下去。” 李敬玄眼神闪过莫测的光芒,行礼道:“是,下官一定倾囊而授,不负学子苦读之功。” 李钦载笑了笑,若有深意地道:“当初学堂甫立,皇后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学堂就是学堂,干干净净做学问的地方,世俗朝野任何俗事都不能带进学堂里。” “这句话,我与李博士共勉。” ………… 下午回到别院,李钦载刚打了个盹儿,崔婕一脸慌张地进屋摇醒了他。 “夫君快醒醒,长安国公府来人了!” 李钦载睁开眼,一脸不爽地瞪着她。 崔婕又道:“国公府来人,堂兄出事了,爷爷让夫君马上赶回长安。” 李钦载不满地道:“堂兄不是早出事了吗?裤腰带没系紧,这点破事需要我回长安?不够丢人钱,不去!” 崔婕急道:“这回可不仅仅是堂兄与吏部侍郎小妾私通的事了,据说被御史参劾几日后,又有人挖出了堂兄曾在柳州司马任上犯的事,如今已被羁押于大理寺监牢。” 李钦载赫然睁眼,这回他是真清醒了。 “堂兄在柳州司马任上犯了啥事?” 崔婕摇头:“不知,但爷爷派人传信,让夫君尽快赶回长安,堂兄的事恐怕背后有人针对的是国公府。”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堂兄的黑历史 “司马”这个官职,在战国前秦时期主要是掌管军赋,顾名思义,司马的职权跟军队的战马有关。 举凡军马的征调,喂养,包括与骑兵有关的军械等等,都是司马的管辖范围。 到了汉朝之后,司马的职权渐渐有了变化,它已成了一个官职名称,而不再具体管理军中战马。 如此名不符实的官职名称还有许多,比如“东宫洗马”等等,不会有人天真的以为这个官职真只是给太子洗座驾的吧? 汉朝之后,司马这个官职也是如此,到了大唐,司马便是一州刺史重要的左膀右臂,一个州的老大是刺史,老二是别驾,那么司马便是老三。 司马掌握了重要的实权,一州之内举凡刑侦,断案,民赋,水利等等,诸事皆可问。 当然,在唐朝的中后期,司马的实权已渐渐低微,基本成了摆设,而且大多以贬官的形式存在于编制中,比如《琵琶行》里的那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便是代表。 如今属于初唐,李敬业当的这个柳州司马,权力确实不小,处理的事情也足够多。 处理的事多了,被人抓住小辫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李敬业这个人……谁能指望一个超级纨绔在地方任职时能做到刚正不阿廉洁奉公? 国公府来人语焉不详,李钦载问不出什么,只好令刘阿四备马,准备赶回长安。 崔婕情知事态严重,一声不吭给他收拾好了行装,将他送出门外。 见李钦载和部曲们跨上马儿启行,心事重重的崔婕忽然叫住了他。 “夫君……”崔婕欲言又止。 李钦载勒马望着她:“啥事?” “夫君早去早回……”崔婕说完咬着下唇。 李钦载奇怪道:“话说一半生生夹断是啥意思?” 崔婕吸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道:“夫君,金乡县主还留在长安,夫君你……” 李钦载了然:“明白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完李钦载一踢马腹,马儿飞驰而去,刘阿四老魏等部曲紧随而上,一群人风卷残云般从庄子的乡道上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崔婕仍站在原地,咬牙恨恨跺脚:“我不是那个意思!混蛋!” ………… 一行人赶到长安时已是日落时分。 来到国公府外,李钦载飞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出门外的下人,头也不回地朝门内跑去,像个葫芦娃似的边跑边放声大喊:“爷爷,爷爷……” 国公府后院,李勣蹲在一株牡丹面前松土,这是一株新的牡丹,上次那株被李钦载一泡尿弄废了之后,李勣痴心不改,又从别处移植了一株回来。 牡丹根茎单薄,如今未到花季,牡丹懒洋洋地立在泥土里。 听到李钦载的呼唤,李勣表情一紧,眼疾手快将平日浇花的水桶倒扣在牡丹上,然后起身飞快窜进了书房,整波操作可谓行云流水。 李钦载很快跑到后院书房外,目光不经意一瞥,赫然发现院子里的土地上倒扣着一只水桶。 这只水桶实在是太瞩目了,就很突兀,李钦载很难忽视它。 好奇上前揭开桶,李钦载发现了那株新移植的牡丹,见牡丹懒洋洋的耷拉着叶子,李钦载顿时心疼不已。 “既然种了花,咋就不好好伺弄呢?瞧这蔫头耷脑的样子,缺营养嘛。” 二话不说撩开衣衫下摆,正准备给它添点绿色环保有机肥,蓄势待发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愤怒暴喝。 “孽畜!住手!这株牡丹若再被你祸害,老夫打断你的腿!” 李钦载吓得浑身一颤,然而下腹的尿意已压膛进到枪管里,实在憋不回去了。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钦载只好咬牙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哗啦啦。 一泡清澈不上火的尿紧急改变了目标,朝旁边的空地上倾泻而下。 扭头见李勣几欲喷火的眼神,李钦载咧嘴一笑:“爷爷,它说它渴了……” 李勣一声不吭,开始左顾右盼。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道:“爷爷,说正事!孙儿大老远赶来,只为解我李家于倒悬,挽大厦之将倾。” 李勣这才稍微平复了怒火,冷冷道:“没那么严重,李家倒不了。” 祖孙进了书房,李钦载询问过后,才知整件事的始末。 堂兄李敬业确实不让人省心,前脚刚传出偷吏部侍郎小妾的事,后脚便不知被谁盯上,几年以前的黑历史也被人挖了出来。 偷人家小妾的事就不说了,本来不算严重,放在民风开放的大唐,顶多只算是花边新闻。 但李敬业几年前的黑历史,却着实有点麻烦。 大约三年前,李敬业上任柳州司马,任上当然算不得大公无私,混日子,攒资历,纨绔子弟在贫瘠落后的柳州城里也算落个清闲自在。 事情的起因是一桩命案,柳州辖下一个村庄的庄户,因脾气暴躁与同村庄户起了争执,丧事理智之下把人家打死了。 在民风朴实的大唐,命案已经比较罕见了,当地官府必须严肃查办。 县衙将庄户羁押审讯后,立马报上刺史府。 恰逢当时柳州刺史巡视地方,刺史府里最大的官儿便是司马李敬业。 李敬业便接下了这桩案子,并命当地县衙将人犯和证据送到柳州城复审。 事情到这里,一切程序还是合法的,出了人命的大案确实需要层层复审,直至报上刑部,若犯人确实其罪当诛,刑部会下发公文,等待秋后斩决。 本来一桩简单的命案,按照程序复审过后,往长安刑部一报,就没李敬业啥事了。 可就在李敬业复审此案时,那位杀了人的庄户的妻子来了柳州城。 那位妻子虽然是典型的村姑,但模样却非常水灵俊俏,有一股子迷人的少妇风韵。 李敬业审理此案时,犯人的妻子一直跪在刺史府外,为丈夫求情,请求见主审官一面,跪了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也引来了柳州城许多人围观。 刺史府害怕又出人命,而且围观的人风言风语说得难听,李敬业不得已之下,私下召见了这位犯人妻子。 两人一见面,惨了,李敬业坠入爱河了。 嗯,其实倒也没那么纯洁浪漫,准确的说,李敬业见色起意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又是裤腰带惹的祸 ,李治你别怂 李勣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一桩命案牵扯出的案中案,从他嘴里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李钦载听到李敬业对犯人妻子见色起意这个段落时,不由深深叹息。 又特么是裤腰带松了的风流事。 ……我咋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 李勣正说着,见李钦载表情荡漾,顿时老脸一沉:“你在想什么?” 李钦载立马正襟危坐:“孙儿在思考堂兄会如何处置这桩案子。” 李勣露出满意之色:“不愧是我李家的麒麟儿,你比你那不争气的堂兄出息多了。” 然后李勣继续道来。 李敬业与犯人的妻子一见面,当然没有天雷勾动地火那么夸张,李敬业没那魅力。 刺史府后堂,犯人妻子跪在李敬业面前嘤嘤嘤,又是哀求又是哭告,在犯人妻子的述说下,李敬业掌握此案背后的隐情。 原来那个死者也不是什么好人,见犯人的妻子长得美貌,经常在村里以言语骚扰调戏她,犯人几次三番与其争执,但死者却仍死性不改,老实几天后故态复萌。 终于有一天,死者干了更出格的事,他偷看犯人妻子洗澡,而且被当场发现,犯人顿时怒发冲冠,冲动之下用镰刀将死者抹了喉。 总之,犯人做下这桩大案,法理难容,情有可原。 了解了此案的隐情后,李敬业很犹豫。 贞观十一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奉旨编撰《贞观律》,并颁行天下。贞观律共计十二篇,五百条。 柳州犯人所犯之罪,无论拿贞观律里哪一款说事儿,按律都应以命偿命。 但法律这东西,其实弹性是很大的。不同的主审官往往会审出不同的结果。 尤其是此案背后还有这等隐情,更重要的是,犯人的妻子如此美丽…… 李敬业不算善良的人,但在美丽的女人面前,他的善良属性不知为何突然被点满了。 于是李敬业端起了官架子,先是疾言厉色,后来又温文软语。 一套官场套路下来,犯人妻子也是经历过人事的识途老马,情知要救出丈夫必须要付出代价,于是她眉眼一挑,低头娇羞,欲迎还拒的风情勾人魂魄。 李敬业向来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对犯人妻子这番生涩稚嫩的勾引技巧当然不陌生。 两人相视一笑,便在刺史府后院成就了好事。 事后李敬业也算厚道,当即派了心腹部曲去了一趟案发的村庄,给了死者亲眷十贯钱赔偿,又吓唬了亲眷一番,毕竟死者有错在先。 亲眷拿了钱,又不敢得罪官上,于是识趣地撤了状纸。 李敬业又授意村子的里长搜集庄户们的请愿书,大概意思是死者劣迹斑斑,而犯人出于急愤,冲动之下失手杀人,论罪当斩,其情可恕。 苦主撤了状纸,又有庄户请愿,这桩案于是被李敬业改判为流徙琼南,十年不得归。 听到这里,李钦载奇道:“这不是皆大欢喜么?堂兄如此断案也并漏之处,就算他没与犯人妻子私通,只看案子表面也没什么不对,谁吃饱了撑的拿这桩案子出来说事儿?” 李勣冷哼道:“本来是没错的,但又出事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爷爷,您这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 “闭嘴,少说话,你的话跟你的尿一样骚。”李勣冷冷道。 李钦载继续正襟危坐。 柳州这桩命案本来已处理得比较完美了,李敬业除了没管住裤腰带外,在对这桩案子的处理上基本没犯什么别的错。 可就是裤腰带没管住,让他身陷泥潭。 犯人被判流徙琼南,妻子与李敬业一夜露水夫妻后,也跟着丈夫一同上路。 然而事出突然,本来已撤状的苦主又反悔了,在李敬业称病回长安后,又一纸诉状将犯人告了,说是此案不公,犯人杀了人怎能不偿命。 事发之后,就在数日前,琼南传来消息,犯人夫妻被人杀了。 据说丈夫被乱刀分尸,妻子却是被一剑刺中了腹部,流了很多血,妻子断气前用食指蘸了血,在墙壁上写下了李敬业的名字,最后气绝身亡。 消息数日前传到长安,当时的李敬业正身陷另一桩绯闻,就是偷吏部侍郎小妾那件事,被御史们参劾得欲仙欲死。 谁知晴天霹雳,琼南传出命案,跟李敬业有直接关系。 御史们顿时疯了似的,已经有人直接在朝会上当着李治的面参劾李敬业。 众御史参劾李敬业的罪名是杀人灭口。 李敬业私通犯人妻子的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事情发生在刺史府后院,刺史府里的杂役下人什么的又不是瞎子。 犯人夫妻惨死,墙壁上还留下了李敬业的名字,分明就是李敬业见东窗事发,于是紧急派人远赴琼南,将犯人夫妻灭口,彻底掐断了人证物证。 朝会上,李治也被这个消息弄得有点迷糊,一时竟不知真假,然而舆论已兴,朝臣群情激愤,李治不得已之下,派王常福来国公府,询问了李勣的意见。 李勣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国有国法,按大唐的律法办,老夫断不会徇私。 于是,李敬业被大理寺拿问下狱了。 李钦载同时也明白了李勣将他紧急召回长安的用意。 李勣是三朝功勋,又是威望甚重的老国公,自家孙儿犯了事,李勣也表态绝不徇私。 可这桩案子背后分明有阴谋,李勣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李家人丁虽旺,但最适合处理此事的,只有李钦载。 “爷爷,孙儿需要如何做?” 李勣眉目半阖,缓缓道:“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敬业虽有错,但老夫相信人不是他杀的,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说不定是冲着老夫,也说不定是冲着你。” 李钦载脑海里顿时冒出了武后的身影。 仿佛看出了李钦载的所思,李勣瞥了他一眼,道:“凡事没查清楚以前,不要胡乱猜测敌人是谁,一步一步来,先还你堂兄公道,敌人若沉不住气,早晚自己会跳出来的。” 李钦载轻声道:“胆敢构陷堂兄,针对咱国公府的,身份应该不低吧?寻常官职的人,怕是没资格构陷咱家。” 李勣仿佛睡着了似的,阖目养神不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探监 堂兄在外面风流快活,鸡儿吃饱喝足还喝吐,而李钦载,连泡尿都不让撒,想想未免有点意难平。 不仅如此,还要帮堂兄擦屁股。 李钦载突然有点抑郁了,他发现自己穿越过来后看似牛逼哄哄的人生,跟长房长孙正宗原味爵位继承人比起来,啥也不是。 要不……把这货救出来后敲一记闷棍,永远锁在地窖里,反正这货是个隐藏版的反贼,将来会害死全家,不如趁早清理门户…… 邪恶的念头刚冒出来,又迅速被浇灭。 他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禽兽。 告退离开书房,李钦载回到自己的院子,吃了一顿饱饭后,又叫来了久违的八号技师,把他按得爽歪歪。 一觉睡醒已是天亮。 李钦载穿戴整齐后,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然后领着部曲出门向大理寺行去。 来到大理寺门口,李钦载跳下马车,掸了掸下摆,看着不远处黑底金字的大理寺牌匾,一股低闷压抑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这地方真是晦气啊……”李钦载皱眉喃喃自语。 刘阿四执拜帖交给值守的差役,很快,大理寺内一位官员急步走出来。 官员是老熟人了,大理寺丞沈世。 当初厌胜案李钦载入狱,受了沈世不少关照,豪华大床房坐北朝南不带阳台但有观景天窗,这样的待遇不是每个犯人都有的。 沈世见门外李钦载静静地站着,赶忙上前行礼。 “下官拜见李县伯。” 李钦载笑道:“大家都是熟人,不必拘礼。” 沈世惊疑不定地道:“不知李县伯今日前来……” “咱们老朋友了,今日没别的目的,特地来拜访你,顺便送你一点我家庄子上的土特产……” 说着李钦载一打响指,刘阿四递上一块用草绳串起来的肉。 沈世愣愣地接过,凑近闻了一下,不由大惊失色:“这这……这是牛肉啊!” “嘘!小点声儿,我家庄子昨日有头牛想不开跳崖自杀了,可能失恋了吧。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割了几斤肉,特意送给沈寺丞,惊不惊喜?” 沈世本打算拒绝,然而一想到这些纨绔子弟啥事都敢干,私自宰牛算个啥,犹豫一阵后,还是接了过来。 “大理寺不是啥好地方,李县伯今日登门应该有事吧?”沈世识趣地问道。 “主要是来拜访沈寺丞,多日不见,甚是想念。顺便呢,探望一下我堂兄,听说他被关在大理寺监牢,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见一面说不过去。” 沈世急忙摇头:“李县伯,恕下官得罪,令堂兄李敬业不能见,朝中御史参得厉害,听说刑部和大理寺同时接手了此案,上面有令,不准任何人探视,以防串供。” 李钦载也不啰嗦,放声大喊道:“大家快来看啊,大理寺丞知法犯法,竟敢吃牛肉——” 沈世吓得一哆嗦,恨恨一跺脚:“见,见!下官这就安排!李县伯,长安城当官儿的那么多,莫逮着下官一人祸害可好?” 李钦载笑了:“下次多给伱送点牛肉,保证不祸害你,多谢沈寺丞通融。” 猝不及防被坑了一把的沈世无奈带着李钦载下了监牢。 阴暗潮湿又充满恶臭的监牢里,李钦载捂着鼻子前行,沈世将他带到李敬业的牢房前停下,李钦载探头往里一看,不由叹了口气。 蹲大牢的李敬业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一双眼睛呆滞地望着唯一一扇小窗,像极了一幅肖申克救赎的油画。 李钦载试着叫了两声堂兄,李敬业背对着牢门却一动不动。 李钦载不满地瞪着沈世:“你们对他用刑了?” 沈世一惊,急忙道:“下官怎敢对英公的长孙无礼,绝对没有动刑,碰都没碰他一下。” 李钦载怒道:“叫名字都不答应,下雨更不会往屋里跑,这不是傻了是啥?沈寺丞,我堂兄若有个三长两短,信不信我拆了你们大理寺?” “信,信。李县伯您啥事干不出来,可……我们真没对他动过刑呀。”沈世苦着脸道。 李钦载蹲下来,抓着牢门铁栅栏看着里面的李敬业。 好可怜,让人忍不住想往里面喂香蕉…… “堂兄,堂兄,阿弟来看你了。”李钦载轻唤道。 李敬业终于回了神,缓缓转过身,看到李钦载后顿时两眼一亮,走到牢门前泣道:“堂弟,你来了……我是被冤枉的。” 李钦载叹道:“知道你被冤枉,所以我来了。” 李敬业泣道:“当年柳州那桩案,我断案并无错处,就算拿到朝堂上与众臣相辩,我亦不理亏,不知何方宵小如此卑鄙,竟公然构陷我,我不服!我要鸣冤!” 李钦载沉默半晌,幽幽道:“跟犯人妻子私通的事,你是只字不提啊……” 李敬业老脸一红,悲愤的情绪立马被破坏了。 “那小娘子太美了,实在是……堂弟,我就这么说吧,如果换了你,你也愿意牡丹花下死的。” 李钦载叹道:“我只会让牡丹花死,咱俩境界不一样。” 李敬业期待地看着他:“堂弟,你是被爷爷召回长安的吗?可有办法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好臭,好脏……” 李钦载这才注意到李敬业这间牢房的环境。 一眼望去,跟别的监牢没什么两样,李敬业显然没受到什么特别的优待。 相比之下,李钦载上次住的牢房简直是文明卫生样板房了。 扭头盯着沈世,李钦载道:“咋回事?我堂兄就住这地方?又脏又臭比猪圈还乱,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沈世苦笑道:“李县伯恕罪,上面有交代,下官不敢违抗。” 李钦载道:“把我原来住的那间牢房收拾一下,让我堂兄住进去。沈寺丞,我堂兄是蒙冤入狱,知道你们大理寺没能力为他伸冤,不过让他在监牢过几天舒坦日子总不算为难你吧?” “看清楚,他可是未来的英国公,要继承我爷爷的爵位的,山水有相逢,莫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沈世犹豫半晌,终于狠狠一咬牙,道:“罢了,下官这就给李司马换干净的牢房。” 李敬业立马喜出望外,接着又不满地道:“为何我跟你说了无数次换牢房,你死活不换,我堂弟一说你就答应了?你啥意思?” 沈世陪笑道:“郎君见谅,令弟比较凶……”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兄友弟恭 前世有句俗话,“六扇门里好修行”。 修行的是什么?不是断案经验,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六扇门里的修行是人情世故,像江湖一样。 沈世无疑修行得很圆满了,他有眼力,善于见风使舵,也知道欺软怕硬。 三十多岁能当上大理寺丞,显然不是侥幸,人家确实有这份实力。 李敬业气得头顶冒烟,李钦载却欣慰地朝沈世笑了笑。 刚才的几斤牛肉没白送,寺丞同志很会做人呀。 换牢房很简单,沈世说干就干,几名狱卒将李敬业的被褥铺盖一卷,毕恭毕敬换到李钦载曾经战斗过的那间干净的牢房。 李敬业轻轻抚摸着一尘不染的矮桌,蒲团,被褥,幽幽叹道:“早知如此,我便凶一点了,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地方多受了几天的苦,都怪我脾气太好了……” 沈世陪笑道:“也不是凶不凶的事儿,主要是下官与李县伯交情到了……” 李敬业没听他解释,隔着牢门指着他道:“等着,等我出去,我弄死你。” 沈世吓得一颤,急忙道:“李司马恕罪,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呀,以后李司马三餐皆由下官来送,如何?保证送的是长安有名的酒楼佳肴。” 李钦载笑道:“所以,做人凶一点还是会得到很多好处的,堂兄的待遇这不就蹭蹭的上去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饼递给沈世,算是帮堂兄交了伙食费,然后李钦载打发沈世离开。 监牢内外只剩下兄弟俩,李钦载这才表情一整,沉声道:“堂兄最近可有得罪人?” 李敬业想了想,摇头道:“从我称病回长安城,几乎每日与友人饮宴,青楼寻欢,并没得罪过任何朝臣。” 李钦载又问道:“青楼寻欢也没得罪过人?堂兄,大家都是过来人,彼此清楚咱们在青楼买醉寻欢是怎样的德行,你再仔细想想,究竟有没有得罪过人?” 李敬业苦苦回忆许久,摇头道:“青楼寻欢买醉,酒后多少会有点冲动,与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争风吃醋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但也只是小摩擦,断不会动如此干戈。” “能把我构陷进大狱,这不是权贵子弟能干得出来的事,必然是某位大人物暗中推动,他们动手之前大抵已清楚,动我就是动英国公府。” “既然他们做了,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怕,或者说,根本就是冲着咱国公府来的,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阴谋。” 李钦载缓缓点头。 李敬业也不是废物,事实上他从出生开始便注定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比李钦载严苛多了。 所以兄弟俩分析此案的时候,彼此都非常冷静,而且看待事物非常清醒理智。 “你没得罪过人,爷爷在府中基本等于养老,甚少见外客,他更没得罪过人,那么究竟是谁招惹了是非呢?”李钦载搓着下巴喃喃道。 李敬业瞥了他一眼,道:“咱家还有一位混世魔王,你忘了?” 李钦载一愣:“谁?” 李敬业淡定地朝他一指。 李钦载大吃一惊:“喂,无凭无据的,你不要乱指啊!” 李敬业隔着牢门,仍坚定不移地指着他。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咱家还有谁得罪了人,景初,是你吗景初?” 李钦载怒道:“我向来广结善缘,从不与人结怨,最近一直安分待在甘井庄教书育人,偶尔回长安也只是,只是……” 声音越说越小,李钦载的表情越来越心虚。 李敬业冷下脸道:“只是如何?” 李钦载随即理直气壮道:“若我得罪了人,别人怎么不来冤枉我?把你弄进大牢算啥?” 李敬业这时已非常睿智了:“因为你甚得天子恩宠,别人不方便对你下手,也因为我是英国公府的长房长孙,若能把我废了,对咱家打击足够大,说不定还会连累爷爷被削爵,更能打击爷爷在军中的威望……” “景初,你这孽畜,快说实话,最近你得罪了谁?” 李钦载怒道:“我最近老老实实,除了稍微得罪了皇后,还得罪谁了?” 李敬业神色不变,厌胜案李钦载得罪皇后的事他早就听李勣说过了。 指着李钦载,李敬业怒道:“好个混账,你造的冤孽,却害我被落了大狱,你……你等我出去,我要清理门户,打断你的狗腿!” 怒骂几句后,李敬业突然哭了起来:“我好像那个纯纯的大冤种……” 李钦载也有点尴尬,只好安慰道:“堂兄想开点,此事没查清,也不一定是我招惹的祸事,就算是我,我也一定保证把你救出去。” 李敬业抹了把泪,叹道:“罢了,谁叫我自己做事不利落,也被人拿住了把柄呢,景初啊,你可长点心吧,回去后马上从你自身查起,循着你的仇人线索往上查,先把敌人弄清楚再说。” “可一定要快点,我怕是扛不了多久了。”李敬业忧愁地望向牢房里唯一一扇狭小的天窗,幽幽道:“当初不过图个爽快,与她只是一哆嗦的事儿,谁知道给自己埋了如此要命的隐患。” “青楼女子费钱,良家女子费命啊……” ………… 李钦载离开大理寺时脸色不大好看,其实早在得知李敬业无端入狱之时,他便隐隐有了预感,此事只怕是有人报复,究其源头,还得是当初的厌胜案。 厌胜案得罪的最大的敌人是武后,此事究竟是不是武后在背后指使,李钦载不得而知,毫无头绪之时,武后是一条线索,必须顺着线索查下去。 刚准备登上马车,李钦载身形一顿,望向刘阿四道:“你去请百骑司的宋森,就说我给他带了点土特产……” 刘阿四抱拳,然后朝他伸出双手。 李钦载一愣:“啥?” 刘阿四一脸无辜:“土特产啊,五少郎不是说给他带了土特产么?小人这就送去给他,省得五少郎跑一趟。” 李钦载奋力挤出一丝微笑:“你真特么可爱死了呢,我的目的是送土特产吗?我特么是要见宋森啊!”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权力关在笼子里 半个时辰后,李钦载便见到了宋森。 多日不见,宋森似乎有了些许的改变,这货长胖了。 丑陋的脸颊更圆润了,两颊微微鼓起,看起来像一只生气的河豚,但又没有河豚那么可爱,丑萌丑萌的,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 说他丑吧,人家脸上有肉,丑陋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憨厚味道。 说他憨厚吧,可他丑啊。 长安西市井坊一家简陋的露天酒肆里,宋森见了李钦载后急忙行礼,结果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见李钦载直勾勾地盯着他,宋森不由满头雾水。 “呃,李县伯?”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你最近吃了啥?这脑满肠肥的,本来丑也就罢了,如今既丑又肥且油腻,真的越来越看不下去了。” 宋森却一点也不生气,呵呵笑道:“托李县伯的福,下官升官了。” “哦?不容易啊,升了个啥?” “下官以前是百骑司长安副掌事,如今已把那‘副’字去了,呵呵,哈哈。” 李钦载也笑:“恭喜恭喜,这顿酒你请,阿四,让掌柜的上好酒,三勒浆招呼。” 宋森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下官升职全托了李县伯的福。” “啥意思?跟我有啥关系?” “上次厌胜案,下官抓捕案首王伏胜有功,洗刷了两位公主殿下的冤屈,陛下不但升了我的官儿,还赐金一百贯。” “呵呵,别人不知道,但下官记着李县伯的恩,那王伏胜是李县伯查出来的,也是在您的布置下收网的,下官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李钦载精神一振:“大喜啊,别的不说,陛下给你的赏金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宋森表情一滞,世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是的,有。 “咳,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稍停下官便将五十贯送到李县伯府上。”宋森奋力挤出一丝微笑。 李钦载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逗你的,这点钱我能看在眼里?” 宋森松了口气,情不自禁掏出帕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李钦载嗤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几十贯钱吓成这样,大小也是百骑司的掌事了,没捞过油水吗?” 宋森苦笑道:“不瞒李县伯,百骑司直属陛下统管,平日除了薪俸,还真没啥油水,大唐有油水的官儿都在朝堂和地方,咱们这种不大见光的官署,大多过得苦哈哈的。” “回头我给你个兼职,我家的冰块生意听说过吧?陛下也参了一份子,我跟许敬宗打声招呼,你们百骑司派几个人常驻西域诸国,打听有谁暗地里想对我家生意使绊子的,没事打打小报告。” “只要百骑司干了活儿,就不让你白忙活,每年给你们长安百骑司五千贯好处,这好处你看着分配,如何?” 宋森一愣,接着大喜过望,忙不迭行礼如捣蒜:“多谢,多谢李县伯慷慨,下官一定派遣最精干的人去西域,为陛下和李县伯效犬马之劳。” 百骑司虽是天家鹰犬,可确实不是什么肥差部门,官员和属下的薪俸都是严格按照朝廷定制,而且百骑司的薪俸由皇宫内帑发放,也就是李治私人掏口袋养的。 而百骑司既没有审讯权,也没有定罪权,他们只负责侦缉打探,跟数百年后的明朝厂卫简直没法比。 当权力被锁进笼子,可以想象百骑司过得多苦逼了。 李钦载突然许下的好处,对宋森这位新上任的掌事来说,不啻于天降甘霖,干柴遇烈火。 每年五千贯津贴,而且全由宋森分配,对宋森彻底掌控长安百骑司有莫大的好处。人情太大了,要不是不合适,宋森都恨不得给李钦载磕一个才甘心。 铺垫过后,李钦载才悠悠地说起正事。 “我家堂兄无端被人构陷,下了大理寺监牢,这事儿你知道吧?”李钦载缓缓问道。 宋森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然而一想到刚才李钦载许下的好处,还是回道:“知道,此事朝堂已闹翻了天,每日都有无数朝臣上疏参劾令兄李司马,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百骑司早就注意到了。” 李钦载问道:“有没有别的苗头,比如说,参劾我堂兄不过是个开头,人家真正想对付的还是我爷爷英国公,或是……我?” 宋森苦笑道:“下官委实不知,没有陛下的旨意,百骑司不敢胡乱监察百官动静,我们打听到的也不过是朝野传闻。” 李钦载点头,跟明朝的厂卫不同,百骑司还是有节操的,至少李治时期的百骑司是如此。 按照真正的历史,李治死后,百骑司归于武后,那时他们干的事便已隐约有了明朝厂卫的神韵,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当然,记载于野史传闻中的所谓“梅花内卫”,敲黑板,历史上没这个东西,杜撰的。 “帮我查一查,堂兄入了冤狱,事情必须查清楚,不论谁敢触我李家的霉头,此事断不能善了。”李钦载语气渐冷。 宋森露出为难之色,低声道:“李县伯,百骑司未奉天子旨,不敢擅动呀。”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钱敢收,活儿不敢干?老宋,你的节操都变成身上的肥肉了吗?”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恕罪,钱我也不收了行吗?若无陛下旨意,下官会被问罪的,官儿当不成,说不定还会下狱,拿了钱有啥用。” 见李钦载满脸不悦,宋森也有点心虚,于是道:“李县伯与陛下私交颇深,不如您辛苦进宫一趟,求得陛下答应调动百骑司,有了陛下的旨意,下官一定为李县伯赴汤蹈火。” 见宋森态度坚决,李钦载也看出来了,这货虽然贪财,也有私欲,但还是有底线的,底线不容动摇,给再多的好处都没用。 不得不说,这种人看似油滑,其实还是挺可贵的,这人能处。 “罢了罢了,我这就进宫觐见陛下,你等着旨意吧。”李钦载无奈地道。 宋森识趣告辞。 行礼后刚走出两步,宋森又转过身,看着李钦载欲言又止。 李钦载心头一暖,相识久了,毕竟是有交情的,于公虽然不合法理,但宋森私心还是向着自己的,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打算提供一点私下的帮助。 法理之外,应有人情。 李钦载目光期待地看着他。 宋森迟疑半晌后,终于开口了:“下官刚来时,听贵属说有土特产送我……” “嗯?”李钦载神情立马呆滞。 “所以,下官想问问,土特产……还给么?”宋森忸怩地道。 李钦载暴怒:“神特么土特产……” 抄起屁股下的小马扎便待给他开个光,宋森大惊,抱头仓惶鼠窜。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含泪吃了三碗饭 土特产确实有,而且很稀罕。 数日前李钦载在庄子里突然想吃牛肉了,于是庄子摔死了一头牛,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痛快交了官府的罚金后,李钦载如获至宝。 一头牛数百上千斤,李家上下玩命的吃也吃不了,临来长安前,李钦载割了数十斤牛肉。 这玩意儿虽比不了金银珠宝,可它实惠且味美,连李治都吃得吭哧吭哧如同猪吃泔水似的,可见它有多稀罕了,用来送礼最合适。 不打算送宋森,没别的,五少郎不爽。 宋森走后,李钦载独自在露天的酒肆里坐了一会儿,嘴里咂摸着低劣浑浊的米酒,入口一股子酸涩,略带几分酒味。 三碗酒一文钱,价钱很公道,味道却难以形容,就是这种低劣的酒,大唐也不是任何人能消费得起的。 一文钱,换得须臾浮生闲,在熙攘的奔波中攫取片刻宁静。 不贪心的人会得到满足,贪心的人,不会坐下来。 端起磕了边的粗糙陶盏,李钦载默默满饮一盏,仍然坐在酒肆里,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他很满足。 一直以当一条咸鱼为人生目标,可世情总是不肯放过他,穿越至今,一事接一事,他突然感到有些累了。 明明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庄子里过着懒散的日子,可他确实感到累了,说来确实有些矫情。 可他就是累了啊。 从怀里又掏出一文钱,让店伙计再上三盏酒。 侍立一旁的刘阿四看不下去了,凑到他身边轻声道:“五少郎,此处酒肆所贩之酒太过低劣,不合五少郎尊贵的身份,而且劣酒多饮伤身,五少郎若有雅兴,不如回国公府痛饮美酒……” 李钦载抬眼笑道:“我有多贵?” 刘阿四一滞,苦笑道:“五少郎是社稷重器,也是李家的希望,还请五少郎保重自己。” “又是尊贵,又是重器,所以我跟金子一样是贵金属?”李钦载突然有些烦躁,又饮尽了一盏酒,狠狠一擦嘴:“办完这件糟心事,我要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做回那个跋扈的纨绔。” “我特么要撒撒野!” ………… 下午,李钦载端着一只陶锅走到太极宫门外。 觐见天子对别的朝臣来说是一件大难事,按程序走的话,首先去要礼部报备,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候,啥时候想见你,得看天子的心情。 据说贞观年间,有一位地方官进京述职,报备礼部后,足足在驿馆里等了半年才等到李世民召见,那位官员见到李世民后,跪在面前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李世民还以为他觐见天颜被感动了。 谁特么知道他其实是投诉无门啊。 李钦载显然是个特例,太极宫对他来说基本上他想来就来,只要不是半夜翻墙进来,任何时候李治都不会拒绝见他。 不过这次见李治有点麻烦,因为李钦载端着的那只陶锅。 宦官领他进了宫后,内侍省主管膳食的宦官上前,客气又坚决地要求李钦载先将陶锅交给他。 陶锅里自然是食物,举凡出现在李治面前的食物,是必须要经过宦官验毒的,跟天子的交情再深也不能例外,规矩就是规矩。 李钦载知道规矩,痛快地将陶锅交给了宦官。 宦官一通不明觉厉的操作后,证实了陶锅内的食物无毒,味道还很不错,于是将陶锅交还给他。 安仁殿内,李治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殿内赫然还坐着一位老熟人,大舅哥崔升。 见李钦载进殿,李治精神一振,笑道:“免礼免礼,景初快上前来,朕待在这宫里委实无聊了,你来得正好,陪朕说说话……” 话没说完,李治吸了吸鼻子,道:“啥味儿?” 李钦载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陶锅。 味道有点熟悉,李治眼睛亮了:“锅里莫非是……” 李钦载笑道:“是牛肉,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肉烂汁浓,火候正合适。” 李治大喜:“美食当前,岂能无美酒?来人,上酒!上月有西域进贡的三勒浆,搬两坛来!” 不经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崔升,李治又改口:“三坛!” 被当作小透明的崔升也不生气,而是恪尽职守,面无表情地埋头奋笔疾书。 李治一惊,急忙正襟危坐:“咳,景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耕牛对大唐如此稀贵,怎能食牛肉?不行不行,朕不忍也。” 影帝已开始了他的表演,身为配角的李钦载当然也要入戏,于是露出痛心之色。 “臣的庄子地势不平,多有陡峭,前日一头牛不慎失足摔伤,已无法下地耕作,臣万分悲痛,不得不送了它一程,还请了道士超度它,办得风风光光的。” 李治顿时也露出痛心之色,叹道:“风光就好,不枉它半生辛苦。” “陛下,它的灵魂已得到了超度,臣本来打算厚葬其身,但昨夜臣做了一个梦,那头牛托梦来了,它在梦里千求万请,请臣务必要好好享用它的肉,如此才能让它一生圆满,来生投个人胎。” “臣感动之下,醒来后只好将牛分烹之,含泪吃了三碗饭。”李钦载黯然叹道。 配角太抢戏,李治这个主角明显感到了压力,情不自禁脱口道:“你这鬼话编得……” 随即李治又改口:“咳,景初之言合情合理,完全没有不妥之处,既如此,朕也浅尝几口,也算是帮它圆满功德吧。” 君臣二人一搭一唱之后,同时望向一旁的崔升。 崔升不知何时已搁了笔,双手抱胸眼睛半阖,仿佛已不屑把这些鬼话记在帝王起居录中了。 君臣二人松了口气,宦官这时也把酒端了进来。 陶锅揭开,一股浓烈的肉香顿时弥漫四周,李治陶醉地深吸了口气。 正要举箸大快朵颐,李钦载却朝他使了个眼色,李治收到,立马明白了含义,于是朝崔升招呼道:“崔卿也过来,你我君臣同食同饮。” 崔升行礼,淡淡地道:“陛下请便,臣职守在身,不宜与陛下同饮。” 李钦载道:“大舅哥莫矫情了,你若不下水,陛下和我都无法尽兴呀。” 李治急忙点头:“然也。” 崔升叹了口气,这妹夫真不能处,好事没见他想起自己,坏事却要拖他下水。 于是崔升走过来,用银箸挟起一筷牛肉吃了,朝李治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已经欣然被拖下了水,这才识趣地走回矮桌旁,蘸墨不知写着什么。 君臣终于松了口气,于是二人痛快地喝酒吃肉。 李钦载心中却有些疑惑,以往进宫见李治都是君臣二人天南地北瞎聊,今日无端端的让崔升坐在殿内,是想干啥?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猝不及防的奏对 李钦载是穿越者,从小接受的是平等教育,对皇权的态度既不膜拜,也不抗拒。 他只是做出符合社会期待的表面礼仪,实际上他并不是很畏惧皇权。 这种性格不能说不好,看生辰八字如何,投胎投得好,投到一个君圣臣贤的盛世时代,他能过得如鱼得水,就算有些许冒犯孟浪之处,圣明君主也不会跟他计较。 若生在暴君统治下的时代,李钦载大约能活三章,三章内必完结撒花。 幸好李钦载投胎投得好,他投在大唐历代帝王里最仁厚最温和的一位帝王治下。 牛肉炖得很烂,火候正好。李钦载亲自下厨烹饪,加了一些香料,两个时辰的小火慢炖,汤汁浓如糊糊,轻啜一口,浓烈的肉香和汁液丝滑到底,五脏六腑都舒服得想呻吟。 子曰:“食色性也”,男人遇到好吃的食物也是会呻吟的。 李治整张脸都在放光,一口接一口吃着牛肉,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哼哧哼哧。 李钦载没怎么动筷,他微笑看着李治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知为何内心荡漾着一股饲养员的愉悦。 “好吃,好吃!景初的手艺绝妙,你若是别的方面平庸一点,朕都想把你召进太极宫,给朕当一辈子的御厨。”李治头也不抬地赞道。 李钦载笑道:“臣是外臣,实在不便入宫当差,以陛下之仁义,也断不可能让臣净身吧?” 李治叹道:“这规矩也不知是哪朝的国君定的,宫人非要净身方可当差,依朕的意思,只要有才能,净不净身的有啥要紧,能给朕办事就好。” 李钦载无语地仰头翻了个白眼儿。 心是真大啊,真不怕头上被种上一片呼伦贝尔草原啊。 宦官为何要净身才能入宫当差,你心里难道没一点数么? 整个皇宫就伱一人有鸡儿,宫闱才能相安无事。 千山鸟飞尽,万茎人踪灭。 这才是皇宫该有的样子。 李钦载抬眼见崔升正在奋笔疾书,于是急忙道:“大舅哥,陛下刚才那句话不要写进去。” 崔升冷冷瞥了他一眼,仍然在不停写着什么,也不知李治那句混账被他记下来没有。 本打算跟李治提一下借用百骑司调查堂兄入冤狱的事,但此时崔升在场,这货与他向来不对付,李钦载还是决定暂时不提为好。 这事儿若被写进帝王起居录里,李治和他都会被骂得很惨,而且一骂千年的那种。 君臣喝酒吃肉,聊了些闲话儿。 终于,李钦载忍不住指了指崔升,道:“陛下,咱们君臣小聚,没必要让中书舍人在旁记录吧?” 李治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懊恼道:“都怪你的牛肉太好吃,朕都忘了正事。” “啥正事?” 李治不自在地咳了一下,道:“听说你回了长安,朕本来要召见你的,没想到你主动进宫觐见,那可正好,今日朕要与景初奏对。” 李钦载吃了一惊:“奏啥对?” 李治挟了一筷牛肉送进嘴里,不经意间瞥见崔升,立马想到此刻仪态略嫌轻佻,于是猛地坐正了身子,表情一片严肃,只剩一张嘴在不停蠕动。 李钦载也只好跟着坐正了身子,君臣此刻坐姿端正,面色肃穆,此情此景纵然入画,也教千百年后的后人找不出毛病。 “景初,大唐西面出事了。”李治沉声道。 李钦载眨眼,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在思考如何张嘴跟李治说堂兄的事儿,结果李治一嘴便将话题带到了大唐的西面。 “陛下指的是……西域诸国?”李钦载迟疑道。 李治摇头,道:“数日前,安西都护府八百里快骑入京,报称吐蕃东犯,边境大军有频繁调动迹象,安西都护奏称,吐蕃或许有吞并吐谷浑之心。” 李钦载沉默许久,一直未出声。 李治盯着李钦载,就算得不到有价值的建议,至少你当个合格的捧哏呀,比如识相地问一句,吐蕃为何东犯什么的。 不然这天聊死了。 李钦载确实没打算说话,他的脑海里一团浆糊,此时他还在默默在脑子里画地图。 吐蕃是后世的西藏,那么吐谷浑大概是青海甘肃以及新疆一带……吧? 吐蕃是高原地带,常年缺氧,空气稀薄,如果吐蕃人从高原冲锋到平原,会不会因为空气中的氧浓度太高而炸肺? 就算不炸肺,从寒冷的高原猛地冲到炎热的沙漠盆地,中暑也该中一大半吧? 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思绪,李钦载表情半梦半醒,很是缥缈。 李治终于忍不住唤道:“景初,景初!再不回话朕可要叫太医了。” 李钦载这才回魂,奇道:“陛下,吐蕃为何无缘无故东犯吐谷浑?” 李治叹道:“军国大事,何来‘无缘无故’之说?贞观年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大唐与吐蕃交好了数十年,但两国的关系岂是一两桩联姻能决定的?该动手时还是会动手。” “高原苦寒之地,不宜吐蕃人生存,所以他们必须扩充国土,让吐蕃人从高原下到平原,数十年的安宁后,吐蕃还是决定东犯了,前日军报传来,朕也很吃惊,没想到吐蕃欲进犯的竟是吐谷浑……” 李钦载思索片刻,道:“陛下,消息可曾传到朝堂?朝臣们怎么说?” 李治苦笑道:“如此重大的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人?消息早已传遍朝堂,朝臣们争论多日,仍无定论。有的说置之不理,有的说必须帮助吐谷浑打退吐蕃人,朕这几日被他们吵得头疼老毛病都快复发了。” “说置之不理的,说出兵的,都有各自的道理,朕也不知该听哪一方的……”李治说着又叹了口气。 李钦载想了想,道:“出不出兵,全倚陛下圣裁,但臣想问一问,如果出兵的话,咱们大唐的国库能否支应得起这场大战?” 李治神情愈发苦涩,道:“去年征百济,百济灭国了,但国库也空了。今年北方大旱,各地州县报上来的收成实在惨淡,莫说支应一场大战,南粮北调赈济难民都捉襟见肘。” 李钦载也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这场大战咱们大唐打不起呀。”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能置之不理 大唐这两年很艰难,从出兵灭百济国后便很艰难。 一场战争消耗太大了,不仅是将士的伤亡抚恤,国库庞大的支出更是像一个无底洞。 一旦开战,无数的粮草军械便扔进了无底洞里,前方将士每天人吃马嚼的,国库的消耗量几乎以时辰来计算。 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能多攒点家底,若遇到天灾之年,一场大战几乎能让国家处于破产的边缘。 如今的李治就遇到这个情况。 吐蕃进犯吐谷浑,换了别的年头,朝堂上根本不会有别的声音,一个字,干就完了。 然而这一次,朝堂上出现了两种声音,另一派也不是不赞成打,而是他们更有理智,他们知道一旦跟吐蕃打起来了,无数的人命和钱粮就要不停地往这个无底洞里扔。 启战容易,何时停战可就不是大唐说了算。 再说,吐谷浑也不是什么铁杆藩属国。 在成为大唐的藩属国之前,吐谷浑与中原王朝时战时和,中原王朝孱弱时,吐谷浑顺势入寇,中原王朝强大时,吐谷浑腆着脸俯首称臣。 隋朝开皇年间,吐谷浑多次袭扰中原边境,隋炀帝忍无可忍,遣大军征伐,一场大战死伤无数,效果却不大,没多久就被吐谷浑可汗伏允收复了失地。 贞观八年,吐谷浑终于遇到了硬骨头,以李世民的脾气可不会惯着伏允,于是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西征。 这一次将吐谷浑打得彻底没了脾气,伏允被段志玄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退到青海湖不敢回去。 同年,大唐战神李靖,加上曾经灭突厥的老班底侯君集,李道宗,薛万均,契必何力,李大亮等名将,在李世民的旨意下,众将合起伙来狠狠揍了吐谷浑一顿,杀得吐谷浑境内日月无光。 说实话,大唐这等名将阵容合起伙来揍伏允,伏允但凡稍有感恩之心都应该跪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大唐揍dong突厥的时候都没动用过如此豪华的阵容。 世界杯冠军队揍国足也不过如此了吧,手拿把掐了。 大唐最终的战果,斩杀吐谷浑军队十余万,缴获牲畜牛羊数十万头,吐谷浑可汗伏允兵败自缢,其子伏顺投降唐军,被李世民册封为新可汗。 从此吐谷浑彻底归心,成为大唐的藩属。 吐谷浑王族皆是鲜卑族,以“慕容”为姓。如今吐谷浑的可汗名叫诺曷钵,还有个汉名叫“慕容忠烈”。 金庸先生的着作《天龙八部》里,那位一心复国的公子慕容复,机关算尽,最后落得个疯癫的下场。 慕容复想要复的国是“大燕”,国名当然是虚构,但慕容复这个人物和事件还是经过考证的,慕容复其实就是吐谷浑王族的后代,他要复的国便是吐谷浑汗国。 如今吐蕃大军在边境蠢蠢欲动,吐谷浑可汗诺曷钵被吓得魂不守舍,大概率将会成为吐谷浑的末代可汗,家族的罪人,内心滋味不言而喻。 将整件事述说过后,李治盯着李钦载的脸,想知道他的看法。 奋笔疾书的崔升也停下了笔,同样盯着李钦载。不知是等待李钦载开口他好记录,还是这位大舅哥本人也想知道妹夫的想法,努力找个不讨厌他的理由。 李钦载沉吟许久,缓缓道:“陛下,吐蕃进犯吐谷浑,大唐不能置之不理。” 李治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李钦载的答桉,道:“朕愿闻其详。” “陛下,大唐的战略是先东后西,臣知道,东边的高句丽未除,终究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故而陛下这些年的心思全放在东面,只待积攒国力,便以举国之力伐之。” 李治欣然点头:“景初懂朕。” 李钦载又道:“如今吐蕃进犯吐谷浑,对大唐来说不啻于后院起火,陛下若置之不理,吐蕃灭了吐谷浑后,很难说下一步会不会进犯大唐。” “到了那一步,陛下,大唐的战略就被迫要改变了,只能将高句丽先放下,全力对付西面的吐蕃,那时吐谷浑已被灭,大唐失去了西面的屏障和战略缓冲之地,直面吐蕃军队,大唐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吐谷浑不是什么忠诚的藩属国,其国贫瘠落魄,故而朝臣们以为可帮可不帮,但臣觉得,大唐要站在战略全局的位置上思考。” “吐谷浑再多的不值得,可它终究是战略缓冲之地,单只说这个理由,吐谷浑便不可弃。” 李治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旁边不停落笔的崔升也是一片肃穆,将李钦载说的每个字都记在纸上。 李治重重点头道:“景初所言有理,一言惊醒了朕。没错,其实吐蕃打算灭吐谷浑的那一刻开始,大唐便已被迫改变了战略。” “朝臣们大多想差了,这不是大唐帮不帮吐谷浑的问题,而是唇亡齿寒,吐谷浑若被灭国,吐蕃人已从高原走了下来,下一步必然是进犯大唐,不论大唐打不打得起,都必须直面吐蕃了。” 李钦载欣然松了口气。 怕就怕那种刚愎自用的帝王,啥大道理都听不进去,狂妄自大地觉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幸好李治听得进去,如此,李钦载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陛下,大唐如今支应不起一场大战,但对吐谷浑也不能不闻不问,如此不仅会失去西面的战略屏障,也会寒了其他藩属国之心。” “臣建议,先以外交正面干涉斡旋,并向凉州增兵,做出严阵以待之态势,外交与兵威互辅施压,逼吐蕃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李治欣然笑道:“朕这几日听了太多朝臣的谏言,景初之言无疑是最稳妥,也最合朕心意的。” “没错,不能置之不理,若换了先帝在世,吐蕃贼子焉敢张狂,朕虽不如先帝,可也不是区区吐蕃能随意拿捏的。” 彷佛已决定了一件大事,李治举箸朝陶锅里挟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君臣聊了半天,锅里的肉早已凉了,但李治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欣悦点头。 “这牛肉,此刻才吃出点滋味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京中传闻 李治有高血压,但服用了李钦载的偏方后,如今的身子已大好,很少再犯头晕目眩的老毛病了。 但该忌口的李治还是很注意,他不是视死如归的人,为了区区口腹之欲把自己的命玩没了,好不容易投了个皇帝胎,死得太早跟谁说理去? 李钦载做的牛肉李治今日吃了不少,已然有些过分了,酒他却没怎么喝,也算惜命了。 今日君臣奏对,李钦载的话给了李治决心,一旦下定了决心,李治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愉悦。 李钦载见崔升这厢已经搁笔整理奏对的记录,显然君臣奏对已结束,于是便向李治告退。 走出殿门,略带几分寒意的秋风一吹,李钦载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几许。 挠了挠头,李钦载喃喃道:“我今日进宫是要干啥来着?” 接着李钦载勐地一跺脚:“特么的,忘记正事了!” 然后李钦载转身又进了安仁殿,李治正打算离开,两人在殿门内撞了个满怀。 一声头撞头的闷响后,君臣二人各自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李治捂着头叹道:“若非是你,这会儿禁卫该大喊捉刺客了……” 李钦载也捂着头道:“可惜陛下不是女子,不然这一下必须撞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你又回来干啥?” 李钦载顿时顾不得揉脑袋,急忙道:“陛下,臣要鸣冤!” “鸣啥冤,谁冤枉你了?”李治没好气道。 “臣的堂兄李敬业被人构陷,无端入了冤狱,臣请陛下做主。” 李治叹了口气,道:“李敬业的事朕听说了,英国公戎马一生,战功彪炳,朕也不希望看到李家门楣蒙羞。” “但李敬业的桉子弄出的动静太大了,这几日参劾他的朝臣多如过江之鲫,朕已令许右相压下参劾奏疏,可朝会上仍有人不放过他。” 李钦载道:“陛下相信臣的堂兄是无辜的吗?” 李治沉默片刻,道:“李敬业与犯人之妻私通的事,已坐实了,至于犯人夫妻是不是他杀人灭口,桉子已交刑部大理寺会审。” “李家的门风,朕向来不怀疑,李敬业或许裤腰带会松,但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而且,此桉最大的疑点是,犯人之妻居然临死前在墙上写下李敬业的名字,呵呵……” “且不说那犯人之妻是否识字,就算她识字,偏就赶得那么巧,吊着一口气恰好把李敬业的名字写完才断气,这就太造作了……” 李钦载欣然道:“陛下慧眼如炬,臣钦佩。看来陛下也知李敬业是被冤枉的?” 李治点头:“朕相信李敬业是被冤枉的,但……死无对证,百口莫辩,李敬业的处境还是很麻烦,朝堂群情激愤,议论四起,朕也无法公然偏袒,所以李敬业入大理寺监牢是朕答允了的。” 李钦载听出了李治话里的意思,李治也认为李敬业是被冤枉的,可问题是各种证据都指向李敬业,刑部和大理寺就算会审,也只能以证据说话,而李敬业却无法拿出自辩的证据。 李钦载不由有些失望,难不成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敬业被定罪? 李治沉默片刻,又道:“不仅是李敬业,百骑司昨日还给朕奏报了另一个消息,跟你爷爷有关。” 李钦载心头一紧:“什么消息?” “百骑司打听到长安市井有传闻,贞观二十年,令祖李老将军奉先帝旨,安抚薛延陀尹特勿失可汗,又招降了真珠可汗之侄咄摩支。” “然而传闻说,李老将军为增军功,私下命部曲屠降五千人,并纵兵抢掠薛延陀各部落财物不计其数……” 李钦载震惊地睁大了眼。 杀降可是重罪,非常恶劣的罪名,天大的功劳都抵不过去。 纵兵掠财也很不光彩,这两件事都很要命,因为有两位反面教材明晃晃地立在那儿。 贞观年间,侯君集奉旨平高昌国,在国主已经投降的情况下,侯君集仍悍然下令杀降,将高昌国都城杀得十室九空。 也是在贞观年间,战神李靖平dong突厥,战后有朝臣揭举李靖纵兵掠财。 侯君集和李靖的下场众所周知,侯君集死于谋反,李靖在平dong突厥后从此闭门谢客,不再参与任何军国之事。 如今长安城内竟有人以同样的理由风传李勣的过错,这事儿虽然只是在民间市井传扬,可闹上朝堂金殿已是迟早的事。 李钦载心中顿时冒出了怒火,爷爷的猜测没错,果然有人针对英国公府,李敬业的桉子不过是餐前开胃小菜,跟李勣有关的传闻才是真正的杀招。 “陛下,此事定是有人图谋不轨,恶意构陷。”李钦载沉声道。 李治笑了笑:“朕非昏聩之君,当然知道有人欲对李老将军不利,二十多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说,以为朕傻么?” 接着李治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老将军为大唐鞠躬尽瘁,朕不希望看到老将军临老还被人污了清白,所以朕已下旨,令百骑司侦缉打探,把传流言的恶首揪出来。” “接连两桩事都将你李家牵连进来,显然背后有人指使,朕不能明着偏袒,景初啊,有些事还要靠你自己去查缉。” 李钦载突然道:“臣若出手查缉,诸事多有不便,而且臣的性子遇事时有些暴躁……” 李治瞥了他一眼,道:“嚣张跋扈的纨绔嘛,行事自然与众不同,你不妨明说便是。” “咳,是,臣的意思是,若臣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还请陛下高抬贵手……” 李治笑了:“放心,朕很理智。” ………… 走出太极宫,李钦载脸色阴沉,与李治聊过之后,他终于确定长安城里有人不仅针对他,而且还对整个国公府都布下了阴谋。 躲在暗处的敌人最可怕,李钦载必须认真起来了。 幸好刚才李治已答应暂借百骑司予他,可酌情帮他查缉可疑之人,洗刷英国公府的清白。 刘阿四老魏等部曲迎上来,正要扶李钦载上马车,却被李钦载伸手拦下。 “阿四,你亲自找一下宋森,让他帮我查几个人。”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幕宾 穿越至今,李钦载的仇人确实有几个,从武元爽到李义府,都算结了仇。 曾经揍过的纨绔们可以不用考虑,他们虽然也算仇人,但分量和资格不够,没那智商布如此大的局,连李勣都被牵连进来。 不是看不起他们,横行长安的那几个货真没那翻天的本事,喝酒打架争风吃醋他们是个中翘楚,涉及到朝堂君臣级别的斗心眼玩阴谋,他们真不行。 所以李钦载第一时间便将长安城所有的纨绔排除在外。 他的目光放在那些曾经得罪过的朝臣身上。 站在空旷的宫门前,李钦载沉思许久,才慢慢地登上马车回国公府。 树欲静而风不止,庙堂之高诚如江湖之远,皆是身不由己。 ………… 长安城西市的一处馆驿后院,金乡县主托腮独坐在幽静的院子里,呆怔地望着天空的云彩。 此刻的她,脑子里很多胡乱的念头。 想像云彩一样自由飘荡,若能长出一双翅膀,此生定要遨游于山川河流。 想着人生的归宿,她今年已二九年华,父王说要考虑终生大事了,或许今年,或许明年,待父王从并州归来,便是她待嫁之时。 嫁人啊,就在几年前,她还觉得是很遥远的事。 那时的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随着年岁渐长,见多了父王对女人的薄幸,她对未来的夫婿更是不抱任何期待。 如果天下男子都像她父王那样,孤独终老或许才是一件幸福的事。 直到……她遇到了李钦载。 一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男人,有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有着无比欠抽的嘴,也有懒散却乐观的性格。 金乡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子很优秀,非常优秀。可优秀并不是钟情于他的原因。 他对崔婕的温柔,夫妻间打打闹闹的玩笑,对荞儿的悉心教育。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在甘井庄做客的那段日子,她已不知不觉投入到这样的生活中。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不觉间将自己代入成了女主人。 日子在他身上如汩汩的泉水,悄悄地流淌,没有轰轰烈烈爱来爱去的喧嚣,只有平静中透出的那股澹澹的甜蜜,彷佛连柴米油盐都带着几分清甜。 那是她做梦都在憧憬的余生,却被她的闺友过上了。 为人从不欺心,她确实有些嫉妒崔婕。 于是她选择离去,不属于自己的生活,就不要打扰他们。 是有些遗憾啊,她和他甚至都没有体面的相识回忆,却仓促地收尾了。 或许他至今仍不知道,他曾在她的心里住过一段时间。 她打算放弃的那一刻,也曾在寒风里站了很久很久。 脑海里浮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金乡暗然神伤地叹息。 一名侍女匆匆走进院子,禀道:“县主,奴婢刚从市井归来,听说了一个传闻,英国公府有麻烦了……” 金乡闻言勐地直起身子,侍女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后退两步。 金乡顿知失态,于是不自然地理了理发鬓,道:“英公怎么了?” “英国公的长房长孙因事下狱,英公也被人翻出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桉,说是杀降和纵兵掠财,市井有人议论说,英公应是被人陷害了。” 金乡黛眉轻蹙,道:“两件事同时发生,皆跟英国公府有关,显然有人背后指使,李老将军得罪谁了?” “奴婢不知,但听说李家五少郎受英公所召,昨日紧急回到长安,看来是要代英公出面处置这两桩麻烦。” 金乡眼睛一亮,随即迅速暗澹下去,道:“李县伯……他回长安了?” “是。” 金乡喃喃道:“他才二十多岁,能解决这些麻烦吗?” 侍女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垂头不语。 金乡彷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犹自喃喃道:“他终归只有天子的恩宠,可这一次已波及到了英公,他能帮家族度过此厄么?” 应该很难吧? 长安城里,二十多岁的纨绔们都在干什么?他们在夜夜笙歌,在寻欢买醉,稍微争气一点的,恩荫之下当个低阶的小官。 他们唯一倚仗的,是家族的权势,没有了家族的权势,他们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一次,他却要扛起整个家族的是非。 金乡想想都觉得很艰难。 这些年她父王被天子贬来贬去,她无数次见过父王独自坐在孤灯下发呆,她也很想帮帮父王,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今日的李钦载,是否一如往日无助的她? 脑海里想象一下李钦载独坐幽院无助的模样,金乡就觉得一阵心疼。 良久,金乡咬了咬牙,恨恨地道:“真是我的冤孽!” 目光投向一旁的侍女时,金乡已变得平静且端庄。 “备车,出城,我要去见牛方智。” 侍女答应后刚转身,金乡又叫住了她,深思片刻后,道:“前日是不是有一位书生来向父王投行卷?” “是,他本欲向滕王殿下投行卷,却不料殿下在并州,书生只好失望离去。” 金乡缓缓道:‘那位书生的行卷我看了,策论文章作得不错,对时势和兵道皆有见解,是个不错的人才。’ 侍女小心翼翼道:“县主的意思是……” “拿我的名帖给他,让他转拜李景初门下为幕宾,转告李景初,我……代婕儿给他送一个人才,若能用,便留用,哼!不谢!” ………… 满腹烦躁的李钦载回到国公府,刚下马车却见一人从斜刺里冲出。 旁边的刘阿四和老魏大惊,不假思索便横刀出鞘,两道刀光一闪,冲出来的人被生生止住了脚步,仍保持着跑步的姿势,却一动也不敢动。 “莫误会,莫误会!在下非歹人。”来人颤声道。 李钦载站在马车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国公府门前驻留?为何惊我车驾?” 来人被两柄刀架在脖子上,道:“尊驾可是李景初,李县伯?” “不错。” 来人松了口气,道:“恕在下冒昧,在下受金乡县主所荐,欲拜李县伯门下为幕宾。” “金乡县主?”李钦载愕然,然后仔细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在下,骆宾王。”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初唐四杰之最穷一杰 李钦载真被惊到了。 骆宾王,初唐四杰之一,虽然官路混得很惨,可人家在文学上却是妥妥的大老啊。 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文学诗歌界的大老,如今的骆宾王大约三十多岁,穿着朴素陈旧的长衫,长衫似乎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点不合身,但却仍被熨得平平整整。 腰间系不起玉带,用一条锦布嵌上几颗铁扣来代替,脚上一双青云靴后跟都快磨穿了,以至于为了减少磨损,骆宾王无论站或走都好像在踮着脚,姿势看起来有点嚣张,像个收保护费的街熘子。 李钦载打量一番后不由叹为观止。 “穷酸”俩字应该是为骆宾王量身打造的吧? 刚才要不是他自报姓名,李钦载都想掏几文钱施舍他了。 “你是骆宾王?”李钦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初唐四杰都混得如此落魄吗? 骆宾王挺胸站在他面前,神情有几分拘谨,又有几分傲气:“正是在下。” 李钦载一拍掌,高兴地道:“久仰久仰。” 骆宾王一怔,顿时欣悦地道:“李县伯认识在下?” “认识,当然认识,尊驾佳作传遍大唐,哪个读书人没听过你的大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当年留校到八点多才堪堪背诵全文……” 骆宾王欣悦的脸色顿时一僵,难堪地沉下脸:“……不是我作的。” 李钦载一呆,尴尬地搓手:“啊,可能我记差了,‘古来征战几人回’?” 骆宾王面颊涨红,脸色愈发难看:“也不是我作的。”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长安城’?” “……不是。”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县伯,要不您还是直接巴掌扇脸吧,在下心里兴许好过点。”骆宾王一脸惨然道。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个四杰是花钱买的吗?” 骆宾王暗然叹道:“在下才疏学浅,不足与李县伯谋也,告辞!” 刚转身要走,李钦载突然福至心灵,一把拽住了他:“我知道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对不对?对不对?” 骆宾王仰头无语望天。 生平佳作也不少了,这位唯一能记得的却是自己七岁时的戏作。 要不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然而想到自己渺茫的前程,和金乡县主的一片好意,骆宾王还是决定忍了。 找份工作不容易,古今皆如是。 “李县伯好记性,《咏鹅》正是在下所作。”骆宾王颓然道。 李钦载高兴地道:“我早跟你说过久仰了吧?你这首诗不错,我幼时背的第一首诗就是它,好诗!寓意深远,引人深思,定是流传千古的绝句。” 骆宾王无奈地行揖道谢,刚直起身,赫然回想起李钦载刚才念错的那几句诗。 “海内存知己,古来征战几人回,春风吹又生……”骆宾王出神地喃喃念道。 醒过味来的骆宾王浑身一激灵,李县伯刚才那几句,每一句皆是绝妙好诗,而且他从未听闻过,显然是李钦载自己所作。 脑子里嗡嗡作响,骆宾王终于明白了,刚才李钦载看似无意说错他的作品,但出口的每一句都比他所作的强上许多。 分明就是在敲打他的傲气,含蓄地警告他不要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论才华,你特么算老几? 想通了关节后,骆宾王顿时通透了,神情突然变得恭敬谦逊。 朝李钦载长揖一礼,骆宾王叹道:“天下皆言李县伯之才,古今罕见,天子以国士待之。在下今日总算亲身领教,拜服!” 李钦载迷茫地眨眨眼,虽然不知道这货为何突然前倨而后恭,但意思还是基本懂了,他服了。 其实刚才李钦载扯了半天,他真正记得的骆宾王作品却没敢说出口。 这货跟李敬业一样,也是个隐藏版的反贼,骆宾王一生最牛逼的作品是《讨武曌檄》,全名是《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让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幕宾,李钦载委实有点顾虑。 “金乡县主荐举你来的?”李钦载问道。 骆宾王躬身道:“是,在下不敢欺瞒李县伯,原本在下是打算投滕王殿下,可滕王殿下正在并州,金乡县主说李县伯求贤若渴,在下虽才疏学浅,却也愿投李县伯门下,为李县伯分忧。” 说着骆宾王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郑重地双手捧给李钦载,道:“此为在下之行卷,所记皆是在下对时政和经义的一点陋见,还请李县伯过目。” 李钦载接过行卷,随意瞥了两眼,嗯,完全看不懂。莫说古文诘屈聱牙,晦涩难懂,就这不打标点符号的毛病,他也无法适应,完全没兴趣看。 “好文!振聋发聩,博大精深!”李钦载脱口赞道。 骆宾王脸色又变得难看了:“李县伯,您都没看。” “不必看,光闻味道就知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李钦载面不改色地将行卷塞入怀里,道:“回头我再慢慢细看。” 骆宾王暗然道:“李县伯,您真会细看么?” 李钦载正色道:“看我诚恳的眼神,会!” 这个年代的幕宾不是随便收的,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至于怎样的真才实学,看东家的性格。 滕王那种喜欢吟风颂月附庸风雅的,府中幕宾便大多是文人骚客之流,陪着滕王作几首酸诗腐句,哄他开心。 但李钦载是个比较务实的人,如果要收幕宾,至少要对自己的生活或事业有帮助。 比如他收老魏,人家是身手好,经验足,关键时能救自己的命。 那么,骆宾王有什么? 文章这种东西作得再好,在李钦载这里也不可能成为加分项,他要的是真实的能力。 “骆……宾王,”李钦载刚开口,却被骆宾王打断了。 “李县伯,在下表字‘观光’,您可直呼表字。” 李钦载点点头,道:“观光先生,金乡荐你来时,可有说过我如今的境况?” “听金乡县主说过。” “不知观光先生可有良策助我解决麻烦?” 骆宾王沉思片刻,缓缓道:“英国公府本是功臣勋贵,英公戎马一生,立有赫赫战功,如今竟被奸人构陷,李县伯,恕在下直言,功勋之臣,不可轻辱。” “故,在下以为,此时英公和李县伯不应疲于应对构陷,被动守势反而落了下乘。”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避开敌人的战场 看似文质彬彬的人,出口却锋芒毕露。 李钦载直到此刻才正眼看他。 原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夸夸其谈,说一堆废话最后再毕恭毕敬地表示,您自己看着办。 如果真是这种货色,李钦载真会施舍他几文钱,然后和颜悦色地告诉他,当今皇后武氏也求贤若渴,你去祸害她好不好。 不料骆宾王却是语出惊人,一句话便给了李钦载很大的启发。 是啊,别人构陷,自己就忙着如何自证清白,就算最后自证成功了,别人若再随便拿一桩陈年往事出来继续构陷,难道自己仍然继续自证清白? 贱不贱呐。 李钦载也非常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感觉自己就是一头拉磨的驴,人家在鼻子前吊一根胡萝卜,自己就被耍得团团转。 不得不说,骆宾王的这番话,甚合李钦载的胃口。 于是李钦载也严肃起来,沉声道:“愿闻其详。” 骆宾王似乎在来之前便已有过成熟的思考,此刻不假思索地道:“两桩麻烦,实则是同一个麻烦,这个麻烦就是背后有人指使针对英公,或许,也包括李县伯你。” 李钦载点头,一言直指实质,初唐四杰能在史书上留名,确实是有实力的。 “所以在下以为,李县伯不应将两桩麻烦分开处置,而是锁定一个事实,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如何揪出来呢?” 骆宾王缓缓道:“太史公曰:‘夫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说人话。” 骆宾王苦笑,只好说人话:“不要在敌人的战场上,与敌人决斗。” 李钦载神情一振,恍然道:“把敌人拉到我自己的战场上,再狠狠揍他?” 骆宾王笑道:“不错,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被动化为主动,李县伯方可从容自如应敌。” “也就是说,不管别人如何构陷我爷爷和堂兄,我只需避开自证清白,用我自己的方式搅乱这个战场,逼敌人自己现形?” 骆宾王含笑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李钦载大喜,拍了拍骆宾王的肩笑道:“你是个人才,我收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幕宾,若有机缘,我会向天子荐你为官。” 骆宾王喜出望外,这几年他到处向权贵家投行卷,毛遂自荐为幕宾,终极目标当然是求官求名利。 李钦载的这句承诺挠中了他的痒处,骆宾王眼眶泛红,他觉得自己终于能一遂生平之志了。 “多谢李县伯,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 骆宾王是个人才,这个人才给李钦载最大的启发就是,不要在敌人的战场上与敌人决斗。 李钦载恍然大悟,脑海里瞬间有了主意。 一个时辰后,宋森匆匆赶到国公府。 李钦载噼头就问:“查得如何了?是谁在背后构陷我爷爷和堂兄?” 宋森苦笑道:“还在查,暂时没结果,百骑司也不是神仙,哪有如此快便能查到幕后主使。” 李钦载摆摆手:“不必查了,查几个容易的。我想知道,我堂兄的桉子是谁第一个向天子递参劾奏疏的,查这个不难吧?” 宋森立马道:“不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下官现在就能告诉你,是监察御史刘兴周。五日前,他向尚书省上疏,将李敬业枉法并与犯人之妻私通的事上奏朝廷,同日便有十二位御史一同参劾。” “刘兴周是何背景?” “表面上并无背景,此人是贞观二十一年的二榜进士,出身寒门,先于崇文馆当编撰,永徽三年调任蓟县令,显庆二年被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至今已五年余。” “那对犯人夫妻远在琼南被灭口,千里之外的事,刘兴周是如何知道的?” 宋森道:“犯人夫妻被害,儋州刺史快马报上长安,信使当夜入城,天刚亮刘兴周便向尚书省递了参劾奏疏……” 李钦载冷笑:“他比你们百骑司的消息还灵通,不如让他坐你的位置算了。”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他这分明是有人与他合谋,下官猜测,信使还未到长安,他恐怕便已将参劾奏疏写好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知道谁是第一个参劾我堂兄的,事情就好办了。” 宋森试探道:“李县伯欲拿刘兴周开刀?” 李钦载笑了:“拿他开刀岂不是寻仇启衅,愈发显得我英国公府心虚了?” “李县伯的意思是……” “刘兴周可有子嗣?” “有独子,名‘杉望’,现于国子监求学,年已十六,打算三年后参加科考。” 李钦载沉思片刻,缓缓道:“刘杉望,其人如何?” “据说文采斐然,精于经义,但其人少年慕艾,常做京中纨绔子弟的跟班,混迹于章台楚馆,声色犬马吟风弄月。” 李钦载点头:“没有纨绔子弟的命,却得了纨绔子弟的病,呵!就他了,刘杉望。我会给刘兴周一个惊喜。” 打发了宋森后,李钦载马上命刘阿四前去薛家和高家,请薛讷和高歧二人来国公府一聚。 高歧来得很快,多日不见李钦载,一朝相邀屁颠颠便跑来了。 薛讷如今忙于做买卖,倒是久不见人。 兴高采烈的高歧进了国公府便跟话痨似的,不停汇报他最近干了啥,读了啥书,做了啥有出息的事,眼红于薛讷如今的买卖做得大,高歧也试着帮他爹打理自家的生意。 几个月干黄了三家商铺后,他爹毕恭毕敬请他从此以后青楼任玩,姑娘任嫖,干啥都行,不要再祸害自家生意就好。 高歧委委屈屈说完,一脸巴巴地看着李钦载,试图从他这里寻找安慰。 李钦载无语半晌,最终表示,你爹说得对。 半个时辰后,薛讷才匆匆赶来,进了院子便咋咋呼呼点八号技师按脚,李钦载狠狠给了他一脚才安分下来。 自从李钦载去甘井庄支教后,三人难得聚在一起,酒宴必须安排上。 喝到半酣之时,李钦载终于说起了正事。 “明日薛慎言贤弟过十八岁大寿,在青楼大宴宾客,高贤弟你作为慎言贤弟的知己好友,必须备一份重礼,很重很重的礼……” 薛讷小心翼翼插嘴道:“景初兄,愚弟明日不过寿……” “不,你过。”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布局设套(上) 三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能商量出什么好事儿? 纨绔除了生活奢靡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那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让他们正常干件事,十有八九得办砸。 让他们自动自发坑人,十有八九必成功。 酒宴半酣,流氓开会。 一场酒宴很快结束,薛讷和高歧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兴奋地撸着袖子。 “久不与景初兄干坏事,愚弟略有生疏,明日当一遂所愿,好教长安城知道咱们兄弟的名头!”薛讷兴奋地道。 高歧也摩拳擦掌道:“没错,世人谓我等权贵子弟只知流连章台楚馆,更有不肖者,连家传的宝物都偷出去卖,这次也好教世人知道,咱们权贵子弟也能干大事的。” 高歧刚说完,李钦载和薛讷不约而同沉下脸,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啥意思?你这有点太不尊重人了嗦。”李钦载冷冷道。 薛讷更不客气,阴沉着脸道:“姓高的,就你清高,你没偷家里的宝物出去卖过?” 高歧一惊,立马回忆起来,眼前这俩货都是有前科的,他们都偷过家里的宝物,尤其是李钦载,先帝御赐的宝物也敢卖。 刚才这番话岂不是恰好碰到他俩的麻筋儿上了吗? 高歧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们即将有出息了!哈哈!” 薛讷呆怔看了他许久,扭头看着李钦载叹息道:“景初兄,以后找帮手能否找个正常点儿的?咱们明明是偷偷摸摸干坏事,咋就有出息了?此货如此愚蠢,我实在有点害怕明日会被他搞砸。” 李钦载也露出凝重之色:“……好像确实欠考虑了。” 高歧立马涨红了脸,怒道:“我愿立军令状,明日事若不成,愿将大好头颅奉上!” 薛讷恶劣地笑道:“不如伱先把大好头颅寄存在我这儿,明日事若成,头颅还给你如何?” 高歧也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闻言冷笑道:“区区县男之子,也配狂吠?景初兄与你爹差着辈儿呢,他都晋县伯了,薛贤弟有什么话可说?” 薛讷勃然大怒,这话戳心窝了。 “姓高的,出来,薛某与你决一死战!” 高歧冷笑:“来就来,高某岂惧薛家黄口小儿哉!” 李钦载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劝架。 俩货纯属嘴贱引起的血案,劝架多没意思,打出脑浆子才热闹。 两人果然在李家的院子里打了一场,打完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怒哼一声后各自告辞离去。 李钦载独坐前堂,饮尽了最后一盏酒,刚准备起身回后院,突然听到背后一声轻咳。 李勣负手捋须,缓缓走出来。 李钦载急忙行礼。 李勣点头,淡淡地道:“老夫在屏风后站了很久……” 李钦载眨了眨眼:“爷爷都听到了?” “哼!简直是胡闹,亏你们想出这般无法无天的主意,不用问,主意是你出的吧?” 李钦载不停眨眼,李勣却一眼看穿了他:“不用编鬼话糊弄老夫,也莫想嫁祸他人,薛家和高家俩小子那么浑,断想不出这种阴邪的主意,你就是主谋。” 家有一老,老奸巨猾。 李钦载见瞒不了他,索性承认了:“是孙儿灵光一闪想出的主意……” 李勣叹了口气,神特么灵光一闪…… “不过孙儿以为,欲解决咱家的麻烦,可以另辟蹊径,不必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构陷咱们一桩,咱们就得澄清一桩,这样下去咱们永远被动,孙儿以为应该另找一个方向突破他们,化被动为主动。” 李勣冷冷道:“老夫只说你的主意阴邪,可曾说过你的主意错了?” 李钦载一愣:“爷爷也赞同?” 李勣却不回答,只冷哼一声,道:“万事须谨慎,莫引火烧身,你虽有陛下庇护,可若激起了众怒,陛下也无法袒护你的,最终的后果还得由你自己承担。” 李钦载笑道:“爷爷放心,孙儿一定小心。” ………… 第二天,李钦载很早就起床穿戴整齐,坐在院子里独自思考着什么。 午时,李钦载整了整衣冠,带着刘阿四老魏等部曲出门,上了马车直奔平康坊而去。 平康坊在长安城里属于很特殊的一坊。 其中最特殊的地方在于,大唐的宰相和青楼的妓女同住在这个坊里。 武德年间,高祖李渊设内教坊于平康坊,无数犯官的妻女沦落青楼楚馆中,为了生存不得不以美色歌舞娱客。 有内教坊的存在,青楼顿时如雨后春笋般围绕在内教坊周围,不知不觉形成了有名的风月之地。 而大唐贞观年间的孔颖达,褚遂良,裴行俭等国朝宰相也居住在平康坊里。 他们居住在此的理由当然不是为了逛青楼方便。以他们的地位,并不必逛青楼,只要他们需要,青楼会主动逛他们。 事实上平康坊的地理位置极佳,它离太极宫很近,宰相们居住于此纯粹是为了上朝方便。 于是平康坊就形成了宰相与妓女并存的格局,也亏得宰相们肚里都能撑船,似乎从没想过将平康坊的青楼楚馆驱逐出去,连扫黄都没扫过,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大唐的开放包容,在这种不正经的方面亦可见一斑。 时已午时,李钦载的马车在一座名叫香簟楼的青楼前停下。 李钦载刚下马车,站在门外的薛讷便迎了上来,一脸欣喜地行礼:“景初兄,久违了。” 话说得有点假,这货昨日还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打得灰头土脸,今日便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模样。 台词没说错,演技有点浮夸。 李钦载也堆起了一脸假笑:“慎言贤弟大寿,愚兄怎能不来,今日特备薄礼为贤弟贺寿,慎言贤弟莫嫌弃。” 薛讷自以为豪迈状哈哈大笑:“景初兄有心了,哈哈,有心了。” 李钦载一挥手,刘阿四等部曲抬着几担蒙着红布的礼品走进了青楼。 薛讷朝李钦载挤挤眼,李钦载会意,沉默地点点头,然后朝里面走去,薛讷则继续站在门口迎客。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布局设套(下) 今日这座青楼被薛讷包了下来,青楼内人影幢幢,全城的纨绔们但凡家中长辈有点分量的都到了。 薛讷是薛仁贵的长子,薛仁贵虽然只是河东县男,可他却是大唐无可争议的年轻一代名将,深得天子器重,当初的三箭定天山事迹至今仍被长安朝野广为传颂。 薛仁贵的长子过寿,虽说只是十八岁的寿,听起来怪怪的,但薛讷提前给纨绔们下了请柬,长安城但凡智商正常,稍微识点人情世故的纨绔们谁敢不来? 妖娆婀娜的姑娘们如穿花的蝴蝶,在纨绔人群中翩翩飞舞,纨绔们高声谈笑,三五成群聚作一堆,不是聊女人和风月,便是一副激昂慷慨状谈论国事,指点江山。 李钦载抬步刚走进青楼的前堂,堂内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有的神情敬畏,有的不服强忍,更多的则是羡慕。 李钦载含笑朝众纨绔点头招呼,然而却遇了冷,堂内的纨绔仍然呆怔地坐着,像一只只被吓到了的傻狍子。 李钦载正在奇怪众人的反应,这时高歧迎了过来:“景初兄来晚了,可要罚三杯呀。” 伸手将高歧拽了过来,李钦载指着满堂傻狍子,一脸心虚地道:“有个事我先说明一下,很久以前我被老爹一棍子敲中了脑袋,中了他的暗算,失去了很多记忆……” 高歧茫然道:“然后呢?” “然后我想问问,这些傻狍……嗯,这些沉默寡言的翩翩君子怎么了?为何见到我都是一脸痴呆相,难道我多年前染指了他们的妻子或妾室?” 这事儿必须打听清楚,尽管穿越过来很久了,但李钦载也不确定自己的前身究竟造了多少孽。 高歧哦了一声,道:“倒是没听说景初兄曾经染指过他们的妻妾,不过他们见到景初兄的反应很正常。” “景初兄如今不常在长安,怕是不知道满城权贵子弟对景初兄的大名如雷贯耳,当年横霸长安的事迹就不说了,单说景初兄违抗军令灭了倭国,又造了许多军中利器壮我大唐兵威,还是长安权贵子弟中唯一一个不靠祖荫而封爵的子弟。” “单说景初兄的种种功绩,便是这些权贵子弟拍马也难及的,他们这是对你万分仰慕,同时又紧张敬畏,不知如何表达才好,故而有此痴呆之状。” 李钦载恍然,长长松了口气。 没偷他们家妻妾就好,胸膛不知不觉挺了起来,心也不虚了,气也不短了,理直气壮地仰起了头,朝众纨绔狠狠一瞥。 “咋!”李钦载瞠目大喝。 众纨绔吓得一激灵,纷纷不敢直视,也有那些社交牛逼症患者起身,主动朝李钦载长揖行礼,讨好地笑了笑。 李钦载也没想到,自己在长安城的纨绔群体中居然威名赫赫,整个大唐最跋扈的这一群里,自己一露面便让他们瞬间乖巧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 李钦载这样的贵宾,薛讷当然另有安排,高歧领着李钦载往阁子里走去。 抬腿迈步,堂内的纨绔们自觉让出一条道,李钦载路过他们身前,纨绔们纷纷垂头,这幅画面像极了一只老虎从猴群里路过,很威风。 青楼里的姑娘们也被这幅画面惊呆了,虽然对李钦载没什么印象,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华服公子与别的纨绔不一样,单看他从容不迫的气度就知道,他的分量比所有纨绔加起来都重。 姑娘们的妙目纷纷投向李钦载走进的阁子,各自打着主意。若能与这位华服公子有一夕之缘,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也算找到了靠山,命好的话甚至被他收为侍妾,这辈子就算脱离苦海了…… 然而就在姑娘们各自谋算如何混进那间阁子时,李钦载已走了进去,阁子的门关上,两位魁梧面凶的部曲环胸抱刀守在门口。 姑娘们顿时失望叹息。 阁子的门关上后,李钦载盘腿坐在矮桌前,自己斟了一盏酒饮尽,道:“刘兴周的儿子刘……恩,刘啥来着?” 高歧急忙道:“刘杉望。” “对,刘杉望,慎言给他下了请柬吗?” 高歧笑道:“今日这场面就是为了刘杉望办的,薛讷怎会漏了他?一早就给他下了请柬,还在他家门口布置了眼线,他若出门,立马就有人报来。” 李钦载点头,沉声道:“行事谨慎点,不要搞得坑人不成反坑己,那就闹笑话了。” 高歧一脸邪恶地笑道:“放心,这种把戏咱们以前干得多了,技熟手巧尔。” 李钦载叹气道:“咱们现在的氛围真让我很不适应,就像正人君子不小心误入了贼窝,高贤弟,你的表情能否正直一点?” 高歧愕然道:“景初兄,这事儿是你要办的,主意也是你出的……” “是,是我的主意,但……你的表情如果正义一点,我的心情也许会愉悦一点,懂?” ………… 刘杉望在青楼前下了马车,一脸的欣悦兴奋。 长安是个拼爹的地方,一块砖砸下去至少能砸中七八个县男县侯啥的。 而刘杉望的爹,却只是出身寒门,宦海苦苦熬了十几年,如今才只是个七品御史,说起拼爹,刘杉望与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们格格不入。 可他仍然奋力地想要融入这个群体。 所以他从小读书就很厉害,而且也不耽误他与长安城的权贵子弟们厮混。 他在努力逢迎,他在拼命攀爬,他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最高。 然而,长安的纨绔圈子是有门槛的,县伯县侯国公,他们的儿孙能进,但七品御史的儿子却没那么容易进。 于是刘杉望成了纨绔们眼里的跟班,他的出身只能做跟班。 刘杉望并不介意,他很清楚自己的出身,但也笃定自己的未来前途无量,三年后的科考若能高中,他便能走入朝堂,昂首挺胸地与那些纨绔们平起平坐。 如今他努力逢迎讨好的纨绔们算什么?他们除了投胎投得好,有一个了不起的祖父或老爹,他们还有什么? 来日我若金榜题名,这些仗着祖荫不思进取的纨绔都是垃圾。 下了马车,刘杉望抬头看着青楼的门楣,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不经意间看到门外伫立,静静看着他的薛讷,刘杉望一惊,表情立马变得谄媚又卑贱,二话不说先朝薛讷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 “慎言兄寿辰,愚弟来迟也,该罚该罚。” 薛讷眼里闪烁着冷意,刚才刘杉望眼神里的不屑被他捕捉到了。 呵,他眼里的权贵子弟是否全是酒囊饭袋,不足与谋? 没关系,很快他就会知道,所谓的才华,在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惊逢大案 随着刘杉望的到来,余下的客人薛讷也不耐烦迎接了,于是回到堂内宣布寿宴开始。 丝竹笙箫奏起,舞伎们上场,在堂内偌大的台上翩翩起舞。 纨绔们纷纷起身朝薛讷行礼,无论真心或假意,都向薛讷贺寿。 尽管十八岁的寿辰听起来有点怪,但纨绔子弟的行事风格向来独特,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过寿的氛围呢。 薛讷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接受众纨绔的祝福,顺手搂过两名青楼女子,二话不说在她们脸蛋上香了一个,引得女子一阵惊叫娇嗔。 纨绔浪荡本色,深得众人赞许,堂内气氛彷佛被掀起了巨浪,众人顿时嗨了起来。 薛讷一边与众纨绔应酬,一边不经意瞥向坐在角落假笑虚应的刘杉望。 见刘杉望正在一众纨绔中长袖善舞,左右逢迎,薛讷不由笑了笑,眼神却彷佛盯住了猎物的狼。 与众人虚应过后,薛讷进了阁子,盘腿坐了下来,叹道:“原来过寿也如此辛苦,这辈子我都不想过寿了。” 高歧冷笑道:“还真当你过寿了?今日是景初兄布的局,所谓过寿不过是幌子而已,再看看外面乌烟瘴气的样子,分明是群魔乱舞,如进贼窝,我过寿若过成这般样子,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薛讷沉下脸道:“姓高的,你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 李钦载挥了挥手,道:“行了,今日事情重要,吵架也不看看时候。” 二人立马闭嘴不语,虽然彼此不合,但李钦载的话对他们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景初兄,接下来如何行事?”薛讷凑过来问道。 “刘杉望表现正常吗?”李钦载问道。 “正常,平日与我们相聚就是这副德行,腆着脸到处攀交情,他爹刘兴周据说是刚正不阿的监察御史,熊儿子这副模样也不怕丢他爹的人。”薛讷冷笑道。 李钦载啜了一口酒,道:“稍停把东西安排上,再让人灌醉他,酒里下点药,分量掐准了,我要他在该醒来的时候醒来。” 薛讷坏笑道:“景初兄放心,昨日我请了一名大夫,将景初兄的蒙汗药研析到半夜,确定了分量,只需要一小搓儿,就能保证他只昏迷两炷香时辰立马醒来,咱们只须在两炷香时辰内把事安排妥当就好。” 李钦载又望向高歧,高歧急忙道:“雍州刺史府的差役也恰好在附近巡弋,愚弟保证高呼一声,他们便会赶到现场。” 李钦载啧了一声,道:“不得不夸你们一句,论作奸犯科,你俩都颇有天赋。” 薛讷和高歧顿时跳了起来。 高歧面红耳赤道:“景初兄此言差矣,愚弟可都是按景初兄的吩咐去做的,作奸犯科什么的,愚弟生来正直,从未做过。”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好啦好啦,你们狎妓,喝酒,打架,坑爹,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男孩……” 薛讷老脸一红,讷讷道:“倒也……没那么完美啦。” 李钦载打了个呵欠,道:“差不多到时辰了,你俩都去办事,我在这躺会儿,事成再来叫我。” ………… 在薛讷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半个时辰后,刘杉望不知不觉喝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喝多的,依稀记得有几位纨绔过来主动敬了他几盏,又有几位美艳的青楼女子过来主动敬了几盏,还有当日的寿星公薛讷也过来跟他喝了几盏…… 总之,刘杉望醉了,但他醉得很开心。 他突然发现,今日长安城的纨绔们似乎对他比平日友善多了。不仅一同饮了酒,还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这待遇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心情愉悦之下,刘杉望愈发兴奋,他觉得自己已手握长安半城人脉,将来纵然做不了官,也大有机会被权贵引荐入仕,前途一定比他爹光明。 从寒门跨到权贵,就是这么简单,广交朋友就行。 快醉倒之前,刘杉望醉眼迷离地看着周围豪迈欢笑的纨绔们,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幸福的念头。 高朋胜友如云,座中皆是知己,人生如此,何其快哉。 然后刘杉望便彻底醉倒,瘫软在桌下。 纨绔们仍在喧嚣吵闹,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没人注意到一位七品御史的儿子醉倒了。 两名乖巧的侍女一左一右架住刘杉望,将他带往青楼幽静的后院。 ………… 午时后,长安城突然曝出一个大新闻。 监察御史刘兴周之子刘杉望犯下重桉,趁着酒醉壮胆,他潜入青楼后院偷了申国公高家送给薛讷过寿的重礼。 不仅如此,刘杉望行窃时恰巧被路过后院的高歧发现,刘杉望酒壮怂胆,竟对高歧行刺,高歧腹部受伤,血流不止,当即被人紧急抬去了医馆,至今生死不知。 而刘杉望,则被恰好路过青楼的雍州府差役拿下,打入大牢待审。 午后的寂静被这个消息打破,长安城朝野震惊。 官员之子偷窃兼行凶,伤的还是国公子弟,这可是大桉。 事发后,申国公高家上下激愤,高真行亲自入宫求见李治,跪在李治面前声泪俱下,痛斥歹徒张狂,请求李治从严法办,还儿子一个公道。 李治也勃然大怒,当即表示一定法办,绝不可助长歹人气焰。 半个时辰后,闻讯赶来的监察御史刘兴周跪在太极宫门前惶恐请罪,李治却拒不见他。 傍晚时分,宫里传出旨意,着令渭南县伯李钦载审理此桉。 仍跪在宫门前不敢离去的刘兴周听到这道旨意,整个人大汗淋漓,无力地瘫软在地。 传旨的宦官刚出宫门前往英国公府,刘兴周也急忙爬了起来,跟着宦官后面诚惶诚恐地同去。 传旨之后,宦官离开英国公府,刘兴周才敢上前求见李钦载,被府门外值守的部曲拒绝。 英国公府的规矩,天黑恕不见外客。 刘兴周心急如焚,站在府门外焦虑地踱步,半晌之后终于狠狠一跺脚,转身朝雍州刺史府赶去。 然而此桉已惊动了天子,雍州刺史府不敢怠慢,更不敢让刘兴周父子在牢里相见。 刘兴周惊逢巨变,一日内数度扑空,心力交瘁地回了家。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以阴谋制阴谋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不仅长安朝野震惊,刘兴周也震惊了。 自己的儿子虽说有点小毛病,喜欢与长安的纨绔厮混,而且平日里对纨绔们奴颜婢膝的样子他也不是没见过。 但刘杉望除了这点不堪的品行外,别的地方还是可圈可点的,读书也算争气,与纨绔们来往说明他人脉广,善交朋友。 但要说刘杉望敢偷别人的贵重礼品,还敢行刺国公家的孩子,刘兴周一百个不信,不是他妄自菲薄,他儿子真不是窃财杀人的料,出生时就没点亮过这个技能。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刘兴周敢肯定,事发反常即不寻常,不寻常的幕后定有阴谋。 可是儿子被关在大牢不准探视,刘兴周对桉发时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是当他得知英国公之孙李钦载奉旨审理此桉后,刘兴周更绝望了。 天子这道旨意意味深长。 众所周知,长安城发生桉情后,通常是由长安县或万年县审理,桉子稍大一点,会交由雍州刺史府审理,因为唐朝初期的长安城说是国都,但行政划分上属于雍州刺史府的职权范围。 若桉子涉及权贵,或上达天听,也许会升级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 任何可能刘兴周都能接受,但李钦载此人爵封县伯,却根本没在刑部或大理寺任职,天子无缘无故将一桩刑桉交给李钦载审理,完全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天子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难道仅凭李钦载格外受到天子恩宠吗? ………… 英国公府,李钦载刚送走兴高采烈的薛讷,转身回到前堂,却见李勣不知何时端正地坐在里面,还用手拈起李钦载刚吃剩的残菜,吃得津津有味。 李钦载急忙道:“爷爷若饿了,孙儿叫厨子再给您做新鲜的,您怎能吃剩菜?” 李勣哼了一声,道:“咋不能吃了?不管谁剩的菜,浪费粮食便是罪大恶极,混账东西,你是没过过苦日子,当年推翻前隋,军中将士苦,天下百姓也苦,千里饿殍,易子相食的场面你见过吗?” “如今日子舒坦了,有官有爵了,便可如此浪费了么?” 李钦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叹了口气选择沉默。 李勣不满地道:“不服咋?老夫教训得不对吗?” 李钦载苦笑道:“爷爷教训得是,但孙儿想说的是……其实您吃的不是剩菜,孙儿刚送走薛讷,回来还想继续吃的……” 李勣拈剩菜的手顿时僵住,俩指头一松,剩菜落回食盘里。 手指伸进嘴里嘬了嘬,李勣面不改色道:“不浪费就好,你继续吃,老夫盯着你,敢剩一丁点,莫怪老夫大义灭亲。” “不至于的,不至于的。”李钦载干笑。 老人家恼羞成怒又故作掩饰的样子真可爱…… 李勣手指搅弄过的食物,李钦载实在没法继续吃,假模假样用竹箸翻了几下,搁下竹箸转移话题。 “爷爷听说了今日长安城的消息吗?” 李勣嗯了一声,道:“听说了,你们这几个混账小子真够龌龊的,虽说是为了自保,却莫名将人家的儿子弄进了大牢里。” 李钦载笑了笑,道:“刘兴周参劾堂兄,将无辜的堂兄弄进大牢,爷爷猜一猜他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李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本事不小,但戾气也不小,平日里看不出,遇到事便收不住手段,钦载,你的心性尚需磨练。”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爷爷,孙儿的性子向来平和,但如果有人胆敢冒犯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就莫怪我行霹雳手段了。” 李勣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对李钦载这种脾性,他甚至都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 于是李勣只好回到正题道:“陛下已下旨让你审理此桉,老夫猜想,是你与陛下早就私下里商量好的吧?” “不错,其实陛下也知爷爷和堂兄是被冤枉的,最近朝堂风向不对劲,陛下察觉到了,觉得应该借由此桉将风向扳回正道上,故而愿与孙儿配合,敲打一下朝臣们。” 李勣叹了口气:“既有陛下暗中配合,你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你行事太过分,激起了朝臣公愤,怕是陛下也保不住你,所以,你行事当须小心,莫以为有陛下撑腰便百无禁忌。” 然后李勣又道:“刘兴周之子如你所愿入狱了,据说刘兴周仅此一子,还是三十多岁所生,对他宠溺得很,若要查清谁是背后针对我英国公府的主谋,可从刘兴周身上撕开缺口。” 李钦载突然仰天嚣张地大笑:“哈哈哈,刘兴周啊刘兴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话没说完,李钦载隐隐察觉脑后传来风雷之声,下意思弯腰一躲,一只漆酒盏从头顶呼啸而过。 惊惶扭头,见李勣一脸怒色瞪着他:“孽畜猖狂!见你这副小人奸计得逞的样子老夫就生气!” 李钦载急忙道:“爷爷,孙儿是正义的。” “你长得一副邪魔歪道的样子,何来正义?” “遗传啊爷爷,孙儿但凡不是外面捡来的,您都不该骂孙儿的长相,您自己也吃亏……” 见李勣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李钦载也不敢气他了,小心翼翼地道:“爷爷莫气,孙儿内急,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说完李钦载识趣地离开前堂,朝后院走去。 李勣在前堂内平复了怒气,随即悚然一惊,失声道:“不好!老夫的牡丹!” 然后拔腿踉跄朝后院跑去,健步如飞之姿丝毫不见名将老迈之态。 ………… 第二天一早,刘兴周又出现在英国公府门外。 李钦载终于大慈大悲在府内花厅接见了他。 刘兴周小心翼翼坐在李钦载下首,飞快扫了一眼李钦载的表情,见他表情平静,不悲不喜,刘兴周愈发心头惴惴。 “刘御史,本官奉旨审理令郎行窃伤人一桉,按理说,断桉之前我实在不该见嫌犯亲属,而刘御史在朝中素有刚正之名,你应该知道规矩,今日你我相见,可是不合时宜呀。”李钦载皮笑肉不笑道。 刘兴周垂头道:“事关犬子生死,下官不得不厚颜求见,只想为犬子陈情一二。” “哦?刘御史有话要说?” “是,犬子杉望虽年少轻狂,偶有轻佻之举,但下官敢以官职和多年清誉担保,杉望断不会做出行窃伤人之事,昨日之桉必有内情,还请李县伯明察秋毫,秉公而断。” 李钦载突然沉下脸,道:“你身为监察御史,却教子无方,直到此时仍执迷不悟。昨日桉发,你今日见了本官一不问桉情始末,二不提受害者伤情,却只知为令郎鸣冤,你现在这副样子,可对得起‘刚正不阿’四字?” “桉情经过你可知道?令郎行窃的寿礼你可知价值几何?受害者伤在何处,是否危及性命,你可曾问过?”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为令郎鸣冤,谁给你的勇气干涉本官断桉?” 一步一逼的质问,刘兴周额头已渗出了冷汗,在这位年轻人面前,刘兴周被问得哑口无言,面露惭色。 “李,李县伯恕罪,下官急怒攻心,失了体统,是下官的错。下官敢问一句,不知申国公之孙伤情如何?” 李钦载冷冷道:“令郎那一刀刺中高歧的腹部,现场血流如注,高歧至今昏迷不醒,申国公府已大乱,高家放了话,定要问令郎死罪,否则必上金殿向天子求个公道。”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含蓄的谈判 ,李治你别怂 刘兴周见李钦载不是求情,也不是打听案情,他其实是来谈判的。 案子有诸多疑点,但绝望的是,案发后刘杉望立马被拿进了大牢,人证物证也被封锁,刘兴周获取信息的渠道全被李钦载断掉了。 这种情势下,刘兴周就算喊冤也喊不出个究竟,只能登门与李钦载谈判。 明知有猫腻,偏偏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案发时犬子确实在场,也有诸多人证,如今犬子被拿问,刘兴周见不到面,心中惴惴的同时也在暗自怀疑,那孽畜该不会真做了什么吧? 毕竟平日再了解犬子的为人品行,可昨日案发时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刘杉望喝了酒。 一个品行再好的人,喝醉了会干出什么事,谁都拿不准,连醉酒的本人也拿不准,有的人发起酒疯来连自己都打,岂能以正常的逻辑去推理? 偏院的花厅里,李钦载坐在椅子上。 屋里的新奇家具是李钦载设计的,实在不耐烦古人跪坐的姿势,端正坐一会儿腿都麻了,于是打造了前世习惯的桌椅。 刘兴周坐在椅子上颇不自在,不能保持跪坐的姿势,总觉得屁股悬空,心里不踏实。 李钦载双腿平放,坐得比较端正,尽量不翘二郎腿,既不雅观,也不健康,对后代影响很大。 举个例子,双腿平放的坐姿是这样的:oo 翘二郎腿是这样的:% 天赋异禀的是这样的:‰ 嗯,装在袋子里的东西也要细心呵护,男人有时候也很脆弱的。 刚交谈了几句,实际上已经谈崩了,刘兴周是个善于观察脸色的人,李钦载劈头训了他几句,刘兴周便察觉到李钦载似乎对他怀有敌意。 “李县伯,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论案情如何,下官想当面见一见刘杉望,作为父亲,见见自己的儿子总不过分吧?还请李县伯通融一二。” 李钦载淡淡地道:“令郎被关押在雍州刺史府监牢,此案已惊动天子,案情重大,极其恶劣,为了避嫌,刘御史还是不要干预本官办案的好,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刘兴周愈发忐忑,试探问道:“若犬子罪名被坐实,不知会受何等刑罚?” 李钦载笑了:“刘御史是御史台的官员,御史台是三司之一,《贞观律》总是烂熟于心吧?令郎会受何等刑罚难道你不清楚?” “行窃伤人,伤人其实是杀人未遂,伤的还是申国公之孙,你自己想想会如何,流徙千里怕是不够呢。” 刘兴周额头冷汗潸潸而下。 刘杉望是他的独子,而且是老来得子,刘家香火全系于刘杉望一身,若真被李钦载判了个斩决,刘家这一脉算是彻底断子绝孙了。 刘兴周抬头看着李钦载,轻声道:“李县伯,不知有何别的法子,让犬子能减少刑罚?还请李县伯指条明路。” 李钦载笑得意味深长:“刘御史的话,我好像听不懂,除了秉公断案,我哪里有别的明路?” “刘御史不如回家自己反省一下为何教出这样的儿子,当然,如果能反省点别的事,那就更好了。” 刘兴周顿时一凛,这一刻他终于听懂了李钦载的话。 一上午扯了半天废话,真正有用的只有李钦载的最后一句,“反省点别的事”。 刘兴周能反省什么事? 自己最近干过什么事,他难道不清楚? 顾不得擦拭额头的冷汗,刘兴周讷讷道:“下官该死!下官不该听信风言,参劾令堂兄……” 李钦载急忙制止了他:“不要乱说话,我堂兄是否有罪尚无定论,若大理寺审断他真有罪,刘御史参劾得好!帮我李家清理了门户,我英国公一家上下都应该感谢你。” 一席话四平八稳,刘兴周呆怔半晌,只好道:“是是,下官失言了。下官的意思是,令堂兄的案子已落到大理寺,下官纵想撤回参疏,亦回天无术呀……” 李钦载眉眼不抬,轻轻叹息道:“是啊,落到大理寺了,回天无术呀。参劾他的人那么多,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刮起的这股妖风……” 看似感慨的一句话,刘兴周又听懂了,神情顿时陷入挣扎中。 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很含蓄,大概意思就是,你得给我把这股妖风的源头供出来,否则咱们没得谈。 “下官,容下官回去考虑考虑……”刘兴周咬牙道。 李钦载和颜悦色地道:“去你的吧。” ………… 长安西市旁的馆驿后院,院子中间焚着一炉檀香,袅袅的烟雾从镂空的香炉中升起,空气中透着几许禅定的味道,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安宁。 金乡县主素衣素面,不施胭脂,纤细的手抚弄着一把古琴,悠然雅致时而悲戚伤怀的琴音随着檀香升腾萦绕。 牛方智捋须阖眼,一脸陶醉地聆听金乡县主抚琴,不时点头,或是轻轻蹙眉,全靠表情评点金乡的琴技。 良久,一曲抚毕,侍女端来铜盆,金乡伸手在铜盆里净了手,嫣然笑道:“牛爷爷,晚辈此曲可能入您的耳?” 牛方智捋须笑道:“你这般年纪,能将一曲《文姬归汉》奏得如此境界,也算难得一见了。” 金乡微微嘟嘴:“就是说,晚辈琴技还是不够好?” 牛方智笑道:“《文姬归汉》,又曰《胡笳十八拍》,所述者是蔡文姬一生悲苦流离的故事,其有十八拍,时有恬静,时有激昂,时有悲戚,但最终落于对战乱失所的百姓的同病相怜,你的琴技虽好,但失之感同身受,少了一点韵味,可惜了。” 金乡谦逊地垂头道:“牛爷爷教训得是,晚辈会勤加练习,日后再为牛爷爷弹奏,定不让您失望。” 牛方智捋须赞许地微笑,眼睛却眯了起来,道:“你大老远派人将老夫从城外请到这馆驿之中,莫非只是想让老夫听你抚琴?” 金乡俏脸一红,道:“牛爷爷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 牛方智一愣:“还真有事?不要告诉老夫,又是你那小情郎惹麻烦了。” 金乡大羞,嗔道:“什么‘小情郎’,牛爷爷说话太难听了。” 牛方智哼道:“老夫说话难听?你那一脸红鸾星动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写字,‘非他不嫁’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只愿取一瓢饮 牛方智一句话臊得金乡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话呢,当然没说错,金乡对李钦载确实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不然李钦载上次入狱,这次惹麻烦,她吃饱了撑的费劲托人帮他? 不仅帮他,还帮得悄无声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若不是心里有他,金乡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岂会如此不顾脸面求人帮忙? 牛方智的话是没错,可说得太直白了,金乡一个大姑娘哪里遭得住。 牛方智已老迈,人情世故,男女小情小爱那点事经历得多了,年纪老了便懒得修饰说辞。 “心里有他就直说,遮遮掩掩的不像样子,不过老夫听说英公家那小子已成亲,以你的身份,你家那附庸风雅的暴发户亲爹怕是不会答应你给他做小,这倒是难办了……” 金乡俏脸顿时浮上几许凄然,幽幽道:“牛爷爷,不管您信不信,晚辈没想过与他会有结果,我只是……不忍见他陷于危难,想帮帮他而已,也算为自己的一番心意给个交代。” 牛方智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天下男儿多矣,才貌双全者岂独李家小子一人哉?” 金乡凄然一笑:“我只愿取一瓢饮。” 牛方智顿时语滞,叹息道:“好好,不劝你了。老夫活了大半生,知人生在世不求珠玉,不求明堂,只求一生无憾,不论你与他有没有结果,无憾足矣。” 金乡笑了,泪珠儿随着笑容一同绽放:“多谢牛爷爷懂我。” 牛方智突然叹了口气,道:“说吧,你那不让人省心的小情郎又惹了什么祸?老夫只是个做学问的人,可不一定能帮到他什么。” 金乡红着脸,将李钦载和英国公府最近遇到的麻烦都详细说了一遍。 牛方智听完阖眼沉思许久,然后睁开眼,摇头道:“朝堂上的事,老夫帮不上忙。” 金乡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牛方智却又道:“不过,御史台有几个御史,曾经是老夫的门生,老夫的话在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面前,倒也有点分量,老夫让他们去打听一番,既然事情由御史参劾李敬业而起,偌大的御史台一定会有风声的。” “若老夫的门生打听到了什么,会差人告诉你,至于以后的事,老夫可真没本事掺和了。” 金乡立马转忧为喜,起身盈盈一拜:“多谢牛爷爷康慨相助。” 牛方智笑道:“你爹这些年在老夫等人身上花了大把的钱,饮酒也好,寻欢也好,每次都是殷勤结账,不过老夫帮你这两次,算是把你爹攒下的人情全抵消了,但愿你爹将来不会揍你。” 金乡抿唇轻笑,道:“父王不会的,他不舍得揍我。” ………… 部曲们抬着礼物,李钦载来到申国公高家。 进门先拜见长辈,高真行坐在前堂,一脸无奈地瞪着他。 “你们这几个混账小子……老夫的名字该送给你们才对,你们可真行。”高真行骂道。 “是小子胡闹了,高伯伯恕罪。”李钦载低头道歉。 高真行叹道:“老夫知道你家出了点小麻烦,高家也愿意帮忙,不过你们胡闹之前能否与咱两家长辈通个气?昨日高歧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老夫吓得腿都软了,进了屋才知道是假的,被你们骗了。” “老夫昨日若被吓死,谁来偿老夫的命?” 李钦载急忙道:“高伯伯能活一百二十岁,怎会轻易吓死,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高真行气笑了:“你跟天上的神仙沾亲带故,你说老夫活多久就能活多久?” “高伯伯言重了,小子岂有如此福分跟神仙攀亲,不过小子上辈子可能跟阎王沾点亲戚关系,阎王没事老托梦给我。” “就在昨日阎王梦里对我说,高伯伯一生行善积德,攒下了大功德,定能活一百二十岁,说完还给我看了生死簿,高伯伯吉人天相,果然写着寿终一百二十岁整,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得不说,李钦载的马屁在这个年代确实清新脱俗,高真行明知他在胡说八道,却也被哄得满面红光哈哈大笑。 “你小子这张嘴真是……我家那逆子若有你三分嘴力,也不至于从小到大冤枉挨了那么多顿揍。” 说着高真行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逆子就在后院北厢房里养虱子呢,你们聚作一堆可莫再胡闹了,这次真差点吓死老夫。” 李钦载笑吟吟地行了礼,才慢慢朝后院走去。 高家的后院李钦载比较陌生,进去后来到北厢房,见高歧正撅着屁股趴在院子中间,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儿,不知在地上搅弄什么。 李钦载凑近一看,不由又惊又怒又恶心。 地上有一团黄黄又黏黏的东西,而高歧手里的小棍儿则在那团东西上搅来搅去,似乎玩得很高兴。 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去,高歧哎呀一声脸着地,恰好落在那团恶心的东西上,沾了满脸。 李钦载怒道:“什么德行,那么多好玩的你不玩,你偏偏玩屎!啊呸!恶心!想玩你可以花点钱嘛,花点!哪怕嫖呢,花不了多少钱!” 高歧哎呀呀从那团恶心的东西里抬起头,一脸凄惨道:“景初兄何故痛下毒手?” “看你拿根搅屎棍儿玩屎,我真忍不下去了……” 高歧惊怒道:“玩,玩……屎?景初兄,这是厨子做的酥糕啊,不小心掉地上,愚弟想试着捡起来莫浪费了……” 李钦载同情地看着他:“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 高歧下意识擦了把脸,见手上沾的黄黄黏黏的东西,顿时也犯了恶心,张大嘴干呕了几声,急忙叫下人打水净脸。 恢复正常后,高歧一脸幽怨地坐在李钦载对面,叹道:“愚弟为了景初兄可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了。为了装伤装病,愚弟连门都不敢出……” 李钦载打量着他,道:“你假装的伤没被人看出来吧?” 高歧拍了拍肚皮,笑道:“放心,愚弟做事比薛家那孽畜靠得住,昨日事发后便在腹部做好了伤口,刘杉望还没醒呢,我已经躺在他身边奄奄一息了。” “咱们买通了雍州刺史府的差役,也买通了午作,又有国公府的招牌挡着,没人敢来验我的伤,一切都是刺史府的午作说了算。”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案情升级 阴谋不是坏人的专利,好人也会使阴谋。 那些刚正不阿,凡事直来直去像个炮筒子的所谓正义人士,要么是沽名钓誉,要么是缺心眼。 李钦载对善恶是非的界定比较模糊,他不觉得自己使阴谋有什么不对,别人先动的手,为了把别人干趴下,任何手段都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包括眼前的这个阴谋。 李钦载,薛讷,高歧三人合谋,三个纨绔子弟便炮制了这桩阴谋,将刘杉望送进了大牢。 过程很俗套,无非是陷害,栽赃,扣帽子,但凡看过两部以上国产电视剧的人都会。 虽然俗套,但有用就行。 李钦载只需要结果。 结果就是,阴谋果然有用,刘杉望他爹已经被逼到墙角,为了保住刘家这支唯一的香火,刘兴周已不得不考虑倒戈了。 难怪坏人总喜欢玩弄阴谋,而且动辄拿好人的家眷威胁就范,刀架在脖子上一脸猖狂地要好人放下枪。 李钦载现在便是这样,虽然被道德的鞭子狠狠笞打在心尖儿上,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抽越爽。 “景初兄,接下来咱们怎么干?”高歧兴奋地搓着手问道。 “你这副奸人沆瀣一气的笑容引起我内心强烈的不适,收敛一点。”李钦载斜眼瞥着他道。 高歧的表情瞬间正义起来。 “接下来没你啥事了,好好在家里装作伤势渐重奄奄一息的样子,莫让任何人验你的伤,一验就露馅儿了。” 高歧一脸不爽:“也就是说,愚弟最近要被禁足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嗯,对了,宅在家里就算再无聊,也不要玩屎,不然我以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你来往了。” 高歧怒了:“我没玩屎!……凭啥我被禁足了?早知如此,昨日应该让薛家的孽畜装死才对。” “薛家的孽畜也被禁足了,接来下的事你们不宜参与,不然会把你们两家都拖进泥潭里。” 高歧一愣,然后露出愧疚之色,虽然愿意帮李钦载多出一份力,可他终究是国公家的子弟,他不敢把全家拖进泥潭。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必愧疚,想败家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这次你还是给你亲爹留条活路吧。” ………… 刘杉望仍被关在雍州刺史府监牢里,李钦载装模作样审了他两次,每次刘杉望都是跪在面前哭天喊地鸣冤,李钦载也不忙着断案,用了一个“拖”字诀。 对他来说,刘杉望定不定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的态度。 刘杉望等于是李钦载手里的人质,逼他爹交赎金的肉票,肉票的情绪是不必太在乎的。 刘杉望入狱的第三天,宋森来报,刘兴周闭门不出,不见任何动静。 看起来,他并无任何供出幕后指使的迹象。 李钦载有点不耐烦了,冷笑道:“敌人负隅顽抗,我们就要让他彻底灭亡!” 宋森驾轻就熟献上马屁:“李县伯又高又硬!” “这老货显然有倚仗,打算再扛一阵,我便要让他扛不下去。” 第二天,刘杉望行窃伤人一案升级了。 经百骑司查实,刘杉望在国子监求学期间多有劣迹,有十余名国子监学子揭举刘杉望求学时有偷窃事实,偷窃之物拿到西市换钱,再与长安的纨绔们花天酒地。 不仅如此,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刘杉望的亲爹刘兴周在朝为官亦有多桩不法之举。 御史台是三法司之一,初唐时期的御史台兼有审案断案的职权,刘兴周任御史期间断过的几桩案子重新被翻了出来,其中多有受贿枉法的行为,已被百骑司罗列出了证据。 下午时分,大理寺差役登门,将监察御史刘兴周锁拿下狱。 第三天,刘兴周的案子开始扩大化,从刘杉望行窃伤人案牵扯出了他的亲爹,他亲爹下狱后,又牵扯出了御史台多名御史的枉法行为。 长安百骑司最近忙翻了,侦骑四出,日夜不休。 说来也巧,被卷入此案的几名御史,恰好是当初参劾李敬业的那几个人。 当这几名御史也被大理寺锁拿后,朝堂众臣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行窃伤人的案子,分明是针对御史台的一次清洗。一桩小案渐渐变成了大案,拔出萝卜带出泥,已有十几名御史被卷入其中。 接下来,李钦载要干什么?他究竟想怎样?重要的是,小案办成大案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天子的意思? 御史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同僚一个个被锁拿,当即便联名上疏,请求天子将李钦载停职,勿使株连蔓引,多伤无辜。 不仅如此,许多御史更参劾李钦载诸多不法事,当年李钦载还是个纨绔,横行长安时确实造了不少孽,留了不少把柄,这一次被御史们利用起来,铺天盖地向尚书省参劾,并请天子下旨三法司严查。 这一次,向来游离于朝堂之外的李钦载,与御史台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 漫天的奏疏飞入太极宫,堆积在李治的案头,谁知李治的态度却很模糊,表面上应承此案当秉公严查,绝不株连无辜,但同时对李钦载又接连锁拿了几名御史的举动,李治却保持沉默。 到了这时,朝臣们终于看懂了。 这根本是李治的默许,甚至授意下,对御史台的一次清洗。 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然而或许是最近御史们跳得太欢了,甚至打起了三朝功勋英国公府的主意,这已引起了天子的不满。 天子让并不属于三法司的李钦载处置此案,已经释放了一个很强烈的信号,可笑的是朝臣们开始时还以为不过是长安纨绔子弟们一桩寻常的纠纷。 图穷匕见之后,朝臣们终于明白了,但同时也来不及了。 李钦载已对涉案的御史们高高举起了屠刀,屠刀还未落下,但心虚的人已开始胆寒颤栗。 同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大理寺锁拿的十余名御史中,有一名御史当夜不堪忍辱,突然愤慨撞墙而亡。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遍了朝堂,整座长安城炸锅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重要消息 李钦载也是第二天一早听到这个消息,然后不由懵了。 谁都不清楚这名御史的死究竟是真的愤慨撞墙而亡,还是被人杀害,试图将事态扩大,以达到震慑李钦载,逼他收手的目的。 大理寺丞沉世吓得面无人色,御史在大牢里死亡,他这个寺丞是要担直接责任的。 为了查清真相,将责任推卸下来,沉世急忙召集了午作验尸。 可是更麻烦的事出现了,大牢里剩余的十几名御史闻知同僚撞墙而亡,顿时兔死狐悲,于是集体绝食,不食水米。 消息报到李钦载这里,李钦载也变了脸色。 被锁拿的御史受贿枉法是事实,一个两个死在大牢还可以说他们是畏罪自杀,但若是十几个御史同时死在牢里,可就不是一句“畏罪自杀”能交代得过去的。 宋森抹着额头的汗,向李钦载禀报过后,李钦载一脸凝重,眉头紧锁。 没想到朝堂争斗竟如此残酷,一言不合就是一条人命没了。 接下来,究竟是查还是不查? 堂兄仍被关在牢里,刘兴周仍一言不发,关于英国公府的流言越来越多,李钦载这个办桉的人也被卷入了旋涡中。 似乎一切都越来越被动了。 无数参劾他的奏疏飞进太极宫,李治究竟还能帮他扛多久? 更要命的是,李治身边还有一个对他不爽的皇后,若再吹几句枕头风,这一次可就败得彻底了。 李钦载不能败。 他若败了,不仅堂兄可能会被流徙千里,而且英国公府的清誉也将受损,家道从此势微。 今日别人咬英国公府一口,结果发现没事,很难保以后任何阿猫阿狗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他背负着家族的兴衰重任,若承认了失败,从此恐怕真的就只是个乡村教师了。 李家的院子里,李钦载独坐许久,陷入沉思。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罢了,老夫进宫见一见陛下吧。” 李勣在他身后叹息。 李钦载回过神,转脸时已变了表情:“爷爷,咱们还没败。” 李勣哼了哼,道:“非要弄到鱼死网破才叫败?老夫领兵一生,战场上惨胜即是败,失败就失败,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下次再战便是。” 李钦载沉默半晌,叹道:“爷爷,孙儿不是安慰您,我们没到失败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承认失败。” “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爷爷英雄一世,怎能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自己的面子,孙儿万死亦不敢让爷爷的清誉受半点损伤。” 李勣大笑道:“你能如此想,咱们李家落魄不了,老夫纵向天子承个错儿又有何妨。” 祖孙正说着话,管家吴通来报,金乡县主在门外求见五少郎。 李勣和李钦载一愣,彼此互视一眼,李钦载浑身一激灵,他从李勣的眼里看到了杀气。 “孽障,你又造了什么孽?”李勣怒道。 “孙儿拿身边所有亲朋好友十八代祖坟里的棺材发誓,孙儿清清白白,啥都没干过!” 誓言既毒又诚挚,李勣怒哼一声,道:“你已是成了亲的人,纵要收妾室,金乡县主也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给老夫绝了不该有的念头!” 李钦载又急又气,撩起衣袍下摆道:“爷爷若不信,孙儿愿自宫以证清白!” 李勣环胸冷笑盯着他,不但不着急,反而跃跃欲试。 李钦载颓然叹气,他突然想起来,老头子孙兴旺,不差他这一个孙子,李家香火多,耗得起。淘汰掉一个挥刀自宫的傻缺,对李家的基因优化来说是好事。 悻悻放下衣袍下摆,李钦载若无其事地对吴通道:“请县主偏院花厅等候。” 李勣没再说话,而是指了指他,警告的意味十足,最后拂袖而去。 李钦载叹了口气,来到花厅。 花厅内,金乡县主正在来回踱步,见李钦载走进来,金乡立马迎上去,道:“你是不是又惹了祸?” 李钦载一愣,见金乡一脸焦急,又打量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她,竟鬼使神差地脱口道:“胸咋瘦了?” 金乡睁大眼睛看着他。 李钦载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好像瘦了……” 金乡俏脸一红,杏眼瞪着他道:“不对,你刚才说的不是这句。” 李钦载嗔道:“傻孩子,多吃点肉,你看你都有幻觉了……” 金乡恨恨瞪了他一眼,道:“听说大理寺监牢里一名御史死了?” 李钦载好奇打量她:“你一个皇室宗亲,对朝堂的事如此关心作甚?” 金乡脱口道:“我关心的哪里是什么朝堂事,分明……” “分明什么?” “没什么!总之,我听说你又惹麻烦了……” “然后呢?” “然后,特来送你一个消息。” “啥消息?” 金乡本想难为一下他,拿一下乔,然而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顾不得调戏他了,急忙道:“当世大儒牛方智在御史台有几位门生,他们打听到最近针对你们英国公府的幕后指使是谁了。” 李钦载顿时坐直了:“谁?” 金乡缓缓地道:“御史中丞袁公瑜。今年朝中改了官职名,御史中丞又称司宪大夫。” 李钦载皱眉:“袁公瑜?他是何人?我记得我家没人与他结过仇呀。” 金乡叹道:“朝中为官,蝇营狗苟,不一定非要结仇才会敌对。” “道理我都懂,可……我家真没与他结过仇呀。” 金乡杏眼圆睁:“你非要跟我争个曲直么?” 见金乡生气又着急的模样,李钦载心头一动。 其实他早已隐隐有察觉,金乡对他似乎有点不一样的男女情愫,上次入狱时她托牛方智帮他,这次惹了祸事她又送来一位了不得的初唐四杰之一,还帮自己打听出了如此重要的消息。 她从未表露过什么,但她的种种举动,已经表露太多太多了。 李钦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对一个钟情于他的绝色女子,说不动心未免太装蒜了。 男人就是这么肤浅,一见钟情向来先看美貌,金乡县主绝色貌美,李钦载怎能不动心? 可是……他与她终究横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她的身份注定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结果。 生命里应该出现的人,一定会出现,应该离去的人,也一定会离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会 但凡情商稍微够用,就能察觉到金乡的情意。 她就差把喜欢俩字刻在脸上当纹身了。 李钦载不是傻子,金乡几次帮他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惜的是,他无法回应她。 这个年代妻妾成群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和金乡不一样,李钦载不可能休妻,金乡也不可能做妾。 若跟她超越了男女关系,在这个年代只能叫“私通”,别人的嘴里说起来是一桩风流韵事,但对崔婕和金乡来说,无疑都是人生的崩塌。 “李县伯,情势很严重,不知道我带来的消息能不能帮到你,牛爷爷说你若不蠢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金乡轻声道。 李钦载皱眉:“因为这件事,你欠了牛方智的人情?” 金乡将头扭到一边,道:“他欠我父王的人情,不过是以前寻欢作乐的一些花账,这次算是抵消了。” 李钦载瞠目结舌,瓜婆娘还没出嫁就开始坑爹了,若真娶了她,滕王过不了两年就得上街要饭。 牛方智这个人李钦载认识,当初火烧王氏祖宅时,牛方智跟他闹得很不愉快。 不过大儒毕竟是大儒,私人恩怨和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的,还人情也好,主持正义也好,终究算是不计前嫌帮他打听到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你爹的狐朋狗友还不错,老牛这人能处,回头给他备一份厚礼,”李钦载笑道:“既然跟你爹一个路数,那就托人买一对新罗婢送他。” “听说新罗婢温柔解语,很会侍候男人,老牛这把岁数让新罗婢侍候可能会折点寿,但人这辈子图的就是个开心,能被爽死也算喜丧了。” 金乡怒道:“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不像人话,人家牛爷爷好心帮你,你却想折他的寿,还是人吗你。” 李钦载嗤笑:“你实在是太不懂男人了,不信的话你当面问老牛,一堆金银珠宝和一对美貌的新罗婢放在他面前,问他会选哪个,他若选金银珠宝的话,我跟你姓。” 金乡冷笑数声,随即回过神来:“又想坑我!咱们不是同一个姓么?” 李钦载也反应过来了,啧,金乡是皇室宗亲,她的真名叫李芯,“金乡”大约是她的网名。 而李钦载的姓是赐姓,当年高祖李渊赐给爷爷李勣的,总的来说,大家都跟皇室沾点亲。 好吧,又多了一个无法在一起的理由。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袁公瑜是御史中丞,掌管朝中御史台,这次是他在暗中指使针对你们英国公府,天子与你私交甚厚,不如你进宫觐见天子,请天子为你主持公道。”金乡低声建议道。 李钦载摇头:“无凭无据的,天子如何为我主持公道?再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袁公瑜应该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金乡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袁公瑜背后还有人?”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爷爷是英国公,三朝功勋,辅政之臣,他可不是软柿子,一个御史中丞在毫无仇怨的情况下对我家出手,你觉得这正常吗?” 金乡讷讷道:“那他背后是,是……” 李钦载摆了摆手:“别猜,英国公府本就树大招风,近年又出了我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妖孽天才,愈发引人嫉妒。” “那些心理阴暗的人是见不得别人家一直兴旺下去的。照你这样猜下去的话,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我家垮下去。” 金乡哼了一声,琼鼻一皱,眼里却有了笑意:“不要脸……” 李钦载笑道:“事情留给我来解决吧,你送来的消息对我很重要,接下来我大概有了头绪了。” 金乡俏脸一红,道:“有用就好,我……我其实是为了婕儿,她好不容易有了好归宿,我不忍见她的日子过得不安宁,不管怎么说……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李钦载笑道:“我懂,我懂,你当然是为了婕儿,不然呢?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 金乡俏脸愈发通红,嗔怒道:“当然不可能为了你,你……你把我父王的钱骗光了,我都恨死你了。” 李钦载叹道:“就骗了你爹一点钱,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 “过不去!除非你把钱还我。” 李钦载立马转移了话题:“你推荐的那个骆宾王不错,有几分本事,这事儿我得多谢你,给我推荐了一个难得的人才。” 金乡语气顿时变得柔和起来:“那个书生投的行卷我看过,算是有几分才干,父王是藩王,门下的幕僚已不少,而你这两年一直单打独斗,身边缺个人为你查遗补漏,也该收几个幕僚了。骆宾王此人正合适。” 李钦载点点头,深深地看着她:“你好像帮过我几次了,多谢你。” 金乡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生硬地道:“我……只是帮婕儿。你好好待她,便算是谢我了。” “欠你的人情太多,我不知如何还你,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吗?”李钦载问道。 金乡摇头:“我衣食无忧,不求名利,没有地方需要你帮忙。” 抬头望着李钦载一笑,金乡眼中突然泛起几许调皮之色,道:“不如你先欠着人情,有朝一日我遇到麻烦,需要你帮忙,你不可推辞,如何?” 李钦载神情一整,面朝北方遥遥拱手:“只要不违武林侠义之道……” “喂!你正经点儿!”金乡薄嗔道。 “好,我答应你,哪怕你要杀的是好人,我都帮你递刀。”李钦载正色道。 金乡感动地笑了,眼神里带着难得一见的狡黠:“是看在婕儿的面子上,还是纯粹为了我?” 李钦载想了想,道:“纯粹为了你,与任何人无关。” 金乡眼眶一红,仍笑着道:“有你这句话,死亦无憾。” 说着站起身,轻声道:“我走了,会帮你继续打听的,你赶快想办法度过这一劫。” 李钦载起身相送,却不料金乡突然转过身,罕见地大胆盯着他的眼睛,鼓足了勇气道:“李钦载,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会不会……” 话到此处突然止住,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泄掉,金乡摇摇头,凄然一笑,转身离开。 背影孤独而坚定,那道鸿沟,她跨不过去。 李钦载定定注视着她的背影,彷佛已明了她言中未尽之意,良久,低声呢喃道:“……会。”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报仇要趁早 一半是撩人心弦的暧昧,一半是意难平的遗憾。 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总有几抹蚊子血留在心口膈应,也总有几道白月光照亮余生的路。 写诗写词写歌,那些求而不得的缘分才会让人刻骨铭心。 金乡走后,李钦载在院子里独坐许久,幽幽叹了口气才起身。 遗憾,留在心里就好,不要揭开它,岁月终究会将它彻底封印。 有了金乡提供的消息,李钦载当即吩咐刘阿四请来了宋森。 然后李钦载告诉宋森,去一趟大理寺监牢,把袁公瑜的名字告诉刘兴周,毁掉他最后一份筹码,然后静等刘兴周的选择。 李钦载相信,刘兴周的选择不会让他失望。 不出李钦载所料,刘兴周果然是个聪明人,当幕后指使被暴露出来,刘兴周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当即便痛哭流涕向宋森认罪。 果然,刘兴周当初参劾李敬业,皆是受袁公瑜指使。 刘兴周是监察御史,他的顶头上司便是御史中丞袁公瑜,上司的指使他当然不敢不听,尽管明知英国公府对他来说是个庞然大物,可他还是上疏参劾,挑起了是非,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宋森拿到刘兴周的供状后,第一时间递给了李钦载。 看着手里的斑斑供词,和鲜红的手印,李钦载将它折叠起来,悠悠笑道:“终于,又掌握主动了!” 宋森小心翼翼地道:“李县伯,袁公瑜可是朝中三品,手握三法司之一的御史台,权势非寻常朝臣能比,李县伯当谨慎行事。” 李钦载点头,道:“谨慎,我当然会谨慎,三品官儿嘛,好大,吓死我了……” 宋森刚松了口气,谁知李钦载突然暴喝道:“刘阿四,老魏!” 二人飞身闪出,站在李钦载面前抱拳行礼。 李钦载语气冰冷道:“召集府中部曲,我要拜访当朝御史中丞!” 二人应命转身离去。 宋森大惊:“李县伯,你要作甚?” 李钦载眼中一片冷意,道:“拜访袁中丞呀,你刚才没听清?” 宋森颤声道:“你……你这好像不是‘拜访’的样子。” 话音刚落,府中部曲已召集了近百人,每人腰挎横刀,杀气腾腾地站在院子中间,一齐朝李钦载抱拳行礼。 “禀五少郎,府中部曲已集结!”刘阿四凛然喝道。 李钦载冷冷道:“出发!” 一声轰应,英国公府大门敞开,百名部曲鱼贯而出,带着凛冽的杀气来到门外大街上。 街上行人见英国公府突然走出如此多的人,一个个面目不善的样子,顿时吓得远远躲避,神情惊惧地交头接耳窃窃议论。 部曲们走出大门后,李钦载跟在后面一脚跨出门槛,负手看了看四周,然后一挥手下令出发。 宋森跟在后面,心头沉甸甸的,御史中丞可是三品大员,李县伯该不会……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不会吧? 总感觉要出事,宋森咬了咬牙,转身朝太极宫奔去。 ………… 带着部曲穿行大街小巷,来到延康坊,袁公瑜的府邸就在延康坊。 百人队伍走到袁公瑜的府门外,门口有袁府的部曲值守,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手里紧紧握着刀柄,袁府的部曲们顿知来者不善,立马紧闭大门,数名部曲横刀拦在府门外。 “此地袁中丞府邸,尔等意欲何为?”一名部曲大喝道。 李钦载懒得搭理他,道:“阿四,全部拿下!” 刘阿四暴喝一声,上前用刀鞘朝部曲膝盖上狠狠一磕,袁府部曲惨叫跪地,李家部曲一拥而上,将袁府部曲们一齐拿下,捆了个结实。 李钦载眯眼打量袁府的门楣,嘿嘿冷笑:“这大门还是不如我英国公府气派。” 刘阿四捧跟道:“五少郎说得不错,这袁府看起来像破落户。” 刚才一番打斗,已吸引了无数围观的武侯和百姓,然而见李钦载气势汹汹,武侯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好派人紧急禀报巡城的金吾卫。 不理会周围百姓的窃窃议论声,李钦载大声道:“既然像个破落户,索性让我来给袁中丞重新搞个装修……” “阿四,拆了袁府的门,门楣一切全拆了!” 刘阿四大声应了,一挥手,百名部曲蜂拥而上,早就准备好了的撬棍,铁铲,绳索纷纷拿出来,开始拆卸袁府门楣。 一阵轰隆大响后,袁家的府门被彻底拆毁,原本光鲜的大门变成了一堆废墟,紧闭的大门轰然倒地,袁府已成了一个不着寸缕的小姑娘,任人轻薄。 李钦载挥手,道:“冲进去,见人就揍!” 刘阿四眼皮跳了跳,他在国公府待了多年,知道事情的轻重,若真冲进去揍人,这个仇可就结大了。 正在思考措辞劝谏李钦载,谁知一旁的老魏却跳了出来,一马当先冲进了袁府。 见老魏带了头,李家部曲当然不客气,跟着一同冲了进去。 袁府内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如狼似虎的部曲们见人就揍,无论管家杂役还是账房,只要能看到的人影,都逃不了一顿海扁。 李钦载仍站在门外不动,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 刘阿四嘴唇嗫嚅几下,终究忍不住道:“五少郎,这个……会不会有点过了?回头您不好收场呀。” “收啥场?我李钦载在长安城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袁公瑜敢暗算我英国公府,就要承担后果。横行长安多年,刚修身养性打算做个乖孩子,别人就以为我成了软柿子,呵呵,我这个软柿子倒要看看能不能崩了他的牙。” “阿四,既然已经是死仇了,就千万不要再留任何情面,今日我若给他喘息之机,明日他就会集结一切力量弄死我,明白吗?” 刘阿四苦着脸看了看横冲直闯的李家部曲,反正都已闹成这样,什么都挽不回了,于是只好唯唯应是。 当袁府的下人们被李家部曲揍得抱头鼠窜,就连看门的狗都被部曲们赏了几个耳光,袁府的后院终于有一群人仓惶跑了出来。 “竖子尔敢!”当先一位中年人瞠目暴怒喝道。 李钦载负手站在门外,懒洋洋地道:“不要理他,继续打,继续砸。” 李家部曲毫不犹豫地继续打砸,从门内照壁到前院回廊,从曲径花草到前堂摆设,如同被大军碾压过后一般,很快被砸得稀烂。 当先跑出来的中年人明显便是袁公瑜,而且他好像还认识李钦载,浑身气得直哆嗦,被两名丫鬟左右扶住,双目赤红颤声道:“好,好!英国公的威风老夫今日算领教了!” 李钦载凛然冷笑:“没错,这就是我英国公府的威风,谁敢招惹我英国公府,这就是下场!袁公瑜,你做了什么,需要我大声说出来吗?” 袁公瑜怒道:“本官做人做官清清白白,何惧宵小污蔑,你倒是说说,本官究竟做了什么?” 李钦载掸了掸衣衫下摆的灰尘,抬步走到袁公瑜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份供状,朝他胸口一拍,道:“袁中丞你慢慢看,看完告诉我读后感。” 说着李钦载又朝部曲们喝道:“去后院看看,袁公瑜是否有子嗣躲在里面,给我揪出来,打断他的腿!” 老魏再次一马当先冲进了后院。 袁公瑜甚至来不及看供状,见李钦载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李钦载,尔安敢如此跋扈!不怕朝廷王法么?” 李钦载笑了:“袁中丞不妨先把供状看完,咱们再来聊王法。”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敢做敢认 一个县伯敢抄御史中丞的家,算不算把天捅破了? 严格说来,并不算。 换个说法,英国公的孙子把御史中丞的家抄了,听起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御史中丞虽掌管朝中御史台,三法司之一,可英国公是三朝功勋,辅政之臣,他的纨绔孙子跋扈猖狂,把御史中丞的家砸了个稀烂。 算惹祸吗?当然算。 可充其量只算中等意思的祸。 李钦载准备动手前自然是已经有过冷静的考虑,他的跋扈是做给外人看的,但要是有人真把他当个没脑子的纨绔,那就大错特错了。 袁府内外一片鸡飞狗跳,李家部曲皆是当年跟随李勣南征北战的悍卒,什么场面都不憷,哪怕是打砸御史中丞的家,他们也一丝不苟地执行李钦载的命令。 前院,前堂,偏厅,回廊,能拆能砸的都差不多了,后院一片鬼哭狼嚎,下人们抱着头一边惨叫一边抱头蹲在角落。 袁公瑜快气疯了,双目赤红地瞪着李钦载,喝道:“李钦载,今日你闯下大祸,你祖父纵是三朝功勋也保不下你,本官若不参你流徙千里,这些年的官儿就算白做了!” 李钦载站在门外的废墟便,津津有味地欣赏打砸袁府的场面,懒洋洋地道:“袁中丞,别忙着放狠话,你先看看手里的那张供状再说,打官司?呵呵,打到金銮殿我也不理亏。” 袁公瑜展开手里的供状,仔细瞥了一眼,接着脸色大变。 上面字字句句皆是对他的指控。 指使御史联名诬陷李敬业的是他,长安城里散播针对李勣多年前杀降掳财的是他,最近长安朝野隐隐对英国公府发难的各种流言蛮语都是他。 大理寺里关了十余名御史,袁公瑜敢肯定这群被关押的御史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稍微用点刑具就能将他卖得干净彻底。 人证,物证,收集这些很难吗?一点都不难。 看完供状后,袁公瑜脸色苍白,失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捏着供状的手不停发抖。 这张供状若被呈上金殿,可是一桩惊天大丑闻,他袁公瑜的下场将是怎样的凄惨。 “我,我……”袁公瑜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 李钦载冷笑:“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也知道你也是某个人的棋子,没关系,我不强求你供出背后的人,但你既然参与了,便该承受后果。” 正说着,后院一阵凄厉的哭喊,老魏和几名部曲拽着两位年轻人来到李钦载面前。 “五少郎,此二人是袁公瑜的公子,如何发落?”老魏问道。 李钦载盯着两个年轻人,又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袁公瑜,眼中厉色一闪,道:“长子断一腿,此事作罢。” 袁公瑜回过神不由大惊,李钦载冷冷道:“袁中丞,你是天子敕命大员,身负皇恩,我若对你动手便是对天子不敬,便让你的犬子代你受过吧。” 话音落,老魏抄起一根方头铁镗狠狠朝袁公瑜的长子右腿砸下。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旋即寂静无声,袁公瑜的长子已痛得昏迷过去。 李钦载却浑若无事般掸了掸下摆,道:“事情我做下了,不怕承认,今日贵府所受劫难皆是我李钦载干的,官司打到天子面前我也认。” 盯着袁公瑜的眼睛,李钦载阴沉着脸一字一字缓缓道:“袁中丞,欢迎你来报复,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下次再敢招惹我英国公府,就要做好全家死绝的心理准备,我不会给敌人反扑的机会。” 袁公瑜直视他的眼睛,心中却又怒又惧又惶恐。 砸了袁府,又打断了袁家长子的腿,李钦载觉得差不多解气了。 重要的是,李敬业只是被陷害蹲了大牢,身体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李钦载加诸在袁公瑜府上的惩罚应该够了。 毕竟是御史中丞,事不可做绝,不然李钦载回头没法对李治交代。 看着袁府内外一片废墟瓦砾,和痛昏过去的袁家长子,李钦载对自己的战果很满意,挥了挥手,下令部曲集结回府。 在部曲们的护侍下,李钦载大摇大摆离开,纨绔跋扈之状令人生畏。 ………… 同一时间,消息传遍长安。 英国公之孙不满堂兄被构陷,愤而打砸御史中丞府邸,并打断了袁公瑜长子的腿。 整个长安城都震动了。 朝野臣民议论纷纷,不同的是,朝臣们愤慨激昂,而百姓们则事不关己吃瓜吃到撑。 多少年,多少年没见过这般无法无天的狂徒了! 不愧是三朝名将功勋府里出来的子弟,行事就是硬朗。 相比市井坊间如同八卦传闻般的津津乐道,朝堂上却炸开了锅。 一时间参劾李钦载的奏疏漫天飞舞,御史台二十余御史跪在太极宫门前,声泪俱下请求面圣,异口同声要求天子严惩恶贼狂徒。 李治听到这个消息也震惊了,呆怔许久,才一脸苦笑地吩咐王常福,让跪在宫门前的御史散去,并借口贵体抱恙,罢朝三日。 事情闹得太大,几乎是捅破了天,贵如天子李治者,也不得不暂避风头躲个清静。 李治万万没想到,李钦载处理此事的方式竟如此刚烈,三品御史中丞的家说拆就拆了,得罪整个御史台都不在乎。 这小子……是真不怕事大啊,难怪当年纨绔的名声那么难听,人家猖狂起来是真的狂。 李钦载打完砸完就回家补觉去了,浑然不知此事在长安城闹得多大,连天子都不得不躲事儿了。 入夜,长安城刚刚从喧嚣恢复宁静,一道人影从废墟瓦砾中走出来,上了马车后匆匆朝东行去。 马车来到李义府的府邸后门外,早有下人站在门口等候,将马车里的人领到府邸后院的书房中。 李义府盘腿坐在蒲团上,神情凝重地翻阅一道道奏疏。 袁公瑜走进书房,李义府却眉眼不抬,彷佛不知道有人进了门似的。 袁公瑜却一脸愤怒地瞪着李义府,道:“李郡公,你当初说不会有后患,今日我府邸被砸,长子被打断了腿,不知李郡公何以教我?”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登门赔罪 昏暗的烛光下,李义府那张苍老的脸明暗交替,衬映得愈发阴鸷。 袁公瑜坐在他面前,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今日在李钦载面前吃了个大亏,不仅家被砸了,儿子的腿被打断了,袁公瑜也沦为了全城的笑柄。 奇耻大辱,皆因一桩冤案而起。 袁公瑜并不是这桩冤案的炮制者,而是执行者。 如今执行者被暴露出来,被李钦载狠狠给了一个教训,还被李钦载拿住了把柄,随时都有被罢官问罪的危险,但炮制者却毫发无伤,这不由令袁公瑜忿忿不平。 所以他今夜悄悄来到李义府的府邸,只办三件事。 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相比袁公瑜的愤怒,李义府的表现却颇为平静,淡淡地道:“袁中丞稍安勿躁,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袁公瑜冷笑:“你们躲在背后无事,当然能冷静,倒霉的人是我,今日府邸被砸,犬子被打断腿,还被李钦载拿住了把柄,教我如何冷静?” 李义府皱眉,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被他拿住了把柄?什么把柄?” “刘兴周在大理寺监牢里招了,说是受我指使的。那张供状若被呈到天子面前,我不仅会被罢官,或许还会被流徙千里。” 李义府眉目渐缓,道:“无妨,朝中有人会保你的。” “我已暴露,成了弃子,谁会保我?” 李义府缓缓道:“老夫不能说,但你放心,定有人保你。” 袁公瑜冷笑,李义府的话他一個字都不信,混到御史中丞这个官职地位,朝堂里什么腌臜肮脏的事情没见过? 出卖盟友,背后捅刀,这事儿他不仅见过,还亲自干过。 如今他没了价值,被暴露于朝野之间,谁会费力不讨好保护一枚弃子?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招惹这桩麻烦?”袁公瑜失神地叹息。 李义府也叹道:“英公那个孙儿的反应,委实出乎老夫意料,老夫原以为李敬业出了事,李钦载顶多四处奔走,为证堂兄清白,却没想到他避开此事,另辟蹊径给御史台设了一个崭新的局……” “此子有些斤两,这次是老夫败了。”李义府摇头叹道。 袁公瑜冷冷道:“李郡公败了,连累的却是我,我从贞观年入仕,历经数十年才爬到这个位置上,一生蝇营所获,一朝尽丧。” “三日后的朝会,若李钦载将供状拿出来,我不仅名声臭了,官职没了,全家都会被牵连,李郡公,下官做的一切可都是按您的吩咐办的,我若入狱,怕是熬不过大理寺的刑具……” 李义府眉头一掀,瞬间明白了袁公瑜话里的威胁之意。 袁公瑜的意思很清楚,我若进了大狱,你不保我的话,我一定把你招出来,大家一起玩完。 “袁中丞冷静,老夫对天发誓,一定保你平安无失。”李义府急忙安抚道。 袁公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下官对李郡公向来深信不疑,一切便拜托了。” 两人本是利益同盟,说完了正事,彼此都没有闲聊的心情,于是袁公瑜告辞离去。 李义府独自坐在书房里,浑浊的老眼出神地盯着矮桌上昏暗摇曳的烛光,良久,狠狠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 大清早,英国公府的院子已经有了动静,下人们在管家的安排下清扫各个角落,丫鬟们端着铜盆柳枝站在主人房门外等主人起床侍候。 管家吴通匆匆走向后院,拽过一名路过的丫鬟,让她请五少郎起床。 丫鬟一脸惊惧地拍了拍李钦载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李钦载不爽的怒吼声,丫鬟吓得珠泪涟涟,转告了吴管家的话后落荒而逃。 许久之后,房门打开,李钦载一脸起床气,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令下人纷纷绕路而行。 昨日回府后便被李勣拎到后院教训了半天。 爷爷训孙子其实很麻烦,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骂脏话,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骂爽就完事。 但李勣不行,骂李钦载都得讲究措辞,一定要小心翼翼避开祖宗十八代,因为他每一句深情问候对方的十八代亲人,理论上都是自己的十六代亲人。 相煎何急! 搞得李勣每次痛骂李钦载时脑子转得特别快,如同参加科考似的咬文嚼字,句句斟酌。 太操心,太烧脑了,所以李勣最近已经很少骂李钦载,哪怕这孽畜几泡尿祸害了自己好几株心爱的牡丹,他都选择能忍则忍,尽量不骂人。 然而这一次李钦载做得实在太过分了,李勣不骂都对不起祖宗十八代。 事情交给李钦载解决,李勣原本是放心,这孽畜虽然性子沉稳中带点野,可终究做事还算靠谱。 万万没想到,李钦载昨日招呼都不打,带着部曲出门便砸了御史中丞的家,还把人家长子的腿打断了。 行径如此恶劣,旁人看英国公府愈发骄纵张狂,李勣怎能不怒? 于是李钦载昨日回府后,李勣再也顾不上伤及祖辈先人无辜,拎着李钦载破口大骂了一顿。 李钦载顶着满头唾沫星子回了房,一觉睡到天亮,还没睡到自然醒,丫鬟便吵醒了他,告诉他前堂有贵客求见。 李钦载的起床气本就不小,闻言顿时怒了。 穿戴之后气势汹汹赶到前堂,他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扰他清梦,如果混得没他好的话,必须教训一顿。 赶到前堂,李钦载立马冷静下来,他认出了这位不长眼的东西。 理论上,自己混得没他好,必须忍。 不长眼的东西姓李,名义府,爵封河间郡公。 李钦载和李义府曾经过过冲突,厌胜案那一次,在宗正寺里,李义府代武后赐毒酒,差点害死两位公主,李钦载一腔义愤将两位公主从李义府的手里救了下来,从此也跟李义府结了仇。 这次李敬业被陷害,英国公府被流言所累,李义府是李钦载第二个怀疑对象,第一个是武后。 见李义府清早登门,李钦载眼睛眯了眯,仿佛明白了什么。 哈哈一笑走进前堂,朝李义府行了个晚辈礼,李义府也捋须呵呵直笑,一口一声李家麒麟儿又变帅了云云。 两人之间的气氛客气又融洽,当初宗正寺爆发的正面冲突两人仿佛同时忘得干干净净了。 闲聊了许久,李钦载才试探问起李义府的来意。 李义府笑容渐敛,叹了口气,起身二话不说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 李钦载一脸受惊的样子,急忙扶住了他:“李郡公这可使不得,折煞小子也。” 李义府叹道:“这一礼,是向李县伯赔罪,老夫敢做也敢认,近日贵府几桩麻烦都是老夫幕后指使。” 李钦载愣了。 他隐约明白李义府登门的来意,但委实没料到这老货竟如此直白。 天聊死了啊,你都如此直白了,我该怎么办?抄起酒壶砸爆你的狗头吗? 李义府的坦率,倒把李钦载整不会了,一时间愣在当场,久久没吱声儿。 李义府见他没反应,不由惴惴道:“李县伯,李县伯!咳,老夫今日是来赔罪的,都是我干的,你要不要说点什么?” 李钦载回过神,开始扭头四顾。 李义府眼皮一跳,就在李钦载找到一只银质的酒壶握在手里时,李义府眼疾手快也握住了它。 好险呐,差点被砸爆狗头。 “李县伯且慢,听老夫解释一二如何?” 李钦载微笑:“你说,我洗耳恭听。” 话说得客气,语气也和善,可握着酒壶的手仍没松开。 李义府握着酒壶的另一头,也不敢松手,另一只手则拽住了李钦载的另一只胳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姿势像极了跳探戈的一对逼人……璧人。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震惊的真相 李义府的痛快,实在令李钦载感到吃惊。 谁是主谋李钦载多少有些预感,李义府正是他的怀疑对象之一,而且可能性很大。 李钦载揪出了刘兴周,揪出了袁公瑜,就在他想继续往下查时,死活没想到李义府主动登门,痛快地承认了。 这个操作委实令李钦载始料未及,一时间李钦载都在怀疑李义府是不是脑子抽风了,或者说,他主动认罪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李义府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同时也保持着郡公的不卑不亢。 “李县伯且听我一言,老夫实有苦衷……”李义府叹道。 李钦载放下了酒壶,眼睛不由自主朝堂外瞥了瞥。 这时候应该叫一队刀斧手埋伏在廊下,李义府的解释若不能让他满意,立马摔杯为号,冲进来把他剁成狗肉之酱,就很应景。 最好再叫一个项庄进来舞剑,扭胯劈叉什么的,吓唬吓唬他,让这老货的狗嘴说话前先想清楚,怎样才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说吧,我等着呢。”李钦载皮笑肉不笑地道。 李义府先将李钦载手里的银壶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觉得离李钦载有点近,于是索性把它握在手里,后退两步。 “李县伯恕罪,老夫也是逼不得已,令堂兄李敬业入狱是老夫布的局,这个局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布下。” 李钦载若有所思:“柳州那对犯人夫妻被流徙琼南,是你派人去杀了他们,布置好了杀人现场,然后又让儋州刺史快马报于长安,给我堂兄扣了个杀人灭口的帽子,这一来一回的,三个月差不多够了,是吗?” 李义府赞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李县伯心思聪慧,老夫钦佩。” “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你继续说。”李钦载冷冷道。 李义府又道:“关于英国公府的流言,也是老夫派人散播出去的,当年英公奉旨北征薛延陀,所谓杀降,实属子虚乌有,同行者有兵部尚书崔敦礼为证,相关诸事皆记于史官之笔……” “至于掳财……”李义府说着犹豫了一下,迅速看了李钦载一眼,随即道:“李县伯,英公掳财……是真有,不过所掳之财多赏赐部将,此事亦记于军中书记。” 李钦载哼了哼,道:“我爷爷打仗那么辛苦,弄点钱花花怎么了?再说,不都赏赐给部将了吗?说明我爷爷是个公正无私的名将。” 李义府急忙附和道:“是是,老夫对英公向来敬仰,与英公同为朝中同僚,是老夫毕生荣幸……” 李钦载冷笑:“嘴上说着荣幸,转过身就毫不犹豫捅了他一刀,李郡公,你的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呀。” 李义府叹道:“老夫说过了,我有苦衷。” 李钦载微笑道:“我等着听。” 李义府缓缓道:“朝中同僚背地里皆谓老夫为‘李猫’,盖因老夫笑中藏刀,以柔而害物,故以奸佞名之。” 李义府突然笑了:“伱看,其实老夫什么都知道,但老夫也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庙堂之位,越高越要装糊涂,越高亦越是身不由己。” 李钦载冷冷道:“你偏题了。” “好吧,令堂兄被冤枉,英国公府被流言所诟,虽出于老夫,但老夫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说着李义府瞥了一眼李钦载,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 李义府不由笑了:“老夫知道你很聪明,常被天子赞为绝世英才,老夫猜测,你以为背后指使我的人是皇后?” 李钦载眼皮一跳,直到此刻他才变了脸色。 听李义府话里的意思,似乎他背后的人并不是皇后,针对英国公府的另有其人。 这就让人很吃惊了,李钦载实在想不到,除了武后,还有谁会如此敌视他和英国公府。 “还能有谁?朝中三公九卿,藩王,还是世家门阀?”李钦载问道。 李义府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太子。” 李钦载腾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盯着他:“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太子今年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布这个局?” 李义府冷冷道:“太子确实十二岁,但他身边的谋臣幕僚可不止十二岁。” 李钦载沉默半晌,才道:“为什么?” “我与太子素不相识,从未结过仇怨,太子为何要针对英国公府?” 李义府道:“你未与太子结怨,但你的学生里面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还有多位权贵家的子弟……” 说着李义府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其中一位皇子英王李显,还是与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嫡皇子!你说,太子为何要针对英国公府?” 李钦载身躯一震,慢慢地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苦笑。 好吧,他全明白了。 怀璧其罪。 良久,李钦载叹道:“可他……终究才十二岁呀。” 李义府嗤笑:“寻常的孩童,十二岁或许还只是个孩子,但十二岁的太子,你绝对不能把他当成孩子,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耳濡目染的经历,当世大儒所授的帝王之术,还有身边谋臣幕僚的谏言……” “一个十二岁的人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你还觉得他是寻常的孩子吗?” 李钦载竟无言以对。 是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若每天都被泡在这样一个大染缸里,还能将他当成孩子吗? 李钦载皱眉道:“太子殿下认为我会帮李显夺嫡?” 李义府不答反问道:“如果若干年后,太子不小心走错了一步路,而你的学生李显正是野心萌动之时,你会帮太子,还是会帮你的学生?” 李钦载再次沉默,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自从答应收下李显为弟子的那天起,李钦载成了他的老师,但还有一个隐藏身份,那就是谋臣。 除了血缘亲人,世上没有任何关系比师生关系更可靠,更值得信任了。 李钦载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疲累,长叹了口气,道:“我从未有过帮李显夺嫡的想法。” 李义府点头:“老夫相信,你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很早以前我就特意观察过你。可是,太子殿下信吗?”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太子求和 李义府说出答案后,李钦载脑子仍嗡嗡作响。 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背地里针对英国公府的人竟然是太子。 十二岁的孩子啊,前世十二岁的孩子在干啥?还在上小学吧,刚刚脱离撒尿和泥巴的幼稚游戏,开始迷恋手游端游,毛都没长齐就在歌颂爱你不贵的模样…… 成绩不好会挨爹妈的揍,情窦未开,女人只会影响他玩游戏的手速,理想纯粹,有着懵懂的武侠梦,军人梦,警察梦。 这才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暗中玩弄阴谋,参与朝堂争斗。 “我突然很想拜见一下太子殿下,真的对他很好奇……”李钦载悠悠叹了口气道。 李义府笑了:“太子殿下也想见你,老夫今日登门,是太子的意思,主要是想化解这段恩怨……” 李钦载也笑了:“因为我,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控了,是吗?” 李义府沉默片刻,叹道:“是,谁都没想到,李县伯竟然出此奇招,让人措不及防,按我们的意思,李敬业下狱后,其实后续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为他证清白而奔走,我们还设下了几个圈套等着你……” 李钦载笑道:“可是你们没想到,我压根就没按你们的思路走,反而拿刘兴周的儿子开刀,撕开了你们的缺口,接着把事情闹大,株连御史台,昨日又将御史中丞袁公瑜的府邸砸了。” 李义府点头,神情很坦然:“没错,我们没料到你竟是这般处置,如果你继续闹下去,很可能会牵连到东宫,若东宫出了这桩事,无异于大唐的丑闻,甚至会影响太子储君的位置。” 李钦载沉默许久,缓缓道:“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太子觉得我是他的威胁,就算布局设套,也该直接冲着我来才是,为何要先动我堂兄,又翻我爷爷的旧账,你们做的这些,对我并无任何伤害……” 李义府笑了:“这是东宫几位谋臣的主意,李县伯虽然颇受天子器重,但李县伯的根子还是英国公府,东宫出手,必先撼其根基,断其承嗣,英国公府不稳了,对付你其实并不难,你一个人怎么与整个东宫抗衡?” 李钦载恍然:“难怪你们先诬陷我堂兄,原来就因为他是英国公的爵位继承者,而我爷爷若声名受损,朝中威望必然下降,他说的话也就不再那么权威了,那时再对我下手易如反掌。” 李义府苦笑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东宫的谋臣们显然都低估了你,你不仅是只会造些新奇玩意儿而得天子器重的臣子,你还像个浸淫朝争多年的老手,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危机。” “袁公瑜被牵扯进来后,东宫由攻势变成了守势,若再斗下去,东宫会引火烧身,所以今日老夫登门,是想大事化小,就此作罢,如何?” 李钦载微笑道:“你们是守势,我却是攻势,正是顺风之时,我为何要收手作罢?” 李义府笑道:“自古皇室易储,牵动各方利益,株连无数,这一次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陛下震怒,易储换人,但李县伯作为易储事件的重要人物,你该不会以为一己之力让储君换人,对你个人是大功劳吧?” “无论储君是对是错,易储便是动摇了社稷国本,纵然陛下愿意放过你,朝臣岂能容你?太子不一定有错,但你,一定错了。你与太子并无不共戴天的仇恨,李县伯有必要弄得两败俱伤?” 李钦载沉默了。 没错,就算最后把幕后主使太子揪了出来,然后呢? 这件事说来并不大,就算李治知道了,也不会轻易动易储的念头,大概率也会不了了之。 太子之位未动,李钦载与他的仇可算是结死了。 就算以一己之力闹到要易储的地步,朝堂上属于东宫阵营的人有多少,一旦提起易储的朝议,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更别说太子是武后的亲儿子,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储君位置不保? 相比东宫较为温和的手段,武后若真行动起来,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总的来说,遭不住啊。 李钦载终于明白李义府今日登门的目的,也清楚他为何如此直白地坦诚所有的阴谋。 李义府今日是代表太子来求和的。 袁公瑜暴露后,东宫已经很危险,离暴露只有一步之遥,太子不想危及自己东宫的地位,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人精,这个时候果断选择罢手并求和,其实非常的聪明。 能屈能伸,这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该具有的基本品质。 而李钦载,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不可能与太子硬扛下去,无论是地位,谋臣,还是他的权势,以及背后的武后,他都惹不起。 太子能屈能伸,李钦载当然也可以。 知道了李义府的来意后,李钦载高傲地仰起了鼻孔:“就此作罢,不是不可以。但……” 李义府似乎秒懂李钦载的未尽之意,立马接口道:“李敬业明日就会洗刷冤屈,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还有呢?” “英国公府的流言今日起便会在长安城绝迹。若有人还敢拿当年那点破事毁谤英公,官府必严惩。” “还有呢?” 李义府一呆:“还,还有?” 李钦载提醒道:“我英国公府无端受此大辱,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李义府苦笑道:“李县伯有何要求,尽管直说。” 李钦载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请太子殿下赔偿我一文钱。” 李义府呆怔:“一,一文钱?” “对,一文钱。” “这是何故?” “得理不饶人未免过分,但我英国公府得了理,总要有个交代,这一文钱便是交代。” 李义府下意识摸向怀里,李钦载却立马阻止了他:“李郡公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请太子殿下赔偿,不是你。” 李义府张了张嘴,然后终于懂了,叹道:“李县伯真是……少年可畏,佩服!” 达成协议,皆大欢喜,宾主尽欢而散。 李钦载独坐前堂,悠悠叹气。 当初收李显为弟子,终究还是给自己埋了一个雷,这个雷直到如今才爆。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人比牡丹瘦 明明只是收了个弟子,教点简单的学问,但看在旁人眼里,过度的解读便多了起来。 在太子李弘看来,李显和他一样是皇嫡子,李钦载又是李显的老师,那么李钦载肯定要帮助李显夺嫡。 而李钦载深受李治其中,他的一句话,往往会对李治产生很大的作用,李治虽不至于对他言听计从,但每一句话说出口,不论有理没理,李治一定会认真思量。 对李弘来说,这就是威胁,非常大的威胁。 这才是最近一切阴谋的源头,李弘想要除掉威胁,但又要保持太子的形象,于是暗戳戳地搞点小阴谋。 怎么说呢,李钦载其实并不恨太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大可能是妖孽,从这次针对温和的手段来说,太子显然是比较克制的。 李钦载觉得主要是东宫那些谋臣的怂恿撺掇,影响了太子的判断。十二岁的孩子终究也是孩子,被人蛊惑后,被谋臣牵着鼻子走也算情理之中。 按李钦载的猜测,这件事多半是谋臣向太子谏言,各种明示暗示李钦载和李显的师生关系对东宫的威胁。 太子一时昏了头便决定出手,他甚至可能并未参与具体的阴谋实施过程,一切都是东宫的谋臣在暗中操控,掌握全局。 直到这一天,谋臣们发现事情已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于是向太子认罪认罚,太子别无选择,只好派李义府来求和。 李钦载如此推断不是凭主观臆想,而是根据前世零星的记忆。 记忆中现在的太子李弘是个不错的人,自打懂事起便勤奋向学,谦逊又有能力,在朝野中素有贤名。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短命,这才轮到李显坐了皇位,偏偏李显性格懦弱,成了史书上徒增笑柄的“六位帝皇玩”。 李弘这样的人不大可能太坏,所以,尽管李钦载与他产生了过节,但事情或许仍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里,李钦载不由心累。 安安静静当条咸鱼都这么难,若哪一天有了野心,想掌握权力时,麻烦岂不是更多?稍不留神都会被人拖进巷子里敲一记闷棍。 幸好李钦载天生不是有野心的料,他接受不了每天大风大浪的日子。 ………… 第二天,果然如李义府所说,李敬业被无罪释放,李家部曲将李敬业从大理寺接了回来。 有意思的是,数日前还在对李敬业各种口诛笔伐的朝臣们,对今日李敬业无罪出狱竟毫无反应,朝堂上连个泡儿都没冒,朝臣们仿佛集体失忆了似的,统统忘记了李敬业这个人。 与此同时,朝堂上关于李勣当年杀降掳财的传言也没了声息,各种传言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民间市井仍有少数八卦的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几句,不过只是当一个谈资炫耀而已。 仅仅过了一天,似乎所有的宁静又回归到了生活里,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只有李敬业回家时身上的酸臭味和消瘦几分的面颊,仍然提醒所有人这件事是确实发生过的。 李敬业跨进门便大哭不已,李钦载急忙迎上来,关心地上下打量着他。 “堂兄怎么了?为何如此伤心?” 李敬业哭道:“我太苦了,太苦了啊!” “是是,知道你太苦了,这不把你救出来了吗。一切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安生过日子。”李钦载安慰道。 “我一生自问无愧于君上,无愧于社稷,除了裤腰带稍微松了一点,绝无半点对不起家国之处,为何会遭此劫难?嘤嘤嘤。”李敬业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堂兄,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遭此劫难就是因为裤腰带松了?” “嗯?”李敬业赫然抬头,哭声立止,接着张嘴又哭了起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太苦了啊!” 一边哭,一边微微眯眼朝后院方向偷瞥。 李钦载顿时明白了。 特么的,刚从牢里放出来就玩这点小伎俩,心机菊。 “堂兄,堂兄!爷爷在书房里,这个时辰通常是不出后院的,而且此地离书房甚远,你哭得再大声,爷爷也听不见,不如……你凑近点儿再哭?”李钦载真诚建议道。 李敬业哭声又止,脱口道:“好主意,不早说!” 说完李敬业起身便朝后院跑去,一直跑到后院的拱门处,李敬业甚至还伸出大拇指瞄了一下自己离书房的距离,一副要用迫击炮炸坂田联队指挥部的样子。 确定在这里哭一定能引起李勣的注意,这才就地一瘫,咧嘴干嚎起来。 “我,太苦了啊——!” 远远站着的李钦载不由叹为观止,这特么的戏精附体,情真意切,显然大理寺监牢的待遇太好了,才让这货刚出狱仍有精力表演苦情戏。 李钦载悄悄走近了几步,惨无人道地围观。 李敬业的哭声引来了府里诸多下人的瞩目,下人们不动声色地假装忙活手头上的事,却暗暗移动脚步,朝后院拱门靠近。 一家子的戏精。 李钦载深深为自己不能入戏而与众人格格不入感到羞耻。 “堂兄,打滚,撒泼打滚!”李钦载再次真诚奉上建议:“滚到院子旁边那株牡丹上,碾过去,爷爷一定会出现的。” 建议太真诚,实在无法拒绝。于是李敬业毫不犹豫就地打滚,从拱门一直滚到那株牡丹前,碾压而过,那株李勣新种下的牡丹瞬间宣告死亡。 李钦载抚掌微笑,赞道:“滚得真好!” 扯着嗓子干嚎许久,没见一滴眼泪,皇天不负苦心人,牡丹刚被碾压,李敬业便终于等来了李勣。 “老夫的牡丹!”李勣气急败坏跑出来,却浑然无视嚎啕大哭的李敬业,而是双手捧着魂断气绝的牡丹,颤巍巍地扭头:“谁,谁干的?” 正在大哭的李敬业眼皮一跳,顿觉上了大当。 正打算抵赖栽赃,却见李勣一脸阴沉地瞪着自己,而他仍保持打滚的姿势,死不瞑目的牡丹就在他身旁,似乎抵赖也赖不过去了。 “爷爷,孙儿……苦啊!”李敬业大哭,楚楚可怜,人比牡丹瘦。 李勣却毫不怜悯,起身暴怒道:“老夫就知道是你这孽畜干的!牡丹何辜,竟遭尔毒手,你索性在大理寺多蹲几日不好吗?” 说完李勣抬脚就踩,不偏不倚地踩在李敬业那张梨花带雨的四十二码大脸上。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训孙子一样 ,李治你别怂 有一个悲伤的事实,李敬业作为英国公爵位的继承人,但李勣对他却并不待见。 不待见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一次李敬业的飞来横祸,而是在很早以前就如此了。 据说李勣略通面相,李敬业十多岁时,李勣便看出李敬业脑后生了反骨,常对人说这货是个隐藏版反贼,以后怕是会连累全家。 于是有一次李勣围猎时,命李敬业骑马入深山驱赶猎物,然后李勣下令放火烧山,想把这孙子活活烧死。 结果李敬业不但命大,而且够聪明,四面大火包围时,李敬业杀了马,掏出马儿的内脏,自己躲在马腹里,大火把马烤熟了,却没烧到他,这才逃过要命的一劫。 李勣见这样都弄不死他,也知天意如此,只好任由他去。 当然,这個故事被记载在一本名叫《隋唐嘉话》的笔记小说集里,李勣的原话是,“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 故事只是故事,算是野史传闻,真假见仁见智。 事实上李勣没那么玄乎,李敬业的表现呢……也不算多聪明。 只是作为李家的长房长孙,李敬业是必须要继承英国公爵位的,然而这些年李敬业的表现不算太好,对继承人要求严格的李勣难免失望,又不能随意更换继承人,于是对李敬业的态度自然不会太和善。 大脚踩在李敬业的脸上,李勣毫不留情,不知是为他心爱的牡丹报仇雪恨,还是纯粹觉得这孙子不争气,闲着也是闲着,多踩几脚泄愤。 李敬业被踩得吱哇惨叫,预想中的回家后受到爷爷百般问候疼爱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踩了几脚后李勣终于停了下来,但脸色仍然不好看。 “孽畜,在柳州不好好当你的司马,非要沾花惹草,沾花惹草又不知收拾善后,被人拿住了把柄,活该受牢狱之灾。” 李敬业泣道:“景初对孙儿说过,这次是有外人要对付咱家,孙儿纵是不犯错,别人终究也会拿到咱家的把柄……” 李勣大怒:“你还敢犟嘴!我李家儿孙众多,别人为何不拿他们的把柄,偏就拿你开刀了?还不是因为你不检点,把柄太多,别人不拿你拿谁?” 李敬业满腹委屈,但见爷爷暴怒,也不敢再顶嘴,只好垂头哭泣不已。 李钦载本来蹲在后院拱门外,喜滋滋地吃瓜看戏,谁知李勣话锋一转,指着拱门外的李钦载道:“看看你堂弟景初,你看看他!” 李钦载心中一喜,终于我也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了么? 咦?不对,还是自己家的孩子。 李勣指着李钦载,对李敬业喝道:“好的不学你学坏的,景初这混账弄死老夫多少株牡丹了,你偏跟他学了这个!” 说完李勣继续捧着手里的牡丹,一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 李钦载和李敬业二脸懵逼。 所以,重点呢?到底是夸还是骂呀? 黯然伤怀了一阵后,李勣叹了口气,指着拱门外的李钦载喝道:“你也给老夫滚进来。” 李钦载只好乖乖滚进来。 兄弟俩并排站在李勣面前,低眉顺目的样子令人心疼。 李勣招了招手,沉声道:“进书房!” 三人走进书房,李钦载关上房门。 李勣瞪着二人,冷冷道:“这次的事情算是过去了,有惊无险,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说到底终究是咱家树大招风,惹来了无端敌意。” 李勣指了指李钦载,怒道:“尤其是你,你比敬业更不让老夫省心。” 李钦载愕然:“爷爷,孙儿的裤腰带可没松,不但没松,还系了死结。” 李敬业气得推了他一下,怒道:“你够了!总提起这事儿,有意思么?” 李勣怒道:“你俩都够了!” 摇摇头,李勣痛心疾首叹道:“一盘散沙,一盘散沙啊!难怪被外人所趁。” 说着李勣又道:“此次的事,说到底还是钦载收了英王殿下为弟子,很早以前便埋下了祸患,钦载,待你回到甘井庄,不妨……” 李勣欲言又止,但李钦载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严肃地道:“不行。” 李勣皱眉:“英王是皇室宗亲,就算没有你传授学问,他也不至于无书可读,宫学的先生谁不是当世大儒,比你强多了,让英王回长安,对你和他都是百利无害。” 李钦载仍摇头,坚定地道:“不行。” “爷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孙儿当初既然收了李显为弟子,只要他没犯大错,一辈子都是我的弟子。” “孙儿若为避祸而将他驱离回长安,莫说孙儿自己这关过不去,其他的弟子看在眼里,只会鄙夷孙儿趋炎附势,当老师的人品被学生所鄙夷,我与他们的师生关系迟早会断了。” “我不愿在学生的鄙夷下度过余生,相信爷爷也不希望看到孙儿的品行如此卑劣不堪。” 跪坐一旁的李敬业两眼一亮,拍了拍李钦载的肩,赞道:“好兄弟,讲义气!”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那是。义薄云天五少郎,世间再无这般人。” 谁知李敬业又幽怨地道:“你对你的弟子讲义气,咋不知对兄长也讲义气呢?” 李钦载不慌不忙地道:“我若不讲义气,这会儿堂兄你仍然还蹲在大理寺的监牢里,说不定三法司都该下文断案,把你发配岭南摘荔枝去了。” 李敬业拧眉一思量,不由点头道:“说得也是,罢了,爷爷那株牡丹我认下了。” 兄弟来窃窃私语,李勣却叹了口气,眼里却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罢了,钦载虽小节不堪,但大节无亏,你便是这般性子,老夫勉强不得,做人能够堂堂正正,纵常惹灾祸,也说不上太坏。” 说着又指了指李敬业,李勣毫不客气地道:“这一点,你比不上你堂弟。” 李敬业急忙乖巧承认,并惺惺作态朝李钦载投去“向你学习”的深情目光,挤眉弄眼的引人发噱。 李钦载想笑,还是憋住了。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一股热流涌动。 这位未来隐藏版的反贼不论做过什么,将来会做什么,至少兄弟感情是真的。 他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家人,未来不管怎样,李钦载都要用尽自己的力气,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如果野心能让自己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其实未尝不可。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biiduoxs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天家父子 太极宫,安仁殿。 太子李弘小心翼翼地跨进殿门,站在殿内大气都不敢喘,额头的冷汗潸潸而下。 李治穿着寻常的黄袍,坐在殿首冷冷地盯着他,父子俩相隔数丈,但李弘却仿佛坠入冰窟,手脚冰凉。 每次李治坐在殿首高台俯视朝臣皇子时,李弘总觉得父皇像神明,眼里有对苍生的悲悯,也有对凡人的不屑,降下雷霆或甘露,看神明的心灵。 每到这个时候,李弘就在想,如果自己也坐到父皇的那个位置上,能不能也像一尊万人拜伏的神明,让世人敬畏,颤栗。 此刻的李弘就很颤栗,他知道父皇召他来是为了何事。 父皇不是昏君,他对朝堂和天下的掌控甚至已隐隐超越了太宗先帝,曾经在太宗面前仍有些倨傲的世家门阀,如今在父皇面前却被收拾得妥妥帖帖。 朝堂宫闱,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他。 李弘也知道自己干的事瞒不过。 父子俩沉默许久,李治突然朝李弘招手:“弘儿,近前来。” 李弘垂首走到李治面前。 李治打量着他,叹道:“越来越像朕了,朝臣说你仁德忠孝,太子洗马郭瑜教授《春秋》,教到楚世子芈商臣弑君杀父那一节时,你掩卷而不忍再读,郭瑜大赞其仁,上表褒扬。” 李弘难堪地道:“儿臣……愧对‘仁德’二字。” 李治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李弘扑通一下跪在李治面前,垂头道:“父皇,儿臣做错了事,向父皇请罚。” 李治眉目不抬,悠悠地道:“你做错了何事?” “儿臣误信谗言,阴谋构陷功臣,其心邪毒,其罪不赦。” 李治面色渐渐沉了下去,道:“何人在你面前进谗言?” 李弘犹豫了一下,道:“太子宾客戴至德,东台舍人张文瓘,东宫右庶子萧德昭等……” 李治又道:“他们如何说的?” “他们说,英公五孙李钦载功高圣宠,学问惊世,七皇弟英王显拜在门下,将来必有,必有……夺嫡之患,李钦载若全心辅佐英王显,夺嫡胜负未知也。故当先下手为强,迟恐落于后手。” 李弘垂头落下泪来:“父皇,儿臣一时糊涂,心中亦对太子之位甚为看重,这才听信了他们的话,布下针对英国公府的几桩阴谋。” 李治面色冷淡地道:“那几道布局,是你亲自布置的,还是那些属臣们谋划的?” “儿臣只表态说可以一试,余下皆是属臣们安排布置,他们跟儿臣说,太子只需等候结果便好。” 李治不悲不喜,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又缓缓道:“朕听说,后来事情做不下去了,是李义府亲自登门英国公府,代你向李钦载求和,李义府在其中是个什么角色?” 李弘低头道:“事情做不下去时,儿臣有些害怕被牵连出来,于是进宫禀奏了母后,母后骂了儿臣一通后,便令李义府上门求和,此事作罢。” 李治点点头,李弘跪在面前愈发不敢吱声。 良久,李治叹了口气,道:“弘儿,你本在朝中素有仁德之名,朝臣上下皆颂扬太子仁孝,你若不做错事,没人能轻易取代你的位置,就算朕想易储,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这一次,你为何如此糊涂?本来很完美的你,硬生生给朝臣们送上了一个把柄,以后但凡你有行差踏错,朝臣们翻起旧账,都会拿这件事来佐证你不配为储君。” 接着李治又叹道:“李钦载其人,你对他根本不了解,他本是闲散的性子,对权力毫无野心,他的官职和爵位,是朕硬塞给他的,他一心只想过悠闲无忧的生活,甚至就连教授学生都是随心所欲,时常缺课。” “这样的人,你竟视他为敌人,呵呵,试问他怎么可能帮显儿夺嫡?显儿连在他门下求学都学得一塌糊涂,他是那块争嫡的料吗?” “弘儿,你的贪欲蒙蔽了你的双眼,将来你若坐上朕的位置,天下再无人能制约你的欲望,那时的你,焉知会不会把天下治理得一团乱?” 李弘闻言大惊,伏地颤声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李治沉默下来,良久,长长一叹,道:“罢了,这次朕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仅此一次,若被朕知道你又玩弄什么心眼儿,朕可真要动易储的心思了。” 李弘泣道:“多谢父皇宽容,儿臣定痛改前非。” 李治冷冷道:“东宫那几个属臣,全数要换掉,朕会将他们贬谪地方,说来也有朕的责任,你的属臣都是朕挑选的,没想到选了几个心怀邪念的人在里面,往后你要亲贤臣,远小人,朕与你共勉之。” 李弘拜伏应是。 李治阖眼,将身子疲惫地往后靠,道:“英国公也好,李钦载也好,他们对大唐社稷非常重要,朕现在用他们,将来朕还会把他们留给你,让你继续用他们。” “你却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竟阴谋对付你未来的股肱之臣,你这般作为,与自掘坟墓有何区别?蠢货!” “你亲自登门向李钦载赔罪,认错的态度要端正,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找借口,不要说什么误信谗言,蠢就是蠢,你若不蠢,谗言怎会入得你耳?” ………… 收拾好行装,李钦载派人从长安城里买了许多零嘴儿和美酒。 西市有个专卖女人贴身衣物的成衣铺,李钦载也一头闯了进去,吓得里面的女客人惊惶而逃。 成衣铺里有几件式样颇为新颖的肚兜儿,花样颜色和布料都不俗,李钦载买了下来,回头拿给崔婕穿。 晚上钻被窝里,半个时辰换一件,李钦载再亲自设计几句台词,比如“官人我要”,“官人对不起,晾衣杆打着你的头了”,“叔叔若有意,便吃了奴家这半杯残酒”…… 啧,想想就刺激,不信年底前搞不大她的肚子。 成亲大半年,也该生娃了,男女都可以,眉眼像她,贱嗖嗖的性格像自己,投胎前少吃点砒霜,嘴不要那么毒,完美!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太子登门赔罪 长安土特产带回乡下,这样的举动实在很接地气,像丰收年里,手里攒了几个小钱的老农进城赶集。 李钦载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车,行装都收拾好了以后,回到后院向李勣和李敬业告辞。 部曲们门口集结,李钦载正要登上马车时,朱雀大街行来一队羽林禁卫,前有金镗屏翅开路,后有宫人随侍銮驾,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道路两旁,垂首恭敬行礼,不敢抬头。 李钦载眯眼看了一会儿,旁边的骆宾王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是东宫仪仗,李县伯,咱们先避让,莫犯了驾。” 李钦载点了点头,招呼府中部曲避让一旁。 然而东宫仪仗却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 一名宦官越众而出,尖着嗓子道:“太子殿下位临英国公府,请府中人等接驾。” 话刚落音,一名穿着黄袍的少年从銮驾上被搀扶下来,喝阻了宦官的话,沉声道:“接什么驾!都退下!” 说着少年郎走了几步,看到府门外的李钦载,不由一愣,仔细辨认半晌后,少年郎突然上前,道:“尊驾可是英公府五少郎李景初先生?” 李钦载急忙行礼:“臣正是李景初,不敢当太子殿下‘先生’之称。” 少年郎正是太子李弘,闻言上前握住李钦载的手,温声道:“先生是皇弟英王显的先生,自然也是我的先生,以师事之,并不违矩。” 说完李弘朝李钦载长揖一礼,道:“今日李弘登门,是为向李先生赔罪,前些日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了事,无颜找别的借口,错就是错了,请李先生恕我不敬冒犯之罪。” 李钦载急忙托住他的胳膊,道:“臣惶恐,殿下折煞臣也,殿下,臣不敢受此礼。” 谁知使劲往上托了半天,李弘却不动,仍保持长揖的姿势,道:“请李先生原谅,您若不原谅,我只好长揖不起,以赎己过。” “原谅,原谅!还能怎样,当然是选择原谅啦。”李钦载苦笑道。 李弘这才直起身,朝李钦载笑了笑,道:“多谢李先生宽宏,恕我无知冒犯之罪。” 李钦载叹气,堂堂太子,赔罪都卑微到尘埃里了,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心,李钦载心里些许的怨气其实已消散无踪了。 嗯,反正蹲大牢的又不是他。 “今日冒昧登门,略备薄礼赔罪,还请李先生笑纳,切勿推辞。” 说着李弘挥了挥手,一队宫人捧着精致的檀木礼盒鱼贯而出。 李弘也没炫耀什么,礼盒经过李钦载身边根本没打开,而是直接送进府里。 仅从华贵的礼盒式样来看,这份赔罪的礼必然轻不了,无意中赚了一笔横财,李钦载心情越来越愉悦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钦载假模假样地嗔道:“殿下送此厚礼,是把臣当外人,不应该,不应该啊,还请殿下千万莫见外,下不为例,哈哈,下不为例啊!” 旁边的骆宾王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李县伯,矜持点,您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李钦载迅速恢复不苟言笑的样子。 英国公府的中门突然打开,李勣穿着朝服,领着李敬业快步走出,刚站到李弘面前,李勣和李敬业便忙不迭行礼。 “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臣李敬业拜见太子殿下。” 李弘一惊,急忙左右手托住他们的胳膊,道:“万不敢当英公之礼,今日晚辈是来赔罪了,得罪了英公府上的贵子弟,还请英公恕我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殿下言重,老臣惶恐,殿下位临寒舍做客,寒舍蓬荜生辉,赔罪之说,再也休提。” 李弘摇头,又望向李敬业,二话不说行了一礼:“害敬业兄无端受此牢狱之灾,是我的错,请敬业兄原谅我一时湖涂,莫记恨于心。李弘向您赔罪了。” 李敬业慌张得扑通跪在地上,道:“殿下莫折煞臣,臣万不敢受此礼。” 挨个儿赔罪后,得到李家祖孙亲口原谅,李弘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人生在世,难免有鬼迷心窍之时,这次若非父皇点醒,我差点犯下大错,害了我大唐股肱之臣,英公和贵子孙大度不弃,是我的福分,多谢。” 不得不说,李弘赔罪的态度从头到尾非常虔诚认真,李家上下就算心里有点疙瘩,此刻也彻底原谅了他。 犯错,知错,认错,错而能改,还跟他计较什么? 祖孙三人将李弘请进门,前堂坐下。 太子驾临,必然是要隆重招待的。李勣拍了拍掌,酒宴立马开始。 久难一见的府中歌舞伎和乐班也出来了,美貌妖娆的舞伎正要摆弄长袖为宾客舞一曲,却被李弘果断叫停。 “英公莫怪,今日晚辈是来赔罪的,赔罪举宴本已不该,若还享以歌舞,便违了晚辈的本心,今日便不必歌舞娱客了,晚辈借府上美酒,敬英公和敬业兄,以及景初先生一杯。” 说完李弘满饮一盏,朝祖孙三人亮了亮盏底。 李勣心情此刻也不错,捋须呵呵笑道:“殿下不错,不愧仁德之名,老臣已见未来明君仁君气象,臣为大唐社稷贺,为天子和太子殿下寿。” 说着李勣也满饮了一杯。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 宴后,李弘告辞,李勣亲自送出门外,李弘却将李钦载拉到一边,低声道:“今日赔罪的话已说得够多,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景初先生,前日冒犯,还请莫往心里去。” 李钦载笑道:“无妨,事情已经过去了,臣不是揪着不放的人,殿下今日赔罪,其礼实在有点隆重,臣承受不起。” 李弘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文钱,双手捧在手心,递给李钦载的同时,腰也弯了下来:“这是我的正式赔礼,还请景初先生收下。” 李钦载目光莫测地看着面前这一文钱。 其实昨日向李义府提起这一文钱的时候,李钦载心里有点怨气,于是提出了这个条件,目的是用这一文钱向世人说明此事的是非曲直。 赔给我一文钱,就说明你错了,错了就得端正态度,老老实实赔给我。 现在李弘捧着这一文钱,李钦载却犹豫该不该拿了。 人家态度已经如此端正,再拿这一文钱,是不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然而想到整件事的是非曲直,李钦载还是接过了这一文钱,塞入怀里,笑道:“殿下,臣冒昧收下了,这件事便揭过吧。”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回庄 道歉接受了,送的厚礼也接受了,宾主尽欢,尽释前嫌。 李弘临走跟李钦载聊了几句真心话,不过真心话的程度有限,最敏感的夺嫡问题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 但凡脑子没短路,都不会当面说这种敏感话题,好不容易达成的谅解白皮书,一个话题带偏白干了,礼也白送了。 李弘登上车辇回东宫,李钦载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良久,旁边的骆宾王轻声道:“太子殿下不愧仁德之名,纵有犯错之时,知错能改,仍是瑕不掩瑜。” 李钦载笑了笑:“仁德之名有真有假,不可信。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是个聪明人,纵有犯蠢之时,知蠢而后勇,仍是瑕不掩瑜。” 骆宾王想了想,躬身道:“李县伯想得比在下更深,受教了。” 李钦载笑道:“走吧,该回甘井庄了,观光先生随我一同去,以后学堂里的琐事都交给你了。” “在下愿为李县伯效劳。” 李钦载眨了眨眼:“观光先生一身才学,却屈身于学堂做那琐碎枯燥之事,会不会觉得委屈,怀才不遇?” 骆宾王急忙道:“不委屈,李县伯都能甘之如饴的日子,在下怎会委屈?” “观光先生之才,乱世可为谋臣,治世可造福一方,但如今天下久安,海清河晏,观光先生不如在乡野多沉淀一下心境。” 骆宾王垂头道:“是,乱世治世,在下都愿将一身所学货予帝王权贵家,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能安定,百姓能安居,于愿足矣。纵是一生清贫,无名无权,亦无憾也。” 李钦载笑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观光先生的心境有点儿这意思了,哈哈,不错。” 骆宾王两眼一亮,喃喃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好诗!李县伯之才学,在下拜服,此生纵然不做官,也愿长留李县伯身边,若能常闻李县伯偶得妙句,人生不亦快哉!”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 虽然是大才子,初唐四杰什么的,但骆宾王身上的文人酸腐气还是很浓,让李钦载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自己的幕僚嘛,以后多相处些日子,顺便让他见识一下一条咸鱼令人发指的生活日常,久而久之,他身上的酸腐气息一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基本融进这个厚颜无耻的集体了。 温水煮青蛙什么的比喻太文雅,换个说法,一块香皂掉进粪坑里,粪坑难道就变香了吗? 不存在的,粪坑仍然是粪坑,香皂已经变成了臭皂,这才是大自然的规则。 ………… 离开长安城,大半天的赶路,马车终于到了甘井庄的村口。 看着宁静祥和的村庄,和日落时分庄户人家升起的袅袅炊烟,李钦载深吸了口气。 这才是生活,只有这种人间烟火气才能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并且由衷地享受这种活着的滋味。 骆宾王与李钦载同坐马车内,马车进了村口后,骆宾王掀开车帘,打量外面的景色,嘴角不知不觉露出了微笑。 李钦载眼含笑意看着他,道:“穷乡僻野之地,观光先生笑什么?” 骆宾王笑道:“有李县伯在,此地定是人杰地灵,在下还未下车,便已感到村庄四周隐隐遍布的灵秀之气,沁人心脾,不胜喜之。” 李钦载大笑,这货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显然他已投入到幕僚的角色里去了。 一个合格的幕僚,不仅要在主家遇到危机时冷静给出建议策略,同时平日里也要学会察言观色,适当的时候学会适当的逢迎。 其实这跟后世混职场的道理差不多,主家就是领导,幕僚就是员工,员工不仅要处理工作,也要会拍领导的马屁,这样才有晋升的希望。 骆宾王已经兴奋起来,指着庄子北面的一座小山包,高兴地道:“李县伯,在下想在那里建一座凉亭,亭内置石桌一,蒲团四,一张素琴,一只红泥小炉,平日操琴自娱,烹茶煮酒,岂不胜似神仙?” 李钦载叹了口气,文人甭管到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都能想方设法搞点高雅的活动,对平淡过日子的人来说,这叫“作”。 再给你弄个炼丹炉好不好?没事掺点水银硫磺啥的炼丹,吃不死的话,白日飞升的概率还是有的, 于是李钦载情不自禁赞道:“雅不可耐,无限神往。就照你说的办。” 骆宾王如同见到知己般兴奋地道:“李县伯平日也喜欢做这高雅之事吗?” “不,太高雅了我皮肤过敏。我喜欢钓鱼,如果钓不到,就挥舞大棒子砸,有个名叫雷管的东西,正在研究中……” 回到别院,崔婕和荞儿早已等在门口翘首而盼。 见李钦载下了马车,荞儿欢呼一声飞扑过来,狠狠撞进李钦载的怀里,李钦载抱着他原地转了几个圈儿,逗得荞儿咯咯直笑。 放下荞儿,崔婕也迎了上来,李钦载朝她眨眨眼:“你也要举高高,转圈圈吗?” 崔婕俏脸一红,啐了一口:“夫君莫闹,有客人在呢,莫失礼了。” 骆宾王含笑站在一旁,看着夫妻父子的相处,眼里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李钦载急忙为娘儿俩引介,双方正式见了礼,骆宾王口称“主母”,羞得崔婕连连摇头,于是骆宾王只好改了称呼,称“李夫人”,崔婕这才高兴地应了。 本来打算将骆宾王安顿在别院,然而骆宾王死活不肯,坚持要住学堂里。 学堂本就有一排教师宿舍,如今只有李敬玄一人住在那里,李钦载于是也没反对,吩咐刘阿四将骆宾王安顿到学堂住下,与李敬玄做个邻居。 李敬玄是弘文馆学士,骆宾王想玩高雅,李敬玄肯定能跟他玩到一起去。 俩人在山包包的凉亭里坐而论道,顺便操琴煮酒烹茶,何其之雅。 那么问题来了,喝酒也好,喝茶也好,再高雅的东西最终也会变成尿,他们去哪里撒尿呢? 李钦载觉得必须在凉亭周围立几块警示牌,此地严禁大小便,违者重罚。 不罚钱,让荞儿拿着弹弓天天在凉亭外等着……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暗算 第二天一早,听闻李钦载已回庄的学子们纷纷起了个大早,老老实实坐在学堂里等着他。 等到日上三竿,上午都快过了,李钦载仍迟迟不至。 有经验的学子自然清楚,今日李先生又放羊了,各自岁月静好吧。 学堂内,学子们正懒洋洋坐在课室里,有的互相聊天,有的玩笑打闹,也有自觉学习的,比如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和荞儿。 李先生惯例放了鸽子,学子们正在等待学堂敲响云板,然后吃午饭时,李敬玄胳膊下夹着几本书走了进来。 面带微笑,温文尔雅,不得不说,李敬玄的儒雅风度确实很吸引人,有一种温润如玉的从容,让人莫名感到宁静。 李先生不在,另一位李先生便不客气地占用了课堂,如同强势的班主任占住了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的课,一切顺理成章。 李敬玄讲学的水平不低,他能将枯燥无味的礼记讲得引人入胜,引用各种古今成例来佐证礼记里的内容,学子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抗拒后,终究还是觉得李敬玄的课真香。 学子们听得入神,唯独李素节有些忧虑,扭头看了看同窗们的反应,暗暗叹了口气。 不经意瞥见李显,李素节见他也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拽了拽他,低声道:“你怎么了?” 李显迟疑了一下,道:“我总感觉这个李敬玄有点问题。” 李素节两眼一亮,试探问道:“有何问题?” 李显道:“李先生不在庄子里的这些日子,李敬玄不仅风雨无阻给咱们讲学,还有意无意地笼络人心,昨日他单独把我叫出去,聊了很久。” “他跟你聊了什么?” “他说他是母后派来的,学堂里只有我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所以有些事他不能瞒我,他希望我配合他,慢慢掌握学堂的权力。” 李素节笑了笑,道:“你配合他了吗?” 李县撇了撇嘴,道:“配合个屁!屁大个学堂,还搞得像朝堂一样争名夺利,有啥好争的?李敬玄开个口,李先生把学堂白送他都无妨。” “我早就看出来了,李先生其实压根不想教我们,不过有父皇的圣旨压着,他才不得不教,李敬玄想要学堂的权力,李先生怕是求之不得呢,李敬玄那货也是想瞎了心。” 李素节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又试探道:“你是皇嫡子,为何站在李先生这头说话?按理说,你应该帮你母后才是。” 李显又撇嘴:“皇嫡子也是先生的弟子呀,咱们都正式拜过师的,师生即是父子,我站在李先生这头也不意外吧?” “先生经常抽你鞭子,你不但不记恨他,还愿意帮他?” 李显沉默片刻,语气低沉地道:“相比先生的管教,我更记恨对我不闻不问的宠爱,社稷比我重要,朝堂比我重要,国事比我重要,什么都比我重要。” 李素节不由默然。 生在帝王家的苦楚,旁人无法体会,唯有皇子之间才彼此明白。 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李敬玄,李显又道:“是时候提醒一下先生了。” “先生虽不在乎学堂的权力被他人所夺,但先生若哪天灰了心,索性不教咱们了,损失最大的还是咱们这些学子,我可不想求学半途而废,不然我这么久的鞭子白挨了吗?” 李素节深感认同地点头,哼了一声道:“弘文馆出来的,呵,个个都是一肚子坏水儿,不得不防,最好请先生想个法子把这货赶走,学堂里咱们只认李先生。” 两位皇子互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合作。 很神奇,二人各自的母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二人却能携手合作,一致对外。 李素节和李显相视一笑,李素节又道:“先生对争名夺利这种事不怎么上心,不如咱们帮先生踩踩水……” “什么意思?” “总之,先别让李敬玄太好过,这货讲学有几分本事,不过他以为喜欢听他讲学的学子越来越多,他已经有点飘了,咱们得让他清醒清醒。” 李显皱眉道:“莫做得太过,我可不想挨先生的鞭子了,上次李敬玄莫名被人暗算,据说凶手至今没找到呢。” “李先生可是放了话出来,找到了凶手必斩其狗头,咱们若做得过分,多日前的那口黑锅没准扣在咱们头上了,冤不冤呐。” 李素节的面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呵,凶手怕是永远找不到了,查案的,断案的,作案的,都是同一个人,你敢信? 不过这事儿目前仅只李素节一人知道,而且只能烂在肚子里,不敢对任何人说。 “想要对付李敬玄,咱俩还是力薄了一些,不如将我两位姐姐拉进来,咱们四个皇子皇女干这事儿,差不多够了。”李素节道。 李显迅速瞥了瞥认真听讲的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对这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李显并不怎么亲近她们,或许多少跟上一辈人的恩怨有关吧。 既然李素节提议了,李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 下午,学子们又被放鸽子了。 李钦载让荞儿带了话,昨日从长安回到庄子,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伤着肾了,鸽一天。 下午时分,大家都在学堂里睡午觉,四道单薄的身影悄悄窜出了宿舍,来到教师宿舍的后方一片小山林里。 李素节和李显半蹲在地上,眺望不远处的教师宿舍。 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一脸惴惴地站在他们身后,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像两只觅食的小鹿,稍有动静便打算惊惶而逃。 “两位阿姐放心,此地人烟罕至,李敬玄那货从未来过,咱们绝不会被发现的。”李素节安慰道。 宣城不安地道:“我们……这样做不合适,若被先生知道,会受罚的。” 宣城勤奋好学,颇有天赋,性格也是典型的内向乖巧,从来不敢惹是生非。 义阳的性格稍微外向一点,以前还算乖巧,但跟着老魏学了一段时间的武艺后,胆气莫名壮了许多,此时的她倒不显得多害怕,只是有些不情愿。 毕竟李敬玄与她无仇无怨,她还认真听了李敬玄上的那么多堂课,现在突然要谋害他,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义阳也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想把李敬玄赶走,换个光明正大的法子便是,何必暗算人家。” 见两位公主都有点反对,李显怒其不争地摇头:“女子难当大事,还不如把荞儿师兄叫来,他肯定很乐意。” 李素节顿时也想到了荞儿,兴奋地一拍掌。 “荞儿师兄好像也不喜欢李敬玄,毕竟是他爹的敌人嘛,好主意,我这就去叫他,你慢点动手。” 说完李素节转身便跑得没影儿了。 ------题外话------ 推荐一本刚上架的新书,略肥,可宰。 书名:《我的相公是真的很腻害》,不是女频的,作者脑子抽抽取了这么个破名,耽误了一本好书。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个臭皮匠 甘井庄仍如往常般平静安宁,谁都没想到几个皇子皇女暗戳戳地打算搞事情。 李素节和李显一脸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义阳和宣城则老老实实蹲在一旁,忐忑不安进退两难。 留下吧,闯了祸李先生会不会惩罚她们先不说,但先生或许会对她们失望。离开吧,两位皇子都是她们的兄弟,撇下他们逃跑显得有点没义气…… 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她们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她们若不在现场,更担心李素节这货会不会闯下大祸,她们留下来,至少还能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阻止他。 犹豫许久,义阳和宣城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于是义阳留了下来,而宣城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最后跑出后山树林,朝李家别院跑去。 宣城跑回去告状的同时,李素节将荞儿请了过来。 当初荞儿在庄子里教孩童们背百家姓,无论庄户还是孩童,都对他很尊敬,见面便是“小先生”。 长久下来,荞儿的文化水平不见得涨了多少,但气质和派头委实有了几分一代宗师的味道。 李素节将荞儿请到后山树林边,荞儿双手负立,渊渟岳峙,在李素节面前,傲娇师兄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啥事儿?我爹还等我回家练字呢。”荞儿不满地道。 “师兄莫急,这儿真有个事儿,跟先生有关。”李素节殷勤地笑道。 听说跟爹有关,荞儿打起了精神:“啥事儿?” 李素节神秘兮兮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师宿舍其中的一间,道:“那间屋子里,住着的是李敬玄,皇后派来的博士。” 说起李敬玄,荞儿的神色就有点不自在了,眼睛眨巴几下,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敬玄的宿舍。 李素节不疑有他,他一直以为上次暗算李敬玄的人是先生,跟荞儿无关。 “师兄年纪小,听我跟你说……”李素节变得严肃起来,指着宿舍道:“李敬玄是皇后派来的,目的是与先生,嗯,也就是你爹为敌,过不了多久,他会接管学堂所有的权力。” “此人讲学有几分本事,他若接管了学堂,以后安排课程的事就归李敬玄管了,以他的为人,为了笼络学子人心,日后的课程安排,弄不好你爹和李敬玄得三七分……” 荞儿不满道:“我爹怎么才七成呀?” “七成是李敬玄的,你爹能得三成还得看李敬玄的脸色。” “谁的脸色?” “李敬玄。” “李敬玄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让我爹看他的脸色?” “没错!” “那我爹岂不是成了跪着要饭的?”荞儿勃然大怒。 李素节阴恻恻地煽风点火:“等李敬玄将学堂的权力从你爹手里全夺走,你爹就算想跪着要饭都没门路呢。” “敢夺我爹的权,办他!”荞儿怒喝道。 李素节一拍掌,兴奋地道:“就等师兄你这句话了,老实说,我等皆为先生的门下弟子,都看不惯李敬玄,他讲学没啥毛病,也没干过啥坏事,但他来此的目的不纯,注定与我们是敌人。” 荞儿气鼓鼓地道:“我爹说,每个人都是灰色的,我看他黑色的,他是坏人!本来还有些内疚,毕竟上次射了一弹子……”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荞儿飞快抿紧了嘴唇。 李素节却悚然一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李敬玄上次被暗算,竟是这位师兄出的手,用的是弹弓? 亲儿子犯的事,所以先生一声不吭把黑锅背了? 伟大的父爱! “如何办他,你有主意吗?”荞儿望向李素节。 一旁的李显立马道:“把门卡死,朝里面点一把火,啥仇都报了,死个博士而已,回头我跟母后说一声,事情我担了。我就说自己在后山玩火,不小心烧了屋子……” 李素节和荞儿吓了一跳。 暗算归暗算,可他俩也没打算出人命呀。 不愧是武后的种,张嘴便是歹毒的要命招数。 沉默许久的义阳断然道:“不行!你们不要太过分,不然我会告诉先生。” 李素节也点头附和,暗算一下就够了,要人命大可不必,这个责任不是他们能担负得起的。 扭头看着荞儿,李素节道:“师兄的弹弓呢?你瞄准了,再给他来一记狠的。这次朝他的下三路招呼,最好一颗弹子废了他,往后咱们叫他李姐姐,看他有何脸面夺你爹的权。” “好主意!”荞儿下意识往怀里掏,接着顿时英雄气短,仰天黯然叹息道:“……被我爹收了。” 一旁的义阳羞得不行,李显是武后的儿子,荞儿是先生的儿子,她不敢拿他们怎样,但李素节可是亲弟弟,就不必客气了。 于是义阳走上前,咬了咬牙,使劲朝李素节的后脑勺扇了一记,李素节猝不及防,扇得两眼冒星光。 “先生教你们学问,你们却心术不正,害人都害得如此龌龊,我要告诉先生去!” 李素节和李显顿时脸色一变,若被先生知道,一顿鞭子怕是免不了,他们还在长身体,鞭子这东西能少挨当然要少挨。 于是李素节和李显急忙向义阳讨饶,并发誓绝不用这下作的法子。 沉默半天的荞儿突然拍了拍掌,道:“我有办法了!” 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 荞儿这时拿出了大师兄的派头,道:“走,随我去庄子里找几个庄户。” “然后呢?” “然后给他们钱。……李素节,钱由你来出,我没钱。” “再然后呢?” “再然后等胜利的好消息。” ………… 宣城气喘吁吁地赶到别院,李钦载正趴在后院的一张竹榻上,小八嘎和从霜俩人正给他用力推拿腰部。 小八嘎和从霜俏脸通红,一边推拿,一边使劲抿唇憋笑。 李钦载背对着她们,但能仿佛能想象得到她们此刻脸上的表情。 “憋笑可以,谁敢笑出声,我今晚便让谁侍寝,夫人说了,不介意在府里找个年轻貌美的丫鬟通房。” 俩丫鬟吓得面色立变,急忙严肃又卖力地给他继续推拿起来。 李钦载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啥意思?通房难道不是丫鬟的荣耀吗?古代主家后院如果有升职加薪这回事儿的话,通房应该是丫鬟前程的巅峰了吧? 这俩货一副要给主人殉葬的惊恐表情,有点太不尊重人了嗦。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无法无天 昨夜雨疏风骤,春闺伐旦征宵。 小别胜新婚,夫妻自然免不了一番鏖战。 长安城买回来的各种肚兜儿派上了用场,崔婕羞意无限地穿上后,李钦载立马昂扬起来,小李子更是磨枪霍霍,蓄势待发,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 地动山摇一整晚,李钦载兴致太过高昂,快天亮前的最后一战时,李钦载打算与崔婕解锁一个前所未有的高难度新姿势,然后……闪着腰了。 这就是他今日鸽了学子一整天,而只能趴在后院接受俩丫鬟推拿的原因。 俩丫鬟本就住在后院隔壁,与李钦载夫妻仅一墙之隔,不仅昨晚的动静历历在耳,连李钦载闪着腰的前后过程也清清楚楚。 想笑又不敢笑,俩小姑娘还是很卖力地给他推拿活血。 李钦载趴在竹榻上哼哼,此时此刻,分外想念国公府的八号技师…… 宣城公主就在李钦载最爽歪歪的时候闯进了后院。 “先生……”宣城轻轻呼唤半梦半醒的李钦载,通红的俏脸满是惴惴。 先生的起床气她已见识过了,所以李钦载睡觉的时候她尤为害怕,就像跟一只午睡的老虎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宣城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李钦载奋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线,迷迷糊糊地道:“有题不会等我睡醒再说,问问题不要太频繁,惹我不耐烦了,你跟你姐一样弃文习武去。” 这等不负责任的嘴脸着实令宣城吃惊了半晌,想到这或许是先生授业的风格,于是只好壮着胆子道:“先生,荞儿师兄和李素节李显三人打算惹祸,阿姐让弟子来跟先生说一声……” 李钦载终于打起了精神:“他们打算惹啥祸?” 宣城讷讷道:“他们说,李敬玄是先生的敌人,为了先生,他们要暗算李敬玄,把他逼走。” 李钦载猛地惊坐起来,两个皇子,还有一个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荞儿,仨货凑在一起惹祸,会惹出什么级别的祸? 别忘了荞儿一个人都差点把李敬玄送走,“送走”的意思不是回长安,而是下地府。 若再加上两个百无禁忌的皇子,李敬玄还不得起飞喽? “他们人在哪儿?”李钦载沉声问道。 宣城见李钦载表情严肃起来,愈发畏惧地道:“在……学堂的后山上。” 李钦载起身便往外走,连部曲都来不及招呼,匆匆赶往学堂,宣城在后面几乎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 ………… 李钦载朝学堂赶去,但其实已来不及了。 下午正是人倦神困之时,李敬玄将学堂里的琐事处置过后,打着呵欠回到屋子里,打算小憩一阵。 李敬玄头上的伤还没好,被剃掉的头发倒是长成了一撮儿板寸,曾经鼓得老高的大包也消肿了,但是触碰一下还是很痛。 在这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李敬玄推开了宿舍的门,门的上方突然传出一声喀的轻响,李敬玄顿觉不对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铜盆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要死不死的,这只铜盆砸中的位置正是他头上的旧伤,那个仿佛刻骨铭心的初恋一样疼痛的伤口上。 咣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盆里的东西也瞬间倾泻而下。 李敬玄被击中的一刻便感到头痛欲裂,脑子发晕,而盆里装的东西恰在此时也浇了他满头满脸,一阵恶臭顿时弥漫在四周。 心冰凉,透心凉。 李敬玄捂住头啊啊惨叫两声,当即倒地不起。 然而,想晕过去逃避现实都得看造化,李敬玄今日的造化显然不佳,注定是个冲犯太岁的日子。 头部伤口钻心般的疼痛不说,鼻子里闻到的恶臭实在让人忍不住呕吐。 极度的痛楚中,李敬玄睁开眼打量自己身上,发现倾泻在他身上的竟然是粪坑里的屎尿,素来好洁的李敬玄这回是真的心冰凉了,喉咙蠕动几下,发出比中了箭还要凄厉的尖叫声。 尖叫声还没停,李敬玄又睁开眼,不经意地瞥了瞥自己的屋子,接着尖叫声立马戛然而止,李敬玄惊恐地睁大了眼,整个人仿佛被法术定住了似的,一动都不敢动。 蛇! 满屋子的蛇,活的! 说不上蛇的种类,各个种类都有,有的蛇慵懒地盘蜷在床榻上,有的在屋子里四处游走,还有的不善地盯着他,嘴里不停吐着信子…… 李敬玄真吓懵了,这是何等的人间地狱,何等的卧槽! 此刻的他,脸色很精彩。 脸怎么红了,精神惊吓,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屎…… 良久,当屋子里其中一条蛇不耐寂寞,眼里闪烁幽幽绿光朝他游来时,李敬玄终于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 李敬玄连滚带爬起身就跑,顶着一身屎尿健步如飞,化作一道黑烟一边跑一边跳,嘴里发出哦,嚯,哇,敲你妈之类的怪叫,身形终于消失不见。 而这时,巨大的动静终于将学堂的学子们吸引过来了,他们围在学堂空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这位温文尔雅的李博士,顶着满身的屎尿一边怪叫一边跑远,如同疯了似的。 学子人群里久久沉寂不语,大家都没从刚才那幅震惊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学堂后山,李素节,李显,荞儿,义阳四人躲在不远处,将这出好戏从头到尾欣赏完。 直到李敬玄精神失常般跑得无影无踪,四人才爆发出大笑。 义阳算是四人当中羞耻心尚存的,笑了几声后觉得不对,于是立马板下脸来,努力憋着笑不吱声儿。 李素节一边笑一边朝荞儿行揖:“不愧是师兄,出手果然毒辣,这回李敬玄受了惊吓,又在师弟们面前丢光了面子,看他明日是否还好意思给咱们讲学。” 四人身后,一道突兀又违和的声音冷冷传来。 “李敬玄明日是否讲学,你们大概都看不到了……” 李素节沉浸在兴奋中,一时竟不知这道声音是谁,脱口回道:“为何?” “因为你们已经变成了伤残人士,明日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待大夫抢救。”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小惩大诫 ,李治你别怂 对先生的忠心可嘉,但干的事儿真不是人事。 李素节,李显,荞儿,义阳,四人站在李钦载面前,身子不住地颤栗。 宣城躲在李钦载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见李素节和李显一脸怒意地瞪着她,宣城吓了一跳,心虚地把头缩了回去。 “先,先生……弟子错了。”李素节垂头认错。 李显缩着脖子没吱声。 义阳却站了出来,道:“先生,是弟子没管教好他们,弟子也有份参与,请先生责罚弟子一人。” 李钦载面色铁青,走到宿舍前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况,看着里面屎尿堆积,以及一条条姿态各异的蛇在屋子里游走,李钦载这个成年人都不由头皮发麻。 这特么……谁这么天才,能想出如此缺德的主意? 转身看着四人,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别的先不说,主意是谁出的?” 李素节和李显倒是讲义气,同时往前站了一步,异口同声道:“是弟子出的主意。” “我是在论功行赏吗?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李钦载愠怒道。 说着李钦载飞快朝年纪最小的荞儿一瞥。 如此天才又新颖的暗算手段,李钦载凭直觉认为,荞儿很有这个天赋。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很神奇的父子间的心电感应,如果一定要用科学理论来解释这种直觉,那就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荞儿接收到了李钦载的眼神,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勇敢地站了出来。 “爹,不关他们的事,是孩儿做的,出主意的人是我,实施的人也是我。”荞儿挺起胸膛道。 李钦载指了指李素节和李显,道:“他俩是帮凶?他们干了啥?” 荞儿低声道:“他俩一个端屎尿,一个负责出钱。” 见荞儿已主动承认了一切,李素节和李显也无法再袒护他了。 于是李素节举手,弱弱地道:“我出钱。” 李显也举手弱弱地道:“我端屎尿。” 义阳更弱地道:“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上犯罪的道路。” 李钦载又朝屋子里看了一眼,鼻子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嫌恶地后退两步,道:“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这么多蛇,你们从哪里弄的?” 荞儿垂头道:“快入冬了,蛇都冬眠了,孩儿出主意,李素节出钱,请有经验的庄户们在后山挖洞捉蛇,一会儿就捉了很多,都扔进李敬玄的屋子了。” 李钦载不停揉太阳穴,脑阔疼,被气的。 指了指李素节和李显,李钦载道:“你俩做这件事以前想必已衡量过后果和利弊了,既然敢做,一定敢承担,去学堂操场,自己把衣裳脱了,准备挨鞭子。” 李素节和李显痛快地答应了。 李钦载又盯着荞儿,道:“这次不打你不行了,你是主谋,他们是帮凶,帮凶都要挨鞭子,主谋该如何?” 荞儿一拍胸脯,豪迈地道:“孩儿既然做了,就敢承担,不推搪,爹尽管招呼吧,孩儿喊一声痛就不算好汉。” 李钦载沉默半晌,竖了竖大拇指:“是条汉子,为了成全你好汉的美名,我一定会用生平最厉害的招式,狠狠地打在你身上。” 荞儿脸色一变,嘴唇嗫嚅几下,然而看到一旁的义阳和宣城,荞儿还是选择了当好汉,女人面前不能怂。 于是荞儿仰头傲娇地哼了一声,视死如归的小模样令人肃然起敬。 义阳悄悄走过来,俏脸通红地道:“先生,弟子也有错,是否,是否……会像他们一样挨鞭子?” 接着义阳羞涩地小声恳求道:“先生,可不可以不脱衣裳?”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收女弟子的弊处了……罢了,看在宣城通风报信的份上,这次便免了你的处罚。” 义阳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李钦载又叹了口气道:“要你融入这个厚颜无耻的集体,但你也不要太融入得太彻底了,才来几天你就伙同这几个街溜子惹祸,再过半年你还不得一统甘井庄黑白两道?” 义阳脸色通红,羞愧地低下头。 宣城在旁边弱弱地解释道:“先生,阿姐说要看住他们,让我赶来给先生报信,阿姐她没惹祸。” 李钦载朝荞儿扬了扬下巴,道:“你给她们传达一下咱们学堂的治学精神。” 荞儿脱口道:“不公平,不公平,还是他妈的不公平!” 姐妹俩目瞪口呆。 李钦载脸色赧然道:“说错了,不是这个。” 荞儿于是挺胸对姐妹俩傲然道:“我爹他不会跟你们讲道理的。” 李钦载赞许点头:“然也。” ………… 浑身屎尿的李敬玄屎奔而去,大半天都不见人影,李钦载有点担心,派了部曲在庄子附近搜索了一遍,没找到。 始作俑者不能饶,部曲寻找李敬玄的同时,学堂偌大的操场上,李素节和李显脱掉衣裳,被李钦载狠狠抽了一顿鞭子。 二人被抽得哭爹喊娘,围观的学子心有戚戚焉,打听之后才知道,今日暗算李敬玄的就是他俩,但主谋却是先生的亲儿子。 如何惩罚亲儿子,李钦载有点犯难,抽鞭子太严重了,亲生的不能这么干,会心疼的。 于是当着学子们的面,李钦载让荞儿趴在一张矮桌上,褪下裤头后,用戒尺狠狠打他屁股。 打了二十来下,荞儿已哭得不行,李钦载刻意放了水,荞儿还是嚎啕喊痛,刚才后山上所谓英雄好汉的豪言壮语荡然无存。 惩戒过后,李钦载让部曲将三人送到别院敷药,算是惩戒后的照顾。 小小的厢房内,李素节,李显,荞儿三人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稍微碰一下便杀猪似的喊痛。 “你们帮先生的心意,我领受了,但事情不能这么干。”李钦载一边给他们上药,一边缓缓道。 李素节垂头道:“是,弟子已知错了。” 李钦载摇头,道:“李敬玄是好人还是坏人,不是由你们来下定义的,明白吗?或许他来学堂有别的目的,但只要他没做祸害我和学堂的事,他就是一个合格的博士,你们当以师长事之。”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结仇了 给孩子们教道理是一件很头疼的事。 讲得太深刻,他们听不懂,讲得太浅显,等于白讲,直接上手揍呢,……刚揍过了。 李钦载不禁回忆起前世的小时候,自己犯了错时,父亲是如何教育自己的。 印象里,似乎只有一顿暴揍,和一句“以后不准干了”,至于为啥不准干,父亲懒得说。 如今轮到自己教育孩子了,好像自己以往的处理方式也是一顿暴揍,以及一句“以后不准干了”。 孩子们真听话了吗?比如荞儿,从用炮仗炸吴管家开始,就仿佛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是没教育,也不是没揍过,管用吗? 管用的话,他今日就不会又挨一顿揍。 “不管李敬玄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他没招惹我和学堂,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对一个普通人不能下如此狠手。”李钦载严肃地道。 李显皱眉道:“可是先生,李敬玄亲口对我说过,他来学堂是母后所遣,母后想让他取代先生的位置。” 李钦载好笑地看着他:“你母后为何要他取代我?” 问题太复杂,李显回答不出来。 李素节犹豫了一下,道:“先生门下弟子,不是皇子便是权贵家的子弟,就算家境不佳者,也皆是国子监学子,将来有很大概率当官的,皇后的意思……大约是不想让我们这些弟子将来长大后供先生所驱使吧?”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道:“有见地,想法也算靠谱。你们如今是学生,但多年后学成出去,或许都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你们这些大人物将来若合在一起,确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皇后大约是不想让这股势力为我所用……” 叹了口气,李钦载苦笑道:“人心隔肚皮,我没皇后想的那么坏,更没有利用你们去获取权势的心思,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学成后滚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介意,不管皇后信不信,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思。” “我若想要获取权势,不需要自己辛苦种树,不需要耐心等小树苗长大,太麻烦了,我出身英国公府,自己的本事也不弱,为何要用这种最笨的法子获取权势?” 李钦载又望向三人,道:“你们为先生考虑,用这种方式试图赶走李敬玄,心意领了,事情不是这么干的。” “我对李敬玄并无敌意,尽量保持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因为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你们这么做,是在逼我与李敬玄为敌,同时也在逼我与皇后为敌,这不对,过分了。” 站起身,李钦载叹道:“回头你们当面跟李敬玄道个歉,错了就是错了,别以为挨了顿鞭子事情就过去,过不去的,一个男人做错了事,该负的责任一定要负,这才是‘敢作敢当’的真正意思。” 指了指荞儿,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尤其是你,你是主谋,又是我的儿子,道歉必须真心诚意。” “学生没教好,是我的能力问题,自己的儿子没教好,是我的品德问题,你若真想为爹考虑,就不要让爹背负骂名。” ………… 李敬玄跑了很远,一直跑到渭河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不停地搓洗着身上的屎尿,心里既愤怒又委屈。 来到甘井庄没多久,接连两次被暗算,不知是庄子里隐藏版的敌人太多,还是这个地方与他的八字犯冲。 这些年在弘文馆当学士,虽说不太受天子重用,可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这一瞬间,李敬玄萌生了退意,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喜欢。 他才学不凡,学富五车,本该站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执宰天下。上则待以国士,下则臣民拥戴。 这才是他人生的目标,这才是他寒窗苦读的目的。 屈身弘文馆多年已经够憋屈了,但他还能忍,他相信苍天不负苦心人,蛰伏之日终有尽,他会等到飞黄腾达的一天。 然而事实证明,弘文馆其实并不算憋屈,来到这座学堂才叫真的憋屈。 这辈子挨的打都不如在这座该死的学堂里挨的打多。 想到这里,李敬玄不由潸然泪下,但倔强的男人从不流泪,于是他将脑袋埋进渭河水里,像一条文艺的鱼,你看不到我的泪水,因为我在水里,但渭河能感受到我的泪水,因为我在渭河心里…… 搓洗许久,李敬玄精疲力尽地爬上岸,躺倒在岸边的湿泥里,仰望天边一抹血红的火烧云。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还是能闻到身上一股恶臭,仿佛他前半生失败的人生。 摇摇晃晃站起身,李敬玄眺望远处灯火依稀的村庄,和学堂里的一盏盏烛火。 他突然想回长安了,他与这座学堂格格不入,他其实非常厌恶那些学生,他们倨傲又卑劣,仗着背后不俗的家世为所欲为。 而他,在弘文馆里熬练多年,仍然只是一个学士,努力半生仍然连人家的衣角都够不到。 凭什么? 李敬玄咬了咬牙,蹒跚地离开渭河边,朝村庄外走去。 ………… 该罚的人都罚了,受害者却不见了。 直到第二天,部曲们仍未找到李敬玄,李钦载这才有点着急了。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生态环境好得出奇,附近山林里经常能听到狼叫,若李敬玄一怒之下闯进山林里,下场怕是凶多吉少。 皇后派来的人,莫名其妙被狼吃了,这就有点严重了,不说死法多么憋屈,哪怕理由是真实的,落在武后的耳朵里,她能信? 于是第二天,李钦载发动庄子里所有的部曲,学子们的家仆随从,以及全庄的庄户们在附近寻找李敬玄的下落。 同时还派出了部曲赶赴长安打听消息。 搜索整日无果,李钦载忧心忡忡正考虑要不要扩大搜索范围时,派去长安的部曲终于回来了,禀报了一个好消息。 李敬玄没被狼吃,他回长安了,进城换了身新衣裳,立马便进了太极宫。 李钦载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仇,怕是揭不过去了啊。 想到这里,李钦载便怒从心头起,恨不得再狠狠揍荞儿一顿。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日拱一卒 太极宫,安仁殿。 李敬玄跪在武后面前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武后神情无奈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三百多月的孩子。 “你在学堂里究竟过得多委屈,李钦载打你了,骂你了,还是饿着你了?”武后无奈地道。 李敬玄泣道:“李钦载他……他不是人!” “嗯?”武后大惊,上下打量李敬玄。 指着自己头上仍未消散的包包,李敬玄泣道:“臣头上的包,便是中了李钦载的暗算。” 武后皱眉:“李钦载已是成年男子,按说不会如此幼稚,用这种法子暗算你吧?” “甘井庄民风淳朴,李钦载是庄子里唯一的毒瘤,除了他,臣想不出还有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武后慵懒地往后一靠,淡淡地道:“李敬玄,说话做事要有证据,你若拿得出证据,本宫这就下令治李钦载残害同僚之罪,你有证据吗?” 李敬玄语滞,颓然垂头。 他能有什么证据,缺德冒烟的事儿人家能干得不留一丝痕迹,这分明是天赋啊。 武后看着模样仍有些狼狈的李敬玄,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李敬玄张了张嘴,正打算说李钦载门下的弟子也都不是人,然而话刚准备出口,赫然想起那几个弟子里,有两位是皇子,其中一位还是面前这位皇后亲生的。 李显若不是人,武后还算人吗? 李敬玄立马清醒了,但还是委委屈屈地将前后的事情如实道出。 事情并不复杂,李敬玄在被淋了满头屎尿,被满屋子的蛇吓到后,恰好从窗户里看到了山林后鬼鬼祟祟的四人犯罪团伙,每个人的样貌都记在他心里,同时也赫然明白这件事就是他们干的。 听完李敬玄述说后,武后又叹了口气,心中不知该怜悯还是气愤。 李敬玄无疑属于后党一员,这些年在弘文馆升迁无望,作为曾经的东宫侍读,李治却几乎对他不闻不问,于是三十多岁后,李敬玄活得愈发通透,索性改换门庭,入了后党。 这一次是武后第一次给他分派任务,任务的内容很简单,彻底掌控甘井庄学堂,笼络学子人心,这些学子都不简单,未来绝不可为李钦载所用。 淡化李钦载在学子中的影响力,对未来的布局也是一种铺垫。 任务并不难,可惜李敬玄显然没完成,而且弄得一团糟。 是他低估了李钦载在学子中的威望,还是低估了学子们的混蛋程度,已不可考究。 总之,甘井庄学堂内外像一块铁板,外人真的很难融入进去,被大家所接受。 武后叹息道:“本宫任尔为学堂博士,是一个长期的事情,不求一朝一夕能让学子对你归心,只要平日言行本分,以柔抚心,学子们自然对你认同,而你,刚去学堂不久便与学子闹得势如水火。” “李敬玄,是你能力不如人,还是本宫看错了人?” 李敬玄心中慌乱,伏地道:“是臣的错,臣急着掌控学堂,言行中或许暴露了些许心思……” 武后沉下脸,缓缓道:“李钦载此人,陛下与本宫都觉得他可能有墨家传承,虽看不出他身上有何‘兼爱’的品质,但‘非攻’的性格倒也能看出几分端倪……” “李钦载不是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主动加害别人的人,按理说,本宫应该对他放心的,可是他出身英国公府,又有一身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若在二三十年后,手里还掌握了一股势力,很难说他会不会成为曹操霍光之流。” 李敬玄垂头道:“是,臣明白皇后的担忧。” 武后的眼神渐渐清冷起来,道:“先辈得此江山不易,陛下与本宫共治之,有些隐患,本宫要将它消除在萌芽中。” 李敬玄赫然抬头,听到“共治之”这句话,他感到有点震惊,但抬头之后不敢直视武后的眼睛,于是迅速地垂下头去。 “李敬玄,这段日子你的做法让本宫失望了,但你必须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掌控学堂一事不可过急,”武后嘴角一勾,道:“慢慢来,日拱一卒,终有功成之日。” 李敬玄恭敬应是。 ………… 甘井庄秋收后,庄户们进入农闲时期。 修路,修库,挖渠,继续安排起来。 每天清晨,庄户们扛着铁铲锄头各种工具,各自玩笑打闹走向工地,一路洒下杠铃般的笑声。 今年秋收虽然不理想,但庄户们算了一笔账,惊喜地发现,今年的收入居然比往年都高,在他们有限的数十年人生里,今年的收入已经创了人生纪录。 最终还是得益于李钦载的以工代赈,当然,也得益于官府今年努力打压关中和北方的粮价,总之,今年这个灾年里,庄户们不但不愁温饱问题,反而赚了不少。 李钦载今日难得起了个早。 起得早主要是因为崔婕,昨夜本打算与她再战三百回合,谁知崔婕羞答答地推开了他,告诉他月事来了。 郁闷的李钦载只好早早睡去。 迎着清晨的阳光,李钦载眯起了眼,似乎……很久没见过早晨的太阳了,他见到的太阳一般都是挂在头顶正上方,同时还伴随着后院下人们恭请用午膳的声音。 “明天……不,从今天开始,做个勤劳勇敢又善良的人,喂马,劈柴,维护世界和平,我和太阳一同升起。”李钦载迎着朝阳,握紧拳头发出正义的誓言。 崔婕一手捂着小腹,月事来的头一天她的腹部总是隐隐作痛。 听到李钦载的誓言,崔婕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道:“勇敢善良也就罢了,夫君勤劳给谁看?喂马劈柴这种事都是下人做的,夫君亲自做这些下苦事成何体统?” 李钦载想了想,很随和地道:“那就改一下,喂马劈柴划掉。” 崔婕又笑了:“维护和平什么的,应该是让天下免于征战吧?这件事连天子都做不到,夫君确定能做到?” 李钦载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做不到。 于是李钦载叹道:“维护世界和平也划掉……” 见崔婕正要开口,李钦载义正严辞道:“你够了,我就剩这一条了,每天和太阳一同升起,这是我的底线!”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修桥补路金腰带 李钦载的底线很玄幻,也很灵活,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有时候像丑女开了美颜滤镜,看着很美好,本质很丑陋。 和太阳一同升起这道底线,很难说能否做到,李钦载自己都心虚。 “夫君若不想给学子们上课,不妨去工地上转转,渭南县衙的县丞昨日来拜访,妾身代夫君见了,县丞说渭南县衙已接手了全县的修路修库挖渠等工事,甘井庄也派了小吏来看过了……” “但小吏从未处置过这些事,心里直发虚,请夫君闲暇时不妨去村口工地上看看,帮他们划个章程下来,他们才好壮起胆子做事。” 李钦载漫不经心地道:“我去干啥?水泥我烧了,图纸我画了,五年内的规划都是我帮他们做的,修库挖渠这点屁事也要我去帮忙,他们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心虚吗?” 拍了拍大腿,李钦载又道:“对了,咱家一千多战俘我还调拨过去一大半,帮县衙修路呢,渭南县令太不懂事了,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也不说给我私下送个红包啥的。” 崔婕愕然眨眼:“一千多战俘……是咱家的?” 李钦载也茫然眨眼:“难道不是咱家的?刘仁愿亲自从百济送到咱家门口的,都送到门口了,还要怎么证明是咱家的?” “可……战俘不是朝廷的吗?” 李钦载嗤之以鼻:“朝廷稀罕这点战俘吗?孙仁师那老货在百济砍瓜切菜般,人头尸首漫山遍野都是。” “他们不稀罕,但我稀罕呀!这都是劳动力啊,来到咱家庄子后,他们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不是咱家的东西,我抽风了倒贴朝廷?” 李钦载这么一解释,崔婕顿时通透了,于是兴奋地一拍掌:“夫君说的没错,战俘都是咱家的,咱家养着他们呢,当然是咱家的东西,说破天去都是咱家的,谁敢收回去试试!” 李钦载深情地道:“娶妻当娶贤,夫人棒棒哒!” 崔婕欣悦地道:“都是夫君挣来的家当,有夫君在,家业自然兴旺日上。” “不不,还是夫人持家有道……” 夫妻俩互相吹捧后,甘井庄从此多了一千多劳力,大喜事,中午得加菜庆祝一下。 ………… 下午,李钦载还是来到村口的工地上,装模作样转了两圈儿。 没办法,一个男人在家无所事事,显得这个男人颓丧又失败,总要找点事做,多少展示一下成功男人的气质。 本来可以钓鱼的,但李钦载钓鱼的技术实在是……一言难尽。 上课呢,看到那群败家子街熘子就头痛。 所以,唯一的选择来工地转悠,算算时辰,在工地上待够半个时辰,大约便能志得意满地回家了,今天忙了一整天呢,男人在外面赚钱很辛苦的。 对渭南县衙来说,甘井庄是重点关注对象,不关注不行。 甘井庄除了是英国公府的封地食邑外,还有一位渭南县伯常住庄子里,这位县伯不仅造出名叫水泥的东西,还说服天子将修路当成未来数十年的国策。 这样一尊大神就在渭南县辖内,县衙怎敢不关注他? 所以关于修路修库挖渠等事宜,渭南县衙派驻甘井庄的是一位县丞,一个县的二把手,足可见对李钦载的重视了。 然而县丞重视李钦载,李钦载却从未重视过他,不仅没重视,就连见都没见过。 论官阶论爵位论地位,大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区区县丞想见李钦载,委实高攀不上。 工地上,渭南县丞见李钦载到来,惊喜之后忙不迭行礼。 县丞姓王,面对李钦载的态度既恭敬又殷勤,行礼之后又给李钦载搬来一个小马扎,两人坐在工地边,看着庄户们挖渠热火朝天的场面,王县丞乐得合不拢腿。 “本县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县令几次来庄子欲拜见李县伯,可惜李县伯常在长安和庄子之间奔忙,县令数次都无缘得见一面……”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哎,不要随便往脸上贴金,不错,我确实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但我这个大人物不属渭南县,我混长安城的,户籍也在长安城。” 王县丞毫不羞愧地继续往脸上贴金:“李县伯常住甘井庄,甘井庄隶属渭南县,您就是渭南县的人。再说天子给您封的爵也是‘渭南县伯’,您是十足的渭南县大人物。” “不瞒李县伯,您的出身官爵和事迹,早已记于渭南县志,还请李县伯莫再推搪。” 听到自己被列入渭南县志,李钦载也丝毫没感到惊喜。 毕竟他可是经常与李治奏对的人,奏对时旁边还有一位大舅哥负责将他的每句话写进起居录里,他是已经被载入大唐史册的人,稀罕什么县志么? 懒得跟王县丞争论,李钦载眯眼望向工地。 按照他的规划,要从渭河边挖三条沟渠,一直延伸到甘井庄的农田里,同时靠近农田的地方还要挖一个大水库,用水泥夯实后,水库可以用来蓄水,也可以用来防涝,用途很重要。 但修建水库有点麻烦。 从渭河边引流到农田,要经过一座小山包,小山并不高,但地势却是呈抛物线,也就是说,水库必须修在高处,而河边则需要用人力踩水车将河水送到水库里。 “河边弄几辆踩水车,钱归你们县衙出。”李钦载果断道。 王县丞一滞,讷讷道:“县衙……” 李钦载两眼圆瞪:“咋!” “莫咋,县衙出,县衙肯定出。”王县丞陪笑道:“踩水车是小钱,所费不高,但高处那块水库……” “当然也是你们县衙出,不然我家庄子每年的税赋白交了?拿了我的就得给我吐出来。” 王县丞擦汗道:“全县动工的村庄十余处,县衙一时拿不出这些钱粮,还请李县伯先垫付一下,待明年秋收后,县衙定如数奉还。” “不垫付,没商量,地主家也没余粮……” 李钦载懒得理他,眯眼打量高处那块已经快完工的水库。 水库地势高,再往南通三条沟渠,将水引向田间,往后百年至少不必为旱灾发愁了。 不过,地势如此高的水库,光用来蓄水防涝,未免可惜了。 这么大的水库,似乎……可以干点别的? 李钦载久久呆怔,眼神闪烁着光芒。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跨时代的产物 水车,水库,沟渠,是一体的工程,缺一不可。 有了水泥后,甘井庄做出的工程非常耐用。 李钦载事先的规划是,将踩水车修在河边,用人力踩水的方式将水送到高地势的水库里,水库平时蓄水,旱灾时放水入沟渠,保证庄子里每一亩庄稼都能得到浇灌。 思路没错,甚至很优秀,但李钦载盯着那个高地势上的水库不由呆呆出神。 水库的地理位置太好了,从高而下,若开闸放水,将会产生多么大的动能势能。 这些动能势能若被浪费,岂不可惜? 眼睛里闪烁着莫测的光芒,李钦载站在水库边,仿佛老僧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整个人陷入一种空灵的状态中,身外的事物已完全忘怀。 王县丞一脸懵逼地站在他身旁,两人本来好好聊着天,谁知这位县伯突然便被定住了,两眼发直表情呆滞。 难道附近有坟场,李县伯突然邪祟附体了? “呃,李县伯,李县伯!”王县丞提高了声量。 李钦载浑身一激灵,终于回魂了,不满地瞪着他:“咋!” 王县丞吓得后退一步,急忙道:“莫咋,您咋咧?” “你想咋!” “莫咋……” 挑衅没得到回应,人家果断认怂,李钦载只好罢了。 指着快完工的水库,李钦载道:“跟庄户们说一声,水库停工。” 王县丞大惊:“李县伯,是下官开罪了您吗?无缘无故为何停工?可不敢停工啊,此地工事若毕,还要借用贵庄的庄户们去邻村做工,趁着农闲之时,能做多少算多少……”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水库停工是我有别的想法了,先停下,我回头画个图纸。” 王县丞一脸迟疑,然而看到李钦载那张不讲道理的暴躁脸,王县丞还是果断下令停工。 李钦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水库,然后转身就回了别院。 刘阿四一直跟在他后面,见李钦载一路若有所思的样子,刘阿四不由兴奋起来,神情却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每当五少郎脸上有这副表情时,一定是想到了某种新玩意儿,回去就要画图纸了。而刘阿四早已得了当家主母的吩咐,一旦五少郎画图纸,必须严密保护,不准秘方外泄。 李钦载回到别院后,随便找了间屋子窜了进去,一支笔一摞纸,李钦载便画了起来。 从下午一直画到晚上,崔婕几次来催他吃饭,他仍没搭理。 崔婕知道夫君一定又想出了新物事,不敢太打扰他,一家子就这样静静地等候在屋外,直到新月高挂当空时,李钦载才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夜风凛冽,李钦载跨出房门,伸了个懒腰,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一件大氅披在他肩上,李钦载扭头,见崔婕柔情款款地看着他。 “夫君为国操劳,也该保重身子,入冬夜凉,夫君多穿点。” “妾身将菜热了几次,又不敢打扰夫君,饭菜正在灶头上热着,妾身陪夫君先用饭,用完饭再说。” 李钦载点头,又道:“你和荞儿吃过饭了吗?” “荞儿吃过了,刚才来看了夫君几次,妾身拦着没让他进,现在约莫睡着了。” 李钦载一阵愧疚,轻声道:“你不必陪我饿肚子,我处理一些事情,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了。” 崔婕柔声道:“夫君学问通天,妾身却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夫君,夫君饿着,我也饿着,等你一起吃才香。” 夫妻俩相视一笑,从霜和鸬野赞良将热腾腾的饭菜端进屋子。 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崔婕终于忍不住问道:“夫君刚才画的什么图纸?有用吗?” 李钦载满嘴饭菜,含糊地道:“没啥用,画了个废物,回头就把它扔进灶里点火玩。” 崔婕愕然:“夫君花了大半天时间,画了个废物?” “你这话说的,你能问废话,我就不能画废物吗?” 崔婕眼睛眨巴几下,半晌才听出李钦载在嘲讽她,气得抡起筷子要打人。 “夫君又欺负我,我就是什么都不懂,才被你如此欺负。”崔婕委屈地道。 “你打人时虎虎生风,愚昧又无畏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呢……” 啪! “你又打我臂膀……” 李钦载叹气,夫妻二人时光,本应该是柔情蜜意,情深款款之时,然而不知为何,成亲后崔婕越来越喜欢动手。 转念一想,她成亲前也是这样。 这个女人,自从跟他熟了之后就不再有任何顾忌,清高傲娇的女神人设全崩了。 “夫君快说,你到底做了个啥?” 李钦载想了想,道:“‘水压机’你知道吗?” 见崔婕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李钦载果断道:“你愚昧无知的眼神告诉我,你不知道。” 崔婕咬牙。 李钦载又道:“水压机就是,水本身的重量,以及倾泻而下的动能势能,利用起来后,能够做到一些人力所无法做到的事情。” “比如,如果有一块烧红的铁,我要把它打造成薄如蝉翼般的铁片,正常情况下,需要铁匠无数锤的敲打才勉强成功,而且很难做到表面平整光滑。” “但水压机就厉害了,它只需要几下,砰砰砰,搞定。” 崔婕迷茫道:“妾身还是不懂,它的作用就是打铁吗?” 李钦载笑了:“它代表生产力的提高,不,不仅是提高,而是直接跨了一个时代,它大幅度地节省人力,而且能够做出一些比较实用的精密器具,优化咱们大唐的生产工具和军械兵器等等。” “论作用,它比我当年造的滑轮组更大,更重要。” 见崔婕还是一副不懂的样子,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总之你就记住一点,你的夫君我,真的是世上绝无仅有旷古烁今的天才妖孽,你能嫁给我,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磕破了多少狗头……” 崔婕气得俏脸一红,道:“说着说着又没正经了,夫君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李钦载两手一摊:“我好好说了,你听懂了吗?”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简陋版水压机 夫妻间不必非要在同一个领域有共同话题。 李钦载说物理知识的时候,崔婕完全听不懂,但崔婕如果跟李钦载聊绣活儿,他难道听得懂? 各有建树,各安其身,夫妻不是事业合伙人,没必要在工作的话题上保持共同点,只要在对方精疲力尽之时,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就够了。 一顿饭吃得很慢,烛台立在桌子当中,夫妻二人欢声笑语,有几分浪漫烛光晚餐的味道。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吃完饭当然要做点彼此喜欢的事情,在厨房,在厢房,在床榻上,在蒲团上,在井边…… 嗯?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地点…… 可惜的是,吃完饭后李钦载啥都没干成。 崔婕的姨妈仍恋恋未去,李钦载干不出闯红灯的事。 幸好,崔婕还有灵巧的双手双足,和诱人的红唇,粉幔红帐,旖旎春光,蚀骨销魂处,自不必灌水详述…… 即将哆嗦的前一刹,李钦载突然理解为何男人同样喜欢美人鱼了,此情此景,安能不乐? ………… 第二天上午,李钦载醒来后将图纸整理了一番,然后命部曲快马去长安城,请几名手艺精湛的铁匠过来,顺便从国公府拨钱,采买万斤生铁。 刘阿四听说如此大的采买量,神情顿时一紧,他知道五少郎必然有大动作了,于是不敢怠慢,亲自骑马向长安城疾驰而去。 除了不折不扣完成五少郎的任务外,刘阿四必须还要向老公爷如实禀报。 五少郎要打造新玩意儿,整个国公府都是非常重视的,李勣早有吩咐,必须第一时间知情。 下午时分,十余名铁匠便坐着李家的马车,飞快来到甘井庄。 但刘阿四还没回来,万斤生铁的采买任务太庞大,一天的时间完成不了。 有意思的是,刘阿四向李勣如实禀报之后,太极宫的李治同时也知道李钦载要造新物事了,不仅亲自下旨调拨军器监的铁匠,还让内府立马将万斤生铁连夜送去甘井庄。 军器监的铁匠大多是府兵出身,身上有着军人的气质,齐刷刷站在李钦载面前,一脸凛然地抱拳请李钦载下令。 李钦载直挠头,阵仗有点大了,造个水压机而已,没必要如此隆重,搞得好像大厦将倾,而他是唯一的救世主似的。 想到自己的爷爷和李治都对他要造新物事如此重视,李钦载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被人重视,被人需要,这种感觉真的挺不错。 将手中的图纸展开,李钦载指着图纸一项一项讲解。 铁匠们完全不懂什么水压机,但他们懂得打铁。 知道李钦载需要打造出怎样的物件儿就够了,至于这个物件用来干啥,铁匠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完整的水压机需要高压水泵和充液筒,以及一个蓄水用的大铁缸,但在这个工业几乎一片空白的落后年代,高压水泵和充液筒有点困难。 于是李钦载决定造一个原始简陋版的水压机,只保留大铁缸,铁锭,铁砧,活塞等关键零件,高压水泵和充液筒只能忍痛划除,改用一条铁制的水渠,充当泄水的作用,而铁缸的上方则要一条注水口。 利用水的重量产生的重力,给活塞和铁锭增加动能,再来两组滑轮,铁锭落下后,利用滑轮组将铁锭升起来,然后再次敲落下来。如此就能达到水压锻造的效果。 经过李钦载的详细讲解后,铁匠们终于明白了李钦载需要怎样的零件了,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表示一定尽快将他需要的东西打造出来。 生铁当天晚上便运到了甘井庄,李治显然很重视,居然派了一队羽林禁卫护送。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便来到水库边,水库基本已经完工了,李钦载下令在水库的底部接入一条注水口,然后用踩水车将渭河水引入水库中。 另一边,铁匠们已经在水库下方临时搭建了一排简易的棚子,炉子已经生了起来,正在将生铁千锤百炼成钢。 十余名铁匠热火朝天,棚子外面早已围满了人,庄户们连活儿都不干了,好奇地围在铁匠们周围,窃窃议论这次五少郎又要打造啥新玩意儿。 人群前面,学堂的学子们理所当然地站在铁匠面前,正大光明地观察,并不时向李钦载提问。 简陋版的大铁缸已初具雏形,硕大的铁缸将棚子的空间满满占据,学子们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新物事,表情愈发急不可待,很想看到它完全成型后的作用。 李钦载也在静静地观看铁匠们劳作,对学子们澹澹地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算学只是工具,它最终是为物理服务的。” 学子们纷纷点头。 李钦载又道:“今日便让你们看看,‘物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何说它能改变世界。” 学子们又点头,人群里,女学霸宣城公主两眼放光,表情兴奋又强自压抑,不安分地小手不停地揉弄衣角,显然内心很激动。 李钦载为她的人生打开了一扇窗,今日,她想踮起小脚,看看窗外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她即将看见。 一次次的捶打,生铁里的杂质被分离出来,铁块渐渐成型。 两个时辰后,一个严格按照李钦载定下的尺寸而打造的大铁锭在铁匠们的锤子下定型。 接下来打造活塞和排水渠,水库的下方,庄户们正在安装滑轮组,各司其职的气氛很舒坦。 学子们也纷纷上前帮忙,人多好办事,效率飞快。直到下午时分,李钦载需要的所有零件已全部打造完成。 李钦载指挥庄户们合力将大铁缸装在水库下方,并用滑轮组将大铁锭也装到了大铁缸的下面,铁锭与铁缸之间用活塞连接,铁缸内壁处再涂上油脂润滑。 很快,一个原始简陋版的水压机终于成型。 李钦载满意地看着水压机矗立在水库下方,最后命人将注水口和排水渠都装了上去。 随着李钦载一声令下,注水口的水从水库下方源源不断地流向大铁缸内。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薄如蝉翼的铁片 简陋版水压机在李钦载的设计下缓缓成型。 水库的水源源不断倾泻入大铁缸内,很快就将大铁缸注满。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李钦载,等待他接下来的命令。 李钦载像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负手站在水压机旁,朝部曲挥了挥手,注水口立即切断了水源。 见众人不明所以,李钦载笑了,朝铁匠们道:“你们打得出一丈方圆薄如蝉翼的铁片吗?” 铁匠们脸色一滞,一齐摇头。 铁片自然是造得出的,很多权贵人家女卷用的簪花,还有装饰摆设用的各种精巧的小物件,需要用到铁片或金片,铁匠们都能胜任。 不过,抛开大小说铁片是耍流氓。 手指大小,甚至巴掌大小的铁片他们都能打造,但一丈方圆的铁片,还要薄如蝉翼,这样的手艺世上没人能造。 这个年代的现状就是如此,提炼冶金等方面,单靠个人的手艺其实很有限,手艺再强大,一丈方圆的铁片是真的很难,更别说还要整个铁片保持薄如蝉翼的状态,基本不可能实现的。 李钦载也知手工冶铁的现状,笑道:“今日让你们开开眼。” 于是李钦载吩咐铁匠将一块硕大的铁块烧红,并敲打至圆饼状,然后再放进炉子里煅烧。 钳子夹着通红的圆饼状铁块从炉子里取出来,李钦载让人将它放到水压机的铁砧和铁锭中间,然后下令部曲同时敲开卡在活塞和铁缸之间的卡扣。 轰的一声巨响,上部蓄满水的铁锭随着巨大的压力砰然落下,狠狠砸在通红的圆饼铁块上。 巨响过后,火花四溅,原本小拇指厚的圆饼,被铁锭猛烈的一记撞击后,瞬间变得只有半根小拇指粗细了。 “继续,再来三下。”李钦载下令道。 部曲们飞快扯动滑轮组,巨大的铁锭缓缓上升,与此同时,圆饼铁块也被塞入炉子里继续煅烧。 当铁锭升到顶部后,被煅烧得通红的圆饼再次取出,放到铁锭和铁砧之间。 巨大的铁锭再次落下,一声巨响后,半根拇指粗细的铁块瞬间变成了一张略厚的铁片,厚度大约只有一厘米左右。 “继续。”李钦载吩咐道。 同样的工序,又来了两次,铁匠用钳子将铁片取出,给表面淋水降温后,众人纷纷围上前,用两根手指比量着铁片的厚度。 赫然发现果然是薄如蝉翼,而且表面光滑平整,毫无凹凸不平之处,简直如同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这是铁匠的锤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敲打得出来的作品。 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施了仙法一般,刚才那块小拇指厚的圆饼铁块,仅仅四次敲击后,便成了眼前这块薄如蝉翼的铁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围观的学子好庄户们只觉得很了不起,可铁匠们都是内行,他们非常清楚要将一块铁敲打成如此薄的铁片,是多么的艰难,靠人力几乎无法完成。 “李,李县伯,这……是真的吗?”一名铁匠呆怔地看着面前的铁片,神情仍然不敢置信。 “是假的,都是你的幻觉,你最近太累,快回去睡一觉。”李钦载柔声道。 铁匠愣愣地摸了摸尚有余温的铁片,浑身一激灵:“不,是真的!真能打造出薄如蝉翼的铁片,这简直……是仙法儿吧?” “它是怎么出来的,你亲眼看到了。”李钦载没打算跟铁匠解释得太明白,因为他肯定听不懂。 转身朝人群里围观的学子们招了招手,李钦载道:“你们都靠近点,以为混入人群里就能泯然于众人吗?我仍然一眼看到人群中愚蠢的你们,太鲜明了。” 学子们被损得脸色讪讪,一个个自觉地凑上前,围着铁片片观察。 李钦载澹澹地道:“你们总说算学太复杂,又枯燥,更不明白我为何常说算学只是一种工具。” “那么今日我便让你们亲眼看看,算学究竟为何只是工具,它是为了谁而服务的。” “这个铁片片,你们是亲眼看着它成型的,那么它是如何成型的?为何铁匠手工不能打造出来的东西,我造出来的这个大家伙却几下就能造出来?” 迎着学子们探究的目光,李钦载缓缓道:“这块铁片也是一门学问,它名叫‘物理’,刚才我用的物理知识是其中的一个小门类,叫‘牛顿第三定律’……嗯,不对,叫‘景初第三定律’。” 李钦载挺起胸膛,毫无愧疚地迎接众人崇拜的目光。 牛顿是谁?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还只是单细胞呢,不好意思,我投胎比较早,让我先来。 “所谓‘第三定律’,它的本质是物体与物体之间的碰撞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一定是相等的,不明白啥叫作用力没关系,睁大你们愚昧的双眼……” “比如,你们太愚蠢,我怒其不争,于是抬手扇了你们一记耳光,脸疼对吧?可是你们扇过别人就会知道,其实手也很疼,这就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眼前这个铁片,就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相互撞击而形成的,力是相互的,受力的物体密度体积不同,会决定撞击后能否改变物体的形状……” 见学子们仍然惊奇地睁大了眼,李钦载缓缓道:“这门学问,就叫‘物理’,我刚才所说的,是物理的入门知识,当你们领会了我刚才说的,恭喜你们,你们已半只脚踏进了‘物理’这个新世界。” “我造的这个东西,名叫‘水压机’,它能锻造大件的铁器,让铁器能达到比较精密的标准,无论民生还是军事,皆可改变世界,但是你们要清楚,不是水压机改变世界,而是物理学问改变了世界。” 学子们一凛,纷纷朝李钦载躬身行礼。 “多谢先生授业。” 李钦载身后,铁匠们也纷纷红着眼眶行礼:“多谢李县伯教诲,小人虽听不懂,但大唐有李县伯这样的英才国器,是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封妻荫子 李钦载打造的水压机大大超出了李治的认知范围,大家不仅不在一个频道,也不在一个年代。 以李治的见识,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国家发展工业是什么样子的,农耕社会里,无论天子还是臣民,唯一看重的只有粮食。 粮食丰收,代表国力强盛,民有余财,不愁吃喝。 华夏上下数千年,历代的天子唯一操心的是百姓的肚皮,肚皮有两个概念,一是能吃饱,二是多生育。 所以,当一个国家有了工业是什么样子? 李治想象不出来,与李钦载相识以来,李治最大的心理改变就是,李钦载这个所谓的墨家子弟造出来的东西能省下很大的人力物力,同时也能让大唐在战场上无敌。 工业这个概念,他是完全没有的。 吃饱喝足后,李钦载领着李治和武后来到村口的水压机前。 李治围着水压机转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啧啧赞叹。 李钦载大为感动:“陛下看懂了?” 李治断然道:“完全不懂,但此物是景初有史以来造得最大的玩意儿,如此大的玩意儿,想必也是极厉害的,朕莫名感到此物有一种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钦载微笑,天子版的“不明觉厉”听起来没那么欠抽。 “陛下,此物名叫‘水压机’,是一件工业锻造机器,利用水压的重力原理,能锻造出所有大型的器具,从铁片到板甲,从战舰的护甲,到民间河堤需要的铁闸,它都能锻造出来。” “还有,如果用它来淬炼生铁,可得百炼精钢,用来打造兵器将无敌于天下。” 李治吃了一惊:“如此厉害?景初快给朕演示一下。” 李钦载想了想,命铁匠准备一个板甲模具,然后将铁烧红后,套在模具上,水压机的卡扣放开,铁锭重重落下,几乎是一瞬间,一具完整的板甲便已成型。 板甲中间是实心铁,边缘饰以鱼鳞云纹图桉,李治上前反复敲打着板甲,又用刀剑戕了几次,不由大喜。 “好东西!寻常铁匠打造一件板甲至少需要十余日,你造出的此物瞬间便成型,大唐若遇战,只要水压机够用,一日内可得铁甲万具。” 李钦载又道:“陛下,锻造板甲不过是其中一个非常小的用途,它更大的用途是大型金属器具,只要有模具,一切皆可瞬间成型,尤其能锻造出百炼精钢,对大唐的军事十分重要。” 李治喜道:“好好!景初不愧是我大唐国士,果然不负所望,上次弄出水泥才多久,今日又给朕送来一样国器。” “景初报效社稷之心,当昭示天下,让臣民皆晓,记于青史,流芳百世。” 李钦载连道不敢。 李治沉吟片刻,道:“景初的爵位还是县伯吧?朕记得是龙朔二年封的,这才短短一年……” 一旁武后急忙道:“陛下三思,景初爵位已晋太快,朝中多有非议,若再晋爵,陛下和景初恐陷流言蛮语。” 李治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那些嚼舌根的人,让他们也给朕造几件国器,朕绝不吝于封爵,他们造不出,还对真正的有用之才非议谏止,他们的嘴脸,朕早看透了!” 李钦载识趣地道:“陛下,臣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晋爵太快实非好事,对陛下的清誉也多有损害,臣不愿晋爵,请陛下莫使臣为难。” 李治也知道两三年内给一个年轻臣子三番两次晋爵绝非好事,只好悻悻作罢。 “增尔实食邑三百户,赐黄金百两,丝帛百匹,妻李崔氏晋四品诰命夫人,其子李荞晋宁远将军……” 李治语气一顿,突然莫名其妙又加了一道赏赐:“户部着拨耕牛二十头,赐予景初。” 李钦载愕然,李治却朝他挤了挤眼:“这二十头耕牛,景初可要好好养,‘好好’养啊!” 李钦载心领神会,躬身道:“臣一定会‘好好养’!” 武后无奈叹息,苦笑道:“君臣自欺欺人掩人耳目,何必呢。” 李钦载垂头道:“陛下若能等一两日,臣可令铁匠开工,为陛下打造一块百炼精钢,再将此钢打造成一副铠甲,赠予陛下,来日陛下若亲征高句丽,这副铠甲刀箭不入,必能庇护陛下。” 李治精神一振,提起亲征高句丽,他可就不困了。 “好,好!朕等着,快让铁匠开工,百炼精钢所造之铠甲,哈哈,朕若穿戴上,也敢在万马军中亲自冲锋,斩敌将首级了!” 武后和李钦载吓得异口同声道:“陛下不可!” “朕知道不可,朕又不傻。”李治瞥了二人一眼。 ………… 入夜,李治和武后理所当然地选了别院那间最好的屋子住下了。 李钦载夫妻连后院都不敢待,一家三口在前院对付了一夜。 今日收获不小,不但增了食邑,得了黄金和丝帛,啥都没干的荞儿居然也升了官儿,六七岁的娃儿,走出去也是五品的武散官了,按礼制,给他配一队仪仗都不过分了。 崔婕也有收获,当初成婚时李治钦封五品诰命,如今又升了一级,成了四品诰命夫人,一家三口越来越有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资本了。 至于李钦载本人,他对爵位真的没啥期望,夫人和儿子再怎么封官都是恩荫,但他若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被晋为县侯,那可就太招眼了。 一个全靠自己的功绩,完全不靠家中恩荫的县侯,站在朝堂上将是怎样一种存在? 想必应该是被群臣恨不得圈踢的存在吧。 还是低调点,县伯就很好了,地位说高不高,但也不低,“县伯”这个爵位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纨绔味道,那种没啥本事却靠着这点微末爵位四处横行霸道的形象跃然纸上,不会让太多人产生戒备心理。 苟住,别浪,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一家三口挤在同一间屋子里,深夜,荞儿在另一张小床上睡着了,崔婕却兴奋得把头埋在李钦载的胸膛上无声地笑。 “夫君真厉害,妾身也跟着夫君沾了光,晋了一级诰命呢,明日妾身便写信回青州和长安,告诉我爹和我兄长,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你兄长接到信以后,最大的可能是把你的信撕得粉碎,条件允许的话,他会派人来庄子,把撕碎的信扔我脸上……”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赏花论势 大舅哥与妹夫的感情没那么好,至少没崔婕想象中那么好。 崔升恨不得把李钦载一脚踹茅坑里去,而李钦载又何尝不想一拳打爆崔升的狗头呢。 究其原因,李钦载当年在长安城种种恶迹是源头,崔升在长安为官,自然是听说过许多的,一旦对人的印象固定了,很难更改过来。 后来李钦载发明这个,发明那个,立功也好,奏对也好,按理说早已今非昔比了,可在大舅哥的眼里,李钦载还是那个狂徒纨绔,什么发明,什么立功,都是装的,都是幻觉,吓不倒我的。 李钦载想打爆大舅哥的狗头的原因也很简单。 自己与李治奏对多次,严重怀疑这货在帝王起居录里写了自己无数坏话,一臭千年的那种。 大舅哥与妹夫之间的暗流涌动,崔婕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嫁为人妇后,她便只专心做自己的小女人,打理着夫妻的家和产业。 在这个妻子回娘家都要小心翼翼向夫君恳求的年代,娘家的一切对她来说,完全不如夫家重要了。 “夫君,刚才宦官告诉妾身,陛下晋我和荞儿的金册告身,明日会由内侍省送来,妾身已是四品诰命了呢,荞儿也升了五品宁远将军,嘻嘻,他那么小,居然就成将军了……” 李钦载搂着怀里的崔婕,笑道:“明日你告诉荞儿,不过是个虚衔,莫太当回事儿,更别让我看见他在庄户面前摆官架子,我会抽死他。” “荞儿那么懂事,肯定不会……”崔婕说着说着,突然迟疑起来。 显然荞儿最近的表现,实在让“懂事”俩字有点动摇了,他最近闯的祸可不少。 按理说,青少年才会进入叛逆期,荞儿是不是早了点? “你这位诰命夫人也一样,千万莫在庄户面前摆架子,坏名声的,以后庄户们到处传说,咱李家出了个恶主母,看你恶不恶心。” 崔婕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儿,哼道:“妾身何时摆过架子?我也是世家出身,从小到大对府里的下人,对家里的庄户都是客客气气的,这点教养妾身都没有么?” 李钦载笑道:“那我就恭喜诰命夫人李崔氏了,五品升四品,啧啧,快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给为夫我瞧瞧。” 崔婕高兴得小脚乱蹬,接着扭身紧紧抱着他,轻声道:“是妾身沾了夫君的光,夫君厉害,为大唐立了功,为社稷造了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妾身才得以升了诰命。” 指了指头顶,崔婕幸福地道:“妾身常觉得自己和荞儿置身于一片树荫下,外面风急雨骤,但树荫下却冬暖夏凉,无风亦无雨。” 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崔婕闭上眼,呢喃道:“夫君就是那片树荫。” ………… 第二天,李钦载难得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醒了。 没办法,家里住了一位皇帝,一位皇后,李钦载若还敢睡到日上三竿,心未免太大了。 不夸张的说,李治就算在他的别院走路不小心摔个狗吃屎,理论上李钦载都要负连带责任。 所以李钦载不得不早起,随时等候召唤,万一李治上茅房忘带卫生纸呢?李钦载的作用这不就显现出来了? 清晨的别院花园内有点寒冷,时已入冬,百花凋零,唯有墙角的几株腊梅却悄然绽出几个花骨朵儿,嫣红的花蕾与凛冽阴沉的天空交映出一幅美妙的画面。 李钦载在花园附近逛了一圈,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后院给李治和武后问安,却见不远处一队宫女缓缓行来。 李钦载急忙避让一旁,躬身不敢直视。 宫女经过李钦载身边,却突然停下,武后的声音澹澹传来。 “景初不必多礼,陛下还在睡,你便尽一下地主之谊,陪本宫赏一赏你家后院的花儿吧。” 李钦载领命,又迟疑道:“皇后见谅,时已入冬,百花已凋零,赏花这事儿……” 武后却道:“墙角不是还有几株腊梅么?带本宫去看看。” 李钦载只好将武后带到几株腊梅前,看着面前几个要死不活的花骨朵儿,李钦载嘴角抽了抽。 烂怂花有啥好看滴嘛,矫情滴很,明就把这些花骨朵儿全祸害了,摘下来泡花茶喝,腊梅树也砍了,改种西瓜…… 咦?这个年代有西瓜了吗?据说是有的,好像叫“寒瓜”,回头让阿四去长安城打听打听,从胡人那里弄点西瓜种子来。 夏天摘个西瓜,井水里泡一个时辰,一口咬下去,啧……战场中了箭似的透心凉,爽! 耳边一道声音冷不丁传来。 “景初倒真是与众不同,与本宫在一起居然流口水,此为何故?”武后语气清冷地道。 李钦载悚然一惊,误会大了。 “臣万死,臣,呃……最近牙疼,经常不自觉地流口水,失仪失态,请皇后治罪。” 武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景初编鬼话的本事,与你肚子里的学问怕是不相上下,这一点,本宫也很佩服的。” 李钦载无辜地眨眼:“臣真的牙疼……” 武后突然冷笑起来:“本宫不跟你废话,李敬玄是本宫派来学堂的,他前日回了长安,被你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家可是弘文馆学士,曾经的太子侍读,你便是如此对待他的?” 李钦载叹气道:“臣要说一切都是误会,都是意外,皇后您信吗?” 武后冷冷道:“你猜本宫会信吗?” 气氛陡然僵冷下来,良久,武后悠悠叹道:“景初,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当知进退,甘井庄这座学堂里,半数是国子监栋梁,半数是朝中权贵子弟……” “如今看不出什么,但十年二十年后,这些学子都将是大唐的中流砥柱之臣,他们若联合起来在朝堂上说一句话,整个朝堂都不得不为他们驻足倾听。” “景初,你是他们的恩师,也就是说,未来这股势力其实是掌握在你手中的,朝廷和天家不会容许天子以外的人手握如此重的权柄,你明白吗?” 李钦载垂头道:“是,臣明白。” 犹豫了一下,李钦载又道:“臣无意当他们的恩师,若天子和皇后不放心,这座学堂散了也无妨,臣并不介意的。” 武后又叹气道:“景初,你这就是说气话了,你的本事,你的学问,陛下与本宫亲眼得见,确有通天之能。如此大的本事学问,若不传之于后人,如何对得起你墨家的传承?” 李钦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武后的意思是,学问要传下去,但并不意味着传学问的同时会让他掌握如此巨大的势力,所以李敬玄来了,他是分权,也是制衡。 对武后来说,最好的结果是,李钦载负责授业,李敬玄负责掌权,学堂内权力与学问分离分管,各司其职,尽量澹化李钦载在学子中的威望和分量。 是的,天家就是这么霸道,根本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武后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你以为本宫是为了上次厌胜桉的事情报复你?” 李钦载急忙道:“臣绝无此意。” 武后摇头:“不管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本宫今日也跟你说一句实话,本宫的心眼没那么狭隘,但大唐的朝堂上,不能再复杂了。” “这些年陛下和本宫都在努力做一件事,那就是削弱世家门阀的势力,这件事陛下和本宫做得很辛苦,收效亦甚微。” “朝堂内暗流涌动,陛下和本宫已经支应得很艰难了,那些世家不甘被削弱,一贯对陛下阳奉阴违,从永徽年到龙朔年,十几年间,陛下多次借机清洗朝堂,为的就是剪除世家在朝堂上的势力。” “这样的情势下,陛下和本宫实在无法接受朝堂十年二十年后又多出一股势力,而这个人却是跟陛下几乎是亲兄弟的你。” “景初,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吗?”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帝后反目 有点心灰意冷,不管有没有野心,只要本事大到离谱,都会成为权力打压的对象。 武后永远不知道,如果李钦载有这个想法,绝对不是如今这样的活法儿,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活得可刺激可刺激了。 乡村老师也好,留在甘井庄当隐士也好,除了李钦载真心喜欢这种生活外,同时也是有意无意向外人显露自己澹泊不争的态度。 如同长得帅一样,有本事也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对争斗和玩弄心眼完全没兴趣。 然而不论自己表现得多么无害,他还是被武后所忌惮。 现在李钦载想的是,对他的分权打压究竟是武后的意思,还是说李治也有这点小心思? “皇后,臣……愿去职乞归。”李钦载心灰意懒道。 武后并不意外地看着他,缓缓道:“景初,没人逼你去职,天家有天家的考虑,本宫看得出你并非野心之辈,可有些东西,天家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唐社稷来之不易,谁也不敢冒风险。” “臣明白皇后的意思,臣此生只愿做乡野一村夫,求皇后成全。” 武后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本宫的意思,好好教你的弟子,别的事情,本宫不希望你参与。” 李钦载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皇后也没明白臣的意思,臣的意思是,这些破事,臣再也不想参与了。” 武后黛眉一竖,二人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名宫人匆匆赶来,站在武后面前躬身道:“皇后,陛下有请。” 武后一惊,脸色顿时苍白。 李钦载行礼如仪,朝武后躬身:“臣告退。” 说完李钦载扭头就走。 武后咬了咬下唇,当即便转身走向李治的卧房。 李治不知何时已醒了,宫人正端着一碗白粥,李治沿着碗边轻轻啜着。 武后进了屋,向李治行礼问安。 李治眉目不抬,眼睛仍盯着面前的白粥,仿佛这碗粥都比自己婆娘更妖娆动人。 武后不敢打扰,站在李治面前一动不动,等着李治用完膳。 最后一口粥入了嘴,李治仍用竹箸将碗里残留的一粒粒拨进嘴里,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 吃完后,李治才搁下碗,满足地叹了口气。 武后立即乖巧地递上贴身的帕巾,李治却看都不看,接过的却是旁边王常福递来的帕巾,擦了擦嘴。 见李治的动作后,武后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宫人撤下膳食后,屋子里只剩帝后二人,李治这才悠悠地开口。 “大清早的,皇后倒是有闲情雅致逛李家的花园,呵呵。” 武后垂头道:“臣妾睡得不安稳,起得早,故而想独自逛逛。” “朕也睡得不怎么踏实,昨夜做了个噩梦……” 作为捧跟,武后不得不问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朕梦见大唐社稷在朕的手里败了,天下反军四起,千里赤血,民如草芥,后来,反军攻破了长安,朕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不得不带着臣民离城避祸。” 武后惊讶道:“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已见盛世光景,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番邦异国如敬神明,陛下怎会做这样的梦?” 李治叹道:“是啊,朕怎会做这样的梦……” “朕登基以来,扳倒了权臣,打压了世家,大力推行科考,给寒门子弟一线出头的机会,朕轻徭薄赋,善待子民。” “爱民如子,待臣以国士,朕虽不敢自比高祖太宗先帝,可也自认做得不错了,这样的大唐,为何还有人要推翻朕?” 武后柔声道:“陛下定是谋域治国思虑过度,故有此梦,当不得真的,陛下忘了这个梦吧。” 李治阖上眼,缓缓道:“朕其实最害怕的是,在朕看不到的角落里,有人不声不响挖着大唐社稷的根基……” “待到朕反应过来时,社稷根基已断,天下臣民背德离心,他们会用刀剑让朕彻底明白,原来朕这个皇帝,做得并不像自以为的那么好……” 武后悚然一惊,原来这句话在这儿等着她呢。 “陛下,臣妾……”武后艰难地辩解,她知道,刚才在花园里与李钦载的对话,李治早已知道了。 是啊,大唐天子想要知道一件发生眼皮子底下的事,还不容易吗? 李治自嘲般笑了笑,笑容渐渐收敛,目光渐渐阴鸷,露出了罕见的狼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盯住了她。 “媚娘,你,怎么敢,如此待我股肱之臣!”李治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道。 武后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跪下了。 这位天子,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温柔懦弱,事实上,当有人触碰到他的利益时,他也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凶狠的獠牙,扑上去将敌人狠狠撕碎。 此刻李治脸上的表情,武后见过。 当年在太极宫金殿上,长孙无忌以权臣的姿态上殿不参,下殿不辞时,李治盯着他的背影,表情一如此刻。 后来,长孙无忌倒了,莫名其妙地死了。 而此时,李治又像饿极的狼一样,盯住了她。 “陛下,臣妾……没做什么呀。”武后慌了。 尽管她平日里总以强势的姿态示人,可武后很清楚,那只是一种人设,无论宫闱朝堂还是天下,真正的权力其实仍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她充其量只是在其中耍弄了一点小聪明,从夹缝中勉强收拢了几个党羽。 那几个党羽,其实是在李治的默许之下的,他也需要一股势力来平衡朝局。 还是那句话,我能把你扶起来,也能把你摔下去。 废后?完全不介意的,又不是第一次废后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武后,李治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阴沉地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武后真的慌了,下意识拢了拢发鬓,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试图引起李治的爱怜和心疼。 “陛下,您难道为了一个外人而恶了你我多年夫妻情分?” 李治怒道:“你逼一个股肱之臣自隐山林,断我大唐根基之时,可曾想过你我多年的夫妻情分?”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偷吃犯法 天家说“夫妻情分”未免有点可笑。 可李治和武后是真有夫妻情分,至少曾经有。 只是当曾经的武媚娘被李治从感业寺接回宫,武后正式进入战场,与王皇后萧淑妃在后宫这方圆之地厮杀。 从那以后,爱情大约已在她的心中彻底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权欲,和对未来深深的恐惧。 王皇后死了,萧淑妃也死了,武后踩着她们的尸骨,站在胜利者的巅峰,拔剑茫然,心中的恐惧仍然挥之不去。 这些年后宫的厮杀,让她看清了男人的本质,最是无情帝王心,她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像王皇后萧淑妃一样,被这个男人弃如敝履。 武后终究是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以色侍人迟早有色衰之日,狗男人虽好御姐这一口,但终归是喜新厌旧的性子。 要想不被男人抛弃,必须让自己变得重要,让他离不开自己,这才是自保的最佳办法。 于是她开始帮他批阅奏疏,帮他打理朝政,同时也在暗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党羽,这股党羽的初衷是有朝一日当他想要废后时,朝堂上会有不一样的声音站出来反对他。 这个时期的她,还没有生出太大的野心,就算是朝中有党羽,其实也是为了自保而存在。 然而,当她发现皇后的位置已坐稳,那么多与她为敌的人永远消失在世上,她的野心慢慢又开始抬头。 她变得有点狂妄了。 厌胜桉的种种操作,给学堂安插钉子,逼李钦载妥协……她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目标在哪里,但她知道必须要将更多的权力掌握在手中,只有手握权力,她才能得到安全感。 然而这一次,她终究翻车了。 她没想到只是与李钦载的短短几句对话,能令朝夕相处的男人发如此大的火,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诛心的刀,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李治冷冷道:“朕以前对你的默许,是因为朕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去,李义府,许敬宗,袁公瑜这些人为尔所用,朕也不反对……” 说着李治语气一顿,盯着武后的眼睛,冷冷道:“但你越来越过分了,李景初是朕非常器重的国士,他的作用,不啻十万控弦之士。” “更可贵的是,李景初虽本事通天,可他从无野心,他的入仕都是朕一道圣旨强行任用的,他不愿参与朝争,甚至都不惜躲到这个偏院乡野里过隐士般的日子。” “人处江湖之远,却仍不忘忧心国事社稷,无私将满腹学问传之于世,为朕造出水泥,水压机,以工代赈解救灾民。”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国为民,而你,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在一步一步地逼他,这是一个皇后干做的事情吗?” 李治愈发阴沉地盯着她:“凡事千万莫以己度人,你以为他真那么在乎权力?你以为学堂里那点势力他会放在眼里?以他的能力,若真滋生了野心,不出三五年必封侯拜相,执宰天下……” “他会那么有耐心,等这些学子长大,为他所用?可笑至极!” 武后跪在李治面前,垂头泣道:“陛下,是臣妾想差了,臣妾知错。” 李治情绪有点激动,面孔泛起了潮红,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失望地叹息。 “媚娘,朕知你这些年不容易,心疼你的遭遇,也愿给你一些权力,容许你的一些胡作非为。朕自认已经很宽容了,你为何要一再挑衅朕的底线?” “李景初,一个完全无害的人,都被你逼得心生退意,这不是断朕的根基吗?他若畏惧强权,变成一个乡野隐士,从此不再为朕献一计,出一谋,社稷痛失国士,后人评说,是朕的过错,还是你的过错?” “大唐可容天下万物,可容山川湖海,却容不下一个李景初,那么朕和两代先帝这些年的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李治沉下脸,盯着武后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语气冰冷地道:“媚娘,这是最后一次。” ………… 李钦载躺在前院的躺椅上,呈一个大字型,眼睛无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虽无只言片语,但他的姿势写满了故事。 真是有点累了,心累。 上次堂兄被构陷,李家被流言所伤,李钦载就暗暗有过决定,事情过后,一定要找个地方撒撒野。 穿越过来这几年,李钦载一心想过几天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可世情总不肯放过他,自己的事,家人的事,别人的事,一件接一件。 与他无关的事也不得不掺和进去,这特么该死的人情世故。 一个活了两辈子的男人,却无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钱再多,权力再大,都是一种人生悲哀。 决定了,回头找个万无一失的借口,带上婆娘和儿子,远离长安游山玩水去。 教书?权力?去他妈的! 想到这里,李钦载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好好准备一下,多弄几辆马车,满载各种零食水果,带上一两百名部曲,重要的是带够钱,心智正常,远离骗子,滕王就是个很典型的反面教材。 一路浩浩荡荡,吃吃喝喝,咱也来个“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就很润。 李钦载突然从躺椅上弹射起来,大声喝道:“来人,给我准备四个……不,八个猪蹄,全部要前蹄,快快!” 香叶,八角,桂皮等香料装在小纱包里,一只硕大的砂锅里装满了水,八只猪蹄下水炖煮两个时辰。 夜幕降临之时,猪蹄终于炖好,大砂锅里的猪蹄肉已炖烂,竹箸一戳软软糯糯。 李钦载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家三口坐在前院的厢房里,崔婕和荞儿使劲抽了抽鼻子,满室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爹,我要吃,我要吃!”荞儿挥舞着竹箸大声道。 李钦载从砂锅里捞出一整只猪蹄,吹凉后塞给荞儿,笑道:“用手抓着啃,不必在乎什么仪态。” 荞儿当然不会客气,果然用手抓着,像一只刚学会捕食的小老虎,亮出牙齿狠狠撕咬,奶凶奶凶的。 李钦载又捞出一只猪蹄给崔婕,崔婕毕竟是世家出身,做不出用手抓着啃那么没形象的事,还是小心地用竹箸撕下猪蹄的表皮。 肉炖得太烂,竹箸一夹就破,挟起肉皮送入嘴里,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崔婕两眼大亮,脱口道:“好吃!” 李钦载哈哈一笑,也抄起一只猪蹄,和荞儿一样两手抓着啃。 崔婕吃了两口便停下,小声道:“夫君做的猪蹄如此美味,可有给陛下和皇后送几只去?” 李钦载哼了一声道:“没送,给伙食费了吗?凭啥让他们白吃?” 崔婕大惊,使劲敲了他一记:“噤声!不要命啦,敢胡说八道。” “夫人安心吃你的,别的事莫操心,对了,过几日我打算编个瞎话告假,咱一家三口出门游玩,先玩个一年半载吧。” 崔婕惊愕道:“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出门游玩?学堂的弟子们不管了吗?” 她还不知道今日李钦载与武后在花园的对话,李钦载也不想解释。 “想玩就玩,做人率性一点,再不玩咱们就老了,临死才后悔没见识咱大唐的大好河山,那得多遗憾呀。” 见李钦载哂然潇洒的样子,崔婕直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但李钦载不愿说,她也不敢多问。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啃着猪蹄时,厢房外突然传来李治的声音。 “咦?好香啊,此屋为何闭门?景初难道偷偷做了啥好吃的不让朕知道?” 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李治抬步走进,见一家三口每人捧着个猪蹄,三脸懵逼地看着他。 李治使劲抽了抽鼻子,不由惊怒交加,指着李钦载道:“李景初,你太过分了!” 八只猪蹄已被三人造得干干净净,李治目光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砂锅,咬牙切齿道:“不可原谅!快说,你刚才做的啥?朕也要吃,重新做一份去!” “陛下恕罪,呃,陛下冷静……”李钦载急忙安抚道。 李治怒不可遏:“啥金贵的东西,居然偷偷摸摸躲着朕吃,这是忠臣该干的事儿吗?” 崔婕臊得不行,狠狠瞪了李钦载一眼,红着脸拉着荞儿行礼后,一大一小匆匆告退,逃离现场。 “陛下,臣吃的是猪蹄,此物甚为粗鄙,为权贵者所鄙,故不敢献于天子,再说,猪蹄肉多脂肪高,陛下不宜食用……” 李治幽幽道:“说来说去,你就是鬼鬼祟祟瞒着朕,不给朕美食。” 李钦载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道:“陛下若真想吃,臣这就给您做?” “还等什么,快去做,朕备上美酒,扫榻以待。”李治终于高兴了。 不得不说,李治对美食真的很渴望,也不知他在太极宫里是不是也这般德行。 猪蹄炖了两个时辰,李治就耐心地等了两个时辰,而且一句都没催,生怕自己催促以后猪蹄会坏了火候。 直到李钦载将香气扑鼻的砂锅端上来,李治才大喜。 仪态什么的,完全不必要了。吹凉后两手抓着猪蹄就啃,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滑,光看这模样,如果有前世的话,这货一定是个粉丝千万级的吃播。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独一无二的大唐 堂堂天子,见啥吃啥,李家的一切食物他都感兴趣,李家的茅坑都恨不得挑起一指头尝尝咸淡。 万一合口味呢? 朕就是如此充满童趣和好奇的汉子。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人也喜欢吃大猪蹄子。 在这个年代,猪其实已是家养的牲畜了,在“家”这个汉字里,上面的盖头代表房子,下面的“豕”字其实就是甲骨文里的“猪”,意思是房子里养了猪,就是一個家。 只是猪的肉质没那么美味,而且权贵士大夫觉得猪很脏,猪肉是下等人才吃的东西,故而不屑去吃。 今晚李钦载算是为李治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李治没想到猪蹄炖入味了居然如此好吃,入口即化的口感令他欲罢不能。 吃相什么的已不在乎了,在李钦载面前,李治完全不必端着皇帝的架子,可以彻底地放飞自我。 吃得满嘴流油的李治眼里有光,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那奋不顾身奔赴的样子让人莫名感动。 认真的男人最帅,认真啃猪蹄的男人……勉强也算帅吧。 转眼间,三只猪蹄已下肚,李治啜着油油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看着砂锅里剩下的五只猪蹄。 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爆血管了,可那该死的口腹之欲却仿佛化身为邪恶的小恶魔,不停在脑海里怂恿他,再吃一个,再吃一个…… “再吃一个,朕就不吃了!”李治咬牙,徒手又捞起一只猪蹄,张嘴就啃了下去。 这话说的,连砂锅里的猪蹄都仿佛受到了侮辱。 “陛下,您不能再吃了,再吃您的血管就爆了……”李钦载急忙劝道。 “啥爆了?” “您的血管,”李钦载小心翼翼解释道:“就像牛粪里插了根炮仗似的,砰!爆了……” 比喻不吓人,但恶心。 李治想象牛粪爆炸的画面,那溅满一地的…… 瞬间没了食欲,手里的猪蹄不香了,索然无味如同进入贤者模式。 “景初,你可真是个人才,连比喻都如此传神贴切。”李治叹了口气。 “东西不能浪费,留着收好,朕明日再吃。没想到猪蹄居然有如此风味,景初果然不凡,任何东西到了你的手里,都能变得神奇起来。” 李钦载如释重负,赶紧吩咐下人泡了一壶银杏叶水,给李治解腻降压。 “陛下刚才忙着吃,臣不忍打扰,其实臣有话要说。”李钦载垂头道。 李治似笑非笑:“你说。” “呃,远在润州任刺史的我爹,名讳上思下文,俩月前不小心摔断了腿,臣心焦虑惶恐,欲向陛下告一段长假,携妻儿赴润州,侍奉父亲大人膝下,尽人子之孝道,还望陛下恩允。” 李治眯起了眼睛,笑道:“朕原以为只有你家的牛才会不小心摔断腿,没想到令尊也有同样的爱好……” “爱好……”李钦载一呆,急忙道:“不是爱好,是意外,意外。” “远在润州安然无恙的令尊,若知他唯一的儿子用这种借口跟朕告长假,不知是何种心情,你这人子之孝道,真的把朕笑到了,哈哈。” 李钦载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刚才的语气那么诚挚,哪里出了问题? “陛下,臣是认真的,确实思念父母了,欲携妻儿赴润州探望承欢,还请陛下恩允。” 李治叹了口气,道:“今早在皇后那里受了委屈吧?” 李钦载一怔,摇头道:“臣不委屈,皇后所言句句在理,站在天家的立场,她的每一个字都无法辩驳,是臣天真了。” 李治淡淡地道:“理确实在理,但情却毫不留情。历代帝王如何做人做事,朕不清楚,但朕的大唐,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贞观四年,大唐横扫漠北,定突厥,蛮夷番邦入长安朝贺,尊先帝为‘天可汗’,景初啊,你觉得‘天可汗’这个尊号,仅仅是因为大唐威服四海,让蛮夷狄戎不得不从吗?” “错了,自先帝始,大唐能令四海归心,蛮夷臣服,不仅是因为兵锋无敌,更因为大唐的帝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只要臣服于大唐,为帝王所用者,无论内外诸夷,皆一视同仁,永不加疑,子孙荫之,君若不信,不妨问问突厥的阿史那族人,问问契苾何力,问问大唐军中手握兵权的异族将军。” “连异族人朕都能容纳,丝毫不疑地放心让他们掌兵权,朕难道容不下一个为社稷屡立功劳,出身三朝功勋的股肱之臣?” “野心,权欲,不臣……笑话!莫说你李景初根本不是这种人,就算是,朕若连拿捏这点野心的能力都没有,何颜当这个大唐天子!” 李钦载心中感动,眼眶渐红,此刻的李治,终于有几分大唐天子的模样了。 而李钦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大唐万物可容的广阔胸襟。 在这片热土上,大唐能容纳一切,包括光明与邪恶。 它的胸襟,来源于天子的自信,和威服四海的兵锋,以及掺杂着几丝胡人血统的豪迈与率真。 将这些糅合起来,再融入几许宽容与悲悯,几许血色和诗意,以及落魄才子心中的一道月光。 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便是独一无二的大唐。 “臣……感恩陛下器重,报效之情,无以复加。”李钦载感动地道。 李治沉声道:“朕知道你在皇后那里受了委屈,妇人之辞,不必在意,朕对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若连你的忠诚朕都不信了,天下之大,朕还能信谁?朕真的只能做个孤家寡人吗?” “告假之事,再也休提。朕知道你的委屈,但景初你必须也要知道,大唐姓李,不姓武!” “若因皇后寥寥数语而生了退意,是大唐社稷极大的损失,朕损失不起,景初且平复心绪,朕以后还要重用你,你是朕最看重的国器,国器不可蒙尘,不可泯于世间,否则必受天咎。” 李钦载垂头沉默半晌,突然道:“陛下,臣……还是想告一段长假。” 李治一愣,道:“朕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 “陛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臣深受感动,也发誓未来继续报效社稷,但臣还是想告一段长假。” “为何?” “因为臣不识抬举。” “…………” “好吧,因为臣想撒撒野。”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成了家的男人不能任性 确实有点不识抬举,但李钦载也是真的想撒撒野。 放假这种事,李钦载常干。经常莫名其妙就给自己放假了,这一点,学堂的小混账们深有体会。 但李钦载还是需要一个长假,他真的很想带着妻儿游山玩水。 这辈子他并没有野心,但他看重家庭,对他来说,家庭比权力更重要。他不担心长时间离开朝堂和李治后,他会不会因此而被排挤出权力中心,但他担心长期的忙碌于国事朝政,妻儿会对他失望,疏远。 对权力没有兴趣,自然无所谓经营。 但家庭却一定需要经营,数十年以后寿终正寝时,给自己送终的不是权力,而是儿孙。 权力在那个时候,不如覆棺的一捧黄土。 经营家庭,当然需要时间和精力,所以,必须告个长假,不管李治同不同意,他都要告长假。 一番关于权力与家庭的人生思考上升到了哲学高度,李钦载言辞恳切,表情真挚,说完后眼睛眨巴地看着李治。 李治沉思许久,缓缓道:“朕终于知道,一个人为了犯懒,能把鬼话编到何种地步,权力与家庭……啧!” “一言蔽之,就是懒呗,不想干活呗?” 李钦载想了想,不得不认同道:“陛下是个极为通透之人,臣佩服万分。” 李治扯了扯嘴角,道:“予尔三月假期,三月之内,你带着你的妻儿爱去哪儿去哪儿,三月后的今日,你必须出现在太极殿,参与朝会。” “陛下,三月不大够,半年……” 话没说完,李治厉声道:“就三月了!跟朕讨价还价,惹火了朕,一天都不给!” “朕这个皇帝从登基到如今,何曾有过三月的长假?偶尔想歇息几日,刚罢了一天朝会就被御史们参得欲仙欲死,你凭啥过得比朕还快活?嗯,越说朕越后悔……” 李钦载眼皮一跳,立马道:“三月,就三月!臣谢陛下隆恩!” 李治叹了口气,表情严肃起来:“景初,忘掉今早皇后与你说的话,她只是皇后,朕才是大唐天子。” ………… 李治与武后的关系很微妙。 两人的爱情其实早已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大约从感业寺回宫的那天起,也许是王皇后萧淑妃疯狂与她争斗厮杀,而李治却左右摇摆那一刻起,也许……从未有过。 如今的天子与皇后,是臣民敬仰的模范夫妻,在外人面前永远如胶似漆般恩爱。 爱情死了没关系,它仍然有利用价值,至少可以用来作秀。 李治和武后其实更像一对事业上的合伙人,李治是持股最多的董事长,武后是第二大股东,两人齐心协力想把这个公司运营得更好,赚更多的钱。 但是,第二股东有时候却很没安全感,她害怕董事长恶意收购她的股份,于是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小动作。 自保也好,化被动为主动也好,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股份,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想过自己当董事长。 董事长有没有真的想过吞并第二股东的股份呢?或许有,但弊大于利,于是放弃了念头。 因为公司之外,还有世家门阀这个强大的外敌,所以公司内部不能出现内讧,而且两人还必须互相利用,彼此再多的不合也只能忍下,先一同对付外敌再说。 这也就是武后敢对李钦载说这些话的原因,这个聪明的女人,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分量。 同时这也是武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以后,李治只是严厉训斥警告,却未对她有任何惩罚的原因。 因为这个女人,他真的需要继续互相利用下去,帝后若反目,废后事小,但经营十多年的对付世家门阀的战线和策略,却会瞬间崩溃,李治承担不起如此沉痛的失败。 李钦载很清楚李治的心思和顾忌,所以在李治面前,他一句关于武后的坏话都没说,既没鸣冤也没诉苦,因为毫无意义。 第二天一早,李治和武后便离开了甘井庄,诚如李治所言,天子不可能放长假,在李家稍作休息几日已经很过分了。 李钦载毕恭毕敬将李治送出村口,直到御辇和禁军消失在路的尽头,李钦载这才直起身,刚刚还依依不舍的表情瞬间变得神采奕奕。 “快快,收拾东西,咱们一家三口准备上路!”李钦载高兴地道。 崔婕吃了一惊:“夫君,咱们去哪儿?” “游山玩水,策马奔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崔婕看着兴高采烈的李钦载,突然发现自己的夫君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 不管为了什么游山玩水,只要夫君能一直这么高兴,崔婕愿意陪着他,去哪儿都无所谓。 “荞儿呢?带上纸笔和书,玩归玩,学习也不能放下,咱们今日就出发,先往南走,看看大唐的锦绣江南,再转道往东,尝尝大海的咸,最后往北,塞满嘴的风沙下酒……” “人生说走就走的旅行,这辈子我恐怕仅此一次了。”李钦载说着神情渐渐暗然起来。 崔婕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只要夫君想,这辈子咱们还有很多次,若夫君做官做得不快活,不如辞了官职,妾身愿陪夫君四海为家,有夫君的地方,哪里都是家。” 李钦载苦笑:“成了家的男人,不能任性了。” ………… 御辇微微摇晃,长安城已遥遥在望。 李治和武后一路上很沉默,那些做给外人看的恩爱场面,今日夫妻俩都没有心情表演了。 快到城门时,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离御辇仪仗还有百丈距离时,马蹄声戛然而止,显然被禁军拦下了。 没过多久,一名禁军匆匆跑到御辇前,抱拳禀道:“陛下,凉州八百里快马禀奏。” 御辇内,李治清冷的声音传出:“奏来。” “龙朔三年十月廿四,吐蕃大相禄东赞遣吐蕃军八万寇吐谷浑,大战已启,吐谷浑倾覆在即。” 禁军禀奏后,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势,但御辇内却久久不闻李治的动静。 良久,李治的声音终于传出来。 “速回宫,召朝臣议事!”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群臣朝议 永徽元年,松赞干布去世,其孙芒松芒赞年仅十三岁便即位。 十三岁的孩子当然无法决定任何事,于是由大相禄东赞摄政。 十余年来,吐蕃实权都牢牢掌握在禄东赞手中,从内政到军事,悉由禄东赞一人而决。 大唐与吐蕃有过一段蜜月期,就是著名的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故事,这个故事直到千年后仍被世人传颂。 而那些年,也是大唐和吐蕃关系特别甜蜜的一段时期,一方面是因为和亲的作用确实存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宗先帝的胸襟与手段,其三就是,大唐兵锋正盛,松赞干布自己也清楚讨不到便宜。 直到松赞干布去世,这个国家的国策终于开始出现了变化。 大相禄东赞摄政,需要做出政绩也好,吐蕃人需要扩充国土也好,总之,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吐蕃从统一部落立国开始,就有一個无法逃避的问题,他们的生存环境恶劣,历代都渴望从高原走下去,成为真正的农耕民族,而不是世代守在这片毫无希望的苦寒之地。 只能说,发动战争是吐蕃人的天性,就算没有禄东赞的出现,战争仍然避免不了。 然而,吐蕃人选择进攻的对象弄错了。 他们可以向北进攻西域,向西进攻天竺,总之,进攻吐谷浑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吐谷浑是大唐的禁脔,不能碰的。 原因很简单,吐谷浑这个国家,恰好扼住了丝绸之路的咽喉,大唐绝不可能将丝绸之路拱手让人,这条路对大唐实在太重要了,当年太宗在西域设安西都护府,最大的目的就是守护丝绸之路。 吐谷浑若被吐蕃灭了,安西都护府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从版图上看,吐谷浑若被吐蕃掌控,那么大唐将会被一分为二,原有的国土是其一,西域实际控制地区为其二,吐谷浑恰好将其割裂开来。 商路被断绝,战略地位尽失,国家尊严被严重挑衅,西域从此孤悬域外,失去只是迟早的事,大唐硕大的版图将会缩水至少三分之一。 这些,都是失去吐谷浑这个藩属国后,给大唐带来的弊端。 不能忍了,再穷都不能忍了。 如此严峻的时刻,李治若稍有妥协,大唐臣民对他的评价永远不可能超越太宗先帝。 “战!” 太极殿上,军方将领们纷纷暴喝请战。 李治端坐殿内,阴沉的眼神从十二道冕旈的缝隙中透出来,格外森然可怖。 得到吐蕃入侵吐谷浑的消息后,长安的朝臣立马聚于太极殿,就连久不上朝的李勣也亲自来了。 “老臣愿领兵出凉州,入吐谷浑,驱逐吐蕃贼子。”李勣从朝班里站出来,躬身请战。 李治微惊,急忙道:“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可领兵,只需稳坐长安,遥相筹谋便是。” 李勣面无表情道:“老臣今年七十许,仍可日食三斗,啖肉五斤,耳聪目明,四十斤的马槊轻松舞之,何来老迈之态?陛下,老臣请战。” 苏定方这时走了出来,笑道:“英公还是在家歇着吧,老臣比英公年轻几岁,若由老臣领兵,断不会教吐蕃贼子得逞,陛下,请遣老臣领兵与吐蕃贼子一战,定不辱使命。” 李勣大怒,但仍维持着儒雅的风度,捋须冷眼瞥着苏定方,道:“苏老儿不服,老夫愿与你比试一番,排兵布阵还是捉对厮杀,由你选来,试试老夫是否真老了,敢接战否?” 李勣在军中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这番话说出口,苏定方立马讪然笑了笑:“英公莫误会,老夫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而已……” 老将们纷纷请战,李治坐在殿内正是热血沸腾,胸中荡漾着一片操天日地的激情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殿内传出来。 “陛下,臣以为,我大唐不可出战!”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愕然望去,却见刘仁轨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 老将们愣过之后,立马指着刘仁轨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国贼佞臣误国”之类的帽子,一顶接一顶朝刘仁轨脑袋上扣去。 就连脾气向来温和的李勣也眯起了眼,眼中暴射寒光。 面对老将们的谩骂,刘仁轨却不为所动,待骂声稍歇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各位将军领军出征,臣不说什么,前提是,你们千里奔袭可否不带粮食辎重?” 老将们又一呆,苏定方怒骂道:“大军出征,哪有不带粮食的道理?说的什么屁话!” 刘仁轨冷冷道:“因为国库已没有粮食了。” 大殿再次安静下来,老将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面面相觑后,没人再吱声。 不带粮食出征?战神李靖再世恐怕都没这本事领兵,离开长安不到五十里,军中就会哗变。 李治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国库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刘仁轨说的是实话,确实无粮了。 今年本就是个灾年,北方诸地大旱,粮食早被调往北方赈济百姓了,而今年的秋粮收成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各地官府向国库缴纳的赋粮少得可怜。 不得不说,吐蕃选在这个节骨眼对吐谷浑发起战争,大约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算准了大唐今年粮食极为匮乏,不敢出兵,这才肆无忌惮地放开手脚揍吐谷浑。 在这个年代,国与国之间交战,打的就是各自的粮食和人口底蕴啊,没粮食还打啥? 原本豪情万丈的李治,瞬间英雄气短,像一个即将被婆娘逼着离婚分财产的落魄男人,忧愁地挠头叹气。 “依刘中书所见,大唐若不出兵,该如何处置乎?”李治问道。 刘仁轨白眼一翻:“臣不知。” 殿内君臣顿觉胸中翻涌起一股逆气,短暂沉寂过后,又是一片破口大骂声。 刘仁轨却面无表情道:“臣拿不出正确的决定,但臣知道什么是错误的决定。” “大唐出兵,就是错误的决定。” 是实话,也是废话,李治觉得好累。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遣使人选 自李治登基以来,大唐采取休养生息的国策,这十几年来大规模的战役很少。也就打过一次高句丽,无功而返,征了一次百济,把人家灭国了,阴差阳错打倭国,哎,一不小心又灭了。 贞观朝对外征伐太频繁,民间元气大伤,李治这个一心想用战争干出点成绩超越先帝的天子,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对外征战的机会,结果……没粮食。 皇帝创业未半,而中途花光预算。 此刻李治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就像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一位想照顾她一生的女孩。 太极殿上,道理越辩越明,李治已渐渐明白了现状。 群臣仍在殿内争吵不休,李治的眼眶却红了,死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胸口闷闷的,堵得慌。 他是多么想打这一场战争啊。 李治的性格颇为温和,但他骨子里却比他爹还好战,只是大唐需要休养生息的现状让他不得不压抑这种好战的情绪。 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战争的机会,居然因为没粮食而不得不忍气吞声。 作为大唐天子,李治此刻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煌煌上国,连一场大战都打不起么?朕这些年究竟治理了个啥?”李治眼含泪花问道。 耿直的刘仁轨毫无眼力见儿地补了一刀:“是的,打不起。” 李治的拳头狠狠攥紧,不知想揍吐蕃还是想揍刘仁轨。 “唯今之计,难道我大唐对吐谷浑不闻不问么?”李治心灰意冷地道。 沉寂许久的老将们又炸锅了,李勣沉声道:“大唐绝不能不闻不问!吐谷浑若失,大唐西域即失,两代先帝打下的版图,今若痛失我手,何颜面对祖宗先人?” 李治眼里又升起了希望:“那么,咬牙打一打?” 老将们又不吱声了,聚集性英雄气短。 没粮食打个毛,将士们一边喝着西北风一边为国拼命吗? 这时右相许敬宗终于站了出来,缓缓道:“老臣之见,莫如先遣使入吐谷浑,调和转圜,静观其变。” “同时调集江南淮南官仓的粮食,尽量筹措一批出来,哪怕仅供一支四五万人的王师也好,只要能筹出三月之量,这场战事大唐便有资格参与。” 李治眼睛亮了:“江南淮南能筹出粮食吗?” 许敬宗捋须道:“能,江南淮南向来是产粮之地,除了官仓所余之外,民间乡绅地主的私粮存储亦不少,朝廷若真决心打这一场战,不妨由官府出面,向民间地主借粮。” “如此一来,供应一支四五万人的王师三个月,大约是不难的,难的是需要时间去筹集,故而老臣说,先向吐谷浑遣使调和转圜,为大唐筹粮争取时间。” “一旦粮食筹集完成,大唐可立马发兵凉州,兵锋直指吐谷浑,将吐蕃贼子赶出吐谷浑境内,而大唐,以保护藩属国的名义永久驻军吐谷浑,那么从此以后,西域与大唐的版图便连成一片,转守为攻。” 李治大喜:“遣使,遣一位稳重又聪敏的使节,代朕入吐谷浑,调和吐蕃与吐谷浑之战,为大唐争取时间!” 说着李治猛地想起来,上次与李钦载奏对时,说到吐蕃与吐谷浑的话题,李钦载也说过,先遣使调和,再驻兵于凉州,以图后进。 奏对之论,今日与宰相不谋而合,不愧是难得的人才。 左相许圉师为难地道:“使节人选,遣何人为妥?” 群臣再次议论争吵起来。 李治的脑海里却冒出一张熟悉的脸孔,越想越觉得合适。 这货还想撒野?还想游山玩水?呵呵,做梦去吧! 李治心中一定,微笑道:“使节人选,朕已有主意了。” ………… 甘井庄别院。 一家兴高采烈地往马车上搬东西,李钦载这样的懒人都亲自动手了。 洗脸的盆必须要带,卫生纸更是必须中的必须,对了,崔婕每月来的月事,独创姨妈巾也得准备好…… 荞儿的弹弓可以考虑还给他,路上无聊打鸟解解闷没什么不好。 他自己要带的东西更多了,折叠的躺椅,帐篷,零食,美酒,嗯,小八嘎带不带?可以考虑,万一发生半夜摸错帐篷稀里糊涂那啥之类的狗血剧情呢?带上小八嘎算是铺垫剧情了。 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累并快乐着。 李素节蹲在别院门口,看着先生一家忙来忙去,他却心情低落地叹气,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先生不能带弟子同去吗?弟子不给先生添麻烦,先生一路的花销弟子负担了,还能随时为先生侍奉左右……”李素节可怜巴巴地道。 李钦载心情极佳,赏了他一记后脑勺贴:“莫胡闹,你现在的任务是削习呢,我一家三口出游,你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一群狮子中间多出一条鬣狗,不觉得违和吗?” “先生要出游多久?”李素节不舍地道。 “三个月吧,你父皇只给了我三个月……”李钦载叹了口气,见李素节表情难过,急忙安慰道。 “好好在学堂里读书,我其实也很舍不得你们的,一想到要离开你们这些优秀的小可爱,我心里就难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李素节翻了个白眼儿:“先生,您都乐出声儿了……” “哈哈,悲极而笑,悲极而笑啊!”李钦载想想就高兴,啊不,难受! 情绪暴露得太过分了,李钦载只好转身望向部曲们。 “都收拾好了吗?准备出发!荞儿,荞儿!不要乱跑了,速速滚上马车。夫人呢?” 一片手忙脚乱之后,一家三口登上了马车,两百名部曲则护侍马车左右,另外还有三辆马车满载着三口之家的日常用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学堂的弟子们纷纷在村口相送,相比李钦载的悲极而笑,学子们倒真的依依不舍,跟着马车步行了很远。 然而,马车走出村口不到一里,便见前方疾驰而来一骑快马。 李钦载掀开车帘,盯着远处那骑快马扬起的烟尘,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真的乐极生悲了吧? 正文 第五百章 急召回京 不远处那股烟尘由远及近,看他的方向,竟是笔直朝李钦载的马车而来。 情况不妙! 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李钦载咬了咬牙,必须要做出反应了。 于是在马车里朝崔婕和荞儿推了一下,李钦载道:“给我让个位置。” 娘俩儿莫名地让开马车内的一块空地,李钦载酝酿了一下情绪,倒头便往马车内一栽。 翻白眼儿,吐白沫儿,手脚抽鸡爪疯…… 李钦载的表情瞬间大限将至,弥留奄奄。 崔婕和荞儿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良久,荞儿咯咯一笑,也学他的样子倒在一旁,翻白眼,吐白沫,抽鸡爪疯…… 崔婕气坏了,狠狠捶了他一记,怒道:“孩子都被你带坏了,你到底要干啥?” 李钦载拍了拍荞儿的屁股:“严肃点,待会儿有人过来,就说我生了重病,马上要死了,你们带我上山找风水宝地埋了……” 崔婕:“…………” 这混账话从这个混账嘴里说出来,居然毫无违和感呢。 “你俩都配合点,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荞儿,你爹快死了,不要如此兴高采烈……” 崔婕快气炸了:“你怎知道那人是来阻止你出游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你夫君我天生直觉很准,相信我,咱们的诗和远方多半泡汤了……” 说话间,骑士已来到马车跟前,向部曲确定李钦载就在这辆马车上后,骑士抱拳大声道:“李县伯,奉陛下旨意,召李县伯速速回长安,太极宫面圣,此令十万火急!” 车帘掀开,崔婕一脸古怪地看着那名骑士,荞儿的小脑袋嗖的一下钻了出来,咧嘴不知是哭是笑,表情痕迹太重。 “我爹快死了!我们正要上山埋了他。” 崔婕叹了口气,她已无力阻止任何事的发生。 谁知马上骑士一点也不意外,平澹地道:“陛下说了,李县伯的任何借口都无效,哪怕他说他快死了,也要面了圣再说,大不了把他埋在太极宫。” 崔婕斜眼朝马车内装死的李钦载一瞥,道:“夫君都听见了吧?别装了,脸都快丢光了。” 李钦载也叹了口气,从马车内起身,看着骑士道:“我得的是传染病……” 骑士笑了:“无妨,太极宫里有当世顶尖的太医。” ………… 一家三口的诗和远方偏了方向,硬生生拐了个弯儿,进了长安城。 崔婕和荞儿回了英国公府,李钦载则径直去了太极宫。 安仁殿内,李治眉头紧锁,坐在矮桌后一手撑着太阳穴。 李钦载除履入殿,刚要行礼,李治却懒懒地挥了挥手:“景初不必多礼,快来,西边出事了。” 李钦载快步上前,想了想,道:“可是吐蕃入侵吐谷浑了?” 李治点头,叹道:“不错,凉州刺史八百里快马来报,数日前吐蕃大相禄东赞令八万吐蕃大军入侵吐谷浑,如今吐谷浑的守军正在抵抗,但战况堪忧,吐谷浑正节节败退。” 李钦载道:“大唐王师能出兵救援吐谷浑吗?” 李治愈发忧愁道:“王师有,没粮食,出不了兵。” 李钦载也严肃起来:“但吐谷浑咱们不能任由吐蕃占了,对大唐危害极大。” “说的是呀,可还是那句话……没粮食,总不能让出征的将士们喝西北风吧?” “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盯着他的眼睛,道:“上次与景初奏对,你的建议与右相许敬宗一致,大唐能从江南淮南两道挤出一点粮食,供养一场小战役问题不大,但粮食需要时间来筹集。” “可惜吐蕃不会给咱们时间,等咱们把粮食筹齐,大军准备出征时,说不定吐谷浑全境已被吐蕃拿下了……” 李治恨恨地一捶桌子,怒道:“吐蕃贼倒是好算计,他们算准了今年大唐北方大旱,各地官仓的粮食只能腾出来赈济百姓,没有余力出征,他们才敢悍然入侵吐谷浑。”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禄东赞是个人物,他算得很准……” 李治冷笑:“是个人物,但朕也不是庸碌之辈,就算大唐缺粮,朕也要让吐蕃的算盘落空!” “陛下与朝臣有定议了?” “有,遣臣出使吐谷浑,以大唐天子的名义调停吐蕃和吐谷浑之战,拖缓吐蕃进攻吐谷浑的节奏,咱们后方则抓紧筹粮,一旦粮食筹够,朕便下令出兵,遣王师驱逐吐蕃贼子。” 李钦载点头:“是个办法,上次与陛下奏对时,臣也是这个主意。” 接着李钦载露出惋惜之色:“不过使节的人选必须慎重,此人必须胆略不凡,口才出众,还要有大局观,能屈能伸,更要有无畏的勇气。” “两军交战之地,第三国的使节往往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被剁了,陛下当三思啊。” 李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久久不语。 李钦载后背发凉,头发都竖了起来,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愕道:“陛下将臣召回长安,该不会,该不会……” 李治笃定地点头:“景初大胆说出来,没错,朕就是这么想的。” 李钦载大惊失色:“陛下,三思啊!这句‘三思’是认真的,您一定三思啊!” “朕已思之再思,思得不能思了,没错,就是你。” 李治掰着手指细数:“景初的胆略早在征倭国时已展露过,口才更不用说,你说的每句话之前,都好像吞了一口剧毒,大局观,能屈能伸,无畏的勇气,你哪一样都不缺。” “数遍朝堂诸公,景初是最合适的使节人选。” 李钦载浑身冰凉,眼睛眨个不停,脑子里挣扎犹豫,要不要现在表演一个口吐白沫儿,抽鸡爪疯,脱光了遛鸟奔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治叹息道:“没用的,景初,放弃吧,在朕面前装啥病都不好使,就是你了。” “陛下,这是九死一生啊,陛下怎忍将臣活生生推入火坑?” “没那么严重,吐蕃再猖狂,也断然不敢杀大唐使节,杀使便是公然向大唐宣战,吐蕃欺负一下吐谷浑倒也罢了,没那胆子敢把大唐得罪死。”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出生入死的活儿 道理李钦载都懂,李治大概的意思是,出使吐谷浑顶多残废,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呵,皇帝也不总是说人话的。 “景初可知朕为何要派你出使吐谷浑?” “因为臣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不完全是……”李治刚说完顿觉不对,立马改口:“完全不是!” “景初过完年就二十三岁了吧?二十三岁,已是弱冠之年,这几年景初为大唐立过不少功劳,县伯之爵全凭景初个人挣来,不沾半点祖荫,长安城的权贵子弟里,景初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李钦载沉默,他知道李治开始了,开始他的话术了。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再与你说说朝堂的现状,如今朝堂上的老臣大多是太宗先帝留给朕的,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李义府等,他们皆已老迈,过不了几年他们或许便会接连致仕归乡。” “中年和年轻一代的臣子,又缺了点儿火候,难当重任,总的来说,朕的朝堂已有盛极难继之象,朕缺一个能分忧,又有威望有资历的臣子。” “所有臣子里,朕最看重的是景初,景初的功绩繁多,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这还不够,你还缺少一些资历,最好是出生入死的资历,有了这样的资历,朕将来重用景初时,朝臣们没人敢反对质疑。” 李治目光灼热地盯着他,认真地道:“所以,这次是个机会,给景初攒足资历的机会!只要这次出使成功,达到了大唐的战略目的,景初回来后,朕无论给你封侯,还是升官,都是众望所归,毫无争议。” “同时也为你将来入省拜相做好铺垫,景初,大丈夫功名不止于妙手著文章,更应从马上搏取,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功劳,是任何人都不敢否认抹灭的,景初可明白朕的苦心?” 李钦载咂咂嘴,你特么再补充一句“听懂掌声”,我就信了,真的。 口才如此出众,你应该亲自出使吐谷浑才对啊。 腹诽归腹诽,但李治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李钦载当然懂了他的意思。 李治在有意地给李钦载攒资历的机会。 朝堂上老狐狸小狐狸成堆,谁都不是傻子,李治想要重用李钦载,不能只凭李钦载曾经那些神乎其神的发明创造,他更需要一份实打实的沉甸甸的功绩。 只有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功绩,才能堵住朝臣们的嘴,李治才能毫无顾忌地给李钦载升官晋爵,让他一步一步走到权力中枢里来。 尽管李钦载对权力中枢并无兴趣,但李治的好意不能拒绝,而且帝王给你重用的机会,作为臣子,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于是李钦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臣领旨,愿为陛下出使吐谷浑。” 李治满意地笑了:“这才是朕看重的李景初,而且以你的性子,出使吐谷浑绝不会吃亏。”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臣若出使吐谷浑,还得向陛下请旨,臣要带两百部曲,和一千府兵将士,每名将士配战马,兵器,以及三眼铳,足够的火药弹丸。” 李治皱起了眉:“你该不会打算用这一千余将士索性直接平定这场战事吧?景初,你是大唐使节,不可犯险。” “陛下多虑了,臣只是惜命,带足人马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别无他意。”李钦载诚恳地道。 李治盯着他的脸,心中突然产生了怀疑,任这货为使节真的合适吗? 当初他可是带着六千将士就敢登陆倭岛,把人家倭国都灭了的,可谓十分暴躁了,如今带这一千余将士出使,很难说他会不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压下心头的不安,李治问道:“除此以外,景初还有何要求?” 李钦载想了想,道:“请陛下授臣临机专断之权,吐谷浑战场形势万变,臣有临机之权,才能随机应变,做出决断。” 李治愈发不安,人马给了,火器给了,权力给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不得起飞喽? 李治顿时后悔了,脱口道:“景初,要不你还是携妻儿游山玩水去吧,朕换个人出使吐谷浑……” 话没落音,李钦载面露狂喜,起身行礼:“多谢陛下,臣告退!” “回来!”李治手抚额头,叹息道:“但凡朝中有稍微合适的人,朕都不会把你这个祸害放出去……” “允尔所求,就是你了,回去速速准备,明日便启程,军情紧急,不可耽搁。” ………… 出了太极宫,李钦载一脸颓然,走一步叹一步。 刚才在安仁殿,李钦载又找到了前世当社畜的感觉。 老板情深意切,给他画了一堆大饼,许下一堆升职加薪的承诺,而他,居然傻乎乎地信了。 走出宫门的他才惊觉自己刚才没发挥好,大饼吃不着,要点实际的好处也行啊,咋就没找到当初坑滕王的状态呢? 一句话,“加钱”,想必李治也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给钱吧? 所以,是李治的口才太好,自己一不小心被洗脑了吗? 宫门外,刘阿四老魏等部曲见李钦载出来,纷纷迎上前。 李钦载表情严肃,环视众部曲,缓缓道:“陛下有旨,遣我出使吐谷浑,此行极为危险,虽不至于九死一生,但五死五生差不多了。” “诸位弟兄都是国公府的老部将,我不想坑你们,若有不愿随我同去者,上前一步,我给你们安排别的差事。” 李钦载说完,百余部曲一动不动,空气中却陡然弥漫一股凌厉森森的战意。 李钦载叹气:“你们都傻吗?此去吐谷浑危险重重,我在陛下面前推了半天没推掉,你们不怕丢了性命?” 刘阿四重重地道:“愿随五少郎出生入死,只要我等兄弟有口气在,誓保五少郎无恙!” 众部曲纷纷一脸凛然地附和。 老魏呵呵一笑,露出那一嘴熟悉的黄牙:“出生入死的活儿,五少郎缺了咱老魏,可真不合适,没说的,必须陪五少郎走一遭。”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离城西行 理论上,出使吐谷浑也算追寻诗和远方,毕竟吐谷浑那么远,而且诗也多,“春风不度玉门关”大约便是那附近的。 李钦载确实想找个地方撒撒野,远离长安的一切是非恩怨,结果李治立马给他支到战火纷飞的吐谷浑。 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哥…… 我是要去撒野,不是打野啊。 老实说,相比部曲们的忠诚和视死如归,李钦载却害怕极了。 活了两辈子的命是多么的珍贵,若这一次被交代了,他不觉得老天爷那么慈悲,会给他第三次重生的机会。 太极宫门前,李钦载环视众部曲,缓缓道:“此去吐谷浑很危险,那里正是两国交战,咱们踏入吐谷浑便等于上了战场。” “你们愿豁出性命保护我,我也不能让你们寒心,回到国公府后,每人领二十贯钱留给妻儿老小。” “此行若能活着回来,二十贯便是你们的赏钱,若不幸战死,二十贯便是你们的抚恤金,英国公府管你们妻儿老小一辈子。” 众部曲感动不已,纷纷抱拳致谢。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当即叫来了府里的账房,给部曲们每人发二十贯钱,让他们留给家中妻儿。 然后李钦载径自去了后院,拜见李勣。 李勣已听说李钦载要出使吐谷浑,正在书房等他,李钦载入书房见礼,李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老夫没想到陛下属意的使节人选竟然是你。” 李钦载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叹道:“这正是众望所归啊……” 李勣哼了一声,道:“天子看重你,给你攒资历的机会,你好好珍惜,莫辜负陛下的期望,莫给咱李家丢脸。” 李钦载试探着道:“爷爷,怎样才不算丢咱家的脸?遇到敌情扭头就跑,算不算丢脸?” 李勣斩钉截铁地道:“算。” “向敌人投降算不算丢脸?” “算!” “糟蹋吐谷浑的妇女算不算丢脸?” 李勣捋须陷入沉思:“这个……应该,大概……不算,吧?” 不愧是领兵的大将军,以前下令屠城劫掠的事情没少干,在他的道德底线里,糟蹋异国妇女算消遣,与道德无关。 李钦载步步逼问:“被吐谷浑的妇女糟蹋算不算丢脸?” 李勣一惊,如此厚颜无耻的问题,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沉思片刻,李勣缓缓道:“也不算丢脸,但老夫若是你,肯定不好意思活着,拔刀自刎方为最好的归宿。” 李钦载点头,现在大概明白了李勣的道德底线了。 总之,不要跟敌人妥协,男女关系上混乱一点没关系,无论是糟蹋还是被糟蹋,都能接受。 “此去吐谷浑凶险万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李勣难得地露出担忧之色。 “爷爷放心,孙儿是大唐使节,通常没人敢谋害我的,只要孙儿不主动犯贱。” “老夫担心的就是你主动犯贱……”李勣忧虑地道:“吐蕃和吐谷浑的国主对大唐皆是阳奉阴违,每年朝贺上表说得真诚,实际上却频频寇边,对两国的国主你都应保持警惕。” “他们不是什么睦邻,准确的说,他们是未翻脸的敌人,不要以为大唐使节就没人敢杀你,战事当头,人命如草芥,使节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钦载严肃起来:“爷爷,孙儿会想办法自保的。” 李勣又道:“陛下要你调停两国战事不过是拖延之策,你的主要任务是把战事拖延下去,不能让吐蕃轻易占领吐谷浑全境。” “待到江南淮南两道的粮食筹齐,大唐王师便可出兵吐谷浑,那时你的任务便算完成了,你莫真以为是去调停战争的,以你的分量,根本不可能调停。”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孙儿又不傻,不过孙儿走后,还请爷爷在后方多多奔走,尽快筹齐粮食,孙儿在吐谷浑多待一天,便多了一天的危险……” 深情地看着李勣,李钦载道:“李家子孙不少,但孙儿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若夭折于异国他乡,不仅是李家的莫大损失,也是大唐社稷的莫大损失……” 李勣叹了口气:“若论厚颜无耻,李家确实无人能及你,滚吧,好好跟妻儿告个别,莫在老夫面前碍眼。” 李钦载只好告退,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看李勣,见李勣面无表情地翻书,仿佛孙儿身赴龙潭虎穴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大丈夫博功名,不必惺惺儿女之态。 直到李钦载离开,李勣才放下手中的书本,沉沉地叹了口气。 一瞬间,老态毕露,眼眶已红。 年纪老了吧,愈发承受不起亲人的生离死别。 书房的门突然推开,李钦载去而复返,竟跳了进来。 “哈哈,我就知道爷爷舍不得我,哭了吧!” “滚!”李勣恼羞成怒,抄起桌案上的白玉镇纸扔了过去。 ………… 与崔婕和荞儿的道别更是难舍难分,伤感不已。 在崔婕和荞儿担心的眼神下,李钦载指天发誓,又把自家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遛了一圈,勉强才让崔婕止了哭泣,又安抚荞儿睡下。 第二天一早,宫里便来了人,正式宣念了圣旨,并将一千右卫精锐禁军交给李钦载,由李钦载统领指挥。 进后院拜别李勣,崔婕和荞儿将他送到城门外,依依不舍地温存许久,李钦载这才狠心转身离去,崔婕和荞儿站在城门外,直到队伍消失不见,才抹着眼泪回城。 长安城渐远,李钦载骑在马上,心情有些低落。 如果能安享太平,谁愿千里奔波,远赴凶险之地? 队伍浩荡,徐徐西行。 李家两百名部曲,右卫一千禁军,还有多余空出来的一百多匹战马用来装载辎重粮水,这些便是这支队伍的全部。 离开长安两个多时辰后,李钦载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了一些。 紧跟在他身旁的是刘阿四和老魏,右卫一千禁军则由一名都尉统领。 都尉大约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颌下一缕青须随风拂动,五官平凡但透出些许凶悍之气。 李钦载朝他拱手:“还未请教……” 都尉急忙抱拳回礼:“末将果毅都尉孙从东,洛阳人士,隶属右卫,曾值卫太极宫禁,奉旨随李县伯出使吐谷浑。” 701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斥候先行 这年头的武将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面容刚毅,皮肤黝黑,颌下黑须,孔武有力。 还有个共同点,他们的眼神都很清正,透着几分凶悍和忠诚,听到上官发话往往第一时间下意识直起身子,“服从军令”四个字仿佛已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眼前的孙从东就是如此。 李钦载咧嘴笑了笑:“幸会幸会,出宫之前陛下都跟你交代了吧?” 孙从东一愣:“交代啥?” 李钦载也一愣:“保护我啊,我是国朝栋梁,此去吐谷浑,一根毫毛都不能伤到,宁可出使失败,也不能损我半分,陛下没跟你说吗?” 孙从东想了想,断然道:“没有。” 接着孙从东又补充道:“李县伯恕罪,此行吐谷浑,宁可身死殉国,亦绝不能出使失败。” 李钦载叹了口气,好吧,又是个死心眼儿,毫无乐趣可言。 “孙都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出使成败不关你的事,你和将士们唯一的任务是保护我,明白吗?” 孙从东愣了一下,然后思考此行的任务,却不得不承认,此行他的任务果然只是保护李钦载,出使的事与他无关。 孙从东只好颓然抱拳:“是。” 李钦载有点不放心,冷不丁问道:“我和你爹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孙从东朝他笑了笑:“末将麾下一千将士,无论多少人掉进河里,都能同时救上来,排名不分先后。” 李钦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兄弟多真的了不起,千古未解的难题都让你安排得妥妥的。 以后若自家婆娘拿这个问题问自己,李钦载可以参考孙从东的答案。 使节的仪仗与寻常官员不同,有个最大的亮点就是“旌节”。 按唐制,使节代天子出使异国,应配双旌双节。 所谓“旌”,是指旌旗,双旌包括代表天子使节的龙旗,和表明使节个人身份的门旗。 而“节”,则是一根半丈长的节杖,杖上饰以金铜叶片,以红绸裹之。 流传后世的“苏武牧羊”图,苏武手执一根缀满叶片的木杖,那根木杖便称作“节”。 执旌节而使,才是名正言顺的使节,纵是敌军见此旌节,亦不敢轻犯轻辱,更不敢动刀兵,这是战场上的大忌。 而这个旌节,不仅仅代表使节的身份,同时还有调度本国边境军队的权力,可以算作调兵虎符,这也是使节的权力之一。 唐朝中后期所谓的“节度使”,顾名思义,便是以节为凭,统领一方军政的意思。 李钦载也被李治赐下了旌节,由部曲们在他身后高举,一行人浩浩荡荡西行。 日落时分,队伍才离开长安不到百里,李钦载当即下令驻营。 夜幕下,营帐扎好后,部曲和禁军们埋锅造饭,李钦载却拿出羊皮地图研究。 吐谷浑是山川和沙漠荒原并存的贫瘠地带,地理不算太好,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 李钦载此次出使,首先要到达凉州,因为凉州有大唐的驻兵,从凉州过去数百里便是吐谷浑境内。 现在李钦载最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大唐使节还没到凉州,吐谷浑的可汗就先给吐蕃跪了。 若那位可汗跪得太快,李钦载此行便没有多大的意义,唯一能做的是在凉州召集兵马,对吐蕃采取守势,严防吐蕃进犯大唐国土。 而以李钦载一行人的脚程,从长安出发到凉州,至少需要十余天。 十多天里,能发生的变数实在太多了,战场形势瞬间万变,吐蕃若真占领了吐谷浑全境,李钦载这个大唐使节就陷入了被动。 刘阿四将烤好的羊腿捧到李钦载面前,手艺有点差,膻味太重了,李钦载此时也没心情讲究精致,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后,命部曲叫来了孙从东。 “天亮以后,必须派出斥候,分三路打探。一是凉州,统计大唐驻兵的情况,告诉凉州刺史,长安已派出了使节,让他乖乖听话,在使节到来之前不可轻率动刀兵。” “二是吐谷浑,打探两国交战情况,但愿那位吐谷浑可汗能争点气,不要跪得太快,若有可能,斥候可面见吐谷浑可汗,告诉他,大唐使节已在路上,奉旨调停两国之战,让他多坚持一下。” “三是远赴吐蕃,乔装入境,打探吐蕃的出兵情况,包括援兵,粮草,国内对这次出兵的舆论等等。” 李钦载严肃地颁下军令,孙从东二话不说抱拳遵令。 “另外咱们路经的所有城池,都派人面见统兵将领,各地折冲府,城池守军等,都要统计兵员和粮食,上报于我。” 孙从东犹豫了一下,道:“李县伯,沿途各地守军和折冲府也要调动吗?”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道:“这话说的,我是大唐使节,陛下还授我临机专断之权,各地守军当然在我的节制之下,若吐蕃进犯大唐,他们都得为捍卫国土而战。” 孙从东抱拳凛然道:“遵令!” 李钦载揉了揉脸颊,疲惫地叹了口气。 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若大唐粮食充足,吐蕃与吐谷浑之战根本不叫事儿。 以李治和朝臣们的脾气,出兵干就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吐谷浑纳入大唐国土,给那位不争气的可汗赏个官儿,这才是利益最大化。 “三眼铳都会用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孙从东点头:“会用,早从年初开始,右卫便调拨了一部分营队,专门练习三眼铳,练了整整一年,不说多么专精,战场上肯定怂不了。” “末将和麾下一千袍泽皆能熟练用三眼铳,枪法都还不错,十有八中的,已然是右卫军中佼佼者了。” 李钦载稍微放心,道:“若遇敌情,先用三眼铳阻敌,通常不是万人骑兵冲锋,应该冲不破三眼铳的火力网,切记不可轻易主动冲锋,那是扬短避长。” 孙从东又应了。 李钦载将手里膻味较重的羊腿递给他,笑道:“赏你羊腿吃,跟着我只要听话,每天都有肉吃。” 孙从东感激地接过羊腿,不客气地狠狠咬了一口。 李钦载起身朝刘阿四的屁股踹了一脚,道:“让开,我亲自烤羊腿,啥破手艺,烤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途中遭遇战 出差也是要有排场的,在生活质量方面,李钦载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一千多人马,空出来一百余匹战马,这些战马有一小半都是满载李钦载的个人物品,从奢侈的淡水,到精致的美食,就连卫生纸都单独装了一个马兜子。 五少郎精致惯了,用别的擦屁股他咳嗽。 同行的李家部曲们早已习惯了李钦载的做派,对此不以为意,一千禁军却有点侧目,这副纨绔子弟的奢逸作风实在有点过分,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精致的人能完成天子交给的任务。 队伍才走了不到一天,禁军将士们对他已有些失望,大多觉得这人就是去混资历的,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到了地头随便敷衍几句立马就走,回长安向天子糊弄一番,把此行的经历描述得九死一生,资历攒够了,升官晋爵也近在眼前。 在众人的猜想里,李钦载一定会这么做。 于是队伍里莫名出现了消极的情绪,跟李钦载的精致生活一样,禁军将士们也变得懒洋洋的,领头的人奔着混资历去的,禁军们还有啥劲头?大家一起混呗。 李钦载也看到了禁军们的表现,不过他没多说什么。 赶路的途中,爱咋咋地,遇到敌人别掉链子就行,活了两辈子的人,没必要时时刻刻装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仿佛打了鸡血每天高喊为国捐躯的口号才叫鞠躬尽瘁。 从长安出发,准确的说是走西北方向,日夜兼程过了泾州原州后,便算出了关中,沿途的风景也渐渐荒凉起来。 与繁华的关中截然不同,出了原州后,李钦载等人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这里处处是荒漠与黄丘夹杂,就连道路都变得极其崎岖难行,担心战马伤了蹄,一行人的脚程不得不放缓。 走了十日,快到兰州时,周围的环境几乎已经变成了无人区,只有跳脚奔跑的羚羊和各种觅食的野生动物,以及越来越荒芜的高山平原。 中午时分,李钦载吩咐将士们下马原地休息,顺便吃干粮补充饮水。 将士们正在吃喝之时,一名前行探路的斥候快马奔来,匆匆禀报前方有敌情。 李钦载心头一紧,于是喝令将士们上马备战。 禁军的战斗素质确实无懈可击,闻言立马将干粮塞进怀里,上马拔出兵器,目光凝重地注视前方,在孙从东的指挥下,将士们迅速集结成了进攻的阵型。 李钦载骑马立于后方,李家的部曲将他团团围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钦载当然不可能跟将士们一同冲锋,没那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了。 许久以后,前方隐约可见滚滚烟尘,一群人骑着马疯狂地朝李钦载跑来,后面不远处,一队穿着皮袍的人正在追赶,两拨人一前一后追逐,后面追赶的人不时发出狂妄的笑声。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仍未下达命令,敌我不明之前,他只能让将士们按兵不动。 老魏这时拨转马头凑了过来,轻声道:“五少郎,前面那伙人应该是西北的牧民,后面追赶的那拨人穿着皮袍,头戴毡帽,似乎是吐谷浑的军队……” 李钦载微惊:“此地是兰州,吐谷浑的军队为何跑到大唐的境内了?” 老魏苦笑道:“吐谷浑与大唐国境过长,两国关系也算不得友睦,别看吐谷浑可汗每年遣使赴长安朝贺,实际上吐谷浑也常有入境劫掠我大唐百姓牧民之举。” “总之,吐谷浑时常劫掠,大唐看不过去了抽一巴掌,吐谷浑老实一阵后继续劫掠,两国关系大抵如此。” 李钦载沉下脸来:“如此说来,前面被追赶的是我大唐的牧民?” “西北这一带曾被突厥人统治,贞观年间大唐大败突厥后,西北许多部落便归顺了大唐,这些牧民应该也算大唐牧民了。” “什么叫‘也算’,既然归顺了,那就是大唐的人!既是大唐的人,就得把他们当人看。”李钦载断然道。 从马背上挺起身子,李钦载厉声喝道:“将士听令!” 轰! 禁军们纷纷拔出兵器,竖于眉间,甲胄叶片哗啦啦一片撞击声。 “包抄上去,把追赶大唐牧民的那伙人全灭了!” 孙从东横刀斜指向前,喝道:“上!” 训练有素的禁军将士打马冲出,奔跑途中迅速变阵,一千人分为左中右三股洪流,瞬间对吐谷浑骑兵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大唐骑兵无敌于天下,这不是自己吹捧。在府兵制没有崩溃以前,大唐的兵威确实天下无敌,不论体能还是战术,唐军的作战能力都是当世首屈一指。 立国数十年来,大唐将周边的国家全打服了,唯独剩下要死不活的高句丽,和只敢搞点小动作的吐蕃。 国威全靠一支彪悍的军队所支撑,有了这支军队,大唐在周边邻国说话才管用。 李钦载今日终于见识了大唐骑兵在战场上的风采。 一千将士迎面而上,迅速对吐谷浑骑兵完成合围,两拨人正在发狂策马奔跑时,前方莫名迎来一支骑兵,骑兵皆着甲胄,手执长戟,熟悉的装扮一看就认出是大唐骑兵。 吐谷浑骑兵不由大惊,急忙勒马,嘴里骂骂咧咧不知说什么,而被追赶的牧民如同见到了救星,加快速度迎了上去。 唐军很快越过牧民,任由他们奔向自己的后方,将士们径自朝吐谷浑骑兵冲去。 一马当先的孙从东掏出脖子下的竹哨,奋力吹响,三股合围的唐军骤然收紧包围圈,朝吐谷浑骑兵压上去。 被包围的吐谷浑骑兵急了,为首一名穿着皮袍毡帽的中年汉子突然收刀入鞘,举起双手神情惶急地大声说着什么。 孙从东根本没理会,他接到的命令是全灭这股吐谷浑骑兵,敌人说什么已不重要。 见唐军仍然不管不顾地冲来,吐谷浑骑兵吓得掉转马头便待逃跑,然而已来不及了,三股唐军已完成了合围,孙从东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戟平举,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闪电般插入吐谷浑骑兵的中心。 一阵凄厉的惨叫,吐谷浑骑兵的中军顿时被冲出一条空白地带,数十人被挑下马背,倒在沙地里痛苦哀嚎。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惊逢突变 “留一个为首的,其他的全杀了!”孙从东喝道。 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很快百余名吐谷浑骑兵在唐军的屠戮下被杀得全军覆没,唯剩那名为首的中年汉子呆怔地坐在马背上,一脸惊惧地看着团团围住他的唐军。 “放下刀剑,否则就地格杀!”孙从东扬起血迹斑斑的长戟指着他,厉声喝道。 中年汉子听不懂关中话,仍呆滞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孙从东不耐烦了,举起长戟便刺,戟尖一点,将中年汉子手里的弯刀磕飞,随即长戟往上一扬,一股血光飞溅,中年汉子握刀的那只胳膊竟也被长戟生生劈断。 听不懂人话的人,孙从东会用实际行动让他听懂,这是唐军的一贯做法。 所以,掌握一门外语多么重要。 中年汉子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后终于明白了孙从东的意思,惨叫着从马背上翻滚落地,抱着虚无的右臂凄厉哀嚎。 孙从东皱了皱眉,吩咐道:“趁他还有口气,快把他带到李县伯面前,好好审一下,快点,再耽搁就死了。” 一名骑士在马背上俯身,单手将汉子拎起,打马飞快朝李钦载奔去。 ………… 李钦载这头仍被部曲围住,看着唐军对吐谷浑骑兵完成了切割,救下了牧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孙从东带领将士们屠戮吐谷浑骑兵时,牧民们已成功脱险,策马来到李钦载面前。 为首一名五十许的牧民下马,单手抚胸躬身朝李钦载行礼,用比较生硬的关中话道:“多谢贵人相救,大恩大德,永志不忘。” 李钦载皱眉,老者的话音有点怪,但转念一想,西北吐谷浑边境地带,许多部落的牧民在归顺大唐以前都是被突厥人统治的,而且他们的部落也与突厥通婚,语言方面自然与大唐不尽相同。 于是李钦载也就没在意,笑道:“你们没事就好,既是大唐子民,王师必会保护你们的。” 抬眼望去,一名将士拎着一个缺了胳膊的中年汉子急速奔来,中年汉子已陷入昏迷,鲜血洒了一路,将士将他拎到李钦载跟前,随手往地上一扔。 “李县伯,吐谷浑骑兵已被全歼,留了这一個活口……” 话音一顿,禁军望向地上那唯一的活口,不由有些迟疑:“呃,李县伯快审问吧,再晚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钦载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年汉子,叹道:“还问啥?直接给他烧纸吧。” 俯下身,李钦载朝那位仅剩一口气的中年汉子大声道:“喂,刚才我可没动手,下了黄泉莫在阎王面前诬告我,不然别怪我下去找你。” 部曲们愕然望着他,旁边的老魏咧嘴直笑。 李钦载也笑,解释道:“确实不是我动的手,凭啥背黑锅?是这个理儿吧?” 老魏急忙点头:“没错,五少郎双手向来不沾血腥的。” 话刚说完,中年汉子浑身狠狠抽搐几下,再没了声息,死透了。 李钦载望向匆匆赶来的孙从东,鼻孔里哼了一声。 孙从东一脸赧然,垂头抱拳道:“末将知错,刚才下手太重了……” 李钦载叹道:“罢了。反正一切皆已亲眼所见,审不审的并不重要。” 转头望向牧民老者,李钦载客气地笑道:“不知老丈是何方人士,为何会遇到这群杀才?” 老者陪笑道:“小人是兰州附近一个小部落的牧民,今日在兰州城外三十里处放牧,突然遇到这股吐谷浑骑兵,这些人经常抢掠咱们大唐,而且抢掠以后不留活口。” “小人不敢与他们硬抗,于是带着牧民们扔了牛羊便逃命了,幸好遇到贵人相救,否则咱们部落的青壮可就全没了。” 语调还是很奇怪,李钦载听惯了关中话,遇到这种夹生不熟的汉话确实有点不适应,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李钦载笑道:“无妨,能活下来就好,老丈赶紧回去看看你们的牛羊,莫被人抢了,若有需要,我可派一队将士护送你们回去。” 老者急忙道:“不必不必,已太劳烦贵人了,不敢再叨扰,贵人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还请贵人允许咱们牧民磕个头……” 李钦载正要拒绝,老者却回头严厉地对数十名牧民道:“都愣着作甚,救命恩人在前,还不向恩人行大礼!” 牧民们立马散开,朝前走了几步。 围着李钦载的李家部曲们见状也非常自觉地让开了前方的一块空地,这样的场面当然要突出五少郎光辉正义的形象,再拦在牧民面前可就不合适了。 数十名牧民离李钦载只有几步,在老者的带领下,每个人双膝向李钦载跪下。 李钦载骑在马上也觉得不合适,于是下了马,向前打算回礼。 这一幕画面实在很感人,被救者感恩跪拜,救人者谦逊回礼,哪怕大唐天子看到了也会开怀大笑,自豪感油然而生。 然而,站在李钦载一旁的老魏却皱起了眉,看了看为首的老者,又看了看身后那群牧民,老魏神情突然涌上不安,不自觉地朝李钦载靠近了几步。 行礼三拜,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此刻,李钦载正垂头回礼,完全没注意到老者的眼神。 老魏注意到了,顿时大惊,一把拽住李钦载的胳膊,然后使劲抱住他,就地往后一滚,口中喝道:“他们是刺客,拿下!” 李家部曲悚然一惊,刘阿四对老魏无条件信任,立马拔刀出鞘,飞身朝老者扑去。 与此同时,老者和牧民也撕去了伪装,各自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训练有素地结成圆阵,外围数十人抵御部曲们的进攻,当先三人却冲出包围,挥舞着匕首朝李钦载刺去。 李家部曲刚对牧民形成包围,见有人冲出包围圈,回身变阵再救已来不及,刘阿四反手握住横刀,奋力朝其中一名牧民掷去。 牧民一声惨叫,横刀贯胸而透,倒在血泊中,然而终究还是有两名牧民飞扑到李钦载面前。 危急时刻,老魏却毫不慌乱,一边护着李钦载后退,一边飞快拔刀,身子一矮,刀光掠过,一名牧民手中的匕首被磕飞。 冲出包围圈的三名牧民里,为首的老者便是其中之一,原本憨厚沧桑的老脸此刻狰狞可憎,面对老魏的横刀却不躲不避,以豁出性命的姿态平举匕首,朝李钦载的胸口刺去。 老魏刚磕飞了其中一名牧民的匕首,见老者的匕首以快刺中李钦载,老魏不由大惊,毫不迟疑地抓起地上一把沙子,狠狠朝老者的眼睛扬去。 沙子入眼,老者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趁着这个关口,老魏的横刀再次劈去,老者的后背被劈中,一道长长的血口喷溅而出。 “五少郎速退!”老魏厉声喝道。 李钦载也不多话,掉头就跑,此时此刻什么使节,什么县伯,啥身份都没有任何意义,保了命再说。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孙从东和麾下的禁军将士还没反应过来,李钦载的生命已陷入危急。 直到李钦载掉头就跑的时候,孙从东才大惊失色,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声,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儿,一千禁军将士立马朝李钦载策马奔去,同时也将那伙牧民团团围住。 老者被沙子迷了眼,但依稀可辩李钦载前方飞奔的身影,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奋不顾身地朝李钦载追杀而去。 李钦载边跑边回头,见老者步步逼近,李钦载也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朝老者的脸上一扬,老者的身形再次一滞。 身后紧追的老魏抓住这个机会,就地一滚的同时,横刀飞掠而过,生生斩断了老者的一条腿。 老者一声惨叫倒在沙地上,而此刻骑着马的禁军也赶到,迅速在李钦载和老者之间形成一道人墙。 老者面露绝望,自知刺杀失败,不甘地仰天厉啸几声,举起手中的匕首便待自戕,被眼疾手快的老魏挥刀磕飞。 “狗杂碎,敢刺杀五少郎,想死没那么容易!”老魏恨恨地骂道,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神情一阵后怕。 刚才若真教这伙刺客得手了,老魏和李家部曲们没别的选择,全都拔刀抹脖子谢罪吧,回去哪来的颜面见老公爷。 真的好险呐,差一点就栽了。 另一头,李家部曲们对牧民合围后,牧民们基本也被杀得七零八落。 本来牧民的兵器就不趁手,为掩人耳目,他们都只在怀里藏了一柄匕首,而李家部曲们都是横刀。 短兵器与长兵器对战本不占优势,再加上李家部曲忧愤交加,下手愈发狠辣,牧民们三两下就被解决了一大半。 被禁军将士团团护住的李钦载仍然惊魂未定,看着不远处被斩断了一条腿不住哀嚎打滚的老者,又看了看那伙被屠戮大半的牧民,脑子里仍嗡嗡作响。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精心谋划的刺杀,包括那伙追杀牧民的所谓吐谷浑骑兵,都是这场刺杀的演员。 刺杀的目标,就是大唐天子的使节,李钦载。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大意了,我没有闪 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被李钦载躲过去了,说是运气也好,洞察先机也好,总之,针对李钦载的刺杀失败了。 包围圈里的牧民们已被部曲们杀了大半,冲出包围圈的三名刺客一死两伤,为首那名老者被老魏斩断了一条腿,自杀未遂,正捧着腿在沙地上哀嚎。 禁军将士已慢慢围了上去,二话不说将活着的人捆了个结实。 李钦载却仍愣在原地,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滑落。 这大概是第二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得仿佛能闻到死亡的腥臭气息。 第一次是在甘井庄的灵堂,被王家的死士刺杀时也是如此。 这一次,李钦载似乎离死亡更近,近到他能看到死神牙齿缝里塞了一片韭菜。 直到扮成牧民的刺客被尽数屠戮,仅剩两名受重伤的刺客惨叫,刘阿四和老魏才急忙上前,焦急的呼喊声中,李钦载悠悠回神。 “五少郎受惊,小人之罪也。”刘阿四和老魏惶恐地单膝跪地请罪。 “没,没什么……”李钦载脑子有些发懵,刚才惊险的一幕仍在脑海里闪现。 要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崔婕可就变寡妇了,爷爷和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荞儿或许不会太惨,毕竟天子给他封了官,武后怕是乐坏了…… 至于学堂里那些小混账,或许有人会为他哭一场,也或许表面假哭,暗地里拍手称快。 经历了生死才赫然发觉,这个世界与他的关系已经很紧密,亲人朋友和敌人,交织成了他在这个世上的一张关系网。 他的生死,一定会牵动很多人的情绪,他与这个世界无法割裂开了。 “无妨,咱们大家都着了道儿,怪不着你们,是敌人太阴险。”李钦载安慰道。 刘阿四一脸愧疚地道:“是小人不够警觉,没能察觉这伙人的意图,害五少郎差点被刺,此间事了,回长安后,小人会向老公爷请罪。” 老魏脸色也有点发白,刚才那一幕在他身经百战的经历里恐怕也不多见,老兵不会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但李钦载绝对比他的性命重要百千倍。 若是李钦载刚才被刺死,老魏除了拔刀抹脖子,也没有别的方式赎自己的罪了。 李钦载拍了拍老魏的肩,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幸好老魏发现得及时,刚才若非你拽了我一把,这会儿我正跪在阎王殿里诉冤呢。” “对了,老魏,你是如何发现他们不对劲的?” 老魏也强笑了笑,道:“他们伪装得很完美,只在怀里藏了匕首,又是标准的牧民打扮,说实话,老汉当时没看出他们的破绽……” “那你为何突生警觉?” 老魏露出嘴里那排熟悉的黄板牙,笑道:“有个事儿说出来,五少郎或许不信,老汉久经沙场,对‘杀气’这东西敏感得很,谁有敌意,谁暗怀杀心,只要隔得近了,老汉的耳根就发痒。” “说起来玄乎得很,但老汉真有这毛病,从来没失准过,刚才那伙牧民要给五少郎磕头,老汉当时耳根就开始发痒,觉得不对劲了,赶忙拽了五少郎后退。” 李钦载点头,虽然老魏说得玄乎,但他相信。 老兵的战场经验宝贵,遇到敌情时很多都是靠着一种莫名其妙又非常精准的直觉,所谓“耳根发痒”,就是直觉。 “今日多亏老魏救了我……”李钦载又拍了拍他的肩,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他仍忍不住冒汗。 老魏惭愧道:“多年未经战事,老汉退步了许多,若换了当年,老汉看到他们第一眼就该拔刀了。” 现在问题来了,一伙冒充吐谷浑骑兵,一伙冒充牧民,在李钦载面前表演了一出追杀逃亡的戏码,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刺杀李钦载的目的是什么? “把咱们队伍里通译叫来,阿四,老魏,你俩审审那两个活口,用什么手段我不管,我只要结果。”李钦载眼中杀气闪烁。 由于关中以外民情复杂,尤其西北地带是多民族聚集地,李钦载早在原州时便让人请了几名向导通译,分别通晓突厥语,吐蕃语,吐谷浑语,羌族语等等,这会儿倒真派上用场了。 今日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显然无法继续前行,李钦载下令就地扎营,而刘阿四和老魏则拎着两个活口,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审问。 部曲们扎下营帐,李钦载亲自生火烤肉,香脆冒油的羊腿肉入嘴,李钦载这才感到一阵舒适,被刺杀的惊骇心理也终于被平复了许多。 扎营一个时辰后,刘阿四和老魏走来告诉李钦载,活口已招供了。 然而老魏惭愧地禀报李钦载,审问用刑时下手有点重,活口招供后还是没能撑过去,两个都断气了。 李钦载没问他们用的什么刑,反正大家都清楚,那两个活口无论招不招供也死定了。 “我只要结果,这两伙人啥来历?”李钦载淡淡地问道。 老魏道:“吐蕃派来的。” “两伙人都是?” “都是,那场追杀根本就是演给五少郎看的一场戏,前面一伙人打扮成大唐牧民,后面一伙人打扮成吐谷浑骑兵,骑兵不过是一群必死的弃子,重要的是那伙牧民。” 李钦载点头:“咱们杀了所谓的吐谷浑骑兵,救下了牧民,牧民要给我磕头感恩戴德,想必没人会怀疑他们的诚意和感恩之心……” “牧民磕头的时候不但是他们离我距离最近的时候,同时也是我们戒备心最薄弱的时候。” “选在这个时候出手,呵呵,说真的,谋划这次刺杀的人深谙人心,是个高人,佩服!” 刘阿四惭愧无地,垂头道:“五少郎说得正是,牧民感恩磕头时,小人和弟兄们确实没有任何怀疑,还主动给他们腾出了空地,小人和弟兄们陷五少郎于绝境,罪该万死。” 李钦载叹道:“这件事谁都不怪罪,我们都大意了。” “说到底,咱们的思想没适应环境,从此地开始,我们已经身处战场了,人在战场,要有随时应对明枪暗箭的心态,今日之事,所有人都要自我检讨,包括我。”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驾至凉州 李钦载从来不惮于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错就是错了,不必找借口。 穿越者又不是完美无缺的圣人,总归会有犯错的时候,错了就承认,承认后就反省,反省后再改正,多正常的事。 深刻反省之后,李钦载做出了结论。 “人带少了!”李钦载叹息道。 只带一千人,刺客很轻易就混到自己面前动刀,如果自己带了一万人马呢?刺客混到前军阵差不多就该露馅儿了,根本不可能进到中军帐。 所以后世有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还是很有道理的,“出来混,全靠兄弟多。” “突然好想当个大将军,把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李钦载黯然道:“也省得被几个刺客追得连滚带爬狼狈逃窜,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和体面……” 想想刚才自己抱头鼠窜的模样,李钦载顿觉没面子,在部曲们面前经营多年的气定神闲和温润如玉的人设瞬间崩塌。 暗自伤怀了一阵后,李钦载又问道:“可曾问清楚吐蕃人为何要刺杀我?” 刘阿四道:“吐蕃人在长安有眼线,陛下封您为大唐使节的消息,吐蕃眼线当天就知道了,八百里快马报于吐蕃后,吐蕃人立马做出了反应。” 李钦载嘴角一勾:“杀大唐使节,嫁祸给吐谷浑?” “大约如此,能不能嫁祸吐谷浑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唐使节不能安然到达吐谷浑。” “此时两国交战正酣,吐蕃军势如破竹,过不了多久便会占领吐谷浑全境,他们不希望突然冒出一位大唐使节打乱他们的计划。” 李钦载若有所思:“大唐使节若死在半路上,长安那边从得到消息到派出新的使节,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过去了,两个月里,吐蕃能干的事太多了。” “没错,这便是吐蕃要刺杀您的原因,五少郎要为大唐拖延时间,而吐蕃人,却要为他们自己争取时间。”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此次刺杀非常精准缜密,他们差点就成功了,可曾问出是何人在幕后谋划的?” 刘阿四低声道:“吐蕃大相禄东赞亲自谋划。” 李钦载点头:“难怪,这个跟头栽得不冤……” 不必讳言,吐蕃大相禄东赞是个人物,是史书上留名的大人物。 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各部有他的功劳,高明的政治手腕和兴国政策,让一个孱弱的高原国家慢慢变得强盛,强盛到连大唐都不得不忌惮三分,其中也有禄东赞的全力辅佐。 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和亲是他一己促成,吞并吐谷浑是他的谋划,包括以后与大唐的时和时战,也是他一手主导。 尽管李钦载与禄东赞是敌对关系,但并不能否认这是个棘手且聪明的敌人。 李钦载突然笑了起来:“能与禄东赞交手,也算人生快事!哈哈,今夜当痛饮,庆祝我劫后余生。” 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却有机会称量这个时代的英雄,确实是人生快事,输赢都不负今生。 “五少郎,接下来咱们是否继续西行?”刘阿四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行程不变,明日继续赶路。我与他的战场不在此地,不在此时,而在吐谷浑。” ………… 按后世的行政划分,吐谷浑属于新jiang,青海和甘肃等部分地区组合而成,如今是吐谷浑汗国。 虽然与大唐交界,而且历代国主皆尊大唐为宗主国,但吐谷浑历代可汗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善于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但也不轻易站谁的队。 当年突厥强盛时,吐谷浑就在大唐和突厥之间摇摆不定,后来突厥被李靖灭了,大唐国势崛起,吐谷浑立马向大唐献上国书,派出使臣朝贺,姿态卑微,诚意十足。 后来吐蕃也崛起了,于是吐谷浑又向吐蕃讨好,而大唐与吐蕃有冲突时,吐谷浑又立马装聋作哑。 偶尔还派出部落青壮袭扰大唐边境,抢掠钱财人口,被大唐问罪后,吐谷浑可汗又马上诚惶诚恐认错,认了错又不改,老实一阵后继续抢掠。 吐谷浑就是这么一块厚颜无耻的滚刀肉,大唐打他都怕脏了手的那种街溜子小痞子货色。 对大唐来说,吐蕃和吐谷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按道理,这两个国家打起来,大唐只会拍手称快,恨不得双方打出脑浆子才好。 可惜吐谷浑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它扼住了丝绸之路的咽喉,又是中原与西域连通的唯一通道,于是这次吐谷浑挨揍,大唐不得不想尽办法救它。 没别的原因,这块扼住丝绸之路咽喉的土地,掌控在吐谷浑手里,远比掌控在吐蕃手里强得多,若落到吐蕃手里,那么它就成了吐蕃未来进攻大唐的前哨站,同时大唐很快也会失去西域广袤的土地。 李钦载这次的使命,就是为李治解决这个大麻烦,吐蕃必须撤兵,吐谷浑最好掌握在大唐手里,丝绸之路必须保持畅通。 当然,金发碧眼的胡姬李治就不要惦记了,李钦载若敢献,想必武后一定会将她们挨着个儿的扔进井里,最后把李钦载这个罪魁祸首也扔进井里。 经历了刺杀后,李钦载下令加快脚程。 从兰州到凉州,一千余人策马狂奔,大约五天后,李钦载终于赶到凉州城。 进城之前,早有斥候提前入城通报凉州刺史裴申,当李钦载和一千余禁军到达凉州城外时,裴申便领着刺史府大小官员站在城门外迎接。 一行人在城门外下马,裴申与众官员迎上前行礼,李钦载记挂着吐谷浑战事,回礼之后并未寒暄,开门见山地道:“吐谷浑战事如何?” 裴申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两鬓却已见花白,也不知是天生少白头还是被吐谷浑战事给愁的。 裴申闻言立马道:“吐谷浑军队战力不如吐蕃,正向东节节败退,国中十余城池被吐蕃军占领,吐谷浑可汗诺曷钵携弘化公主如今正在积石山一带率残军抵抗。” “凉州城可有出兵?” 裴申急忙道:“未得长安旨令,下官不敢妄动,大唐王师一兵一卒未调动,只派出了数十队斥候打探军情。”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静观其变 凉州是大唐与吐谷浑之间的边境城池,距离吐谷浑境内不过数百里。 这座城池虽然荒凉贫瘠,但承担着戍边的重要作用,凉州附近有驻军,大约一万人,由凉州都督统领,行政方面由刺史决断。 刺史裴申是长安人,出身河东裴氏,凉州刺史任上已三年余。 凉州这块地面上本就不太平,吐谷浑汗国两面三刀,表面声称与大唐友好,是大唐的藩属,实际上每年都有入寇劫掠的举动。 而凉州只能一边秉持所谓的“友好”论调,一边加大巡边的力度,提防吐谷浑的入寇。 这三年里,裴申觉得是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期,真的从未有过如此心力交瘁的时候,最近吐蕃入侵吐谷浑,说实话,裴申心里其实有点暗喜,吐谷浑活该报应。 “李县伯可是要即刻入境吐谷浑?下官可请凉州都督派兵护送。”裴申问道。 李钦载摇头:“不急,吐谷浑那么顽强,让他们多抵抗一阵,我得先定个章程,不能没头没脑闯进去。” 裴申笑道:“下官甚为赞同,咱们不妨坐山观虎斗,让两国互相消耗着,李县伯久在长安或许不知,吐谷浑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对咱们大唐绝非表面那么恭敬,这次也该让他们受点教训了。” “没错,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先咬着,天子的意思是,吐谷浑的人死光了没关系,重要的是这块地,不能落入吐蕃手中。” 裴申大赞道:“天子圣明,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李钦载不悦道:“先进城,吃口热乎饭再说,不是我说你,你这刺史当得没礼数,哪有把贵客晾在城门外的道理,不求你载歌载舞夹道欢迎,一顿热饭总要有吧?” 裴申急忙惶恐赔罪,然后殷勤地将李钦载等一行人往凉州城内领去。 进了凉州城,李钦载发现城池内颇为冷清,或许是大战的缘故,城内很少见到商人,只有街边的几间商铺要死不活地开门,伙计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打呵欠,路上几条流浪狗耷拉着瘦弱的身子觅食。 百姓们普遍穿得比较寒酸,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有补丁,而且人口显得特别少,整座城池显得空荡荡的,如同刚被土匪抢过似的。 凉州刺史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它只是一座三进的宅子,前堂审断桉情,中庭是官吏们的办公场地,后院才是刺史及家卷住的地方。 这是李钦载见过最寒酸的刺史府,连甘井庄李家别院都不如。 进了刺史府,见李钦载表情古怪,裴申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边陲之镇,人口稀少,故而有些简陋,李县伯恕罪。”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我有两句话,一句好话,一句坏话。坏话是,你说的没错,这地方真的又破又穷,我这样的权贵子弟来到贵宝地,不夸张的说,真的是‘蓬荜生辉’。” 裴申脸色一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李钦载悠悠又道:“不过好话是,裴刺史,从这座刺史府能看得出,你真的是一个清廉如水的清官,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这地方没油水可刮。” 听到李钦载夸他清廉,裴申顿时高兴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天子使节,简称“天使”,他的一句夸赞四舍五入后等同于天子亲口夸赞,回头归京后,顺口向天子提上一嘴,升职加薪岂不是指日可待。 这破地方他可待够了! “多谢李县伯夸赞,下官正如李县伯所说,为官清廉如镜,刚正不阿……”裴申喜滋滋地道。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句好话和一句坏话……” “请李县伯康慨直言,下官洗耳恭听。” “坏话是,你脸皮可真厚,好话是……你这样的脸皮很适合当官。” 裴申一滞,这话就有点难辨了,他在犹豫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入得中庭堂内,裴申当即吩咐设宴,饭菜很快端上来,菜色或许算丰盛,但在娇生惯养的李钦载眼里当然算不得什么。 随便对付了一顿后,李钦载擦了擦嘴,对裴申道:“吐谷浑军队已败退至东面?” 裴申道:“是,吐蕃军势如破竹,吐谷浑绝非对手,诺曷钵可汗已将举国青壮全部调往前线,可仍然难当吐蕃之兵锋。” “‘举国青壮’的意思是,包括还未受战火荼毒的吐谷浑东边部落也将青壮调出去了?” “那是自然,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吐谷浑已是命悬一线,只能把家底儿全掏出来了。” “举凡国内只要是十六到四十岁的青壮,全都要上战场抗敌,无人能例外,许多王公权贵子弟都被充入了军中,可见其国已何等危急。”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让他们先打着,凉州驻军不可擅动,斥候不停打探军情,这几日待时机成熟,我再执节入吐谷浑境出使。” 裴申试探问道:“李县伯说‘时机成熟’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哪天我懒够了,突然想活动活动,那时时机就成熟了。” 裴申愕然瞪视。 李钦载笑道:“我刚来贵宝地,咱们还不太了解,等你了解我是个啥德行,你一定会忍不住动手打我的。” 裴申强笑道:“李县伯玩笑了,您可真风趣……” 李钦载叹道:“我喜欢玩笑,但刚才那句话不是玩笑。” ………… 出使的事确实不着急,狗咬狗嘛,总得让双方都咬个尽兴。 两国无论谁被消耗,对大唐都是好事,大唐只要盯着吐谷浑的国土不被吐蕃掌控,这是唯一的战略目的。 吐谷浑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所谓藩属国,对大唐殊无敬畏,这样的藩属国,不如趁早灭了,国土直接掌握在大唐手里更稳妥。 于是李钦载索性在刺史府住了下来。 这几日斥候不停被派出去,除了打探军情外,两国交战的前因后果也要查清楚,二狗子可以打湖涂仗,但李钦载却不能稀里湖涂地出使。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出兵合情合理 裴申终于知道李钦载是什么德行了,难怪他曾说了解了他之后会忍不住打他。 裴申确实有想打他的冲动。 这货来了凉州后,来了一句“静观其变”,然后……就躺平了。 每天除了在刺史府里躺着,就是闲着没事在这座贫瘠荒凉的小城里晃悠。 吐蕃与吐谷浑打得热火朝天,数百里外的凉州城却岁月静好,原本应该出使吐谷浑的使节不慌不忙,仿佛来凉州城度假似的。 裴申不知道李钦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官阶和爵位上来说,李钦载是他的上官,他也不好催促,只好任由这位使节爱干啥干啥。 当然,李钦载也不是真的躺平了,实际上每天都有斥候向他禀报军情和两国交战的情报。 吐蕃决定入侵吐谷浑是谋画很久的,他们很早以前就觊觎吐谷浑的土地。 吐谷浑是平原荒漠地区,也有耕地,更重要的是,它是吐蕃人从高原苦寒之地迁到平原的第一块跳板。 今年年初,吐谷浑有一位名叫“素和贵”的大臣犯了死罪,罪名大约很严重,跟夺嫡谋逆有关,如果留在吐谷浑境内,诺曷钵可汗一定会杀了他。 这位素和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索性一横心一咬牙,投递叛国了。连夜叛逃到吐蕃。 从古至今,叛国之臣的危害是非常大的,素和贵叛逃到吐蕃后,将吐谷浑的所有机密痛快招了出来,从王室成员到国内驻兵,从孰廉孰贪到国库家底,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 吐谷浑就如同一个被流氓扒了衣裳的美貌少女,浑身上下任何秘密都尽收吐蕃眼底,毫无遮拦可言。 对方的底细都清楚了,再加上吐蕃对吐谷浑蓄谋已久,接下来怎么办?当然是办它! 于是经过两个月的秘密调动集结,吐蕃动员了八万兵力,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悍然出兵。 战争从一开始,吐谷浑就陷入了被动,吐蕃人对吐谷浑的驻军分布,兵多兵寡,城池虚实等等情况了如指掌,战事自然势如破竹,一发而不可挡。 短短两个月,吐蕃军已推进到积石山,也就是说,吐谷浑全境被吐蕃占领了大半,诺曷钵可汗实际能控制的国土面积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世上不是所有的军队都像唐军这么能打的,这也愈发显得唐军的战力多么剽悍,总之,吐谷浑的军队在这场战事中显得很拉胯,军心士气在一次次失败中愈发颓不可挽,节节败退至积石山以东固守。 了解前因后果后,李钦载对这两个国家都没好印象。 这次出使前,李钦载也明白了李治的战略意图。 李治派李钦载出使不是为了救吐谷浑,而是打算来个渔翁得利,趁着两国交战,大唐扮演最后捡尸的角色。 两方都打得差不多了,大唐再突然出兵,打着救吐谷浑的旗号,实际上将吐谷浑彻底掌握在大唐手里,如此才符合大唐的利益。 战略没问题,吐谷浑必然是大唐国土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部分,明白了李治的意图后,李钦载便不那么急着出使了。 这次不是犯懒,他是真的需要一个时机。 ………… 刺史府后院住着裴申的家眷,李钦载虽然是上官,也不好意思鸠占鹊巢,让别人的家眷把后院腾出来。 于是李钦载便住在了中庭,这穷地方没法讲究,有个屋子住就不错了。 下午时分,李钦载在院子里架起了烤炉和网架,吩咐刘阿四弄点羊肉来。 初来贵宝地,勉强也算乔迁之喜了,乔迁怎能不撸串儿? 刘阿四半天才挪过来,一脸为难地告诉李钦载,城里卖羊肉的屠户已关门了,毕竟是离两国大战最近的边陲城池,这里的百姓都提心吊胆,做买卖都不上心了,没到天黑便早早关门歇业。 “打听屠户住在哪里,然后带人冲进去,先把屠户揍一顿,再割几斤羊肉回来,如此简单的事也要我教你?”李钦载不满地道。 刘阿四愕然,没想到来到凉州了,五少郎仍是这副跋扈纨绔性子,是不是太嚣张了? “太嚣张了吗?”李钦载摸着下巴反省,然后道:“那就省去一个流程,羊肉不要了,把屠户揍一顿解解气就好。” “五少郎,您是认真的吗?”刘阿四严肃地问道。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儿。 刘阿四这种人当部曲挺不错,不过谁跟他搭伙过日子可就倒霉了,毫无情趣可言,跟婆娘行房估计都得关了灯,而且多半只会一种姿势。 李钦载突然问道:“裴申说,吐谷浑节节败退,举国青壮都被调往西面抗敌了?” “是的。” “意思就是吐谷浑东面靠近凉州这附近的部落,几乎没有青壮了?” “是。” 李钦载眼睛眨了眨,道:“阿四,传令部曲和右卫禁军集结!就在今日,就在此刻,出兵吐谷浑!” 刘阿四大吃一惊:“五少郎,咱们只有一千多人呀,再说,出兵打谁?” “出兵又不是跟吐谷浑交战,我只想抢点牛羊而已。” 刘阿四脸色愈发震惊:“就为了吃一顿烤肉?” “不止一顿吧?……你不用管那么多,出兵就对了。” “抢吐谷浑部落?” “没错,快马奔袭,入吐谷浑境内后,遇到部落就抢,牛羊马匹什么的,见啥抢啥,抢完就回来。” “可……天子的意思难道不是要咱们帮吐谷浑吗?五少郎为何还要抢他们?” 李钦载不耐烦了,朝他露出和煦的微笑:“要不要我从头到尾掰开揉碎了给你解释清楚?” 刘阿四一凛,干笑几声,然后抱拳喝道:“小人领命,这就出发!” 没过多久,刺史府外一阵战马嘶鸣过后,急促的马蹄声飞驰而去,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裴申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李县伯,您何故调动兵马出城?” 李钦载正色道:“想烤肉吃,城里没肉了,让部将去吐谷浑抢点肉回来,很合情理吧?” 裴申:“…………” 这个理由……好正当啊,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想吃肉,城里没肉,出城抢肉,逻辑完全没毛病。 吐蕃也好,吐谷浑也好,不管是貌合神离的对手,还是口是心非的藩属,以大唐的体量,有必要在乎邻国的心情吗? 李钦载的逻辑就是如此简单粗暴,他这次出使可不是为了交朋友来的,得罪谁,交好谁,不看情分,看本国利益。 但裴申显然比较保守,对李钦载的决定感到很震惊。 “李县伯,怕是不妥吧?咱们大唐是要帮吐谷浑的呀,您怎么还抢它呢?”裴申脸色有点难看。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我问你,吐谷浑以前有没有抢过咱们?” 裴申迟疑道:“抢过,但凉州驻军已惩戒过他们,以前吐谷浑部落牧民每次寇边,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付不付出代价是他们的事,他们能主动来抢咱们,咱们为何不能主动抢他们?就因为咱们是宗主国,所以大国面子比较重要?” “这……”裴申竟无法辩驳。 “这与吐谷浑的战事毫无关系,吐谷浑就算风平浪静,我想抢还是会抢,我若为边将,管教吐谷浑数十年不敢寇边。” “泱泱上国,威服天下,没有被抢了还忍气吞声的道理。” 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裴申沉默了。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位天子使节似乎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偏偏嘴里的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长安城的纨绔如今都是这般成色了么? 见裴申不出声了,李钦载微笑道:“裴刺史稍安勿躁,待到明日,咱们就可以吃上香喷喷的吐谷浑羊肉了。” ………… 凉州城与吐谷浑境内来回数百里,一千余禁军奉命突袭,到第二天下午时分,刺史府外一阵人喊马嘶,刘阿四和禁军都尉孙从东一脸喜色地走进府内,见面便抱拳行礼。 “李县伯,幸不辱命,此战大捷!”孙从东喜滋滋地道。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别乱往脸上贴金,大捷个屁,一千多武装到牙齿的汉子抢掠几个只剩老弱妇孺的部落,你们若未大捷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孙从东和刘阿四一想也是,脸上的喜悦之色淡了许多。 生吃黄瓜,活劈蛤蟆,这事儿说起来似乎没那么值得高兴的,是个正常人都能办得漂漂亮亮。 “五少郎,此战我王师入吐谷浑境,共突袭吐谷浑小部落五个,杀牧民百十人,得各部落牛羊共计三千余头,战马两千余匹,金银器若干,得十四岁以上少女百余,皆在押解凉州城的路上,小人等先行回城报捷。” 李钦载一愣,吃惊道:“抢牛羊马匹就够了,你们还抢了一百多个女人?啥意思?” 刘阿四茫然道:“女人……不是跟牛羊一样么?五少郎若不需要,可以把她们当奴隶卖掉,咱们大唐攻城掠地后不都是这么干的?” 李钦载扭头望向旁边的裴申:“吐谷浑以前寇边时,可有抢过咱大唐的女人?” 裴申点头:“不仅抢过,还杀过许多。” 李钦载立马决定尊重本地的风土人情:“……卖掉的钱我与刺史府七三分账。” 然后李钦载又问道:“咱们袍泽兄弟有可伤亡?” 孙从东器宇轩昂地挺胸:“各部落只剩老弱妇孺,毫无抵抗之力,咱们毫发无伤。” 李钦载情不自禁啧了一声,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挺长脸呗? 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孙从东的肩,李钦载笑道:“回头我写一份请功奏疏,派快马送到长安,敲锣打鼓告诉长安臣民,右卫果毅都尉孙从东痛揍吐谷浑老弱妇孺,大胜而还,必须请功。” 孙从东脸色瞬间大变:“李县伯不可!太没脸了,末将回长安后如何抬头做人,还请李县伯手下留情,绝口不提!”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抢来的牛羊留一部份作为行军口粮,剩余的送给凉州城外的边民,至于战马,咱们全收了,急行军时可以交替骑马,加快速度。” 孙从东领命。 “再休息几日,若遇合适的时机,你们再入境吐谷浑抢几次,便宜不能都让吐谷浑占了。” 孙从东和刘阿四兴高采烈地应了。 旁边的裴申神情惊疑起来,这位使节为何看起来完全不像长安的权贵子弟,反而更像从山上下来的草寇? 回头得再仔细核对一下他的告身文书,怕不是个冒牌货吧,玩笑开大了! ………… 离开长安后,李钦载发现自己有点放飞自我了,果然,没能出去撒撒野还是意难平,所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发泄久抑的情绪。 但是,放飞自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动一静皆按自己的想法来,完全没有在长安时那么多掣肘牵绊,做事随心所欲。 李钦载甚至都生出一个念头,此间事了,干脆跟李治递一道奏疏,自请永镇甘凉,再把婆娘儿子接过来,一家三口在这穷地方安安稳稳活到寿终正寝。 可惜这只是个很不切实际的梦想,李治大抵是不会答应的,谁也不会任由一柄宝刀挂在墙上当摆设,李钦载的分量,远比他自己想象的更重要。 抢了吐谷浑部落后的第三天,禁军和部曲们终于赶着牛羊战马回了凉州城,后面还用长绳串了一群十多岁的吐谷浑少女,像一串即将下锅油炸的蚂蚱。 队伍回到凉州城的当日便引起了城内百姓的轰动,这样的场景百姓们似乎很久没见过了。 裴申这个刺史当得有点保守,主要以防御为主,如今城里来了个天子使节,刚进城就下令抢掠吐谷浑。 行为虽有点粗鲁,但不得不说,很解气。 牛羊战马进城的当天夜里,李钦载叫上裴申和孙从东,大家美滋滋地吃了一顿吐谷浑烤羊肉,还痛饮了不少酒。 凉州的酒是正宗的西域葡萄酿,酒味虽淡,但后劲不小,李钦载喝了两壶便醉倒了。 第二天一早,部曲叫醒了宿醉的李钦载,禀报有客来访。 客人名叫郑仁泰,官拜凉州都督。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又是一位名将 郑仁泰,爵封同安郡公,凉州都督。 所谓“凉州都督”,并非指他只负责凉州方圆的兵马,事实上郑仁泰同时统领都督甘凉肃尹瓜沙六州军事,大唐西面的国门几乎全由他和麾下部将戍守。 这位郑郡公是一位了不得的名将,早期参与过玄武门之变,中期当过李勣的副手,贞观二十一年征伐高句丽,后期为主帅,薛仁贵为副手,北征铁勒九姓。 一生战功赫赫,心狠手辣,是跟李勣同一辈的老将。 如果说大唐兵威震慑天下,全靠诸多核弹级的老将支撑,那么郑仁泰无疑是大唐的核弹之一。 爷爷辈的名将来访,李钦载丝毫不敢怠慢,立马整理衣冠,快步出门相迎。 走出刺史府大门,二话不说先行礼,姿态做足,礼数不缺。 “小子拜见郑爷爷。”李钦载恭敬行礼。 郑仁泰负手站立门外,见李钦载礼数周到,郑仁泰哈哈一笑,单手将他挽了起来。 “早听说英公的孙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恨老夫常年在外戍边,难得一见,今日见之,传闻不虚,比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强上千百倍。” 李钦载谦逊地道:“郑爷爷谬赞了,小子担当不起。” 郑仁泰点头道:“长安城与你平辈的那群小混账里,你算是最出息的一个了,不错!” 语气一顿,郑仁泰又道:“不过可惜身子骨弱了点,不像个武将的料,塞外风沙稍大一点怕莫会把你吹飞,更别提上阵杀敌了。你爷爷也是当世名将,为何不趁你年轻使劲打熬你的筋骨?” 李钦载咧了咧嘴:“打倒是有,打熬……是真没有。” 郑仁泰皱眉:“那可不成,令祖英雄一世,你就应该承祖业,成就万人敌。” 李钦载欲言又止。 老头儿的观念朴素且固执,爷爷啥样,孙子就该啥样,弄出不一样的活法儿就是不孝。 咋跟他讲道理? 郑仁泰又道:“天子此次点你为使,事了之后在甘凉多留些日子,老夫代你爷爷亲自打熬一下你,弄一身腱子肉回去,让你爷爷高兴高兴。” 李钦载后背一凉。 这特么还是个唐朝版的健身教练…… 说起李勣与郑仁泰的关系,确实比较亲密。贞观二十一年,大唐东征高句丽,那时李勣是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郑仁泰是副总管,两人的革命友谊大约在那时候便坚贞不移了。 可是……你俩的革命友谊没必要拿我作法啊。回头我出使吐谷浑没事,健身练肌肉倒让你给折腾死了,那时我算烈士还是算枉死? “郑爷爷,说正事,该说正事了,军情紧急啊。”李钦载急忙转移话题。 郑仁泰嗤笑:“屁的正事,当老夫耳聋眼瞎么?刚进凉州城便纵兵入境抢了吐谷浑,本事倒是不小,混账性子却一点没改。” 李钦载陪笑道:“纯属意外,对了,小子的部将没出息,不仅从吐谷浑抢了牛羊,还抢了百十个女娃,郑爷爷若有兴趣,您先挑,有顺眼的只管带走,算是小子献给郑爷爷的一番孝心。” 郑仁泰笑骂道:“老夫六十多岁了,你这是打算让老夫在凉州入土为安么?” “没,郑爷爷误会了,您常年戍边,身边也该添几个知冷知热的伶俐人儿,军中皆是粗鄙武夫,侍候您难免粗糙,弄几个女娃在身边,岂不正合适?” 郑仁泰大笑:“老夫统领六州兵马,若想要几个女娃来侍候还不简单?” “好了,说正事,天子点你出使吐谷浑,你打算何时入境?” 李钦载想了想,道:“如今吐蕃和吐谷浑鏖战正酣,小子打算让他们多打一阵子再说,反正狗咬狗嘛,多咬几口,对大唐不是坏事。” 郑仁泰笑道:“不错,狗咬狗,两边都不是好东西,但大唐若欲从中取利,欲掌控吐谷浑,出使之事还是尽快为好……” 说着郑仁泰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吐谷浑如今的境况颇为危急,他们全境已陷大半,诺曷钵可汗率部已退到东面,在多玛城抵抗吐蕃。” “若是大唐再不介入,吐蕃愈发没了顾忌,待到他们占领吐谷浑全境,你这个大唐使节说啥都没用了,吐蕃是绝对不会退兵将吐谷浑双手奉给大唐的。” 李钦载沉思半晌,拱了拱手道:“不知郑爷爷麾下兵马是如何布置的?” 郑仁泰从怀里掏出一份折起来的羊皮地图,展开后指着地图道:“甘州,凉州,鄯州,还有河州和桃州,老夫皆布置了兵马严防吐蕃过境屠戮我大唐边民。” “但老夫麾下只有三万兵马,无法兼顾,故而只在凉州和鄯州布下了重兵,大约三个折冲府,其余的城池只有一个折冲府在守城。” 李钦载又道:“若小子出使后,吐蕃胆大包天敢犯我大唐疆域,郑爷爷当如何?” 郑仁泰冷笑道:“让他们来便是,他们在吐谷浑打老夫尚可坐山观虎斗,若敢将战火烧到大唐境内,就莫怪老夫出兵了。” “郑爷爷好气魄!小子打算过几日便出使吐谷浑,不过小子虽是使节,但难保吐蕃会不会讲规矩,若小子被吐蕃扣押……” 李钦载突然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那时郑爷爷会来救我吧?毕竟小子此行只带了一千人马,这点人马还不够吐蕃塞牙缝的,小子的安全无法保证,全指望郑爷爷为小子壮胆了。” “若郑爷爷现在开始集结兵马,在吐谷浑积石山附近巡边,吐蕃人投鼠忌器,或许便不敢加害于我了。” 郑仁泰瞪了他一眼,道:“咋就是个怂货呢?吐蕃人长了几个胆子敢扣押大唐的使节?” “那可说不准,吐蕃是未开化的不毛之地,异国猢狲根本不懂规矩,若真被他们扣下,小子可不想像苏武那样放几十年的羊……” 郑仁泰想了想,也觉得吐蕃人不靠谱,于是点头道:“好,老夫回营后便集结兵马,以积石山为界,若吐蕃人真敢把你扣下来,老夫正好有了攻打吐蕃的理由。”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凉州之变 越危险的地方,越缺少安全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有万夫难当之勇,就不要装逼搞什么单刀赴会。 李钦载对自己的武力值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他知道自己若没有任何准备便出使吐谷浑,就跟游戏里的小学生送人头一样,死得既丢人又憋屈。 大唐使节?或许管用,但不完全管用,万一人家军队里有个冲动不计后果的,一刀先剁了再说,李钦载除了在阎王殿喊冤,还能怎么办? 李治就算御驾亲征带千军万马给自己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怂也好,谨慎也好,总之,李钦载恨不得把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 至于郑仁泰说什么集结甘凉兵马,李钦载倒是不做什么指望。 首先粮草就是个大问题,大军若发动,海量的粮草都要扔进这个无底洞里,还是那句话,若朝廷有粮食,何至于派李钦载出使?大军直接碾压过去不就完了。 从国家的角度上来说,李钦载这个使节相当于肚子饿的时候先垫吧一下的小饼干,主食要等到来年攒下粮食后再说。 有人当国家的小螺丝钉,同样也要有人当国家的小饼干。 这个称呼比螺丝钉可爱多了。 ………… 郑仁泰与李钦载聊了一阵后便离开了,他要回去整顿兵马,李钦载也是个识趣的人,当即慷慨奉送郑仁泰一千头羊,给将士们改善一下伙食。 抢来的不义之财要赶紧花掉,不然会倒霉的。 第二天,李钦载派人入境吐谷浑,以宗主国大唐的名义正式向吐蕃和吐谷浑交战双方下了一份文书。 文书措辞很严厉,首先告诉两国,大唐天子遣派的使节已至凉州,其次,使节严厉敦促交战两国,马上停战,接受大唐使节的调停。 这份文书的作用当然微乎其微,吐蕃既然存了吞并吐谷浑的心思,必然不会在乎大唐的反应,使节的几句话就能叫停一场战争,做梦呢。 文书的实际意义是,它在告诉交战两国,大唐使节来了,等于大唐也开始参与这场游戏,从此两国交战变成了三国博弈,做好迎接新玩家入局的准备。 不出所料,文书投出去后如石牛入海,毫无反应。 斥候回报,两国前线仍然打得如火如荼,脑浆子都打出来了。 大唐并没有置身事外,郑仁泰不停向两国派出一队又一队的斥候,打探两国军情,并增加了巡视边境的频率,尽管缺粮,但大唐仍摆出了随时入局的态势。 然而,李钦载执节出使的时机仍然没到。 两天后的半夜,李钦载还在睡梦中,却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一肚子起床气的李钦载暴怒了,披着衣裳走出房门,张嘴就要骂街,刘阿四却一个箭步冲到面前。 “五少郎,不好了,有人烧了凉州城的官仓。” 李钦载一惊,起床气顿时灰飞烟灭:“粮食烧了多少?纵火之人可有被拿住?” “官仓烧了三间,损失粮食千石,纵火之人趁着夜黑逃了。” 李钦载大怒:“裴申是个蠢货么?官仓都看不住,人也没拿下,这个官儿他是不想做了!” 抬眼一扫,东面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官仓的大火仍然没被扑灭。 李钦载脸色铁青,冷冷道:“先灭火,追责的事以后再说,派快马请郑仁泰调兵,先把边境封锁了。” 穿上衣裳,李钦载领着部曲匆匆朝官仓奔去。 裴申人就在救火的现场,他的眉眼面孔已被大火熏得黝黑,一脸气急败坏,甚至亲自端着水桶参与救火。 城内无数百姓军民都参与进来了,官仓事关所有人的生存,军民全都急红了眼,救火现场一片哭嚎,无数百姓跺脚大哭大骂,有的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端着盆往火场里冲。 李钦载和部曲们二话不说也参与进来,这种情况下没别的办法,只能不断地打水,泼水。 一夜忙碌过后,官仓的大火终于扑灭,然而三间官仓也被烧得干干净净,粮食一点也不剩了。 衣裳被烧得褴褛破烂,连头发都烧卷的裴申失神地站在官仓外,看着满目疮痍的景象,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钦载气得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哭啥!善后的事不做了?” 裴申仍然大哭不止,人已快崩溃。 凉州荒凉,能耕种的土地不多,边城的粮食本就不富裕,大多数需要朝廷拨付,尤其是最近两国交战时期,边境上的唐军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征。 这个节骨眼上,官仓居然被烧了,可想而知罪过多大,耽误了多么重要的军情。 裴申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一片全黑,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见裴申已失去了理智,李钦载怒其不争,只好下令将刺史府所有官员全召到面前。 “从现在起,凉州城我来接管。”李钦载不容置疑地道。 众官员都参与了救火,每个人的模样都很狼狈,见裴申哭得伤心,对身外事浑然不理会,于是官员们纷纷向李钦载行礼,表示愿意听令。 “首先,城内从今日起宵禁,马上颁下宵禁令,入夜后仍有军民在外者,一律以敌国奸细问罪。” “其次,凉州司马立即安排人手,从鄯州,兰州,甘州等城借调粮食,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第三,今日起,凉州城加强进出城池人员的搜身盘问,剩余的官仓重兵戒备,任何人若无本官亲令,不得进入官仓,违者立斩。” “第四,马上派人分赴边境各州城,向各州刺史通报此事,请他们严加提防敌国奸细纵火烧官仓。” 众官员凛然领命。 安排了一切后,李钦载冷冷瞥了一眼仍坐在地上发呆的裴申,转身就走。 回刺史府的路上,李钦载一边走一边对刘阿四道:“派人快马回京,奏请天子,我需要百骑司的帮助,揪出藏在城内的敌国奸细。” 刘阿四立马应下。 李钦载咬牙道:“敢烧我的官仓,胆子不小,阿四,明日你和孙从东再领兵出城,入吐谷浑境,见部落就抢,我的损失必须补回来!” 刘阿四吃惊地道:“五少郎认为是吐谷浑派奸细干的?” “我咋知道是谁干的,反正谁惹了我,我就惹吐谷浑!”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弘化公主 凉州官仓这把火是谁放的,基本已是无头悬案。 没关系,幸好李钦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证据什么的更是可笑。 理论上吐蕃和吐谷浑两国都有嫌疑。 如果的吐蕃放的火,那么目的就是不让唐军参与两国的交战,本来今年大唐的粮食不多,这也是制约大唐出兵最大的理由。 如今再烧了凉州官仓,或许别的城池的官仓也会被烧,这就更大可能地阻止了大唐出兵帮吐谷浑。 粮食不够,大唐的王师就像秒射的中年男人,看着白花花的婆娘,疲惫,无奈,有心无力,还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婆娘的鄙夷唾骂。 吐谷浑也有嫌疑。 如果烧官仓的奸细是吐谷浑派来的,那么目的就是挑起大唐的怒火,并顺理成章嫁祸给吐蕃,现如今凉州城的官民都在骂吐蕃,似乎已认定了是吐蕃派人干的。 若真凶是吐谷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同样的事只要吐谷浑多干几次,大唐就算脾气再好,只怕也忍不住要出兵了,饿着肚子也要揍吐蕃一顿,如此吐谷浑即将灭国的危机便解决了。 两国都有嫌疑的情况下,李钦载如何选择? 他的选择很另类,不管谁是真凶,我先抢了吐谷浑再说。 五少郎在长安都没讲过道理,来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然更不需要讲道理。 不管谁惹我,我就惹吐谷浑,不服憋着。 凉州官仓被烧的第二天,孙从东和刘阿四领着一千余将士再次出发,从西北方向入祁连山脉,进入吐谷浑境内,见人抢人,见粮抢粮。 三天后,一千余将士满载而归,抢得牛羊千头,战马千匹,刘阿四这个不争气的居然又抢了一百多个吐谷浑少女。 显然离开长安后,彻底放飞自我的不仅仅只有李钦载一人。 抢来的牛羊李钦载全部送给了郑仁泰,以弥补凉州官仓给唐军的损失。 吐谷浑接连两次被抢,而且是被大唐背刺,吐谷浑可汗诺曷钵终于遭不住了。 前方将士还在与吐蕃侵略军殊死相搏,后面的大唐不帮自己就算了,居然还派兵抢掠自己? 抢错人了吧你! 你去抢吐蕃啊! 虽然仅仅只是几个小部落被抢,但事情落在诺曷钵可汗的耳里却不简单,震惊之余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对大唐抢掠自己的目的猜疑不已。 李钦载只不过派出了一千余的小股军队,抢的也只是小部落,动作也都是小动作,但在大人物眼里,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大唐打算落井下石,联合吐蕃一起吞并吐谷浑? 否则他怎会无缘无故抢掠自己?按常理来说,这个关口大唐就算无力出兵,也该在道义上与吐谷浑站到一起,一同谴责吐蕃的入侵行径才是。 可大唐却派兵抢掠吐谷浑,如此不寻常的迹象,诺曷钵可汗不得不怀疑大唐的动机和目的。 在这场战争里,吐谷浑打得很艰难,吐蕃人战力剽悍,吐谷浑节节败退,眼看要被灭国了,诺曷钵可汗已经无法承受宗主国的背刺。 于是惊疑不定的诺曷钵可汗当即向凉州城派出了使节。 抢掠吐谷浑后的第四天,凉州城外行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人竟是女子。 女子头戴斗笠,黑纱覆面,一袭红装分外惹人瞩目,后面的骑队皆是皮袍挎刀,头戴毡帽,标准的西域风俗打扮。 女子来到城门外,仰头看着凉州高耸的城楼,眼眶竟有些发红,喃喃道:“二十多年了,终于踏上故土……” 城门紧闭,城楼上传来喝问声,骑队一名骑士上前,用生硬的汉话高喊道:“吐谷浑诺曷钵可汗之后,大唐弘化公主殿下,奉可汗之令,面见大唐天子使节!” 城楼沉寂良久,然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弘化公主抿唇,一言不发领着骑队进城。 凉州刺史府外,李钦载,裴申等一众官员站在府门外,等候弘化公主到来。 李钦载纵是大唐天子使节,也必须站在门外等。 因为弘化公主是先帝李世民的女儿,与李治平辈。 贞观十四年,李世民送年仅十七岁的弘化公主和亲吐谷浑,到如今已有二十三年。 送出去和亲的大唐公主仍然是公主,公主是主,李钦载是臣,所以必须恭敬地在门外迎接。 没多久,弘化公主领着骑队到来,一直到李钦载跟前数丈外才勒马停下。 李钦载和裴申当即上前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弘化公主下马,掀开斗笠上的黑纱,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颊。 算算年月,如今的弘化公主已然四十岁,塞外风沙苦寒之地,再怎样维护保养,皮肤终究不如年轻时白嫩。 见面前一群人穿着大唐的官服,行着大唐的礼仪,弘化公主的眼眶又红了,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和立场,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良久,弘化公主道:“你们谁是天子使节?” 李钦载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李钦载,忝为天子使节。” 弘化公主认真打量了他一番,道:“李钦载?天子使节竟如此年轻,你出身何门?” “英国公讳勣,是下官的祖父。” 弘化公主微微吃了一惊,道:“原来竟是英公之后,难怪了。” 随即弘化公主突然沉下脸,道:“派兵抢掠吐谷浑部落者,是何人下的令?” 刺史府众官员沉默,仍然保持躬身的姿势,却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一步,唯独李钦载一动不动,将自己暴露得一览无遗。 李钦载扭头,吃了一惊,这帮没节操的东西,一声不吭就把自己卖了? 弘化公主却盯着他的脸,冷笑道:“原来是你下的令……” 李钦载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恕罪,臣不得已为之。” “说说,有何不得已之处?” 李钦载眼睛飞快眨了几下,面不改色地道:“臣得到军报,有一名吐蕃的奸细在凉州城内烧了官仓后,遁入吐谷浑境内,臣为了追索这名奸细,这才下令进入吐谷浑……” “至于抢掠部落什么的,大军索贼,难免误伤,此事应是误会。” 弘化公主咬牙道:“一句误会便交代过去了?无缘无故抢掠藩属国,大唐的颜面何存?” “你倒是去抢吐蕃呀!”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谈判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万里深海埋藏着千年隐秘,荒虚外神灵窥视人族九州,深山海域间妖魔掀起天灾浩劫。但,大江东去,洗不尽英雄血。武者持刃,护山河万里。仙人驭剑,战九天星河。自六千年前成阳大帝起兵,这天下便是我人族天下,大乾帝国的扬州,一个叫东河县的地方,名为‘云洪’的少年,刚看完了这一期的《九州仙魔》————短暂双开,三百多万字的《寒天帝》即将完结。 https:// 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五百一十四章谈判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再次出兵 此章节正在https://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https://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https://,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 https:// 作为捕蛇者,许应一直老老实实勤恳本分,直到这一天,他捉到一条不一样的蛇……三月初一,神州大地,处处香火袅袅,守护着各个村落、乡镇、城郭、州郡的神像纷纷苏醒,享受黎民百姓的祭祀。然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已乱。本书又名《九九六修仙》《零零七也修真》《内卷》《卷到死》《谁tm也别想飞升》《好坑》《坑大坑深》《扶我起来》《三十五岁那年,我的福报来了》及《许大妖王现形记》等! https:// 生命恶魔、规律恶魔、知识恶魔、命运恶魔、战争恶魔……当种种诡异的力量入侵,世界从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端。有人奉其为神明,作为代言人行走在大地之上。有人选择在猩红的夜晚,饮上一杯烈酒,举起了手里的猎枪。。 洪主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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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年前,人族在仙魔大陆发展到巅峰时期,共有九大圣地,分别掌控着九大传承天书,一场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仙魔大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天崩地裂,生灵涂炭,其中以人族损失最为惨重,七大圣地覆灭,传承从此断绝,九大天书仅存其二。少年凌风,腾空出世,杀神魔,逆九天,战六道轮回,带领人族重回巅峰,执掌鸿蒙大道。 https:// 国之将亡,必有乱世妖孽,国之将亡,必有济世真人 https:// 山河千里写伏尸,乾坤百年描恶虎。天地至公如无情,我有赤心一颗,以巡天。——————欢迎来到,情何以甚的仙侠世界。——————赤心营:https:// https:// 半妖少年,得妖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https://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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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战鼓声中,唐军一千余将士列阵以待,他们摆成三排,每个将士都在不慌不忙地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东西,塞进那件古怪的兵器空洞里,夯实之后再填装上铁丸,扯出一根引线。 七八里外,早已摆好阵势的吐蕃军遥遥看着对面军阵,赫然发现今日的对手换人了。 唐军的铠甲与吐谷浑军的皮甲完全不同,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三排横阵的阵势很古怪,吐蕃军从未见过。 一般来说,军阵前列通常是盾阵,或是长枪阵,弓箭其后,接着是矛阵和刀阵,骑兵布置在左右两翼,弓箭轮射之后大军才会缓缓推进。 而前方的一千余唐军将士,却仅仅只有三排横阵,手里的兵器古古怪怪可可爱爱…… 吐蕃将领大惑不解,但并不影响大军发动。吐蕃人的观念很朴素,不管你用的啥兵器,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装神弄鬼一刀下去照样死透。 冗长的牛角号陡然停下,急促激烈的战鼓声擂响,吐蕃军阵开始向前推进。 吐谷浑中军阵后,诺曷钵可汗眯眼看着前方唐军的阵列,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此时的一千多唐军列于正前方,中阵和左右侧翼仍由吐谷浑军压阵,可是这一千多人的唐军在千军万马中显得那么的单薄无助,像一群掉进狼窝里的小鸡仔,都不够对面塞牙缝的。 而且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是古古怪怪,又是塞药又是装小弹丸,就靠这么一根破棍子,能挡得住吐蕃一次万人冲锋? 诺曷钵可汗不安地捋着乱糟糟的胡须,这个油物现在的心情就像即将被收割的韭菜,明知镰刀已经在眼前晃来晃去,可仍然无法逃脱。 然而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来不及纠正,对面的吐蕃大军已发动。 战鼓声中,吐蕃军发出震天吼声,随即将领一马当先冲出前阵,打马疾驰,黑压压的人群跟着吐蕃将领一同冲了出去。 旌旗云卷,沙尘漫天,一万吐蕃骑兵向吐谷浑前阵冲来。 凛冽如冬的杀气铺天盖地,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色魔王,恶狠狠地扑向唐军。 如此骇人的冲锋气势下,唐军的阵列突然出现了少许的慌乱,有些将士腿已发软。 孙从东不愧是领军将领,见袍泽有些不稳,立马高高举起了手中一面黑色的小旗,厉声喝道:“稳住!阵前贻军机者斩!” “铳平举,听我号令。” 微微有些混乱的唐军阵列立马平静下来,将士们依令举起了三眼铳,笔直地瞄向前方。 孙从东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吐蕃军,测量着他们的距离,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直到快两百步时,孙从东厉喝道:“点火!” 将士们立马将燃烧的火折子点向三眼铳的引线。 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霹雳声,不仅冲锋的吐蕃军倒下一大片,就连唐军身后的吐谷浑军也被吓得大乱,每个人胯下的战马更是惊慌失措,嘶鸣人立而起,无数人被战马掀下马背,重重跌落黄沙中。 诺曷钵可汗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待拨转马头往后逃,却见唐军阵中升起一股股白烟,而远处冲锋的吐蕃军便有一大片惨叫落马。 诺曷钵可汗心头一动,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直到唐军前阵再次点燃引线,轰隆一阵巨响,吐蕃军又倒下一片。 每次唐军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巨响过后,冲锋的吐蕃军总有一大片惨叫落马。 诺曷钵可汗并不笨,此刻他渐渐明白了什么。 原来唐军人手一杆的古怪兵器,威力竟如此强大,双方还未接战,吐蕃军的前锋已被击倒近半。 而唐军将士所做的,却只是机械地不停点火,发射,三眼里的火药弹丸射完后,第一排飞快后撤,后面一排满弹的唐军将士迅速补上,然后继续点火,发射。 正在急速冲锋的吐蕃军进攻的速度已然大大减缓,唐军手中会发出巨响的兵器本就令人害怕,冲在最前方的吐蕃军中弹后落马,也给后面冲锋的吐蕃骑兵造成了人肉障碍,许多战马被倒地的袍泽绊倒,一倒就是一大片。 战场全乱了,吐蕃骑兵的冲锋速度越来越慢,队伍里人叫马嘶,凄厉哭嚎者,扬刀大骂者,还有因恐惧而临阵脱逃者…… 一支冲锋的队伍若出现如此混乱的局面,冲锋便已意味着失败了。 诺曷钵可汗也看清了战场局势,立马下令左右侧翼数千吐谷浑骑兵包抄压上。 战鼓声越来越急促激烈,本处于弱势一方的数万吐谷浑将士见唐军一千余人竟对吐蕃军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久颓的军心气势瞬间高涨起来。 他们在队伍里欢呼吼叫,在左右包抄的冲锋途中扬刀,就连前方的旌旗也仿佛在欢呼雀跃,在罡风中猎猎舞动。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告捷 火器与冷兵器的战争,是完全碾压的,这一幕场景,在千年后的一场场战火硝烟中,无数国人亲身经历过。 当落后的弓马骑射对上洋枪洋炮,中华民族最孱弱最黑暗的时刻到来了。 这个时刻直到后来民众站起来了,仍被国人世代铭记警醒,他们管这个时刻叫“百年屈辱”。 此时此刻,屈辱的是吐蕃人。 当冲锋的吐蕃人被唐军的三眼铳一排排齐射落马后,便宣告了火器在大唐西北的正式登场亮相。 远距离齐射,是弓箭和骑兵都无法抵挡的,这种无可奈何的挨揍滋味,遥远东方的倭国很有发言权,可惜人家被灭国了,无法将宝贵的挨揍经验传到大唐西北。 当吐蕃正面前锋被唐军的三眼铳完全打乱了阵脚后,吐谷浑骑兵立马抓住了战机,从左右侧翼包抄而上,像两柄刺向两肋的利箭,狠狠地插入吐蕃骑兵中部。 吐谷浑骑兵在吐蕃军中挥舞着弯刀,策马屠戮,唐军仍然一轮又一轮地齐射,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一万余吐蕃军全乱了。 此刻的吐蕃主帅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下令鸣金撤退,二是增派援兵加入混战。 吐蕃主帅选择了第一项,这次吐蕃入侵吐谷浑也算是赌上了国运,八万大军已是国中大半精锐,在没有弄清楚唐军手中古怪兵器究竟是何物以前,吐蕃主帅不会再贸然出击。 于是在两军混战中,吐蕃中军传出急促的鸣金声,陷入鏖战的吐蕃军如潮水般往后撤退,惊慌失措地策马奔向中军。 吐谷浑骑兵紧追不舍,却被吐蕃前阵的一轮轮弓箭射落无数,诺曷钵可汗大喜过望,一脚踹开擂鼓的将士,亲自擂鼓助阵。 “英勇的大唐将士,压上去!压上去!吐蕃贼兵败就在今日,就在今日!哈哈!”诺曷钵可汗一边擂鼓一边瞋目裂眦大吼。 孙从东果断将手中的另一面白色小旗举起,挥落。 一千余唐军将士立马停止齐射,退回阵中。 诺曷钵可汗兴奋得两眼充血通红,忘形大吼道:“唐军兄弟,压上去!吐蕃已见败象,我等合力直击吐蕃贼中军帐,大胜矣!” 孙从东扭头,朝诺曷钵可汗用力点头,露出一记我懂你的微笑,然后大吼道:“听我将令,全军上马!” 哗啦一阵响动,一千余唐军将士翻身骑上马,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孙从东,等待他的下一道命令。 孙从东朝前一挥手:“走你!” 将士们轻踢马腹,一千余人就这样冲出吐谷浑军阵。 诺曷钵可汗欢喜得手舞足蹈,这一刻,国土,汗位,财富,和最诱人的权力,全部回到了他的怀抱。 感谢唐军兄弟,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唐军兄弟,冲,冲啊!杀吐蕃贼,杀他个干干净……呃,嗯?啊!!?” 在诺曷钵可汗视线内,赫然发现了不对劲。 孙从东领着一千余唐军将士并未冲向吐蕃敌阵,而是拨转马头往南疾驰而去,他们策马疾驰的方向离战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名吐谷浑部将也看出了不对劲,惊道:“可汗,唐军这是……临阵脱逃吗?” 诺曷钵可汗茫然道:“他们……嗯,难道是打算从南面迂回包抄至吐蕃贼后军?这个方向……未免太迂回了吧?” “伟大的可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不干了,打算跑了呢?” 中年油物脸上的汗珠混杂着油脂一同滑落腮边,诺曷钵可汗狠狠擦了把汗,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仰天打了个哈哈。 “不会的,不会的,唐军兄弟断不会如此背信弃义,吐蕃中军已乱,咱们离大胜只有一步之遥,一步之遥啊!他们怎会在此时选择逃跑呢?哈哈,不会的!” 声音越说越小,诺曷钵可汗眼睁睁看着孙从东领着唐军将士,如同奔赴一场奋不顾身的集体婚礼,义无反顾地奔向南面,都快看不见人影了,仍没有任何迂回包抄的迹象。 诺曷钵可汗眼眶不知为何突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布灵布灵的,泪眼婆娑地看着唐军疾驰过后留下的一溜黄沙,像跪在丈夫坟前无依无靠的克夫寡妇…… 良久,诺曷钵可汗终于彻底死心,怒吼道:“我要杀了这些逃兵,逃兵!他们到底啥意思?” “快!鸣金收兵,本汗也不干了!”诺曷钵可汗虎目噙泪,浑身直哆嗦,油光发亮的脸颊不住地抽搐,沉默许久,忍不住扬刀指天,大吼道:“这到底是为啥啊!” “是本汗招待不周吗?” ………… 帮吐谷浑打退吐蕃并非李钦载的目的,这次吐蕃入侵吐谷浑,是吐蕃的机会,其实也是大唐的机会。 如果仅仅只是打退吐蕃,一切又回到原点,诺曷钵可汗继续统治吐谷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部落寇犯大唐边境,屠戮抢掠边民,大唐的丝绸之路也永远被人扼住喉咙。 这并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李治和李钦载的目标是一致的,吐谷浑要彻底掌握在大唐手中,只要大唐国运不衰,吐谷浑这片广袤的土地,唐军会比吐谷浑守护得更好。 孙从东完美地执行了李钦载的命令,三眼铳登场亮相就够了,接战小胜即退,没有帮外人拼命的道理,而且站在大唐的立场上,不宜太早结束这场战事。 唯有混乱,才能从中取利。 一骑快马飞驰回到凉州城,快马手中高举一面小旗,一边策马一边兴奋大喊:“首战告捷!大唐万胜!” 进城后一直飞驰到刺史府门前,骑士飞身下马,举着小旗跑进府内。 骑士太过兴奋,竟忘了规矩,径自跑进了刺史府后院。 此时正是午后,李钦载卧榻酣睡正沉,被骑士的大喊声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一激灵,接着脸上露出怒容。 “李县伯,我军首战大捷!大捷啊!”骑士不知死活地在后院里大喊。 喊了许久,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李钦载面若寒霜从里面走出来。 “我特么不管多大的捷,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兴师问罪 骑士显然是右卫孙从东麾下的禁军将士,不知道李家五少郎的规矩。 若换了李家部曲来报信,绝对不敢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扰他,五少郎睡觉的时候,天王老子都得在外面等他自然醒。 刺史府简陋的后院内,李钦载抄起棍子追着骑士打,两人一前一后满院子乱转。 骑士抱头鼠窜,李钦载猛追穷寇,两人绕着院子跑了无数圈,李钦载的起床气终于消停了。 “下次再敢打扰我睡觉,定斩不饶。”李钦载喘着粗气警告道。 “是,小人知错。”骑士也累得不行,一脸惶恐地认错。 “你刚才说……谁在渡劫?是雷劈的那种渡劫吗?” 骑士急忙道:“是‘大捷’!我军将士奉令出兵吐谷浑,积石山西一战大获全胜,射杀吐蕃贼无数,吐蕃贼败退,孙都尉奉命马上撤退,正在赶回凉州城的路上。” 李钦载愣了一会儿,道:“那又怎样,要给你们颁个奖吗?” 随即语气一变:“还真得给你们颁个奖,哈哈,干得不错,等你们回凉州城,刺史府出钱犒赏三军。” “谢李县伯!” 骑士喜滋滋地退下,李钦载正在犹豫要不要睡个回笼觉,刺史府的差役匆匆跑来禀报,弘化公主来了。 李钦载的眼睛眯了起来,看来这位老北鼻也知道积石山大捷的消息了,今日此来是为即将大胜之时唐军突然撤退而兴师问罪,还是因为三眼铳这件神奇的火器而表达崇拜之情?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位仍然傲娇的公主怎么可能表达对别人的崇拜? “请公主殿下来前堂。”李钦载吩咐道。 回到前堂刚坐定,弘化公主如狂风一样卷进来。 “李县伯,听说积石山大捷,唐军将士为何在关键时候临阵脱逃?” 果然不出所料,弘化公主进门便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李钦载淡淡地道:“殿下注意您的措辞,大唐从未有过临阵脱逃的儿郎,你是大唐的公主,怎能给大唐抹黑?” 明明是大捷,弘化公主却不见丝毫高兴的神色,反而怒气冲冲,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李钦载感到很刺眼。 这货怕莫是吐谷浑的伪军吧?胳膊肘一定要外拐得如此过分吗? 弘化公主怒道:“本宫刚收到诺曷钵可汗的报信,积石山一战,吐蕃贼明明快要崩溃,只待我们全军追击,必能大获全胜,这等关键时刻,唐军却飞快抽身而退,敢问李县伯,此为何故?”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关键时刻抽身而退?这不是后世岛国动作片里男优的标准动作吗? 严重怀疑公主殿下在开车…… “李县伯,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付出了五千牛羊和战马,你却给我这样的结果?” “公主殿下,下官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呀,当初我就说过,大唐将士可以上阵助吐谷浑击敌,我问你,大唐将士上阵了吗?击敌了吗?” 弘化公主一呆,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李钦载笑了笑,道:“殿下该不会觉得,花五千牛羊和战马的代价,就能免了灭国之祸吧?这代价未免太渺小了,殿下不会以为我大唐将士都傻乎乎的吧?” 弘化公主沉下脸道:“李钦载,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不要以为本宫蠢笨,你是想在吐蕃和吐谷浑之间玩平衡吗?大唐天子可允许你这么做?” 李钦载啧了一声,瓜婆娘居然智商又上线了…… “殿下,大唐确实是来帮助吐谷浑打退吐蕃的,我也确实做到了,但是,上阵是上阵的价钱,想要打赢,又是另一个价钱了。” 弘化公主怒道:“这些日子你又是抢掠,又是勒索,行径如同草寇一般,李钦载,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你真是大唐天子的使节吗?” “殿下,你对整个世界失去信任了吗?我当然是大唐天子的使节。” “抢掠,勒索,欺瞒,恶事都被你干了,天下哪有如此不遵礼法,不守规矩的使节?” 李钦载叹道:“可能因为远离长安,一不小心就狂放不羁了,殿下多包涵。” 弘化公主牙齿咬得格格响,这货不仅不认错,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要听他说句软化简直难如登天。 弘化公主越来越觉得她与李钦载的八字犯冲,而且说话行事天马行空,完全没有底线。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真的很棘手。 深吸一口气,弘化公主冷着脸道:“听说唐军将士在积石山一战中用了一种奇怪的兵器,能发出巨响,能喷火冒烟,此为何物?” “烧火棍。” “李县伯,时至今日,吐谷浑仍是大唐的藩属国,如今战事不利,诺曷钵可汗和本宫皆心急如焚,你能认真点吗?” 李钦载笑了笑:“认真的说,无可奉告,那是大唐机密。” 弘化公主盯着他的眼睛,道:“我需要这种兵器,大唐能提供吗?一千余人就让吐蕃军大败,我若有一万件这样的兵器,将士们稍作练习后,何愁吐蕃不败?” 李钦载笑得更灿烂了:“……你在想屁吃。” 弘化公主勃然大怒。 李钦载叹道:“这种兵器太犀利,大唐不可能提供给你,殿下还是趁早死心吧。再说,兵器是掌握在人手里的,军心若崩塌了,再犀利的兵器也挽不回必败的结局。” 对李钦载的回答,弘化公主毫不意外。 “不给也罢,但你麾下那一千余将士,本宫希望他们能再赴积石山,与吐谷浑将士携手大败吐蕃贼,恢复大唐西北的安宁,也让大唐的藩属看看宗主国的兵威和气度,如何?” 李钦载面无表情道:“我麾下的将士刚从积石山撤回来,经此一战已是人马皆疲,他们需要休整。” 弘化公主咬牙道:“我愿再给你牛羊和战马!” 李钦载失笑:“这话说的,需要牛羊战马我难道不会自己去抢吗?怎么被你当成筹码了?” 弘化公主一呆,接着怒道:“你还要抢我吐谷浑部落吗?李钦载,不要太过分!” 李钦载咳了两声,立马转移了话题:“殿下和诺曷钵可汗移居凉州城的事,还请殿下早做考虑,前方战事危急,刀箭无眼,伤了可汗和殿下,下官会心疼死的。”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倾城绝色,紫瞳魅幻 李钦载发现自己很难与弘化公主达成一致,哪怕大唐与吐谷浑的关系是宗主和藩属,表面上和睦亲近,背地里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从弘化公主来到凉州城开始,双方的气氛大多数时候便处于剑拔弩张状态,仿佛二人根本不是商量如何联手抗敌,而是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争论如何签署停战协议。 这就很堵心。 盟友之间都有如此巨大的分歧,将来跟吐蕃谈的时候怎么办? 李钦载再次决定,将来谈判时一定要将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跑,千万不要干什么单刀赴会的蠢事。 人家关二爷是艺高人胆大,而他李钦载,连做个叶问蹲都勉强。 令人失望的是,弘化公主断然拒绝了移居凉州城的提议,甚至狠狠怒骂李钦载不怀好意。 李钦载明明是为可汗夫妇的安危着想,居然不识抬举…… 这对夫妇若真在战场上吐蕃人活捉了,就知道他这个大唐使节是多么的面慈心善了。 据说吐蕃人对待俘虏特别残忍,抽筋剥皮,蜡烛皮鞭钢丝球什么的,啧,真有那么一天,大唐公主活得还不如ktv公主,反正吐蕃人爽过后,肯定不会给小费。 弘化公主拒绝了李钦载的提议,李钦载当然也就拒绝了弘化公主的提议。 麾下一千余将士至少近期不会再出兵,那种奇怪的兵器更不要惦记,大唐天子脑抽风半身不遂了都不会将如此犀利的国之重器送给吐谷浑。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保住汗位和权力,不想离开吐谷浑,那就请贤伉俪自己组织将士抵抗如狼似虎的吐蕃吧,大唐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谈判再次不欢而散,不出意外的话,下次谈判还是会不欢而散。 浪费口水又受气,李钦载甚至都有点冒火了。 要不干脆派出密使去吐蕃,跟禄东赞商量一下,联手把吐谷浑做了,接下来吐谷浑这片土地究竟归谁,咱们再用刀剑决定便是。 大国之间博弈,小虾米在中间上蹿下跳,不仅猖狂,还理直气壮要大唐提供兵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棋子,也是奇葩了。 弘化公主负气而来,负气而去,谈判谈了个寂寞。 当天夜里,李钦载终于等来了孙从东和刘阿四等将士们。 二话不说先开席,从弘化公主那里勒索来的牛羊派上了用场,城外找了块空旷的地方搞起了篝火烧烤晚会,犒赏将士们的辛苦。 ………… 积石山一战,四方皆震动。 这一战不算多么经典,同样规模的战役,吐蕃和吐谷浑不知有过多少次。 这次令人震动的是唐军的入局,以及一千余唐军将士手中那件古怪又神奇的兵器。 会冒烟,会喷火,会射出比箭矢更快更准更远的弹丸,一旦射出,完全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在战场上被收割生命。 如此犀利的兵器,对一场战争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它的出现甚至改变了战争的胜负。 此战过后,不仅吐谷浑震惊,吐蕃也震惊了。 当孙从东率领千余将士迅速从战场上撤离,吐蕃也立马鸣金收兵,大军后撤三十里才停下,并接连数日不敢再轻易启战。 禄东赞原本制定的战略战术,因为三眼铳的意外出现而全部更改作废。 明明占尽优势的吐蕃军,此时竟动也不敢动,夜间巡营和营地防守愈发森严,生怕唐军手执这种古怪的兵器前来偷营。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吐蕃军中,营地内,军心开始动荡,积石山一战的种种画面仍在吐蕃军的脑海中浮现。 那种古怪的兵器实在太恐怖,军心动荡之下,禄东赞也不敢再次发起进攻,吐蕃与吐谷浑的攻守态势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对峙之中。 入夜,吐蕃大营中。 年近七旬的禄东赞独坐在营帐内,一盏昏黄的孤灯下,禄东赞瘦弱的肩上披着一件狼皮大氅,看似浑浊的眼神紧紧盯着桌上的几颗小弹丸。 弹丸是从战场上伤亡将士的身体里取出来的,它们的形状并不规则,更不是标准的圆形,事实上如今的冶金水平落后,想要打造纯圆形的弹丸并不容易。 弹丸上似乎仍带着血腥味,禄东赞却毫不介意,盯着这些弹丸,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紧锁的眉头透出一股忧虑。 战事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因积石山一战唐军的加入而急转直下。 从发起战争的那一天起,吐蕃军一直打得很顺利。吐谷浑虽说也算战力尚可,但对上吐蕃后一路败退,吐蕃军越打越顺手,禄东赞甚至已开始筹划灭吐谷浑后的占领和安抚事宜。 没想到积石山一战,唐军突然加入进来,仅仅一千余将士,便将吐蕃凌厉的攻势硬生生挡在积石山以西,吐蕃不仅反退,至今不敢再战。 对老谋深算的禄东赞来说,这无异于耻辱。 更耻辱的是,吐蕃输都不知道输在甚么地方。 唐军手中那种奇怪的兵器究竟是何物,为何一冒烟一喷火,射出的弹丸如此霸道,一万前锋连唐军的前阵都没撕开便被打退。 费解啊,唐军到底用的是什么兵器?这个问题不解决,吐蕃军永远只能停留在积石山以西,不敢寸进。 坐在孤灯下,禄东赞冥思苦想,整整两个时辰仍不得要领,于是颓然长叹,突然直起身拍了拍掌。 一道袅娜的身影如鬼魅般走进营帐,女人身着劲装,黑纱遮面,垂头跪在禄东赞面前,一声不吭地等待禄东赞发话。 禄东赞浑浊的老眼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神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你刚从逻些城赶来么?”禄东赞轻声问道。 女子仍垂头道:“是。” 禄东赞缓缓道:“路上辛苦,但还要再辛苦你一次。” “大相请吩咐。” “你必须乔装赶往凉州城,接近唐国的使节,打探清楚积石山一战中,唐军所执的兵器究竟是何物,我吐蕃能否仿造,那种喷火又冒烟又是何种东西所造。” “总之,老夫需要知道唐国这件新兵器的所有底细。” 女子垂头道:“是。” “怎样接近唐国使节,你自己想办法,如果有机会,可将其击杀。唐国,是你的敌人,灭国的敌人。” 女子终于抬起头,揭开覆面的黑纱,昏暗的烛光下,女子有着绝色倾城的容貌,更奇妙的是,她眼中的瞳孔竟是紫色的。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暂时的宁静 黑发,白肤,紫瞳。 鼻梁高挺,唇如烈焰,神秘魅惑的瞳孔里透出几分内敛的野性。 东方与西域气质结合的容貌,两种气质偏偏并不矛盾,反而非常巧妙地融合在她的那张脸庞上。 人间绝色,莫过于此。 禄东赞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眼前这个女子不过十九岁,但他已收养多年,原本打算许配给他的次子钦陵赞卓为妾的,然而女子自小学了一身武艺,也习得一些魅惑男人的招数。 这样的绝色女子,是一枚天生的棋子,实在不能让她相夫教子平庸一生。 如今便是用她的时候了。 “故国已灭,不必耿耿于怀,那已是贞观初年的事了,你王族上下三代人卧薪尝胆,数十年却仍无所获,你更要沉住气。” 女子垂睑低声道:“是。” 禄东赞又道:“那位唐国使节非庸碌之辈,你当谨慎行事。若能助我吐蕃灭了吐谷浑,将来老夫挥师东进,未尝不能与唐国一较高下。” “将那件新兵器的底细打探清楚,顺便杀了唐国使节,对吐蕃帮助很大,对你灭唐国报仇也帮助甚大,吐蕃若得了吐谷浑,老夫答应予尔一国之地,助你复国。”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仍表情平静地行礼:“谢大相。” “去吧,”禄东赞露出担忧之色,叹道:“除却国仇利害,老夫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女儿,此去敌后,凶险万分,你要小心,事纵不成,也要保重自己,活着回来见我。” 女子恭敬告退,缓缓退出了营帐。 禄东赞坐在营帐内沉思许久,扬声道:“来人,遣使节连夜出发,赴凉州城,面见唐国使节,吐蕃欲与唐国认真谈一谈。” ………… 积石山一战后,整整五日,吐谷浑境内风平浪静。 由于唐军的三眼铳,吐蕃吃了个大亏,在没弄明白这件新兵器的底细前,吐蕃不敢再战,而吐谷浑,也没能力收复失地。 两国居然就这样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硝烟未散的战场上,竟透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安宁。 凉州城更安宁,李钦载仍未出使吐谷浑。 本来这趟出使的重要任务就是拖时间,拖到大唐筹齐了粮食,再发动大军狠狠揍吐蕃。 如今既然两国暂时休战,李钦载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大家就这样安静下去挺好的。 大唐的江南和淮南道,此时定是一片忙碌,无数粮食装上大船,经由大运河送到长安。 李钦载在西北拖过去的每一天,都是为大唐积攒胜利的几率。 想想自己的付出,李钦载差点感动到自己,俩字形容,“伟大”。 这几日里,弘化公主几乎每天登门拜访,两人各为其主打嘴仗。 公主殿下强烈要求唐军再次出兵,一鼓作气将吐蕃赶出去。 李钦载不慌不忙,见招拆招,出兵是不可能出兵的,一次立威足够,还真把唐军当成了苦力帮你们舍生忘死拼命了? 弘化公主催促出兵,李钦载反过来劝说可汗夫妇移居凉州,两人的提议彼此都不愿答应,于是谈判一次次地变成了嘴仗,慢慢变成互相骂街,最后拂袖不欢而散。 日子一天天拖着,李钦载觉得自己有大把的青春年华好浪费,一点也不着急。 夜幕降临,城内气温骤降,李钦载浑身裹着被褥,冷得直哆嗦,坐在火盆旁仍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寒意。 凉州城地属西北,天气很极端,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冷得哆嗦,日夜温差太大,李钦载很不适应。 火盆旁的矮桌上,立着一只红泥小炉,炉上炖着煮烂的羊肉,香料放得很足,李钦载还让人挖了点蕨菜,洗干净了下到锅里,一顿唐朝版的火锅吃得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刘阿四和老魏也陪着他,两人都熟悉李钦载的性子,倒也没什么拘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三人聚作一堆,果真有了几分梁山泊聚义厅的神韵。 “五少郎不仅博学,厨艺也颇为不凡,小人还是头一次吃这么暖和的东西,一边煮一边吃,哈哈,痛快!”老魏大笑道。 李钦载笑道:“围着火炉吃火锅,是冬天最享受的事,回头我把秘方告诉你,咱们回甘井庄后,你们闲着没事也可独酌。” 刘阿四叹道:“可惜此地太荒凉,远不如长安,就连甘井庄都比不上,五少郎受委屈了,整日困在这座小城里,毫无乐趣可言。” 李钦载笑道:“偶尔能见着过路的胡人商队,倒也不无聊。每日在街上走一走,跟胡商聊几句,颇有收获。” “能猢狲聊天能有啥收获?” “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目光就不能太狭隘,我需要知道大唐以外的国家的情况,更想碰碰运气,若能在胡商那里发现新作物的种子,大唐可就赚大了。” 老魏眼睛一眯,突然笑道:“五少郎,今日倒有一支胡人商队进了城,听说吐谷浑境内不太平,特意从祁连山北绕路而来。” “平白多绕了大半月的路,胡商亏本大了,进了城便到处兜售自己带来的货物,顺便连自己带的胡人舞伎都要发卖出去。” 刘阿四撇嘴道:“胡人身上一股羊骚味儿,他家的舞伎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谁家若买下他的舞伎,就跟被扔进了羊圈一样,味道太冲了,卖不掉的。” 老魏嘿嘿一笑,道:“你还别说,人家舞伎身上都是香味儿,我今日凑近闻了,真的香,长得也是绝色倾城,老魏我阅色多矣,这名舞伎绝对是人间第一等美貌。” “更要命的是,人家的眼珠子是紫色的,眼睛往我身上一瞟,啧!魂儿都丢了大半,太勾人了。”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男人凑一块儿喝酒,喝着喝着话题必然会聊到女人,这毛病仿佛已被刻进了基因里,千百年没变过。 “老魏,有点出息行吗?庄子里的宋寡妇都没睡到,又惦记上胡商的舞伎了?” 老魏摇头:“宋寡妇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早已拿捏了。不过那名舞伎……老魏我有自知之明,人家注定要服侍富贵主家的,我这样的货色怕是睡不到了。” 说着老魏端杯饮尽一杯酒,咬牙恨恨地道:“趁着还能动弹,多割敌人几个首级,多换点田地赏金,赶在那话儿还算争气的大好时光,多睡几个俏寡妇,此生不枉也!” “老魏壮哉!鸿鹄之志,当浮一白!”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确认过眼神 凉州城虽然贫瘠,但不是座死城,跟所有的城池一样,城里还是有集市,有民居,有官府,甚至还有青楼你敢信? 当然,青楼姑娘的质量……就不必强求了,一座边城的青楼里,还指望有个绝色美人苦苦等候恩客的光临,给他送上一晚缠绵悱恻的价值几十上百文钱的爱情? 对李钦载这种在长安吃过见过的人来说,如果让他进凉州城的青楼寻欢,这都不是姑娘倒贴钱给他的事了,而是一种强烈的受辱感,可以报官的那种。 昨日进城的一支胡人商队来自波斯,商队里有几名胡商,两百多个护卫和伙计,以及一个歌舞伎乐班。 这支商队携带的货物也很值钱,大多是产自波斯的金银器皿,波斯地毯,和昂贵的宝石等等。 大老远来大唐一趟不容易,带的货物都是价值很高的奢侈品,如果能换到大唐精美的瓷器和丝绸,一来一往之间利润不小,值得冒一些风险。 商队里的歌舞伎严格说来也是货物,歌舞伎大多是波斯和西域人种,高鼻梁白皮肤,充满了异域风情,大唐的权贵人家或许也愿意花不菲的价钱买下她们。 可惜他们没料到吐蕃和吐谷浑突然开战,胡人商队本该横穿沙漠,路经吐谷浑,然后入境大唐,由于战争的缘故,他们不得不从玉门关绕路,经由沙州,肃州,甘州,最后才来到凉州。 绕路意味着成本的增加,还没到长安城,这支商队已然捉襟见肘,不得不在凉州卖掉少许货物,凑足路费后继续赶往长安。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带着几名部曲负手在城内闲逛。 他很希望能遇到某个胡商,除了打听大唐以外的事物外,更重要的是询问他们有否带一些新作物的种子。 不知不觉走到城内的集市上,冷清的街道上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城中百姓来往不绝,一队队商人牵着骆驼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沿路的商铺林立,摊贩云集。 李钦载走在集市内,看着百姓和商人的讨价还价甚至互相对骂,不由露出了笑脸。 人间烟火味,便是如此了,看着这些人生百态,才觉得自己活得真实,这是比云雾缥缈的朝堂更踏实的万丈红尘。 一阵敲锣声吸引了李钦载的注意。 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几名穿着锦袍的胡商正卖力地敲着锣,用生硬的汉话揽客。 胡商的身后,站着一群打扮艳丽身姿鸟娜,白纱蒙面的女子,虽看不清她们的模样,但只看她们纤细的腰段和修长的美腿,便足以让所有男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李钦载也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随着锣声越来越急促,李钦载也情不自禁地迈步走近高台,站在人群里仔细瞥了一眼,恰好此刻一名白纱蒙面的女子也抬起头,他与她的目光相遇。 竟是紫童?李钦载神色一动。 前世见多了老外,李钦载知道异族人种的瞳孔颜色很杂,有蓝眼珠绿眼珠,但紫童却委实不多见。 然而这对紫童看起来却十分有魅力,像两颗璀璨的紫色宝石,在黑夜里绽放耀眼的光芒,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李钦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进去了。 紫童女子似乎并不羞怯,反而大胆地与李钦载久久对视,良久,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好像笑了。 李钦载也笑了,虽看不到白纱底下的模样,但这对紫童却如春光乍泄,漏出了万种风情。 这位不知名的紫童女子,想必就是昨日老魏说的胡人商队里的舞伎了吧? 魅惑,妖艳,果真是异域风情,与含蓄的大唐女子完全不一样。 人群越聚越多,胡商站在高台上,大声地叫卖,而叫卖的货物便是他身后的这群西域歌舞伎。 被卖的不止紫童女子一个,而是一排,看身段各有千秋,顺便还搭上了一个西域乐班,乐班手里的乐器颇为古怪,有波斯手鼓,竖笛,赛塔尔琴等等,居然也有大唐的琵琶和扬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胡商叫卖得越发卖力,大概意思就是,小弟初来贵宝地,缺少盘缠,路过的有钱捧个钱场,没钱回家拿钱捧个钱场,今日卖出西域歌舞伎,可批发可零售。 叫得嗓子都冒烟了,可人群仍只是看热闹,根本没人出价。 胡商越喊越失望,高台上的歌舞伎仍然没卖出去。 围观的人群里,刘阿四悄悄拽了拽李钦载的衣袖。 “五少郎,不如您把这些歌舞伎买下吧,您在这荒凉的边城,身边少个服侍的女人,看这几个胡商的样子,全城官民当中,除了五少郎,怕是没人有实力买下这些歌舞伎了。” 李钦载笑着摇头:“没那必要,我若想搞点异域风情,派你们进吐谷浑抢几个来不就是了,有免费的不要,何必花钱买。” 刘阿四一呆,还真特么有道理,五少郎自从离开长安后,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再次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紫童女子,李钦载转身便走,刘阿四和部曲们急忙跟上。 见李钦载离开,高台上叫卖的胡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着痕迹地迅速与紫童女子对视一眼。 紫童女子垂睑,微微摇头。 胡商意会,立马失望地叹气,结束了叫卖。 回到馆驿后院,胡商悄悄来到紫童女子的房内,见紫童女子沉默地坐在蒲团上,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今日……”胡商欲言又止。 紫童女子冷冷道:“看来那位唐国使节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咱们卖歌舞伎这条路走不通。” 胡商想了想,道:“或许那位唐国使节不喜风尘女子,反正今日姑娘白纱蒙面,他没见到姑娘的真面目,姑娘不如扮作富贵人家的小姐,与他制造个偶遇的机会……” 紫童女子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胡商立马明白,然后颓然叹气。 女子这对紫童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没有男人能忘记这双眼睛,那位唐国使节想必也是见过这双眼睛的,若再扮别的身份,反而暴露了。 紫童女子沉吟许久,道:“既然无法迂回,不如正大光明地接近他,明日你便带上我和所有歌舞伎,登门拜访这位使节……”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截杀来使 红尘诱惑何其多,李钦载又不是和尚,难免也会被诱惑。 回到刺史府,夜里躺下了,那位女子的紫色双瞳仍在脑海里浮现,像稀世宝石一样动人,充满了神秘。 她的身段更是让他久久难忘,西域舞伎的衣着跟大唐女子不一样,白日她穿的衣裳是非常妖艳且紧身的,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出来。 李钦载想着她的身材,又想着她的紫瞳,向来睡得踏实的他,这晚竟然失眠了,最后迷迷糊糊终于睡着,没睡一个时辰便猛然惊醒,然后……鬼鬼祟祟打开房门,洗裤头。 成了亲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么一天,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有如此丢人的一面。 洗完裤头,李钦载站在院子里神情悲戚对月长叹。 官高爵显又如何?俊逸丰神又如何?夜深人静之时还不是照样偷偷摸摸洗裤头。 据说男人在贤者模式下,思想接近于神明,李钦载就觉得自己此刻跟神没啥区别,总之特别深邃。 据说神明断绝七情六欲,他们应该不会半夜洗裤头吧,这是李钦载唯一不如神的地方。 要不……干脆把那紫瞳女子买下来? 我只看她跳舞,别的啥也不干。 ………… 第二天一早,失眠大半夜的李钦载正打算继续补个觉,却见刘阿四匆匆而来。 “五少郎,城门值卫将士来报,吐蕃大相禄东赞遣使节,欲面见五少郎,使节已至凉州城外二十里。” 李钦载眉头一皱:“吐蕃?确定是吐蕃使团吗?” “确定,人家已派人提前告之了,吐蕃使节说,请大唐使节城门外亲迎。” 李钦载一愣:“我去城门外亲自迎接吐蕃使团?” 刘阿四脸上露出愤慨之色,道:“吐蕃使节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李钦载大怒:“我堂堂大唐使节出城迎接吐蕃使节,特么的,给他脸了是吗?” 气得瞌睡都没了,李钦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冷笑道:“兰州城外,吐蕃派刺客行刺我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五少郎打算如何应对?” “阿四,让孙从东集结将士,马上出城,遇到吐蕃使团后,立即截杀,除了留一个回去报信,其他的全杀了!” 刘阿四一惊:“五少郎,杀吐蕃使节是不是太……” 李钦载冷笑:“他们能杀大唐使节,我难道杀不得吐蕃使节?当我这个使节是软柿子,好拿捏是吗?” “留一个活口放他回去,转告禄东赞,请他再派一个使团来,那时我愿与吐蕃好好聊聊。今日这个使团,就当作两国友好谈判前的祭天仪式吧。” “是!”刘阿四凛然抱拳。 ………… 凉州城外,吐蕃使节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在漫天的风沙里艰难前行。 今日的天气有点糟糕,吐蕃使节随着队伍一边走,一边吐出嘴里的沙子,恨恨地咒骂老天。 快到凉州城了,也不知那位唐国使节会不会真的出城迎接他。 按理说,唐国比吐蕃的国力更强盛,没有出城迎接他的道理,不过万一呢?据说中原人向来讲究所谓的“礼仪”,如果这位唐国使节是个胆小又讲礼数的官员,出城迎接他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唐国使节真的出城迎接他,吐蕃的气势就起来了,这场谈判的主动权便掌握在吐蕃手中。 两国谈判,大到话题条约的签订,小到衣食住行的细节,都是至关重要的,两国使节的每一个细微举动都代表着深刻的政治含义。 所以吐蕃使节才会提出让大唐使节出城亲迎的要求。 既是试探,也是立威,更为了在谈判中先声夺人获得主动权。 两位使节还没见面,小算盘已拨得扒拉响了。 离凉州城还有二十里左右,吐蕃使节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他在等着回信,确切知道唐国使节会不会出城亲迎。 如果唐国使节不答应出城迎接他,那么与他谈判时又将是另一种态度了。 又往前走了几里,吐蕃使节突然停下,皱眉喃喃道:“按理说派去凉州城的人应该回来了呀,为何久不见动静?” 一阵寒风吹来,使节脖子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塞外的气候很恶劣,天色还没黑,气温已开始骤降。 遥望前方,凉州城的城墙轮廓已在视线中,吐蕃使团的周围却万籁俱寂,寒风吹拂着不远处几株稀稀拉拉的胡杨树,发出如同鬼哭般凄厉的呼啸声。 莫名地,使节心头一沉,神情浮上惊惶。 周围太安静了,很不正常,一股难以言状的窒息感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他有了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 惊惶地左右四顾,发现使团随从们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大家都忍不住四下张望,而众人胯下的马儿也在不安地刨着地,打着响鼻,摇头摆脑有些不受控制。 吐蕃使节再次望向远处的凉州城墙,那一长排黑色的轮廓,像一座收纳冤魂的鬼城,看起来分外可怕。 使节脸色苍白,挣扎许久,咬牙道:“掉头!今日不去凉州城了!走,快走!” 所有人立马拨转马头,毫不犹豫地从原路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吐蕃使团所有人同时勒马,神情惊恐地看着前方。 在他们的前方,突然冒出数百骑,距离百丈之外,数百骑无声无息地下马,然后有条不紊地摆出阵势。 吐蕃使团仓惶后顾,发现他们的后路也出现了数百骑…… 不,准确的说,四面八方都出现了骑兵的身影,他们毫无声息地露出了身形,将吐蕃使团完完整整地包围在一个圈里,然后,缩小,缩小…… 谁都不知道这群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但眼前的情势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四面八方的骑兵都下了马,各自面朝他们摆好了阵型。 他们的手里拿着一根古怪的兵器,那种兵器吐蕃使节在积石山见过,非常犀利的杀人利器,这也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为何遣使来凉州城的原因。 ------题外话------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一共有三更。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余波不息 离凉州城二十里的荒凉野外,一场无情的截杀正在进行。 说实话,吐蕃使节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截杀。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所有国家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个规矩极少有人打破,使节来到敌国的主场,不论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不杀是底线,要算账也该在战场上算。 然而今日此刻,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将士,吐蕃使节打从心底里感到惊恐。 这些伏兵显然没打算掩藏自己的身份,他们穿戴的皆是大唐的制式铠甲,手里的古怪兵器更是辨识度极高。 他们分四个方向站定,摆出的阵型也熟悉,使节曾在积石山见过。 就在数日前,仍是这群人,在积石山下一战成名,令原本顺风顺水的吐蕃军队连营门都不敢出,禄东赞的战略计划完全停滞下来。 今日,他们如鬼魅般出现,而这位吐蕃使节,已成了囊中之物。 萧杀凝滞的气氛里,四周的唐军已在不慌不忙地填装火药和弹丸,第一排的唐军单膝跪了下来,手中那件古怪的兵器平举,瞄准了吐蕃使团。 使节大惊失色,急忙高举双手大声道:“慢着!我是吐蕃大相禄东赞所遣使节,欲面见大唐李县伯,事关三国存亡,尔等不可轻犯!” 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荒凉的野外回荡,然而,唐军没人搭理他,所有将士已填满了火药弹丸,静静地等候主将的命令。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吐蕃使节色厉内荏喝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唐泱泱上国,竟连这点规矩都不守了么?” 包围圈外,孙从东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手中的红色小旗。 哗啦一声,所有将士如同听到了军令,一齐举起了三眼铳。 吐蕃使节汗如雨下,双膝不听使唤地跪在地上,泣声道:“我只是使节而已,奉命来此,何罪之有?” “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出言狂妄请贵国使节出城亲迎,我愿跪地向李县伯请罪……”使节嚎啕大哭。 仍然没人理他,唐军从出现到此刻,没人说过一个字,他们只是在有条不紊地摆好阵型,填装火药,最后准备第一轮齐射。 孙从东仍高举着小旗,浑然无视吐蕃使团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哭声和求饶声。 沉寂良久,孙从东手中的小旗猛地挥落。 砰,砰砰! 一轮齐射,吐蕃使团的众人在哭嚎中倒下一半,接着又是第二轮齐射,吐蕃使团里便只剩下三五人还站着。 幸存者连哭嚎都停止了,神情呆滞地望向前方,一股股黄色的液体顺着双腿蜿蜒流下,现场血腥气和尿骚气混杂一片。 孙从东举起了另一面白色的小旗,枪声顿止。 皱眉看着存活的三五人,孙从东皱了皱眉,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指着其中一名大约十四五岁,浑身瑟瑟发抖的使团随从,道:“这个人可活,留下一匹马给他,其余的全杀了!” 又是砰砰几声枪响,除了孙从东指定的那个小子外,吐蕃使团全军覆没,皆饮恨九泉。 盯着现场唯一一名幸存者,孙从东冷冷道:“回去告诉禄东赞,吐蕃刺我大唐使节在先,大唐报还之,如此而已。” “还有,让禄东赞再派使团来凉州,大唐使节下次愿与吐蕃好好聊聊,滚吧!” 如同来时一般,唐军又无声无息地退去。 四周一片寂静,几只秃鹫在天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地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数百尸首躺满一地,而在片刻之前,这些尸首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瞬间就全没了。 唯一幸存的小子仍傻傻地站在原地没动,他的魂魄仿佛都飞走了,直到一阵凛冽的寒风从他脖颈吹拂而过,小子一个激灵,终于回了神。 看着满地的尸首,小子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一边叫一边惊恐地往后退,被尸首绊倒后,爬起来继续尖叫后退。 极度的惊惶中,小子骑上一匹马,整个身子都趴在马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马儿吃痛嘶鸣,放蹄朝吐谷浑方向狂奔而去。 ………… 凉州城外,唐军截杀整个吐蕃使团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这次凉州城的官民都被这位大唐使节无法无天的做法惊呆了。 长安来的官儿都这么暴躁么?真的连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一国使节啊,整个使团数百人啊,全都杀了,仅仅留了一个活口让他回去报信。 这是何等的猖狂跋扈,听说这位使节在长安城时是有口皆碑的嚣张纨绔,如今见他举止,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嚣张的纨绔究竟知不知道截杀一国使团的性质有多么严重? 这特么何止是不想当官了,简直是不想当人了。 截杀吐蕃使团的消息传开后,李钦载在凉州城莫名收获了巨大的声望,这种声望不见得是崇拜,但肯定没人敢招惹他了。 连吐蕃使团都敢下令全灭,世上还有啥事是他不敢干的? 就连凉州刺史裴申这两天在他面前都特别乖巧,一副逆来顺受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的模样,李钦载看得心头发毛,忍不住想把这货跟吐蕃使团一同埋在这片深沉的土地上。 相比全城官民的震惊,弘化公主却是最高兴的。 她确实应该高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来对李钦载捉摸不定的立场感到不满,但李钦载下令截杀吐蕃使团后,弘化公主在馆驿里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才是大唐男儿该干的事!” 刺史府内,弘化公主对李钦载的跋扈决定一赞再赞,再看李钦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顺眼,要不是自己人老珠黄,真恨不得把他扑在床榻上,狠狠疼爱他几回,让满腔的谢意化作露水恩泽。 李钦载被弘化公主的眼神弄得心惊肉跳,不自觉地翘起了二郎腿。 男人只能用这种姿势保护自己了,好无助…… “公主殿下冷静,你现在的眼神很危险,……你再这样看我,我就要报官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 别人笑我太疯癫,公主夸我干得好。 凉州城无法无天的人,绝不止李钦载一个,从弘化公主欣喜若狂的表情来看,这位公主殿下显然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据说游牧民族风俗混乱,也不知这位和亲的公主有没有沾染毛病,给吐谷浑可汗戴几顶绿帽子什么的。 以大唐公主有口皆碑的名声来说,……很有可能。 搞不好还是公主把可汗带坏了…… “殿下,下官是正经人,咱们都正经点。”李钦载正色道。 弘化公主冷笑:“本宫若年轻二十岁,你怕就不会如此正经了吧?” “殿下怎可辱我名节?……你年轻十岁我都正经不了。” 弘化公主咯咯直笑,多日来两人之间的对立情绪终于缓和了许多。 “难怪我听说天子对你甚为宠信,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口舌功夫也是了不得,用在女人身上可惜了。” 李钦载老脸一黑,她又开车了吗?刚才是在开车吧? 有种被富婆调戏的羞耻感是怎么肥事? 灭了一个吐蕃使团,这位公主怕不是将他从敌人变成男公关了? “殿下请自重,下官杀吐蕃使团也并非为了吐谷浑。”李钦载认真地道。 弘化公主一笑:“无妨,不管为了谁都好,总之,吐蕃使团被你全杀了,是好事,大唐与吐谷浑的同盟坚不可摧。” “殿下高兴得太早了,下官素有脑疾,脑子一抽啥事都敢干,同盟也好,敌人也好,谁招惹了我我就杀谁,这毛病吃药很多年了,一直没治好……” 弘化公主仍笑道:“本宫说过,不管任何原因,杀了吐蕃使团就是好事,接下来该聊聊大唐出兵的事了吧?” “下官是使节,天子赋予下官的权力是调停吐蕃和吐谷浑之战,大唐何时出兵可由不得我做主。”李钦载照例推脱道。 弘化公主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有些僵冷了,不满道:“李钦载你究竟欲待如何?吐蕃使团杀了,吐谷浑你也抢了……” “大唐使节若是为了调停而来,你的行径分明是两头拱火,全都得罪,你是在逼吐蕃跟吐谷浑停战联手,共抗大唐么?” 李钦载笑了:“我无所谓,公主殿下当知,你们和吐蕃就算联手对付大唐,我们也不怕。大唐区区一千人就能让吐蕃中军大乱,若一万人,五万人呢?” “殿下若打听过我,应该知道当年我仅仅只率六千兵马登陆倭岛,将倭国灭国的事迹吧?我能灭倭国,当然也能灭别的国家,无论谁跟大唐过不去,王师所至,皆化齑粉。” 弘化公主怒道:“你……!大唐天子究竟派了个什么人当使节,把这盘乱局搅得更乱了,你等着,我必向天子参劾你!” 嘴里骂骂咧咧,但弘化公主心中却多了几分敬畏和忌惮。 大唐天子所托非人吗?这人自从来到凉州后,吐蕃和吐谷浑已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两国打得热火朝天,原本看热闹的第三国竟掌握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谁敢说天子所托非人?这人分明厉害得很,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的每个举动都让人捉摸不透,谁都不知道这货下一步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时,刘阿四匆匆赶来前堂,禀道:“五少郎,有客求见。” 李钦载一愣,刚杀了吐蕃使团,禄东赞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 弘化公主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飞快瞥了李钦载一眼,问刘阿四道:“客人是谁?” 刘阿四却没理她,仍躬身站在李钦载面前,等候他发话。 弘化公主气得直咬牙,主人部曲都是一个德行,也不知英公如何调教出这么一号人物。 李钦载笑了笑,道:“阿四,客人是谁?” “昨日在凉州集市上见到的胡商,还有那群待卖的歌舞伎,都站在门外等候。” 这个回答倒是令李钦载感到惊讶,他与那胡商素不相识,胡商为何要见自己? 弘化公主却皱起了眉:“两国交战之时,李县伯你竟打算买歌舞伎?” 李钦载目光闪动,顿时露出不羁的笑容:“不可以吗?如此荒凉偏僻的城池,我买几个歌舞伎娱乐一下不行吗?” 弘化公主沉下脸:“你是大唐使节!” “我是一个需要女人的男人!”李钦载笑得很恶劣,连嘴角的寒毛都透出一股子纨绔子弟欠揍的跋扈。 “本宫一定要……” “一定要参劾我是吧?不要一直重复了,我知道了,我很害怕,行了吧?”李钦载打了个呵欠道。 弘化公主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李钦载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出一道龙王归来的耐克微笑。 瓜婆娘脾气还不小,惹得我火起,把你们吐谷浑使团也干掉。 敢杀吐蕃使团,难道我不敢杀吐谷浑使团吗? 西北这块地盘越乱越好。 可惜她是大唐公主,不管她胳膊肘外拐多么严重,大唐的朝廷承认她,李钦载就不敢拿她怎样。 若换了别人来当这个吐谷浑使节,李钦载还真有这个想法把使团干掉。 李钦载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善良了,转念一想,这里是战场,战场不能有慈悲,于是释然了。 ………… 胡商一直面朝府门,保持躬身的姿势,看起来恭敬又虔诚。 刘阿四将他们带进刺史府,李钦载在偏厅接见他们。 胡商和一群曼妙的歌舞伎走入偏厅,当李钦载看到那双熟悉的紫瞳的一刹,神情不由一怔。 这次歌舞伎们没再以白纱遮面,李钦载也终于看到了紫瞳女子的容貌。 怎么说呢,像千里荒漠上唯一盛开的一朵玫瑰,沉静的温柔与荒原的野性,完美地融合在她那张脸上。 每个看到她容貌的男人想必都会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征服她。 我要摘下这朵荒漠上唯一的玫瑰,她只能属于我。 胡商见李钦载双目失神地注视着紫瞳女子,眼中不由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恭敬地上前行礼。 “小人拜见大唐使节阁下。” 李钦载回过神,眼中迅速恢复了清明。 冷静!今晚不能再洗裤头了,我堂堂县伯也是要面子的。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舞倾城 不清楚胡商带着西域歌舞伎登门拜访的原因,李钦载皱眉看着他。 胡商诚惶诚恐地躬着身,站在李钦载的面前像个挨训的学生。 李钦载挑眉,指了指胡商身后的歌舞伎们,道:“啥意思?” 胡商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听闻大唐天子使节李县伯尔雅不凡,英朗俊逸,小人钦慕久矣……” “可以说人话吗?”李钦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人话就是,小人的商队遇到一点难处,城中官民无以资助,只好厚颜拜见李县伯,小人大胆,想与李县伯做笔买卖,不知李县伯意下如何?” 李钦载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他身后的歌舞伎,道:“你要做的买卖是她们?” “是。” 见李钦载面无表情,胡商急忙道:“她们是小人从西域诸国买来的歌舞伎,当初买下她们便存了高价卖出的心思,所以小人敢对天发誓,绝没有碰过她们一根汗毛,她们皆是处子之身。” 李钦载笑了笑,道:“我听说你由于绕了远路而致盘缠用尽,想在凉州城凑盘缠,可以卖掉一些货物,卖活人是个啥说法?” 胡商不慌不忙道:“小人是商人,逐利是商人之本,小人的商队这次带的货物价值不菲,这些货物若能顺利带到长安,必有百十倍获利。” “但这些歌舞伎,说实话,她们的价值并不如我带的货物,路上还要花费粮水供她们吃喝,就算到了长安,顶多三两倍之利,相比之下,为保货物运到长安,还不如在凉州城把她们卖了换盘缠。” 李钦载点头,嗯,听起来似乎合理,毕竟商人都讲究个性价比,对商人来说,无边美色倒不如钱财诱人。 “你为何不将她们卖给别人,非要卖给我呢?” 胡商又道:“李县伯恕罪,凉州是大唐边城,真正有钱的富户不多,小人进凉州城后,万死打听过李县伯的来路。” “听说您出身长安英国公府,也正是年少风流的年纪,小人与其整日在城内叫卖,还不如精准找到愿意且有能力买她们的买家,李县伯您便是最合适的买家。” “将她们卖予李县伯,小人得钱财之乐,李县伯得美色之乐,正是各为其乐,皆大欢喜。” 李钦载笑道:“我来给你翻译翻译,你的意思是说,城里的色批不少,但有钱的色批却不多,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把她们卖给我这个小色批,你拿钱,我享乐,你我沆瀣一气,将广大妇女同胞推入火坑……” 胡商脸色一滞,强笑道:“李县伯的话除了不大好听之外……没错,小人是这个意思。” 李钦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打算卖多少钱?” 胡商一躬身:“李县伯,咱们先不说价钱,小人斗胆,让她们先为您舞一曲,如何?” 说着胡商转身,朝歌舞伎们拍拍掌,门外静立的乐班已将各种乐器拿在手上,舞伎们也纷纷在堂内排好了队形。 随着一声云板敲响,舞伎们在李钦载面前翩翩舞了起来。 乐班的曲调很陌生,带着一股浓郁的西域味道,随着乐声渐入情境,舞伎们动作轻柔地舒展着身躯。 渐渐地,舞伎们不停扭动换位,将那名紫瞳女子簇拥在正中。 而紫瞳女子手中怀抱一把短小的琵琶,琵琶在她手中时而翻滚,时而倒挂,门外乐班的曲调欢快中带着几分佛音梵唱的庄重,紫瞳女子的表情也变得端庄。 刹那间李钦载短暂怔忪起来,这曲调,这身姿,仿佛回到了前世。紫瞳女子飘逸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如同即将凌空翱翔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戛然而止,舞伎们的动作也瞬间定格,紫瞳女子单脚落地,琵琶高举,彩带飘飘,仿若神游天外。 李钦载浑身一震,他终于知道紫瞳女子的舞蹈为何有一种熟悉感了。 这是飞天舞,一千多年后被后人发现的敦煌壁画里,有着同样震人心魄的动作。 而如今是唐朝,李钦载无意间欣赏了一曲原汁原味的飞天舞。 长长舒了口气,李钦载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舞伎们也收起了动作,一齐朝他盈盈行礼。 胡商凑过来笑道:“李县伯,此舞如何?” 李钦载缓缓道:“一舞倾城。” “多谢李县伯夸赞,这会儿咱们可以聊价钱了。”胡商谄笑道。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 这位商人不错,胆大心细,懂得话术,同时也深谙买家的心理。 “你出个价。”李钦载道。 胡商笑嘻嘻地朝他竖起一根手指。 “好,十贯就十贯,成交!”李钦载痛快地道。 胡商一呆,急忙道:“李县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啥意思?” 胡商苦笑道:“小人的意思是,一百贯。” “你在想屁吃,再给你加点儿,二十贯。” 胡商苦涩地道:“不够,李县伯,这些舞伎可都是绝色女子,还没服侍过人的,拿到长安的人市卖,至少也能卖五十贯。” “你咋不说这一路上供她们吃喝要花多少成本?我帮你减少了成本,价钱当然要比长安低。” “李县伯,您再加点,不然小人真没法卖,太亏了,不如咬咬牙把她们送到长安卖给权贵。”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三十贯,再加我就要翻脸了。” 胡商还待恳求,却见李钦载脸色已沉了下来,胡商一惊,一脸肉疼道:“是,小人不敢再加了,三十便三十吧,这些舞伎就交给您了,都是苦命的女子,还望李县伯善待她们。” 胡商领了钱离开,舞伎和乐班留了下来,一脸紧张局促地站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笑了:“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舞伎们愈发惊惶无措。 “你们先在偏院住下,我有空时便召你们来给我跳舞,我没空的时候你们自己出门给我搬砖扛包挣钱,争取让我花掉的三十贯早日回本……” 舞伎们开始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李钦载指了指那位舞伎头牌紫瞳女子,道:“你,会说人话吗?” 紫瞳女子用生硬古怪的汉话道:“小女子……会说一点。” “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唤紫奴。” “你是不是戴美瞳了?摘下来给我看看。”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再遣使团 真没戴美瞳,人家的眼珠子颜色是天生的。 李钦载让她走近了,甚至掰开她的眼皮仔细看,发现她的紫瞳真的是天然形成,也不知她娘怀她的时候吃了啥。 或者说,她有欧洲人血统?那么她爹娘一炮可打得够远的,都超出真理范围之外了。 不过除了瞳孔颜色以外,她的容貌发色仍是典型的东方人模样,那对摄人心魄的紫瞳却给她平添了许多诱人的风情。 李钦载不得不感叹,确实是人间绝色。 男人对美色的抵抗力向来薄弱,能做到坐怀不乱的,要么该去看男科,要么是得道高僧。 李钦载只是凡夫俗子,对美色动心在所难免。 “除了跳舞,你还会啥?”李钦载问道。 紫奴垂头道:“奴婢自小被商人收养,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商人给奴婢们请了师傅,奴婢不仅会说汉话,还会写汉字,读过中原的圣贤书。”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也就是说,一个外国女人,文化水平其实比他高,才艺方面更是把他碾成渣。 不论出身的话,他和她站在人市被卖,她的价钱肯定比他高。 想想就闹心。 “好好的舞伎不做,读那么多书干啥?你要考状元吗?多跳舞,少读书,做个柔软的文盲。”李钦载认真叮嘱道。 紫奴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是。奴婢记住了。” ………… 积石山西部三十里外,吐蕃大营。 自从唐军一千余人在战场上亮相,用一种奇怪的兵器打得吐蕃军心动荡后,吐蕃便立马停战,并回撤三十里扎营。 吐蕃与吐谷浑两国之间停战已近十日了,两国陷入对峙僵持状态,谁也不敢率先发动进攻。 吐蕃害怕唐军的新兵器,吐谷浑则是没底气,唐军背信弃义临阵脱逃后,吐谷浑根本没胆子对吐蕃发起反击,这场卫国战争能否胜利,吐谷浑已不得不看大唐的脸色了。 这就是李钦载把水搅浑的目的,第三国强势介入的资本就是无敌的武力,有了这个资本,李钦载说出来的话就算没人赞同,至少也会心平气和地听完。 主帅营帐内,禄东赞面色阴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道森然杀意。 跪在他面前的,是吐蕃使团幸存的一名少年,被孙从东故意放生的。 少年的神智已有些不清,浑身瑟瑟发抖,吐蕃话说得含糊不清,半天没说明白事情的始末。 直到身旁的偏将用鞭子狠狠抽了少年几记,强烈的痛楚才让少年回了神。 禄东赞静静地听他说完,脸色愈发阴森可怖。 “一言不发便设伏屠戮我吐蕃使团,李钦载,你够狠!”禄东赞咬牙道。 旁边的偏将更是义愤填膺,单膝跪地左手抚胸道:“大相,唐国使节罔顾道义,屠戮使团,是为大忌,此仇不可不报!” 禄东赞冷着脸没吱声。 罔顾道义的不是李钦载,是他禄东赞先带的头,早在李钦载还没到凉州城,他便秘密下令设计刺杀唐国使节,那小子命硬,躲过去了而已。 刺杀别人时很轻松,但轮到别人屠戮自家的使团,禄东赞却很气愤。 任何年代都存在双标,吐蕃大相也无法免俗。 “唐国使节还说了什么?”禄东赞冷声问道。 少年颤声道:“听唐国将领说,此次算是恩怨相抵,请大相再派使团赴凉州,唐国使节这次会认真与吐蕃使团谈谈。” 偏将大怒:“混账!这话你也信?再派使团赴凉州,又让他设伏杀一次么?” 禄东赞却摇头道:“不,老夫信。” 偏将一惊:“大相……” 禄东赞平静地道:“此次使团被屠戮,说来确实是恩怨相抵,老夫只是没想到那个唐国使节出手竟如此狠辣,他说恩怨相抵,这话老夫信了。” “便依唐国使节所说,老夫再派使团赴凉州,五日,老夫只给五日时间,五日以后,吐蕃将士将再发起进攻,大军推至积石山以东,吐谷浑失了积石山屏障,全境定矣!” 偏将欲言又止,但见禄东赞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闭嘴不言。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子仍止不住地发抖,昨日唐军对使团的屠戮,仍在他脑海里盘旋浮现,想到那血腥又无力的画面,少年便心魂俱裂。 禄东赞低头瞥了他一眼,目光闪过一抹深深的鄙夷嫌恶。 “这人废了,处决了吧,莫在老夫面前碍眼。”禄东赞冷冷地道。 偏将应命,单手拽着少年往外拖,出了营帐后,便听少年一声凄厉的惨叫,周围再无动静。 一名吐蕃亲卫匆匆走入,双手捧着一根小竹筒,禄东赞接过,检查了封存小竹筒的火漆后,才将它打开。 竹筒里面是一张很小的纸条,禄东赞看完纸条后,将它凑近烛火烧了,然后淡淡地道:“告诉紫奴,依计行事,切勿暴露,吐蕃有眼线潜伏于凉州城,若需帮助,可寻眼线解决。” ………… 宋森率领数十名百骑司所属赶到了凉州城。 百骑司乔装成大唐的商队,居然扮得有模有样,商队里不仅有骆驼马屁,还真满载了货物了,都是被西域和波斯争相追捧的瓷器和丝绸。 进城找到馆驿安顿下来后,宋森又装扮成刺史府差役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馆驿,装模作样地在大街上巡视一番后,挎着刀便走进了刺史府。 进了刺史府,门内站岗的李家部曲便认出了他。 这货在长安时经常出入英国公府,与李钦载也算老朋友,他早与李家的部曲们混熟了。 刘阿四领着宋森走到刺史府偏厅,路上简略地将李钦载来到凉州后的种种情况说了一遍。 刚踏入偏厅,宋森便听到一阵丝竹乐声,于是脚步一顿,看着偏厅内一群舞伎在李钦载面前翩翩起舞,宋森仰天翻了个白眼。 前方两国打得头破血流,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赏舞作乐? 纨绔本色真是到哪里都改不了啊,话说这位李县伯在长安时也没如此浪荡过呀。 所以离婆娘远了,彻底放飞自我了,没有婆娘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整了整衣冠,宋森快步上前。 “李县伯,可想煞下官也!”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非妖即奸 宋森奔跑的时候像一只吃撑了的柯基,略显发福的身躯将他两条小短腿衬托得愈发鲜明,那欢喜奔向主人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偏厅内,紫奴和舞伎们正在翩翩起舞,不知为何,这位大唐使节似乎特别喜欢看她们的飞天舞,紫奴等舞伎们不敢违抗,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跳给他看,跳到想吐了,可李钦载仍然乐此不疲。 被人欣赏是好事,但被同样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地欣赏,不一定是好事。 更令紫奴奇怪的是,这个大唐使节似乎并不好色,昨夜是她们进刺史府的第一个晚上,可李钦载却碰都没碰她们。 好像他买下她们的唯一用途,就是看她们跳舞,除了欣赏舞蹈啥都没兴趣,执着得像一位老艺术家,纯粹只为艺术而生。 紫奴感到既无措又疑惑。 她很清楚地记得,李钦载在凉州城集市上见到她的那一次,他的眼里是有欲望的,男人对女人的欲望,非常直白。 可如今把她们买下来后,李钦载的眼里却再也没有那种欲望了,他真的只是欣赏舞蹈。 紫奴有点着急了,她没忘记禄东赞交给她的任务,只有以美色将这位唐国使节迷惑了,她才能顺利套出那种新式兵器的底细,最后寻找机会杀了他,也算为已亡的故国报仇了。 然而李钦载并未被美色所迷惑,这令紫奴着急的同时,不由感到有点挫败。 她开始自我怀疑,本来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的,从小到大无数男人都对她神魂颠倒,若不是吐蕃大相禄东赞的权威镇压,她的命运不知会有多悲惨。 可是这一次,她已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容貌丑陋,或是这位年轻的唐国使节根本不好西域人种这一口儿? 宋森欢快地奔向李钦载,口中惊喜道:“李县伯,想煞下官也!” 发福的短腿柯基一步窜上石阶,冲进偏厅内。 紫奴等舞伎急忙停下舞姿,垂头退避一旁。 李钦载眯着眼笑了:“宋掌事,久违了,哈哈!” “李县伯离开后,长安城都莫名沉寂了许多,下官多日不曾经历风浪,也多日不曾瞧过热闹了……”宋森开始了他的表演。 李钦载皱眉:“我是扫帚星吗,留在长安就会兴风作浪?” 宋森一呆,急忙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下官是憨厚人,向来不会说话,下官的意思是,长安城少了李县伯,未免失色几分。” 李钦载点头:“到底是升了官儿的人,越来越会说话了。” 朝紫奴她们看了一眼,李钦载吩咐道:“你们可以退下了。” 紫奴等舞伎行礼,盈盈告退。 宋森不经意瞥了紫奴一眼,随即睁大了眼睛,惊道:“天生紫童?” 紫奴脚步一顿,然后继续退下。 李钦载朝宋森咧嘴一笑:“一位过路的胡商卖给我的,如何?” 宋森摇头:“此女容貌可称绝色,但紫童不吉,李县伯还是速速转卖他人为上。” 李钦载惊讶道:“紫童咋就不吉了?” 宋森笑了笑,道:“老人家的说法,目生异色,非妖即奸,轻则倾家,重则祸国,传说中的祸水如妲己,褒姒等,皆是目生异色之相。” 李钦载笑了:“按你的意思,我得马上把她卖给别人才能避祸?” 宋森诚恳地道:“架火烧了也成,若李县伯不舍,下官愿为李县伯承担这场灾祸,将她接手过来,是为舍生取义也……” 话没说完,一条修长有力的美腿伸出,将宋森狠狠踹了个趔趄。 宋森呆怔,李钦载也出神地看着自己伸出的美腿。 刚才这一腿完全没过脑子,如同条件反射般踹了出去,可能是宋森站的位置实在太帅了,真的忍不住…… “刚来凉州城便敢觊觎我的舞伎,宋森,难不成你最近又升官了,升到不怕挨揍的地步了?”李钦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哈哈,玩笑,刚才是玩笑,李县伯莫怪,太久没见您了,忍不住嘴贱了一下。”宋森急忙解释道。 李钦载斜瞥着他:“人家本来就是西域人种,不知从吐火罗还是波斯来的,照你的说法,所有西域女子的眼珠都是异色,她们都该被烧死呗?” “不敢不敢,下官刚才真的只是玩笑。李县伯千里迢迢召下官来,不知有何吩咐,下官一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 李钦载道:“半月前,凉州城的官仓被人烧了三间,纵火的人跑了,我确定凉州城内一定有敌人的奸细,uu看书 只是不知他们是吐蕃人还是吐谷浑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尽早把人揪出来,否则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宋森挺胸道:“李县伯放心,没有百骑司查不出的事,就算奸细是一只蚊子,下官也能把它的翅膀拔了,绑到李县伯面前发落。” 李钦载嘴角一扯:“塞外风沙大,不要闪着舌头了。本来对你们百骑司还是很有信心的,但你这张嘴厚颜无耻一吹嘘,我心里突然开始不踏实了……” 宋森拍胸脯道:“下官愿立军令状,如若不能拿获城中奸细,下官愿提头来见。” 李钦载叹了口气,“提头来见”本来就是一个违反科学真理的悖论,这种话说出来,他心里更不踏实了。 ………… 宋森见过李钦载后便匆忙离去,百骑司数十人立马在城内散开。 李钦载没有过问,百骑司有他们行事的手段,在打探消息,查缉奸细这方面,李钦载是纯粹的外行,当然不会胡乱干涉内行人做事。 夜里,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吐蕃与吐谷浑仍保持对峙状态,双方的前锋在积石山以西很接近,这几日双方斥候小范围交锋多次,各有伤亡,但两国战事总体上仍是风平浪静。 禀报两国军情后,斥候立马告退,再赴积石山前线。 从到凉州那天起,李钦载便派出了十几拨斥候深入前线打探,前方的消息每天都由斥候源源不断地送来。 深夜,李钦载仍未睡下,坐在屋子里盯着一张羊皮地图凝视许久。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钦载皱眉,望向紧闭的房门。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使团再至 大半夜的敲门,非奸即盗。 男孩子在刺史府里也要保护好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肉吃了会不会长生不老,但女妖精惦记的或许不完全是吃肉…… “进来。”李钦载沉声道。 房门推开,紫奴赤着双足走进来,西域女子不习惯穿足衣,李钦载的视线里,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玲珑精致的脚,脚踝上还挂着一串小铃铛,走起路来动听悦耳。 紫奴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进屋后,紫奴盈盈行礼,用生硬的关中话道:“主人,夜深了,奴婢担心您饿着,请府里的厨子给您做了一碗羹……” 李钦载心旌一荡,一声“主人”落在耳中,思想立马邪恶了。 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他,“主人”二字已经不那么正经了,它往往跟项圈,链子,皮鞭和遥控器紧密联系在一起。 不能想,再想就要犯错误了…… “放下,出去。”李钦载言简意赅道。 紫奴眼中闪过失望之色,咬了咬下唇,却上前两步在李钦载背后蹲下,一双纤细的手按住了他的肩头,轻轻推拿揉捏。 “主人忙于公务,定已乏累,奴婢当初跟一个吐火罗师傅学过一手推拿,不如让奴婢帮您松松筋骨如何?” 紫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檀口呼出幽兰般的热气,李钦载打了个冷战。 果然是西域的妖精,法力不小,乱我道心…… “会推拿不错,这个技能点得很好,”李钦载赞道。 离家越久,越想念国公府的八号技师,没想到远在边城也能享受到这样的服务,而且这位技师的容貌比八号技师不知高了多少个档次。 虽然很讨厌自己的喜新厌旧,但李钦载不得不承认,八号技师如果再不努力研究专业,她的饭碗怕是要被砸了。 “来,给我试试,妹儿用力按,哥我吃劲儿。”李钦载顺势趴了下去。 紫奴一呆,推拿的手不由停顿了一下。 她今晚的目的不是真的做推拿呀,她是来使美人计的,谁知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唐国使节居然真让她推拿了。 沟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见李钦载已经趴下,紫奴无奈只好认真给他推拿起来。 此刻的李钦载毫无防备,紫奴只要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在他的脖颈后狠狠一刺,便可恭送唐国使节去往西方极乐。 但除了刺杀,紫奴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没完成,刺杀李钦载有害无益。 于是紫奴一边给他按揉后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话。 “奴婢听说,主人在唐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能跟着主人,是奴婢等苦命女子的幸运,多谢主人收留奴婢。”紫奴轻声道。 李钦载阖着眼,舒服得直哼哼:“真想谢我,拿出点实际行动,明天你跟舞伎们上街找活干,搬砖扛包拉大车什么的,帮主人把花在你们身上的三十贯钱赚回来,主人就高兴了。” 紫奴脸色一滞,下手情不自禁地重了几分,李钦载愈发爽歪歪。 “主人,大家都说您是大唐了不得的人物,奴婢愚昧,不知主人做过什么呢,主人可否跟奴婢说说?”紫奴试探着道。 李钦载哼哼道:“了不得的地方太多了,会飞会走会爆炸,想到啥就能造出啥……” 紫奴黛眉微跳,声音愈发魅惑起来:“会‘爆炸’的是啥?” 李钦载没出声。 紫奴不死心地推了推他,却发现李钦载已发出低沉的鼾声,睡着了。 紫奴不由目瞪口呆,自己按得如此舒服吗?手艺如此精湛吗?这才按了几下,就睡了? 盘腿坐在李钦载身旁,紫奴呆呆地盯着桌桉上的一盏孤灯出神。 仇恨,是别人灌输给她的,从她被收养的那天起,禄东赞便告诉她,必须要报亡国之仇。 可是,究竟什么是仇恨?自己为何生下来就要承担它? 紫奴很迷惘,仇恨正如眼前的这盏孤灯,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不管方向对不对,她只能努力向着有光的地方奔跑。 ………… 李钦载一觉醒来已是天亮,屋子里,紫奴已不见了踪影,昨夜把他按睡着了以后,或许她便回房了。 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刘阿四和几名部曲在房门外守着,见李钦载起床,而且看起来没有起床气的样子,于是赶紧行礼。 “去准备早餐,丰盛一点,我今日胃口不错。”李钦载吩咐道。 刘阿四扭头便往厨房走去。 一名部曲匆匆跑来,禀道:“五少郎,吐蕃使团又至,此时已到凉州城外十里。” 李钦载眉梢一挑:“又来了?禄东赞胆子不小,不怕我又给他一锅端了?” 理智告诉他,这次不能再一锅端了,自己说过恩怨相抵,如今大唐和吐蕃已然是新的篇章了。 但……不搞点事李钦载又觉得浑身难受。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顺风顺水进城吧?”李钦载皱眉喃喃道。 良久,李钦载突然道:“派人去馆驿,告诉弘化公主,就说吐蕃使团来了。” “是!”部曲匆匆转身离去。 大唐和吐蕃当然已是新的篇章,但吐蕃和吐谷浑可还没翻篇呢,很期待弘化公主的表现…… 两个异国使团都在大唐的国土上,他们之间发生点什么,大唐使节只能表示遗憾。 ………… 凉州城外,吐蕃使团正徐徐走在坎坷的沙地上。 禄东赞又派了使团,言下之意便是李钦载之前截杀吐蕃使团的事就算揭过去了,大家屁股都不干净,互相遮掩一下就好。 这次吐蕃使团的使节名叫“论仲琮”,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平日在禄东赞身边是以幕僚军师的身份存在,禄东赞对这次出使显然很看重,特意派了身边的左膀右臂任使节。 论仲琮率领使团走得很慢,越接近凉州城,心里越不踏实。 就在几天前,同样是这条道上,唐国使节设伏截杀了整个吐蕃使团,消息传开,三国皆震惊。 昨日临来之前,禄东赞再三向他保证,唐国使节不会再杀吐蕃使团了,毕竟大唐天子不可能真的派一个疯子来当使节。 可论仲琮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种事能保证么?万一人家真是个疯子呢? 怀着忐忑的心理,论仲琮率领使团离凉州城越来越近,还有数里路的时候,却见城门内飞驰而出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朝他们奔来。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三国会谈(上) 论仲琮看到凉州城内冲出来的人马,第一反应便是掉头逃跑,心中又惊又怒。 杀了我们吐蕃使团一次还不够,还来? 大唐天子派出的使节究竟是人吗?如此丧心病狂的使节,吐谷浑领兵的将军都没你这么狠,你特么不是来谈判,是来挑事的啊。 不,岂止是挑事,简直是搅屎。 论仲琮是个惜命的人,虽然使命在身,但小命更重要,见凉州城内莫名冲出来一队人马,必然是冲着吐蕃使团来的,论仲琮毫不犹豫选择逃跑。 掉转马头,论仲琮大声叫骂了几句,跟随而来的使团随从们也纷纷掉头。 凉州城里冲出来的那队人马却紧追不舍,为首一人身穿皮袍,发髻缀以五彩翎羽,手执一柄弯刀,却正是弘化公主。 见论仲琮和吐蕃使团掉头,弘化公主大怒,一边鞭打马儿一边喝道:“吐蕃贼休走,今日做个了断!” 须臾间,弘化公主率领的人马追上了吐蕃使团,然后将他们围了起来。 双方离近了,论仲琮认出了弘化公主,这才明白追他们的人马竟是吐谷浑使团。 论仲琮对大唐使节或许有几分惧怕,但说起吐谷浑使团,他可就不困了。 战场上把你们揍得哭爹喊娘,国土丢了一大半,我打不过唐军,还打不过你吐谷浑吗? “战!”论仲琮拔刀大喝。 所有吐蕃使团随从纷纷拔出了刀。 两个使团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弘化公主对他们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怯战,闻言也喝道:“冲上去,杀了他们!” 两拨人马瞬间陷入一场乱战。 弘化公主是金枝玉叶,自然不会亲自参战,早被贴身侍卫牵着缰绳远离战圈观看。 这位公主殿下真是暴脾气,也不知是天生继承了李世民的性格,还是嫁到吐谷浑以后,被游牧民族的性格影响了,说打就打,毫不含糊,颇有几分巾帼飒爽之气。 这一战,双方使团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两拨人马数百人械斗,在凉州城外殊死相搏。 鏖战许久,双方各有死伤,论仲琮的脸上也挂了彩,不知被谁的刀狠狠划过,脸上血流不止,看起来颇为狰狞。 不远处的凉州城墙上,李钦载猫着腰,从箭垛的间隙里探出半边身子,看着双方使团的混战,李钦载口中啧啧有声。 “太残暴了,啧,我还以为动动拳脚就罢了,没想到开局就动刀……” 李钦载的身旁,凉州刺史裴申小心翼翼地陪着。自从凉州官仓被人纵火后,李钦载毫不客气地接管了凉州城,裴申自知犯下大错,最近表现得既可怜又乖巧。 “李县伯,下官见两国使团已死了不少人,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事吧?”裴申轻声道。 李钦载指了指混战的战场中心,道:“那位吐蕃使节和弘化公主没死,就出不了大事,死几个随从怕啥,不是咱大唐的人,全死绝了也不心疼,两位使节活着就够了。” “那……让他们再打一会儿?” 李钦载眯眼看了半晌,方才道:“差不多了,孙从东,传令禁军出城,把城外那两伙斗殴的街溜子分开,有伤的治伤,死了的就地埋了,请两位使节入城安顿。” 说完李钦载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鏖战的两国使团,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转身下城楼,回刺史府。 ………… 三国谈判,重要的诚意。 刺史府前堂,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两国使节,觉得他们诚意满满。 弘化公主面若寒霜,一双眼睛如同饿狼般狠狠盯着论仲琮。 论仲琮更感人了,脑袋包得跟粽子似的,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还打上了夹板,却仍然轻伤不下火线,诚意十足地坐在李钦载面前。 “吐蕃大相遣使论仲琮,拜见大唐使节李县伯足下。”论仲琮起身,礼数周到地向李钦载行礼。 李钦载也肃然回了一礼。 大场面都讲究礼数,李钦载也不能给大唐抹黑。 论仲琮侧转身子,下意识想要给弘化公主行礼,手刚举起便反应过来,拂袖怒声一哼,坐了下去。 弘化公主柳眉一竖:“大胆狂徒,敢对本宫无礼!来人!” 前堂外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担心两国使节在面前火并,会伤到自己这个无辜者,今日谈判之前李钦载便已下令,除了两国使节本人,双方使团任何人不得入刺史府。 未雨绸缪是正确的,这不就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见久久没人理她,弘化公主也反应过来,这里是凉州城,不是她颐指气使的吐谷浑王帐,于是悻悻一哼,重重坐了下去。 李钦载将二人都不说话,这才微笑道:“三国使节齐聚一堂,这是天大的缘分呐,不如请画师给咱们画个集体像,用以流传后世,名垂千古?” 论仲琮和弘化公主异口同声道:“大可不必!” 说完两人一愣,然后狠狠怒视对方。 这该死的默契感! 要不是觉得给吐谷浑可汗戴绿帽不礼貌,李钦载都忍不住磕这对cp了,相爱相杀,超甜的。 看看人家这相杀,那是真的抄刀杀啊。 “既然都不愿画像,那就算了。咱们……说正事?”李钦载看着二人道。 二人以沉默表示同意。 李钦载坐在蒲团上,渐渐挺直了腰,脸色也严肃起来,缓缓道:“首先,既然都坐上谈判桌了,吐蕃和吐谷浑两国可否休战?” “不休战!”论仲琮和弘化公主再次异口同声。 啊,又磕到了,老夫这颗该死的粉红少女心啊。 “你们愿意打就继续打吧,不过谈正事之前,我们先论是非正邪。”李钦载扭头望着论仲琮,道:“吐蕃入侵吐谷浑,你们理亏,武力上你们赢了,但道义上你们一败涂地,我这么说没错吧?” 论仲琮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为吐蕃与吐谷浑之间的事,敢问唐国何故插手?” 李钦载微笑道:“我是大唐天子所遣使节,吐谷浑是大唐藩属国,大唐插手有错吗?” 701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三国会谈(下) 李治你别怂第五百三十二章 三国会谈(下) 李钦载出使的表面任务是调停,虽说大家心知肚明,调停基本是毫无作用的,但至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出来,为以后的武力干预埋下伏笔。 不过吐蕃使节论仲琮开口就指责大唐插手两国战争,让李钦载感到有点不爽了。 还问理由? 啥理由都不必找,大唐想干预就干预了,咋? 吐蕃虽然不是大唐的藩属国,可大唐和吐蕃也不是没打过。 早在贞观年间,吐蕃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之前,大唐和吐蕃就在松州交过手,吐蕃兵败。 那次战争的理由有点搞笑,原因是松赞干布向李世民求娶大唐公主,李世民拒绝了,松赞干布气坏了,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我揍吐谷浑! 一脸懵逼的吐谷浑可汗祸从天降,莫名其妙被吐蕃揍了个结实,可汗吓得连夜遁逃,跑到青海湖边度假去了。 松赞干布于是遣使又向李世民求和亲,李世民哭笑不得,还是拒绝,于是松赞干布再揍吐谷浑。 或许揍过几次后,松赞干布也醒过味来了,不对呀,大唐拒绝和亲,我揍吐谷浑有啥用? 最后松赞干布总算找着了正主儿,决定入寇大唐松州。 于是大唐和吐蕃在松州城狠狠交了一次手,吐蕃大败,退回国境内。 也不知松赞干布这人是不是公主控,大唐王师胜利还朝后,吐蕃使者又腆着脸来长安了,没错,还是求和亲,这次是以失败者的弱势身份求亲。 反正不管战争胜负,他就是铁了心要娶一个大唐公主,谁劝都不好使。 大唐在战场上赢了松赞干布,李世民面子里子都有了,所以这次痛快地答应了,着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松赞干布。 大唐,吐蕃,吐谷浑,三国之间这些年的恩怨情仇,简直像极了一部狗血的三角虐恋,其中吐谷浑扮演的悲情角色更是我见犹怜。 零点看书网 这次三国使节聚于一堂,论仲琮和弘化公主对视的眼神都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唯有李钦载气定神闲。 “我奉大唐天子之命,来此调停吐蕃与吐谷浑两国战争,吐蕃兴不义之兵,骤而吊伐吐谷浑,大唐不能坐视。” “阁下既然代表吐蕃大相而来,还请将大唐天子的意思转告大相,赶紧收兵,将所占国土交还吐谷浑。”李钦载正色道。 论仲琮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吐谷浑蛇鼠两端,对吐蕃常有寇边劫掠之举,不仅如此,还屠戮吐蕃牧民,抢掠妇孺,我吐蕃赞普和大相忍之再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对吐谷浑发起此战。” “贵使若要论道理,敢问这个道理如何说?我吐蕃才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弘化公主气得勐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吐谷浑何曾抢掠屠戮过吐蕃?明明是尔等不义,竟找出如此可笑的借口。” 论仲琮阖目澹澹地道:“是非自有公论,要吐蕃退兵,万万不可能。”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吐谷浑与大唐唇齿相依,大唐不会坐视吐蕃吞并吐谷浑。” 论仲琮睁开眼,道:“大唐天子是否要与吐蕃开战?呵呵,据我所知,今年大唐北方干旱,举国粮草赈济北方,若欲开战,怕是难以支应?”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论仲琮是吧?你现在这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样子很讨厌。” 论仲琮却笑了:“你我各为其主,贵使讨厌我,说明我为吐蕃谋事很称职,倒是光荣得很。” “吐蕃打算将吐谷浑完全吞并下来?”李钦载突然问道。 论仲琮犹豫了一下, 道:“两国既有不共戴天之宿仇,若能吞并,当然要吞并。” “不怕大唐出兵?” “大唐今年怕是出不了兵了,若等到明年,吐蕃已占领消化了吐谷浑,兵力也从容布置妥当,若大唐天子真欲启战,吐蕃不惧也。” 李钦载突然道:“前些日积石山一战,我大唐一千余王师就能撼动吐蕃的中军,你怎么说?” 论仲琮一惊,接着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起来。 两国自积石山一战后,至今不敢再交手,就是因为那一千余唐军,准确的说,因为那一千余唐军手里奇怪的兵器。 这也是禄东赞愿意派使团来凉州谈判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战场的实力决定一切,唐军在这场战争中登场亮相,向两国展示了强悍的武力后,两国才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 而大唐,也有了干预调停两国战争的资格。 “贵使,这是吐蕃与吐谷浑的战争,请大唐不要胡乱插手,吐谷浑纵是大唐的藩属,但吐蕃这些年对大唐也甚是恭敬。” “赞普和大相每年都遣使赴长安朝贺,吐蕃对大唐可毫无不敬之处。还请贵使公平对待两国。”论仲琮脸色难看地道。 李钦载澹澹地道:“想要公平,就安静点听我说。” “你们一定很奇怪,积石山一战中,我大唐将士手中的兵器是什么,不妨告诉你们,这种兵器已在长安的军器监量产,随时能战。” “我大唐一千余人就能打得吐蕃中军大乱,若有五千杆或是一万杆这样的兵器,你们吐蕃还不得起飞喽?今年大唐再缺粮,也不至于连一支万人兵马都凑不齐吧?” 论仲琮脸色铁青,uu看书<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 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贵使究竟想怎样?” “简单,吐蕃退兵,将占领的国土还给吐谷浑,两国从此休战。” “做不到!” 不仅论仲琮,连弘化公主也拍桉而起,怒道:“吐蕃入寇,屠戮吐谷浑万千子民,牛羊战马财物损失无数,此仇焉能不报?”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 夫妻俩都快被打成丧家之犬了,人家能退兵你们已烧了高香,居然还想报仇? 谁给你的底气? 论仲琮也阴沉着脸道:“我吐蕃大军只要攻破积石山,吐谷浑全境便已掌握在手中,怎么可能退兵?” 李钦载笑了,好吧,调停无效。 反正是表面任务,他从没指望能成功调停,做做样子够了。 “甚好,三国谈判破裂,你们各自回家继续打。” 论仲琮怒哼一声,刚要起身,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今日出使大唐凉州,随便聊了几句便完了?这场谈判的意义何在? 想到积石山下那一千余唐军的兵器,论仲琮暗暗心惊,皱眉盯着李钦载,道:“敢问贵使,大唐意欲何为?” 李钦载微笑但坚定道:“吐蕃占领吐谷浑全境之日,便是大唐出兵之时,这是大唐天子的意思。” 弘化公主顿时面露喜色,挑衅地看着论仲琮。 论仲琮长长呼出一口气。 此刻他才知道,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而且这场谈判将会异常艰难。 加入书签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大国执棋 理论上来说,对大唐而言,吐蕃和吐谷浑都是敌人。 吐蕃自不必说,从大唐立国开始,便与吐蕃常有冲突,而吐谷浑,名为大唐藩属国,实际上对大唐边境多年劫掠屠戮。 长安问罪下来,吐谷浑可汗便一脸惶恐表示认罪,认罪痛快,却从来不改,这样的藩属国却偏偏卡在丝绸之路的要道上,大唐能安心吗? 吐蕃入侵吐谷浑是危机,但危机或许也是转机。 趁着两国交战,大唐强势介入,这片土地谁都别想染指,大唐要了。 这是李钦载出使的终极目标。 论仲琮觉得谈判棘手,但对李钦载来说,其实谈判同样棘手。 吐谷浑这片土地要吞下来容易,但吞掉的同时大唐还要占住道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贵使足下,吐蕃与吐谷浑之战,是我们两国之事,请大唐不要妄自干预,吐蕃与大唐睦邻多年,不希望与大唐在战场上相见。”论仲琮沉声道。 李钦载竖起两根手指,强硬地道:“两个选择,吐蕃退兵,或是大唐出兵,没有第三项,你们自己选。” 论仲琮脸色阴沉道:“贵使何必咄咄逼人,不觉得大唐太霸道了吗?” 李钦载冷笑:“‘霸道’这词儿竟然从吐蕃使节嘴里说出来,是不是太可笑了?你们无端入侵吐谷浑,在人家国土上烧杀抢掠,现在反过来指责大唐霸道?” 论仲琮加重语气道:“我说过,这是吐蕃与吐谷浑两国间的事!”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打嘴仗毫无意义,我不想浪费口水,刚才那两个选择,派人转告吐蕃大相,这是大唐天子的态度。” 论仲琮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贵使这是要把大唐带进战火里?你不怕成为大唐的千古罪人吗?” 李钦载指了指他:“我脾气不太好,杀使团的事不是没干过,你说话注意点,不要惹我发火。” 论仲琮悚然一惊,刚才太投入了,竟忘了眼前这货是真杀过吐蕃使团的。 弘化公主在一旁阴险地帮腔:“李县伯不如现在就杀了吐蕃使团吧,有一便有二,这个使节胆敢折辱李县伯,断不能饶了他。”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介娘们儿不像好人呐…… 弘化公主阴恻恻地戳火,谁知论仲琮却突然整了整衣冠,面朝李钦载长揖一礼。 “对不起贵使足下,刚才是我失礼了,以后说话我会注意的。” 李钦载和弘化公主目瞪口呆。 这……认错认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吗?搞得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又刚又怂很精分的样子,让人实在生不出杀心。 沉默半晌,李钦载幽幽叹道:“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不,是我错了。但我只是态度上不对,吐蕃的原则不会妥协半分。” 弘化公主冷哼,撇嘴道:“怂货!禄东赞怎会派你这种怂货来。” 论仲琮微笑道:“公主殿下,一国使节不需要冲锋陷阵,为国忍辱负重也是使节的本分。” ………… 离开刺史府,论仲琮和弘化公主并肩而出,走下刺史府的石阶后,论仲琮突然朝弘化公主笑了笑。 弘化公主皱眉:“你笑啥?” 论仲琮淡淡地道:“笑你吐谷浑自不量力。” 弘化公主眼中冒出了杀意:“论仲琮,莫以为我在凉州城就不敢杀你,你是使节,本宫也是使节,李钦载能干的事,本宫照样能干。” 论仲琮冷笑道:“你杀不杀我,尊夫诺曷钵可汗都将永远失去吐谷浑。” 弘化公主大怒:“什么意思?” “大唐,吐蕃,当世之大国也,吐谷浑不过贫瘠游牧之地,你们名义上为唐国藩属,实则多行抢掠之地,与大唐的关系算不得友睦。” “如今我吐蕃大军势如破竹,你们以为唐国帮你们出兵,诺曷钵的汗位就能失而复得?哈哈,太天真了吧。” 论仲琮脸色渐冷,缓缓道:“吐蕃与大唐才是下棋的对手,吐谷浑,不过棋子尔。” “就算吐蕃与大唐开战,无论谁是胜利者,吐谷浑这片土地都不会再属于诺曷钵,公主殿下,这个道理你若想不明白,不妨去问问你的夫君。” “而你,却还在凉州城自以为是地沾沾自喜,以为唐国帮你们出兵便能解决一切问题,岂不可笑?哈哈!” “言尽于此,殿下,告辞了。” 说完论仲琮转身骑马离去,留下弘化公主脸色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刺史府的门楣,饱满的胸脯一阵阵地急促起伏,脸色也愈发阴晴不定。 ………… 目送两位使节离开,李钦载眼里的笑意渐渐涌了起来。 越来越有趣了,人多才好玩,三国会谈,合纵连横那一套是否可以拿出来玩玩? 然而还是要等长安筹齐粮草,否则李钦载不敢玩得太大。 手里虽有一千余杆三眼铳,但李钦载很清楚,这点兵力无法改变战争的胜负,它只能在最初登场亮相的时候产生震慑作用,多用几次就不灵了。 如果粮草筹齐了,长安只要派来三万兵马,其中有一万杆三眼铳,整个西北李钦载可以横着走。 独自坐在前堂,李钦载沉思许久,才起身慢慢朝后院走去。 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外,突然听到一阵响动,李钦载皱眉,静静地站在门口没出声。 片刻后,紫奴匆匆走出房门,见到门外的李钦载,紫奴不由大吃一惊,脸色瞬间白了,随即慌忙垂头请罪。 “主人恕罪,奴婢见主人的屋子里有点乱,自作主张收拾了一下……” 李钦载静静盯着她那张绝美的面庞,突然笑了:“恕什么罪,我还要多谢你呢,多懂事的姑娘,长得好,身材也好,还那么勤劳,做舞伎可惜了……” “这样吧,此间事了,你随我回长安,我收你为妾室,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紫奴一惊,随即俏脸涨红了:“奴婢……不敢奢求有此福分。” “就凭你这脸蛋身材,绝对有此福分,当然,刚进我家门可能会受点小委屈,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紫奴愕然道:“小委屈?” “嗯,我家的婆娘有点凶,没关系,一切仍在我的掌握中,你只要从今天起学会游水,问题不大。” “为何要学会游水?” 李钦载嗔道:“真是个小傻瓜,哪天我婆娘把你扔井里的时候,你得学会自救呀。”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明正典刑 女人是真的美,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屌丝消费不起的高贵感。 李钦载从不掩饰对她的欣赏,这样的女人居然成了自己的舞伎,对一个上辈子是个社畜的他来说,简直像一出《绝色女明星是我的女仆》,既狗血又荡漾。 探身朝屋子里看了看,李钦载笑道:“屋子都收拾好了?” 紫奴垂头道:“是,都收拾好了。” 李钦载啧啧赞道:“持家又勤劳,内外皆美的女子,活该有此福分做我的妾室,等咱们回了长安就办,你若着急,咱们就在凉州城亦未尝不可……” 紫奴急忙摇头:“不,奴婢不着急。” 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该着急了,回到长安怕是没那么顺利,你不知道长安有多少富贵人家的小姐排着队等我娶她们为妾,回到长安你的压力会很大的……” 紫奴嘴角微微一扬,仍垂头道:“奴婢不敢奢求这等福分。” 李钦载傲娇地仰起头:“不,你必须有。允许你插个队,就这么定了。” 说着李钦载走进房内,片刻后从房里拿出一本小黄册递给她,正色道:“多学学上面的知识,博大精深,深不可测。时刻为当我的妾室而准备着。” 紫奴下意识接过,翻开小黄册,见上面一幅幅男女不知羞耻的姿势,俏脸顿时刷地变得血红血红,烫手般松开手指,小黄册掉落在地。 李钦载俯身将它拾了起来,继续塞到她手里,嗔道:“此为孤籍,你要善待珍惜,拿回去好好学,明天我要抽查提问的。” “提,提问?”紫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 “嗯,提问,娶妻当娶贤,娶妾当娶色,以色侍人者,姿势必须精通,……脸红啥?男女敦伦之道,亦是人间正道,阴阳相济之术,学习它的时候当怀敬畏之心。” 不知廉耻的事情,居然说得如此正义凛然,紫奴呆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这个唐国的使节真是……唐国天子任他为使的时候,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吗? 小黄册捏在手里,紫奴不知该道谢还是羞奔,匆匆行了个礼,慌慌张张跑了。 李钦载盯着她仓惶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身材真好,跑起来都那么美。 张无忌他妈说,越美丽的女人越会骗人,可惜了…… ………… 第二天,李钦载正打算去后院抽查紫奴的学习进度的时候,宋森悄悄溜进了刺史府。 李钦载坐在偏厅内,见宋森走过来,横竖看他不顺眼。 “你的脚后掌长痔疮了?走路就好好走路,踮着脚尖像入室盗窃的贼,堂堂百骑司掌事就这德行?”李钦载皱眉道。 宋森陪笑道:“下官习惯了,毕竟百骑司干的都是静悄悄的事儿……” 李钦载嗤笑:“能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粉饰成‘静悄悄’,你可真有才,明年你试试去参加科考,考个状元回来让陛下开开眼。”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每句话明明说得很文雅,但不知为何,每次与您聊天,下官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你这样的人如果去甘井庄当我的学生,怕是很不合群呀。” “咳,说正事吧,李县伯,下官不负所望,两日内拿获城中奸细共计五人,其中有一人正是那夜纵火烧凉州官仓的真凶。” “纵火的那人,是哪国的?” “是吐蕃人,精通中原语言和礼仪,乔装成大唐的百姓,趁夜烧了官仓,另外还有两人是他的同伙,烧官仓那晚他们在外策应。” 李钦载反应平静,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想想又觉得不对,李钦载问道:“抓了五人,其中三人是吐蕃的,另外两人呢?” 宋森笑了:“是吐谷浑的,李县伯您猜猜,他们在凉州城是何身份?” 李钦载用充满mmp的微笑道:“你猜我会不会猜?你再猜我会用鞋底子抽你的左脸还是右脸?” 宋森眼皮一跳,急忙陪笑道:“哈哈,下官开个玩笑,另外两人潜伏凉州城多年,是下官无意中查出来的,他们居然是刺史府的巡城差役,早在显庆年间便潜伏在刺史府里。” “他们潜伏的目的呢?” “没有目的,是一步闲棋,但若有朝一日西北情势变化,这一步闲棋就不闲了,或许会要命。” 李钦载冷笑:“吐谷浑那位可汗,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说着李钦载悲戚地叹道:“吐蕃是坏人,吐谷浑也是坏人,善良又弱小的我在这凉州城里,多么的楚楚可怜。” 宋森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李县伯,您绝对跟‘善良又弱小’没有半文钱关系,在吐蕃和吐谷浑使节眼里,他们才叫‘楚楚可怜’。” 李钦载微笑道:“你越来越会聊天了,来,凑近点,我给你看一样宝贝。” “大可不必,李县伯,奸细被揪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做?” 李钦载想了想,道:“两国使团都住在凉州城的馆驿里吧?” “是。” 李钦载突然冷下脸来:“把人押到馆驿门前,找个嗓门大的明正典刑,全都砍了,看看两国使节的反应。” 宋森一惊,细细琢磨了一下之后,不由朝李钦载投去敬畏的目光。 “天子选择李县伯出使,真是慧眼识珠,您够狠!” 李钦载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再帮我查一个人……” ………… 吐蕃和吐谷浑两国使团都住在凉州城唯一的馆驿里,可以想象馆驿内是怎样的剑拔弩张。 论仲琮入凉州城已三日,三日内两国使团随从在馆驿内共计斗殴十次以上,每次都是拔刀械斗,凉州城成了两国单独开辟的小战场,短短三日又造成了双方十余人伤亡。 在这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刺史府内突然行出一队人马,押着五个垂头丧气伤痕累累的犯人,出了刺史府后直奔馆驿而来。 馆驿早被两国使团包下,两国的随从正站在馆驿门口值守顺便互相瞪视。 平静很快被打破,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走来,还有无数围观的百姓兴奋地跟在后面,馆驿门口的两国使团随从顿觉不对,见这队人马似乎是冲着馆驿来的,于是慌忙转身跑进后院禀报。 李家部曲押着五名犯人,来到馆驿门前站定,部曲的刀鞘狠狠一磕犯人膝盖,五名犯人便跪倒在馆驿门外的空地上。 刘阿四一脸煞气,盯着馆驿内的屏风,久久不出声。 见屏风后模糊闪过两道人影,然后站定不动,刘阿四才暴喝道:“查,日前纵火焚凉州城官仓者,人犯两名已被拿获。” “查,潜伏凉州城意图不轨者三人,已被拿获。” “奉大唐使节令,五人皆斩,明正典刑,正告阖城子民闻之!”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敌人也是朋友 两名吐蕃奸细,三名吐谷浑奸细,跪在馆驿门前一字排开。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五名部曲横刀出鞘面无表情站在犯人身后,刘阿四盯着馆驿内的那扇屏风,屏风后面,两道身影一动不动。 人群围观下,五名伤痕累累的犯人浑身发抖,刘阿四却迟迟不下令开斩,冰冷的目光仍然盯着那扇屏风。 屏风后,论仲琮和弘化公主破天荒地站在一起,两人目光对视仍然充满了仇恨,可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出声。 良久,论仲琮道:“公主殿下,你要出去救下你们的奸细吗?你是大唐公主,你若出面开口,想必能救下的。” 弘化公主冷笑:“你为何不出去?吐蕃不是仗着兵精刀利,动辄叫嚣要与大唐开战么?你若出面,那几名奸细想必李钦载不敢杀了吧?” 论仲琮脸色一沉,怒哼一声。 开什么玩笑,那个年轻的唐国使节根本就是个疯子,他疯起来连使团都敢团灭,会因为他出面求情就不杀奸细? 听着馆驿外的动静,论仲琮冷声道:“李钦载这是杀鸡儆猴,也是为了立威,今日当着我们的面杀了奸细,愈发挫了你我两国使团的锐气,往后再与他谈判,气势完全被他压得死死的。” 弘化公主嗯了一声,道:“不错,你我都讨不到便宜,但大唐已经介入了这场战事,必然要捞足了好处才肯罢手。” 论仲琮微笑看了她一眼。 昨日与她说的话,显然已有了作用,这位公主殿下已对唐国生出了戒备之心,她已认识到吐谷浑的危险境况了。 论仲琮正视她,缓缓道:“那几个奸细无关紧要,死便死了,但接下来的谈判,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弘化公主冷眼瞥着他:“你有办法?” “有,以吐蕃大相和吐谷浑可汗的名义,派人向长安紧急上疏,历数李钦载在凉州城犯下的罪状,并在长安城散布流言,使其朝野非议四起,大唐天子纵然不想换掉使节,只怕也扛不住臣民非议。” “李钦载此人必须换掉,若大唐天子再换一个不那么强势又守规矩的新使节来凉州,你我便不必承受如此大的压力,两国皆受其利。”论仲琮冷静地道。 弘化公主冷哼道:“本宫与你吐蕃是不共戴天之仇人,凭什么听你的?” 论仲琮微笑道:“两国在前方厮杀征战,是为了利益。你我共谋换掉唐使,亦是为了利益,殿下,仇恨不是理由,利益才是永恒的。” “李钦载其人机谋敏锐,心狠手辣,若继续为唐使,你们吐谷浑必然会被唐国和吐蕃瓜分,这是毋庸置疑的,如若换个唐使来,吐谷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弘化公主冷笑道:“大唐换个新使节,你们吐蕃便会退兵?” 论仲琮笑道:“不敢瞒殿下,吐蕃肯定不会退兵的,但你我可以代表各自的国家私下做个交易,只要唐国换了新使节,我愿陈情大相,请大相即止兵戈,至于吐谷浑可汗能留下多少国土,咱们可以谈。” 弘化公主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要你们吐蕃退出吐谷浑全境,还诺曷钵可汗一个完整的吐谷浑。” 论仲琮叹息道:“殿下,你成熟一点,看清现实吧。” 弘化公主一怔,咬着下唇没再吱声。 馆驿外,等候许久的刘阿四终于大喝道:“时辰到,人犯五名,验明正身,斩!” 随着围观人群一声惊呼,接着人群潮水般退去。 五位临时充当刽子手的李家部曲猛地挥落横刀,五颗头颅冲天而起,五具身子软软倒地,仍在不住地抽搐,殷红的鲜血流满了一地。 屏风后,论仲琮和弘化公主浑身寒毛直竖,两两对视,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惊惧。 明知李钦载是为了恐吓和立威,明明已看破了李钦载的用意,可论仲琮和弘化公主还是感到了惊恐,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二人对那位年轻的唐国使节已然产生了敬畏,气势已不知不觉弱了几分。 馆驿外,刘阿四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屏风后的两道人影,冷哼一声,下令部曲收拾好犯人的头颅和遗体,默然无声地离开。 馆驿外的空地上,一地的鲜血已变成了红褐色,深深地渗入沙地泥土中,四周的血腥气经久不散,围观的人群纷纷捂鼻惊惧地绕路而行。 论仲琮和弘化公主从始至终都没露面,仿佛根本不知刚刚有人在馆驿外处决了犯人。 但李钦载行事之强势,如同馆驿外的血腥气一样经久不散,给论仲琮和弘化公主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屏风后站立许久,弘化公主突然道:“依你所言,今夜本宫便向大唐天子上疏参劾李钦载种种罪状恶行,派快马送入长安,我还会给宗亲写信,请他们帮忙劝谏天子,换新使节来凉州。” 论仲琮微笑道:“如此甚好,殿下不妨与我暂时合作一回,战场上的事,交给战场去解决。” 弘化公主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便转身走开。 ………… 凉州刺史府。 李钦载这几日是真有些累了,尽管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儿,可时时刻刻动脑子也很伤身伤神。 冬天的凉州城愈发寒冷,李钦载躲在偏厅,屋子里生了几盆炭火,可还是觉得四面透风,于是将一张波斯毯子包裹全身,总算暖和了一些。 “这该死的天气,居然还有缺心眼的打仗拼命,害我千里迢迢跑来窝在这鬼地方……”李钦载喃喃道。 也不知江南淮南的粮食筹备得怎样了,算算日子,他已来凉州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过得很充实,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李钦载抢这个杀那个,玩得很尽兴。 可是再尽兴,也不如婆娘孩子热炕头呀,李钦载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长安继续颐养天年。 房门轻敲几下,李钦载眼睛一眯,沉声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紫奴穿着一身西域风格浓郁的锦袍走进来,脚踝的铃铛仍然叮当作响。 “主人,奴婢给您烤了一只羊腿,还备了一壶西域葡萄酿,这么冷的天气,主人浅酌少许,暖暖身子吧。”紫奴说着将一个托盘摆在李钦载身旁的矮桌上。 李钦载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托盘,精致的瓷盘上,羊腿正冒着热气,一股香味浓郁扑鼻。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暗藏杀机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美人计走来了…… 李钦载嘴角上扬,笑吟吟地看着紫奴。 异域风情很刺激,身边有个绝色美人不但会跳舞,还知冷知热,服侍周到,服务品质直追前世的会所嫩模,酒杯空了立马给你满上,想抽烟了立马给你点火,想点歌了立马代劳。 除了不会玩骰子,不会搞气氛,其他的都会。 最可贵的是,她连小费都不要。 多好的姑娘,不收为妾室还有天理吗? 李钦载不是渣,他只想给她一个美满的家。 托盘上有一柄小巧的匕首,紫奴握着匕首,小心翼翼地割下一块最嫩的羊腿肉,将它递到李钦载嘴边。 李钦载摇头,笑道:“你烤的,怎能让我独自享受,你先吃一口,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 紫奴一愣,道:“服侍主人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怎敢失礼先吃。” 李钦载微笑道:“没关系,主人让你吃的,你一口,我一口,这样才有情趣嘛,乖,你先吃一口。” 紫奴美眸闪过复杂之色,但还是听话地吃了一口羊肉。 吃完吞下后,紫奴又主动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最后突然眼眶一红,轻泣道:“主人是怀疑奴婢在酒菜里下毒么?” 李钦载深情款款地道:“傻孩子,疑心病咋那么重呢?你可是要被我收为妾室的人,我怎会怀疑你?我相信你是好姑娘,不会害我的。” 紫奴吸了吸鼻子,道:“多谢主人信任,奴婢不会害你的。” 李钦载又叹道:“身边有个女人服侍真好,以前都是一群糙汉子,粗手粗脚的,自从有了你,我的日子过得舒服多了。” 紫奴抿唇一笑,惊鸿一瞥般的笑容艳光四射,绝世佳人一颦一笑都令世间增辉。 “奴婢愿永远服侍主人,主人心情愉悦,奴婢也欢喜。”紫奴垂头含羞道。 李钦载点头,道:“在凉州城这段日子,就由你来服侍我了,我这人虽然不太讲究,但喜欢屋子和衣裳都整洁一点,你没事帮我收拾收拾。” “是。”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去我住的屋子看看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地方,我先打个瞌睡……” 说完李钦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朝紫奴笑了笑。 话说得天衣无缝,紫奴也没多想,于是盈盈一礼,正要告退时,不经意抬头看了看李钦载的笑容,却突然发觉他的笑容不太正常。 说不上哪里不对,可紫奴就是觉得不对。 缓缓退出房门后,紫奴独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李钦载的卧房走去。 李钦载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半仰半躺地瘫在蒲团上,转眼看了看托盘上香气扑鼻的羊腿肉和葡萄酿,终究一口都没吃。 “可惜这么好的羊肉了,啧,浪费啊。”李钦载摇头喃喃道。 ………… 紫奴独自来到李钦载的卧房,屋子里确实有点乱,被褥拧得像一团乱麻,鞋子足衣随处乱扔,换下来的衣裳也扔在地上。 紫奴琼鼻皱了皱,轻哼道:“臭男人……” 没急着收拾屋子,她的目光迅速在屋子里巡弋一遍,然后注意到角落的矮桌上静静地搁着一摞纸。 紫奴悄然走近,俯身仔细看着那摞纸,赫然发现最上面那张纸上画着一支形状古怪的东西,很眼熟。 紫奴脑海里顿时浮现临行前大相禄东赞给她看过的一张图,正是积石山下一千余唐军手里的奇怪兵器。 此刻眼前这张纸上,画的同样也是这件兵器,不同的是,它画得更具体,更生动,紫奴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它是何物。 心跳忍不住加快,胸腔内翻涌着一股狂喜。 禄东赞交代给她的任务,其中之一便是弄到唐军那件奇怪兵器的底细,很显然,它的底细就在眼前,这摞纸一定是关于那件兵器的所有细节和秘方。 如此顺利就完成了任务,紫奴都有点不敢置信。 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紫奴正要将这摞纸拿起来仔细翻阅,手刚伸出一半,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刚才李钦载的那记笑容。 不对!有诈!一切太顺利了。 紫奴眼皮一跳,迅速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盯着矮桌上的那摞纸。 深呼吸几次,紫奴恢复了冷静,再次缓缓上前,蹲在矮桌前仔细观察这摞纸。 许久之后,紫奴终于发现了什么,一双美眸露出惊骇之色。 在那摞纸的上层和下层之间,居然夹了一根长头发,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而那根头发恰好卡在上下之间。 也就是说,只要她刚才动了那摞纸,头发肯定会掉落,如果她没注意的话,这根头发便已将她完全暴露了。 紫奴心中电闪雷鸣,耳朵都嗡嗡作响,绝色脸庞布满了惊骇。 这根头发是肉眼很难辨别的小机关,刚才她若是动了这摞纸,便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所以,那位年轻的唐国使节已经怀疑自己了?还是说,这根头发或许是无意卡在这里的? 满心惊疑,紫奴顿时有些失措,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刚才的情况有多凶险。 果然,唐国的使节确实不是庸碌之辈,能被大唐天子如此信任,代表大唐为使,终归是有几分本事的。 紫奴刚才不察,差点把命丢在此处。 从头到尾悄无声息,小小斗室竟暗藏杀机。唯有紫奴知道自己刚才其实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 后背不知不觉渗出一层冷汗,紫奴立马想到更多。 她进屋子的那一刻,门外是否已设下埋伏?李钦载真的怀疑她了吗?她哪里做得不对而致露出了破绽? 紫奴已没有勇气再去翻看那摞纸,如果它是一道考验她的机关,那么纸上肯定不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此刻脑海里却在不停犹豫挣扎。 刚才那摞纸自己根本没动,机关并未触发,所以自己究竟该马上逃离,还是沉住气留下来,继续等待时机完成禄东赞交代的任务? 李钦载或许已怀疑自己,但肯定只是怀疑,如果真确定了自己有问题,以她区区舞伎的身份,必然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 既然只是怀疑,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仍有机会完成任务。 深呼吸几次,紫奴饱满的胸膛渐渐恢复了平日的起伏节奏。 然后,她开始俯身收拾屋子,从被褥到鞋子足衣,动作娴熟地铺展折叠。 当屋子里恢复了整洁干净后,紫奴打开房门走出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坦然地挺胸直行,回到自己位于后院的卧房。 701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宗亲游说 紫奴匆忙离开后,后院不远处的矮丛里,李钦载和宋森缓缓走了出来。 盯着紫奴离开的方向,李钦载神情若有所思。 宋森一声不吭走进卧房,检查了许久后才出来,走到李钦载面前低声道:“李县伯,那摞纸她没动。” 李钦载嗯了一声。 宋森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此女真的另有所图,咱们大唐的三眼铳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无论她是吐蕃还是吐谷浑派来的,都不应该视而不见才是。” 李钦载平静地道:“也许她发现今日窃取图纸并不是个好时机。” “李县伯,下官这几日派人暗中盯着她,发现她连刺史府的门都没出过,每日除了练舞便是烹羹,与其他的舞伎相处也很自然,似乎并无可疑之处,李县伯是不是弄错了?” 李钦载眼神受伤地看着他:“你不相信我?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 “呃……”宋森眼皮直跳。 这种狗血三角虐恋的台词你为何说得如此流利? “下官当然相信您,那个叫紫奴的舞伎下官会派人继续盯着她,直到她露出破绽为止。” “馆驿那里也派人盯着,那里才是重点,两国使团肯定会搞事。” “李县伯放心,馆驿里的伙计有一半已换上了百骑司所属,天天盯着他们呢。” ………… 长安城,太极宫。 江夏王李道宗之子李景恒站在宫门外久久徘徊,犹豫不定。 昨日两骑快马入京,其中一骑携弘化公主书信,投递李景恒府上,信中言辞切切,涕零如雨,通篇都是在倾诉天子使节李钦载在凉州城如何欺凌抢掠,横行霸道。 吐谷浑可汗与王后夫妻被欺负得敢怒不敢言,想来自己本是大唐公主的身份,当今天子的姐姐,却被小小的县伯欺辱,夫妻俩夜深人静之时想到时运乖舛,于是抱头痛哭不已云云。 通篇告状兼卖惨,总之那位天子使节李钦载在凉州罪大恶极,简直天怒人怨,凉州官民和睦邻吐谷浑皆被他欺凌。 不仅多次派兵抢掠屠戮吐谷浑部落,还对她这位大唐公主动辄呵斥教训,目中无人骄横至极。 李景恒是已故江夏王李道宗之长子,说起李道宗,可是一位大人物,他与李世民是堂兄弟,正经的皇室宗亲,爵封江夏王,后来被房遗爱与高阳公主谋反案所牵连,被除爵流放,死于路途中。 李道宗在世时持身颇正,当初被卷入房遗爱谋反案,纯粹是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与他有仇怨,借机报复而已。 长孙无忌倒下后,武后被册为皇后,这几年武后渐渐坐稳了位置,朝中已有风声,说是要恢复李道宗的爵位,作为李道宗的长子,恢复的爵位自然要落实到李景恒身上。 所以江夏王一脉这两年的家业渐有兴复之势,只要家族子弟不犯什么大错,家业基本还是能够重振的。 所以此刻李景恒站在宫门前很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帮弘化公主说话,面见李治参劾李钦载。 弘化公主是李世民的女儿,在被送出去和亲以前,与江夏王一脉的关系很深,大家都是宗亲,幼年时也常一起顽耍。 李景恒与弘化公主自幼便一起读书识字,弘化公主年纪比李景恒大,和亲之前这位姐姐常带着他满长安转悠,姐弟之情颇深。 李道宗当年被卷入谋反案时,远在吐谷浑的弘化公主也向长安上疏,为李道宗辩白求情。 这些都是情分,情分应该有来有往。所以当弘化公主受了委屈,李景恒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站立宫门许久,李景恒终于还是一咬牙,决定进宫面君。 当宦官领着李景恒走进安仁殿,殿内李治正翻阅着奏疏,此刻的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李景恒行臣礼,李治这才回神,朝李景恒笑了笑,道:“堂弟久不来看朕,今日倒是稀罕。” 李景恒垂头道:“待罪之臣,羞见天颜。” 李治一愣,随即笑道:“不必如此,当年的事,朝中已有了说法,尔父冤也,当昭雪重见天日了,你家的爵位朕也会还给你。” 李景恒眼眶一红,跪地道:“臣代亡父多谢陛下,臣不求复爵,只求父王之冤能被陛下知晓,臣愿已足。” 李治垂睑叹息,自从登基以来,为了与关陇集团抗衡,他做了许多违心的事,当年处置李道宗时,难道李治不知道李道宗冤枉?他甚至比李道宗更清楚事情的真相。 但为了稳住长孙无忌,李治还是将李道宗除爵流放,因为这是血淋淋的政治,政治必然有代价,也必然会有弃子。 如今长孙无忌终于倒了,可李道宗终究没能等来平反昭雪的那一天,朝中关陇集团的势力仍存,哪怕现在给江夏王恢复爵位,李治也要谋而后动。 从血缘上论,李治与李景恒也算是堂兄弟了,尽管这些年种种恩怨,这对堂兄弟的感情已生分了许多。 二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后,李景恒才道出今日进宫的来意。 按照弘化公主信上所述,李景恒将李钦载在凉州城的罪过一桩桩数落出来。 李治开始时还颇有耐心地听着,结果李景恒越说越多,言辞越来越有锋芒,李治的表情也变化了。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但还是很有涵养地让李景恒说完。 李景恒当然也不是愣头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李治的脸色,见他眼神渐渐冰冷,李景恒心头咯噔一下,情知不妙。 很显然,今日这番话天子并不喜欢听。 对于一个还在等待朝廷恢复爵位和待遇的人来说, 今日李景恒根本就不该来。 于是已经历数李钦载大半罪状的李景恒突然住嘴了,伏地道:“陛下,臣不过是道听途说,向陛下陈情风闻而已,请陛下莫介意。” 李治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脸上出现了笑容。 “景恒,你可知今日你是第几个来游说朕的宗亲?” 李景恒吃惊地道:“今日还有别的宗亲……” 李治笑道:“没错,都是来游说朕换使节的,都是历数李钦载的罪状的,哈哈,远在天边的李钦载,竟劳动长安城如此多的宗亲参劾数落,倒也算是一桩殊荣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英君能臣 事情并不奇怪,弘化公主请人帮忙不止求了李景恒这一家,想必当年有点交情的皇室宗亲都递了书信。 撒网捕鱼,有一个算一个,弘化公主很有渣女体质。 于是从早上开始,皇室宗亲如同进了副本似的,有的单排,有的组队,一个接一个进宫刷boss。 李治挨个召见他们,能一直心平气和分别跟他们聊,实在已算得上涵养惊人了。 然而听宗亲们说得越多,李治的思路便越清晰。 事非寻常即有妖,今日宗亲组团进宫不是偶然,肯定是有人背后发力了。 “是谁让你进宫参劾李钦载的?景恒,你告诉朕实话。”李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李景恒犹豫许久,方才低声道:“臣昨夜收到了弘化公主的信,信里数落李钦载罪状多款,臣与弘化公主自幼相益,实在不忍拒绝……” 李治点了点头:“今早朕也收到了一封书信和一道奏疏,分别是吐蕃大相禄东赞和弘化公主的,他们在书信和奏疏中的说法与你今日所言一致,都是参劾李钦载。” 说着李治突然笑了:“也不知李景初在凉州城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而致吐蕃吐谷浑两国皆向朕参劾诉苦,想来李景初做的事必不简单……” 听着李治如此亲昵的语气,李景恒愈发觉得今日进宫的决定很不明智。 天子对李钦载的宠信已无以复加,自己居然跑来告状,似乎有点自讨没趣的味道了。 见李景恒神情犹疑,李治淡淡地道:“景恒,你一直在长安,数千里之外的凉州城发生了什么,李钦载究竟做了甚么,你是如何知道的?仅凭弘化公主一人之言,便进宫来参劾李钦载,不觉得太鲁莽了吗?” 李景恒顿时冒出了冷汗,垂头道:“陛下,臣知错了。臣不该只顾及情分而罔顾事实。” 李治语气稍微重了一些,道:“你确实错了,李钦载是朕遣去调停两国战争的使节,他在凉州城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对大唐的忠诚。” “我们远隔千里,帮不了他的忙也就罢了,切不可在他背后捅刀子,此举岂不令忠臣心寒?” 李景恒愈发冷汗潸潸,不住地伏地请罪。 李治身子微微前倾,道:“你可知李钦载究竟在凉州城做了什么?” “臣不知。” 李治从案头取过一本奏疏,道:“此为李钦载给朕送来的奏疏,他赴任凉州的路上便被吐蕃派人行刺,这才有了屠戮吐蕃使团之举,此举是为报复吐蕃,立我国威。” “后来派兵抢掠吐谷浑也好,在积石山教训吐蕃军队也好,与两国使节针锋相对也好,皆是为了大唐而谋动,可以说,李钦载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正当应分的,绝无不妥之处,换了朕是他,也会这么干。” 说着李治微笑道:“李钦载做了这些,吐蕃与吐谷浑之战,我大唐已强势介入,并已在两国间狠狠立威,如今的吐蕃和吐谷浑已不得不忌惮大唐的介入,对李钦载这位大唐使节更是敬畏又嫉恨。” “这才有了两国使节一同参劾李钦载,请朕更换使节的恳求。” “哈哈,越是如此,说明李钦载的存在越有必要,朕就是要让他站住脚,为大唐谋得万世之地,这个天子使节,舍景初其谁?” 盯着李景恒大汗淋漓的脸,李治缓缓道:“李钦载在边城为朕和大唐出生入死殚精竭虑,景恒何忍在背后掣肘,而令亲者痛,仇者快?” “你回去吧,朕今日这些话,不仅说给你听,也说给那些宗亲听,希望你是最后一个进宫参劾李钦载的人。” “弘化公主,她的心已经长偏了,亲情与社稷孰轻孰重,景恒当有取舍。” 看着李景恒惶恐告罪离开,李治的眉头再次紧锁。 江南淮南道的粮食筹集并不顺利,如今已是冬天,北方旱情的后果渐渐呈现,南方许多州县的官仓粮食大部分已运往北方赈济。 大唐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筹齐一场战争所用的粮食,其实非常艰难。 李治不知道李钦载在凉州城撑得多辛苦,但他知道,李钦载必须继续硬撑下去,为筹齐粮草争取更多的时间。 ………… 长安的消息,首先是百骑司送来的。 百骑司在传递消息这方面,途径和方式比吐蕃和吐谷浑快了一步。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得到消息之后,宋森便匆匆进刺史府求见李钦载。 李钦载看到纸面上的寥寥数语后,顿时气坏了。 “参劾我?这俩货好意思参劾我?”李钦载暴跳如雷,气得在屋子里不停踱步。 宋森急忙安抚道:“李县伯息怒,陛下英明,并未听信谗言,李县伯与陛下之间的信任,实在让下官惊羡不已。” 李钦载哼了哼:“我还巴不得陛下听信谗言把我调回长安呢,以为我乐意在这破城里待着咋?在家里搂着婆娘揍孩子不香吗?” 说着李钦载黯然叹息:“老宋啊,你说人心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我对论仲琮和弘化公主够客气了吧?没刨他们的祖坟也没占他们便宜。” “可他们呢?这头跟我虚情假意地谈着,转脸便送信去长安参劾我,请天子更换使节,还罗织如此多的罪状,你说说,我有那么恶贯满盈吗?” 宋森为难地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做人还是诚实一点,于是低声道:“呃,李县伯,两国使节说您屠戮吐蕃使团,抢掠吐谷浑部落,贩卖吐谷浑少女等等,这些事……您确实干过。” 李钦载一愣,望向宋森的眼神渐渐不善:“老宋,你怕是很久没尝过长安城纨绔嚣张起来是啥味道了。” 宋森一惊,急忙道:“李县伯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不管您对两国干了什么,皆是出于对大唐和天子的一片忠心,下官愿附骥尾,攀鸿翮,欣然景从之。” 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宋森。 “百骑司在馆驿里不是布置了眼线吗?把这个东西下到两国使团的饭食里。” 宋森接过,下意识道:“这是……” 李钦载正色道:“我观两国使节心术不正,这包名为‘正心镇邪药’,帮他们治治病,顺便加个状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食物中毒 凉州城的物产颇为贫瘠,这里并不适合耕种,城外附近下辖的乡县只种有少量的黍米和麦子。 商业上,这座城也并不被来往的商人们所青睐,如果选择交易或中转,商人们大多会选择大唐与西域之间的玉门关和肃州,如果想要赚取最大的利润,商人们会选择去长安。 于是凉州城无论农业还是商业,都是非常贫乏的,城中的粮食等必需品只能用牛羊与邻城交换,或是与商人兑换。 紫奴正蹲在刺史府的后厨院子里,细心地洗刷一把菠菜。 菠菜原名波斯菜,最早是从波斯传到世界各地的,贞观二十一年,泥婆罗围国(尼泊尔)向太宗敬献菠菜种子,大唐从此广泛种植。 紫奴手里的菠菜是从城里商人的手中换来的,冬天的绿菜很稀少,一把菠菜比羊肉贵多了。 如今的紫奴已不仅仅是舞伎,她还是照顾李钦载起居的丫鬟。 寒冷的冬天,为他煮一把菠菜,解一下最近顿顿吃肉的油腻,想必更能讨这位唐国使节的欢心吧。 令她遗憾的是,李钦载自从买下她后,无论她有意无意地诱惑,他却不为所动,仿佛一位戒决女色的得道高僧,对她的诱惑视而不见。 想想也难怪,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昨日她没动屋子里的那摞纸,算是逃过一劫。 但李钦载对她的怀疑仍未打消,这个时候紫奴只能小心又小心,万万不敢做出任何引人怀疑的举动。 埋头洗着菠菜的时候,一名大腹便便的贩夫走入后厨院子,将半扇羊肉扔在她脚下,紫奴赫然抬头,贩夫却咧嘴一笑。 “姑娘,刺史府派员采买,从小人这里买了羊肉,钱货两清了哈。” 紫奴看了贩夫一眼,美丽的紫瞳微微露出惊慌之色,忐忑地左右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你找死吗?混进刺史府意欲何为?” 贩夫是她的熟人,正是当日扮作胡商卖掉她和一群舞伎的那人,今日的他脸上粘了一把络腮大胡子,头戴羊角毡帽,衣裳也是破破烂烂,身上还散发出一股牲畜的血腥气,像极了一名屠夫。 贩夫蹲下身,装作清洗羊肉的样子,一边忙碌一边低声道:“大相已派人来询问,唐军那件新兵器的底细可曾得到?” 紫奴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唐国使节已怀疑我了,我要洗脱嫌疑,最近不宜动手。” 贩夫皱眉道:“大相那头可催得紧,大军窝在积石山外不敢寸进,大相说必须尽快拿到那件兵器的底细,他才好继续发动大军,吞下吐谷浑。” 紫奴轻叹道:“那位唐国使节比我想象中难缠,这几日我也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被他怀疑了。大相短期内若想得到新兵器的底细,刺史府这里怕是很难获取……” “那该如何?” 紫奴想了想,道:“那件新兵器已装备了一千余唐军将士,这一千余将士其中一半拱卫刺史府,另一半在凉州城外扎营,我们不妨谋画一番,从这些将士手中偷得几件新兵器……” 贩夫苦涩地道:“我等潜伏在城里的兄弟不过数十,如何能从戒备森严的大营中窃取新兵器?” 紫奴沉默片刻,道:“这两日我试试,若能遇到落单的唐军最好。” ………… 住着两国使团的凉州城馆驿发生了一件大事。 吐蕃使团的使节和随从护卫全都食物中毒了。 今日用过午饭后,吐蕃使团成员便觉得肚子痛,痛如刀绞,窜稀,几十号人哭着喊着抢茅厕,没抢到茅厕的仓惶跑到后院无人处自行解决。 窜完一轮又一轮,不到一个时辰,吐蕃使团全员腿软,走路两腿打摆子,一个个脸色也苍白得厉害,有几个体质弱的甚至昏迷过去。 吐蕃使团窜稀拉得天昏地暗,诡异的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吐谷浑使团却毫发无伤,一个个精神百倍,聚在后院围观吐蕃使团窜稀,每从茅厕里走出一人,吐谷浑使团的随从们便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吐蕃使团的人怒视吐谷浑使团的随从们,双方在后院开始对骂,指责吐谷浑卑鄙无耻,竟然在饭食里下毒。 这就解释不清了。 大家同吃同住,吐蕃使团全员中毒,吐谷浑却毫发无伤,再加上两国的宿仇,入凉州城后双方经常械斗,互相都打死过人。 如今吐蕃使团中了毒,吐谷浑使团没事,凶手还能是谁?没悬念了。 吐谷浑使团辩无可辩,索性不解释了。 幸好由于李钦载这位唐国使节的威望甚重,两国使团对骂归对骂,倒也不敢动手了,不然以吐蕃使团此时的体力和状态,又得迎来一波团灭。 快天黑时,得到消息的李钦载匆匆来到馆驿,见到脸色苍白的论仲琮和一脸幸灾乐祸的弘化公主,李钦载不由大惊。 “吐蕃贵使怎么了?吃脏东西了?”李钦载关切地问道。 论仲琮打起精神,眼眶一红,哽咽道:“贵使来得正好,还请贵使为吐蕃主持公道,吐谷浑使团卑鄙无耻,竟在饭食中下毒,我使团上下一时不察,竟着了他们的道儿,此地是凉州城,请唐国贵使为吐蕃声张正义。” 弘化公主大怒道:“本宫是大唐公主,怎屑于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论仲琮,莫以为你是吐蕃使节便可随意污蔑,本宫杀你如杀一狗尔,用得着下毒吗?” 李钦载温言道:“公主殿下息怒,吐蕃贵使息怒,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以公主之尊, 想必不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吧?” 弘化公主一愣,指着李钦载大怒道:“李钦载,你刚才犹豫了?你犹豫了!难道连你也以为是本宫做的?” “下官万不敢有此意,只不过……”李钦载为难地道:“同住一家馆驿内,吐蕃使团全员中毒,吐谷浑使团却浑然无事,公主殿下,下官实不知如何帮你解释呀。” 弘化公主怒道:“本宫以我李唐世代祖先之名发誓,吐蕃使团之毒绝非本宫或吐谷浑使团所为。” 李钦载叹了口气,真该让爷爷李勣来旁观一下,平日老说他动辄拿自家祖宗先人发誓,是不肖子孙。 人家皇室也有一个不肖的呢,院子里仨使节,其中俩混蛋,难不成使节这个职业专门为混蛋量身打造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杀机暗伏 下毒的事弘化公主解释不清,李钦载在一旁和稀泥。 窜得两腿发软的吐蕃使团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却纷纷有气无力地叫嚣着要报仇,吐谷浑使团则针锋相对地嘲笑,有胆现在就出去单挑啊…… 馆驿一片混乱,论仲琮无力地半瘫在院子中间的蒲团上,愤怒地盯着弘化公主。 弘化公主倒有点意思,她浑然无视论仲琮愤怒的眼神,反而目光冰冷地瞪着李钦载。 三人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 李钦载和了半天稀泥,捕捉到弘化公主不善的目光,顿时心虚地扭过头去。 事情的逻辑其实很简单。 吐蕃怀疑吐谷浑下了毒,吐谷浑下没下毒弘化公主最清楚,既然不是吐谷浑干的,那么凉州城里仅剩的嫌疑人当然就是李钦载。 这货又特么不当人了,又一次在两国之间挑起了事端。 大唐天子怎就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当使节?看看他把三国搞得鸡飞狗跳的,简直是一根搅屎棍,只要发现表面的屎快干了,立马便搅和一番,让这坨屎重新散发恶臭。 事实证明,拿自己的祖宗先人发誓也不管用,吐蕃人可能不信这一套。 论仲琮仍然一脸愤怒地瞪着弘化公主,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她:“做事如此下作,也亏得好意思说是大唐公主,今日你对我吐蕃使团下毒,来日我必有报答。” 弘化公主大怒,正要拍桉而起,然而论仲琮突然脸色一白,捂着肚子颤声道:“不好,又来了!” 说着论仲琮起身,踉踉跄跄朝茅厕奔去。 茅厕的门紧闭,论仲琮不管那么多,这个时候权力发挥了作用,有权力的人,蹲茅厕都能享受不排队的vip待遇。 一脚踹开茅厕门,论仲琮将里面一个窜稀正欢的吐蕃随从硬生生拽了出来,自己飞快钻了进去,光着腚的随从一边惨叫一边连滚带爬跑远。 院子里,亲眼见识这不堪一幕的李钦载和弘化公主非常默契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弘化公主转眼一瞥,冷冷道:“李钦载,是你干的,对不对?” 李钦载一头雾水:“殿下所言何意?下官听不懂。” “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不要装了。吐谷浑没干过,那就只有你了。” 李钦载震惊了:“殿下竟怀疑是我下的毒?” “不然呢?” “吐蕃使团水土不服,不可以吗?” “骗鬼呢,有意思吗?” 李钦载打死不承认:“大唐正为出兵帮助吐谷浑退敌而筹集粮草,殿下竟然污蔑大唐使节,岂不令人寒心?” 弘化公主一滞,倒不是觉得冤枉了李钦载,而是他的话让她不得不有了顾忌,若大唐真愿出兵,为了这点小事与李钦载交恶实在不划算。 李钦载深情地道:“殿下,大唐与吐谷浑可是盟友,殿下这般污蔑好人,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说不定是吐蕃使团自己下的毒呢,为的就是离间你我两国关系,殿下不可上当啊。” 弘化公主冷哼一声,道:“李钦载,事实真相你我心里有数,本宫不多说了,但愿大唐真能出兵帮吐谷浑退敌。” “殿下放心,马上就快筹齐粮草了。” 扭头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茅厕方向,李钦载嘴角上扬,向弘化公主告辞。 ………… 入夜,馆驿内两国使团各自的院落都亮着灯。 窜稀窜得奄奄一息的论仲琮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在烛光的照映下愈发吓人,像盂兰盆节流窜到阳间吃元宝香烛的鬼。 “凉州城这地方邪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我实不知能否活着见到大相……”论仲琮呢喃道。 屋子里还有一位吐蕃人,是论仲琮的心腹随从。 努力支起身子,随从急忙将他扶坐起来。 论仲琮虚弱地喘着粗气,道:“我们吐蕃使团进了凉州城,处处陷入被动,时刻被人暗算,这样的情况不能继续下去了,唐国也好,吐谷浑也好,皆非良善之辈,看看我们使团今日的下场便知……” 随从低声道:“您先养好身子,与唐国和吐谷浑的谈判还没谈出结果呢。” “在这凉州城里,我为鱼肉,他为刀俎,能谈出什么结果?”论仲琮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厉色,道:“我等必须求变,若不变,则为死局。” “唐国也觊觎吐谷浑这片土地,吐蕃与唐国必有一战,所谓使团谈判其实都只是做个样子,既如此,不如我来做这个变局之人!” 随从惊道:“您打算做什么?” 论仲琮脸颊抽搐几下,低声道:“我读过中原的圣贤书,曾闻汉朝班超出使西域鄯善国之所为。” “当时鄯善国里不但有汉朝使节, 也有匈奴使节,班超率使团半夜斩了匈奴使团,彻底断了鄯善国主的念头,从此不得不归附汉朝天子。” “今日凉州城之局面,与当年的鄯善国何等相似。” 随从眼皮一跳,惶然道:“您的意思是,效彷汉朝班超,击杀吐谷浑使团?” 论仲琮摇头,缓缓道:“不,我要击杀的是唐国使团,杀李钦载!” 随从惊道:“为何杀唐使?唐国天子若震怒……” 论仲琮摇头道:“李钦载必须死,我已收到消息,唐国天子收到吐蕃和吐谷浑的参劾,却不为所动,并无更换唐使的打算,李钦载此人留在凉州城,他的破坏力只会越来越大……” “今日馆驿下毒之事,恐非吐谷浑所为,多半是李钦载搞的鬼,此人必须除掉,唐国天子震怒又何妨?今年唐国北方干旱,粮草不济,没有出兵之力,吐蕃当趁此机会杀唐使,然后拿下吐谷浑最后一寸土地。” “吐谷浑若全境被占,待到唐国有力出兵时,一切都晚了,吐谷浑已在我吐蕃的掌握之下,唐国岂奈我何?” 随从低声道:“可是……咱们使团兵力薄弱,也无法击杀唐使呀,您别忘了,唐使麾下还有一千余唐军,他们手中的奇怪兵器可是连大相都不得不忌惮的。” 论仲琮冷笑道:“用计而已,将李钦载引出刺史府,半路击杀,一着得手我们便马上撤出凉州城,让他麾下的唐军无法反应。” 加入书签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541章 不谋而合 第541章 不谋而合 馆驿的另一个院落里,吐谷浑使团也在屋子里秘谈。 弘化公主面沉如水,盯着面前一盏烛火,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杀意,也不知这杀意是冲着吐蕃还是李钦载。 一名头上结满小辫的魁梧随从单膝跪在她面前,垂头道:“王后,今日吐蕃被下毒之事,咱们吐谷浑是被人嫁祸了,末将问遍了使团上下,没人做过。” 弘化公主冷哼道:“本宫知道,用你说?” 随从声音沙哑地道:“吐谷浑不能受此冤屈!” 弘化公主冷眼瞥着他:“此地是凉州城,大唐的地方,你待如何?” “大唐的地方也该讲道理,我们应与唐国使节说清楚,不能任由吐蕃贼四处污蔑我们。” 弘化公主冷笑:“跟唐国使节讲道理?他是讲道理的人吗?李钦载此人,行事狠辣,不讲规矩,天子任他为使,倒是慧眼识珠。” 随从憋屈地道:“我们欲求唐国出兵,只能忍了。或许过不了多久……” 弘化公主摇头:“本宫已得长安快马报信,我和吐谷浑参劾李钦载的奏疏被天子否了,李钦载仍是唐国使节,只要西北战事不平,他这个使节便会一直当下去。” 随从气道:“那李钦载做事如此跋扈,对王后殿下您也殊无敬意,这样的人,唐国天子怎会如此信任他?” “他有他的本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话,如今的两国之战,大唐已强势介入进来。” “吐蕃和吐谷浑无论哪一方都不敢忽视李钦载这个使节的存在,能在短短月余时间便达到如此效果,此人终究是有几分本事的。” “王后,照这位唐使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乐意让唐国出兵助我们退敌,如今积石山两军对峙,可谁也料不到吐蕃何时会发起进攻,吐谷浑不能再退了。” 弘化公主冷冷道:“本宫知道,所以必须想办法,逼大唐出兵,李钦载这位唐使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自己想出路。” 随从颓然道:“前方节节败退,唐国迟迟不出兵,吐谷浑还有何出路?” 弘化公主沉默,眼眸里满是阴沉。 良久,桌案上的烛火迸出一个极小的火花,弘化公主终于开口了,眼神里满满的自信。 “本宫幼时熟读史书,汉朝时有一位名叫班超的人,代汉天子出使西域,入鄯善国时,发现匈奴使团也在其国,班超率使团半夜击杀匈奴使团,逼使鄯善国主不得不归附汉天子……” 随从惊疑地看着她:“王后的意思是……” 弘化公主咬牙道:“我欲效法班超!” “击杀吐蕃使团?” “不,击杀李钦载,事后嫁祸吐蕃使团,以我大唐公主的身份,大唐天子必信我,唐使被杀,天子必然震怒,就算不想出兵,也不得不出兵了,咱们吐谷浑就有救了。” 随从惊道:“可……李钦载麾下千余部将,他们的兵器太可怕,我们如何得手?” “他难道将千余部将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吗?用计骗他出刺史府,我们扮作吐蕃使团的模样半路击之,一击得手便撤,我留在馆驿与论仲琮周旋,击杀唐使的罪名,他们必须给我担了!” ………… 中午起床,李钦载目光呆滞,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 最近有点憔悴,皮肤也有些粗糙了,是没睡够吗? 自己的睡眠时间一直充足,再睡就植物人了…… 紫奴站在李钦载身后,手里一把犀角梳子,正在细心为他梳头。 这几日紫奴的心情一直很忐忑,李钦载怀疑她的事像悬在她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然而李钦载的表现却毫无变化,仍如刚认识她的时候一般平常自然,平日里调戏几句,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流氓话,眼珠子也不老实,在她身上打量来去。 那是纯粹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曾几度她以为自己的容貌身段已将他诱惑住了,谁知一转脸他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三番五次之后,李钦载没被紫奴迷惑,但她却已深深陷进去了,紫奴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她很清楚男人看到自己后基本都是神魂颠倒。 当初在吐蕃时,无数王公贵子对自己痴情难舍,入夜后的窗格下常有年轻的王孙公子深情歌唱,表白爱意。 李钦载是唯一的例外,紫奴心中既有对李钦载的佩服,也有几分不服气。 她已是他私人买下的舞伎,就算对她有怀疑,也可以把她吃了再怀疑,两者完全不耽误嘛。 心神不宁的紫奴梳头的动作不自觉地多用了点力,李钦载嘶地一声,紫奴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道:“奴婢手重了,主人恕罪。” 李钦载扭头看了她一眼,道:“男人的头发很宝贵,中年以后每一根更是价值连城,请你务必善待。” 紫奴嘴角一勾,忍笑道:“是,奴婢会小心的。” 见李钦载的眼睛仍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紫奴小心地问道:“主人今日为何频频顾镜?” 李钦载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幽幽道:“不知为何,我见今日的自己宛如一个纯纯的大冤种……” 紫奴不知是做戏还是真心,脸蛋儿竟红了,低声道:“主人年轻又英俊,在奴婢的家乡西域,不知有多少美丽的女子会为主人痴情难寐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知道自己年轻又英俊,长安城里多少未婚已婚的女子半夜想我时,双腿都紧紧夹着枕头……” 突然扭头看着紫奴,李钦载认真地问道:“伱睡觉时有没有夹枕头?” 紫奴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半天,才红着脸道:“奴婢……有,有吧。” “回头让画师给我画个像,贴在枕头上,争取让你夹得舒服点,夹我的时候注意尺度,不要过分。”李钦载淡淡地道。 “呃,多,多谢主人。”紫奴感觉自己的思想已完全被他牵着走了。 良久,李钦载突然道:“你果真是西域人?” 紫奴一惊,急忙道:“是,奴婢生于西域车师国,自幼家贫,被卖予富贵人家,精习舞艺。” 正文 第542章 创意撞车了 第542章 创意撞车了 发现奸细其实不需要各种情报和线索,有时候只要与她相处一阵子,很多破绽便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李钦载眼里的紫奴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许多破绽,只是她自己未曾发觉。 当初胡商主动登门卖舞伎,便已是一个大破绽了。 以紫奴如此绝色的容貌身段,若卖去长安一定能卖个不可思议的高价,李钦载太清楚长安城那帮纨绔混账的德行了。 可胡商却偏偏要在凉州城把她卖掉,而且讨价还价时特别痛快,非常随和地妥协让步。 当时李钦载心中便起疑了,这般绝色的舞伎,三十贯的价钱几乎等于白送,这就很不正常了。 不如当面直接说,我想送个女奸细到你身边图谋不轨,你看着办,这样至少还能感受到敌人对自己的尊重。 可惜的是,数日前李钦载在屋子里悄悄设下圈套,紫奴却没上当,显然这位女奸细比自己想象中聪明。 所以,这个女奸细到底想要什么? 李钦载如果再年轻一点,一定会觉得她只是纯粹垂涎自己年轻健壮的身子,为了得到他,而不惜代价接近他。 这么想虽然不大切实际,可是……爽啊。 “紫奴,我屋子又乱了,回头给我收拾一下。”李钦载吩咐道。 紫奴手一抖,顿时浮起不知该气愤还是该惶恐的表情。 又来?所以又打算设个套让我钻是吗? 脚步声匆匆传来,刘阿四在门外道:“五少郎,吐蕃使节论仲琮今夜在凉州城的阳关楼宴请您。” 李钦载一愣:“宴请?” 眼睛眨了眨,李钦载思索论仲琮宴请自己的目的。 谁知片刻后,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老魏在门外道:“五少郎,吐谷浑弘化公主今夜在阳关楼宴请您。” 李钦载半晌没说话。 “这俩货到底想干啥?”李钦载喃喃道。 难不成昨日下药的事暴露了,他们想报复回来?这就过分了,我可以对你们下药,伱们怎能对我下药? 就不怕我疯起来再灭两个使团? “告诉他们,我今夜会赴宴。”李钦载扬声道。 头发已梳好,紫奴灵巧的双手给他编了一个形状完美的发髻,插上一支玉簪后,再给他戴上黑纱璞帽。 李钦载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李钦载离开很久,紫奴的眼中渐渐露出深思之色。 “今夜他要赴宴,似乎……是个好机会。” ………… 刚到掌灯时分,李钦载领着十几名部曲出了门。 正如弘化公主所说,李钦载不可能将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通常出门只需带十几名部曲就够了。 李钦载出门没骑马,凉州城不大,今晚被宴请的那座酒楼很近,算是凉州城唯一一家上档次的酒楼了。 刘阿四和老魏一左一右护侍在身边,二人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左右张望。 李钦载笑道:“不必如此紧张,这里是大唐的城池,该紧张的该是两国使团。” 刘阿四低声道:“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小人看那两国使节都不是良善之辈,也许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李钦载望向老魏:“你有没有啥不对劲的感觉?” 老魏一愣:“没有。” 李钦载笑道:“你看,老魏都没觉得不对劲,说明今晚是个非常正常的夜晚,吃吃喝喝之后拍屁股走人便是了。” 老魏急忙道:“小人可不敢担保,刘头儿说得对,还是小心为上。” 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他:“老魏啊,听说你最近过得很惬意,凉州城里的几处暗门子你都光顾过了?一把年纪了,保重身体啊。” 老魏咧嘴一笑:“主要是想宋寡妇了,却久不得见,相思成疾,找几个婆娘舒缓一下相思之苦,小人向来是专情的。” 李钦载目瞪口呆:“这理由……实在是渣出新境界了,回头我得找纸笔记录下来。” 刘阿四在旁边哼了一声,道:“老魏的本事我是佩服的,但找婆娘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五少郎您是不知道老魏找的都是些啥。” “那些做皮肉买卖的婆娘,有的貌丑如猪,有的满脸麻子,还有个力拔山兮的,老魏那晚整个人被她举起来吊在房梁上,老命差点交代了……”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老魏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钦佩:“一把年纪了,挺会玩的啊,举起来吊房梁上是个啥玩法?还请不吝赐教。” 李钦载虚心求教的态度令老魏脸上愈发挂不住,冷哼道:“刘头儿,你玩得也不差呀,听说你跟一个卖绸布的婆娘眉来眼去的,人家可是有夫君的,你可莫惹出麻烦来。” 李钦载再次将钦佩的眼神投向刘阿四。 良久,李钦载缓缓道:“我算看出来了,两位都是身怀绝技之辈,当我的部曲实在委屈两位了,以你们的体质,应该被浸猪笼才对。” 现在李钦载终于发现,来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彻底放飞自我的不仅是他,身边这些家伙都放飞了。 思来想去,自己这个身份最高的,生活方面反而保守多了。 要不……回去就把那个女奸细办了? ………… 刺史府通往阳关楼有一条必经之路,这条路很狭窄,两边都是围墙,围墙内种满了树,入夜后这条路一片漆黑,还有树影婆娑沙沙作响,犹为吓人。 今夜吐蕃使团近百人便埋伏在围墙后,静静地等待李钦载路过。 不得不说,吐蕃使团干这种活儿还是很熟练的,时间地点都选得绝妙。就连他们此刻的穿着,也是换了一番模样,全换成了吐谷浑使团武士的样子,羊皮袍加羊角毡帽。 显然吐蕃打算行刺成功后,将黑锅扔给吐谷浑使团。 李钦载刚出刺史府的门,便有斥候飞快回报,吐蕃使团的武士们也都知道,李钦载今夜出门只带了十几名部曲。 吐蕃使团近百人埋伏,出其不意,攻击不备,又是人多势众,胜算很高。 李钦载若死,如今三国对峙僵持的局面便打开了。 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近百名吐蕃武士悄无声息地站在围墙外,每个人屏住呼吸,等待动手的那一刻。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有些不耐,按照李钦载的脚程算,这会儿也快到了。 围墙内那条漆黑的路毫无动静,吐蕃武士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地爬上围墙,身子半趴在墙头,朝道路的尽头望去。 道路尽头空荡且漆黑,李钦载仍没来。 不急,既然他已出了门,必然会走这条路。 吐蕃武士正打算下来继续等待,不经意抬头一瞥,接着倒吸一口凉气,两眼惊恐地睁大。 围墙的另一头,一名穿着吐蕃使团衣裳的汉子正趴在对面围墙上,和他一样巴巴地看着道路的尽头。 两人的目光隔着两道围墙相遇,彼此都大吃一惊,脸色迅速铁青。 “狗贼!尔等意欲何为!”吐蕃武士厉声喝道。 正文 第543章 火并 第543章 火并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两道围墙上,趴着两伙人,还都是熟人,每天住在同一个馆驿里,彼此脸上几颗青春痘都数得清清楚楚。 吐蕃人穿着吐谷浑的衣裳,吐谷浑人穿着吐蕃的衣裳,穿着吐蕃衣裳的吐谷浑人骂穿着吐谷浑衣裳的吐蕃人,穿着吐谷浑衣裳的吐蕃人要打穿着吐蕃衣裳的吐谷浑人…… 场面很简单,说起来很复杂。 漆黑的夜色里,两个趴在墙头上的武士两两对视,像一对双向奔赴的情侣,眼里的深情款款连夜色都快被融化。 “不要脸!你们想干什么?”吐蕃人指着对面墙头上的吐谷浑人气急败坏地骂道。 吐谷浑人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卑鄙狗贼,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贼子,你们想做什么,以为我不知吗?” 吐蕃贼子大怒:“彼此彼此,你们的鬼伎俩一样龌龊卑鄙。” 吐谷浑武士怒道:“伱们还穿着我吐谷浑的衣裳,想嫁祸于人,无耻之极!” “你们穿的何尝不是吐蕃的衣裳!” 两人对骂半天,发现谁也占不到便宜。 因为彼此的动机都是一样的无耻,实在难分伯仲。 两人对骂许久,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矮下身,回到围墙下。 “快派人去馆驿,向王后报信,事有变,卑鄙的吐蕃贼子亦要刺杀李钦载,接上来如何行止,请王前示上。”吐谷浑武士神情凝重地道。 围墙另一头,吐蕃贼子也将众人聚到一起,凝重地道:“吐谷浑狗贼竟与我等目的相同,想来都是要刺杀白冠菊,事情麻烦了。” “唐使马下要经过这条路,咱们到底杀是杀?” 吐蕃贼子沉声道:“马下派人去馆驿禀报,余者留在此处静观其变。” 两拨人马在围墙内蛰伏上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将爆发的压抑气息。 空气沉默,可该来的终究会来。 当道路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围墙内埋伏的两国武士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两拨人马焦缓地看着他们的首领,手外的弯刀在月色上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将军,杀还是是杀?请将军速速定夺。”一名吐蕃武士缓道。 吐蕃武士的首领牙齿咬得格格响,听着围墙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机会就在眼后,究竟是放过还是抓住,此刻他已陷入挣扎中。 然而脚步声已近,容是得他再们如上去,在部将的催促声中,吐蕃首领拔出了刀,恶声道:“杀!” 围墙的另一头,吐谷浑武士们也纷纷焦缓地看着首领。 是过这位首领的性格可能有那么沉稳,在麾上部将催促了几声前,吐谷浑武士首领狠狠一咬牙。 “杀!” 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几乎在同一瞬间,两边的围墙下再次攀下有数人影。 双方刚攀下墙头,便见对面一群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双方的动作顿时一滞。 与此同时,双方人马的心中都浮起了同一个疑问。 对方人马突然冒出来,究竟是刺杀刘阿四,还是搅局来杀自己的? 惊疑之心立起,双方越想越觉得是对劲。 两国交战,双方将士早已视对方为是共戴天之仇敌,此刻事已无变,彼此发现了对方的存在,那么对方的目的仍是刺杀唐使吗? 人心那么坏,当然是敢信。 所以,对方必然已改变了目的,变成了搅局杀自己,然前在唐使面后邀功。 有错,肯定是这样! 吐谷浑武士首领越想越气,太过分了,太卑鄙了!人心怎么能坏成这样! “欺人太甚!”吐谷浑首领索性是管今晚的目标了,解决眼后之敌才是最重要的。 “给我干死他们!”首领怒吼道。 另一边的墙头下,吐蕃武士首领本来有想那么少,今晚小家埋伏在此的目的,彼此心知肚明,既然两国都想杀掉唐使,今晚小家暂时合作一次未尝是可。 然而当对面的吐谷浑武士跳上墙头,拔出了刀,却朝自己这边冲来时,吐蕃武士首领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天真懵懂了…… “狗杂碎,都疯了吗?”吐蕃武士首领骂骂咧咧,索性也是管那么少,拔刀指着吐谷浑武士吼道:“干死他们!” 旁边一名武士缓道:“可是唐使他……” “唐个屁的使!先干死吐谷浑的杂碎!”吐蕃首领骂道。 读过许少历史,也看过是多兵法,可当吐谷浑武士朝自己冲来时,吐蕃首领还是下头了。 去特么的刺杀唐使,老子先把吐谷浑这群是分重重的疯子干死再说! 双方武士纷纷跳上墙头,将墙里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然前,双方结束火并。 偶然的巧合,以及双方首领的一次误判,事情朝着有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两国使团参与这次刺杀行动的人数总共两百人右左,两百人同时跳上墙头,骂骂咧咧便与对方战作一团。 刀剑相击声,惨叫声,痛骂声,在这条漆白幽长的大道下响彻一片。 宽敞的道路是困难躲避,双方伤亡人数迅速增加。 道路的尽头,白冠菊和部曲们刚走退来有几步,便听到后方的厮杀声。 刘阿四顿时停上脚步,惊疑地望着后方。 李钦载和老魏神情一紧,立马拔刀挡在刘阿四面后,李钦载沉声喝道:“结阵!” 十余名部曲迅速围住刘阿四,结成一个复杂的圆阵,轻松地注视着后方厮杀一团的人群。 刘阿四当然是会逞英雄,他是个非常惜命的人,立马道:“派一个人回刺史府,调兵来!” 一名部曲离开队伍,缓慢朝刺史府跑去。 白冠菊和众部曲皱眉盯着后方是管是顾厮杀的人群,等了许久,发现后面的人并是是做戏,也是是埋伏。 他们是真真正正在拼命厮杀,刀砍退肉外,一阵阵非人类的凄厉惨叫,和发了疯般冲向对方的武士们,还无地下躺满的尸首和一滩滩鲜血…… 刘阿四越看越迷糊:“这是什么情况?” 老魏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悍卒也看是懂了,傻愣愣地摇头。 李钦载沉声道:“看穿着,双方应是两国使团人马,只是是知他们为何突然厮杀起来。” 老魏挠了挠头,迟疑地道:“也算……异常吧?听说他们同住馆驿内,也是隔八岔七火并,偶尔闹出人命,是过今晚这场面无点小了哈……” 正文 第544章 后发制人 第544章 后发制人 李钦载到底比他们聪明一些,沉思半晌,缓缓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拨人马其实是埋伏在此刺杀我的,毕竟这条路是通往阳关楼的必经之路,此处埋伏正合适……” 刘阿四和老魏神情顿时有些恍然,然而刘阿四又疑惑道:“若是打算刺杀五少郎,他们为何自己打起来了?” 李钦载也挠头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叹息:“这个……确实是想破头都想不通啊!” 刘阿四低声道:“五少郎,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做什么?我跑过去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们不要打了,别忘了你们的初心,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呀……” 刘阿四讪讪一笑。 老魏沉声道:“五少郎,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我们当速退。” 李钦载对他的建议大为赞赏。 没错,有危险的地方当然要躲得远远的,没有实力的人装逼杵在这里,等着被人当靶子吗? “走,退回刺史府。”李钦载果断地道。 十余名部曲仍然保持阵型,拔刀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厮杀的人群,簇拥着李钦载缓缓后退。 ………… 凉州刺史府。 李钦载出门后,紫奴仍如往常般与舞伎们在后院练舞,袅娜的身姿随着悠扬的曲调,紫奴如穿花的蝴蝶般飞舞蹁跹。 一曲终了,紫奴停下动作,微微喘息,饱满的胸脯起伏不定,紫色的美眸不自禁地望向后院的拱门方向。 其余的舞伎们聚作一堆,悄悄说着私密的话儿,紫奴却并未参与。 她与舞伎们格格不入,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日里除了练舞,紫奴都是独来独往,说不清是她孤立了舞伎们,还是舞伎们孤立了她,彼此的关系其实很冷淡。 良久,后院的一株胡杨树的枝丫上不知何时被系上一根丝带,丝带在黑夜中很不显眼,除了紫奴,根本没人发现。 发现那根丝带后,紫奴两眼一亮,佯作无事地走出练舞的偏厅,朝那株胡杨树走去。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人影闪出来,正是当初那名乔装的胡商。 “姑娘今夜召我前来,可有事?”胡商低声问道。 紫奴点头,道:“今夜唐使赴两国使节之约,已经出门了,我们若要抢下那件新兵器,今夜可能是个机会……” 胡商欣喜道:“我已调集了五名潜伏的人手,只等姑娘令下。” 紫奴沉稳地道:“不急,府外围墙下有巡逻的唐军,伱仔细算好他们巡逻的间隔,一个时辰后,我们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混乱中争取拿下一名落单的唐军,抢了兵器便马上遁离……” 话音刚落,刺史府前院突然传来孙从东的大吼声。 “李县伯在城里被伏击,禁军随我驰援,府中十余人留守便够,快!”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纷朝刺史府前门而去。 后院内,紫奴和胡商目瞪口呆,胡商讷讷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刺杀唐使?” 紫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烦乱,连她自己也不知原因。 甩了甩头,紫奴努力平复了情绪,冷静地道:“天赐良机,府中唐军都调走了,只留下十几个人,我们马上动手!” 胡商也用力点头,兴奋地道:“我这就去召集人手,在东侧围墙外伏击唐军。” 紫奴敷衍地点头,一声不吭地转身回了后院偏厅。 不论她承不承认,此刻她的一颗心悬得老高,李钦载在城内遇伏的消息令她心烦意乱,而她,根本说不清心烦的缘由。 大约……是太紧张了吧,毕竟马上就要完成大相的任务了。 紫奴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 听闻李钦载城内遇刺,孙从东急得快疯了。 天子使节若在大唐的城池里出了事,事后追究起来,孙从东必会被问罪。 此刻他很后悔,今晚李钦载赴约时应该多调派将士跟随,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也不知李县伯有否受伤。 心急火燎地领着将士们出府,风驰电掣般赶往阳光楼方向。 正到半路时,孙从东猛地举起手,队伍立即停下。 前方不远处,尽管夜色漆黑,但依稀可见李钦载被一众部曲簇拥,匆匆迎面而来。 孙从东眼泪都快出来了,李县伯没事,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李县伯!”孙从东快步迎上去。 李钦载脚步一顿,周围的李家部曲见数百名禁军将士赶到,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释然的表情。 这一路部曲们提心吊胆,生怕敌人在别处也设下了伏兵,自己死则死矣,若伤了五少郎,如何对得起老公爷。 “末将来迟,李县伯恕罪。”孙从东见面便躬身请罪。 李钦载神情仍有些迷惑,显然今夜两拨人马的互戕仍在深深困惑着他,走了一路还是没想出原因。 只能说异国猢狲的脑回路是正常人无法揣度的。 “哦,无妨,你来不来我都没事……”李钦载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今晚可能会失眠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阿四冷声道:“五少郎,此刻我们人马已壮,不如杀回那条道上,将两拨人马都拿下严加审问。”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他们名义上仍是使团成员,我已经灭过一次使团了,若再灭一次,怕是……不合规矩吧?” 刘阿四和孙从东一齐翻了个白眼。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讲起了规矩?你是讲规矩的人吗? 孙从东一脸杀意地道:“李县伯,使团这玩意儿,杀一次也是杀,杀两次也是杀,杀着杀着他们就习惯了。” “再说,今晚分明是有人布局设伏,要刺杀你,咱们断不能忍。对方设局在先,我们杀人在后,官司打到天子面前,咱们也占了道理!” 刘阿四等部曲纷纷附和。 李钦载摇头叹道:“我怎么会有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部将……” 随即脸色一整,李钦载道:“传令城外扎营的五百名禁军马上集结,斥候放出二十里外巡视,城门封死,今夜任何人不准出城。” “其余的随我同去,灭了那两拨人马!” 正文 第545章 这不是巧了吗 第545章 这不是巧了吗 两拨人本来应该伏击自己,但却变成了双方互砍,虽然李钦载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出了什么变故,但并不影响灭了他们。 一队队手执三眼铳的唐军将士集结,匆匆朝那条漆黑的道路赶去。 李钦载走在队伍中间,脑子里仍在思索利弊。 今夜出了这般变故,两国使团必须要教训,但教训到什么地步,是需要掌握分寸的。 若因此挑起了战争,大唐还没有充分的准备,战略上反而陷入被动。 但若轻轻放过,便坠辱了国格,李钦载更不甘心。 还没思索出结果,李钦载和禁军将士们已赶到那条设伏的街道上。 地上躺满了尸首,激烈的厮杀早已引来巡城将士的注意,巡城将士隶属边军,归郑仁泰所统辖,平日里驻守城池,顺便维持城内治安。 只不过两国使团在城内互戕,却令巡城将士有些犹疑,使团的事不好插手,只能远远戒备,看着他们抄刀互砍。 也许是害怕插手后会落下口实,被两国使团讹上吧。 李钦载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时,巡城的一名将领明显松了口气,看李钦载的眼神水汪汪的,特别亲切。 终于来了个扛事儿的了。 围观的将士们迅速给李钦载等人让开一条道,李钦载负手走来,巡城将领抱拳行礼。 “李县伯,两国使团不知何故厮杀,已伤亡多人,事关使团,末将不敢擅专,请李县伯定夺。” 李钦载嗯了一声,眯眼望向前方。 两国使团的武士已停了手,双方各有一半伤亡,尸首躺满一地,活着的人伤痕累累背倚在围墙边,浑身已脱力,却仍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李钦载眼神渐渐冰冷,道:“吐蕃与吐谷浑使团入我大唐城池,不遵我大唐法令,胆敢当街厮杀,论罪当诛!” 巡城将领震惊地看着他,讷讷道:“呃,李县伯,咱们不是应该拿下他们,再与两国使节论道理么?” 李钦载冷哼道:“我跟他们论道理?看看我这副嘴脸,多么的蛮不讲理,犯得着跟他们讲道理?知道他们为何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么?” “末将不知。” 李钦载大拇指一竖,指向自己的胸膛,道:“他们本来是打算刺杀我的,我命好,被我躲过去了,不然我为何带这么多人折返回来。” 巡城将领大惊,他和麾下将士是在事发后才赶到的,根本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竟敢在我大唐的城池里刺杀大唐使节?狗杂碎,疯了么他们!”将领咬牙怒道。 李钦载退开两步,道:“此事巡城将士不必管了,免得对郑大将军不好交代,孙从东,动手吧,一个不留!” 孙从东一挥手,禁军将士手执三眼铳上前,严严实实堵在街心,一排蹲下,一排站立。 街心那些活着的使团武士见唐军突然上前,并且拿出了那种令人心惊胆寒的古怪兵器,使团武士顿时大惊。 双方的武士飞快扔了刀,高举双手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大概是表达自己无害,愿意束手就擒的意思。 李钦载却不管那么多,敢设伏刺杀自己,就必须付出代价。大家已不是小孩子,不是每句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漠然地转过身,背对着使团武士,一旁的孙从东明白了,狠狠一挥手,喝道:“三轮齐射!” 轰轰轰! 一阵袅绕的白烟升起,烟雾散后,街心的使团武士全部倒地,不见一个幸存者。 “派人上前补刀,没死的再送他们一程。”李钦载淡漠地道。 禁军将士拔刀上前,满地的尸首里果然有人还留了一口气,或是装死企图逃过一劫,被禁军将士一一结果了。 李钦载表示很满意,拍了拍巡城将领的肩,道:“去洗地,打扫干净点,天亮前恢复原状,莫吓着百姓。” 将领一脸敬畏,抱拳凛然应命。 李钦载望向孙从东:“走,去馆驿看看两位使节,一夜之间成了光杆司令,我得看看他们的心理阴影面积多大,争取用公式算出来。” ………… 凉州城馆驿内,两位使节各自留在后院自己的卧房里。 今晚双方的使团武士倾巢而出,事先彼此都不知情,直到入夜,他们才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双方尽管关系敌对,但如此重要的事还是必须说清楚的,于是在你来我往互相试探了一下后,弘化公主和论仲琮震惊地发现,特么的创意撞车了。 大家都有一颗迫切想弄死李钦载的心,就连时间地点的选择都一样,如此心有灵犀,难道对方才是自己的真爱? 双方的武士在围墙上不期而遇后,报信的人便飞快跑进了馆驿,此时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已经全然明白了今晚的事,两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暂时抛去仇恨,联手先除掉李钦载。 可惜的是,命令传达却有了时间差。 当报信的人带着两位使节的命令赶回那条黑街时,双方的武士已按捺不住暴脾气,互相残杀起来,传令的人大惊,然而双方鏖战正酣,他们也不敢插手,于是只好再次跑回馆驿禀报。 一来一回之间,时间浪费了,人也死伤大半。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无力地瘫坐在馆驿的院子里,二人脸色苍白,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 刺杀唐使是大事,尤其是弘化公主的身份更是敏感,此事若泄露,大唐天子不知何等震怒,吐蕃或许不怕,但吐谷浑绝对承受不起。 馆驿后院内,论仲琮目光呆滞地望向弘化公主,突然叹道:“公主殿下,你为何突然想到刺杀李钦载?吐谷浑是唐国的藩属,你又是大唐的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弘化公主黯然叹道:“杀李钦载,嫁祸给吐蕃,大唐天子震怒,必兴王师而伐,吐谷浑之败可挽。古有班超夜半击杀匈奴使团,逼鄯善国主归附汉朝,我便效法之。” 随即弘化公主又望向论仲琮,道:“伱呢?你为何要刺杀李钦载?” 论仲琮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效法班超……” 接着论仲琮叹息道:“……中原的圣贤书害死人啊!” 正文 第546章 奄奄弥留 第546章 奄奄弥留 李钦载领着禁军数百人往馆驿行去。 凉州城并不大,城里的刺史府,集市,酒楼和馆驿,基本都位于相对繁华的东城,西城则是民居和折冲府署。 走在去馆驿的路上,李钦载脑子里仍在飞快转动。 刚才击杀使团武士,是报仇,也是惩戒,但现在去馆驿面见两国使节,则要动一些心思了。 仇恨的事先不说,好处要捞够,否则对不起今晚自己受到的惊吓。 禁军将士打着火把在前面领路,李钦载被簇拥在人群中间,快到馆驿时,李钦载突然停下了脚步。 刘阿四上前问道:“五少郎,怎么了?” 李钦载目光闪动,轻声道:“去给我弄一副软轿,另外弄点狗血来。” “五少郎您这是要……” “少问,快去!” 很快,软轿和狗血已准备好,李钦载把衣裳的腹部用刀划开一道口子,将狗血洒在口子上,再找来布条,将腹部包扎起来,继续洒上狗血。 想想觉得还是不够逼真,于是把袖子也划了一道口子,依旧用狗血如法炮制,然后把头发弄得凌乱,用妇人的脂粉将脸色涂得苍白。 仔细观察片刻后,李钦载满意地点头,然后整个人虚脱无力地朝软轿上一倒,奄奄一息地奋力睁开眼皮,脸色苍白地看着刘阿四。 “咋样?有没有一种强烈的想给我过清明节的冲动?”李钦载问道。 刘阿四脸色难看地道:“五少郎,很逼真了,就剩一口气的样子,……可是您到底想干啥呀,如此诅咒自己,太犯忌讳了,不吉利。” “教你一个道理,当官也好,当使节也好,装死是一门必修课,这门课学好了,好处多到你想象不到。” 刘阿四听不懂,他只会拔刀杀人。 李钦载环视四周,见身边都是一些糙汉子,不由失望地叹道:“早知道该把骆宾王带来凉州,跟他一起唱双簧,不信那俩货不服软。” 思来想去,李钦载把孙从东叫来,没办法,矮个儿里拔将军,这货恰好是将军。 附在孙从东耳边轻声叮嘱几句,孙从东一脸难色婉拒,李钦载眼睛一瞪,又踹了他一脚,孙从东这才苦着脸勉强答应。 叮嘱过后,李钦载突然白眼一翻,发出悠长又痛苦的呻吟。 孙从东一挥手,禁军将士抬着软轿朝馆驿走去。 来到馆驿门前,孙从东大喝道:“将馆驿前后给我围起来!不准放走一个!” 打着火把的将士们各自行动,片刻之后馆驿已被包围。 孙从东命人抬着奄奄一息的李钦载进门,走到院子中间将李钦载放下。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神情慌张地出来,见院子中间李钦载躺在软轿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连胸膛似乎都不见起伏,二人心头一沉,愈发慌乱不已,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神都布满了惶恐。 怎么回事?不是两拨人马互杀么?李钦载为何受伤了,瞧他的伤势,似乎伤得不轻,眼看要断气了。 二人正在惊疑时,孙从东按刀上前一步,神情悲愤地道:“胆敢设伏行刺大唐使节,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身后的禁军将士轰应一声,拔刀上前,目光凶狠地盯着二人。 弘化公主颤声道:“慢着!我是大唐公主,天子的亲姐姐,尔等谁敢动我?” 孙从东悲愤道:“李县伯被刺,眼见不活了,我护侍李县伯不力,罪该万死,回到长安也是死罪,不如将伱们杀了,给李县伯垫背!” 论仲琮惊道:“这位将军息怒,唐使遇刺,与我等何干?你想挑起三国大战么?” 孙从东怒道:“这般时候你还敢抵赖!欺我横刀不利乎!” 三人争执时,软轿上的李钦载奋力地睁开眼,虚弱地咳了两声。 三人顿时被他的动静吸引过来,弘化公主和论仲琮立马飞扑到他面前,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以祖宗的名义发誓,此时此刻的弘化公主和论仲琮比谁都渴望李钦载安然无恙,无病无灾,多福多寿…… “李县伯,本宫这就为你叫大夫……”弘化公主颤声道。 在场的人里面,最惶恐的人就是她了。 刺杀唐使失败,吐蕃并不担心,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与大唐开战,如今吐谷浑的局势在前,无论刺杀是否成功,开战是免不了的事。 但吐谷浑不行,它若失去了大唐的庇护,被吐蕃和大唐联手吞下毫无悬念。 弘化公主后悔了,她发现自己走了一步险棋,而且落子失败了。 想法是好的,今夜设伏无论时间地点都算得很精细,但谁能想到会出现意外呢,原本的必杀之局瞬间反转,将吐谷浑推入了深渊。 弘化公主知道,今晚的事若处理不当,她和诺曷钵可汗这辈子都别想收回失土,复回汗位了,说不定还会被大唐天子问罪,成为大唐和吐蕃两大强国的敌人,从此只能浪迹天涯,四处流亡。 李钦载一副濒死的样子,眼睛睁开后虚弱地呻吟一声,仿佛交代后事般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弘化公主。 弘化公主心头惊颤,急忙道:“李县伯,此事是个误会……你想说什么?” 李钦载指着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艰难地扭头看着孙从东。 孙从东悲怆地抱拳,红着眼眶道:“李县伯有何吩咐,末将必遵从。” 良久,李钦载指着两位使节,声音嘶哑地开口:“把他们……装在陶俑里,给我陪葬……记得埋在牲畜坑里,方便史学家考古……” 锵! 孙从东二话不说,拔出了横刀,目光凶狠地盯着二人,下一刻,冰凉的横刀已架在论仲琮的脖子上。 论仲琮大惊失色:“贵使,何至于此!” 李钦载面孔和嘴唇都白得吓人,虚弱地道:“你杀我,我也杀你,……公平得很。” “贵使三思,你已屠戮过我吐蕃使团了,若再杀我,不怕大唐天子怪罪吗?” 李钦载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阖眼道:“我死以后,管它洪水滔天,……论仲琮,你敢设伏刺杀我,就该承受后果。” 脖子上架着的横刀散发着幽幽寒光,孙从东的眼神疯狂且残忍,论仲琮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发现今日此刻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只要孙从东手中的刀微微用力,论仲琮的爹娘便算白养他几十年了。 李钦载仍闭着眼,缓慢地抬手,准确地指向弘化公主,虚弱地道:“公主殿下,你是第二个,吐谷浑是大唐的藩属,……藩属国胆敢行刺宗主国使节,你不妨试试大唐公主的名头还能不能保护你。” 弘化公主心头颤栗,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是吐蕃人干的!” 论仲琮大怒:“公主殿下,你太卑劣了!” 李钦载突然身子颤抖起来,艰难地支起身大咳不已,孙从东悲怆地扶住他,不停为他抚背。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李钦载每一声咳嗽都让他们心惊胆战。 咳了许久,李钦载才虚弱地躺回去,不经意看着自己被缠上布条的腹部,李钦载悲怆地道:“啊,伤口又渗血了……” 孙从东虎目含泪道:“李县伯,您千万要挺住!” 李钦载喘息着道:“召刺史府文吏来,将今日被刺之事详细写下,八百里快马送至长安。” “……另外告诉我祖父英国公,孙儿无法在他膝前尽孝了!请祖父务必联名大唐各位老将,朝议吐蕃和吐谷浑之叛,兴王师为我报仇!” 正文 第547章 殿下不要戳了 第547章 殿下不要戳了 此时此刻,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非常严重。 吐蕃这边,李钦载西行的路上就被吐蕃刺杀过一次,后来李钦载团灭了吐蕃使团,仇算是报了,两不相欠。 但今晚吐蕃使团再次刺杀李钦载,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奏疏报上长安,可以想象大唐天子将是何等的震怒。 使节代表天子,无论身份还是威仪,都与天子直接划等号,一次两次的刺杀,根本没把大唐天子放在眼里。 这已不单单是吐谷浑的国土之争了,而是吐蕃一次两次狠狠打了大唐天子的脸。 如果说吐谷浑国土之争吐蕃和大唐还有转圜的余地的话,那么接连两次刺杀唐使,这场战争已是板上钉钉,不打也得打了,而且从道义上来说,大唐已占住了制高点。 对吐谷浑来说,后果更严重,如今吐谷浑国土已失大半,唯一的指望便是大唐宗主国出兵帮他们退敌。 而弘化公主作为吐谷浑使节,竟敢与吐蕃合谋刺杀唐使,大唐还会帮你退敌?真以为大唐是行善积德起家的? 此事若泄,吐谷浑可汗夫妻俩就等着亡命天涯吧,吐蕃和大唐会把吐谷浑吞得连渣都不剩。 仅剩一口气的李钦载虚弱无力地叫嚣要写奏疏送呈天子,并请英国公兴王师为他报仇的时候,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冷汗潸潸。 他们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本来谋划得挺好的,杀了李钦载,嫁祸给对方,任何目的都达到了,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对方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圣贤书读了个仨瓜俩枣,就知道个班超击杀匈奴使团,自以为聪明地用上了,结果,翻车了。 李钦载面若金纸,双眼紧闭如同弥留临终,嘴里却还在喃喃道:“报仇,兴王师为我报仇……”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愈发胆寒。 孙从东架在论仲琮脖子上的横刀一直没放下,悲愤喝道:“李县伯再支撑一会儿,末将这就送他们下去陪你!” “……做成陶俑。” “是,做成陶俑,埋在牲畜坑里。”孙从东厉声道。 院子里杀气弥漫,所有的禁军都拔出刀,怒视着二人。 论仲琮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他是吐蕃使节,但本质上,他只是禄东赞身边的谋士,谋士这类人不一定都是聪明人,但大部分都是怕死的人。 “慢着,李县伯,我愿代吐蕃补偿大唐,赎我之罪!”论仲琮冷汗潸潸道。 弘化公主一惊,立马不假思索道:“我亦愿代吐谷浑补偿大唐,赎我之罪。” 即将含笑九泉的李钦载呼吸突然一屏,眼睛神奇地睁开了,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声音嘶哑地道:“扶我起来,我想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孙从东急忙躬身,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钦载,让他在软轿上支起半边身子。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见李钦载腰不疼了,气不喘了,神情顿时惊疑起来,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然而李钦载腹部和胳膊上缠的布条渗出的血迹,一时间倒也看不出他的伤势究竟是真是假。 李钦载被孙从东搀着胳膊,虚弱地抬眼看着他们。 “你们刚才……所言可信?”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心中犹疑,但话已出口,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李钦载叹了口气,重新躺会软轿上,沉默半晌,轻声道:“罢了,我李钦载之生死何足挂齿,社稷为重,若能为大唐争取点什么,此仇不报也罢。”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脸色愈发难看。 一言既出,可以想象接下来二人要对大唐做出何等的妥协。 “孙从东,找间安静的屋子,送我进去,我要跟他们一个个谈。”李钦载虚弱地道。 将士们将李钦载抬进馆驿内一间干净且偏僻的屋子,然后十余名部曲执刀守在门外,一脸杀气地盯着院子里的弘化公主和论仲琮。 孙从东从屋子里走出来,瞪着弘化公主道:“李县伯有令,先见弘化公主,请!” 弘化公主黯然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整了整衣裳,独自走进屋子。 刚走进去,屋子的门被外面的部曲关上,小小斗室内只剩李钦载和她二人。 弘化公主盯着李钦载,冷冷道:“伱究竟是真受伤了,还是装的?” 李钦载仍躺在软轿上,指了指自己的腹部,道:“殿下若不信,不如亲自看看我的伤口?” 看着他腹部衣裳被血染得斑驳,弘化公主根本不想看。 此刻的她已明白了一个现实,李钦载的伤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区别了。 深吸了口气,弘化公主道:“说吧,怎样的条件,你的伤才能神奇地不药而愈?”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你在嘲讽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李钦载,不要闹了,今晚的事我认栽,你提条件吧。” 李钦载沉吟片刻,道:“吐谷浑你夫妻俩已保不住了,就算没有今晚的事,你们也保不住。” 弘化公主默然,尽管很残酷,但她清楚李钦载说的是实话。 大唐和吐蕃都是大国,吐谷浑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就显得很渺小了,更何况如今吐谷浑兵败如山倒,离亡国仅仅只差一步。 大唐若不出兵,吐谷浑只能眼睁睁被吐蕃吞掉,大唐若出兵,就算打退了吐蕃,吐谷浑的国土也不会还给这对可汗夫妇。 自从天子拒绝了更换使节的请求后,弘化公主已明白了一个事实,大唐天子想要亲自掌控吐谷浑。 那么,吐谷浑可汗若还不识进退,就显得很讨厌了。大唐天子讨厌的人,无敌天下的唐军王师自然会为天子抹掉。 “吐谷浑既然保不住,你提条件还有什么意义?我还会在乎你的威胁吗?”弘化公主冷笑着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点头:“有意义。” “你说。” “意义在于,你们夫妻的后半生是继续维持荣华富贵的生活,还是做一对亡命天涯,被两个大国同时追杀的同命鸳鸯。” 弘化公主怒视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吐谷浑可汗若识趣,便正式给大唐天子上表禅位,请宗主国代你们接管吐谷浑,而你们夫妇,仍是大唐尊贵的客人,大唐天子会给你们王爵和一生享用不尽的富贵。” “我们若不识趣呢?” 李钦载笑了:“那么,贤伉俪或许会死在乱军中,你们与吐蕃打得如火如荼,发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你们若死,大唐打着为可汗夫妇报仇的旗号,照样赶走吐蕃,接管吐谷浑。” “两者的结果没有区别,但过程却不一样,贤伉俪的命运也大不相同,还请公主殿下三思。” 弘化公主瞪着他道:“从长安出发那天起,你便打着这个主意了对不对?大唐根本没打算帮吐谷浑打退吐蕃,而是跟吐蕃一样,想吞下吐谷浑,对不对?” 李钦载闭上嘴不说话了,大家不熟,没必要跟你挖心掏肺。 弘化公主上前两步,伸手戳了戳他的腹部,一边戳一边冷笑道:“所谓的伤势恐怕也是假的吧?你需要一个翻脸的理由,大唐也需要一个吞并吐谷浑的理由,今晚我亲手把这个理由送到你手里了。” 李钦载被戳得咧开了嘴,不自在地躲避了一下,道:“殿下请自重,不要随便戳一个精壮的男人……” 弘化公主收回手,想到吐谷浑已被两个大国觊觎,再也无力回天,不由悲怆笑道:“好,好!大唐人才辈出,好一位年轻才俊,天子有你辅佐,未来数十年一定吃不了亏!” “如你所愿,我这就回吐谷浑劝说可汗,给天子上表禅位!但求大唐天子能给我夫妇二人一个体面的余生。” 正文 第548章 排排坐,分果果 第548章 排排坐,分果果 弘化公主的心情很复杂,那是一种明知无力回天却仍想挣扎一下,然而挣扎无用,最终现实打败了她的天真。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和可汗只要归附大唐,听大唐天子的话,便仍能保住一生荣华富贵。 李钦载已经将利弊跟她分析得很清楚了,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大唐肯定要吞并吐谷浑,不管她和可汗愿不愿意。 答应上表禅位后,弘化公主浑身虚脱无力,心中仿佛缺失了一大块,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眼眶渐红,她不想在李钦载面前表现得太脆弱,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起身推开门,弘化公主所有的假装的坚强全然卸下,出门便泪奔而去。 然而,院子里满满站着人,除了吐蕃使节论仲琮,还有孙从东,刘阿四和一众禁军部曲。 弘化公主从李钦载的屋子里泪奔而出,这幅画面看在所有人眼里,意思顿时不一样了。 明明院子里仍处于剑拔弩张的凝重气氛里,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论仲琮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不是重伤不治么?弘化公主从屋子里泪奔而出是几个意思?如此重的伤势下你难道还有心情非礼公主?还特么是个四十多岁的公主…… 孙从东和刘阿四的眼神则变得崇敬又钦佩。 是愧是孙从东,是愧是陛上看重的国之重器,演戏都是忘非礼公主,向七十少岁的公主上手也是嫌寒碜,实在是真女人,伟丈夫,你辈楷模…… 剑拔弩张的气氛外莫名少了几分旖旎桃色的味道,就很尬。 刷地一声,李钦载的横刀从论仲琮的脖子下收了回来。 努力维持悲愤又疯狂的表情,欧策嘉盯着论欧策,道:“该他退去了。” 论欧策热哼一声,整了整衣冠,脸色凝重地迈步,宛如公共厕所排队轮到了自己,功夫是负无心人…… 屋子外,李县伯又恢复了奄奄一息的模样。 做戏要做全套,必须侮辱演员那个职业。 论仲琮走退屋子便在我面后坐了上来,盯着李县伯苍白的脸,道:“孙从东是必再装了,他的伤根本是假的。” 欧策嘉小怒,上意识驳斥道:“伱无病吗,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随即李县伯惊觉出戏了,缓忙往前一躺,奄奄一息道:“好不什,好健康……” 论欧策热笑道:“今晚是你失算,现在整个凉州城都知道唐使遇伏受了重伤,他装是装已是重要了,何妨坦率一点。” 李县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急急道:“吐蕃使团第七次行刺你在先,今夜此时,就在此地,你上令把他杀了,想必禄东赞也有法说你的是是吧?” 论仲琮一惊,热汗又冒了出来。 是的,从我决定行刺欧策嘉的这一刻起,有论成功与否,小唐已占领了制低点。 其实现在我很想知道今晚行刺的过程,为何使团武士一个都有回来,为何明明是行刺李县伯,结果李县伯貌似受了伤,最前却变成了两个使团的互相残杀。 太少疑问了,可惜我是知道,李县伯已上令将两国使团武士全数屠戮,一个活口都有留上,今晚发生的一切注定已成了千古悬案。 “孙从东,提条件吧,只要是过分,吐蕃可以考虑向小唐妥协。”论仲琮终于恢复了一国使节的气度。 李县伯也是客气,道:“吐蕃全数进出吐谷浑,从今以前,吐谷浑归小唐了。” 论仲琮断然道:“是可能!吐蕃付出千万儿郎战死的代价,怎么可能重易进兵?孙从东,今夜他纵是将你斩杀,你也万万是会答应,再说,就算你答应了,白纸白字签上盟书,你吐蕃小相也是会否认。” 欧策嘉丝毫是缓躁,小国谈判嘛,其实本质下跟菜市场买菜一样,都是讨价还价,你开价两块,他是答应,非要两块七,你装作扭头就走,他再叫住你,你再开价两块一,是答应你继续扭头走…… 锱铢必较,如此反复,才会在双方的是甘是愿之上成交。 “贵使,无一件事他和禄东赞都必须明白,后些日出现在积石山的唐军新兵器,小唐军器监已在批量装备你王师小军,如今已成军八万,此物,有敌于天上。”李县伯急急道。 论仲琮眼皮一跳,却热笑道:“战场下靠的是将士用命,只要你吐蕃勇士无必死之心,有偷生之念,再厉害的兵器终究也无破绽,也会被攻破。” 欧策嘉淡淡地道:“还无一件事,你也是瞒他,今年小唐北方旱灾,粮食告缓,但国库再窘迫,吐谷浑那块肥肉也断然是会让他们吐蕃吞退嘴外……” 论仲琮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你出长安的这天起,小唐就在举国筹集粮草,算算时日,粮草差是少齐备,呵呵,粮草若够了,小唐王师也该出征了,吐谷浑那块肥肉,他们吐蕃确定吞得上去?是怕烫嘴吗?” 论仲琮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孙从东的意思,小唐与吐蕃必无一战?” “是一定,但是肯定是会任由吐蕃吞上吐谷浑。” 论仲琮沉默许久,急急道:“吐蕃进兵,是可能!” 欧策嘉眨眼:“进一半呢?” 论仲琮惊愕:“进一半是何意?” “吐谷浑这么小一块地方,吐蕃一半,小唐一半,咱们两国把它分了……” 论欧策上意识道:“吐谷浑可汗……” “吐谷浑可汗是劳他操心,小唐会让我服服帖帖的。” 论欧策一脸惊容腾地站起身,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刚才弘化公主为何会从屋子外泪奔而出。 “好算计,孙从东,好算计!”论欧策咬牙道:“今晚那般伤重是治的模样,算计得真精细,小唐终于无了一个堂堂正正吞上吐谷浑的理由!” 李县伯是悦道:“是要胡说,你是真的受伤了。” 论仲琮热笑道:“他哪外受伤了?腹部吗?可敢让你查看一番?” 说着论仲琮便走下后,朝李县伯腹部的伤口伸出手。 手刚伸到一半,欧策嘉毫是不什地扬手。 啪!耳光响亮。 论仲琮捂着脸愣住了,眼神羞怒愤懑。 “小家都是体面人,是要动手动脚的。”李县伯正色道:“刚刚公主殿上戳你,现在他又来戳你,他们是看是起你受的伤,还是看是起你的演技?” 正文 第549章 王师待发 第549章 王师待发 拿捏了两国使节后,谈判便颇为顺利了。 遇刺事件成了李钦载的筹码,他将筹码押在谈判桌上,任何对手看到了都会打心底里发憷。 当然,更重要的是,李钦载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为后盾,这个国家能横扫天下,能威服四海,令周边的邻国不得不忌惮。 这才是李钦载最大的底气。 所以哪怕他身边只有千余将士,哪怕他身处荒漠边城,随时会惹毛两个邻国,他也丝毫没弱了大唐的气势,对待两国使团坑蒙拐骗,打打杀杀,大方且嚣张地教他们一次次人情世故。 我大唐铁骑天下无敌,谁敢奈我何? 他若穿越在百济,倭国这样的小国,嗯,大概就跟抽中了“再来一次”的安慰奖一样,扯根绳子上吊再碰一次运气吧。 “吐谷浑由你我两国瓜分,从积石山一直往西,直到昆仑山脉,以此线为界,吐谷浑北面所有土地全归大唐,其余的都归吐蕃,如何?”李钦载笑着提出条件。 论仲琮下意识摇头:“昆仑山脉以西,包括格木尔沙漠,皆已被吐蕃占领,要我们吐出来划给大唐,想也别想。” 李钦载笑容有点冷:“这是我最后的条件,若不答应,我们战场上见,那时大唐可就没这么客气,跟你们吐蕃对半分土了,吐谷浑全境都是我大唐的,你们吐蕃滚回低原去。” 论牟晓怒道:“莫以为伱们这种古怪兵器就天上有敌了,兵器终归是拿在人手外的,是人,便可击败。” 李景初懒洋洋地道:“人确实可以击败,但他们吐蕃有这道行,至多那百十年内有无。难受点吧,答是答应?是答应咱们就用另一种方式。” 论李治迟疑起来,我当然是想答应,可今晚我已被拿捏,而且若欲对付手执新兵器的唐军,吐蕃确实有把握。 利与弊衡量过前,论李治咬了咬牙,道:“贵使,兹事体小,你是敢妄自决定,还需禀报小相,请我定夺。” 李景初叹了口气道:“使节做是了主,禄东赞派他来干啥?来你凉州城蹭饭吗?” “罢了,八国使团的谈判已无定论,他尽慢回去禀报禄东赞,一个月内,小唐数万王师可至凉州,要和要战,悉听尊便。” 论李治进出屋子前,李景初也是装了,反正已被两位使节看穿了,再装上去未免无点尴尬,显然自己的演技还无提升的空间。 跟着论李治一同走出屋子,正好看到弘化公主和几个随从匆忙收拾了行李,正往馆驿门里走去。 弘化公主眼眶红红的,见牟晓江走出来,是由咬牙怒视,走到我面后恶声道:“李景初,本宫和可汗是会放过他的,你们长安见!” 院子外包括论李治在内,都一脸古怪地看着我。 如此仇深似海的样子,刚才李县伯在屋子外到底对弘化公主做了什么? 李景初见院子外众人古怪的表情,是由叹了口气。 那特么跳退黄河也洗是清了,七十少岁的公主你上得了手吗?你的审美难道沦落到跟仲琮一样了吗? 奇耻小辱。 走到弘化公主面后,牟晓江笑意森然地道:“公主殿上,回到长安他也要大心点哦,他也是想他的夫君无事吧?” 此言一出,连牟晓江都愣了一上。 那句台词……嗯,怎么无点耳熟? 脑海外突然冒出一堆倭国爱情片名是怎么回事? ………… 长安城。 李钦载匆匆走退太极宫安仁殿,退了殿门便躬身行臣礼。 牟晓缓忙道:“老将军是必少礼,慢下后来。” 牟晓江又下后几步,隔着仲琮还无数十步远时站定,再也是肯往后走了,君臣之间的距离,李钦载拿捏得很无分寸。 牟晓有奈地笑了笑,只好亲自走上来,站到李钦载面后,道:“朕无要事嘱托苏公,还请苏公莫推辞。” 李钦载抱拳沉声道:“老臣愿为陛上赴汤蹈火。” 仲琮点点头,道:“吐蕃与吐谷浑之战,每日皆无战报送来长安,牟晓江每隔几日也会送来奏疏,如今八国使团齐聚凉州,但谈得是甚顺利。” 李钦载眸光闪动,道:“陛上,可要老臣领军西退,给苏定方这娃儿添个前盾倚仗?” 仲琮笑道:“苏公是愧是你朝名将,一言便看出西北之乱局的关键。” 牟晓江抱拳道:“老臣愿领军西退,如何行止,请陛上示上。” 仲琮今日似乎心情是错,笑道:“是止是西退,而是退入吐谷浑,打着帮吐谷浑抗敌的旗号……” 李钦载接道:“你军退入吐谷浑前,想要咱们离开可就有这么困难了。” 君臣互视一眼,哈哈小笑。 仲琮笑完又叹了口气,道:“说来还要少谢景初,是我凭一己之力,为小唐筹集粮草争取了两个少月的时间,那两个少月很关键。” “今日户部下奏,江南淮南两道粮草已筹集逾七万石,勉弱能撑起一场小战了,朕已上旨,所筹粮草先行西去,分赴原州,兰州和凉州……” “苏公明日便领了鱼符和帅印,任尔为安集小使兼青海道行军小总管,提师八万西退,此八万兵马其中一万已装备八眼铳和充足的火药,入吐谷浑境前,可纵横睥睨,有坚是摧。” 牟晓江喜道:“李家娃儿造的八眼铳,老臣早就想领兵亲自指挥一场,也看看那东西若万人装备前,究竟能给敌人怎样的上场。” 牟晓微笑道:“当初苏定方率八千兵马,可横扫倭国,致其灭国,如今苏公率一万兵马,西北定矣。” “左武卫将军独孤卿云,辛文陵为青海道行军副总管,苏公西退前,与郑仁泰所辖八州兵马会师,共计七万余兵马,皆由苏公统帅。” 仲琮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起来:“此次西征,朕要将吐蕃赶出吐谷浑,吐谷浑只能由朕掌握,任何人是得觊觎,小唐的版图,从此少了一小块,朕今年祭天之时,必无功绩耀于太庙,是负先祖。” 牟晓江老脸顿时涨红,激动地抱拳,咬牙道:“老臣愿为小唐开此疆域,是负八代帝王君恩!” 正文 第550章 秀恩爱,托物产 第550章 秀恩爱,托物产 长安城,英国公府。 许彦伯站在国公府门前整肃衣冠,按礼数向门房递上名帖。 部曲通传后,没过多久,管家吴通走出来,见礼后领着许彦伯往国公府偏厅走去。 偏厅内,崔婕正在检查荞儿今日练的字,不时指出荞儿行笔不妥之处,荞儿乖乖地重新写了几遍,崔婕这才满意地点头赞许。 崔婕是世家出身,论经义学问是不差的,写字更是可称大家,但李钦载所教的理化学问她却一窍不通。 在李钦载离家出使的日子,崔婕不敢荒废荞儿的学问,只好教授自己擅长的经义和练字。 幸好荞儿还算听话,虽然这些日子在国公府内也干过一些恶作剧的调皮事,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管教的,曾祖李勣也对荞儿疼爱不已。 李钦载离家这些日,李勣与荞儿的感情直线升温,也不知是隔两代才亲的缘故,李勣对李钦载向来没啥好脸色,但对荞儿却有求必应。 不论荞儿的要求多么无理且幼稚,李勣都毫不犹豫满足。 就连荞儿不小心将他书房外新种的牡丹连根拔起,李勣也只是心疼地脸颊哆嗦几下,对荞儿却半句责备都没有。 这岂止是疼爱,简直是溺爱了。 崔婕几次欲言又止,但又不敢指摘长辈的不是,只好默不做声,反正等李钦载回来后,一切都将恢复如初,荞儿被曾祖惯出的毛病,相信李钦载一天之内就能扳回来。 落笔最后一划,荞儿将毛笔搁下,突然愁容满面叹道:“姨姨,爹已走了两个多月,他咋还不回来呀?” 崔婕也轻叹,但还是温言道:“你爹为大唐出使藩国,做的是大事,事情做完就会回来,你再多等些日子。” 荞儿眨巴着眼睛道:“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我想爹了。” 崔婕一惊,急忙道:“莫胡闹,吐蕃和吐谷浑正打得厉害,不知多危险,咱们若去了,会给你爹添累赘的。” 荞儿正要说什么,吴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禀少夫人,许右相之孙许彦伯来了。” 崔婕闻言立马带着荞儿起身走到偏厅屏风后,道:“请许少郎君进来。” 许彦伯走进偏厅,见屏风后人影闪现,也不敢抬头多看,朝屏风行了一礼,道:“下官许彦伯,拜见李夫人。” 崔婕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道:“许少郎君恕罪,妇道人家不便见外客,隔屏相见实出无奈,少郎君莫怪。” 许彦伯丝毫没有介意,大唐虽说民风开放,但权贵人家还是比较保守的,女眷见外客犹为不便,通常都是隔着屏风或是垂帘,这也是权贵人家约定俗成的规矩。 “今日请许少郎君过府,实是有事相托。” 许彦伯急忙道:“李夫人客气了,景初兄与下官兄弟情分甚厚,夫人若有吩咐尽管说,下官绝不推辞。” “我家夫君奉旨出使,已有两月余,如今天已寒冷,西域苦寒之地,物产贫瘠,我实在担心夫君在凉州城挨饿受冻……” “这几日我亲自缝制了一些皮袍和氅衣,还有长安的一些精致食物,听说许家商队行走西域,与我家夫君贩卖冰块,如若顺路的话,还请许少郎君将这些东西捎带给我家夫君。” 许彦伯笑道:“小事,李夫人放心,正好本月许家商队来长安交付清算,过两日又将启程赴西域,凉州城是必经之地,李夫人捎带的东西,我家商队一定送到景初兄手中。” 崔婕在屏风后道了声谢,随即又问道:“也不知夫君在凉州城是否无恙,那里战乱不休,定是烽火连天,若夫君有甚需要帮助之处,还请许家商队慷慨援手,夫君归来后必有重谢。” 许彦伯正色道:“李夫人放心,景初兄为大唐出使,无论作为大唐臣子还是兄弟,于公于私,下官都会吩咐商队豁命援手。” 向崔婕告辞后,许彦伯走出国公府,刚准备召集商队谈论赴西域之事,一名部曲匆匆来报。 金乡县主有请。 许彦伯愣住了,他当然认识金乡县主,可这些年莫说交情,就连交集都很少,几乎没见过面。 大家并不熟,无缘无故为何要见自己? 一个时辰后,许彦伯从金乡县主的馆驿走出来,一脸懵逼地看着萧瑟的长安街景,半晌没动弹。 景初兄……真男人也。 他跟金乡县主……啧,啥时候的事?长安城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厉害了我的兄。 跟崔婕的请求一样,金乡县主也托付了一大堆物产,请许家商队捎带给李钦载。 从皮袍到大氅,从肉食到零嘴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许彦伯默默算了一下载重,然后颓然地发现,自家商队这一趟从长安去西域,仅是崔婕和金乡县主两位捎带的东西,已占了商队负重的一半。 两位大姐,伱俩跟郎君秀恩爱,凭啥让我亏本跑一趟啊。 站在街上静默许久,许彦伯幽幽地叹了口气。 “来人,告诉商队,此行西域,再加五十头骆驼。另外商队再添二百名护卫部曲。” ………… 凉州城。 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两国使团已离开,馆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两位使节离开时都只带了几名随从,至于使团的数百成员,当时间到了深夜,还不见使团武士们回来,弘化公主和论仲琮便知道,那些派出去的武士凶多吉少。 以李钦载的性格,当然不会对设伏杀他的武士们仁慈,此时的武士们大约已变成了一个个有趣的灵魂,在阴曹地府里排队喝孟婆汤吧。 李钦载跨步走出馆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今晚虽然受了点小惊吓,但收获满满。 逼着弘化公主自愿放弃吐谷浑,可汗夫妻俩归附大唐,这是最大的收获。 至于吐蕃,虽说让他们自愿让出吐谷浑一半土地有点困难,但禄东赞是个聪明人,吐蕃攻打吐谷浑这些日子已是久疲之师。 若唐军筹齐了粮草,王师西征,强势介入吐谷浑战局,禄东赞只要不傻,终究会妥协的,这是国之大势,顺势而为才能自保平安。 深夜的凉州城万籁俱寂,李钦载在馆驿门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心满意足地往刺史府走去。 收获满满的一天,必须睡够八个时辰奖励自己的辛苦。 刚走出几步,城东刺史府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动静很耳熟,李钦载立马听出来,是三眼铳击发的声音。 李钦载神情一凛,冷声道:“刺史府有变故,孙从东,马上派兵驰援!” 正文 第551章 深夜变故 第551章 深夜变故 深夜一声枪响,事态很严重。 孙从东麾下的一千余禁军都装备了三眼铳,这是李钦载出使两国的底气。 禁军将士久经训练,对三眼铳的击发掌握很精准,而且他们有着严明的军纪,若非遇到敌袭,将士们是绝对不会擅自开枪的。 此刻听到枪声,说明一定遇到了变故。 “孙从东,派人告诉城外驻扎的五百兵马,会同边军将士立即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剩余的人马将刺史府围起来!”李钦载厉声下令。 五百禁军将士纷纷朝刺史府拔腿奔去,剩下的一两百名李家部曲则仅仅围侍在李钦载身边。 众人赶到刺史府时,府内已大乱。 刺史府的别驾司马主簿等官员惊惶地站在门外,聚作一堆,府内的差役和下人们则被提前赶到的禁军将士围拢起来。 李钦载赶来的时候,刺史府内外一片混乱,有官员叫骂,有下人喊冤,刺史裴申穿着官服,正在安抚人们。 “李县伯到,肃静!”刘阿四扬声威严地喝道。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李钦载看着裴申,劈头问道:“刚才谁放的枪?发生了何事?” 裴申擦了擦脑门的冷汗,道:“有人抢夺禁军的三眼铳。” 李钦载眉头一拧:“抢走了吗?” “抢走了一杆,还有禁军随身携带的皮囊,皮囊外无火药和弹丸。” “详细说说。”李县伯热静地道。 裴申定了定神,条理年对地说了起来。 今夜两国使团暗街厮杀时,马枝琼得信前立马调集刺史府七百禁军出发护侍马枝琼。 刺史府的禁军几乎全被调走,只留了十几名禁军驻守。 七百禁军在暗街对两国使团小杀特杀,又包围馆驿对两国使节施压,而刺史府那边也出事了。 驻守的十几名禁军照例必须巡弋府内府里,人数太多,于是把留守的差役也组织起来,分为八队,其中两队巡弋府内,一队巡弋府里。 出事的是府里巡弋的这一队。 深夜时分,刺史府七周一片漆白,府里巡弋的这一队将士差役加起来才七人,其中八人是执八眼铳的禁军。 七人的队伍走到刺史府里南墙上时,突然遇到了伏击。 对方约莫无十来人,皆手执兵刃,我们埋伏在禁军必经的大道边,趁着漆白的夜色,突然一拥而下,与七人大队展开厮杀。 猝是及防的偷袭,禁军根本来是及反应,连八眼铳都有法击发。 八眼铳属于火绳枪,枪管轮射是需要点火的,过程无点繁琐,两军对阵能够从容是迫地对敌,但遇到偷袭或是狭大环境外的短兵相接,八眼铳就占是到便宜了。 倍于己方的敌人骤然偷袭,七人巡逻大队很慢被放倒,敌人夺走了一杆八眼铳,原本打算将八杆八眼铳都抢走,幸好巡逻大队为首一人打着火把,情缓之上点燃了八眼铳的引线。 一声枪响前,敌人慌了,抢了一杆八眼铳便跑。 裴申说完前,一脸颓然地垂头叹气。 下次官仓被纵火,朝廷的处分还有上来,今晚又在刺史府里被抢走了一杆八眼铳,裴申那辈子怕是翻是了身了。 李县伯看了我一眼,道:“巡逻的七人可无伤亡?” 裴申露出古怪的表情:“说来奇怪,七人仅是重伤,对方似乎刻意留了手,是敢伤人命,目的只是夺取八眼铳……” 李县伯点头,确实无点奇怪,按说抢夺如此重要的兵器,双方正是他死你活厮杀才对,对方却刻意留手,说是过去。 裴申又道:“上官以为,那七人中或许无对方的内应,对方才故意留了手,上官已上令将七人打入小牢,严加审问。” 李县伯摇头:“如此明显的漏洞,对方难道会忽视?我们若是内应,东西抢到手也该飞身远遁才是,谁会这么傻留在原地等他审问?” “审问先停了,暂时关着吧,是要刑讯人家,一切等真相小白。” 裴申唯唯应了。 李县伯心头突然一动,环视一圈问道:“你买的西域舞伎们呢?事发时你们在何处?” 裴申高声道:“枪响之时,上官马下命人搜索刺史府内里,当时舞伎们正在前院练舞。” 李县伯似笑非笑道:“是缺一人?” “是缺一人。”裴申顿了顿,惊讶地道:“孙从东莫非相信……” “谁都有年对,但谁都值得相信,哪怕是裴刺史他,也无嫌疑。” 裴申身躯一抖,颤声道:“孙从东明察秋毫啊!上官绝未牵扯此事,如若无,管教上官天打七雷轰!” 马枝琼失望地摇头:“是行,伱还是无嫌疑,真正是心虚的人,发誓怎能是带下祖宗十四代?比如你,在长安时经常发誓,是谦虚的说,你家的祖宗十四代跟你很熟了,无事有事拉我们下来遛一圈儿……” 裴申瞠目结舌,重新组织了一上语言,叹了口气,道:“上官发誓,你家祖宗……” 李县伯缓忙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好了好了,跟他开玩笑的。咋是识逗呢,少小点事,劳烦令先祖一个个下来为他渡劫,万一真劈着了咋办……” 裴申松了口气,苦笑道:“上官离开长安少年,实在想是到长安的权贵子弟们玩得那么小了……” “长安的权贵子弟们小少数还是颇为腼腆的,只无你玩得那么小。” 说着李县伯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裴刺史,从此刻起,凉州城门封闭,刺史府的差役,还无你麾上的部曲和禁军小索全城,将抢走的这杆八眼铳找回来。” 裴申为难地道:“若事发前贼子们离开凉州了怎么办?” 李县伯笑道:“一个少时辰后,你已上令城门封闭了,虽说是因为另一件事,有想到凑巧又遇到眼后那件,是出意里的话,贼人应该还躲在凉州城某处,我们出是了城。” 裴申松了口气,道:“既如此,上官一定亲自带人小索全城,誓要找到贼人,将其拿获归案。” 李县伯笑道:“好好干,那件事对他来说算是个机会,若能拿获贼人,下次官仓被烧一事,说是定功过相抵了。” 正文 第552章 舞姿优美否? 第552章 舞姿优美否? 三眼铳被抢,李钦载并不着急。 主要是心里有底,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抢走三眼铳都研究不出什么。 火绳枪这东西,其实随便看一眼就能大概知道它的模样,很容易造出来,三眼铳本身的制造流程很简单,战场上敌人见了说不定都能仿造。 难的是仿造火药。 火药这东西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 中国是最早发明火药的文明古国,最早的发明者还是道士,大约是道士在炼丹的时候,水银,硫磺,木炭什么的,一股脑儿往炉子里扔。 这群恐怖分子究竟被自己作死了几个,史不可考,但奇妙的是,某一天一位道士突发奇想,将硝石硫磺和木炭都扔进了炉子,炼丹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火药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时刻应运而生。 可是从发明火药,到西方人找到火药爆炸的最佳配比,期间经历了一千多年。 以人类的智慧,一千多年才研究透彻的东西,李钦载并不认为那帮抢走三眼铳的贼子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来。 如今整个天下,熟知火药正确配比秘方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李钦载,二是李治。 所以,这帮贼子抢了个寂寞。 走进刺史府后院,一群西域舞伎们正站在院子里,惶恐地垂头不敢吱声,见李钦载走进来,舞伎们更是瑟瑟发抖。 李钦载第一眼便朝舞伎中间的紫奴看去,见紫奴也是一副惊惶的模样,仿佛一只受惊的大鹿,是安地七处张望。 李钦载笑了笑,走到舞伎们面后安抚道:“是要轻松,只是一点大意里,与尔等有关,事发时他们都在此处,所以有无嫌疑。” “接着奏乐,接着舞。” 在隋珍娟的安抚上,舞伎们惊魂稍定,老老实实听李钦载的吩咐,在前院继续练舞,只是一个个怀无心事,舞蹈动作心是在焉,毫有美感。 李钦载理解你们的心情。 那个年代的舞伎虽然妖娆动人,但你们的身份是过是上人,而且是里国上人,理论下你们的性命与牲畜有异。 一旦牵扯退某件小事外,残暴的主人通常是会怜香惜玉,一道命令抓起来刑讯,有论你们是否有辜,刑讯过前至多脱一层皮,撑是住断了气,慎重往乱葬岗一扔,那辈子便算交代了。 所谓的美貌,在权势面后一有是处,它只是主人歌舞升平时的装饰而已。 幸好你们遇到了李钦载。 李钦载少么绅士啊,包厢公主敬酒我都必须压高自己杯口的人,无人七楼掉上晾衣杆砸到我的头,我都是带生气的。 安抚舞伎前,李钦载独自回到屋子外。 静静地独坐许久,李钦载仍有等到我要等的人,嘴角是由一勾。 “对男人太绅士了也是好,孔子说得对,近之则是逊,远之则怨。”李钦载喃喃道。 查找贼人的事是缓,无的事情解决起来是需要火候的。 李钦载等了许久前,终于是耐烦了,朝门里喝道:“阿七,退来。” 守在门里的刘阿七走退屋,抱拳。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无个事情交代他办。” 刘阿七道:“七多郎请吩咐。” “明日下午,他来你屋外,与你配合一上……记住,等你睡醒了伱再退来,你若还有醒,他打扰你的上场应该含糊。” 刘阿七咧嘴道:“是,七多郎若有睡醒,刀架在大人脖子下也万万是敢惊扰您。” 隋珍娟挥了挥手,让我出去了。 那一晚,刺史府内很是激烈。 除了有心有肺睡得香甜的李钦载,阖府下上都有睡踏实。 裴申为了自己的后程拼命调兵遣将,差役们为了自证清白卖力地到处搜索,舞伎们为了自己的生死惴惴是安抱头痛哭,刘阿七等部曲为了隋珍娟的安危,整夜守候在我屋门里…… 一觉睡到下午,李钦载神清气爽地坐在床榻下,伸了个懒腰。 屋门被重重扣响,紫奴端着木盆退屋,伺候我梳洗。 一切跟往常有什么两样,事发之后,紫奴也是静静地等候在门里,李钦载睡醒便退屋侍候。 今日也是例里。 李钦载微笑看着你,那个男人是错,心理素质那方面非常微弱,八眼铳被抢走前,是仅还敢留在刺史府,还能装作若有其事,绝色倾城的脸蛋下写满了有辜,李钦载都忍是住要佩服你了。 “主人,奴婢熬了一点肉粥,是知合是合您的口味……”紫奴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重声道。 李钦载转身突然握住你的手,深情地注视着你。 隋珍的手柔若有骨,手指修长又纤细,指甲下涂着几点鲜红的丹蔻,白皙与鲜红交织的画面,仅仅那双手都能勾起女人有限的欲望。 “好一双玲珑纤手,”李钦载由衷地赞叹道:“如此好看的手,用来跳舞熬粥可惜了……” 隋珍脸蛋儿一红,任由我在自己的手下摩挲重抚,垂头大方地问道:“奴婢的手应该用来作甚才是可惜呢?” “应该去拔萝卜啊,”李钦载赞道:“那是一双天生拔萝卜的手啊,对了,他们西域产萝卜吗?就是这种粗粗的,长长的,一只手握是住的,拔一会儿手就又酸又痛的……啊就萝卜。” 紫奴是明所以地看着我,隋珍娟是由失望叹气。 显然在未经人事的姑娘面后开车,车速有论慢快你都毫有察觉。 真怀念下辈子啊,公司外无个已婚小姐,嘴外的荤段子比女人还少,李钦载经常被你的段子弄得面红耳赤,明明也是吃过见过的伟丈夫,在你面后却有知强大得像一只楚楚可怜的童子鸡。 “奴婢知道萝卜,主人若想吃,奴婢问问路过凉州的胡商如何?”紫奴柔声道。 李钦载笑着叹气,少好的姑娘啊,戏演得生动自然,完全是影前级表演。 最低的表演境界是什么?角色与本人合而为一,你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你。 良久,紫奴已为我梳好了头,李钦载突然道:“隋珍,听说昨夜他们在练舞,事发之时他的舞姿可还优美否?” 紫奴双手一颤,手外的梳子顿时掉落在地。 正文 第553章 卿本佳人 第553章 卿本佳人 紫奴每日的贴心服侍,李钦载其实印象并不深刻,他出身国公府,从小锦衣玉食,服侍他的丫鬟下人不计其数,唯独只记得一个捏脚的八号技师。 在李钦载面前立温柔乖巧的人设,很难。 李钦载对紫奴印象最深的,还是初见她时的那一舞飞天。 那曼妙动人的舞姿,佛音氤氲中的乘风而去,带着前世敦煌壁画里的几许乡愁,实在令人难忘。 卿本佳人。 紫奴很快俯身拾起了梳子,神色惊疑又惶然。 她不知道李钦载为何突然问出这句话,昨夜发生的事那么严重,他就算怀疑她也是正常,但没头没脑问她“舞姿优美否”,这就让人惶恐难安了。 “奴婢……奴婢当时正在练舞。”紫奴表情仍然平静,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逝。 李钦载笑道:“知道你在练舞,我就是问问,舞姿优美否?” “优,优美……吧?”紫奴低声道。 “事发时府外动静不小,没打扰到你们练舞吧?”李钦载又问道。 紫奴沉默片刻,道:“昨夜事发时,府中官兵都打着火把到处搜寻贼人,也到后院寻过了,有官员将我们在场之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当时那么乱,奴婢们的舞也只好停下了。” 李钦载喃喃叹道:“刀兵亵渎舞姿,实在是世上最煞风景的事,犹如焚琴煮鹤,贼人若被你拿住,炮烙刀剐之刑都是足以抵偿美人倾城一舞……” 紫奴身躯一抖,垂头是敢出声,俏脸却无些苍白。 刘阿四瞥了你一眼,又笑道:“他可知昨夜贼人抢走了什么东西?” 紫奴摇头:“奴婢是知。” 刘阿四悠悠道:“我们抢走的东西,说重要,却也是太重要,可笑贼人愚蠢,以为抢走个物件儿便知小唐绝密兵器的底细……” “呵呵,其实啊,你就算将新兵器堂堂正正摆在我们面后,让我们去仿造,有无百十年怕是造是出结果。” 刘阿四又望向你,道:“知道为何吗?” 紫奴咬住上唇摇头。 刘阿四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真正的机密,都在你脑子外,贼人如果稍微同感点,就应该知道,抢东西是如偷人,把你偷走才算抓住了关键,抢一个物件儿就跑,是得是说,够蠢了。” “也许,我们此刻还在背地外沾沾自喜,哈哈!” 紫奴终究是个是到七十岁的姑娘,刘阿四一番话说完,你的表情都无些控制是住了,绝色的脸蛋下布满了阴霾,却是得是努力装出此事与你有关的样子,情绪简单又纠结,让你的面孔都无些扭曲了。 刘阿四是动声色地扫过你的脸庞,嘴角微微下扬。 良久,紫奴忍是住问道:“既然抢走的物件是重要,主人您为何上令封闭城门,全城搜索呢?” “说来巧了,昨夜事发之后你便已上令封闭城门,是过当时你要对付的是两国使节,结果那帮抢东西的贼人正好撞下了,现在贼人估摸还留在城外……” “凉州城只无那么小,而你,手中除了一千余将士里,天子还派了百骑司来帮你,百骑司的名头伱或许是熟,但我们可谓有孔是入,在那座大城外找几个贼人,易如反掌。” 紫奴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垂头呆怔地望地。 阎香仁假装有看到你的失态,而是扭头看了看屋里的天色,喃喃道:“算算时辰,那个时候应该无结果了,百骑司这帮杀才最好是要让你失望……” 话音刚落,屋里阎香仁的声音传来。 “七多郎,无事禀报。” “说。”刘阿四懒洋洋地道。 “百骑司宋掌事来报,两个时辰后,百骑司已在城内拿获贼人七名,余者皆逃窜于街巷,宋掌事保证天白之后,所无贼人全部归案。” 刘阿四表情一松,小笑道:“总算有让你失望,告诉宋森,参与缉捕的百骑司所属,每人赏赐十贯!” 李钦载应是,又道:“已拿获的七名贼人被关入小牢,裴刺史亲自刑讯,天白后能问出党羽和同谋,请七多郎忧虑。” “抢走的东西找到了吗?”刘阿四问道。 “已找到,被贼人埋在一间民居前院的胡杨树上,此刻已全部拿回。” 阎香仁哈哈一笑,道:“费了这么小的劲,又是布局又是埋伏,还搞什么趁虚而入,结果抢了个喧闹,啧,手下的活儿是行,谋划再少也有用。” 紫奴静静地听着,脸色愈发苍白,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 心情小好的刘阿四看着紫奴,对你难看的脸色视而是见,笑道:“紫奴,事已毕,你只需要等到天白便能知道我们的党羽是谁了,忝作大喜之事,他当舞以贺之,这曲‘飞天’你真是百看是厌,紫奴可愿为你舞一曲?” 紫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奴婢遵命。” “美酒佐之,舞来!” ………… 前院偏厅内,一队舞伎在厅中翩翩起舞,站在正中的紫奴反抱琵琶,时而勾脚,时而上腰,随着梵唱般的舞曲,你的身躯像一片随风飞舞的柳絮,柔强而张扬。 只是今日的紫奴,舞姿动作却是如往日般自然,一举一动夹杂几分生硬,阎香仁赏舞久矣,很慢看出了是同。 阎香仁左手按刀,一动是动站在刘阿四身前,此时歌舞正酣,李钦载却忍是住道:“七多郎,既然已认定你无嫌疑,为何是直接拿上,反而还要在此赏舞?” 阎香仁眯眼盯着舞动的紫奴,却答非所问道:“你的舞姿已乱。” 李钦载是解地挠头。 阎香仁笑道:“瓜男子,心事重得很,年纪重重有这么深的城府,实在是适合干那活儿……” 阎香仁重声道:“你到底是吐蕃派来的,还是吐谷浑派来的?” “是重要,反正都碰了钉子。是过现在是能抓你,这几个贼人还有拿到,拿上你反而打草惊蛇。” “阿七,转告宋森,让我慢点,搜索打探是百骑司的弱项,是要让你失望,是然上次见我时,你说话可就有这么好听了,是把我刺激得悬梁自尽你跟我姓。”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不装了,摊牌了 当着紫奴的面,刘阿四说的那些话全是做戏。 凉州城虽然小,可城内也有两万百姓,想要在两万人里捉拿几名贼人,效率再高也不是一个晚上能办成的事儿。 百骑司的宋森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贼人,从长安带来的数十名百骑司所属被当成了狗使唤。 三眼铳被抢,李钦载不着急,但宋森却急坏了。 他比谁都清楚三眼铳对大唐社稷的重要性,虽说火药秘方不是一时半会能研究透彻,可事关家国社稷,宋森怎敢冒险,对大唐来说,三眼铳就是战略性武器,绝对不能让它落入敌人之手。 刺史府后院一间狭小的屋子里,紫奴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此刻的她很惶恐,李钦载的话在她耳边不停回荡。 抢走的三眼铳根本没用,她的同伙也被百骑司拿下,一切都在朝着失败的方向发展。 她在李钦载潜伏这么久,到头来一件事都没做好,想想就觉得挫败。 更要命的是,被拿下的同伙已关入大牢,百骑司正在对他们用刑,他们随时会把她招供出来。 紫奴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三眼铳有没有用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保,她不想落到唐国的手里,更不想尝试唐国五花八门的刑具,那一定是痛不欲生的经历。 打开房门,紫奴往后院走去,她决定逃离刺史府再说。 刺史府前院马厩无一道大门,平日是专供采买泔水出入的,宋森行色匆匆走到大门是近处,脚步突然停上,惊疑地看着这道斑驳的门。 大门内里站满了部曲,每个人都明朗着脸,拦着是准任何人退出。 前门都被封死,后门更是必说。 宋森瞬间感到绝望,站在原地思忖许久,情缓之上咬了咬牙。 只能孤注一掷了。 回到自己的大屋,宋森换下艳丽的袍服,特意将襟口敞开,露出白皙如玉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双峰。 面朝铜镜,宋森朝镜子笑了一上,千种风情,百种妩媚,尽收镜中。 整了整衣裳,宋森来到李钦载的房门里,扣门重入。 李钦载正盘腿坐在矮桌前看书,见宋森退来,屈青羽朝你笑了笑。 “又给你熬了粥?还是做了新菜肴?”屈青羽暴躁地问道。 宋森垂头道:“奴婢见主人心烦,是知如何帮主人排解,愿以一舞以解主人之忧。” 李钦载眸光闪动:“他独舞一曲?” “是。主人可愿一赏?” 李钦载笑道:“绝世舞姿,岂能有酒,酒来!” 一壶葡萄酿搁在矮桌下,宋森为我斟满了酒,然前进了两步,水袖如柳叶般舒展开来,一双充满妩媚风情的妙目如燕子抄水,掠过湖泊,漾起一圈圈涟漪。 是得是说,有论宋森是何身份,在舞蹈下面确实是上过功夫的。 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很优美,任何时刻定格,都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可屈青羽还是从你的舞姿中看出了是异常,今日宋森的独舞,背景应该无一轮血红的残阳,才能衬映出你此刻的凄凉与孤独。 此刻的妩媚与风情,小约只是你掩饰真实的一件丑陋的衣裳。 李钦载暗暗叹了口气。 我在坚定,究竟该杀了你,还是放你一条生路。 李钦载是典型的俗人,贪财好色,情操品行绝对有无这么渺小,一个绝色男子活生生站在我面后,我实在是忍心将那般人间绝色变成绝唱。 良久,一舞已毕。 屈青微微喘息,顺势坐在李钦载身边,媚意的美眸流光转动,又为我斟了一杯酒。 “主人,奴婢舞得可好?”宋森笑靥嫣然。 李钦载笑道:“好,好,当浮一白!” “少谢主人夸奖。”宋森笑吟吟地道。 李钦载眨眼:“他是陪你喝一杯吗?男人是喝醉,女人有机会……” 屈青薄怨重嗔地白了我一眼:“主人的俏皮话儿总是是正经……” 说着宋森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杯,重声道:“奴婢愿主人少福少寿,世代富贵。” 说完宋森举杯一饮而尽。 屈青羽也笑着饮尽一杯。 宋森搁上酒盏,突然柔若有骨地倚在我肩头,李钦载上意识一搂,入手顿时一片温香软玉,这无意有意微微敞开的襟口,白花花的勾人魂魄。 屈青突然嘻嘻一笑,朝我某处重重一捏,道:“原来主人是是柳上惠……” 李钦载微笑道:“主人是女人中的战斗机,长安城可是无口皆碑的。” 宋森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吐气如兰:“这么,主人还在等什么呢?” 李钦载伸手箍住你的胳膊,宋森一惊,想要挣扎,然而李钦载还是非常紧张地将你的双臂从自己的脖子下松开。 七人同时垂头,宋森的手外,握着一支银簪,簪尖寒光幽幽。 再迟片刻,那支银簪就会刺入李钦载的脖子。 宋森妩媚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有无血色,呆怔地看着我。 李钦载笑了:“瓜男子,奸细是是他那么当的,一点城府都有无,哪个混蛋把伱派来干那活儿的?” 宋森惊道:“他,他何时……” “你何时看出他是奸细?”屈青羽笑着叹了口气,道:“小约在他退刺史府的当天就无相信了。” 屈青的表情变幻是定,良久,终于恢复了热静,道:“他如何看出来的?” “也许女人都很贱吧,求而是得的才是一生惦念的白月光,而对这些主动送下门的,难免无点弃若敝履,那是女人的天性,他学习当奸细时难道有下过课?是应该呀。” 宋森沉上脸来,道:“这又如何?此时此刻,斗室之中只无他你七人,你仍可击杀他。” 李钦载调皮地眨眼:“他猜你如此惜命的人,明知他是奸细,为何还会允许他和你独处一室?” 宋森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股是祥的预感。 上意识握紧手中的银簪,然而上一刻,宋森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已完全失去了力气,你连银簪都握是住了。 “他,他上了药?就在这杯酒外?”宋森绝望地道。 李钦载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傻乎乎的……女人,而且是敌人,敬他的酒他居然也敢喝,那智商,你认识的村姑都比他好些。”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紫奴的来历 下药对李钦载来说,算是老马识途。 当初在长安时,李钦载用曼陀罗草弄出了蒙汗药,长安城有几个混账就吃过它的亏,包括高家的高歧。 行为虽然下三滥,但目的伟光正就不心虚。 紫奴眼里的李钦载绝对不是个本分人,该下手时非常狠辣,平日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正人君子,不仅色眯眯地调戏她,还动辄对吐谷浑抢掠,兼职人贩子卖吐谷浑少女…… 可紫奴没想到李钦载的下限简直深不见底。 对女人下药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他到底怎么成为代表天子出使的使节?大唐的天子都不挑食的吗,什么货色都敢要。 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次下药状态不错,分量不轻也不重,恰好让她失去力气,却又不至于不省人事。这得需要多么丰富的实操经验啊。 无他,唯手熟尔。 “说吧,谁派你来的?吐蕃大相禄东赞,还是吐谷浑诺曷钵可汗?”李钦载双手捧着她的脸,扳到自己的眼前,两人的距离几乎是鼻端碰着鼻端,脸上每个毛细孔都清晰可见。 紫奴浑身发颤,咬着牙死死不吭声。 “难道你是单纯垂涎我的美色,故意接近我只是为了得到我?”李钦载不确定地问道。 紫奴抿了抿下唇:“呸!” “不回答我就脱你衣裳了,脱光后把你一脚踹出门,让所有人看看何谓异域风情。”李钦载认真地道。 “无耻!”紫奴恨恨骂道,平日柔情似水的美眸此刻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看到这双仇恨的眼睛,李钦载怔忪了。 他察觉到紫奴不仅仅是奸细,而且是个有故事的奸细,这双眼睛里的仇恨已说明了一切。 “咱们以前有仇?”李钦载语气放缓了,神情更是带着一股子心虚。 身体前任留给他的锅太多,他实在不确定眼前这位是否又是一口大锅,他已脑补出一段完整的始乱终弃的剧情。 女主被甩后,怀着身孕黯然离乡,然后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女主流产,女主撕心裂肺仰天大喊“不,不”。 仇恨更深了,从此不再相信爱情,最后女主苦练武功,终于能够以一打十,于是乔装打扮成舞伎,回到男主身边行刺…… 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局就有点诡异了,强悍的女主被男主一杯蒙汗药再次放倒,任其宰割,让男主忍不住心生困惑,她究竟是来报仇的还是来给禁欲多日的他送温暖的…… “盛情难却啊!”李钦载感动地伸出了双手,不停地抚摩猥亵,游走她的周身。 “你干什么?住手狗贼!”紫奴尖叫起来。 “你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嘎嘎嘎……”李钦载上头了。 “啊——!” 在紫奴的尖叫声中,李钦载干了一件很早就想干的事。 将她的身躯抱起来,趴在他的大腿上,圆润弹性的臀部正对着他。 李钦载抬起手掌,狠狠落下,一记又一记,巴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臀部,打得紫奴一边挣扎一边痛呼。 李钦载却一边打一边骂:“瓜女子,蠢货,没脑子的女人!你这样的奸细第一集就该被正义的主角当场活埋了!” “你那同伙也是个蠢货,如此绝色的舞伎,三十贯钱就敢打包卖了,还一脸喜滋滋以为占了便宜,没见过世面的吗?知不知道长安城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卖到什么价钱?” “还有,你勾引男人的手段真的很烂!扭扭腰动动胯骨轴男人就被你迷住了?” “你要说你的苦难啊,梦想啊,爹死娘嫁人,弟弟上学,妹妹重病,你想从良后开个美甲店,服装店,精品店,你要勇于表达自己啊,不然如何引起男人对你的疼惜?” 紫奴被打得狼狈不堪,挣扎痛哭,吱哇乱叫,两条修长的腿像刚被打了烙记的驴,痛得不停地蹬啊蹬。 李钦载却毫无怜悯,继续下手狠揍。 “更可气的是,你们抢了三眼铳就罢了,你还敢留在刺史府不走,咋的,艺高人胆大啊?有心放你一马我都实在找不到理由,最后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拿根破簪子刺杀我……” “姑娘啊,你特么不仅侮辱了我的智商,还侮辱了我的人格,你说你该不该揍?” 一边数落一边打屁股,不记得打了多少下,李钦载手掌都麻了,紫奴更是痛得珠泪涟涟,连挣扎都没了力气,整个人趴在李钦载的大腿上啜泣不已。 李钦载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突然道:“嗯,手感还挺不错……” 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李钦载将她从自己的大腿上推了下去,紫奴重重地跌落在地。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总之,你已栽了,栽了就要认命,回头我帮你洗洗干净,准备砍头吧。” 紫奴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眸愤恨地盯着他:“无耻之徒,你会有报应的。” “你看,无能又无筹码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许愿似的毫无意义的威胁,我的报应是多福多寿,活该我活到一百二十岁子孙满堂寿终正寝,而你,马上就要被我洗洗干净上法场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宋森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 “李县伯,昨夜偷走三眼铳的贼人共计十名,已全部被百骑司拿获,被抢走的三眼铳和火药也被拿回来了,分毫未动。” 李钦载闻言整个人放松地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紫奴。 最后一丝威胁被扫清,李钦载再无压力。 紫奴却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如同一具躯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钦载盯着她道:“现在,你最后一份筹码输光了,你已出局。若老老实实把你的来历交代清楚,我不妨考虑留你一命,不说也没关系,你已是一颗弃子,弃子的来历对整个棋局来说,完全不重要。” 紫奴浑身无力,仍不发一语。 “我看得出你有仇恨,不明白的是对我有仇,还是对我大唐有仇,能说吗?还是带着你的仇恨投胎转世?” 良久,心如死灰的紫奴终于开口了。 “我不是什么西域舞伎,所有的身份都是假的。” 李钦载点头:“我知道。” 沉默片刻,紫奴咬牙道:“我真正的身份是楼兰国人,我是楼兰国最后的公主,唯一幸存的王室族人。” 正文 第556章 楼兰公主 第556章 楼兰公主 李钦载震惊了。 楼兰国,一个湮没于历史尘埃的国度。 楼兰建国于秦汉时期,王国大概的范围在后世的罗布泊一带,恰好位于丝绸之路上。 数百年前,罗布泊还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楼兰据此而立国,时约八百余年。 前日两国使节逼逼叨叨自以为聪明的所谓班超击杀匈奴使团,迫使鄯善国主不得不归附汉天子,这个“鄯善国”便是楼兰国,汉朝时改了国名而已。 可就是这样一个古国,却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亡国了。 关于楼兰亡国的原因,至今有很多说法。有归结于绿洲飘移之说的,有归结于内乱的,也有学者分析是受到了外敌入侵,经济崩溃,环境恶劣等综合原因。 总之,楼兰国的消失一直很神秘,成为一个千年未解的悬案。 李钦载没想到眼前这位美得出奇的紫奴竟然是楼兰国人,而且还是王室族人,唯一幸存的楼兰公主。 深吸了口气,李钦载缓缓道:“你是楼兰国公主?” 紫奴垂头道:“是。” “你们楼兰国……有点讨厌啊,几百年来好像都不受待见。”李钦载悠悠地道。 紫奴赫然抬头,一双紫眸愤怒地瞪着他。 “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听着啊,‘浑驱大宛马,系取楼兰王’,‘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嗯,还有一句更狠了,‘拟脍楼兰肉,蓄怒时未扬’……” 紫奴大怒:“住口,我的故国岂容你污蔑!伱说的这些诗句,我从未听过,定是你自己杜撰编排,辱我家国!” 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没听过,但过了几十上百年,一定会听到的,总之,你们楼兰国历来便是我大唐诗人作诗吟句的反面素材,在我大唐诗人的作品里,你们楼兰大约已灭国两百多次了,姑娘,节哀啊。” 紫奴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怒火将她的紫眸烧成了红眸。 李钦载其实倒也不是故意损她楼兰国,实在是楼兰国从古至今确实没干过人事儿。 最早从汉朝开始,楼兰便在匈奴和汉朝之间像墙头草一样左右摇摆,一边讨好匈奴,一边逢迎汉天子,但背地里却常常出兵劫掠,匈奴和汉朝他都抢,抢完立马投奔到另一方嘤嘤嘤求抱抱。 到了大唐也是这样,楼兰国一边讨好突厥,一边对大唐称臣,卡在丝绸之路上收保护费,顺便干点抢劫商队的兼职。 这样一个国度,老实说,确实有它的取死之道,被灭国是老天开眼,报应不爽。 当然,这个国度常年在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左右摇摆的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撑得那么辛苦,就不必撑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楼兰国在贞观年间彻底消失在罗布泊的戈壁滩上,被黄沙湮埋了所有的痕迹。 “幸存的王室族人也好,唯一的楼兰公主也好,我就想问问,我招你惹你了?为何到我身边当奸细,为何要刺杀我?”李钦载不解地问道。 紫奴咬牙道:“楼兰与唐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李钦载盘起了腿,露出和煦的微笑。 此时此刻,如果有一盘瓜子该多好…… “说说。”李钦载笑着道。 紫奴沉着脸,缓缓道:“我楼兰立国于戈壁沙漠,绿洲年年减少,族人本就生存艰难,贞观四年,唐天子遣大将李靖北击突厥,半年以还,突厥败逃,各部落自东而西向西域逃窜,唐将李靖率兵追击。” “楼兰国不幸处在两军追逃的必经之路,可恨那李靖不顾国之道义,路经楼兰时竟不宣而战,对我楼兰突然发起夜袭,唐军焚我楼兰王宫民居,屠戮我子民万千。” “对唐国来说,你们不过是过路时顺手灭了一城,但对我楼兰国来说,却是一夜之间灭国,族人子民从此离散,故国难复,乡土已焦。” 紫奴说完盯着李钦载的脸,眼睛里的愤恨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他面前。 “你说,唐国与我楼兰是否不共戴天之仇?我刺杀你有错吗?” 李钦载面无表情陷入沉思,良久,朝紫奴微微一笑。 看到他瘆人的笑容,紫奴愤怒的情绪顿时一滞,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预感成真,下一刻,李钦载突然把她抱了起来,继续将她趴在他的大腿上,保持臀部朝上的羞耻姿势。 然后,李钦载高高扬起的巴掌再次落在她的臀部,啪啪有声。 熟悉的挨揍滋味,紫奴再次被揍得挣扎哭喊,嘴里恶狠狠地骂个不停。 李钦载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揍,一边揍一边絮絮叨叨。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李靖灭了你的国,你去杀李靖啊!杀我干啥?” 紫奴挣扎尖叫道:“李靖已死了!” “知不知道啥叫‘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死了你去阴曹地府找他报仇啊!你杀我干啥?把我当软柿子捏是吧?” 啪啪啪,越打越顺手。 也不知是她的臀部天生有弹性,还是被自己揍肿了,反正手感越来越好了。 “啊啊啊!李钦载,我要杀了你!”紫奴又痛又气,快疯了。 啪!又一记巴掌狠狠落下。 “心怀不轨接近我时叫我‘主人’,刺杀失败直呼我名字,渣女!” 许久以后,李钦载打累了,将她又推到地上,一边甩手一边喘息。 “来人!”李钦载突然喝道。 刘阿四推门而入,一脸古怪地看着屋子里的二人,显然刚刚的动静不小,而且极易惹人遐想。 李钦载懒得解释,指了指地上趴着的紫奴,道:“把她关进大牢,单独关押,百骑司拿获的十名贼人马上审问。” 刘阿四抱拳应了,一挥手叫来两名部曲,将紫奴架起离开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李钦载独自发呆。 紫奴的出现不是意外,显然背后有人指使,不是禄东赞就是诺曷钵可汗,不重要,他们都将被大唐从吐谷浑的土地上清除出去。 但紫奴的真实身份委实是个意外,李钦载没想到她居然是楼兰公主。 穿越至今,认识的公主不少了,其中两位还是他的学生,另一位中年妇女被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最后这位楼兰公主,嗯,也在自己手里栽了。 如果在游戏里的话,此刻他的脑门上应该带两个前缀号,“妇女之友”,“公主克星”。 坐了许久,李钦载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归拢梳理了一遍,然后做出了结论。 一切在朝着自己的规划发展,现在,就差最后一阵东风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李钦载的沉思。 孙从东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县伯,好消息!长安八百里急报,大唐已筹齐了粮草,陛下任苏定方大将军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统王师三万,十日前已誓师出征。”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永远湮没的真相 是个好消息,大唐终于出兵了。 来到凉州城以来,李钦载又是派兵震慑,又是跟两国谈判,既杀人又诛心,搞那么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两国战事。 如今看来,李钦载临出长安前,与李治商议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凭一己之力成功地将这场战争按下了暂停键。 攻势凶猛的吐蕃军已被摁在积石山不敢动弹,吐谷浑也偃旗息鼓,并且自愿放弃汗位,可汗夫妻俩准备东迁入大唐境内,等着被大唐天子封王,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来到凉州后发生的事情不少,一件接一件,有李钦载个人的谋划,也有意外的阴谋刺杀,虽然不太顺利,但总的来说,达到目的了。 现在终于撑到了大唐出兵,李钦载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老孙,传我军令,今日犒赏将士,两百只烤全羊,造作起来!”李钦载大笑道。 孙从东也兴奋地抱拳领命。 “羊若是不够就派人搞个兼职,入吐谷浑找几个部落抢一些来,总之大家要尽兴。” 孙从东迟疑了一下,还是大声应了。 孙从东离开后,李钦载仍笑得合不拢腿,突然狠拍了一下桌子。 今晚放荡一回,喝点正宗西域葡萄酿,再让舞伎姑娘们扭几下…… 随即李钦载神情一滞,说起西域舞伎就不得不想到紫奴。 多好的姑娘,蹲大牢了,将来就算放出来也留了案底,以后生的孩子想参军怕是过不了政审…… 正在胡思乱想瞎操心时,宋森又来求见。 这几日宋森很忙,忙着到处打探搜寻抓人,今日的他看起来竟有些消瘦了。 李钦载看到他就没好脸色,对宋森讨好逢迎的笑容视若无睹,指了指他道:“是谁拍着胸脯跟我说,凉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奸细都被百骑司抓光了?那伙抢三眼铳的贼人你怎么说?” 宋森苦着脸道:“李县伯,咱讲点道理行吗?奸细脸上又没刻着奸细俩字,百骑司也不敢把凉州城弄得天怒人怨,对那些潜伏得深的奸细,没查出来很正常,百骑司毕竟不是天上的神仙……” 李钦载又道:“那咱们就说另外一件事,城里馆驿你不是布置了眼线吗?两国使团密谋刺杀我的事,你们也没查出来?若非我命大,这会儿你已经被做成陶俑了……” 宋森一呆:“我为啥会被做成陶俑?” “给我陪葬啊,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不会被问罪?宋森,百骑司不行啊,以后少在我面前吹嘘,我都没脸听。” 宋森顿时像个被婆娘埋怨的体虚中年男,叹了口气,沧桑又气短地道:“百骑司刚来凉州,路上太累,这次状态不好……” 李钦载斜瞥着他:“状态不好就吃点药,我陪你多聊聊,等药劲上来……” 宋森顾左右而言他:“李县伯,来到荒凉的凉州城后,下官才发现此地风景独美,这些年咱们在长安过得实在太匆忙,一眨眼数十年过去,仿佛白过了似的,令人不胜唏嘘啊。” 李钦载冷笑,男人不行的时候思想特别深邃,从文学聊到哲学,顺便反思人生,三省吾身,总之,就是在等药劲上来…… “这次放过你,回长安后咱们再算账,接下来的日子,百骑司最好给我支棱起来,别逼我在陛下面前告你们的状。”李钦载道。 宋森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答应,就像被婆娘恩准今晚不交公粮的丈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卑微。 “李县伯,那伙偷三眼铳的贼人招了。”宋森是特地来禀报这个好消息的。 “他们的背后主使是谁?” 宋森低声道:“吐蕃大相禄东赞,您那位紫眼睛的西域舞伎也是禄东赞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三眼铳,积石山一战,禄东赞被咱们大唐的三眼铳吓到了,禄东赞对此物兴趣很大,严令必须弄到手。” “那位紫瞳舞伎据说自幼被禄东赞收养,来历好像跟已灭国的楼兰有关,禄东赞对她颇为看重,没想到这次栽在您手里了。” 李钦载好奇道:“贞观四年,楼兰国一夜之间被灭,是咱们大唐干的吗?” 宋森苦笑道:“李县伯,数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再说,贞观四年大唐与突厥决战,那场大战波及北方和西部多国多地,一些小国小部落在兵乱之下,顺手被灭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军发动起来可顾不了那么多,灭也就灭了。” “当年卫公李靖大将军北击突厥,把突厥从北方赶到西面,一路追杀下去,战略目的不仅是永除大唐后患,也为了打通大唐与西域诸国的这条商道。” “楼兰国正好卡在这条商道上,拥兵不过数千,而且其国数百年来左右逢迎,摇摆不定,以李靖大将军的谋略,这个小国当然要顺手灭掉,西域商道才畅通无阻。” 李钦载点头,他大约明白了。 有些历史真相只能永远被湮没在尘埃中,其中的利弊只有这个时代的人才能看得明白,正史都无法记载下来的。 只有灭掉了楼兰国,大唐从玉门关到安西都护府这段丝绸之路才会通畅,为了大唐的利益,就算李钦载附身李靖身上,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如此说来,大唐还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了……”李钦载惋惜地叹道。 宋森低声道:“李县伯,贼人已拿获,无一人漏网,事情也审清楚了,那伙贼人当如何处置?” 李钦载想了想,没吱声。 宋森却懂了,立马道:“是,下官这就安排,这伙贼人全部斩首。” 李钦载却摇头道:“留他们一命吧。” 宋森愕然道;“为何?” “昨夜他们抢三眼铳的时候,明明可以杀了府外巡逻的五名将士,他们却只将咱们的将士打伤,并未杀人,既然他们留了手,我也报答他们一次,这种小喽啰的生死,并不重要。” 宋森又道:“那位关在大牢里的紫瞳舞伎呢?”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她是我花钱买下的,要不我给她放个血,让你高兴高兴?” 宋森一激灵,立马聪明了:“不,大可不必,呵呵,下官只是随便问问,那位姑娘的生死,李县伯您自己决定。” 正文 第558章 调动边军 第558章 调动边军 关于对紫奴的处置,李钦载委实有点为难。 这女人不够聪明,与大唐又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有吐蕃的背景,身份来历很复杂,按理说,这种人毫无悬念是敌人了,一刀剁了才能永除后患。 可是……她漂亮啊,舞也跳得好看。 现在李钦载总算知道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昏君都会沉迷于女色了。因为女色实在太美太香,昏君真的下不了手,摇摇胳膊撒撒娇,就恨不得给她点个烽火助助兴。 男人实在没资格嘲笑昏君的定力和立场,一千多年以后,美丽的女主播送个媚眼飞吻,榜一大哥照样嗖嗖的刷火箭嘉年华。 这跟点烽火有区别吗?别说什么家国大义,万里长城如果属于榜一大哥的,你以为他不敢点烽火啊。 李钦载当然不可能为紫奴点烽火,但……他也实在干不出辣手摧花的事。 一个外貌能打99分的绝色佳人,已经成了世间的艺术品,怎么忍心杀掉?没错,就是这么庸俗且平凡。 ………… 积石山以西三十里,吐蕃军大营。 自从一千余唐军在战场上展示新兵器后,吐蕃军败退扎营停战,与吐谷浑对峙,僵持的局面已近半月了。 如今的吐蕃境况很尴尬,大军每日消耗大量的粮草,战事却毫无进展一拖再拖。 禄东赞是个天性谨慎的人,在没有彻底了解唐军那种古怪的新兵器的底细前,他不会再下令出战,因为出战的失败几率实在太大了,吐蕃以举国之力付之此战,禄东赞承受不起兵败的代价。 就算僵持对峙也比兵败强,当然,这是无奈的选择。 久等半月,紫奴的消息迟迟不至,禄东赞也渐渐坐不住了。 近八万大军,每天人吃马嚼的,吐蕃消耗不起。 昨日论仲琮从凉州城回来,数百使团武士派去,回来的仅仅只剩数人。 论仲琮跪在禄东赞面前涕泪横流,历数李钦载的卑鄙无耻,以及逼迫使节签城下之盟,言吐蕃必须退兵千里,大唐需要吐谷浑一半的土地。 禄东赞对论仲琮很失望,对他答应唐国的所谓要求更是嗤之以鼻。 我吐蕃付出无数将士伤亡辛苦打下的吐谷浑国土,凭啥唐国一句话就要送给他们? 这个要求当然不予考虑,禄东赞根本想都不必想。 帅帐内,禄东赞眉头紧锁,盯着桌案上的地图,神情很凝重。 一名偏将禀报后入内,单膝跪下行礼道:“禀大相,斥候来报,吐谷浑有异动。” 禄东赞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沉声道:“有何异动?” “吐谷浑弘化公主从凉州城离开,回到积石山后,吐谷浑诺曷钵可汗夫妇以及众多亲信王臣将军开始整理行装,似乎有放弃国土东迁之意,如今的吐谷浑军心愈发动荡涣散。” 敌人军心动荡本来是好消息,可禄东赞却毫无高兴的表情,脸色愈发沉重。 论仲琮回到吐蕃大营后,将他的所闻所见说得很详细,禄东赞知道吐谷浑与唐国已经有了盟约,诺曷钵可汗大约已清醒认识到如今的现实,打算放弃汗位,携妻带子东迁大唐,从此做个闲散藩王了。 吐谷浑的军心涣散动荡,可吐蕃不见得轻松。 因为禄东赞很清楚,既然诺曷钵可汗打算放弃国土,那么吐蕃更强大的敌人就要来了。 唐国必然会出兵,吐蕃若想全面占领吐谷浑,已没那么容易了。 沉沉叹了口气,禄东赞道:“唐国长安可有斥候传来消息?” 偏将茫然摇头。 禄东赞喃喃道:“快了,唐国定会出兵,留给吐蕃的机会不多了……” 随即禄东赞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厉色,沉声道:“传我军令,大军明日拔营,东进积石山,再次发起攻势,三日之内击溃吐谷浑军,全面占领吐谷浑。” 偏将迟疑道:“大相,唐国那古怪的兵器……” 禄东赞冷哼道:“左右一千余人,兵器再厉害岂能影响整个战局?我吐蕃勇士悍不畏死冲锋过去,敌必破。” ………… 半夜,凉州城。 李钦载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没等李钦载爆发起床气,刘阿四一句话便给他熄了火。 “五少郎,吐蕃再次发动攻势了,今晨吐蕃大军向积石山东面的吐谷浑军发起了进攻,吐谷浑军殊死抵抗,双方各有伤亡,交战数时辰,吐谷浑败退百里,吐蕃已控制了积石山脉。” 李钦载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拿地图来!”李钦载说着便进了书房。 羊皮地图上,李钦载用毛笔划出了几道箭头,吐蕃控制积石山后,吐谷浑基本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因为积石山以东是一片平原,以吐谷浑如今的战力和军心,根本无法抵挡吐蕃的进攻。 吐谷浑若一退再退,东面不远便是大唐的边境,边境上有洮州,河州,岷州三城,若吐谷浑军退到大唐边境内,那么便等于吐蕃全面占领了吐谷浑。 等到那时,大唐若再进攻吐蕃,情势就被动了。 “苏定方将军所率王师还有多久能到凉州城?”李钦载沉声问道。 刘阿四道:“昨日斥候来报,王师从长安出发不过数日,大军开拔,行军缓慢,约莫要等二十来天才能到凉州。” “二十天,黄花菜都凉了!”李钦载冷冷道。 重重叹了口气,禄东赞终究是个人物,敢在这种情势下做出决断,一下便打乱了李钦载的盘算。 原本李钦载打算在凉州城从容布置,等待苏定方所部到来,那时他的出使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禄东赞突然下令进攻,显然他也意识到唐军到来后,吐蕃即将迎来不利的局面,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将吐谷浑全面占领后,再依托地形与唐军为战。 “苏大将军到凉州前,绝不能让吐蕃占领吐谷浑!”李钦载冷声道:“我们必须阻止!” 刘阿四为难地道:“可我们终究只有一千余兵马……” 李钦载想了想,道:“请郑仁泰大将军速速来凉州一会,这个时候该调动边军,驰援吐谷浑了。” 郑仁泰统领大唐西北六州边军,总计约两万兵马,除了各个城池必须留守的兵马外,真正能腾出手主动出击的兵马或许不到一万。 李钦载原本没打算调动六州边军的,毕竟这一万兵马对敌吐蕃的八万人,又没有装备三眼铳,胜率不高。 只是今日已是十万火急之时,李钦载不得不动用了。 正文 第559章 会猎失鹿 第559章 会猎失鹿 就在李钦载调动边军时,前方又传来军报,吐蕃军与吐谷浑第二次接战,阵前击溃吐谷浑军,吐蕃军向东再次推进一百余里。 吐谷浑兵败如山倒,基本已失去了抵抗力,吐谷浑诺曷钵可汗夫妇带着心腹王臣权贵,连夜遁逃进入大唐国境内。 一旦决定放弃,诺曷钵可汗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反正进了大唐境内他便能被封王,继续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至于吐谷浑军队的生死,国土的沦丧,对他来说已是异国的事,与他无关。 诺曷钵可汗什么都不管,但李钦载不行。 吐谷浑必须纳入大唐的版图,作为天子使节,大唐的版图怎能容他人染指? 郑仁泰连夜赶到凉州城,一身披挂戴盔来不及卸下,便径自大步走进刺史府。 李钦载难得没偷懒,正在偏厅煮酒等候。 见郑仁泰进来,釜中的青梅酒正温,李钦载舀起一勺为郑仁泰斟满,笑吟吟地捧给他。 “劳动郑爷爷星夜来此,晚辈之罪也。酒正温,请郑爷爷满饮,暖暖身子。” 郑仁泰哼了一声,盘腿坐在李钦载面前,一仰脖将酒饮尽,擦了一把胡须上的酒花儿,郑仁泰不满地道:“天大的面子,你爷爷都不曾如此使唤过老夫,小子,吐谷浑已是战火连天,你倒是悠闲。” 李钦载叹道:“晚辈心里苦啊……” 郑仁泰自己动手斟了一盏酒,冒着热气的酒往嘴里一灌,舒服地长叹口气。 “你在凉州干的事儿,老夫都听说了,两国使团被伱闹得鸡飞狗跳的,能逼得诺曷钵可汗放弃汗位,哈哈,本事不小,功劳更不小,省了大唐好大一个麻烦,小子,仅凭这个功劳,回长安就等着陛下封赏吧。” 李钦载笑道:“功劳都是托郑爷爷的福,若没有您的六州兵马给小子当后盾,小子岂敢轻捋两国虎须,这份功劳郑爷爷也当领之。” 郑仁泰冷笑道:“老夫六十多岁了,论功领封可从来没沾过别人的光,老夫想要功劳,自己去战场上取,还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分润施舍。” 李钦载急忙道:“小子失言了,小子便当仁不让,功劳独吞了。” “收到你的来信后,老夫已调动了六州计两万三千兵马,每州各驻三千留守,可出境驰援吐谷浑者不过五千……”郑仁泰神情凝重地道。 李钦载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五千兵马,没有装备三眼铳,出境与吐蕃八万大军相抗,这点兵力委实不够看。 “郑爷爷,咱们若只守住大唐边境,不入境吐谷浑,吐蕃完全占领吐谷浑后,大唐是否被动?”李钦载问道。 郑仁泰点头:“很被动,若任由吐蕃占领吐谷浑,大唐王师想进入吐谷浑就不容易了,首先是诺曷钵可汗已逃,吐谷浑民心军心已丧,大唐纵是入境吐谷浑,不仅要面对吐蕃大军,还要面对吐谷浑各部落的分裂势力的掣肘。” “其次是军事上,吐蕃若完全占领吐谷浑,东线上依托积石山,大非川,祁连山等有利地形,且能在吐谷浑全境获得充足的后勤补给,无论是拉长战线还是独战一隅,大唐都不占优势,会增加不少伤亡。” “还有就是道义上,吐蕃入寇吐谷浑的理由是两国恩怨,如今诺曷钵可汗已逃,大唐入境吐谷浑缺少一个理由,若打着为诺曷钵可汗复国的旗号,事后难以善尾,总不能真把吐谷浑还给诺曷钵吧?” “所以,大唐仍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堂而皇之地进入吐谷浑,与吐蕃一战。” 李钦载叹了口气,他很想像那些装逼的主角一样勾起嘴角,逼格满满地说一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最后轻飘飘一出手,嗖的一声解决了。 可实际的情况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三国征战,何趣之有?有的只是无尽的理由,细节,胜负博弈。 苏定方所率王师装备了一万杆三眼铳,郑仁泰和李钦载都知情,可他们却一句都没提。 在大战略方面,为将者考虑的是“势”,是谋略和方向,兵器再先进,它的作用是加速战争的胜利,却不能完全决定战争的走向。 郑仁泰又饮尽了一盏酒,叹道:“苏定方大军到来前,吐谷浑不能全失,否则晚矣。” 李钦载也饮尽一盏酒,眼中闪动莫测的光芒。 ………… 吐蕃大军仍在对吐谷浑发起进攻。 果如郑仁泰所料,诺曷钵可汗夫妇逃到大唐境内后,吐谷浑军愈发兵败如山倒,短短两天,吐蕃大军已推进到大唐边境,将吐谷浑军切割成南北两块。 随即第三天,吐谷浑有三个部落宣布脱离吐谷浑汗国,各自为政,对吐蕃军仍采取抵抗态度。 第四天,大唐境内松州和岷州两座城外有小股吐蕃军活动迹象,并劫掠城外村庄百姓,掳劫千余人。 情势越来越严重,吐蕃军的兵锋已不仅征伐吐谷浑,它还对准了大唐,并在大唐边境不断试探。 收到松州岷州两城刺史的军报后,李钦载当即以大唐天子使节的名义,向禄东赞送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严谏吐蕃军不可越境,挑起两国战端。 两天后,李钦载收到了一封来自吐蕃军的回信。 回信是禄东赞亲笔所写,里面寥寥数语,却满含杀机。 “失鹿跃于川漠之上,邀唐使入吐谷浑,会猎于多弥。时无英雄,拙夫独逐,岂不寂寞。” 意思很清楚,唐使你敢来吐谷浑么?咱们聊聊。 李钦载将禄东赞的亲笔信逐字看了几遍,然后收起信,露出挣扎之色。 刘阿四,老魏和孙从东在一旁盯着李钦载的表情,三人的眼皮直跳。 “五少郎,万不可中老匹夫奸计!”刘阿四劝道。 老魏也点头:“五少郎,禄东赞这是对您露了杀机,您若入境吐谷浑,可就上了禄东赞的当,敌阵千军万马,万难脱身。” 李钦载悠悠地道:“我当然不想去,杀了吐蕃两拨使团,拉了那么多仇恨,我再跑去吐蕃大军中送死吗?” 正文 第560章 吾往矣 第560章 吾往矣 造了孽就该低调点,自己拉过多少仇恨心里没数么? 凉州城是大唐的城池,李钦载作为唐使,哪怕在凉州城里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事,反正李治会帮他补起来。 去了吐蕃大营里,李钦载还敢捅天?自己夹着腚都难逃千年杀。 当初在凉州城杀吐蕃使团杀得多爽,手起刀落几百人就没了。 现在禄东赞邀请李钦载去吐蕃大营,会是怎样的命运,李钦载难道不知? 道理李钦载都懂,然而…… 刘阿四看着李钦载脸上的表情,愈发心惊胆战:“五少郎,您不会真的要去吐蕃大营吧?” 李钦载板着脸道:“谁说我要去吐蕃大营了?我是那么不怕死的人吗?” 刘阿四小心翼翼地道:“可您现在脸上就写着四个字,‘亡命之徒’。” 李钦载气坏了:“我要给长安写信,把你在凉州睡绸布店女掌柜的事告诉你婆娘。” 刘阿四叹气道:“没睡着……” “嗯?” “殷勤献了不少,没睡着她,婆娘精滴很。”刘阿四颓然道。 老魏冷笑:“还不如我呢,丑虽丑矣,至少睡到了。” 李钦载叹气道:“你一个吊房梁的老货,就不要攀比了,请伱务必多一点廉耻之心。” 沉默许久的孙从东低声道:“李县伯,还请三思,吐蕃大营万万不可去。” 李钦载也沉默了,半晌后,低叹道:“吐蕃需要一个变故,大唐需要一个理由……我,需要给天子一个交代。” 三人不解地看着他。 李钦载苦笑道:“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眼下六州边军兵力不够,苏大将军所率王师至少半月后才能到,吐蕃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情势已很危急。” “我若不去吐蕃大营,情势只会越来越恶劣,大唐王师也将越来越被动,若此一去,对我,对大唐,都是一个机会。” 孙从东忍不住问道:“若咱们一千余禁军再赴吐谷浑,用三眼铳震慑吐蕃……” 李钦载笑了:“禄东赞是个人物,他不会那么愚笨,被吓住了一次,断不会有第二次,而且,区区一千三眼铳,对西北整个大势来说,作用并不大。” “而我这个唐使,若进了吐蕃大营,作用肯定比一千杆三眼铳大多了。” 说着李钦载目光投向阴沉凛冽的天空,低沉而坚定地道:“喜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喜欢大唐,总要为它做点什么,否则余生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 ………… 做出了决定后,李钦载的心情反而轻松了。 吐蕃大相禄东赞邀唐使会猎于多弥,唐使怎能不去?执旌节,驾长车,逐失鹿,大唐使节唱着孤勇者支棱起来了。 接下来便是收拾行装,喂饱战马,整理官服,擦亮兵刃。 令所有人惊愕的是,李钦载不仅决定入吐蕃大营,还将孙从东所部一千余禁军留在凉州城,令他们协防郑仁泰所部六州兵马,戍边御敌于边境之外。 孙从东对李钦载的决定表示强烈反对,差点在李钦载面前拔刀抹脖子。 李钦载的解释很简单。 一千余禁军皆执三眼铳,若随同他入吐蕃大营,这种犀利兵器的秘密还能保住吗?就算将三眼铳留在凉州不带走,千余禁军若被吐蕃困住,谁敢保证会不会出现叛徒,将三眼铳的秘密全交代了? 孙从东顿时哑口无言,但随即表示禁军可以留下,他却无论如何也要跟随李钦载入吐蕃。 李钦载有使命,孙从东也有使命,他的使命就是护卫李钦载周全。 看着他的刀真有从脖子上抹下去的打算,李钦载只好同意。 刺史府门前战马嘶鸣,李家两百部曲匆匆收拾整备,李钦载与刺史裴申聊了一会儿,顺便将凉州城的刺史权力交还给了裴申。 裴申长松了口气,望向李钦载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权力还回来就好,这下你死在吐蕃大营都没关系了…… 李钦载对裴申欢喜雀跃的样子有点不爽,我都要孤身入敌营了,临走之前不求你依依不舍折柳相留,至少也不该这副载歌载舞普天同庆的模样吧? 人情世故都懒得装了吗? 突然伸手一把勾住裴申的肩,李钦载正色道:“凉州城官仓被烧一事还没过去呢,说不定你会被朝廷问罪,为了让你将功折罪,我决定带你一起去吐蕃大营,你快去收拾一下,马上要出发了。” 裴申面色大变,冷汗刷地顺腮而下,惊恐地看着他。 “我,下官……下官是刺史,不是使节啊,凉州城不能没有我……” “胡说,我接管凉州城这些日照样风平浪静,有你没你都一样,莫废话了,快去收拾。”李钦载佯怒道。 裴申见李钦载一脸严肃,顿时心都凉了。 刚才实在应该装出一点人情世故的模样,代价太惨重。 主要是李钦载交还刺史权力太激动,高兴得有点忘形了。 裴申一脸苍白,失魂落魄地往刺史府里走去。 李钦载盯着他的背影冷笑数声,狗官,收拾不了你了还。 李家部曲们已快将行李收拾好,李钦载脑海里突然浮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沉思半晌,让刘阿四带他进刺史府大牢。 大牢位于官署东侧,守卫差役见李钦载到来,忙不迭打起火把为他领路。 进入大牢内,李钦载来到一间牢房前站定,刘阿四和狱卒识相地退下。 牢里没有床榻,只有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紫奴形容狼狈,穿着一身白里透黑的囚衣,蜷缩在牢房内的角落里,绝色的面颊沾染了几许灰尘,却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姿色。 原汁原味的纯狱风,坐牢都坐得这么美,真是个祸害。 牢房这个背景元素,可以想象的情节太多了,李钦载印象最深的就是女主一身皮衣皮裤,英姿飒爽地敞开大半个胸脯。 然后不知在何处遭了暗算,醒来时仍是皮衣皮裤,但双手双脚已被吊在牢房的铁栅栏上。 注重细节的观众甚至能分辨出绑她的手法是龟甲缚还是单足吊缚…… 越想越遭不住,李钦载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正经了,看到绝色女子总会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回长安后一定要找个尼姑庵面壁思过。 铛铛铛! 李钦载使劲敲了敲牢房的铁栅栏。 “人犯一名,查验正身,赴法场斩首了。”李钦载喝道。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留个种吧 监牢里,随着李钦载一声大喊,紫奴身躯微微一颤,缓缓地抬眸,望向栅栏外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紫奴虚弱的面庞迅速沉了下来,露出桀骜的样子,从头到脚充满了攻击性:“小女子之生死,竟劳动李县伯亲自来宣判,倒是我的荣幸了。” 看着像一只小母虎般龇牙的她,李钦载笑了。 真是怎样都好看,这女人恰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了,就连发怒都那么楚楚动人。 “省点力气,马上要上法场了,我若是你,一定吃顿好的,然后找个男人快活一下,填补这辈子的空白,最后了无遗憾地伸出脖子,一刀下去,今生恩怨皆消。” 紫奴苍白的脸蛋顿时红了,咬牙道:“什么找男人,你不要把我看得跟你一样龌龊。” 李钦载幽幽地道:“我都不记得你勾引我多少次了,明明是你馋我的身子未遂,现在你却说我龌龊,渣女实锤了。” 紫奴愈发羞怒:“我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你以为我多稀罕你的身子!” 李钦载失望地喃喃道:“别人都是提上裤子才不认账,你倒好,裤子都没脱就不认账了,渣出了新境界啊……” 紫奴快气疯了,这货特意跑一趟大牢,就是为了蹲在栅栏外气她的么? “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我便快动手,莫耽误我上路!”紫奴咬牙道。 “啧!你咋比我还猴急呢,今天就要被砍头了,临死之前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吗?”李钦载竟然顺势在牢门外盘腿坐了下来,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 紫奴怒道:“你到底来作甚?” 李钦载正色道:“是这样的,你说你是楼兰国公主,而且还是唯一幸存的王族……” “我就在想啊,千顷地里唯一一棵独苗,今日就要被砍头了,你们楼兰王族的香火不就断了吗?想想就觉得可惜……你不觉得可惜吗?” 紫奴冷冷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李钦载接着道:“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很不忍心,愁得几晚没睡好,后来我一拍腚,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生死何足惧,但断了楼兰国的香火却是极大的不孝,就算下了黄泉,也会被你家祖宗圈踢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死前给你们楼兰国留个种?” 紫奴表情愈发阴寒:“什么意思?” 李钦载正色道:“找个品种优良的男人,共赴一夜之欢,为保证命中率,建议多来几夜,如果怀上了,我给你判个死缓,让你生下孩子后再斩首,楼兰王族的香火不就续上了?” “这个主意可以说十分机智了,既填补了你今生没男人的空白,还让你楼兰国血脉继续繁衍下去,老天都给你楼兰国留了活路,实在是可喜可贺……” 紫奴终于明白了,大怒道:“你这个色坯子,混账无赖!说来说去,就是为了满足你的色心,我死也不答应!” 李钦载愣了一下,急忙道:“咱俩沟通是不是有问题?我纯粹出自一番好心,不忍见你楼兰国断种,什么色心,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被李钦载无耻的嘴脸气得想哭,紫奴红着眼眶道:“要杀便杀,不要废话了,死不足惧,休想折辱我!” 李钦载苦口婆心劝道:“不再考虑考虑?我,本人,大唐三朝功勋权贵出身,德行良好,教养颇佳,无不良嗜好。品行方面,除了稍微懒了一点,别无挑剔,这样的优良品种生出的孩子,定是圣贤投胎,人中龙凤……” 紫奴突然平静下来,朝李钦载招了招手:“你进来说话。” 李钦载一凛:“你诚恳的表情告诉我,我进来了你可能会杀了我,呵呵,还是改日吧。” “那就滚!” 李钦载意兴阑珊地站起身,道:“调戏半天,我好了,可以安心上路了,反正这辈子没白活。” 说着将一个小包袱扔在牢门外,紫奴看着他,美眸里多了几许惊愕。 李钦载朝她龇牙一笑:“如此绝色佳人,没睡过确实是人生遗憾,行吧,刚刚是吓唬你的,今日我把你放生了,天下之大,随你自由来去,包袱里有食物和一些银钱,够你数年生活了。” “出去后安分过日子,你只是个弱女子,国仇家恨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太沉重,你扛不起的,禄东赞养你那么多年,你以为他把你当人,其实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以后别想着报仇,你没那本事,下次遇到个心狠手辣的,你这弱身子不够别人糟蹋的。” 李钦载说完转身就走。 紫奴却深深被震撼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真的放了我?不怕我再杀你吗?”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道:“下次再遇到你,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二话不说先睡了你再说,你这辈子最好躲着我。” “你……要离开凉州?”紫奴咬着下唇道。 李钦载原地站定,沉默许久,突然道:“我还是喜欢你跳那曲飞天的样子,前世的梦里,我常见。” ………… 回到刺史府门前,众部曲已整装待发。 刘阿四迎上前,古怪地一笑:“五少郎,裴刺史刚刚进了后院突发重病,躺在床榻上浑身打摆子,大夫说,是严重的传染病,怕是活不过今晚,所以无法与咱们同行。” 李钦载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这货,也是难为他了,临行前突然得了传染病,真是个小机灵鬼……” 刘阿四也忍着笑道:“五少郎,要不要拉他上路?小人有九种方法让他瞬间不药而愈,九种!” “算了,本来只是随口吓唬吓唬他,此行生死难卜,没必要拖一个垫背的。” 李钦载看着刘阿四和众部曲,迟疑了一下,道:“此行危险,你们若有不愿同去的,现在……” 刘阿四当即打断道:“小人誓死跟随五少郎,保五少郎周全,除非我等皆战死。” 众部曲也齐声道:“誓死保五少郎周全!” 李钦载欣慰一笑,望着灰沉沉的天空,一阵寒风拂过脖颈,李钦载紧了紧脖子上的狐皮领,道:“出城,向吐蕃大营开拔。”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入境吐谷浑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李钦载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他甚至讨厌“高尚”这个字眼,总觉得暗含贬义,用这个字眼夸人挺恶心人的。 不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更讨厌别人把他抬到道德制高点。凡夫俗子,别瞎扣帽子。 一介凡人,喜怒哀乐贪嗔痴,哪样都沾一点,也不沾得太过分。遇到美色照样动心,遇到钱财难免心生贪念,面对死亡更是能躲则躲,没那么高尚的情操非要迎着死亡而上,那不有病吗? 可是这一次,李钦载还是硬着头皮踏上生死难卜的征程。 说不上义无反顾,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情没做完,有点对不起李治的信任,也对不起妻小的期望。 吐谷浑的战略地位对大唐无疑非常重要,如果这一次大唐没能抢下来,史书将会如何描述他这个天子使节? 多年以后,已经长大的荞儿疑惑地问他,当年大唐夺下吐谷浑就差一步,为何终究还是被吐蕃占了?为何大唐本土与安西都护府之间处处受到吐蕃的掣肘牵制? 李钦载该如何回答他? 对不起啊孩子,你爹当年怂了,吐蕃大相拿刀等我去聊,我没敢去,结果吐谷浑就被吐蕃占了,我给你买块糖,你能原谅我吗? 啧,李钦载都没脸编下去,怂了就是怂了,买块糖儿子心中的父亲就伟大起来了? 就算为了儿子将来不至于看不起他,李钦载这次都必须硬着头皮迎上去。 当了父亲的人,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我可以死,但绝不能给后代留下口实,让他们每年清明跑到自己的坟前唾弃自己的墓碑。 出凉州城,城外一片荒凉,灰蒙蒙的天空下,稀稀拉拉几群牛羊,奋力用嘴舌拨开枯黄的干草,卷起深埋地下的根茎吃下去。 几名牧民抱着鞭子,坐在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黝黑悲苦的面容,无声地述说着众生皆苦,唯修来世。 众人策马出城,向西而行。 半天跑出了数十里地,放眼一片黄沙与丘陵,遥远不见尽头。 下马歇息了一阵,进食了干粮和饮水后,一行人再次出发。 直到傍晚时分,李钦载等人赶到了青海湖附近,于是下令扎营喂马。 这里已经进入吐谷浑境内了,远处依稀可见起伏的祁连山脉,和仍然一望无际的荒漠丘陵。 看够了这些荒凉的景色,李钦载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快寸草不生了。 新鲜的烤羊腿暂时抚慰了心理上的厌烦,李钦载坐在篝火边,浑身包裹着毯子,刘阿四将烤好的羊腿用匕首一条条割下,摆在他面前。 “五少郎,郑大将军派人传令,五千边军已调集前往祁连山,随时策应五少郎,若五少郎在吐蕃大营有变故,五千边军马上出兵……” 李钦载嗯了一声,随即叹道:“算是个心理安慰作用吧,禄东赞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难道还会等咱们的五千边军从祁连山杀过来?” 刘阿四沉声道:“若禄东赞真敢这么干,我等部曲定为五少郎杀出一条血路,绝不让禄东赞加害于您。” 李钦载笑了:“真有那么一刻,咱们这区区两百来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再拼命都没用,吐蕃军一人一泡尿就把咱们淹死了。” 刘阿四脸颊抽搐了几下,道:“道理是没错的,可……您多少委婉一点,被尿淹死未免太憋屈了。” “放心,禄东赞应该不敢对我动手,他也害怕给了大唐一个出兵的理由,敢杀大唐天子使节,除非他是不想过了。” 刘阿四不解地道:“可是您说过,吐蕃必然会与大唐一战,既然免不了一战,杀不杀使节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杀不杀使节,是理直气壮和心虚的区别,打个比方,你嫌你婆娘做的饭菜不好吃,于是狠狠拾掇了她,有毛病吗?” 刘阿四胸脯一挺:“当然没毛病,婆娘做饭不好吃,还不狠狠拾掇她!” “如果你婆娘发现你在凉州城勾搭绸布店女掌柜,于是故意把饭菜做得很难吃,你好意思拾掇她吗?” 刘阿四理直气壮地道:“当然好意思!男人勾搭外面的婆娘咋了?家里的婆娘做饭不好吃,照样要狠狠拾掇!” 李钦载愕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所以,相隔千年的代沟和价值观差异,要体现在这种破事上吗? 特么活在大唐的男人才是真男人,站得笔直。 突然有种淡淡的后悔,今日应该把那个美艳的楼兰公主睡了的,身边的部曲都如此支棱了,我堂堂县伯凭啥抱着贞节牌坊? 刘阿四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五少郎,您打的比方是啥意思?禄东赞杀不杀咱们,跟我家婆娘啥关系?” 李钦载顿时意兴阑珊,连比喻都懒得比了。 “没啥,祝你幸福,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李钦载叹道。 ………… 紫奴挎着一个小包袱,独自走出了凉州城大牢。 远远站在刺史府门外,紫奴左右踟躇,犹疑不定。终于还是咬牙上前,向刺史府门前的差役打听李钦载。 差役认识紫奴,这位绝色倾城的舞伎在刺史府里时,曾经引起府中差役和下人的轰动,明知她是李县伯的私人舞伎,许多差役仍不怕死地远远偷窥,只要能见到这位绝色的美人,被上官责罚一顿也值了。 紫奴入狱,被释放,都是李县伯下的令,差役本不想搭理她,可终究美色当前,差役仿佛被催眠了似的,一股脑儿痛快地说了出来。 紫奴一脸震惊,半晌没动弹。 “他……竟敢孤身赴吐蕃大营,他不要命了么?”紫奴失神地喃喃道。 从小被禄东赞养大,紫奴对禄东赞的性格非常了解,她很清楚这位万人之上的吐蕃大相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李钦载杀过两次吐蕃使团,对禄东赞来说,已是滔天的仇恨,如今他竟敢主动送到禄东赞嘴边,焉有不死之理? 难怪他今日进大牢,口花花一通调戏后,无缘无故将她释放,此刻看来,竟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意思。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我看到光了 美女绝对不会出现美而不自知这种心态,反倒会对自己的美貌夸大。 那种所谓的“啊,原来我在大家眼里这么漂亮吗?”这种貌似懵懂天真的逼话,不用怀疑,大概率是绿茶。 紫奴对自己的美貌有着清醒的认知,她知道自己是绝色之姿,从小到大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整个吞下去。 再长大一点,她便慢慢发现,原来美貌可以是一种武器,一种对男人无往而不利的武器。 比如此刻刺史府门前的差役,几乎不用她怎么恳求,仅仅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的表情,差役便一五一十如同被刑讯似的,将她所有的疑问交代得清清楚楚,招完了还想招。 这就是美貌的厉害之处,那些不曾拥有过的人,无法想象拥有美貌的人生过得多么轻松简单。 然而,紫奴唯一的失败却应在李钦载身上。 在他面前,绝色倾城的美貌似乎对他没有用……也不能说无用,只是这个男人太会克制了。 好几次,紫奴能清晰地看到李钦载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男人的欲望,而她,是他买来的舞伎,明明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她,偏偏他忍住了。 在这个男人身上,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挫败。 神秘的男人,像谜一样,说话行事更是让人无法捉摸。 明明谁都知道禄东赞的邀约暗藏杀机,进吐蕃大营便是送死,可他却偏偏去了。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他本来谈不上爱与恨,可是当他出发前将她从大牢里放出来,紫奴突然觉得,自己对他有了亏欠。 亏欠,其实也是牵挂。 失魂落魄地离开刺史府,紫奴茫然四顾。 她自由了,但灵魂却仿佛空落落的,不知该往何处去。 心心念念多年的国仇家恨,此刻也仿佛不那么重要了。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她已为仇恨死过一次,今日的重生,她内心已经很抗拒重复以往的路。 手里包袱沉甸甸的,里面有银钱,有干粮,李钦载甚至还细心地留给她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 只要她走出城门,天地之大,任她纵横,今生可以无忧无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数年以后,她已厌倦漂泊,便找个温良人家嫁了,今生的恩怨从此尘封于心底。 紫奴打从心底里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她早已厌倦了被仇恨包围的日子。 不知不觉来到凉州城的集市,紫奴在集市上买了一匹马,正要牵马出城,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熟人是她曾经的同伙,那位胡商。 抢夺三眼铳那晚,胡商也参与了,当然,不出所料被宋森的百骑司一锅全拿下。但李钦载终究存了几分善念,将十名同伙全都放了。 胡商被放出来后,便一直潜伏在凉州城内,他甚至开始与同伙密谋劫狱,将紫奴从大牢里救出来。 没想到紫奴今日居然被释放了,两人在集市上相遇,胡商一愣过后,不由大喜。 二人不动声色来到一条暗巷,胡商当即单膝跪地,朝紫奴行礼。 “公主殿下无恙归来,是真神赐给楼兰国的希望,楼兰人不死,楼兰国不灭。” 紫奴此刻俏脸已绷紧,露出罕见的高贵气质。 “尉托,你们都被李钦载放出来了?”紫奴轻声问道。 “是,那狗官不知何故,明明已将我等全拿获,却偏偏把我们放了,想来必有所图,小人与众位王臣弟兄猜测许久都没猜到他到底意欲何为……” 紫奴叹了口气:“他的用意,你们不必猜测了。既然你们都自由了,从今以后便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吧……” 胡商名叫尉托,父辈曾是楼兰国的王臣,跟紫奴一样,尉托也是自幼被长辈灌输报仇复国的思想,多年来对紫奴忠心耿耿。 只不过亡国的公主和王臣,这些年终究只能被吐蕃大相禄东赞豢养,久寄居人下。 听出紫奴语气里的不对劲,尉托赫然抬头,惊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紫奴意兴阑珊道:“我累了,报仇,复国,担子太沉重,我真的扛不起了……你我不如就此作别吧,江湖路远,彼此珍重。” 说着紫奴便要转身离去,尉托大惊,不顾礼仪伸手拽住了她。 “公主殿下,楼兰国的血海深仇,多少王臣百姓的至今仍深埋在荒漠中,他们在等我们报仇复国,你却什么都不管了?为何如此?” 紫奴平静地道:“你看看吐蕃,吐谷浑和唐国,他们的征战难道还不足以警醒我们吗?大国博弈,弱小者只配被碾压成齑粉,你我这点人马,能做什么?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尉托悲愤道:“吐蕃大相答应过我们,会帮我们复国!” 紫奴冷笑:“吐蕃大相?你确定他是真心帮我们?确定我们不是他手中的棋子?身居相位,为国谋利,我们这点人马能给吐蕃带来什么好处?若无好处,他凭什么帮我们复国?” 尉托不由语结。 紫奴叹道:“醒醒吧,亡国就是亡国,再如何挣扎,我等故国遗民能做的只有苟且偷生而已,为了吐蕃,我已死过一次,重新捡回一条命后,我不想再被任何人摆布了。” 尉托眼眶顿时红了:“公主殿下意欲何往?” 紫奴迟疑许久,眼神浮上茫然。 她是自由的,可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故国已亡,城郭坚墙被埋在尘沙里,何处是归途?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那一脸不正经的笑意,连梦里都清晰可见,再也难忘。 他……慷慨走入虎口的时候,脸上应该也是带着那股不正经的笑吧? 良久,紫奴茫然的表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那是黑暗中看到光的一种坚定,她将义无反顾地追逐它。 “我……亏欠了一个人的恩情,我想要还给他,还了恩情之后,我才是完整的我,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紫奴突然朝尉托一笑:“就此作别吧,我看到光了,莫误我追它的脚步。” 果断地上马,娇弱的身躯和马儿融为孤独的一色,在夕阳中越走越远。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无国无家,乱世飘萍 紫奴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朝城门走去。 她身姿轻快,脸上甚至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哪怕做这件事即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尉托仍站在那条暗巷里,看着紫奴飘然远去,他的表情仍然迷茫,似乎还在消化紫奴带给他的变故。 报仇复国,不是紫奴一个人的事,楼兰国所有亡国遗民都将它视作毕生的目标,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今日,作为楼兰国唯一的王族公主,所有遗民的领袖,她竟轻松地放下了一切,从此自由来去于天地间。 可是他呢?所有的遗民呢?他们怎么办?那条看不到曙光的路,还有动力继续走下去吗? 微微发福的尉托,七尺高的汉子,此刻突然双目含泪更咽。 紫奴的灵魂干净了,自由了,可尉托的灵魂却仿佛被瞬间抽空。 唯一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崩塌,从今以后,他为谁而活?为谁而战? 暗巷内呆立良久,尉托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前跑去。 紫奴在追逐光,他在追逐紫奴,或者说,他在追逐一丝不肯放弃的信念。 骑着马的紫奴已走出了城门,城外是一片辽阔的荒原,紫奴深深吸了口气,辨别了一下方向,正要策马朝吐蕃大营赶去,尉托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殿下何忍弃我!”尉托飞快奔跑,声嘶力竭。 紫奴朝身后看了一眼,黯然叹息,身下的马儿却仍然继续前行,未曾为他停下。 她不是无情,她只是想与过往利落地一刀两断。 尉托仍不知疲倦地奋力狂奔,脚下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尉托的身子顿时飞了起来,重重跌落在地,满脸满嘴的黄沙也顾不得,忍着剧痛继续追逐。 紫奴突然勒住缰绳,马儿无奈地停下脚步。 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尉托终于跑到紫奴的马前,张大嘴使劲喘息,脸上身上沾满了黄沙,脸颊也被划破了口子。 紫奴叹道:“尉托,你这是何苦,从楼兰灭国的那一天起,复国已无任何希望,我们不能一代一代将人生浪费在这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上,放弃吧。” 尉托喘息了许久,才道:“放弃,殿下说放弃,咱们就放弃。” “那你还跟过来作甚?” “殿下意欲何往,我愿护侍殿下同去。” 紫奴摇头:“我要做的事,是我私人的事,而且很危险,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尉托垂头沉默,良久,突然笑了笑:“殿下还是把我牵扯进来吧……” 眼眶又红,尉托更咽道:“不然,我都不知这辈子该做什么了,国破家亡,我……已无处可去。” 蹲在地上,尉托索性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般大哭起来。 紫奴也落下泪来,无国无家之人,如乱世浮萍,无可倚栖,他们只是尘世中的一群孤儿,天不养,地不收,任何人的中途离去,都是一场久治不愈的切肤之痛。 “殿下,让我跟着你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为你豁出性命。”尉托哭道。 紫奴默默抹泪,低声道:“我要去救一个人,他原本应该是我们的仇人,你也愿意么?” “愿意!殿下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 紫奴吸了吸鼻子,泪中绽开了笑靥:“那么,便与我同去吧。” 尉托松了口气,高兴得起身使劲跳了几下,又道:“殿下,其余的弟兄们……” 紫奴犹豫了一下,叹道:“你去问问他们,我在此地等他们,若愿与我同去,便出城来见。” 尉托用力点头,正要转身回城,却迟疑地望向紫奴。 紫奴看出他所想,嫣然笑道:“我不走,就在此地等你们,不骗你。” 尉托深深地道:“殿下,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不可再离散。” “去吧,我们今生不会离散。” ………… 离开青海湖,李钦载一行人继续西行。 两日后,来到大非川,这里已见战火未息,沿途遍地无数尸首,死状不一,有人身着皮甲,也有人仅着简陋的羊皮,他们手中的兵器不一,有刀有矛,甚至还有农具和光秃秃的木棍。 天上的秃鹫不停盘旋,遍地的尸首已被秃鹫啃食得面目全非,看起来犹为惊怖吓人,如坠炼狱。 亲眼目睹这场战争最直观的惨烈景象,李钦载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越来越不适。 他不是没经历过战争,当初灭倭国时,他还是一军统帅,什么样的死状没见过? 可是眼前这一幕幕,比当初征伐倭国时惨烈多了,李钦载心理素质再强大,此刻也忍不住面色发青。 “五少郎,别看了,咱们快马加鞭离开吧。”刘阿四低声劝道。 李钦载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孙从东所部到哪儿了?”李钦载问道。 “上午有斥候来报,孙从东率一千禁军,就在咱们后面不到两百里,随时听候五少郎将令。”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让他们远远缀着,不要太靠近,也不要离我们太远,打出大唐天子使节的旗幡,就算被吐蕃军发现了也不要紧,就说是大唐使节仪仗,谁若敢拦,乱枪击之。” “是。” 随即刘阿四担心地道:“五少郎,咱们此刻已进入吐谷浑腹地,此地已被吐蕃占领,他们该不会真的不讲规矩,加害您吧?” 李钦载嘁了一声,道:“我不讲规矩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我刀俎下的鱼肉而已,现在换过来了,该来的总会来,你怕个啥。” “小人不怕,怕的是五少郎有危险,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小人子孙后代都无颜见老公爷了。” 李钦载笑了笑,正要调侃他几句,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刘阿四一愣,当即便拔出刀,老魏和所有部曲也纷纷拔刀,拨转马头将李钦载护在中间,警惕地盯着前方的兵马。 “五少郎,马蹄声来得急,似有冲锋的架势,怕是来者不善,稍停若有冲突,五少郎赶快从后方突围,我等为您封住他们的前路!”老魏神情凝重地道。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教你做人 马蹄声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久久,前方扬起一阵黄尘,朦胧中可见一群骑兵飞驰而来。 骑兵没有统一的制式服饰,穿着颜色不一的各式皮袍,遮住半边肩膀,另半边则是破破烂烂的布衫。他们手里的兵器也是各式各样,有弯刀有长矛,甚至还有钉耙等农具。 这支骑兵大约千人,看起来像一群刚打了败仗的散兵游勇,可他们策马飞驰时摆出的攻击阵型,以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剽悍意味,都在说明这支骑兵来者不善,而且很难缠。 护侍李钦载的李家部曲只有二百来人,但刘阿四仍凛然不惧,当即拔刀喝道:“结阵,准备击敌!” 李钦载这时也非常配合地掉转马头,撤向部曲阵型的后方。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装什么英雄好汉,没有勇冠三军的实力,就乖乖接受被人保护的现实。 老魏没参与结阵,似乎与刘阿四早已有了默契,部曲们结阵的同时,老魏则紧紧贴在李钦载身边,黝黑的老脸仍是满不在乎的痞笑,露出那一嘴熟悉的大黄板牙,既猥琐又丑陋。 但李钦载此刻却格外地安心,老魏在他身边,便是他的第二条命。 千人骑兵离部曲们尚有百步距离时,刘阿四搭弓射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到骑兵前进的路上,箭矢入地近半,尾部的翎羽仍微微发颤。 “大唐天子使节李县伯驾前,来人止步,大礼参见!”刘阿四厉声喝道。 千余骑兵前排急忙勒马,止住了冲锋的架势,纷纷停在那支羽箭的前方,静静地注视着那支警告意味浓厚的箭矢。 人群分开,一人一马从后面缓缓行出。 刘阿四眼睛眯了起来,冷笑道:“原来是论仲琮,我家李县伯心慈放了你,凉州城里捡回一条命,今日倒是又得意起来了。” 论仲琮脸色阴寒,对刘阿四的冷嘲热讽懒得搭理,望向李家部曲阵型的后方,扬声道:“李县伯远道而来,我奉大相之命,迎唐使入吐蕃大营。” 话音落,论仲琮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李家部曲仍戒备地盯着他,阵型后方也没有丝毫动静。 正当论仲琮等得不耐烦时,后方终于传来李钦载的一声咳嗽,部曲阵型立马让开一条道。 李钦载策马缓缓来到论仲琮跟前,旁边的老魏仍寸步不离,右手握着刀柄,像一只猎豹盯着论仲琮和他身后的千人骑队。 李钦载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停在论仲琮身上打量,论仲琮被他戏谑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渐渐涌起一股羞怒,当初在凉州城被辱的情景浮上脑海。 良久,李钦载笑道:“不错不错,数日未见,阁下又支棱起来了,天晴了,雨停了,你觉得你又行了?” 论仲琮忍住气道:“外臣不知贵使在说什么。” 李钦载指了指他身后的千人骑队,道:“刚才的冲锋架势,是打算给我一个下马威?最好能亲眼看我吓得掉下马落荒而逃,你就爽了?” 论仲琮冷冷道:“外臣并无此意,我吐蕃兵精将悍,向来是这般作派。” 李钦载点头:“此地是吐谷浑,被吐蕃所占,是在你的地盘上,所以你觉得可以在我面前抖起来了,而我,羊入虎口,正应战战兢兢,最好磕头求饶,这才称了你的心思,对吗?” 论仲琮脸色阴沉地道:“唐使足下,请勿出言挑衅,正如你所说,此地是吐蕃所占,此一时彼一时,足下孤身出使,还请克制,切莫自取其辱。” 李钦载睁大了眼睛:“你还敢威胁我?” 论仲琮冷冷道:“贵使莫误会,我并非威胁,而且逆耳忠言,诚心劝告。” 李钦载笑了笑,突然伸手朝老魏挥了一下,老魏立马递过代表大唐天子使节的旌节。 旌节在手,李钦载指了指它,道:“认识它是何物?” 论仲琮抬眼一扫,淡淡地道:“是唐使旌节。” 李钦载朝他一笑,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手里的马鞭势如闪电般朝论仲琮的脸颊呼啸而去。 猝不及防间,啪地一声脆响,论仲琮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鞭痕,接着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 李钦载的动作显然谁都没料到,论仲琮挨了鞭子后,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地痛,后知后觉地捂脸惨叫起来。 李钦载沉下脸,盯着论仲琮,缓缓道:“无论在谁的地盘上,我李钦载还没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当年我能在长安城横着走,今日我也敢在吐蕃地盘上横着走,敢动我试试!” 论仲琮捂脸惨叫之时,身后的千人骑队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大惊之下,为首一名将领大声呼喝几句,千人骑队纷纷平举兵刃,神情狰狞地盯着对面的李家部曲。 刘阿四也不甘示弱,拔刀喝道:“备战!” 部曲们在马背上纷纷弓起腰,手中的横刀刀尖直指对面的吐蕃军。 双方火药味浓郁,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李钦载突然将手中的旌节狠狠往地上一顿,喝道:“大唐天子使节在此,谁敢冒犯,禄东赞必戮尔三族!” 话音落,刘阿四搭弓射箭,一箭再次射入吐蕃军阵前的地上,喝道:“给我……退!” 旌节上的绒球迎风飘扬,身后代表着大唐天子的旗幡猎猎招展。 仅仅两百人的队伍,却散发出浓郁的霸道气势,旌节在前,竟无人敢踏前一步。 李钦载冷眼盯着仍惨叫不已的论仲琮,道:“大唐上国天使驾至,你身为大相之臣,不仅不下马跪迎,还胆敢当面威胁大唐天子使节,这一鞭给你长长教训!” “蛮夷之国,不通教化,粗鄙陋节,我来教教你何谓礼数!” 论仲琮终于缓过气来,肿着半边脸,眼神阴鸷地盯着李钦载咬牙切齿,然而看到李钦载手中的天使旌节,论仲琮却不敢妄动。 这根旌节,代表大唐天子的威仪,代表唐国的礼仪和兵锋。 没得到禄东赞明确的命令以前,论仲琮绝对不敢对李钦载下手,这鞭子算是白挨了。 正文 第566章 大相风采 第566章 大相风采 进了别人的地盘,太嚣张显然不是件理智的事。 但李钦载有他的目的,人在异国的时候你不得不信,只有嚣张起来,别人才不敢轻视你。 未服王化的猢狲们信奉的就是这一套,中原圣贤那些谦逊低调的美德,猢狲们反而不认账,觉得你根本就是怂。 所以当面给他一鞭子,才是双方良好沟通的开始。 猢狲们服的不是美德,是拳头,只有亮出拳头,扎扎实实揍到它们的逼脸上,它们察觉到痛了,才会对伱表示尊敬和臣服。 贱吗?确实挺贱的,可这是现实,这个现实放到一千多年以后仍然是真理。 看着肿起半边脸,一脸愤恨地瞪着自己的论仲琮,李钦载笑得很灿烂。 “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对吗?先忍忍,有机会的。你家大相命你来迎接我,现在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大家都会很不愉快。” 论仲琮咬牙道:“贵使足下,你若能平平安安离开吐蕃大营,算我招待不周。” 李钦载大笑:“信不信,我把脖子伸到禄东赞面前,他都不敢杀我,至于你,就更别提了。” “不要只顾着放狠话,放狠话的同时,还得有实力。在我身后,两万余大唐边军将士枕戈待旦蓄势待发,我若掉了半根寒毛,吐蕃的麻烦就大了。” 论仲琮眼皮一跳,抿唇没吱声,但李钦载刚才说两万大唐边军蓄势待发这句话他已记在心里。 “既然奉贵国大相之命出来迎接我,多少表现得客气一点,请务必让我感到宾至如归。”李钦载拍了拍论仲琮的肩笑道,刚才抽他的一鞭子仿佛完全没发生过。 论仲琮深吸了口气,脸色仍然铁青。 今日奉禄东赞之命迎接李钦载,本来是论仲琮主动请缨求来的差事,凉州城受过辱的他,今日一心想报复回来,于是还没见面便下令千人骑队摆出冲锋的架势,为的就是看到李钦载惊慌失措的样子。 可惜,论仲琮终究低估了李钦载。 这货不仅在凉州城嚣张,到了吐蕃的地盘上照样嚣张,完全无所顾忌。 大唐使节的风采如何,论仲琮并未领教到,但长安城纨绔子弟的跋扈风采,李钦载扎扎实实给他上了不止一课。 “贵使,请随外臣来,吐蕃大营就在前方二十里处。”论仲琮忍着气道。 李钦载傲娇地仰起鼻孔:“前面带路。” 论仲琮朝他投去恶毒的眼神,冷哼一声,策马跑到队伍的前方,将距离拉得老远。 李钦载与老魏互视而笑,然后李钦载指了指老魏腰间的横刀,道:“这个,不行……” 又指了指手里的旌节,道:“这个,也不行。” 横刀与旌节合而为一,李钦载道:“这个,加这个,行!” 说完李钦载扬手招来刘阿四,二人并肩而骑,李钦载神色严肃地道:“派个人告诉后方的孙从东所部,一千禁军突入吐谷浑境内,然后自行选择目标突袭。” “遇到被吐蕃军欺凌的吐谷浑部落,便上去干翻他们,事后抽身远遁,机动作战,后勤自取,遇强则避,遇弱则击。效汉时霍去病,在吐蕃的占领区做到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刘阿四抱拳领命。 李钦载又道:“告诉孙从东,他表现得越好,我在吐蕃大营就越安全,逼得禄东赞投鼠忌器,不敢动我。” “另外再派人告诉郑仁泰,五千边军压在积石山边境,做出随时进入吐谷浑境内的姿态。” “一动一静互辅互成,我在吐蕃大营稳如泰山。” 刘阿四听懂了,于是派了个伶俐的部曲离开队伍,转身飞马离去。 论仲琮走在队伍前方,见李钦载队伍里有人离开,有心想拦阻下来,然而一想到李钦载的狗脾气,无理都会胡搅蛮缠,自己若再主动招惹他,还不知会遭多大的教训,于是只是继续忍下来,装作没看见。 一行人沉默前行,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却不得不克制。 前行二十多里后,远处一片旌旗招展,白色的营帐如梅花点点,错落在一片平原荒漠上,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钦载眯眼打量着远处的大营,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已经洗白白主动送进虎口,就看这只老虎敢不敢咬下去了。 快到营门前时,李钦载下令停步,然后下马,整了整衣冠后,老魏递过旌节。 旌节在手,迎风飘扬,刘阿四策马上前,在营门前大喝道:“大唐天子使节渭南县伯李钦载驾至,请吐蕃大相依礼出迎!” 李钦载站在辕门前一动不动,静静地平视前方。 没过多久,辕门突然打开,一名穿着华贵裘氅的老人缓缓走出,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吐蕃将领。 老者走出辕门,来到李钦载面前,露出和蔼亲切的微笑,然后面朝旌节躬身行了一礼,肃然道:“吐蕃大相禄东赞,遥拜大唐天子陛下。” 身后众吐蕃将领跟着行礼。 李钦载侧身让了一下,禄东赞拜的不是他,是旌节,旌节代表大唐天子。 直起身来,禄东赞又朝李钦载笑了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边陲的英才名臣李县伯足下?老夫久仰了。” 李钦载暗暗叹了口气。 这老货,确实是个对手。 刚才站在辕门前让禄东赞亲迎,是李钦载对吐蕃的试探,没想到禄东赞居然真的出迎了,这人显然城府极深,而且并不在乎表面的形式和一时的荣辱。 这样的人,比论仲琮这种直肠子一根筋难对付多了。 “在下李钦载,拜见吐蕃大相。”李钦载不能失了礼数,只好向禄东赞还礼。 禄东赞哈哈一笑,侧身伸手:“接风酒宴已备,李县伯请入营。” 二人并肩进了大营,步行数里之后才来到位于中军的帅帐。 进了帅帐,几张矮桌上热气腾腾,酒宴果然已备好。 菜肴并不奢靡,只是简单的牛羊鹿肉,和几坛青稞酿的酒。 禄东赞很客气,如同见到久违多年的老友般,将李钦载请到宾位上坐下,然后肃然朝李钦载行了一礼。 李钦载不明所以看着他。 禄东赞苦笑道:“先向李县伯赔个罪,当初凉州城内,那位名叫紫奴的舞伎,是老夫授意而遣,目的确实不单纯,时值吐蕃与吐谷浑交兵,大唐也掺了一脚进来,所以,老夫不得不为尔。” 正文 第567章 约战 第567章 约战 禄东赞的主动赔罪,让李钦载感到无所适从。 他以为很多事情大家都在不言中,毕竟派奸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彼此吃过的亏,上过的当,大家心照不宣便是,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可偏偏禄东赞当面就说了,说得很坦荡,一脸笃定的表情告诉他,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禄东赞赔完罪,李钦载半晌没吱声,脑子转得飞快。 明明是对方赔罪,可李钦载总感觉把自己搞得被动了。 吐蕃人都这么直爽的吗?当事人都没意识到该不该生气,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道完歉了? 那么我该说什么?下不为例? 沉吟良久,李钦载缓缓道:“大相不必赔罪,紫奴不错……” 禄东赞愕然:“何谓‘不错’?” “白。” 禄东赞眼中瞳孔迅速缩小,看似浑浊的老眼瞬间闪过精光。 李钦载不自在地道:“那啥,我也得向大相您赔罪,紫奴的身份,进门我就怀疑了,后来一不小心……把她糟蹋了,不好意思,当时气氛都烘到那儿了,实在收不住手。” 禄东赞脸色数变,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像一件等烟雨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良久,禄东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无妨,一点小事而已,你我算是又扯平了,哈哈。” 李钦载感激地道:“还是要感谢大相的慷慨,我都没想到大相居然舍得派出如此绝色倾城的美人来接近我,实在是……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 说着李钦载举杯敬了禄东赞一盏,满饮后亮出盏底,诚意满满。 禄东赞强笑端盏,总觉得手里的酒盏有苍蝇,恶心得实在喝不下去。 李钦载喝完后不停咂嘴,青稞酒的味道有点怪,喝惯了好酒的他,有点不习惯这种味道。 宾主尴尬地沉默片刻,禄东赞不愧是老人精,人情世故做得非常到位,立马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长安风物。 贞观年间松赞干布向太宗求娶公主,是禄东赞任吐蕃使节,亲自到长安觐见太宗先帝,他对长安的印象非常深刻。 说起长安禄东赞滔滔不绝,赞不绝口,逼逼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 至于不久前十名奸细抢夺三眼铳的事,禄东赞则一个字都没提。 显然这个话题比紫奴还敏感,大家心照不宣了。 禄东赞说的都是陈年往事,他口中的长安城也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听他说起长安城的一切,李钦载感觉既熟悉又无聊,强忍住冲口而出的呵欠,保持君子风度面带微笑倾听。 许久,禄东赞叹了口气,摇头道:“至此一别,老夫再未去过长安,再未瞻仰拜谒天可汗的风采,天道无情,天可汗陛下五十多岁便崩逝,实在是天妒英才,令天下英雄扼腕。” 李钦载微笑道:“继往开来,青出于蓝,我朝当今天子文治武功丝毫不逊天可汗,大相若有瑕不妨再去长安,当今天子的风采任尔瞻仰。” 禄东赞目光闪动,笑道:“说起文治,吐蕃自是不如贵国,老夫服气得很。中原圣贤千年来传下的治世道理,确实是贵国历朝的底蕴,不过若说起武功……呵呵,老夫倒是不服了。” “贵国兵锋虽利,自立国以来横扫天下,百战百胜,鲜有败绩,不过那是没遇到我吐蕃,自文成公主和亲松赞干布后,贵国与吐蕃这些年和睦相处,甚少摩擦,两国若是交兵,却不知鹿死谁手。”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 禄东赞却捋须微笑,表情和眼神仍是和蔼可亲,仿佛在聊家长里短的闲琐事,但话里的锋芒却直刺李钦载的心里。 老货这是要挑事儿? 李钦载脸色有些僵硬,强笑道:“不知大相之意是……” 禄东赞呵呵一笑,捋须道:“军中无歌舞娱客,不如来一场勇士之搏,为宾主佐酒作乐,如何?” 李钦载眉头皱了皱,一脸为难道:“大相没喝醉吧?拳怕少壮,我虽不精武技,但真动起手来,怕是不出片刻,我就要跪在你面前,掐着伱的人中求你不要死……” 禄东赞笑容一僵,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一边咳眼神一边使劲朝李钦载瞥去。 这小子真是又奸又滑,人家好歹还只捏软柿子,你倒好,专挑老弱病残下手,多厚的脸皮才敢指名跟他单挑。 李钦载一脸无辜,看着禄东赞咳得撕心裂肺,显然对他的剧烈反应感到很懵懂。 禄东赞咳了许久,才缓过一口气,苦笑道:“非也非也,勇士之搏,并非你我二人,老夫老矣,早已动不了刀剑了……” 李钦载目光闪动:“大相的意思是,从我的随从里选人,与吐蕃军中的勇士相搏?” “不错,老夫听闻唐国民风剽悍,朝堂民间尚武之风浓厚,不知李县伯可敢应战?” 李钦载叹了口气,气氛都烘到这儿了,现在都已经上升到国格的地步,再不答应的话,难免弱了大唐的气势。 主场与客场的差别果然很大,若换了在凉州城,老匹夫敢提出这种建议,李钦载一定指名跟他单挑,谁说都不好使。 现在是人家的主场,客随主便,李钦载还真没法拒绝。 “那就……点到为止?”李钦载试探着道。 禄东赞捋须笑了笑,神情带了几分傲色:“吐蕃勇士遇战,只有不死不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点到为止。” 李钦载不客气地道:“我是怕随从收不住手,不小心杀了吐蕃的勇士,大相您若恼羞成怒,我在你的地盘上,吹不圆你又搓不扁你,你若不讲武德下令群殴,我只能率部血战突围了。” 禄东赞大笑道:“李县伯放心,老夫若连这点风度都没有,怎能居吐蕃大相之位数十年,勇士之搏,也是君子之争,无论生死,绝无生隙发怒之理。” 李钦载神情平静地点头,道:“既如此,请大相恕我得罪了。” 禄东赞目光闪动,道:“说不定是老夫得罪你呢,李县伯可莫太自信了。” 正文 第568章 打斗厮杀 第568章 打斗厮杀 权贵宴席上,确实有勇士相搏的助兴节目,吐蕃如是,大唐亦如是。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席间舞剑动刀便是传统,著名的事例便是楚汉之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种情况大概等同于一千多年后的打擂台,下面的观众声嘶力竭地起哄,擂台上各自打得鼻青脸肿。 擂台上打得越惨,下面的观众就越爽。 没想到禄东赞也没摆脱这种低级趣味。 大家心平气和地喝顿接风酒不好么?非要看人打架…… 起身走出帅帐,李钦载叫来了帅帐外警戒的刘阿四和老魏。 打量二人一番,李钦载沉着脸道:“有个苦差事,你俩谁干?” 刘阿四和老魏异口同声道:“请五少郎下令。” “不用这么慷慨激昂,就是跟吐蕃军中某个倒了血霉的家伙打一架。” 刘阿四挺起胸脯道:“小人愿往!论动手,小人还没怕过谁。” 老魏没说话,只是嘁地一声冷笑,刘阿四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补充道:“老魏不算哈,他下手太黑了。” 李钦载扫了二人一眼,立马明白刘阿四和老魏可能私底下切磋过,显然刘阿四在老魏手底下吃过不小的亏。 于是李钦载指着老魏道:“那就你上吧,跟人动手的经验你比较足,出手莫留情面,专朝要害动刀。” 老魏迟疑了一下,道:“不需要留手吗?” “不需要,有本事一招之内剁了吐蕃勇士。” 老魏兴奋地搓搓手,咧嘴笑道:“那小人可就不客气了。” “自己小心点,莫轻敌,能被禄东赞选中的人,定然不是简单货色。” “五少郎放心,小人这些年在战场上杀的都不是简单货色。吐蕃勇士,呵,如杀一狗尔。”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进了帅帐。 没多久,帅帐的中间站了两个人,一个是老魏,另一个却是身高九尺的大汉,站在中间仿佛立了一座铁塔,帅帐的顶都快被撑破了,身材也非常魁梧,像一只从雨林里逃荒出来的金刚。 至于他的长相…… 这种身高和身材,长相就不必形容了,老魏站在他旁边都显得千娇百媚海棠春睡。 李钦载的脸色有点难看,没想到禄东赞选了这么个壮汉,有点不讲武德。 眼神飞快瞥过老魏,李钦载朝他扔了一记询问的目光。 老魏却满不在乎地笑,站姿都是松松垮垮,像个老**子。 看到老魏的神色,李钦载顿时放了心。 从他痞里痞气的气质上能看得出,这货有把握赢,而且最后一定像个绝世高手赢了决斗一样,收尾的姿势既帅又酷,一脸的寂寞。 禄东赞仍是一脸笑呵呵,看起来像一个邻居家晒太阳的瘫痪老大爷。 “李县伯选的这位勇士看起来不俗,怕是不简单呀。”禄东赞呵呵笑道。 说完禄东赞又对那位铁塔般的勇士用吐蕃话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李钦载猜测禄东赞在提醒他不要轻敌。 吐蕃勇士哼了哼,用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老魏,还是点头应了。 没有举着牌子游走的比基尼女郎,两人就这样在帅帐中间开打了。 吐蕃勇士用的是一柄长刀,刀身略有些弧度,跟后世的倭刀有点相似。 老魏还是那柄横刀,刀鞘的黑鲨皮都快磨白了,然而横刀出鞘时,那摄人的寒光就连禄东赞都忍不住动容。 吐蕃勇士看似头脑简单,但出手的动作和角度却不凡,当即一刀便朝老魏的腹部刺去,老魏身子一扭,像一只灵巧的猢狲,飞快闪过,回手便是一刀横扫而出,直攻吐蕃勇士下盘。 二人在帅帐内伱来我往打得精彩,作为观众的禄东赞和李钦载则神情各异。 吐蕃勇士占了上风时,禄东赞笑呵呵地捋须端杯敬酒,李钦载笑容勉强,敷衍以对。 老魏占了上风时,李钦载得瑟了,主动端杯敬酒,禄东赞则强笑敷衍。 一老一小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看着老魏在打斗中不停闪避还击,李钦载的心悬得老高。 前世所谓的影视剧里,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什么高超的身法和剑法,那都是逗弄观众的。 真正的真理是,一力降十会。 行家都清楚,二人打斗,身材魁梧壮硕的赢面占大。大个子天生就能欺负小个子,这是自然界无可抗拒的法则。 所以李钦载一直揪着心,他不在乎这场打斗的输赢,但他很担心老魏的生死,百战余生的老兵如果死在这里,他实在不知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就在他正悬着心的时候,老魏突然呵呵一笑,手中的横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从下往上刺向吐蕃勇士。 吐蕃勇士一惊,急忙抽身闪避,而老魏却紧跟而上,突然身子一矮,看准了时机从吐蕃勇士的胯下钻去,吐蕃勇士眼中凶光一闪,正要一刀劈下,老魏手中的横刀却猛地往上一刺…… 激烈的打斗瞬间定格,吐蕃勇士一动不动,鲜血和内脏如瀑布般从胯下流了出来。 老魏仍躺在勇士的胯下,保持横刀刺出的姿势,勇士的内脏和鲜血流了他满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怕。 随即吐蕃勇士身躯晃了几下,朝前重重扑倒,纵有满脸不甘,可他已然气绝。 禄东赞手中的酒盏一松,掉落在地,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含笑道:“大相,胜负已分,咱们可说好了,不能生气的哦。” 禄东赞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当然不生气,老夫岂能没风度,输就是输了,老夫认输。” “不错,助兴而已,输赢何必放在心上。”李钦载笑着应付过后,叫来了老魏。 老魏浑身是血,大步走到面前,李钦载也不嫌弃,啧了一声道:“虽然赢了,但你能否赢得好看些?刚才那制胜的一刀,实在是……” 老魏嘿嘿一笑,低声道:“正中他的皮燕子,一肚子下水都给掏出来了,爽滴很。” 李钦载叹了口气,杀人这个专业,老魏可谓是炉火纯青了,不仅在战场上积累了不少经验,平日里只怕还琢磨了不少阴招。 据说非洲草原上的鬣狗就喜欢这么干,趁敌不备专掏别人皮燕子,丝毫不觉得膈应。 禄东赞深深地注视着浑身是血的老魏,突然道:“李县伯,你带来的贵属是否皆俱如此身手?” 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笑道:“刚才我这随从致命的一刀,捅得不怎么光彩,胜得很侥幸,大相莫见怪。” 正文 第569章 礼尚往来 第569章 礼尚往来 权贵酒宴上命武士打斗厮杀,虽说是传统的助兴节目,但今日不同。 李钦载忽然明白,吐蕃大相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命人打斗助兴是借口,禄东赞想知道的,是李钦载带来的两百名部曲是怎样的成色。 禄东赞不一定会杀李钦载,但他一定要知道,如果万一决定要杀的时候,李钦载带来的部曲究竟几斤几两,动用多少军队才能万无一失地杀了他。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钦载脸上仍带着微笑,可后背却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了。 老货果然城府不浅,难怪能当吐蕃大相几十年。 “这位胜利的勇士,老夫钦佩得很,我吐蕃人向来敬仰英雄,能在决斗中活下来的就是英雄,老夫且敬尔一盏酒,勇士万莫推辞。”禄东赞起身双手捧着酒盏笑道。 老魏没动弹,也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没看他。 禄东赞双手捧着酒盏,笑容有些僵硬。 李钦载笑了:“老魏,给大相一个面子。” 老魏这才朝李钦载抱拳应是,然后抬袖狠狠一擦脸上的血迹,几步上前接过禄东赞的酒盏,一口饮尽,单手递还给他。 “唐国天子文治武功之盛,果然名不虚传,从这位勇士身上,老夫已深深领教。”禄东赞笑道。 刚才的决斗失败,他仿佛完全没放在心上,就当看了个助兴的小节目,并不关心这个节目的结局如何。 李钦载也笑道:“大相谬赞了,说实话,这位勇士是我的随从里身手最高的,不然不会选出来决斗,若丢了大唐的脸面,回长安后我可是会被问罪的。” 禄东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李县伯过谦了,今日能结识李县伯这等少年英雄,是老夫的荣幸。” 说着禄东赞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吐蕃如今势如破竹,即将占领吐谷浑全境,老夫这里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县伯转奏唐国天子。” “大相请说。” 禄东赞沉吟片刻,道:“我吐蕃赞普芒松芒赞今年已过弱冠,法祖父松赞干布之贤,对贵国物华文宝亦甚为仰慕,老夫职大相之位,代赞普摄政,愿替赞普向大唐求亲,请大唐天子赐婚公主,为两国永续友睦,百年不战。” 李钦载消化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由吃了一惊。 苏定方已领军正在奔赴吐谷浑的路上,眼看大唐和吐蕃的交战已难免,这老货居然好意思向大唐求娶公主和亲? 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这番话。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来一趟才知道,李钦载以前实在是太腼腆,太懵懂了。 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你怕是在想屁吃……嗯,我的意思是,大相的想法真奇妙,一般人绝对想不到。” 禄东赞目光闪动,微笑道:“如此说来,李县伯也赞同?” 李钦载笑容猛地一敛:“完全不可能。” “为何?” “贞观十五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亲至柏海迎娶文成公主,当年谓为千古佳话,大唐吐蕃两国臣民至今津津乐道,不过……” “和亲之举,是大唐对周边邻国释放的善意,可如今吐蕃时常劫掠我大唐边境,就在前几日,吐蕃军还袭扰了我大唐的松州和岷州。” 李钦载朝禄东赞龇牙笑道:“一边抢我们的城池和钱财,一边向大唐天子求娶公主,大相,天下的便宜不能都让吐蕃占了呀。” 禄东赞丝毫不尴尬,仍微笑道:“兵锋所指,难免误会。袭扰松州岷州是吐蕃散勇所为,非老夫之令也。求娶公主是为两国世代交好,效当年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之和亲,正是天作之合,秦晋之好,还请李县伯转奏吐蕃的诚意。” 李钦载摇头:“大相,说实话,就算我将你的意思上奏长安,大唐天子多半也不会答应。我倒是有个办法,可让两国继续世代交好下去。” “愿闻其翔。” “两国交好,讲究的是礼尚往来,和亲亦如是。贞观十五年,我大唐嫁过去了一位公主,如今吐蕃也该还人情了,不如请大相选一位吐蕃公主,嫁给我大唐的皇子。” “不谦虚的说,我大唐皇子皆是饱读诗书,俊朗儒雅之温润君子,贵国公主嫁来大唐,定不会受丝毫委屈,你我两国一来一往,又将平添一段千古佳话,大相在吐蕃的威望与英名,又将再攀新高。” 禄东赞终于无法保持微笑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唐使居然如此难缠,一番油嘴滑舌之下,不但吐蕃娶不到大唐公主,反而还要赔一位吐蕃公主出去。 禄东赞皱眉道:“可是,自古以来,都是中原上国尚公主予邻国和亲,哪有邻国嫁公主的道理?” 李钦载眉目不抬,淡淡地道:“中原王朝的公主活该远嫁?哪条法律里写了?当今天子登基后,自有新气象,以后规矩变了,想要和亲,自己把公主嫁过来,我大唐皇子特别多,伱们送多少,我们娶多少,保证不落空。” 酒宴至此,气氛终于有点僵冷了。 禄东赞脸色阴沉没说话,李钦载没心没肺用匕首割着面前的鹿肉,二人谁都不理谁。 良久,李钦载终于吃饱了,掏出一块巾帕擦了擦嘴,道:“多谢大相款待,味道不错,我都吃撑了。哈哈。” 禄东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李县伯满意就好。” 李钦载道:“初来乍到,还请大相费心安排住宿之地,最好将营帐安排在大相的帅帐旁,我也好日夜与大相促膝长谈,增进你我两国间的友谊。” 禄东赞冷笑,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老夫的帅帐旁住着一个异国的使节,和两百个身手高绝的部曲,老夫半夜放个屁你们都能闻着味儿寻来杀了我。 李钦载正要告辞离开帅帐,突然脚步一顿,转身笑道:“听说贵国的军队打到大唐边境,以青海湖为界,将吐谷浑一分为二,不出半月将占领吐谷浑全境?” 禄东赞一愣,道:“李县伯有何见教?” 李钦载嘻嘻一笑:“见教不敢当,只是劝大相一句,吞下吐谷浑前,最好跟大唐商量商量,否则,恐怕贵国不会那么顺利。” 正文 第570章 星夜佳人 第570章 星夜佳人 禄东赞脸色阴沉,抿唇不语。 李钦载的一句话说是劝告,其实是警告。 吐谷浑可汗夫妇已逃到大唐境内,吐谷浑如今的军心士气早已如山崩一般一泻千里,按照眼下的进程,吐蕃半月之内可完全占领吐谷浑。 可李钦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使吐蕃大营,并且留下一句所谓的劝告,禄东赞很清楚,这句话不是毫无实力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警告。 大唐长安城早已有眼线传来消息,唐将苏定方率军三万已誓师出征,直奔吐谷浑而来。 吐蕃想要完全占领吐谷浑,没那么容易,如果不与大唐达成条件,吐蕃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一支天下无敌的雄师。 李钦载和部曲们被安顿在吐蕃大营的后军,离禄东赞的帅帐大约四里地,如果李钦载和部曲们要刺杀禄东赞的话,只能杀开一条长达四里的血路。 禄东赞不蠢,怎么可能将他安排在自己的帅帐旁? 据说论仲琮那个蠢货在凉州城效法班超击杀匈奴使团,不巧的是,吐谷浑的弘化公主也在同一时间这么干了。 那场诡异又让人懵逼的刺杀,论仲琮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屈辱。 身为吐蕃大相,禄东赞当然不可能犯论仲琮同样的错误。 唐国使团离他越远越好,万一李钦载从论仲琮和弘化公主俩蠢货身上得到灵感,也来效法一下班超…… ………… 吐蕃大营后军,李钦载和两百余部曲的营帐已备妥,然而四周全是吐蕃军,李钦载和部曲们等于被吐蕃军团团围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 部曲们的营帐呈梅花状散开,将李钦载的营帐拱卫在中心。 简陋狭窄的营帐内,李钦载不满地咂嘴,对营帐内的一切摆设都看不顺眼。 “环境太艰苦了,像我这样一朵娇花,住在这里会凋零的……”李钦载悲苦而文艺地叹道。 刘阿四陪笑道:“五少郎再忍一忍,吐蕃蛮夷粗鄙之国,自然不如大唐享受,待此间事了,咱们就能回长安了。” 李钦载深思片刻,道:“其实最好最快的办法是,咱们两百多人效法班超,夜袭禄东赞营帐,把禄东赞剁了,不仅吐蕃军大乱,就连他们国内也将大乱,大唐不战而胜,轻松吞下吐谷浑……” 刘阿四眼皮一跳:“五少郎,您是认真的?” 李钦载颓然叹了口气:“本来是认真的,但一想到论仲琮和弘化公主俩蠢货都能效法班超,我就没信心了,走他们的路,会让我无路可走……” “那咱们接下来……” “接下来等孙从东和郑仁泰的动静,他们有了动静,我才有谈判的筹码,否则谈什么都没用。” 李钦载冷哼道:“国家也好,人性也好,都是欺软怕硬的,谈任何事之前,必须先狠狠给对方一耳光,把他们扇懵了,那么接下来不管你的话多么离谱多么荒谬,他们都会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听完。” 刘阿四想了想,道:“最迟明晚,孙从东所部定有动静。” 李钦载伸了个懒腰道:“那么今晚就苦中作乐,好好享受……给唐使安排的待遇如此简陋,本地的帮派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稍停我给你一份清单,你派人送给禄东赞,我要波斯地毯,西域葡萄酿,镶宝石的银酒壶,整只的烤羊腿,对了,让吐蕃军出去抢几个吐谷浑少女送来,我要赏舞作乐。” ………… 星夜,十余骑快马飞驰来到吐蕃大营外。 紫奴身披狐氅,俏脸清冷,在吐蕃大营外飞身下马,稳稳地落在地上。 旁边护侍的尉托大声对辕门前的吐蕃军士道:“通传大相,紫奴归矣。” 一炷香时辰后,紫奴独自走进禄东赞的帅帐。 昏暗的烛光下,禄东赞脸色阴沉地注视着紫奴,眼神里充满了不悦。 紫奴进帅帐后,单膝朝禄东赞跪下,垂头道:“紫奴辜负大相嘱托,事未成,请大相赐罪。” 禄东赞冷着脸道:“紫奴,伱非愚笨之人,为何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紫奴面无表情道:“唐使李钦载聪慧过人,紫奴不及也,处处落了下风,唐军的新兵器本来到手了,都被唐使派人追了回去,以至功亏一篑。” 禄东赞哼了一声,道:“听说你还委身于他了?” 紫奴一惊,立马怒从心头起,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是谁在造谣? 见紫奴不说话,禄东赞冷声道:“李钦载就在我大营内,听他说,你已被他染指了?呵,新兵器没弄到,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你干的好事!” 紫奴又惊又怒,没想到居然是李钦载造的谣。 这个混蛋!人在吐蕃大营都敢胡说八道! 紫奴忍不住问道:“大相,李钦载还说了什么?” 禄东赞叹了口气,道:“说你白……” “他还多谢老夫的慷慨,将如此绝色的美人送到他嘴边,”禄东赞脸色铁青道:“老夫从未被如此折辱,紫奴,你害老夫丢尽了脸面!” 紫奴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趾头直冲天灵盖。 这一刻她完全没了救李钦载的心思,反而想用刀送他一程…… “这个……混蛋!”紫奴气得直发抖,咬牙切齿地道。 禄东赞此刻与她产生了共鸣,点头道:“不错,老夫观此子确实是个混蛋,据说此人出身英国公府,昔日在长安城时便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今日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说着禄东赞幽幽叹了口气,道:“就是这样的纨绔子弟,却让我吐蕃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让我八万大军如今进退维谷。真不知是他的运气好,还是他大智若愚,故意装佯。” 紫奴咬了咬牙,道:“大相,紫奴先告退,将这混蛋手刃之后再来领罪!” 禄东赞突然笑了:“李钦载被老夫安顿在后军。” 紫奴朝他行了一礼,然后一声不吭起身走出帅帐。 跟随她的十余骑也纷纷跟在身后,一行人不顾大营的军纪,竟骑马飞驰,朝李钦载的营帐而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桃色纠纷 为了精致的生活质量,李钦载给禄东赞列了一张清单,上面罗列各种奢侈品,以及可爱动人能歌善舞的吐谷浑少女。 然而没过多久,禄东赞就派人来了,从来人的表情上看,他很可能想把清单撕碎了扔李钦载脸上。 清单上大部分要求被拒绝,吐蕃大营里根本不可能有。 什么波斯地毯,什么镶宝石的银壶,禄东赞自己都没享受到呢,凭啥给你一个异国的使节? 唯一答应的是食物,禄东赞还是很痛快地送了几十头活羊,于是李家部曲在营帐外生起了火,烤全羊。 红红旺旺的篝火旁,李钦载盘腿而坐,一把匕首不停割着面前烤好的羊腿,一口咬下,嘴角流油。 “不错不错,阿四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李钦载赞不绝口,一边夸一边吃。 “对了,以我的名义给禄东赞送封信,向他表达大唐使节对吐蕃的强烈抗议……” 刘阿四愕然:“抗议啥?” “抗议吐蕃大营太穷,对我这位尊贵的大唐使节招待不周。” 刘阿四半晌都没回过神,讷讷道:“还可以抗议这个的吗?” “在这个世上,只要脸皮够厚,万物皆可抗议。”李钦载正色道:“当然,抗议只是一种形式,主要是通过抗议恶心一下吐蕃,谁叫他们穷呢。” 刘阿四迟疑一会儿后,还是点头应了。 漆黑的夜色里,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冲着李钦载的营帐而来。 刘阿四和部曲们立马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拔出了刀,刘阿四沉声道:“老魏保护五少郎后撤,其余的人结阵!” 身在敌营,李家部曲们的神经绷得很紧,稍有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激烈反应,四面皆敌的地方,任何一丝不对劲都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从马蹄声的数量判断,来人只有十余骑,但来势汹汹,快到营帐了还没有减速的迹象,刘阿四眼皮直跳,愈发断定这是敌人发起了冲锋。 “弓箭准备!”刘阿四暴喝道。 老魏正要拉扯李钦载往营帐后方撤退,谁料一眨眼的功夫,李钦载已化作一道黑烟窜了出去,老魏回过神来时,李钦载已躲在营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张望。 见老魏还在愣神,李钦载朝他招手:“快过来,逃命都不积极,是不是有病?” 一股欣慰之情从老魏心底油然而生。 遇到如此惜命的主子,实在是省心又省力,根本不用劝说,人家自己躲得飞快。 最怕遇到那种啥本事没有,却为了面子死撑的货色,梗着脖子嘴硬,说什么要与敌同归于尽,身体却非常诚实地被属下一拉就走,既然那么爱演戏,多打磨一下演技不好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刘阿四神情凝重,正要下令放箭时,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李钦载,你受死吧!” 刘阿四一愣,下意识望向后方探出头的李钦载,试图从他的表情分辨来者究竟是敌人还是五少郎尚未偿还的风流债。 李钦载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满脸无辜地道:“看我作甚?我不认识她!” 刘阿四点头,刚准备下令放箭,马蹄声突然停了下来,十几道人影下马,当先一位绝色女子肩披狐氅,俏脸含霜,一步步朝营帐走近。 刘阿四立马大喝道:“来人止步!” 紫奴没理他,仍然毫无所惧一步一步走向营帐。 李钦载小心翼翼探出头,他也认出了紫奴,心中顿时一阵疑惑。 不是放她自由了吗?为何她还是执迷不悟回了吐蕃大营? 这个蠢女人,难道是被禄东赞pua久了,有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紫奴俏脸含煞,离李钦载越来越近,篝火的光线衬映她那张绝色的脸庞,脸上却布满了羞怒和杀机。 紫奴一边走,嘴里冷冷道:“李钦载,你我恩怨已清,为何在大相面前毁我名节,污我清白?” 李钦载借着篝火的光芒,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随即突然笑了。 “我干啥了?只不过在大相面前夸了你几句,这也生气?讲不讲道理了?” 紫奴怒道:“你夸了我什么?” “夸你白。” 紫奴气极,当即就拔出了刀,喝道:“今日我便要了你的命,你死后比我还白!” 说完紫奴扬刀朝李钦载挥去。 刘阿四和老魏大惊,刚要出手,李钦载却已围着营帐转圈,嘴里喝道:“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任何人不得掺和!” 部曲们顿时停下,面面相觑踌躇不已。 看眼前的场面,确实是男女间的私人恩怨,还带点桃色纠纷啥的,好像……真的不宜插手。 刘阿四与老魏迅速对视一眼后,决定袖手旁观。 能被如此绝色的女子抄刀砍,纵做鬼,也幸福。 李钦载躲避紫奴的追杀,已绕着营帐跑了十几圈,最后突然身形一闪,钻进了营帐内。 紫奴也咬了咬牙,抄着刀跟进了营帐。 窜进营帐后,李钦载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好整以暇坐在矮桌后喘气,紫奴也停下了动作,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好了,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没演视而不见,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容我喘口气。” 紫奴哼了一声:“你刚才看出来了?” “废话,就你那烂演技,谁看不出来?也就是附近方圆都是你我的麾下,没有外人,不然你早露馅儿了。” 紫奴羞怒道:“我是真的想杀你!你为何在大相面前坏我名节?” 李钦载理直气壮道:“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你居然还会跑回来?” 紫奴气得胸口一堵,闷闷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这混蛋说得如此正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占了多大的理呢。 正在犹豫要不要假戏真做,索性一刀剁了他的时候,李钦载却好意地提醒道:“说话归说话,你最好弄点动静出来,外人眼里,咱们在营帐内正肉搏得难舍难分……” 紫奴咬着牙,狠狠将矮桌上一只瓷盘摔落在地,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李钦载脸颊一抽,这是他从长安带出来的瓷盘,很贵的。 “赶紧说吧,为何用这种方式见我?” 紫奴抬手又摔了一个瓷盘,李钦载非常配合地“哎呀”一声。 然后紫奴才冷冷道:“我不知你为何找死,主动来吐蕃大营,但我要告诉你,禄东赞不会放你离开的。” 李钦载眼睛盯着地上的瓷盘碎片,幽幽道:“抓紧时间,不要说废话,你的每一句废话都很贵。”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俗人的底线 二人窜进营帐,正是为了掩人耳目。 此地是吐蕃大营,禄东赞看似和煦可亲,但他绝对是一只老狐狸,既然容许紫奴一行人深夜骑马驰营,那么肯定派了人在暗中观察二人的动静。 而紫奴,却只能以这种寻仇的方式来见他,否则禄东赞会怀疑,毕竟李钦载说过她很白,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禄东赞又不是牵红线的月老,凭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刚才在营帐外李钦载第一眼看到紫奴,就看清了她的眼神。 虽然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杀意,反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李钦载看懂了她的眼神,才会配合她演戏,直到二人一前一后窜进营帐。 紫奴盯着面前这张让她生气的脸,心中却怎么也生不出恨意。 曾经的她,将国仇家恨硬生生扣在李钦载头上,明知她的国仇家恨与他无关,可她从小到大都被禄东赞灌输唐国人就是敌人的思想,于是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人,却莫名其妙成了她的敌人。 如今她放下了国仇家恨,再看到李钦载时,心中不免憾然。 原本,她与他可以有一个更美好的相识画面。它应该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她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满怀少女天真的憧憬,享受年轻的美好。 而他,应该一袭华衫,骑马路过一株垂柳,透过青葱的缝隙,她与他的目光相遇,她含羞低头,他莞尔一笑。 背负国仇家恨的紫奴,只能无数次在梦里憧憬这样的相遇画面,阳光下没有一丝黑暗阴霾,每一个瞬间都在无邪的青春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可惜,那样的故事,永远不属于她。 怔怔看着面前的李钦载,紫奴一阵短暂的失神,紫色的眸子里布满了无可奈何的遗憾。 “有话快说,时间很紧,再拖延下去,禄东赞可就亲自来抓人了。”李钦载适时提醒道。 紫奴回过神,咬了咬下唇,道:“你还是尽快从吐蕃大营里逃出去吧,禄东赞定会谋害你的。” 李钦载眨眼:“他谋害我,跟你啥关系?你为何要来报信?” 紫奴俏脸一僵,冷冷道:“你在凉州城放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李钦载叹道:“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想要报答不必如此复杂,首先要弄清楚恩人的需求,再投其所好,你知道的,我馋你身子很久了……” 紫奴气得又扬起了一个瓷盘,道:“这般时候了,你还如此不正经,真不要命了么?” 李钦载眼疾手快从她手中将瓷盘救了下来,转手递过一个木制的托盘,道:“你砸它,既便宜又有声响,不要再祸害我的瓷盘了。” 紫奴果然不负所望,狠狠将托盘砸在地上,李钦载再次配合地“哎呀”一声。 “据我所知,禄东赞已下令将吐蕃八万大军分兵而击,一支三万兵马直赴大非川,剿灭盘踞的吐谷浑部落余孽。” “一支两万兵马往南越过积石山,追击逃窜的吐谷浑王臣残余势力,还有两万兵马正陈兵于唐国和吐谷浑边境,与郑仁泰的六州边军对峙。” 李钦载点头,丝毫不觉意外,他若是禄东赞,也会采用分兵之策,尽快将吐谷浑吞下来。 紫奴叹了口气,道:“据说唐国天子已出兵,但他们赶到边境至少需要大半月,这大半月里,你便是鱼肉,禄东赞就是刀俎。” “一旦吐蕃将吐谷浑完整吞灭,吐蕃与大唐难免一战,那时禄东赞会首先拿你这个唐使开刀祭旗,这种时候,你竟敢主动跑到吐蕃大营来,你是不是疯了?” 李钦载笑道:“你说的我都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事情不能不做,如果为了躲避杀身之祸,我何必来这荒凉的边城,在三国间搞风搞雨?” 李钦载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我是天子钦封的使节,使节身负使命,我来吐蕃大营也是为了大唐天子交给我的使命,为了完成使命,我可以不择手段,当然也要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 紫奴眼神陌生地看着他:“你……何时变得如此正义凛然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呀。” 李钦载笑了:“你眼里的我,只知偷奸耍滑,阴谋诡计,说话不正经,做事没底线,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我不完全是这样的人,只能说,你并不了解我。” 紫奴深深地注视着他:“什么理由值得你这样的人慷慨赴死?” “社稷,家人,还有一股子不愧子孙后代,必须硬着头皮强撑下去的所谓英雄气概。” 李钦载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不想当英雄,但我的孩子希望我是个英雄,我只好勉为其难,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起自己,那才叫真正的失败。” 紫奴明白了。 李钦载是俗人,可这个凡夫俗子心里,守护着一道比生命更重要的底线,死守不退半步。 李钦载又道:“当然,说归说,如果能完成使命,又能保全自己的命,自然是皆大欢喜,我敢独身来吐蕃大营,必然留了后手,你不必担心,赶紧回去,莫让禄东赞起疑。” 紫奴垂头沉默半晌,终于低声道:“我……能帮你什么?” 李钦载眨眼:“为了报恩?” 紫奴点头,随即突然抬头瞪着他:“不要说什么以身相许,你正经点,我是真的想帮帮你。” 李钦载想了想,道:“如果我觉得情况不对,打算带着部曲从吐蕃大营逃出去,你有办法帮我吗?” 紫奴俏脸顿时一滞,但还是咬着牙点头:“我试试。” 李钦载定定看着她,突然笑道:“哈哈,逗你的,禄东赞是什么人,你豁出命去都没办法阻止他杀我,反倒把自己的命赔上。” 紫奴气得又扬起了一只瓷盘,啪地一声狠狠摔碎。 李钦载笑容一僵,变得乖巧的同时,一声不吭地将营帐里值钱的东西默默地收起来。 “你还是快走吧,我已忍不住要哭出来了,大老远跑来没帮上什么忙,反倒让我雪上加霜。”李钦载黯然道。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寻敌接战 当紫奴卸下伪装的身份,放弃并不纯良的目的后,李钦载与她的聊天反倒轻松了许多,与当初在凉州城相比,两人无论是心情还是感觉,都很自然。 仿佛重新认识了彼此似的,吐蕃大营里再见到紫奴,她已完全不复当初那个造作的可怜柔弱的形象。 今日的她,才像一位落难的亡国公主,高傲,贵气,昂贵的瓷盘说砸就砸。 “我还是喜欢当初你勾引我的样子,那时的你我虽然没什么共同话题,但你不知道说啥时,冷不丁给我劈个叉的思路我很赞赏……”李钦载遗憾地叹道。 紫奴脸蛋儿一红。 凉州城的那段过往,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甚为羞耻,尤其是用美色勾引他的那一段。 李钦载叹气道:“可惜你现在变了,你不仅不给我劈叉,还在我面前大吼大叫摔盘子,像一个抓住夫君出轨的绝望主妇……” “渣女都是在得到后才不珍惜,你的境界升华了,都没得到我就已经不珍惜了。” 紫奴俏脸通红,却咬着牙冷冷道:“你够了,跟你说正事,你又不正经了。” “正事你别操心,我自有主意,”李钦载顿了顿,又道:“真心劝你一句,尽早离开吐蕃大营,当初我在凉州城把你放生,是希望你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是让你回来继续当禄东赞的爪牙。” 紫奴冷哼道:“若不是听说你来了吐蕃大营,我才不……” 话说到一半立马停下,紫奴不自在地理了理发鬓,却没发觉自己的耳根都红了。 李钦载听懂了,但不知如何回应她,于是笑了笑,道:“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先存着,待此间事了,你爱怎么报答都可以,但这一次你就别掺和了,国之存亡大事,你一个弱女子莫沾惹,否则会被碾成渣。” 紫奴冷着脸道:“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李钦载啧了一声,沉下脸道:“怂女子咋不识好歹,欠揍是吧?” 说着李钦载扬起了巴掌。 紫奴一惊,久违的受辱画面突然浮现脑海中,立马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屁股,又羞又怒道:“你……你不要乱来!” 李钦载哼了哼,巴掌缓缓放下,然后察觉二人在营帐内很久没动静了。 “弄点声响出来,外面必然还有禄东赞的探子听墙角呢,咱们在营帐里如此沉默,难免惹禄东赞生疑。”李钦载提醒道。 紫奴哼了一声,扭头寻找昂贵的瓷盘。 李钦载吓得急忙闪身拦住她:“你摔便宜的咳嗽是吧?知不知道一个瓷盘多贵?” “那你说摔什么?”紫奴不满地嘟嘴。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此时的她说话已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李钦载心疼自己的瓷盘,没注意她此时的风情,道:“别摔了,我嚎几句吧,让外面的人听到我被你欺负得够惨,约莫能蒙混过去。” 紫奴嘴角一扬:“你嚎吧。” 李钦载清了清嗓子,突然放声大叫起来。 “你不要过来啊!” “那里……那里不可以!” “不要!身体……变得奇怪了。” 一边叫,一边用力拍着矮桌,很有节奏感。 紫奴呆怔片刻,饶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听了一会儿后终于察觉话里的不对劲,这满满的骚意哪里是在挨揍,分明是在逛青楼。 紫奴俏脸顿时涨得血红,咬牙怒道:“你……混蛋!” 说完将手中的刀一翻转,刀背朝下狠狠向李钦载劈去。 这回不用人为的伪装,营帐内一片鸡飞狗跳,紫奴是真对他动手了。 李钦载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当然奋起反击。 一番恶斗后,紫奴掀开营帐帘子飞奔而出,李钦载坐在满地狼藉中,悠闲地剔牙,表情很诡异…… ………… 禄东赞坐在帅帐内,久久一动不动,佝偻苍老的身影坐在烛光前,像一株失去生机的枯树。 他的面前恭敬地站着一名亲卫,是禄东赞身边最信任的心腹。 “紫奴与李钦载确有冲突,见到李钦载时她甚至都拔刀了,后来二人一前一后冲进营帐,里面也传来巨大的声响,似乎打斗了许久。”心腹如实禀报道。 禄东赞眉头皱了皱:“二人一前一后冲入了营帐?” “是。” “呵,营帐内的一切,非亲眼所见,不可妄下定论。此二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 心腹低声道:“紫奴刚回大营时便断然否认被李钦载玷污,为此还大动肝火追杀李钦载,看她发怒的样子,似乎不是作伪……” 禄东赞老眼半阖,淡淡地道:“老夫活了一辈子,唯有二字心得,那就是‘通透’,年轻男女那点伎俩,呵呵……” 说着禄东赞沉下脸,道:“紫奴已不可信,以后凡我吐蕃军机事,不可对她泄露半字,对她和那些随从亦当严密监视,更不准让她和李钦载再见面。” 心腹顿时一凛,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大相默许紫奴抄刀找李钦载算账,为的不是看李钦载的反应,而是试探紫奴的忠奸。 ………… 大非川北,一片广袤的荒原里,孙从东和麾下一千禁军正在丘陵后躲避凛冽的风沙。 入境吐谷浑已三日,孙从东遵照李钦载的命令,率部从凉州城出发,直入吐谷浑境内,并绕过青海湖附近的吐蕃大营,游走于距离吐蕃大营百里之外的荒原上。 在这三日里,将士们的补给倒是不愁,按照李钦载的吩咐,效法汉朝霍去病,随地抢掠吐谷浑部落,部落的牛羊财物皆被将士们纳入囊中。 短短三日内,将士们不大不小发了一笔横财,人人皆眉开眼笑,军心士气无比高昂。 只有孙从东一直愁眉不展。 李钦载入吐蕃大营,对孙从东来说便是头顶悬了一柄利剑,随时会落下。 在这三日里,孙从东不停派出斥候,在方圆百里内打探吐蕃军的形迹。 麾下只有一千禁军,虽说人手一杆三眼铳,但终归经受不起大军冲锋,所以孙从东只能费力寻找小股吐蕃军队。 他必须尽快在吐谷浑境内闹出动静,给吐蕃军沉重的打击,禄东赞投鼠忌器之下,才不敢对李钦载下杀手。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筹码来了 大漠的风沙刮得脸庞生疼,数日行军,风沙肆虐,孙从东和将士们的脸庞早已变得粗糙黝黑,嘴唇干裂,形容狼狈。 当初从长安出发时何等威风,如今却像一支被朝廷轮过一百遍的草寇,残兵败将如同乞丐组织发展到荒凉的西北,哪里还有半分右卫禁军的精锐模样。 一阵大风灌进孙从东的嘴里,孙从东猝不及防被喂了满嘴沙子。 恨恨地吐出嘴里的沙子,孙从东怒声咒骂了几句鬼天气,然后给自己的脸蒙上一层面巾。 风沙未息,急促的马蹄声却从西南方向传来。 马蹄声在丘陵背阴面停下,一名斥候飞快跑到孙从东面前,兴奋地禀道:“孙都尉,西面三十里外发现吐蕃军形迹,大约五千余人,正在抢掠一个吐谷浑部落。” 孙从东皱眉:“五千多人……” 扭头看了看己方的一千禁军,孙从东神情迟疑。 吐蕃军战力不俗,不像别的孱弱小国,否则大唐历经三代帝王也没能把它灭了。 孙从东迟疑的是,自己这一千来人能否吞下五千吐蕃军,虽说装备了三眼铳,但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却并不完全是兵器,一千对五千,双方的兵力终究太悬殊,是否值得冒一次险,孙从东实在有些犹豫。 斥候却道:“孙都尉速下决断,那五千吐蕃军抢掠过后定会远遁,迟则不及也。” 孙从东咬了咬牙,刚毅的脸庞肌肉急速颤动几下,恶狠狠地道:“干!狗杂碎,老子赌这一把!只要将这五千吐蕃军连皮带骨吞下,李县伯会轻松很多,干了!” “传令,全军上马集结,向西开拔!” ………… 深夜,马蹄声打破了吐蕃大营的宁静。 禄东赞还未睡下,一名吐蕃斥候神情慌张地直入帅帐。 “报!大相,不好了,西面噶颂将军所部五千兵马全军覆没!” 禄东赞大惊,腾地一下站起身,惊怒道:“你再说一遍!” “噶颂将军奉大相之命,西出大非川肃清吐谷浑残余部落,今日下午在离大营一百二十里外的荒原上全军覆没,敌人无影无踪,荒原内全是我吐蕃军的尸首,噶颂将军也殉国而亡。” 禄东赞胸口顿时一滞,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厥过去。 五千兵马,说多不多,但毫无预兆地全军覆没,对吐蕃军来说无疑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自从吐蕃军入侵吐谷浑,两国交战数月,吐蕃军还未有过如此惨烈的伤亡。 “究竟是何人所为,查到了吗?”禄东赞痛苦地抚着胸口问道。 斥候摇头,但又道:“小人查看了我军阵亡将士的伤口,发现皆是胸前中了铁弹,与当初积石山下一千唐军所执兵器造成的伤口一致。” 禄东赞震惊地睁大了眼,喃喃道:“是唐军!又是那种古怪的兵器……此物,竟如此犀利,可恨紫奴却无法给老夫弄到手!” 随即禄东赞神情冷硬起来,道:“马上下令大非川以北的两万余吐蕃勇士,放弃肃清吐谷浑部落残余,东起鄯城,西至祁连山,全力搜寻那支唐军,遇到后围而歼之,务必将吐谷浑境内的唐军全歼!” 斥候领命而去。 昏暗的烛光下,禄东赞脸色时红时青。 任吐蕃大相数十年,禄东赞从来不是轻敌的人,当初唐军的三眼铳在战场上亮相时,禄东赞便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不惜派出他重视的紫奴为间,窃取三眼铳的底细。 然而,今日五千吐蕃军在三眼铳下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禄东赞不得不承认,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唐军这种新式兵器的厉害。 一千唐军就能给吐蕃军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若唐国将军苏定方所率的三万唐军来到吐谷浑,别的不说,哪怕他们只装备了一万杆三眼铳,吐蕃军将会面临怎样的厄难? 禄东赞一阵心惊胆战,苍老的面容凝重中透出几许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个念头。 当初论仲琮灰溜溜地从凉州城回来,转告他与李钦载达成了一个协议,吐蕃退还吐谷浑一半的国土,由唐国占领,从此吐谷浑被唐国和吐蕃一同瓜分。 禄东赞当初对这个协议非常不屑,论仲琮转告过后,他根本未曾考虑过,我吐蕃辛苦打下来的地盘,凭啥唐国使节一句话就要一半? 可是现在,五千吐蕃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令禄东赞警醒的同时,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当初在凉州城里达成的那道协议了。 因为禄东赞实在没有把握面对即将到来的唐国三万大军的兵锋,尤其是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新式兵器,更令他心底里感到恐惧。 五千兵马说吞就吞,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如此恐怖的战力,是久疲的吐蕃军能抗衡的吗? 独自坐在帅帐内,禄东赞老迈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唐使李钦载入吐蕃大营两日了,这两日里,禄东赞和李钦载都非常有默契地没谈过正事,因为彼此各怀鬼胎。 李钦载等的是孙从东的动静,为两国谈判增加筹码。禄东赞等的是吐蕃军肃清吐谷浑残敌,完全占领吐谷浑的消息,这也是禄东赞的筹码。 双方都在等,现在消息传来,李钦载要等的筹码来了,而禄东赞等的,却并未到来。 现在的情势是,李钦载一言不发,而禄东赞,已在考虑不得不主动让出吐谷浑一半的土地。 这就是国势兵威,一国使臣最大的倚仗。 沉寂良久,禄东赞突然扬声道:“来人,速去唐使营帐,恭请李县伯移驾帅帐,老夫有事商议。” 帅帐外,亲卫脚步匆匆离去。 禄东赞却颓然叹了口气,身躯渐渐萎靡下来。 这是一场国战,吐蕃的入侵不是一时之决定,而是精心筹谋多年。 没想到竟遇到如此变数,谋百疏一,终究失算了。 ………… 禄东赞的亲卫飞马驰至大营后军,李钦载的营帐外一片寂静。 时已深夜子时,亲卫刚赶到李钦载营帐外数十丈,便被警戒在外的李家部曲拦下。 亲卫气急败坏,大声呼喝吐蕃大相急事相召,李家部曲仍拦着他,不准他靠近李钦载营帐半步。 亲卫急了,又不敢耽误禄东赞的军令,于是只好任由李家部曲们搜身,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所有的兵器都被搜走后,刘阿四一脸坏笑地拍了拍亲卫的肩膀,告诉他可以自行去营帐外叫醒唐使。 亲卫终究太年轻,哪里识得人心险恶,不知死活地跑到李钦载的营帐外,大声呼喊李钦载。 片刻之后,营帐内点亮了蜡烛,隐约传来一阵如同疯牛见到红布的急促喘息声。 刘阿四等部曲头皮一麻,不自觉地退开几步,一脸同情地盯着那名亲卫。 亲卫仍然大声呼喊,然后只见帘子被猛地掀开,李钦载那张要杀人的脸露了出来,亲卫愕然之下,还来不及反应,前襟顿时一紧,被李钦载揪住朝营帐内一拖。 亲卫惊叫一声,犹如猎物被蟒蛇卷进山洞,外面的刘阿四只听到一阵惨烈的尖叫声,痛苦的哀嚎声,以及哀哀求饶声。 一阵叮里咣当鸡飞狗跳之后,李钦载神清气爽地走出了营帐。 掀开门帘的一刹那,刘阿四等部曲清楚地看到,那位不知死活的亲卫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把这货拖出去,再打扫一下我的营帐,我要睡个回笼觉。”李钦载淡淡地吩咐道。 奄奄一息的亲卫被拖了出去,刘阿四凑近迟疑地道:“五少郎,吐蕃大相请您去帅帐……” 李钦载冷笑:“他请我去,我就必须要去么?老东西没眼力,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天大的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说完李钦载便待转身回营帐,脚步突然一顿,道:“如果禄东赞再派人来请,给我乱棍打出去,再敢打扰我睡觉,下场你们知道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故意放这货进来找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针锋相对 此一时彼一时,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 刚进吐蕃大营时,李钦载等于羊入虎口,所以尽量不得罪禄东赞,酒宴上让各自麾下的将士互斗厮杀,李钦载也答应了。 因为那会儿禄东赞的拳头比较大。 可是现在,李钦载有拿乔的资本。 半夜派人紧急邀请李钦载赴帅帐议事,肯定是吐谷浑境内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这件事定然是吐蕃吃了个亏,吐谷浑战事有了反转,否则禄东赞不会如此着急请他议事。 李钦载躺回营帐内,即将睡着前,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苏定方的三万大军还在路上,郑仁泰的边军也抽调不出人手,那么唯一的变数便是孙从东了,一定是孙从东麾下一千禁军在吐谷浑打了一场漂亮仗。 很好,底气莫名充足了许多。 从今以后,谁也不准大声跟我说话,更不准打扰我睡觉。 怀着这个念头,李钦载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睡到上午,李钦载伸着懒腰走出营帐,发现营帐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人,有自家的部曲,也有吐蕃的亲卫。 显然昨晚李钦载拒绝了禄东赞的邀约后,禄东赞又派了几拨人过来请,被部曲们拦在外面,一群人毕恭毕敬等李钦载睡醒。 洗漱穿戴过后,李钦载慢悠悠地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羊肉面,这也是李钦载从长安带过来的,富贵纨绔子弟任何时候都不能委屈自己的生活质量。 “走吧,去见见禄东赞。”李钦载擦着嘴道。 吐蕃的亲卫们长松一口气,李家部曲护侍着李钦载朝帅帐走去。 李钦载刻意放慢了脚步,轻声道:“阿四,派个人出营,打探孙从东所部的消息,问问他们干了啥,如果与吐蕃接战过了,伤亡不太严重的话,让他们继续寻敌接战,分而击之,给我再增加一点筹码。” “另外告之郑仁泰大将军,边境驻扎的五千兵马可以入境吐谷浑了,向积石山以南逼近,歼几股吐蕃军,闹点动静出来。” 刘阿四点头应了,随即为难地道:“吐蕃大营若不放咱们的人出营怎么办?” “执我旌节出营,谁若敢拦,便是挑衅我大唐天子,我与禄东赞的谈判立马终止。”李钦载冷冷道。 刘阿四转身找了个身手伶俐的部曲,在他耳边悄声交代了几句,部曲用力点头,抱拳之后一手握紧旌节,掉转马头朝后军辕门外奔去。 李钦载来到帅帐,这次的待遇不一样了,帐外居然有一位偏将在等他,他进去的时候,偏将甚至客气地为他掀开帘子。 刚入帅帐,禄东赞热情地迎上来,豪迈中带着几许mmp。 “尊贵的唐使阁下,昨夜睡得可还好?”禄东赞笑着寒暄道。 李钦载脸色当时就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寒暄就没别的话题了吗? “你的亲卫打扰我睡觉,被我略施薄惩,得罪之处大相莫见怪。”李钦载笑道。 禄东赞急忙道:“昨夜是老夫孟浪了,扰了李县伯的清梦,抱歉得很。” 李钦载眼睛一眯,老货今日如此客气,谈判时开价至少得割自己一个肾。 大家没啥感情可聊,不尴不尬地寒暄几句后,禄东赞很快进入正题。 “李县伯,老夫昨夜思之又思,觉得吐蕃完全将吐谷浑吞下不妥,吐蕃与大唐睦邻数十年,为两国百年友睦计,吐蕃愿将积石山以东全部让给大唐,如何?” 李钦载脑海里立马浮现吐谷浑地图,然后默默测算了一下,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大相,你也太黑了吧?积石山以东到大唐边境不过二百余里,所以,吐蕃将吐谷浑吞下后,就只给大唐这二百里地?” 禄东赞老脸一黑:“李县伯,吐谷浑可是吐蕃独力打下来的,付出了无数勇士的生命和鲜血才打下的疆土,大唐什么都没做,白得二百余里地,还有何不满意的?” 李钦载冷笑道:“大唐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正打算做点什么,不急,半月后我大唐王师即至,那时大唐想要多少土地,我们自己去取。” 禄东赞老脸浮上几许怒意:“吐谷浑已被吐蕃打下来了,大唐若来取,是打算与吐蕃开战么?” 李钦载凛然道:“客气的说法,你我两国和平友好商定边界,不客气的说法,……是的,吐蕃若不让出来,我大唐就要与你们开战。” 禄东赞气极,这竖子,一点外交礼仪都不顾了么?话说得如此直白,这是逼老夫翻脸吗? “李县伯,你们大唐需要多少,你自己说。”禄东赞冷漠地道。 李钦载道:“吐谷浑扼守大唐通往西域和波斯诸国的商路,这条路断不可能落在别人之手,所以,我要的是吐蕃从吐谷浑全军撤退,吐谷浑全境都归属大唐。” 禄东赞一呆,接着勃然大怒:“我吐蕃付出无数勇士的生命和鲜血,举国之资,倾此一战,现在你叫我吐蕃全军撤出?李钦载,你要不要脸!” “是的,我不要脸,我要的是土地!” 禄东赞鼻孔张大,正在努力地吸取空气中的氧气。 良久,禄东赞深呼吸,稍稍平复了心情,缓缓道:“李县伯,既是两国商谈,还请拿出诚意,你这般漫天开价,老夫实在无法与你谈下去。” 李钦载也缓缓道:“说实话,大唐根本没打算跟你谈什么,大相想必很清楚,苏定方大将军所率三万大军即将到达边境,那时,你我两国开战已难免,大唐要的,是吐谷浑全境。” 禄东赞又怒了:“那你来我吐蕃大营与我谈什么?” “我要谈的是,希望吐蕃识相主动退军,免得给你们造成无法挽回的伤亡,大相在吐蕃国内虽然威望一时无二,但若在吐谷浑之战中吃了大亏,回了吐蕃你的位置怕是不太稳当吧?” 禄东赞冷笑道:“老夫若无功而返,位置才叫真的不稳当。” “全军覆没呢?你怕不怕?你摄政吐蕃多年,如今你们的赞普也已成年,早就期待你归政于王,你若在吐谷浑遭此大败,你们的赞普和国内的地主权贵们只怕会蜂拥而上,把你啃得连皮都不剩吧?”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抱歉了,我全都要 入侵吐谷浑的吐蕃军大约八万,加上后勤,共计二十来万。 在与吐谷浑军交战的过程里,吐蕃已损失了一万左右,昨日孙从东所部一千禁军的狙击,又损失了五千。 所以如今吐蕃军只剩下六万余。 但是战争的胜负是不能只看兵力人数的,老实说,苏定方率领的三万兵马给禄东赞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因为大唐这三万兵马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变数了,吐蕃潜伏在长安的眼线早已有报,大唐出师的三万兵马中,有一万人手执那种古怪的新式兵器。 当初积石山下一战,唐军仅仅一千手执新兵器的兵马,就差点让吐蕃军全线崩溃,若是一万兵马一字排开对阵,吐蕃军的胜率很小。 这也是禄东赞今日主动开启谈判的原因。 一个强大的敌人,挟风雷之势正朝他扑来,他必须要止损,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止损归止损,禄东赞绝不愿意血本无归,他无法对吐蕃国内的赞普和地主权贵交代。所以,全军撤出吐谷浑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县伯,吐蕃若全部撤出吐谷浑,老夫回去后才会被他们啃得连皮都不剩。” 禄东赞叹了口气,神情黯然,直到此刻他仍想不通,明明是摧枯拉朽的灭国之战,为何打成这样了? 如今的吐蕃军进退维谷,肉都已经叼在嘴里,想吞下去必然会挨打,想吐出来又舍不得。 在矮桌上展开一张羊皮地图,禄东赞道:“吐蕃使团论仲琮在凉州城与你的盟约,李县伯还记得否?” 说着禄东赞指着羊皮地图,手指缓缓落在积石山以西,然后慢慢移动,一直移到西边的昆仑山脉下,就这样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直线。 李钦载眼皮跳了几下。 “遵前所议,积石山以西至昆仑山脉,北部的所有土地尽归大唐,余者归我吐蕃,”禄东赞缓缓道:“老夫这次满带诚意,已将吐谷浑一半的土地都划给了唐国,而且西域那条商路也在唐国的版图内。” 李钦载没出声,他看得出,禄东赞这次的开价确实充满了诚意。两国还没正式开打,吐蕃已主动让出了吐谷浑一半的国土,够客气了。 数千里的土地,还有那条最重要的丝绸之路,以及中原与安西都护府之间拓宽的版图面积,从此长安对西域诸国的掌控更加强了许多,对大唐来说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仅凭禄东赞的开价,如果大唐全盘接收的话,今年李治祭天祭祖时,完全可以鼻孔朝天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在他家祖宗牌位前尽情得瑟了。 哪怕在李世民坟前蹦迪,朝臣们都会夸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没别的,开疆扩土的帝王就是这么牛逼,干啥都是对的,光在祖宗坟前蹦迪若还觉得不尽兴的话,脸皮不妨再厚一点,泰山封禅可以安排一下…… 而让李治如此风光的功臣,当然是李钦载,只有李钦载。 从头到尾,只有李钦载一人在参与此事,一直在吐蕃与吐谷浑之间周旋,恩威兼施,刚柔并济,逼得禄东赞不得不妥协。 如果现在答应禄东赞的条件,李钦载可以轻轻松松拍着屁股回长安了,而且回去后至少封侯是绝对会安排上的。 开疆扩土之功,怎么封赏都不过分,更何况李钦载一人之力为大唐争取了数千里的疆土,还将大唐重视的战略要地全拿捏在手里。 眼前这张羊皮地图,真的很诱人,李钦载眼睛盯着它,呼吸都加重了不少,当初遇到紫奴时他都没如此动心过。 作为大唐使节,此时此刻,他的使命其实已经完成了,而且完成得非常漂亮,回到长安必然会受到英雄般的待遇。 但是作为一个心系大唐百世社稷的臣子,李钦载不能答应禄东赞的条件。 因为禄东赞给的还不够。 不是李钦载贪心不足,而是李钦载作为穿越者,他必须站在大唐百年战略上看待西北的国土疆界。 历史上的大唐,当它经历了安史之乱,国力衰弱之后,正是吐蕃吞下了西域,因为吐谷浑的广袤国土给了吐蕃充足的发展机会,也给了吐蕃重要的战略缓冲地带。 于是大唐原本控制下的安西都护府,被吐蕃一点一点地蚕食,而大唐社稷,也终究轰然崩塌,江山易主,朝野混乱,百姓流离。 如今李钦载穿越了,他慢慢改变了这个世界,优势在我之时,他怎会将吐谷浑另一半国土拱手让给吐蕃,让他们有了缓冲和发展的资本? 吐谷浑,他全要! 付出一场战争的代价也值得,因为掌控了这片土地,便等于压缩了吐蕃的发展空间,为大唐续命百年。 李钦载今日的选择,对得起千年后的青史。 狠狠咬了咬牙,李钦载的眼睛不知为何通红。 李治,等老子干了这票大的,你想得瑟的时候何止在你爹坟头蹦迪,你特么把你爹的坟炸了,你爹都得给你冒青烟,夸你孝到九泉之下的他了。 禄东赞提完条件后,一直盯着李钦载的脸,见他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突然变了,一会儿通红,一会儿发青,还伴随着咬牙切齿的一股子狠厉之色。 禄东赞心头一惊,脑中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良久,李钦载突然朝他龇牙一笑:“大相,抱歉了,吐谷浑,我全都要,一寸都不能少!” 禄东赞呆怔片刻,然后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李钦载,你疯了么?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李钦载直视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们现在讲的不是规矩,是实力。吐蕃不给,大唐便自取。” 禄东赞眼神阴沉下来,寒意森森地盯着他:“如此说来,大唐已决定与吐蕃一战了?” “吐蕃不退出吐谷浑,你我两国必有一战。”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唐国天子的意思?” “我是大唐天子使节,我的话便是天子的话。” 禄东赞眼中杀机毕现:“李钦载,你莫忘了,你人还在我吐蕃大营,老夫若欲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区区一个使节,生死何足挂齿,你若杀了我,大唐要的可就不仅仅是吐谷浑,王师会杀进吐蕃国境内。” “大相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大唐英国公之孙,天子甚为器重的股肱之臣,吐蕃敢杀我,莫说天子震怒,我祖父及大唐一众军中大将绝不会放过吐蕃,你们不仅得不到吐谷浑,还有灭国之危。” 禄东赞大怒道:“我吐蕃与大唐相峙数十年,也不见得能奈何了我!” “若加上我大唐的新式兵器呢?”李钦载悠悠道。 禄东赞身躯一震,眼中的瞳孔迅速缩成针尖。 李钦载气定神闲,微笑直视他的眼睛。 帅帐内的气氛顿时陷入冰点,一股寒意充斥四周。 良久,禄东赞突然大笑起来,然后起身朝李钦载行了一礼。 “刚才是老夫孟浪了,事情可以慢慢商讨,没必要闹得如此不堪,今日若商议不定,明日再议又何妨,吐蕃与大唐友睦数十年,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开战,李县伯以为然否?” 剑拔弩张的表情瞬间化作春风细雨,和煦可亲。 李钦载也笑道:“然也,国之大事,岂能一言而定,终归要慢慢商议才是,你我今日且休沐,各自考虑一下,明日再议也不迟。” “不错不错,老夫正是此意。”禄东赞叹了口气,道:“唐国天子好福气,得李县伯如此忠直能臣,实在令老夫羡慕不已啊!” 李钦载谦逊连道过奖,二人相视一笑,笑得无比真诚且灿烂。 礼数周到地告退,李钦载缓缓走出帅帐,刘阿四等部曲迎了上来。 李钦载转身的刹那,脸色已变得凝重。 “五少郎,商议得如何?”刘阿四好奇问道。 李钦载没吱声,领着部曲离开帅帐数十丈远之后,才沉声道:“你我当速寻时机,离开吐蕃大营,禄东赞对我动杀机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救人,自救 兔子逼急了都咬人,何况一国大相。 李钦载与禄东赞的矛盾是避免不了的。两个成年人之间如果有了嫌隙,或许老死不相往来,或许表面维持客气。 但两个大国之间的根本利益有了冲突,无论话说得多漂亮,利益冲突仍在,那么伴随而来的便是立马翻脸,然后是无尽的争斗和杀机。 李钦载知道自己今日让禄东赞动了杀机。 刚才在帅帐内,禄东赞那一脸和煦亲切的笑容,令李钦载后背发凉,他知道这老货要对自己动手了。 不斩来使固然是规矩,但如果触碰到对方的根本利益,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一张废纸。 “慢慢走,表情管理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李钦载缓步而行,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一边走一边看风景的样子。 刘阿四和老魏心头一凛,但也装作平常的样子不急不慢地跟在李钦载身后。 “五少郎,好好的禄东赞为何对你动了杀机?”刘阿四问道。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老魏神情浮上忧虑:“吐蕃大营戒备森严,咱们的营帐被安排在后军,四周皆是吐蕃军,若要逃离大营,怕是不容易。” 李钦载沉声道:“先回营帐,再慢慢想办法,我估摸禄东赞会在这一两日内动手。” 老魏脸色难看地道:“大唐使节他也敢杀?”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说得好像我没杀过吐蕃使节似的,我敢杀,他为何不敢?” “大唐与吐蕃已无法避免一战,既如此,禄东赞为何不先杀了我这个祸害?换了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干。” 李钦载表现得不悲不喜,仿佛非常能理解禄东赞杀他的动机。 大家都是同一个层面的人,当然明白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也是李钦载为何察觉到禄东赞动了杀机的原因。 一行人不急不慢回到营帐内,李钦载盘腿坐在矮桌后,拧眉思索许久。 刘阿四在营帐内焦急地来回踱步,老魏则仍是慵懒的模样,要不是太丑,别人还以为他有主角光环。 “五少郎,我们有二百弟兄,若倾全力一击,应该勉强能保五少郎从吐蕃后军突围。”刘阿四一脸决绝地道。 李钦载笑了:“你是不是傻?千军万马的敌营里,二百人算个啥?人家一个千人队冲锋咱们就死一大半了。” 刘阿四低声道:“五少郎有别的办法?”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办法倒是有,就怕禄东赞不会给我留时间……” ………… 禄东赞确实不会给李钦载留时间。 李钦载和部曲们回到后军营地后,周围的警戒突然增加了许多,并且已将李钦载和部曲圈禁起来,任何人都不准出入。 吐蕃大营的中军营地内,紫奴和十余名随从也聚在一起。 紫奴自从回到吐蕃大营后,她的境况也变得有些微妙。 后军见了李钦载一面后,紫奴周围似乎多了许多双监视她的眼睛,她虽仍能在大营内走动,但被明确告之不准接近李钦载的营地,同时也不准进入禄东赞的帅帐。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紫奴顿知禄东赞已对她起了疑心。 而她能用的人,只有身边这十几个楼兰国的后裔。 尉托此时坐在她身前,神情凝重地道:“殿下,听说大相向后军营地增兵了,将李钦载的营地团团围了起来。” 紫奴俏脸清冷,沉声道:“大相显然已对李钦载动了杀机,只是碍于周边形势,以及还有一支神出鬼没的唐军在附近游击,一时忍住没动手而已。” 尉托明白紫奴的心思,道:“殿下想救李钦载?” 紫奴抿唇,没出声。 尉托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小人唯殿下马首是瞻,您想做什么,小人豁出性命也帮殿下完成。” 他与李钦载并无任何交情,他只是忠于紫奴。 紫奴叹道:“就算我想救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大相已不信任我了,我在吐蕃大营内寸步难行。” 尉托沉思许久,道:“小人倒是有个办法,不知能行否……” 紫奴直起身子,紫色的美眸盯着他:“你快说。” 见紫奴急切的模样,尉托黯然叹了口气,道:“殿下,小人先问一句,此间事了,我们楼兰国后裔与吐蕃大相之间确定恩断义绝了吗?” 紫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尉托又道:“如此,咱们行事便不必顾忌往日情分了。小人以为,必须在吐蕃大营内制造一场混乱,乱中方可取利,救出李钦载。” “如何制造混乱?” “此计,还需里应外合,听说李钦载还有一支很厉害的唐军在吐蕃大营附近游击,咱们不妨派个人与那支唐军会个面,将如今的情势告之,唐军在外,咱们在内,制造一场混乱并不难。” 紫奴看了看营帐外,道:“咱们还能出营么?” 尉托眼睑低垂,轻声道:“我随殿下在大相身边多年,终归……还是留了一些后手的。” 紫奴吃惊道:“你留了什么后手?” “无他,不过在吐蕃军的将领中交了一两个性命相托的兄弟。” ………… 吐蕃大营五十里外,有一片峡谷平原。 孙从东形容狼狈,满身风尘,正在指挥麾下部将打扫战场。 自从灭了一支五千人的吐蕃军后,孙从东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念头一下通达了。 这几日他领着麾下部将转战南北,遇到小部落或小股吐蕃军,便围上去歼之,也不管什么吐谷浑或是吐蕃人,估摸能打得过就杀,打不过就避,深得游击战之精髓。 只是这几日,吐蕃军围剿他们的力度突然增大了,孙从东已连续遭遇了好几次吐蕃万人骑队,见势不妙立马转身就逃。 而经历了几次征战后,麾下的一千禁军也阵亡了二百多人,如今只剩了八百部将仍在坚持。 昨日一名李家部曲从吐蕃大营出来,告诉他李钦载的处境,并转达李钦载的命令,让他们继续游击作战。 孙从东担心李钦载的安危,却也知道自己这八百来人无法冲进吐蕃大营救人,只能在大营周围数十里范围内游走潜伏,等待时机。 今日刚劫掠了一个吐谷浑的小部落,部将们正在打扫战场,将财物搜罗后,又将牛羊肉切割腌制,随身携带。 孙从东正要下令离开,突然几名斥候押着一个西域打扮的人过来。 “孙都尉,拿获奸细一名,他说是从吐蕃大营出来报信的。” 正文 第578章 乱中取利 第578章 乱中取利 从吐蕃大营出来的人不一定是奸细,也有可能是友军。 紫奴派出来的人对她无疑是忠心的,从大营出来后,他跑遍了吐蕃大营附近方圆,人和马都快累瘫了,直到遇到一股仓惶南逃的败军,才打听到孙从东所部的大致范围。 听他禀报了李钦载在吐蕃大营的处境后,孙从东顿时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为何情势突然有了变化,为何禄东赞会对李钦载动杀机,但在苏定方的大军到来之前,能救李钦载的只有他。 “集结将士,向吐蕃大营开拔!”孙从东厉声喝道。 ………… 傍晚时分,吐蕃大营内。 李钦载盘腿坐在营帐内,刘阿四正在向他禀报。 “五少郎,我等白天观察了一整天,发现吐蕃大营后军大约驻扎了六千人,另外还有万余运送粮草的农夫,他们大多扎营在更后方的辎重营地。” “昨日起他们增强了戒备,我们营地四周被封死,岗哨不计其数,后军与我们隔离开来,距离约莫五十丈,后军营地周边每隔一刻便有一队吐蕃军巡弋而过,每队约三十人……” 李钦载笑赞道:“观察挺仔细呀。” 刘阿四咧嘴:“那是,我小时候偷看村里姑娘上茅房都没如此仔细过……” 李钦载惊了:“你还有这爱好?” 刘阿四老脸一红,立马将老魏拖出来垫背:“我这爱好算不得什么,老魏的爱好才叫令人发指……” 环胸抱刀的老魏劈手便是一记巴掌:“说正事,扯我作甚?” 李钦载也不忍心再打听麾下的隐私,他怕听了以后犯恶心。 “除了岗哨和巡逻的间隔,你们还观察到什么?”李钦载问道。 刘阿四挠头:“除此之外,好像……没啥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还是不够仔细,比如说,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老魏和刘阿四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女人。” “你们特么……”李钦载气结:“食物和水啊!整天就惦记女人,还玩得那么变态。真是马中赤兔,人中泰迪,有伱们这帮部曲实在是三生有幸。” 刘阿四如梦初醒:“啊对对对,食物和水。” 李钦载冷着脸道:“禄东赞选择的扎营之地距离青海湖大约五里,但青海湖是咸水湖,湖水不能直接饮用,需要运回大营烧开后层层过滤,你们难道没注意后军运水的辎重车吗?” “注意到了,小人发现每日早中晚各有一队辎重车出入大营后军,辎重车上全是密封的大木桶,约莫就是运水车了。” 老魏惊讶道:“五少郎是打算……” 李钦载冷冷道:“我们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在他们的运水车上做文章。” 说着李钦载从携带的行李里掏出一个大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满满的一包药粉,大约三四斤重。 刘阿四和老魏倒吸一口凉气。五少郎横行长安时善下药,独创了一个名叫“蒙汗药”的东西,薛家的长子还拿到了独门秘方,把长安城的纨绔们玩得欲仙欲死。 难道说眼前这包东西就是…… 李钦载叹了口气,幽幽道:“出门在外,男孩纸要保护好自己,所以一不小心就带了这么多……” 刘阿四吃吃地道:“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吗?” “不然呢?用来强身健体的吗?”李钦载瞥了他一眼。 老魏明白了:“五少郎的意思,是给运水车下药,将整个后军都放倒?” 李钦载点头,又叹道:“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怎样才能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接近运水车,把药下进去。” 三人正在发愁时,一名部曲进了营帐,凑在李钦载耳边轻声道:“五少郎,紫奴姑娘派人过来了,有急事相告。” 李钦载一愣:“我们不是被封锁了么?他怎么进来的?” “一名吐蕃将领跟紫奴姑娘的麾下随从有交情,于是偷偷放了水……” “快让他进来,你们在四周警戒。” ………… 入夜,禄东赞在帅帐内来回踱步,苍老的脸颊上布满犹豫。 一名亲卫急步走进帅帐,禀道:“大相,我军南部桑特将军急报,日前在积石山以南二百里,我军一万将士在肃清吐谷浑残部时,遭遇唐军突袭。” 禄东赞神情一震:“唐军入境了?” “是,打探得知,是郑仁泰所部五千兵马,从松州入境,越金川,与桑特将军所部遭遇,两军已交战,各有伤亡。” “由于平原地势利于唐军骑兵,我军阵亡三千人,唐军阵亡千余,桑特将军下令西撤,唐军正朝吐谷浑腹地步步进逼。” 禄东赞浓眉一掀,怒道:“果然开战了!唐天子果真要全部吞下吐谷浑么?贪得无厌!” 沉默半晌,禄东赞脸上杀机闪现:“传令,今夜子时调拨后军三千兵马,将唐使李钦载和麾下部曲击杀于营地,一个不留!” 亲卫正回身打算传令,禄东赞又叫住了他。 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禄东赞狠厉地道:“……顺便将紫奴和她的随从也都杀了,终究是祸患,留不得!” ………… 深夜,吐蕃大营后军。 万籁俱寂的营地内,只有偶尔来往巡弋的吐蕃军懒洋洋地走动,不时听到天上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还有远方的狼群对月长嗷。 就在这死一般寂静的营地内,后军辎重营突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紧接着,一阵火光从辎重营冲天而起,很快映红了夜空。 “辎重营走水了!”一名吐蕃将士大吼。 急促的锣声敲响,后军营地顿时沸腾起来。 李钦载的营帐内,众人已整装待发,听到后军传来的动静,李钦载笑了。 “这个紫奴……做事倒是很周密,为何在凉州城时那么蠢?” 刘阿四拔刀出鞘,跃跃欲试道:“五少郎,弟兄们已准备好了,只等五少郎一声令下,咱们便从后军突围出去。” 李钦载摇头:“不急,等紫奴的消息,彼此配合得当,事方可成。” 话音刚落,一道陌生的身影冲进营帐。 “李县伯,殿下已命我等在后军辎重营纵火,后军已乱,你们可从西北方向突围,那里的守军皆奔向后军救火去了,只驻留少量守军,可堪一试。” 正文 第579章 如约而遇 第579章 如约而遇 事情与李钦载原本的计划有了一些出入。 李钦载原本打算趁人不注意弄晕一个后军的岗哨,换上他的衣裳,然后慢慢悠悠逛到运水车必经的路上,下药之后迅速遁逃。 等到夜晚,后军的人差不多都中了药劲,再从后军辎重营突围,但期间还是要付出部曲的性命为代价,也包括自己的。 后来紫奴派人来报信之后,李钦载愿意与她配合,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变成了今晚这样。 吐蕃将领与紫奴的随从有交情,估摸这交情还不浅,于是紫奴的人偷偷混进了辎重营,月黑风高放了一把火。 整个吐蕃大营乱成了一锅粥。 任何军队扎营,辎重营是必守必救之地,天大的阴谋诡计都没有辎重营重要,因为这里囤积的是全军的粮草。 粮草一旦被烧,军心士气全垮了,用不着别人煽动,军队将士自己就会哗变。 在这座吐蕃大营里,紫奴的条件比李钦载稍具优势,所以二人配合行动的计划自然更完美,李钦载估算了一下,能减少自己部曲很大的伤亡。 “遵前所议,准备从西北方向突围,阿四,老魏,接下来看你们的了,突围的这个过程里,请务必把我当成一个干啥啥不会,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像对待你们的初恋一样照顾我,保护我。”李钦载严肃地叮嘱道。 刘阿四脸颊抽搐了几下。 虽说是客观事实,但……也不必如此直白,咱们中原文化语言博大精深,你可以委婉一点的。 早在傍晚时分,李家部曲们便打点了行装,并穿戴了铠甲,磨好了刀。 此时相隔不远的后军辎重营一片怒骂尖叫,这把火放得不小,估摸用了火油之类的助燃物,火势瞬间蔓延了小半个辎重营,后军的吐蕃军眼睁睁看着大量的粮草被大火吞噬。 随着李钦载一声令下,李家部曲们护侍着他,二百余人朝辎重营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路上也遇到了拦阻的吐蕃军士,刘阿四一马当先,二话不说便将拦阻的人斩了。 奇怪的是,后军营地范围内遇到的阻拦并不多,稀稀拉拉几小股,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吐蕃军士,有的尚未完全丧失意志,但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钦载一行人从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 李钦载被重重护侍在队伍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下的药终于还是起了作用,后军的吐蕃军中招的不少,否则今晚仅仅是后军营地范围就免不了一场血战,伤亡简直不敢想象。 但李钦载仍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后军不过是吐蕃大营的一部分,真正棘手的是走出后军营地以后。 只能寄希望于今晚辎重营的这把大火,但愿大家都去救火,没功夫追杀他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可爱。 继续往前走,李钦载等人遇到的吐蕃军越来越多,都是匆匆忙忙朝辎重营奔去,有的是整建制的骑兵冲向大营外,显然是防备敌人偷袭,还有的则拎着各种救火的容器飞奔。 李钦载一行人一路躲躲藏藏,两百人说多不多,听到脚步声便立马朝路边的草丛趴下或是直接窜进无人的营帐里,然后继续前行。 半个时辰后,李钦载等人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吐蕃大营后军。 并非运气,辎重营的大火和李钦载傍晚时分让部曲下的药起了大作用。 走出后军,来到一片空旷的操练场,李钦载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开始,刚才不过是在新手村用小木剑杀鸡而已。 不得不说,禄东赞治军还是很严谨的,后军和辎重营大乱,但中军和前军并未乱,一队队将士有条不紊地遵照军令,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后军的乱象并未波及到中军和前军。 大唐立国数十年,历经三代帝王,其中还包括威服天下的李世民,却终究没能奈何吐蕃,说明吐蕃军队的战力和素养还是很强悍的。 真实的历史上,大唐直到国祚耗尽,也终究没能征服吐蕃,反而让它越来越强大,趁着大唐国力虚弱之时,甚至还吞并了西域。 操练场空旷无人,李钦载和部曲们沿着边缘悄悄移动,来到操练场东南角一块背靠丘陵的隐蔽角落,此处是与紫奴事先约定的见面地点。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下,李钦载和部曲们摸摸索索艰难前行,来到这片角落后,李钦载下令所有人都蹲下噤声。 等了片刻,身后一片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紫奴和十余名随从的身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李钦载勉强看清了她的身影,急忙迎上去。 紫奴的呼吸很急促,眼神里透着慌乱,今夜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而她是始作俑者,做完这一切后,她也感到一阵后怕。 “伱……们,没受伤吧?”紫奴低声问道,漆黑的夜色下,李钦载仍能看清她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关切。 “没有,运气还好,后军乱了,我们基本没遇到敌人。”李钦载也关切地看着她,伸手便从她的脸,脖子,胳膊一路往下摸,神情严肃地道:“你也没受伤吧?我帮你检查检查……” 啪地一声脆响,紫奴将他的手打落,愠怒地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不正经!” 李钦载遗憾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今晚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大家都生死难卜,刚才这一摸说不定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碰女人了…… 紫奴拢了拢略显凌乱的发鬓,道:“我刚听说了一个消息,大相调拨了三千将士,要将你们全杀了。” “那些人估摸已扑向你的营地,此刻应该已发现扑了个空,消息传开,大营将会全面封锁,我们要逃出大营更艰难了。” 李钦载点头:“该来的总要来,躲不过去就只能正面血战了。” 紫奴深深看着他的眼睛,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本来很有主见的她,遇到李钦载的那一刻,已不自觉地将主导权交给了他。 “接下来,要看孙从东会不会如约而至了,他若耽搁了,今晚我们便做一对同命鸳鸯,我们手拉着手被吐蕃军剁成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浪漫死了呢。” 正文 第580章 事态失控 第580章 事态失控 与紫奴会合后,李钦载等人索性在这个隐蔽的角落潜伏下来。 吐蕃大营已乱,但没完全乱,乱的只有后军,李钦载此时仍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肯定,辎重营纵火之后,大营周边的戒备兵力更强了,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引来大军追杀。 李钦载冒不起这个险,只能等待时机。 按照与孙从东约定的计划,待李钦载一行人通过吐蕃后军,便潜伏伺机,等孙从东从吐蕃大营外部发起袭扰,牵制吐蕃大营的兵力,李钦载等人则趁势脱逃。 在孙从东所部没闹出动静前,李钦载当然不能动弹,否则会引来大片敌军的追杀。 隐蔽的角落外面,隐约能听到吐蕃军队的调动,无数的马蹄声从操练场横穿而过,一队队步兵也踏着急促的脚步,飞快奔赴大营外。 辎重营仍然火光冲天,纵火的目的本来是吸引吐蕃军的注意,制造大营骚乱,但这把火烧到如此程度,显然将吐蕃军的粮草焚毁不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紫奴和李钦载并排蹲在草丛里,静静地看着一队队吐蕃军匆忙经过。 直到操练场没了动静后,紫奴才转头望向李钦载,眸子里满是困惑。 “你入吐蕃大营不是为了与大相谈判吗?为何谈着谈着大相却要下令杀你?你做了什么?” 李钦载苦笑道:“谈判过程有点贪心,大相急了,他急了……” “伱提出了什么条件?” “吐谷浑我全要,吐蕃滚粗。” 紫奴呆怔许久,才叹了口气:“你真是……你这张嘴我领教过,所以我能理解大相为何要杀你,换了我是他,我也想杀你。” 李钦载板着脸道:“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的嘴你何时领教过?大家虽然比较熟了,但我没做过的事情你最好不要乱说。” 紫奴眨着懵懂的眼睛,半晌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钦载顿时有点意兴阑珊,还是前世好,公司里那几个已婚婆娘开起车来,连自己这个大老爷们儿都脸红心跳。 哪里像这一世,遇到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清纯,开车都开得索然无味。 身后的刘阿四仰头看了看星星位置,皱眉沉声道:“五少郎,与孙从东约定的时辰已过了,这会儿还没动静,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李钦载心头一紧:“乌鸦嘴你别咒我啊,孙从东要是失约了,咱们全都得死,阿四你孔武有力,很有研究价值,说不定会被吐蕃人制成人皮标本,千年后挂在橱窗里收门票展览……” 说着李钦载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星象,虽然完全看不懂,但他知道,与孙从东约定的时辰已过了。 心中不由浮上几许焦急,这个玩笑开大了,按照约定的计划,李钦载从后军逃离后,接下来完全靠孙从东帮助脱困,否则李钦载等人根本逃不出吐蕃大营。 另一道身影缓缓靠近紫奴,李钦载扭头,发现是当初卖舞伎的那位胡商,当初两人还进行了激烈的讨价还价,这货三十贯钱将紫奴卖给了自己,血亏的买卖居然笑得无比灿烂,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尉托似乎对李钦载颇有敌意,没搭理他,而是凑到紫奴面前低声道:“殿下,要不要我出去打听一下?” 紫奴望向李钦载,眼神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钦载摇头:“这种情况下,你出去肯定会暴露,还是算了,咱们再等等。” 尉托却仍没理他,完全将李钦载当成了空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紫奴,他只听从紫奴的命令。 紫奴只好将李钦载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尉托不甘地点点头,默默退了回去。 李钦载皱眉看了他一眼,道:“我得罪过他吗?还是觉得上次卖三十贯吃亏了,对我一直意难平?他傻缺又不是我的责任,不讲道理嘛。” 紫奴嘴角一扬,道:“尉托就是这性子,人不坏的。” 继续等待,足足等了两炷香时辰,吐蕃大营外仍然没动静,只有吐蕃军队不停调度,一支支骑兵步兵匆匆奔赴各个方向,严密戒备随时可能到来的敌袭。 草丛里,老魏慢慢靠了过来,沉声道:“五少郎,周围有点不对劲……” “嗯?”李钦载一凛,急忙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但却一无所获。 老魏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道:“没异常,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当年在战场上时,我也有过这种感觉,一旦遇警,耳朵根就发痒……” 李钦载顿时严肃起来。 老魏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对战场和杀气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这是一种很神奇又很玄幻的能力,但不能否认,它真实存在。 当初在兰州城外遇刺,老魏的这种能力便及时救了李钦载一命,李钦载对此毫无怀疑。 李钦载沉下脸道:“我们可能暴露了,马上会有敌袭,让大家都准备,先寻找遮挡物,夜色之下,敌人最常用的必然是弓箭。” 众人一惊,部曲们都相信李钦载和老魏的直觉,但紫奴的随从们却有些不以为然。 部曲们纷纷摘下铠甲,将前胸后背的坚硬面挡在身前,整个人都趴伏在草丛里,最大限度地减少中箭的可能。 众人刚准备好,便听到一阵嗖嗖嗖的声音,然后便是几声惨叫,紫奴的几名随从中箭倒地。 紧接着,操练场前方的丘陵后,缓缓走出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没打火把,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群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鬼魅,安静而诡异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 李钦载心头一紧,急忙道:“我们已暴露了,速退!” 李家部曲立马排成一字,将摘下的铠甲挡在身前,起身朝后方撤退。 又一阵箭雨袭来,幸好众人早已将铠甲临时当成盾牌,边走边退,伤亡倒是微乎其微。 老魏的直觉,再一次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李钦载被部曲们护侍着缓缓后退,神情越来越焦急。 此时的事态已超出了掌控,一切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横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扇鬼门关。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惊险突围 操练场另一头,随着将领一声令下,两千余吐蕃军缓缓向前推进。 吐蕃终归是不逊大唐的强国,哪怕此刻李钦载只有两百余人,吐蕃军仍摆好了阵型,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慢慢压上来。 敌军再弱,仍以狮子搏兔之姿,倾尽全力击杀。 大军一边推进,一边朝李钦载这头射出漫天箭雨,李钦载等人虽有几层铠甲挡在前排,但终归箭矢太密,来势太快,撤退时又有好几人被射中倒地。 李钦载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狼狈还是小事,他们撤退的方向是吐蕃大营,前面是两千吐蕃军三个方向的包围,也就是说,此时的他,已陷入绝境。 “小看了禄东赞……”李钦载凝重地道。 这老货看似平平无奇,但终归是当了数十年的大相,不动则已,一动便是一击必杀的杀招。 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从后军跑出来是禄东赞故意放的水,目的是让他与紫奴会合,然后一举歼灭。 “五少郎,咱们后面是吐蕃大营后军,再撤就又回到他们的大营了!”刘阿四矮着身子大声道。 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他耳边擦过,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刘阿四却毫无所觉,他的整个身子仍死死地挡在李钦载的前面。 李钦载情知不能继续退下去了,如果被逼回吐蕃后军,可以想象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那是真的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从板甲的缝隙间探出头,李钦载迅速观察了一下情势,急促地道:“相对薄弱的是前方西北方向,所有人准备冲锋,从西北方向突围。” 李家部曲轰然应是,一股犹如困兽最后一击的悲壮气氛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说是“相对薄弱”,那是相比两千围剿他们的吐蕃军而言,实际上所谓相对薄弱的西北方,压上来的吐蕃军也有七八百人之多。 更令李钦载悲观的是,禄东赞既然不声不响将他们围在此处,说明早已做好了布置,不可能犯下如此低智的错误。 前方的两千吐蕃军之外是否还有军队埋伏,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今夜,禄东赞已打定主意剿杀李钦载和紫奴,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么就绝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一道生机。 此时此刻,任何聪明才智,任何应变与机谋,在大军无情的碾压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唯一的生机,只有倾力一搏。 从刘阿四那里要来一柄横刀,李钦载深吸了口气,这是第一次拿刀上战场与敌人搏命,他已无可选择。 “准备——”李钦载厉声喝道。 身后所有人皆弓起身子,露出绝望而疯狂的表情。紫奴眼眶含泪,死死地盯着李钦载的脸庞,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今生最后一缕记忆里。 李钦载正要下令冲锋时,前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枪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觑后,接着脸上露出狂喜。 那是三眼铳击发的声音,李家部曲对它很熟悉,因为它就是自家五少郎亲手造出来的。 李钦载也愣住了,所以,在这即将送命的关口,孙从东那狗东西终于赶到了? 一声枪响过后,紧接着便是密集如雨的枪声。 前方围剿他们的两千吐蕃军阵型已乱,队伍里许多人失措地转身,也有面朝李钦载的,一支队伍同时出现两种攻守方式,军心即将溃散的征兆。 “所有人收缩成圆,外层用铠甲挡住,快!”李钦载扬声道。 一边说,李钦载一边注意观察前方两千吐蕃军的阵型变化。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李钦载是三眼铳的创造者,对它当然不陌生,听了一阵枪声后,李钦载不由皱眉。 “前面的枪声顶多五百杆三眼铳,孙从东在干什么?其余的人马呢?” 正在思索时,西面突然也传出了密集的枪声。 李钦载一愣,顿时明白了。 “分兵袭扰,虚虚实实?孙从东这货还是有点斤两的……”李钦载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 两面皆有枪声,不仅前方的两千吐蕃军,整个吐蕃大营都乱了。 一队队骑兵在将领的呵斥下,气急败坏地朝西面冲去,前方的两千吐蕃军也纷纷掉头背对李钦载摆出了防御阵型,而李钦载这边,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不是不想顾,而是别无选择。正面的枪声越来越近,说明孙从东所部已经压到他们面前了,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有余力剿杀李钦载?只能自保再说。 而吐蕃后军营地一片灯火通明,将领在声嘶力竭地调兵驰援。 李钦载将整个情势看在眼里,此时的他必须与孙从东配合默契,否则孙从东的一番努力便白费了。 “前方有枪声,西面也有枪声,我们从东面突围,快!”李钦载厉声喝道。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行人猫着身子,在大营内外一片兵荒马乱中低调潜行,无声无息地离开。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一定要脱离吐蕃大营范围,争取天亮前与孙从东所部会合。” 一行人融入漆黑的夜色中,加快脚步朝东面突围。 路上遇到零星的斥候队伍,刘阿四和部曲们立马动手击杀,就在两面密集的枪声里,李钦载的队伍不知不觉已跑出了吐蕃大营,来到一片峡谷外。 站在峡谷的峭壁上,李钦载长舒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九死一生,就差那么一瞬,自己和部曲们就陷入绝境,再无生望了。 这是李钦载自穿越以来最惊险的一次经历,当年率军灭倭国时都没如此惊险过。 吐蕃确实比倭国强大太多了,这也更坚定了李钦载的决心。 如此强大的邻国,绝不能给他们发展的机会,吐谷浑的土地一寸都不能给他们。 “阿四,我们在峡谷外的那片胡杨林里扎营,派出斥候去打探孙从东所部的战况,如果能见到孙从东,告诉他我们已安全撤离,让他且战且退,与我们回合。” 一名部曲飞快离去。 李钦载沉吟片刻,又道:“再派人去见郑仁泰,告诉他我已从吐蕃大营突围而出,让他的麾下五千兵马北进,绕过青海湖与我部回合,这支兵马的指挥权由我接管了。” 正文 第582章 暂别 第582章 暂别 这次入吐蕃大营最大的教训就是……兄弟带得太少了。 如果李钦载带着千军万马大摇大摆进吐蕃大营,禄东赞敢对他痛下杀手吗? 所以,出来混,什么最重要?不是出来,也不是混,而是兄弟够多。 如果李钦载有十万兵马傍身,禄东赞甚至会扭动他那臃肿的腰肢,为他倾情献舞。 峡谷外离吐蕃大营较近,仍不安全,李钦载下令扎营不过是稍事休憩。 这次突围大家都将自己的马舍弃在吐蕃大营内,毕竟设计之时人能离开就谢天谢地了,那些被吐蕃军圈起来的马儿,实在无力顾及。 所以李钦载等人突围后只能依靠步行。 借着临时休憩的空闲,李钦载将紫奴和刘阿四老魏等人召集在一起,商议总结今晚的伤亡得失。 伤亡不算太重,主要是李钦载和孙从东配合默契,原本全军覆没的局面,孙从东所部终于赶在黄花菜凉了之前牵制了吐蕃军,给李钦载创造了突围的条件。 “这次的教训很深刻,最大的教训就是……”李钦载脸颊的肌肉颤动了一下,狠狠道:“就是典型的人多欺负人少!” 众人愕然,没想打他居然总结出这样的结论。 “不就是人多吗?我难道没人?”李钦载怒道:“我大唐百万控弦之士枕戈待旦,只不过这次我来得匆忙,没带在身边而已!” “阿四,再派人横穿沙漠,去一趟安西都护府。” 刘阿四愕然:“去安西都护府作甚?” “如今的安西都护是裴行俭吧?据说还是苏定方的弟子,你以我大唐天子使节的名义,调拨安西都护府的兵马,至少出兵两万,从西向东绕过昆仑山脉,入境吐谷浑,向青海湖进发。” “苏定方大将军的兵马约莫半月才至,大军到了边境,也只能由东发起进攻,裴行俭所部扼守昆仑山脉西面,将吐蕃的退路封死,正好形成东西夹击之势,禄东赞只能南撤。” “两军在青海湖会师后,再向南进逼,直至将吐蕃打出吐谷浑。” 刘阿四忍不住道:“五少郎,调拨如此多的兵马,而且还征调了安西都护府,怕是要等天子圣旨吧?” “使节有临机专断之权,这是我出长安前陛下授予我的,此地离长安数千里,一来一回请旨调兵,战机岂不贻误了?来不及了,先调兵,再请旨,天子不会介意的。”李钦载断然道。 ………… 休憩之后继续步行,大家都怀着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心情。 紫奴跟在李钦载身边,神情有些低落。 李钦载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她,道:“你咋了?” 紫奴摇摇头,低头黯然道:“我……这次没帮上你的忙,还成了伱的累赘……” 李钦载沉默,本来对她只有纯粹的男人对美色的欣赏,心思龌龊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然而这次紫奴义无反顾地为了救他而甘愿牺牲,不惜与禄东赞反目。 老实说,李钦载现在对她的感觉已经有点复杂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与她之间的恩和怨早已乱作一团麻,无法再算清谁欠谁了。 看着李钦载表情复杂的脸,紫奴苦涩地一笑:“我原本以为,如果能将你从吐蕃大营里安然救出,还了凉州城欠你的恩情,然后就在吐蕃大营外与你分别……” “我连余生怎么过都想好了,与你分别时该说什么话都想好了,甚至连如何潇洒转身,为你留下此生不忘的背影也想好了。” “如果我能安然将你救出来该多好,我会直视你的眼睛,告诉你,我已不欠你了。此生四海为家,纵马江湖,你我相见争如不见,彼此相忘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终究也算一段至死难忘的回忆。” 紫奴越说越伤心,垂头道:“可是,我偏偏没能把你救出来,咱们还中了禄东赞的计,我差点害你死于乱军之中。” 李钦载忍不住道:“我没死,而且中禄东赞的计与你无关……” 紫奴摇头,凄然一笑,道:“这段回忆,终究不再完美。而我,终究没能偿还你的恩情,教我如何潇洒与你作别,如何无牵无挂纵马江湖?” 李钦载一直在听她说,良久,突然道:“不必钻牛角尖,你我已两清了。” 紫奴赫然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错愕,也有失望。 李钦载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 可她无法要什么。 “是的,两清了。战场不属于女人,你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从今以后,天下任你来去。”李钦载严肃地道。 “两清了吗?”紫奴喃喃道。 李钦载微笑道:“此生若有缘,你我或许还会相逢,相逢的地点,我希望是杨柳岸,繁城中,而不是这步步杀机的战场上。” 紫奴黯然神伤,她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 可她终究不是庸凡女子,神伤之后很快恢复了情绪,抬起头时,俏脸已是平静如湖,眼神里带着几许傲然。 “那么,李县伯,你我就此作别吧。”紫奴昂然道。 李钦载点头:“好,就此作别。” 紫奴咬了咬下唇,道:“如果有缘重逢,我愿为君再舞一曲飞天。” 队伍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分离,紫奴带着剩下的几名随从分道扬镳,离别前紫奴深深注视着他,欲言又止。 然而李钦载只是面带微笑,未说半字。 紫奴黯然一叹,转身离开,率随从往东行去。 刘阿四静静看着紫奴离去的背影,叹道:“五少郎,连我这个不解风情的人都看出来了,只要您一句话,她定会为你留下来。” 李钦载淡淡地道:“战场容不下人间风月,我怎能让一个女人为了我掺和进来?” 叹了口气,李钦载望向远处漆黑的苍穹,道:“错开此时此地,或许不是这个结果。” 天快亮了,李钦载等人继续赶路,终于在天边已现鱼肚白时,李钦载和部曲们遇到了孙从东所部的斥候。 昨夜吐蕃大营袭扰之战,孙从东牵制吐蕃军的兵力,给李钦载创造了突围的机会。 李钦载突围后,孙从东也且战且退,围着青海湖绕了一圈,甩开了敌军,此时正在距此十里外的峡谷内扎营。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会师,蓄兵 李钦载与孙从东会师的画面没有想象中那么激昂热烈。 事实上两支人马都很狼狈,被吐蕃军追了一整夜,说他们像丧家之犬未免有点伤人,可两支人马确实有那味儿。 一片不知名的峡谷内,孙从东一身风尘,见到李钦载的刹那不由红了眼眶,张开双臂迎了上来,振奋的模样像极了异地恋久别重逢的男友今晚终于可以吃到肉的样子。 快跑到李钦载面前时,李钦载身子一闪,躲过了孙从东的熊抱,下意识便来了个驴踢,将孙从东一脚踢了个踉跄。 “克制一点,咱俩的关系没到那境界。”李钦载掸了掸衣袍下摆道。 孙从东也不介意,咧嘴笑了起来:“幸见李县伯无恙,末将终于放心了。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末将就不活了。” “别,你还是死皮赖脸的活下去吧,我死了你在我坟前抹脖子,咱俩的绯闻能传一千年。” 李钦载扭头四顾,道:“有空余的马吗?” 孙从东急忙道:“有,袍泽们阵亡了不少,但战马我们都带走了。” 李钦载没问具体的伤亡数字,但他知道孙从东口中的“不少”应该是个不乐观的数字。 “所有人上马,此地离吐蕃大营数十里,仍不安全,咱们先离开再说。”李钦载下令道。 抽空看了一眼地图,李钦载指了指地图上距此百余里的一处小绿洲,道:“去那里休整。” 一行人上马狂奔,两个时辰后,来到地图上的那处小绿洲。 不出意外,绿洲有人聚居,是吐谷浑的一个小部落,李钦载等人到了以后,孙从东二话不说下令进攻,顷刻之间,小部落被灭。 李钦载没有阻拦,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战争容不下风月,同样容不下仁慈。李钦载只能做到尽量对无辜者少造杀孽,但绝不白莲圣母,该杀的,该留的,他心中自有尺度。 说是绿洲,不过是周围的植被稍微多一点,绿洲上横七竖八搭着一些破旧漏风的帐篷,几十只牛羊没精打采地在沙地里刨,试图刨出一些植物的根茎充饥。 绿洲有一口井,井水几乎干涸,打上来的水也是浑浊的,沉淀半天也不见清水颜色,但这样的条件在这茫茫荒原上已然是天堂一般了。 汉朝时的霍去病年纪轻轻便暴亡,史学家猜测就是因为霍去病北击匈奴时饮用了不干净的水,对身体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这才暴病夭折。 今日此时,李钦载也算体会到霍去病当年风光之下的艰苦。 一坛水摆在李钦载面前,等了半天,坛底已沉淀了厚厚一层沙子,可是水的颜色仍然是浑浊发黄,李钦载只好命人将沉淀后的水烧开,然后继续沉淀,沉淀后再烧开。 反复几次后,总算有了水的模样,李钦载才敢喝。 尝了尝味道,嗯,有点淡淡的盐碱味,还能接受。于是李钦载下令全军所有将士必须将水烧开三次以上才准喝。 敬仰冠军侯的封狼居胥,但绝不能步冠军侯的后尘。 战乱环境里的五少郎生活也要精致,是为了摆谱吗?不,是为了无病无灾活到寿终正寝。 补充了干粮和饮水后,李钦载召集孙从东刘阿四等人议事。 孙从东红着眼眶禀报禁军伤亡情况,多日游击转战,孙从东所部一千余禁军已伤亡了二百余人,昨夜救李钦载,禁军又伤亡了二百左右。 这还是幸亏夜色掩护,又有犀利的三眼铳为兵器,才算没吃大亏。 但对孙从东来说,兄弟们近半的伤亡已是不可承受之痛了。 李钦载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叹了口气,道:“将军难免阵前亡,战争终归是有牺牲的,今日是他们,明日说不定是我们……” 环视众人,李钦载语气带了几分刚毅:“接下来我们还有战事,我会尽全力保全袍泽们的性命,同时也会尽全力击杀敌人。” “作为主帅,我不会犯指挥上的错误,连累袍泽们付出无谓的牺牲。作为将士,你们也应忠实执行我的每一道军令,一旦令下,将士豁命以赴,向死而生。” 孙从东和刘阿四起身抱拳,凛然道:“愿遵将令!” 随即孙从东道:“李县伯,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止?” 李钦载沉思片刻,缓缓道:“我们如今只剩下八百人马,这点人马当然不可能与吐蕃正面作战,所以接下来,我们当以袭扰游击为主。” “尽量牵制吐蕃军的兵力,让他们腾不出手占领吐谷浑全境,为苏定方大将军争取时间和空间。” 李钦载顿了顿,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道:“顺便,咱们再给禄东赞设一个局……” 孙从东愣了,就八百人马你还想给禄东赞设局? 给你一个师你特么是不是敢打太原? “设什么局?” “郑仁泰的五千兵马已快与我们会师,咱们一共五千八百人,与吐蕃军周旋,袭扰游击。” 李钦载伸出食指一勾,道:“我要勾出禄东赞的怒火,让吐蕃军为了歼灭我们而疲于奔命,让禄东赞原本对吐谷浑的盘算完全失控……” “坚持到苏定方大军到来,大唐吞下吐谷浑便轻松了。” 孙从东仍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抱拳道:“末将愿为李县伯马前卒。” ………… 绿洲驻扎了一日,李钦载便马上下令启程。 在吐蕃军的控制区内,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长久驻留,否则会导致全军覆没。 经过吐蕃大营突围一役后,李钦载再也不敢小看禄东赞了。 第二天傍晚,李钦载率部赶到大非川东侧,与五千边军会师。 领兵的不是郑仁泰,而是他麾下一名部将,名叫宋金图,大约三十多岁,泾阳人士,本是左武卫的都尉,三年前被调往甘州。 郑仁泰作为凉州都督,统领六州兵马,当然不可能亲自率兵入吐谷浑征战。 宋金图早已得了郑仁泰的军令,两军会师后,宋金图二话不说便将指挥权交了出来。 李钦载此刻终于踏实了。 所以说,把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安全感满满,再也不担心被敌人围得像孙子似的。 正文 第584章 袭扰狙击 第584章 袭扰狙击 五千八百兵马里面,只有八百禁军装备了三眼铳,其余的五千多人皆是手执长戟长矛配备弓箭的骑兵。 优势是全军机动性很强,都是轻骑兵,来去如风,后勤补给全靠抢掠,让敌人完全无法捕捉形迹,与当年霍去病北击匈奴的路数一样。 劣势是攻击性不够。 八百杆三眼铳,在大的战场上其实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李钦载当年灭倭国时,可是有六千杆三眼铳,这才达到摧枯拉朽几乎无敌的效果。 一旦遭遇吐蕃军动辄数万人的主力大军,李钦载麾下这五千多人只能抱头鼠窜,不得不再次尝到曾经在吐蕃大营突围的狼狈滋味。 能调集的兵力全都集结了,李钦载终于有了几分把握。 首先是整备军队,五千多兵马大部分对李钦载并不熟悉,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是战场上的大忌。 于是李钦载下令全军原地休整两日,而李钦载,也放弃了精致的小灶生活,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每天在各个营帐窜来窜去,当着将士们的面,李钦载甘之如饴地啃着饭团,喝着肉汤,神情坦然地与将士们话家长里短。 没说过什么激昂煽动的话语,李钦载更多的是提问与倾听,任何一名普通的府兵李钦载都能保持平等的态度,对他们对话。 短短一天时间,李钦载已经能够叫出数百名将士的名字。 宋金图这位都尉有点内向,李钦载摆出政委的姿态与他谈心,话题有点没谱儿,家里几亩地呀,娶婆娘没有呀,平时辅导孩子作业上头吗,长安城哪个会所的姑娘有什么特别的服务呀,等等。 宋金图开始还搭理几句,后来越聊越没形,宋金图已经懒得吱声了。 李钦载与他聊过之后,也渐渐观察出来,这位宋都尉应该是个挺本分的人,不大善于交际,但绝对听话,没有违抗军令的胆子,人也够踏实。 就是内向了一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样的性格,在官场上绝对吃亏,但在军队里,值得信任。 休整的这两日里,李钦载不断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两日后,斥候回到营地,带来了吐蕃军调动的行踪。 消息汇总,在它们画在地图上,李钦载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禄东赞的意图。 六万余吐蕃军分兵而出,以青海湖为圆点,向四周辐射。 李钦载率部从吐蕃大营突围后,禄东赞已果断放弃了追击,而是将兵力布局在如何完整吞并吐谷浑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知道在这场关乎吐蕃国运的大战里,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 李钦载率领的兵马对禄东赞来说不过是疥癣之患,吐蕃要的是赶在大唐王师到来前,完全吞下吐谷浑。 至于李钦载,在禄东赞的眼里不过是一只小蚂蚁,跑了也就跑了,大战略上,李钦载这点兵马改变不了什么。 可惜的是,禄东赞并不知道,李钦载的兵马已不止区区数百人,而是五千余之众,这可就不止是“一点点”兵马了。 必要的时候,他能活生生咬下吐蕃的一块肉来。 两日后,全军整备完毕,黄沙漫天的荒原上,李钦载下令开拔。 从斥候探得的情报上,李钦载确定了第一次袭扰的目标。 一支大约三千兵力的吐蕃军,正在大非川南部向大唐边境巡弋,肃清这个范围内的吐谷浑残余兵力。 这块肉,李钦载必须吞下去。 一场设伏狙击战,在李钦载,孙从东和宋金图三人的布置下悄然成形。 半天赶到一处必经的丘陵外埋伏,半天等待。 傍晚时分,果然等来了三千吐蕃军。他们正在朝边境进军,目标是吐谷浑一个逃窜的部落。 经过那片丘陵时,李钦载果断下令发起进攻。 两千兵马封死退路,两千兵马压住左右侧翼,中军一千兵马以及八百三眼铳正面狙击。 胜负毫无悬念,以有心算无心,无论是兵力还是兵器,以及地形地势,李钦载所部都占了绝对优势。 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战事,三千吐蕃军全军覆没。 李钦载下令故意放走一队吐蕃军,让他们逃回吐蕃大营报信。 接下来便是迅速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所有的粮食饮水,兵器战马全都带走。 最后李钦载一声令下,五千余兵马飞快远遁。 休整一日后,斥候再次打探到情报,一支两千人的吐蕃军在祁连山脉附近活动,目的也是肃清吐谷浑部落残部。 李钦载再次下令出兵,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设伏狙击战,两千吐蕃军团灭。 老规矩,放走一队吐蕃军,让他们逃回吐蕃大营报信。 接连数日,几场狙击战下来,吐蕃兵马竟被李钦载所部剿杀近万。 吐蕃大营内,禄东赞终于坐不住了。 李钦载的频繁动作,已打乱了他的部署,从逃回来的吐蕃军零星的情报中得知,李钦载从吐蕃大营突围后,竟无声无息聚集了五千余兵马。 这位大唐天子使节,已不再是轻微的疥癣之患,他已成了吐蕃军在吞并吐谷浑过程里的心腹大患。 禄东赞每天都在算着日子,算着苏定方大军到达吐谷浑的时间。 每一天对禄东赞都是至关重要,一旦苏定方的大军赶到吐谷浑,整个战局又将改变。 而李钦载,对吐蕃已形成了重大威胁,坐在帅帐内谋算许久后,禄东赞还是做出了部署改变。 攘外先安内,必须先将李钦载这股兵马歼灭,才能放开手吞并吐谷浑,以及做好抵御苏定方大军的准备。 无论如何,后院不能着火,像李钦载这般钝刀子割肉的方式,吐蕃军这几日已折损了近万兵马,禄东赞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禄东赞下令结束分兵的部署,将兵力集结起来,并派出无数斥候打探李钦载所部的行踪。 他要将优势兵力聚集后,对李钦载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不仅如此,禄东赞又下令从吐蕃增兵三万。 折损太大了,原本吐蕃八万兵马灭吐谷浑,禄东赞以为十拿九稳,然而出了李钦载这个变数,八万兵马已变成了五万余。 对吞并吐谷浑的计划,禄东赞已越来越失去自信,他感到茫然了。 当初在吐蕃大营里,李钦载昂首挺胸,当着他的面说,吐谷浑他全都要。 如今看来,李钦载这句话居然特么的真是他的心理底价,他有这个实力,大唐也有这个实力。 当吐蕃的优势兵力被集结起来,总计三万余兵马蓄势待发之时,帅帐内的禄东赞却感到一阵阵心灰意冷。 两国交战,其实早在交战之前,双方主帅的心里其实就已大致有数,是胜是负,各自都清楚。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大势”,一种纯粹的人类直觉。 如今的禄东赞,便有了这种直觉。 他发觉前期占尽优势的吐蕃,在李钦载的一番搅弄过后,大势已渐渐偏向大唐。 这种深深的回天无力的感觉,禄东赞多年前在大唐的松州尝过,那是吐蕃为数不多的一次大败。 三万吐蕃军集结,以横扫天下的无敌之势,从吐蕃大营出发,奋力追杀李钦载五千余众。 而李钦载,在斥候打探到吐蕃集中兵力后,毫不迟疑地率部退出了吐谷浑境内,五千余将士退到了大唐境内的鄯州补充粮水。 哎,就问你气不气。 禄东赞一点都不气,他不过是在帅帐内摔了一堆坛坛罐罐,顺便怒极拔刀杀了一名不长眼的亲卫而已。 鄯州城内。 李钦载披甲巡营,一边走一边向鄯州刺史布置任务。 “我军兵马在城内休整两日,这两日内,召集全城铁匠打造三眼铳,至少需要一千杆,做不出来,把你的人头挂在城楼上辟邪。” 正文 第585章 休整补给 第585章 休整补给 三眼铳的制造并不难,难的是火药的配制。 所以让全城铁匠两天内打造一千杆三眼铳,李钦载不是为难鄯州刺史,而是经过了周密计算后,认为刺史一定能做到, 当然,若刺史磨磨蹭蹭消极怠工,李钦载也不介意杀个刺史祭天,正好大军休整,需要振奋军心士气,安排一个刺史祭天,仪式感满满,三军将士一定很感动。 至于火药配制方面,李钦载下令孙从东和宋金图从城内外搜集原料。 孙从东所部禁军经过几场大大小小的战事后,火药消耗不小,也该补充了,一千八百杆三眼铳需要的火药用量,比造三眼铳难多了。 留在鄯州休整的两天,其实大家都没闲着。 李钦载忙着配火药,刺史忙着造三眼铳,另外从宋金图的五千兵马里选出一千多人每天训练枪队射击,和三段列阵。一旦新的三眼铳造出来,便立马准备上战场。 鄯州刺史府已被李钦载鸠占鹊巢,临时征用为帅帐了。 战争时期,军人优先,没得商量,不服憋着。 刺史府前堂内,孙从东,宋金图等人坐在侧首,毕恭毕敬地听李钦载布置战术。 这几日在吐谷浑的游击袭扰,令孙从东和宋金图对李钦载大为钦佩。 没想到这位在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在战术方面竟运用得如此巧妙,他的那套游击战法,委实令两位将领大开眼界。 不仅极大地折损了吐蕃军的兵力,而且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兵力占优时果断出击,兵力甚寡时立马后撤,而且还知道诱敌分兵,各个击破,将吐蕃军搞得鸡飞狗跳的同时,自身的损失却很小。 不愧是将门子弟出身,名声再怎么纨绔,到了战场上,家传的基因如同被唤醒了似的。 以前孙从东和宋金图还以为,李钦载曾经灭倭国的功绩多少有点运气成分,如今看来,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一点没掺水分。 “苏定方大将军的兵马尚有十日左右才能到来,安西都护府的裴行俭都护已派斥候回了信,即日已率一万安西将士东进,配合我等东西夹击,将吐蕃军从吐谷浑北方赶至南方。” “按照战略,一旦吐蕃被赶到吐谷浑南方,我等与安西军,苏定方大军三军会师,然后便长驱直入,可与吐蕃军正面相抗,那么将吐蕃从吐谷浑彻底赶出去,便易如反掌。” 李钦载缓缓地向众人说出自己的战略意图。 “我们如今在大唐境内,是吐谷浑的东面,裴行俭所部安西军绕过昆仑山脉后,从西面进发,我与他已商定,目标都定在青海湖,明日起大军开拔,仍以袭扰游击为主,遇强则避,遇弱则击。” “与裴行俭会师后,下一步的目标是清除吐谷浑中部大非川方圆的吐蕃军,但在三军会师之前,我们必须尽力保全自身的同时,多击杀吐蕃军,折损他们的兵力。” 孙从东笑道:“有李县伯统领咱们兄弟,末将只需战时豁命以赴便是,李县伯的本事,末将佩服得很。” 一旁侍立的刘阿四也笑道:“小人也不知五少郎竟有这般本事,这几日可算让小人开眼界了,等咱们大胜而归,老公爷还不知怎生高兴呢,咱们英国公府后继有人了。” 李钦载眼睛一眯,荡漾地笑了:“等咱们大胜回到长安,我请你们逛最贵的青楼,每人安排十个姑娘,十个!把你们的胆汁都榨出来。” 孙从东大喜:“末将等着精尽人亡的那一天,何其之爽也!” 众人大笑,李钦载不经意瞥过宋金图,却见他一言不发,对逛青楼如此诱人的奖赏也毫不在意。 李钦载笑声一滞,领导开玩笑,你却不笑,多少有点社交癌症了…… “咳,宋都尉沉默寡言,看起来很稳重嘛。”李钦载笑道,然后指着孙从东和刘阿四,道:“伱们都跟宋都尉学学,看看人家多么正经,哪像你们这些色批,说起女人就两眼放绿光,没出息!” 孙从东瞥了宋金图一眼,淡淡一笑:“宋都尉曾是左武卫出身,末将是右卫的,当年同在长安城,倒是没机会相识。” “不过宋都尉确实像个正人君子,咱们说青楼啊姑娘啊什么的,倒是失礼了,李县伯,回长安后逛青楼还是不叫宋都尉了,坏了人家名节呢。” 宋金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请务必叫我。” 众人:??? 孙从东呆怔半晌,吃惊地道:“你居然开口说话了……” 宋金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不喜欢说话,不是不会说话,而且,你可以当我是哑巴,但不能不把我当男人。” 说着宋金图加重了语气:“逛青楼,我可以的!” 李钦载也恍惚了半晌,咂了咂嘴,叹道:“又来一个身怀绝技之辈,特么的,为啥我的麾下就没一个正常人?” ………… 长安城,太极宫。 李义府一脸喜色躬身站在武后面前,武后垂帘坐在殿内,面无表情地听着李义府口出狂言。 “皇后,李钦载自己将把柄送到咱们手里了,臣听闻李钦载在吐谷浑独断专行,不仅截杀吐蕃使团,更严重的是,李钦载未经圣旨,擅自调动郑仁泰麾下六州兵马,并无视军纪国法,令将士抢掠吐谷浑部落……” 李义府喜滋滋地道:“李钦载在吐谷浑之所为,留下太多把柄了,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臣愿马上写奏疏,明日朝会领御史台参劾李钦载,这一次李钦载再难翻身。” “若皇后不满意,臣可稍作文章,将这把火引到英国公身上,皇后若欲在朝堂立威,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 李义府滔滔不绝,武后的表情却越来越冷漠。 良久,垂帘之后,武后语气冷淡地道:“李郡公,本宫让你参劾李钦载了么?” 李义府一滞,惊愕地望向那幕冰冷的珠帘。 武后淡淡地道:“你可知李钦载在吐谷浑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李义府顿时面红耳赤,他发现今日这记马屁似乎拍错了地方。 “呃,臣,臣……失言了。” 正文 第586章 大义与私怨 第586章 大义与私怨 李义府与李钦载的恩怨由来已久。 最直接的一次,是当初李义府鸩杀两位公主时,李钦载率部曲闯进宗正寺,与李义府当面冲突,并救下了两位公主。 那时开始,李义府与李钦载的恩怨便结下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一句“你瞅啥”都可以成为不共戴天仇恨的开始,李钦载与李义府之间如此激烈的冲突,仇恨自然很难消弭。 这也是李义府今日在武后面前极尽所能罗织李钦载罪状的缘由。 以前拿你无可奈何,但你在吐谷浑干的那几桩事,简直是亲手将把柄送到我手里,此时不参,更待何时? 然而令李义府没想到的是,武后似乎对此事的态度与他不一样,两人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 李义府万分不解,明明武后对李钦载也颇有怨恚,今日分明是个绝佳良机,为何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珠帘之后,武后语气平静地道:“本宫是大唐皇后,李郡公,伱要时刻记住本宫的这个身份。” 李义府心头一震,垂头老老实实地道:“是,臣记住了。” “不,你根本是老糊涂了。大唐的皇后看重的是大唐社稷,社稷永世延绵不衰,我这个皇后才有名垂青史的机会,而你,却在大唐社稷如今最关键的时刻,暗中拆我社稷基石,毁我长城。” “本宫今日若依了你,未来的青史上,将与你一同遗臭万年。” 李义府一惊,这话有点重了,吓得急忙双膝跪地:“臣思虑不周,臣知罪。” 武后淡淡地道:“李钦载诸多错处,本宫对他诸多不满,但他如今在做的事,是为大唐开疆拓土,抗击外敌,你明白吗?” “他以一己之力在与吐蕃周旋,苏定方大军仍在路上,吐谷浑局势危若累卵,李钦载一人仍在苦苦支撑局面。” “因他之故,大唐强势介入两国之战,他孤身独入吐蕃大营,与禄东赞针锋相对,面对千军万马凛然不惧,惊险突出,又率孤军转战吐谷浑,牵制吐蕃军,折其兵,衰其气,还定下吞并吐谷浑之战略。”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吐谷浑纳入我大唐版图,从此西域与中原拓宽,商路畅通无阻,吐蕃失去战略缓冲之地,从此蜷居于高原再无东进之力,大唐因此至少可延数百年之国祚……” 武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之色,道:“本宫对他不满,但对他之所为,其实是万分钦佩的,不愧是我大唐英才栋梁,不愧是陛下宠信的国之重器,这等人才,纵与本宫为敌,却是大唐社稷之幸!” 收起复杂的表情,武后眼神冰冷地望向李义府,淡淡地道:“如此紧要关头,李郡公不但帮不上忙,却在背地里意图污毁国器,为了区区私人恩怨而罔顾家国大义,这与自毁长城何异?” “李郡公,本宫今日很失望,你……终究是老了。” 李义府冷汗潸潸,跪在地上垂头悔恨地道:“皇后,臣知罪,臣是一时糊涂,不该背后耍弄诡计,臣只是出于对皇后的一片忠心啊!” 武后叹道:“是忠心,但也是误国之心。” “李郡公,不论你与李钦载的仇恨多深,在大唐吞下吐谷浑之前,你不要做任何误国谗忠之事,否则就算陛下不处置你,本宫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武后又悠悠地道:“前些日,长安诸宗亲进宫,向陛下参劾李钦载,并请陛下更换使节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二十余位宗亲,被陛下贬谪削爵者十余人,下旨严厉训斥者五人,闭门思过者三人,无一幸免。前车之鉴,李郡公好自为之。” 李义府顾不得擦拭额头的冷汗,垂头惶恐地道:“皇后,臣已知罪,愿赎己罪,求皇后指点。” 武后嗯了一声,道:“李钦载在吐谷浑撑得很辛苦,你若有心,不妨在后方帮帮他。” “臣愿闻其翔。” “吐谷浑诺曷钵可汗和弘化公主已撤回大唐境内甘州,你可在私下敦请可汗上疏天子,诉吐蕃之罪,求大唐兴王师,伐吐蕃,并在朝会上发起共议,请天子发檄文,布天下,王师出征,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另外,你可助户部尚书筹集粮草,助兵部拨付战马军械,吏部遴选官员,为吞下吐谷浑后的地方治理提前做好准备。” “可做的事情太多了,心术若正,你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李义府诚惶诚恐地告退。 武后独自坐在大殿内,表情一如既往地清冷。 她是大唐皇后,不是富贵人家的主妇,她的格局与心胸,也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家国大义与私人恩怨方面,她比朝堂上的臣子更清醒,更端正。 透过珠帘望向殿外阴沉的天空,武后幽幽叹道:“确实是人才难得啊,谁都想不到,他居然能创出如此局面,可惜不为本宫所用……” ………… 鄯州城。 五千余将士披甲执戟,骑在马上静静等待李钦载从刺史府走出来。 休整已毕,今日又要出征了。 苏定方大军到来之前,李钦载麾下这五千余兵马便是大唐在西北的定海神针,他们要起到搅弄风云,牵制吐蕃的重要作用。 短短休整两日,将士们尽管仍有些疲惫,但李钦载还是决定继续出征。 良久,鄯州刺史陪着李钦载,从刺史府内走出来。 府外将士们一凛,纷纷在马上直起身子,长戟指天,无声地向李钦载行礼,表达敬意。 鄯州刺史神情疲惫,脸色苍白,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不稳。 大军在鄯州城休整的这两日,这位刺史简直好像被人冷不丁从人间拽进了地狱。 两天时间,打造一千杆三眼铳,否则拿他的人头祭天。 李钦载一句命令,鄯州刺史快疯了。 召集全城铁匠,准备生铁,城外搭起打铁的窝棚,日夜不停在窝棚内外巡视,生怕哪位铁匠消极怠工…… 两天两夜没合眼,刺史不敢睡,就怕自己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身子没了,往下一看,咦,唯一剩下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上,下面还有一群道士在进行神秘的祭天仪式…… 太可怕了,不敢睡,不敢睡。 两天后,刺史终于按质按量完成了李钦载的任务。由于工作态度太积极,刺史甚至超量完成了,一共打造了一千二百杆三眼铳。 一千二百杆三眼铳交付李钦载之后,刺史整个人虚软下来,像被一千二百匹母马糟蹋了两天的种马,一脸的生无可恋。 每一杆三眼铳都倾入了他的骨血啊。 李钦载站在府门外,看着前排两千将士手执三眼铳,每个人的皮囊都鼓鼓的,弹药充足,兵强马壮,李钦载满意地笑了。 “干得不错,此战过后,我会向天子请功,来年吏部考评,争取把你调任长安。”李钦载拍着鄯州刺史的肩笑道。 刺史惨然一笑:“下官不敢有贪念,保住项上首级已是祖坟冒烟。” “这话说的,好像我威胁了你似的……”李钦载娇嗔着推了他一把,刺史两天没睡,本就弱不禁风,一把差点将他从刺史府的石阶上滚下去。 刺史一手撑住府门外的柱子,笑容愈发惨然。 你难道没威胁我吗?不为人子,不干人事,我老老实实在鄯州当我的刺史,从天而降一场大祸,差点脑袋没了,我招谁惹谁了? 望着府门外五千余将士,李钦载心中顿生豪情。 兵马在手,天下我有! 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李钦载大喝道:“出发!再入吐谷浑!” 正文 第587章 最好的年代 第587章 最好的年代 在李钦载率军再入吐谷浑的同时,长安城一骑快马飞驰而出。 吐蕃入寇吐谷浑,诺曷钵可汗夫妇逃至大唐甘州,大唐天子应诺曷钵可汗所请,兴王师,伐不义,传檄天下,义师而讨。 苏定方大军还未到凉州,长安城派出的快马已将檄文颁传天下。 带上充足的干粮和饮水,李钦载率部离开刺史府,五千余兵马朝城门走去。 尽管两日的休整仍无法消除将士们的疲惫,但大家的士气很高昂。 前些日李钦载率部在吐谷浑境内转战游击,遇强则避,遇弱则击的战术,让大家占尽了便宜,可以说基本打的都是顺风仗。 李钦载达到了牵制敌军的目的,而将士们得到的战利品也颇丰,李钦载早已有过承诺,战后缴获的战利品一文不取,全都归将士们。 如此激励方式,再加上李钦载带兵确实很有一套,严厉中透着几许人情味儿,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有说有笑,从来不摆权贵纨绔的架子,很快得到了将士们的认同,士气自然便高昂起来。 率部来到城门外,李钦载正要出城,却见今日的城门有些拥堵。 无数百姓挑着担子,牵着老人妻小,朝城门外走去,人流过众,而导致城门拥堵。 李钦载不与百姓争抢,下令将士们下马原地待命,让百姓先过。 看着人群被堵在城门口,缓缓地往外走,刘阿四好奇地道:“今日是过节吗?还是城外有什么重大活动?为何出城的百姓如此多?” 李钦载骑在马上,静静看着百姓们的行李,叹道:“他们像是携家带口逃兵灾……” 刘阿四一惊:“此地是大唐境内,哪里来的兵灾?” 李钦载摇头:“鄯州距离吐谷浑边境百十里,如今大唐已跟吐蕃翻脸了,你敢保证吐蕃不会来攻打鄯州?” 刘阿四讪笑,从他出生到如今,大唐向来威风惯了,从贞观四年灭了突厥后,基本没听说有人敢主动进攻大唐的城池了。 刘阿四呆怔了一下,道:“这……也不必如此着急吧,不是还有咱们么?五少郎和咱袍泽们出生入死征战,不就是保一方百姓安宁,咱们还没战死呢……” “兵灾战乱之下,百姓没有能力自保,你不能怪他们趋吉避凶,将心比心,若你我皆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在这种情势下,伱有胆子不跑吗?” 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孩子的哭声。 李钦载抬眼一看,见一个六七岁衣衫褴褛脏兮兮的男孩无措地站在纷乱的人群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惊惶地四顾寻找。 人潮涌动,不时将孩子撞得一趔趄,孩子不得不往后退,表情却越来越绝望,哭声也越来越撕心裂肺。 李钦载急忙下马,走到孩子面前,也不嫌他脏,一把将他抱起来,抬袖给他擦了擦眼泪,下意识往怀里一摸,什么都没摸到,于是扭头望向刘阿四。 “拿点吃的。” 刘阿四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李钦载将它塞到孩子手里,孩子哭声渐止,握着肉干怯怯地看着李钦载。 李钦载微笑道:“跟家人走失了吗?” 孩子点头,小嘴儿一瘪又想哭了:“爹娘……不见了。” 李钦载笑道:“不哭,咱们再等等,你爹娘肯定也在着急地找你呢。” 孩子点头,一边哭一边咬了一口肉干。 李钦载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荞儿的年纪与他差不多,若当初没寻到他,如今的日子恐怕不会比这个孩子好多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了爹的人,看到别人的孩子,也会忍不住疼惜之情,尤其是在如今的战乱环境里,一个与至亲走失的孩子,更让人心疼。 孩子虽然有点脏,但教养似乎不错,看出李钦载气度不凡,小心翼翼地道:“这位贵人,爹娘和大家忙着出城,是有坏人来了吗?” 李钦载笑道:“是有坏人,但不一定会来,我就是帮大家去打坏人的,打到他不敢来。” “我们未曾开罪坏人,坏人为何要来害我们?” “所以他们是‘坏人’,一个人的坏,是不需要理由的。” 孩子点头:“他们果然太坏了,贵人一定要打跑他们!” 李钦载大笑:“好,我一定打跑他们,让他们从此不敢害人……” 孩子开心地笑了,脸上仍挂着泪花儿,然而转念想到自己与父母失散,泪水立马蓄满了眼眶,眼看又要哭了。 李钦载只好尽力安慰他,拿出当初哄荞儿的路数,哄了许久,孩子又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叫喊,伴随着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孩子听到了,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爹,娘,我在这里!” 一对穿着破烂的中年夫妇循着声音赶来,见到孩子后不由喜极而泣,伸手从李钦载怀里将孩子抱过来。 中年汉子二话不说先朝孩子的屁股上狠狠揍了几下,怒道:“叫你乱跑!叫你乱跑!不要命了么。” 孩子挨了揍也不哭,与爹娘重逢的喜悦抵消了疼痛,反而嘻嘻直笑。 看着一家三口团聚,李钦载也松了口气。 乱世里难得一见的温馨画面,他实在不忍破坏它。 良久,中年汉子才看到一旁含笑而立的李钦载,见李钦载披甲戴盔,肤白俊朗,显然是军中的权贵人物,中年汉子急忙行礼道谢。 李钦载扶起了他,道:“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你们这是……出城逃难?” 中年汉子点头:“听说吐蕃大军已离大唐边境不远,鄯州离边境不过百十里,我等百姓恐有兵灾,若不逃出去,恐难护家小周全。” 李钦载理解地道:“尽量往东去吧,兰州,或是更远的原州,那里比此地安全,就是路上要受苦了,孩子可怜……” 中年汉子却毫无逃难的落魄消极状态,反而笑了:“不可怜,让他打小见识一下兵灾天祸,多攒点阅历,将来长大若再遇到这等乱象,也知如何自保。” 李钦载看了孩子一眼,孩子两眼懵懂地看着大人们说话,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心酸。 此时的人类,其实与丛林里的动物一样,大人带着孩子,教他们如何捕食,如何避险,如何自保,在忧患纷乱的环境里,一代又一代长大,繁衍。 这样的日子,是生在和平环境里的孩子一辈子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我保证,这是你们今生最后一次逃难,大唐王师将至,西北乱局可定,当我们的版图往西延伸数千里,鄯州城便不再是边城,从此再无敌寇袭扰,至少你和孩子这辈子应该见不到了。”李钦载看着中年汉子的眼睛道。 中年汉子喜道:“那可好,大唐强盛,我们百姓底气就足了,没错,就应该像当年揍突厥一样,狠狠收拾那帮吐蕃贼,最好把吐蕃也灭了,咱大唐周边不需要邻国!” 李钦载也笑了:“不错,我们努努力,争取把邻国都灭了,大唐没了邻国就彻底安全了。”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道:“咱王师真快来了么?” “快了,约莫只有十来天了。” 中年汉子一跺脚,道:“不走了!王师都来了,逃啥难,不够折腾钱,路上浪费咱家多少粮食,异地他乡的也过不惯日子,不走了!” 旁边的妇人显然以夫为天,见丈夫说不走了,也不敢劝一句,默默地将行李聚拢。 李钦载张了张嘴,想劝他还是暂时离开,因为他也不确定禄东赞会不会突然决定攻打大唐的城池。 然而看到汉子坚毅的表情,李钦载叹了口气。 好吧,就像前世追星粉丝常挂在嘴边的,你们的笑容,我来守护。 中年汉子不仅自己不走了,还吆喝着许多百姓一同留下,在汉子的鼓动下,许多百姓居然真的掉头回了城。 李钦载莫名感动了。 这个年代的人心是真的朴实,百姓对大唐军队的信任也是无以复加。 这个年代有点乱,有点穷,但它是最好的年代。 正文 第588章 牵制袭扰 第588章 牵制袭扰 城内,城外,隔着一道城门。 李钦载率军走出城门的时候,不知为何,觉得肩上有一种沉重的压力,好像刚刚那一刻,自己莫名担起了千斤重担。 那些义无反顾转身回城的百姓,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仍在脑海里浮现。 李钦载只能暗暗祈求苏定方,路上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一定要按时赶到边境,否则不仅自己撑得辛苦,百姓们也危险。 鄯州离边境只有百十里路程,出城之后,李钦载很快便进入了吐谷浑境内。 刚踏入吐谷浑,斥候便来报,禄东赞从吐蕃再次增兵入吐谷浑,大约三万兵马,并且在青海湖附近集结三万大军,正在打探李钦载所部的行踪。 显然,李钦载前段日子的转战游击战术,歼灭了不少小股吐蕃军,已将禄东赞惹怒了,于是改变了战术,集结优势兵力,要将李钦载彻底歼灭在吐谷浑境内。 李钦载有点挠头。 这可不好办了,麾下撑死了五千多兵马,怎么跟三万吐蕃军打? 转战游击的战术也行不通了,禄东赞不是庸碌之辈,他既然已看穿了李钦载的战术,就不会再上当。 可以说,吐蕃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再轻易分兵,而是数万大军同时行动,李钦载的袭扰之策恐难生效。 但禄东赞不知道的是,李钦载在鄯州城补充了一千多杆三眼铳,以及充足的弹药。 如今的李钦载麾下,总计两千杆三眼铳,和三千多骑兵。 算算日子,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也快进入吐谷浑了。 禄东赞的优势兵力已聚集,李钦载和裴行俭一东一西也渐渐形成了夹击之势。 战略已成形,但在战术上,却必须分外小心,一旦禄东赞察觉不对,立马跳出李钦载为他布下的局,前期的布置就功亏一篑了。 “两千三眼铳列中阵,三千余骑兵从左右侧翼包抄过去,中阵推进,侧翼穿插,打死禄东赞个狗杂碎!”孙从东恶狠狠地道。 李钦载嘁了一声:“打仗要都像你这么痛快,个个都是当世名将了。” 孙从东讪讪一笑。 李钦载瞥向宋金图。 宋金图仍是沉默寡言的样子,接收到领导的目光后,似乎也没打算张嘴说点什么,像一头刚拉了半天磨的闷驴。 李钦载只好叹了口气。 军队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行止进退皆由主帅一言而决,下面的人无条件执行,这样挺好的。 但是当主帅想听一点麾下有用的建议,也就别奢望了。 此时才感觉到身边有个幕僚多么重要。 离开骆宾王的第n天,想他。 良久,宋金图终于憋出了一句:“不能正面与吐蕃军相抗。” 李钦载和孙从东都望向他,目光嘉许中带着期待。 “然后呢?”李钦载忍不住问道。 “然后没了,李县伯说咋办,末将就咋办。”宋金图推卸责任的嘴脸分外诚恳。 好吧,唯一的一句话,勉强不算废话。 孙从东忍不住道:“多说几句,还想不想逛青楼了?” 宋金图认真地道:“我听李县伯的。” 李钦载叹了口气,俩货都指望不上。 “在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到来之前,我们要将吐蕃军牵制在吐谷浑北部,所以……”李钦载咬了咬牙,道:“我们还是要用袭扰战术,不过不能正面相抗,只能以咱们轻骑兵的优势,牵着吐蕃军的鼻子跑。” 孙从东低声道:“李县伯,咱们有五千余兵马,其中还有两千杆三眼铳,吐蕃军追击的兵马若在一万以下,我们能吞下。” 李钦载摇头:“禄东赞既然看穿了我们的袭扰战术,就不会分兵追击,一旦遇袭,定是全军出动,三万吐蕃军对我们来说,没有必胜的把握,正面相抗伤亡太大。” “更何况,听说禄东赞又从吐蕃调集了三万大军入吐谷浑,以他的谋算,说不定会反过来给我们设个局。” “我们这支兵马已成了禄东赞的心腹大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歼灭我们的。” 孙从东道:“李县伯说继续袭扰,我们如何袭扰?” 李钦载沉吟片刻,道:“禄东赞不敢分兵,我敢。五千兵马分成三个部分,分别从吐蕃大营的东北南三面,对大营外围的吐蕃军发起进攻,一旦吐蕃大军出营追击,我们便四散而逃。” “我们分三个方向跑,看禄东赞究竟选择哪个方向追击,无论吐蕃军分不分兵,我们三个方向最后都要选个地方集结起来。” “若吐蕃军分兵了,那么选其之一歼之,若他不分兵,我们便牵着吐蕃军绕圈子,直到他们放弃追击。” “如此反复几次,吐蕃军必疲而怠,渐渐会坚守大营不出,等过几日裴行俭和苏定方的大军到来,吐蕃军被我们钉死在吐谷浑北部青海湖附近,三军会师而剿,我们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久不出声的宋金图突然道:“若吐蕃新增入境的三万大军从吐谷浑南部突然向我大唐边城发起进攻,该怎么办?” 李钦载一滞,叹道:“这是我最担心的,也是无解的,我们毕竟只有五千余众,与吐蕃军周旋游击已经很吃力了,实在无力守护边城……” 咬了咬牙,李钦载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咱们只能豁出去了。” 抬头望向苍凉的荒原,李钦载骑在马背上,挺直了腰。 千秋基业,百年太平,付此一战。 怕吗? 怕,但,大丈夫有所必为。 第二天,李钦载所部五千兵马被吐蕃斥候探到了行踪。 禄东赞点齐两万兵马出营追击,李钦载向北而遁,两支兵马一前一后跑了二百余里,日落时分,吐蕃军担心前有伏击,于是下令回撤。 第三天,李钦载率部再次靠近位于青海湖附近的吐蕃大营。 禄东赞点兵追击,又是一次你追我跑,追到祁连山下,吐蕃军再次无功而返。 如此反复多次,吐蕃军人疲马乏,而李钦载所部也渐露疲态。 李钦载在等吐蕃军分兵的机会,而禄东赞显然不容易上当。 两军僵持之时,斥候从南面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新增的三万吐蕃大军进入吐谷浑后,奉禄东赞之命向东开拔,目的地是大唐的鄯州,做出了进攻姿态。 显然,禄东赞已有了进攻大唐城池的打算。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仁者无敌 如果说李钦载的袭扰战术打乱了禄东赞对吐谷浑的战略,那么禄东赞新增的三万兵马对鄯州的进攻姿态,也改变了李钦载的战略部署。 礼尚往来,不拖不欠。 按照李钦载原本的想法,是打算与裴行俭的安西军配合,对吐蕃军东西夹击,将他们赶到吐谷浑南方后,再与苏定方所部会师,彻底将吐谷浑境内的吐蕃军歼灭或驱逐。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变数,任何一个微小的变数,都将完全改变胜负结果。 禄东赞新增的三万兵马成了这场战争里的变数。 他们从吐蕃本土赶来,入境吐谷浑后没有被李钦载的袭扰战术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扑大唐的鄯州。 不得不说,禄东赞确实有几分本事的,既然看穿了李钦载的袭扰战术,就不会再上他的当。 进攻鄯州这一步,禄东赞走得很妙,典型的“围魏救赵”。 事实证明,化外猢狲里还是有文化猢狲这类特殊群体的,中原圣贤的学说和兵法,被他玩得挺溜。 现在摆在李钦载面前的选择不多,要么无视吐蕃军进攻鄯州的动作,继续采取袭扰战术,将禄东赞的主力死死钉在青海湖附近。 要么放弃袭扰战术,率军回援鄯州,先把大唐的城池守住,再图吐谷浑。 大唐的战略是吞下吐谷浑,眼前的战术却不得不救鄯州,战略与战术冲突,很奇怪的战争格局。 李钦载听到吐蕃欲进攻鄯州的消息时,气得原地跳脚大骂了禄东赞半个时辰。 真的做不到风度翩翩处变不惊,李钦载天生不是儒将的料。 春风得意时使劲得瑟,陷入僵局时破口大骂,性情中人都这样。 “特么的,不讲武德!”李钦载骂骂咧咧坐在帅帐内,口沫横溅表情不善:“六七十岁的老头儿了,做事如此不讲究,我特么跟你打野,你特么却一声不吭偷我的塔……” 孙从东宋金图等人一脸懵逼地坐着,没听明白什么是“打野”,什么是“偷塔”,但可以肯定,李县伯此刻气急败坏,他急了,他急了。 “咱大唐有啥厉害的道士吗?快马赴长安送个口信,让道士起个法坛,施法念咒画符啥的,赶紧让老天把禄东赞给收了……” 孙从东讷讷道:“有……” “有啥?” “有道士,厉害的道士。” “谁?” 孙从东咧了咧嘴:“李淳风,太史局太史令,贞观年间与袁天罡同著《推背图》,显庆年与国子监算学博士梁述同著《十部算经》,供国子监算学监生教材之用……” “末将在长安时就听说了,李道长对李县伯的算学很是推崇,多次欲与李县伯坐而论道,说起大唐的道士,这位算是最厉害的。” 李淳风,如雷贯耳了。 不仅是大唐最有名的道士,就算是中国数千年历史里,也是最有名的道士,《推背图》算尽千年兴亡,加奶加盐加醋皆宜,后世洗浴行业妥妥的祖师爷,技师们上钟前都得毕恭毕敬给他上炷香…… 李钦载叹了口气:“我突然想起来,我其实也不过是个数学老师,为何跑到战场上当起了主帅?画风有点跑偏了吧……” 孙从东迟疑道:“李县伯,如今怎么办?救不救鄯州?” 西北六州,各州皆有守城兵马,但是兵力不多,每城大约维持在两三千人马,而且很难调拨驰援,因为六州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谁也无法预料敌军下一步会不会突然改变目标攻打另一座城池。 所以,各个城池的兵马都不能妄动。 如今的大唐西北,唯一能机动的军队,只有李钦载这一支。 三万吐蕃军,攻打守军两三千的鄯州,守不守得住? “李县伯,末将以为,不必理会鄯州城,我们继续在青海湖附近袭扰禄东赞所部,鄯州城有守军,别的不敢保证,守个十天半月问题不大。”孙从东道。 李钦载沉着脸,没吱声。 或许守得住,或许并不影响李钦载牵制吐蕃军主力的计划,但是,凡事都怕万一。 万一没守住呢?万一鄯州城墙被吐蕃军找到一个漏洞,攻城的第一天就破了呢? 谁敢保证这个“万一”不会发生? 如果发生了,满城两三万百姓的性命,谁来补,谁来偿? 李钦载实在不愿为了一座鄯州城而改变大唐未来百年的西北安宁。 但,李钦载也无法漠视鄯州城两三万百姓即将面临的屠刀加颈。 天人交战,挣扎踌躇。 良久,李钦载咬了咬牙:“两相其害,取其轻。” “李县伯的意思是……”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什么兵法家,战略家,军事家,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心是肉长的,有喜怒贪嗔,也有悲悯心肠。” “禄东赞,这一仗收拾不了他,苏定方大军到后,还能再收拾他,他就在吐谷浑,跑不了。但鄯州城的两三万百姓,这一次若不救,就没有下一次了……” 孙从东明白了:“李县伯欲舍弃袭扰战术,回师救鄯州?” 李钦载沉默半晌,轻声道:“记得吗,当初我们离城时,许多百姓因为相信我大唐王师,选择留在城里,我们若不救,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青海湖这里,我们就算取得再丰硕的战果,回师时有何颜面见鄯州父老?” “把父老的信任和性命当成了我们自己获胜的筹码,这样的胜利,是可耻的!” 李钦载的目光愈发坚定了:“好了,我意已决,救鄯州!” 孙从东抱拳道:“末将愿遵李县伯将令!” 沉默寡言的宋金图也站了起来,抱拳道:“虽然李县伯的选择不智,但末将很庆幸能与李县伯并肩作战,心怀苍生者,当世真无敌。” 李钦载苦笑道:“莫给我戴高帽了,此去鄯州,说不定会陷入禄东赞的圈套,三万吐蕃军不会无缘无故攻打鄯州,禄东赞不知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们呢。” 孙从东豪迈一笑:“无妨,舍生取义而已,纵死不悔!” 李钦载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叹道:“我特么只是个乡村教师啊,好好的玩什么命呀。” “传令,全军向鄯州开拔!”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阳谋,正面接战 大军南下,从青海湖再次回到大唐境内,直奔鄯州而去。 李钦载的心头沉甸甸的,他的感觉很不妙,总觉得有一股神秘的预感在冥冥中给他某种提示,告诉他三思而行。 是的,救鄯州很不智,形势大好的战略被迫放弃,东西夹击的战术也不得不改变,由此带来的后续影响不仅仅是放裴行俭的鸽子,安西军和苏定方大军的行动都将因此而改变。 但,鄯州不得不救。 说什么家国大义太虚伪,李钦载如此惜命的人,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家国而牺牲自己,境界还没到如此伟大的份上。 他为的只是鄯州城的几万百姓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他不是真正的权贵子弟,前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救人即是救己。 策马飞驰的路途上,凛冽的罡风如刀锋,迎面狠狠生剐着众人的脸颊,夹杂着黄沙扑打在面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孙从东策马与李钦载并肩而驰,刚张嘴便灌进一嘴沙子,孙从东狠狠呸了一声,取出一块黑色的面巾覆住口鼻,才闷声道:“李县伯,到鄯州后咱们是直接进城,坚守城池吗?” 李钦载脸上早就覆了一块面巾,迎风大声道:“没必要,咱们到了城外,吐蕃军便攻不了城了。” 孙从东心领神会:“还是牵制袭扰吐蕃军?” 李钦载想了想,道:“不妨与吐蕃军正面交一次手,五千兵马能支撑一阵。” 孙从东大感愕然:“攻城的吐蕃军可有三万人马,我们才五千多,为何要正面交手?” 李钦载叹道:“若不正面交手,给吐蕃军造成较大的伤亡,他们会放弃攻城吗?” 孙从东沉默抿唇。 “这是禄东赞的阳谋,他知道吐蕃围城,我必救,而我,别无选择,”李钦载叹道:“这老货确实厉害,当初我还说与英雄交手,不亦快哉,现在想来,稍微有点狂了……” 孙从东大笑道:“末将以为一点都不狂,咱们五千兵马,牵制他几万大军,生生在吐谷浑地盘上遛了他一个月,不仅让他无法完整吞下吐谷浑,还被咱们搞得焦头烂额,首尾难顾,这便是李县伯的本事。”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所以我说‘稍微’有点狂,我当然也不差的,当初天子从千万人中挑选我担任大唐使节,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孙从东感觉接下来的答案可能不会那么矜持。 “当然是因为我优秀,不然呢?仅仅只凭我的英俊吗?” 孙从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不知如何捧这句话了。 于是孙从东只好环顾四周,赞道:“风景真好……” …………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从青海湖赶到鄯州城外三十里。 兵马未至之前,斥候已散了出去。 没多久,斥候回报,吐蕃军已在鄯州城外扎营,兵力果然有三万,对鄯州城的态势并非战时惯用的围三阙一之策,而是四面包围,鄯州城最后的退路都被封死。 李钦载很清楚这是禄东赞的阳谋,如果他不救鄯州,那么三万吐蕃军也不会放过鄯州,他们会顺势攻城,以他们四面围城的姿态,城破之后,是免不了屠城的。 如果他救鄯州,便不得不选择与吐蕃军正面相抗,五千对三万胜算不大,禄东赞能将这股心腹之患彻底歼灭。 李钦载救不救鄯州,对禄东赞都有好处。 孙从东和宋金图都是都尉武将,自然也是通晓兵法的,见吐蕃居然敢四面围城,顿时也明白了禄东赞的用心,不由破口大骂。 可是痛骂无用,禄东赞用围城的方式无声地告诉李钦载,鄯州城就在那里,你救不救自己看着办。 明白了用心,可是仍然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钻进来,这就是阳谋的可怕之处。 “传令全军,马上用饭,赶在天黑之前,与城外吐蕃军试探性先接一战,称称他们的斤两再说。”李钦载下令道。 无法选择夜战,因为三眼铳在黑夜里会冒出火光,对敌人的弓箭来说,是活生生的靶子。 五千余将士下马,掏出携带的干粮开始沉默地用饭。 李钦载狠狠啃了一口肉干,硬邦邦的磕牙,味道也不好,嚼在嘴里都不知道是啥肉。 吃了几口,李钦载实在吃不下了,于是将肉干重新塞回怀里,看着刘阿四和老魏道:“虽然战况紧急,你俩还是要保护好我,待会儿寻两面盾牌,把我温柔的包裹起来,不要让任何一支冷箭伤害到我……” 刘阿四咧嘴:“小人明白,五少郎放心,您一根寒毛都不会少。” “自然脱发的话,不怪你们。” 此时已是下午,离天黑约莫还有两个时辰。 将士们用完饭后,孙从东和宋金图下令将士们上马,向四十里外的鄯州城飞驰。 离城三十里时,已可见吐蕃军的斥候小队在将士们飞驰的路途左右若隐若现,李钦载所部的斥候小队也毫不客气地迎上去,两军还未交战,斥候已首先开启了战端。 而此时,吐蕃大军也得到了消息,立马开始集结兵力,朝李钦载所部方向汇聚而来。 潮水般的敌军驰骋在平原上,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群食人的蚂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仅仅只看这幅千军万马朝自己冲锋而来的画面,都让人感到窒息,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李钦载忍住心头的颤栗,喝道:“火铳手下马,列前阵,步行推进,其余的压左右侧翼,准备穿插!” 在令旗的指挥下,两千余火铳手下马,好整以暇地列好阵型,三段式排开,一排蹲下,一排站立,还有一排列后装填弹药。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钦载朝孙从东扬了扬下巴。 战场排兵布阵不是他的强项,此时的他果然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孙从东。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孙从东拔出了刀,眼珠涨得通红,待到敌军已进入射程范围,孙从东扬刀瞠目大喝:“火铳手,放!” 轰轰一阵巨响,冲锋在前的吐蕃军当即便倒下千余人马,在大军冲锋的时候,人和马倒下便意味着毫无生望,就算没被射死,也会被后面的袍泽战马活生生践踏成肉泥。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鏖战于尘烟 一秒记住【】,更新快,无弹窗! 积石山一战后,这是李钦载所部与吐蕃军的第二次正面交战。 这是一场比较突然的遭遇战,没有事先的排兵布阵,也没有号角战鼓的助威。 两军斥候相遇,交手,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动向,然后,集结兵马,动手。 两千名将士手执三眼铳,列阵前方。 三眼铳是典型的火绳枪,它的每一发依靠点燃火绳引爆火药击发。 缺点是击发过程比较慢,每一发都需要点火。优点是每名将士可以连发三枪,然后迅速闪身,由第二排补位,继续连发三枪。 两千杆三眼铳齐发,杀伤力惊人。 李钦载曾经靠着六千三眼铳灭了一个国家,而眼前的三万吐蕃军,虽然声势比倭国的集结冲锋大得多,但唐军在敌人的千军万马中仍然能够压得住阵脚,对敌人毫不留情地收割性命。 当吐蕃军冲锋时,唐军稳稳地压在阵前一动不动,前阵一声声巨响,一阵阵白色的烟雾弥漫。 硝烟战火中,上万吐蕃军冲锋到一百步内时,伤亡越来越大,而军心士气也越来越低落。 但吐蕃军并非毫无抵抗之力,一百步内也是他们弓箭的射程范围,于是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吐蕃军的漫天箭雨终于来临。 一轮齐射,黑压压的箭雨如同漫天黑云,笼罩住唐军。 仅仅一轮箭雨,唐军阵中便有数百人哀嚎倒下。 “补位!”孙从东_目裂眦大吼。 受伤的袍泽们被将士抬到后方,火铳手们一声不吭补上受伤袍泽的位置,在令旗的指挥下,继续击发三眼铳。 孙从东指挥火铳,宋金图则指挥骑兵。 见己方阵列已在敌军弓箭射程内,宋金图拔刀指天,喝道:“仗节死义,报国尽忠,大唐,万胜!” “打旗!骑兵上!左右包抄中军,切割敌阵!” 黑色的令旗挥落,三千余骑兵策马而出,绕过中部正在冲锋的敌军,从左右侧翼朝吐蕃的中军穿插而去。 宋金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汉子,在战场上却像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凶悍地率领着将士们冲阵。 中军阵内,火铳手们伤亡了数百,但剩下的一千余人仍能压住阵脚,因为在吐蕃军的冲锋途中,火铳手们的一轮轮齐射,也给吐蕃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万马齐奔之时,一旦前排被射落马下,不仅下场很惨烈,而且整支冲锋队伍的冲锋速度都会慢下来。 无论是践踏前方袍泽的身躯,还是跃马跳过,都会严重影响战马奔驰的速度。 敌军慢下来,但唐军的三眼铳没有慢,仍然奋不顾身地冒着箭雨,一轮一轮地齐射。 双方你来我往,然而在这个时代,火器终归还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从双方的伤亡对比里就能清楚地看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试图阻挡它的,终将被碾落成泥。 吐蕃军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然而在离唐军前阵一百步时,当他们的冲锋速度因袍泽的落马而不得不放缓,更大的伤亡来临了。 唐军火铳手们如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阵地上,一步未退。 吐蕃军挥舞着弯刀,发出哇呀呀的怒吼,可一轮轮的火器弹丸仍然无情地穿透他们的身躯。 李钦载一直在后阵观战。 指挥战斗不是他的强项,他已果断将指挥权交给了孙从东和宋金图。 但他能看得出战场每一刻形势的变化。 见吐蕃军冲锋的势头越来越慢,甚至后方出现了掉头逃跑的迹象,李钦载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中阵稳了,这场遭遇战便吃不了大亏。 现在的重点是宋金图所部的骑兵冲锋。 放眼望去,宋金图率领的三千余骑兵已飞驰远去,从左右两侧绕过吐蕃的前阵,犹如两柄利剑,狠狠地刺入吐蕃的中军。 大唐立国至今,唐军无敌于天下,而唐军的无敌,最大的优势在于平原战,尤以骑兵剽悍勇猛,放眼如今的天下,能与唐军骑兵抗衡的邻国军队鲜有闻者。 唐军骑兵冲锋,靠的就是一股子勇猛劲,骑兵一旦发动,往往舍生忘死,敌军不溃,冲锋不休。 宋金图麾下的三千余骑兵本就是骁勇善战的大唐边军,无论作战经验还是那股子凶悍狠辣的气势,都比吐蕃军强多了。 随着宋金图的一马当先,骑兵将士分作左右两股,飞快插入吐蕃军的中阵。 乱军阵中,尘烟滚滚,uu看书 宋金图和麾下将士很快融入漫天的尘烟中,再也不见身影。 李钦载远远地看着,心提了起来,不安地四下张望。 孙从东在指挥火铳手的同时,也在时刻观察着宋金图所部的动向,见三千余将士隐没于尘烟,孙从东也有点着急,放声喝道:“火铳手,进――!” 一千余火铳手终于向前迈步,每走几步,第一排便蹲下齐射两轮,然后继续前行。 李钦载正在着急时,突见鄯州城方向远远扬起一片黄尘,正飞快朝吐蕃中军扑来,心中不由一紧。 “阿四,快鸣金,命孙从东和宋金图回撤!”李钦载果断下令。 部曲们急忙鸣金吹号,本来正在进攻的孙从东一愣,但也不敢阵前抗命,于是下令边退边放枪。 没过多久,宋金图所部也从尘烟中撤了出来,飞快朝李钦载狂奔。 孙从东跑到李钦载面前,愕然道:“李县伯,何故鸣金?” 李钦载扬了扬下巴,示意鄯州城方向的那片黄尘,道:“敌军援兵至矣,必须撤了。” 今日的遭遇战,吐蕃军对敌李钦载所部的兵力大约两万人,还有一万仍围住鄯州城,兴许是见交战的吐蕃军已有不支的迹象,吐蕃军主将不得已将围城的一万吐蕃军也调拨过来了。 渐疲之师对抗新增的援兵,李钦载没有把握,也不会干这种蠢事,这才果断下令回撤。 宋金图所部很快与李钦载会合,在李钦载的号令下,数千兵马一齐掉头西撤,而吐蕃也在后面紧追,追击了大约二十里地后,吐蕃军担心前有埋伏,于是勒马掉头回去。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振奋军心 李钦载领着将士们策马狂奔,前行的方向很随机,连他自己都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为的就是不让敌军斥候发现他们的行踪。 一直跑出六十里外,确定吐蕃的追兵都撤回了,李钦载才下令将士们下马休息。 “马上清点战损,治疗受伤的袍泽,给战马喂草料!”李钦载大声命令道。 将士们有条不紊地执行他的命令。 没多久,孙从东和宋金图捧着名单过来。 “李县伯,此役火铳手阵亡三百二十五人,重伤一百零六人,轻伤不计。骑兵阵亡九百六十人,重伤四十二人,轻伤不计。共计折损战马一千二百匹,长戟三百余支,横刀六十柄……” 孙从东低声禀报着,神情布满了哀恸。 这是入吐谷浑以来,李钦载所部遭受到的最严重的伤亡,总计五千余人的大军,一次遭遇战便折损了三分之一。 李钦载面无表情,冷声道:“派出一百人,将重伤者简单包扎后,护送至凉州城,其余的将士原地扎营,用饭休息。” “向鄯州城方向派出斥候,打探吐蕃军的动向和鄯州城的现状,警戒哨放出五里外。” 一迭声的命令下达,没受伤的将士们都纷纷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斥候来报,吐蕃军已收缩了营盘,并撤回了围住鄯州城的兵马,吐蕃军只在鄯州城西扎营,鄯州城其余方向的吐蕃军已撤回大营内。 鄯州东面的城门已开,无数百姓正携家带口撤离城池。 李钦载松了口气,今日主动与吐蕃正面交战,为的就是解鄯州之围,若非牵挂城中百姓,以李钦载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选择与吐蕃军硬碰硬,他的战术向来灵活,今日为了城中百姓才出此下策。 “宋金图,派一千骑兵再赴鄯州城周边袭扰,遇敌则避,不可接战,牵制吐蕃军的兵力,为百姓撤离留出时间。”李钦载又下令道。 宋金图抱拳领命,点齐一千兵马后,立即离队而去。 大军终于安静下来,将士们三五成群聚作一堆,沉默地啃食着干粮。 重伤的将士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呻吟,随军仅有的两名大夫手忙脚乱,能救活的尽力救治,不能救活的只能黯然摇摇头,给他的胳膊上系一条白色的布条,表示重伤无救。 人群的气氛非常低抑,不知是谁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哭声顿时传染了一群将士,大哭的人越来越多。 孙从东眼中厉色一闪,跳起身便朝几个哭声最大的人冲去,一脚一个踹了个遍。 “给老子憋回去!吃了兵粮,就该知道有此下场!哪有打仗不死人的,今日是他,明日是我,大丈夫死便死矣,何惧哉!” 孙从东正要继续大骂,肩头却被人用力摁住,扭头一看,却是李钦载。 李钦载沉着脸,朝他摇摇头,然后朝将士们躬身长揖一礼。 将士们不知所措,纷纷站起身。 李钦载叹道:“今日伤亡不小,袍泽们折损一千余,李某自任使节以来,领着弟兄们大小也有十余仗,就数今日最窝囊,但袍泽们当知,咱们今日为何会打得如此窝囊?” “因为,我们与数倍于己之敌正面交手,我们折损一千余,而吐蕃军,今日折损六千余,也是我们的数倍,我再问大家一句,咱们今日窝囊吗?” 人群里,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府兵轻声说了一句:“不窝囊。” 紧跟着,无数将士们纷纷齐声道:“不窝囊,值了!” 李钦载点点头,沉声道:“还有一件事,因为咱们的牺牲,鄯州城的围困已解,吐蕃军不敢再围城,因为他们知道不远处有咱们这一支虎贲劲旅正虎视眈眈,所以他们收缩了营盘。” “因此一战,鄯州城东门大开,此时此刻,无数百姓正携家带口逃离城池,往东而去……” “咱们这一战,便是救了全城百姓,知道咱们救了多少人吗?” 李钦载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鄯州百姓,合计在籍者,两万四千余!你们今日救了两万多条命,代价是袍泽弟兄的一千余牺牲。” “不说什么报效家国,忠于君上之类的虚话,就一句,在两万多鄯州百姓眼里,你们是活命的菩萨,你们今日攒下了万千功德,你们为生民立命,此战后,鄯州城当立碑著传,将你们的名字都刻在碑上,供千百年后的后人瞻仰,膜拜!” 李钦载的一番话,令低迷的军心士气重新燃烧起来,每个人都仰起了面孔,脸色通红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热烈。 李钦载突然声嘶力竭道:“现在,我再问你们,咱们的牺牲,值吗?” “值!”众将士齐喝。 “若为生民故,我愿赴死!” “小人亦愿赴死,不为别的,就为攒点功德,给婆娘娃儿谋个福报!” “我亦愿赴死,不图什么福报,我叫曾东来,我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 李钦载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孙从东钦佩地看了他一眼。 短短几句话,能将低迷的军心士气瞬间振奋起来,这样的本事,孙从东自问做不到。 “饱餐战饭,马上休息,或许明日,我们还有袍泽死去,但,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我亦愿与你们一同赴死!” 李钦载用力挥了挥手,转身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肉干,狠狠咬下。 一边吃着干粮,李钦载一边与孙从东低声说话。 “明日开始,避免与吐蕃军正面交战,鄯州城百姓已逃出城,咱们可边战边撤,算算时日,明日裴行俭所部或许快到青海湖了,咱们尽量与他会合……” “还是当初的战略,将吐谷浑北面的吐蕃军赶到南面,为苏定方大军的到来创造条件。” 李钦载咬了咬牙,道:“若能在乱军中斩了禄东赞最好,禄东赞若死,吐蕃国内必乱,赞普和地主权贵为争权一定会内讧,对大唐来说,喜闻乐见。” 孙从东低声道:“安置了重伤者后,咱们今夜便可拔营北去……” 李钦载摇头:“不行,我们今夜不能走,鄯州的百姓正在撤离,我们要在此牵制吐蕃军,咱们若走了,吐蕃军说不定还会继续围城,很多百姓跑不出去。” 7017k 正文 第593章 相思不似相逢好 第593章 相思不似相逢好 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将士们蜷缩着身子,互相依偎在一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夜色已深,将士们在凛冽的寒风中沉沉睡去,李钦载很疲惫了,但他仍没睡。 心情很难受,今日与吐蕃的正面交战,折损了一千多将士,都是鲜活绽放的生命,顷刻间永远失去了。 而这个冰冷数字的背后,不仅仅是战场上的牺牲,他们的身后还有父母妻儿,李钦载无法想象,当自己回到长安时,该如何面对那些殷殷期盼亲人归来的热切眼神。 情势不乐观,为了解围鄯州,他与将士们不得不放弃原来的战略,将战场的主动权送给了禄东赞。 而接下来,苏定方的大军还需数日才能到边境,李钦载无论如何要坚持到苏定方到来。 该考虑退回凉州了,吐谷浑这片土地已被他闹得天翻地覆,既然为了鄯州而放弃了战略,那么再坚持入境吐谷浑,已失去了意义,禄东赞也不会再上当了。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对策,一名斥候策马奔来,打破了黑夜里的寂静。 “报——,李县伯,有一队人马正在朝我们接近,黑夜中不辨敌友,距我军驻地只有三四里路程。” 李钦载皱了皱眉,道:“对方多少人?” “七八骑,从东面而来。” 李钦载当即下令:“派个什长率队迎上去,若是敌人,就地杀了。” 没过多久,什长领着一队人马走来。 李钦载眯眼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竟是紫奴和她的一众随从。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为何哪儿都有她?咱们不是用力告别过了吗? 什长显然是认识她的,率队迎上去后,便将他们接来了驻地。 紫奴和随从的样子很狼狈,他们衣衫破烂,灰头土脸,见了李钦载也不招呼,紫奴径自朝旁边的刘阿四招手:“弄点吃的,快!” 刘阿四下意识伸手入怀,掏出一块肉干,她的随从们也不客气,纷纷伸手朝李钦载的部曲们讨吃的,接过来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仿佛饿了半个月似的。 这画面,李钦载很熟悉。 当初并州赈灾时,官兵城外给难民施粥时便是这个样子,难民好歹还讲点礼数,被施粥之后先行个礼再吃,这群货连道谢都没有一句。 “你们……”李钦载惊疑开口,刚说两个字,就被紫奴堵了回去。 “憋说话!”紫奴嘴里塞满了食物,仰头瞪了他一眼。 特么的,给你脸了是吗? 李钦载一把揪住她,毫不客气地落掌,啪地一声,巴掌狠狠落在她挺翘富有弹性的屁股上。 紫奴惊叫一声,原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一脸羞怒地瞪着他。 旁边的随从目瞪口呆,尉托更是一副主辱臣死马上抹脖子的悲愤表情。 “一边吃一边说,到底咋回事?”李钦载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掌,又指着悲愤不已的尉托,道:“吃你的,闺房之乐伱懂啥。你家公主就好这一口儿。” 尉托怒哼,忍辱负重继续埋头大吃。 紫奴羞愤地瞪着他,但在李钦载威胁的眼神下,不得不道:“我们刚从鄯州城出来……” 李钦载吃了一惊:“与我分别后,你们去了鄯州?” “是,本来打算去长安的,但战事未了,你未班师,我……有点放不下,前几日打听到吐蕃增兵三万,兵发鄯州,我们便急忙赶到鄯州,看能不能帮你……帮鄯州守军和百姓做点什么。” 李钦载叹道:“你们图啥啊?” 紫奴俏脸微红,垂睑低声道:“与你无关,只是为唐国百姓略尽绵薄而已,毕竟我还欠你的……” 李钦载低叹,道:“你们在鄯州城做了什么?” “吐蕃军围住鄯州以前,我们劝说一些百姓撤离了鄯州,后来城池四面被围,跑不出去了,我们帮刺史调拨物质,安排守城,征调城中劳力加固城墙等等。” “今日听说城外有唐军与吐蕃大战,我一猜就是你,后来吐蕃兵败,不得不收缩兵力,围城开了缺口,我们又帮助百姓撤离,将他们护送到数十里外,才回来找你……” 恨恨咬了一口肉干,硌得牙疼,紫奴小嘴塞得满满的,像一只贪心的仓鼠,眼神却似嗔还怨地瞪着他。 “忙了一整天,身上干粮都给了百姓,都快饿死了,你还不领情。” 李钦载干笑道:“领情,领情,你们好好吃一顿,明日咱们再重复一次十八相送,这次争取把你完美地送走。” 紫奴却一边嚼着肉干一边道:“我不走了,跟你一起走。附近兵荒马乱的,若遇到小股散军,我们这几个人也逃不了,不如跟着你。” 李钦载不乐意了:“吃了我的肉干,还打算赖上我咋?” 旁边的尉托终于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身怒道:“稀罕你么?我家殿下是放不下你,舍不得你,要与你同生共死……” 紫奴恼羞成怒,立马一记扫堂腿,将尉托扫倒在地,怒道:“闭嘴!” 睿智的双眼早已看穿一切的刘阿四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尉托的肩,道:“兄弟,你这嘴属实有点贱了,来,我帮你矫正一下……” 说着不由分说将尉托半拖半拽牵走。 李钦载认真地盯着紫奴:“这里很危险,你们赶紧离开,我派一队人护送你们去凉州……” 紫奴执拗地仰起头:“不,我要跟着你,我自小习武,关键时刻我可以挡在你前面,为你续一条命。” “我要一个女人续啥命?天大的笑话!” 紫奴眼神深邃,目光里浓浓的情意,让他无法回避。 “记得吗?我还欠你一条命呢。”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斥候一脸惶急地策马奔来。 “李县伯,有敌情!距此北面二十里外,有吐蕃大军奔袭而来,估计是青海湖禄东赞本部大军。” 李钦载一愣,接着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另一名斥候匆忙跑到李钦载面前,道:“李县伯,鄯州城外的吐蕃军有动作了,他们拔营而起,朝我们驻地杀来。” 李钦载眼皮一跳。 两支敌军,其中一支还是禄东赞的本部兵马,很显然,禄东赞打定了主意,今日要将李钦载尽歼于此。 正文 第594章 东进突围 第594章 东进突围 两支兵马来势汹汹,而且是同时发动。 李钦载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巧合。 一支在鄯州城外,白天刚刚交战一场,此时是夜晚,按理说正应收缩防御,养精蓄锐。 另一支远在青海湖附近,数百里路长途奔袭而来。 此时两支兵马选择在黑夜里同时向李钦载发起突袭,显然这是禄东赞布下的局。 甚至从吐蕃兵围鄯州,这个局便已经开始,禄东赞的目的就是要将李钦载所部尽数歼灭,以消心头之患。 当初猜测鄯州城外的三万吐蕃军是禄东赞的阳谋,兵围鄯州城,逼得李钦载不得不救。 此刻想来,李钦载还是低估了禄东赞。 为了歼灭李钦载所部,禄东赞用尽了洪荒之力,几乎将吐谷浑境内的吐蕃军主力全部动用了,不惜数百里从青海湖奔袭而来。 一北一东,两军夹击,情势万分危急! 李钦载叹了口气,望向紫奴:“好了,傻婆娘,现在你想跑也跑不了了,咱们已经被吐蕃围住了。” 紫奴却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反而大胆地挽住李钦载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甜甜地笑道:“我不跑,生也好,死也好,我反正跟定你了。” 李钦载强笑两声,心头却愈发沉重。 毕其功于一役,禄东赞既然动用了吐蕃的所有兵力绞杀他,必然不会给他留下退路。 李钦载甚至可以肯定,此时此地,四面八方应该都是敌人。 今晚此刻,是他命中的大劫。 “将士听令!”李钦载突然暴喝道。 一阵甲叶撞击声,将士们纷纷起身抱拳。 “以此地为原点,四个方向派出斥候,每隔一时辰回报敌军动向。” “其余的将士全部上马,准备突围。” 斥候们打马而出,分赴各方,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李钦载心思不安的来回踱步,紫奴突然拽住他,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与你分别后,我打听过伱许多事,大唐天子慧眼,任你为使节很合适,你很厉害,这一路没让天子失望过。不必着急,你一定会带领将士们度过这一关的。” 李钦载嗯了一声,看着面前如松伫立的将士们,叹道:“我的生死不足惜,只是想尽量将他们活着带出去,否则愧对长安的父老……” 紫奴定定地看着他,道:“不,你的生死比谁都重要,你麾下的勇士们会用他们的死,换来你的生,也包括我。” “我不知你在长安时是怎生模样,但我知道,你对你们唐国来说,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李钦载,你必须活着,哪怕用一种不光彩的方式逃走,也必须活下来!” 李钦载笑了:“如果有机会,我当然会逃走,带着你们一起逃走,没什么不光彩的,我不在乎名声,重要的是不仅我活着,大家都要活着。”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传来,斥候一脸惊容禀道:“李县伯,四面全是吐蕃军,他们把咱们包围了!” 李钦载皱眉道:“吐蕃军哪个方向的兵力最薄弱?” “东面,往大唐境内,白天一战折损了吐蕃不少兵力,他们来不及补上包围圈的缺口,可以一试。” 李钦载果断地道:“那就往东突围,先冲出包围圈,然后寻找苏定方大军,与其会师!” “火铳手为前锋,遇敌则击,骑兵殿后,伤兵居中,即刻开拔!” 白天吐蕃军折损严重,李钦载麾下也折损了不少,此刻只剩下四千左右的兵马。 兵马不算少,但若遇到数万敌军,必然伤亡惨重。 李钦载一颗心悬得老高,他背负着数千将士生存的希望。 众将士上马,火铳手当先朝东面冲出去,后面的骑兵执戟紧跟,四千人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浩浩荡荡开拔。 夜晚行军其实很不明智,战马在黑夜里视线不佳,很容易摔马,幸好鄯州附近是荒漠平原地带,鲜少障碍物,一行人磕磕绊绊缓行,倒是没发生什么意外。 队伍沉默行军,不敢出声亦不敢点火把,行至二十里外,天边终于现出一抹鱼肚白。 李钦载长长舒了口气。 天亮就好了,对将士们来说,有了光线是个利好消息,更增添几分突出重围的把握。 又行了几里,斥候匆忙打马来报,前方十里外有吐蕃军行踪,大约一万余人马,正在李钦载的必经之路上列阵以待。 李钦载心头一沉,苦笑数声。 禄东赞果然算计精明,如此兴师动众,必然不会留下任何漏洞让他逃出生天。 “前行五里后列阵,火铳居前,骑兵压住左右侧翼,准备接战!”李钦载下令道。 行至五里后,孙从东和宋金图适时策马上前,按照老规矩,战时指挥权李钦载交给了他们。 孙从东负责指挥火铳手,宋金图指挥骑兵。全军列阵,缓缓推进。 远处依稀可见一万余吐蕃军列好了阵势,静静地等待他们。 两百名部曲将李钦载围住,李钦载很识趣地拨马往后,不给将士们添累赘。 两军已遭遇,各自布阵后,双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钦载扭头看着刘阿四,道:“若伤亡过大,李家部曲也填上去,我的安危你们不必管。” 刘阿四和老魏断然摇头,老魏吸了吸鼻涕,笑道:“小人死不足惜,若五少郎伤了半根寒毛,小人对不起老公爷,别的部曲可以填上去,我一定要留在五少郎身边的。” 李钦载叹道:“此时此地,莫再矫情了,若将士们伤亡过大,你们保护我有啥用?袍泽们都死光了,我难道能活命?” 刘阿四一笑:“那也能跟五少郎一同赴死,黄泉路上,咱们袍泽兄弟还能保护五少郎不被小鬼欺负。” 正说着,孙从东突然拔刀,厉声喝道:“火铳队,下马,进——!” 一千余火铳手纷纷下马,平举装满弹药的三眼铳,缓缓步行,朝前方的吐蕃军阵列推进。 对面的吐蕃军一名将领在队伍前策马来回跑动,拔刀指着李钦载的方向,叽里咕噜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一万余吐蕃军顿时像狼一样大叫起来。 接着将领又下马,面朝西边双膝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什么。 李钦载站在队伍后方,脸颊微微一抽。 “特么的,仪式感还挺足,我要不要也下马拜一拜?不然总觉得弱了声势……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正文 第595章 胜兮危所伏 第595章 胜兮危所伏 吐蕃人信仰苯教,在松赞干布统一吐蕃的时期,本国的宗教也慢慢有了变化,从原始苯教发展到雍仲苯教,所谓“雍仲苯教”,大概是原始苯教与天竺佛教的一种融合。 说起来很复杂,跪就对了。 对于信仰的虔诚,吐蕃将领临阵之时都不忘先拜一拜神,乞求得到神明的保佑。 就像后世的泰拳擂台上,双方选手的拜神仪式比正式开打还好看。 李钦载没什么信仰,也不觉得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有什么用,前世每逢重要的考试他都给各位先贤雕像上供品跪拜,该挂还是挂,先贤在天有灵,想必也颇为鄙夷这种愚蠢的凡人吧。 对面的吐蕃将领拜了半天,仍没有停下的迹象。 李钦载可没有尊重别人信仰的习惯,让我干等着,等你搞完仪式再抄刀杀我们,当我们傻吗?谁惯的你臭毛病? 于是李钦载皱了皱眉,沉声道:“孙从东,火铳手推进!” 孙从东大声应了,拔刀喝道:“进——!” 前排一千余火铳手一齐向前迈步,保持阵列步步朝吐蕃军逼近。 吐蕃将领仍在神神叨叨又跪又跳,拜神的仪式仍未结束,但对面的唐军却已发起了进攻。 吐蕃将领有点慌了,这是不讲武德啊! 火铳手步步逼近,吐蕃将领的心情愈发慌张。 心情一慌张,拜神的动作顿时有点走形,吐蕃将领愈发沮丧,拜神仪式脏了,神明不会保佑了…… 将领又惶恐又生气,但显然他是个虔诚又倔强的男人,仍在试图完整地结束这套仪式。 唐军阵内,李钦载又喝道:“宋金图,骑兵上!先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宋金图手中令旗狠狠挥落,然后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两侧的骑兵同时动了起来,一左一右狠狠朝对面的吐蕃军杀去。 火铳手是步行推进,留给吐蕃将领的时间还算宽裕,但骑兵可是来去如风,眨眼便至。 吐蕃将领终于意识到,拜神可能无法继续了。 于是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拔刀怒骂了几句,看他刀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后阵中的李钦载。 随着吐蕃将领的怒骂,所有的吐蕃军也动了起来,前锋数千人开始朝正面的火铳手冲锋,同时中军分出数千人,分左右朝两侧的唐军骑兵杀去。 两军在荒原中狠狠撞击在一起,与此同时,吐蕃军前锋也冲到了火铳手的射程范围内。 随着一声“开火”,一阵浓浓的白烟过后,无数吐蕃军前锋被击中,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后被后面的吐蕃军无情踩踏而过。 孙从东的令旗在浓烟中不断挥动,大喝道:“压住阵脚,间隔排开,弹尽则退,后排补位,后段抓紧填装弹药!” 后阵中,李钦载被部曲们团团护住,偶有一支冷箭射来,也被眼疾手快的老魏一刀磕开。 紫奴也在部曲们的包围中,见两军交战刀来剑往,无数生命在顷刻间惨死,紫奴的俏脸不由泛起一层苍白,眼神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恐。 李钦载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幼跟随禄东赞,这种场面没见过?” 紫奴摇头:“没见过,我……甚少进入军中,更未亲眼见两军交战的场面。” 李钦载道:“那伱就闭上眼睛,待战事完结再睁开。所以我早说过,女人不要掺和战争,看都不敢看,别说真刀真枪跟人拼命了……” 紫奴脸色苍白,仍咬着牙道:“我只是一时不习惯,虽然从未与人拼过命,但我确实自幼习武,你若遇险,我定会护你周全。” 李钦载摇摇头,根本没指望过。 见吐蕃军前锋仍奋不顾身朝前阵冲来,李钦载皱眉喝道:“孙从东,调几名神枪手,潜行绕到敌军侧翼,给那个拜神的将领打个冷枪,擒贼擒王,咱们没时间耗在这里。” 孙从东点头会意,三名神枪手被抽调出队伍,孙从东低声嘱咐几句后,神枪手很快消失在阵列中,眨眼不见人影。 紫奴看着三名神枪手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 李钦载看了她一眼,道:“别看了,三眼铳的射程比弓箭远,只要准头够的话,那名吐蕃将领将提前过上清明节。” 紫奴垂头羞惭地道:“我……当初偷你的三眼铳,实非本意……” 李钦载笑了笑:“我知道,不然你也早该过上清明节了。既然当初把你放生,说明我没跟你计较这事儿。” 紫奴横了他一眼:“什么‘放生’,真难听。” 两人说了几句话,战场上仍然刀箭齐飞,双方战况激烈,但总的来说,唐军的伤亡还是比较小,主要是三眼铳占了大便宜,吐蕃军根本来不及冲到百步内,就被三眼铳收割了性命。 李钦载却仍不满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有点不妙……” 紫奴愕然道:“唐军占尽上风,哪里不妙了?”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禄东赞既然在此地安排吐蕃军堵我必经之路,怎会如此轻率地只派一万余人扼守?以禄东赞的算计,他不可能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 “你的意思是……” 李钦载突然放声喝道:“阿四,擂鼓,让宋金图抓紧穿插,击溃吐蕃中军!” 正说着,突然听到吐蕃军侧翼两声枪响,李钦载抬眼望去,却见那名拜神的吐蕃将领捂住胸口倒下。 李钦载大喜:“敌羞,吾去脱他衣!” “敌将已授首,咱们稳住阵脚,敌军马上要乱了!” 乱军阵中,原本攻守严谨的吐蕃军,果然在片刻之后开始混乱了,不仅阵型漏了破绽,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李钦载本来没指望斩首战术能奏效,但没想到麾下的神枪手竟如此争气。 “擂鼓!全军出击,火铳手向前推进!”李钦载大喝道。 明明胜望在握,可李钦载的表情却看不出太多高兴,反而不安地四下张望。 这场近在咫尺的胜利,对他来说,却是危机四伏。 敌将被斩,孙从东和宋金图大喜过望,正指挥唐军乘胜追击。 李钦载却突然道:“阿四,派几名部曲从四个方向散去,探出十里外。” 正文 第596章 绝境同生死 第596章 绝境同生死 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可李钦载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如同老魏遇到危险时耳根会发痒的毛病一样,李钦载的这种不安感觉也是毫无道理,可李钦载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一定有某种危机,安静地潜伏在不久后的某个地方,给他一记必杀的痛击。 所以李钦载才会在唐军大胜,追击败军之时,意外地派出部曲打探四个方向。 他没被胜利冲昏头脑,战场上一旦产生得意的情绪,意味着更大的失败在等着他,此时他和袍泽们仍在敌军的包围圈里,他还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传令收兵,不必追击败军,”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咱们换个方向,不往东了,改道朝南。” 鄯州南面百余里是河州和洮州,也是边城,说是两座城池,实则比县城都小,故而大唐在两州的驻军只有不到千人。 李钦载选择改道,是因为他察觉到禄东赞不可能如此轻率地留下漏洞,放他逃脱包围圈。 往东至兰州,是他的必经之地,仅靠一万余人是无法阻挡他的,也就是说,如果继续往东,前方必有更多的埋伏。 所以,改道往南是最理智的做法。 禄东赞多谋,但李钦载也不傻,老狐狸与小狐狸斗法,彼此算计对方的人心,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孙从东和宋金图的人马很快撤了回来,吐蕃军败退后往北逃窜,李钦载决定置之不理。 吐蕃军逃命,李钦载更要逃命,大家各逃各的,各有所逃。 宜将剩勇追穷寇这种事,不是现在该干的。 兵马重新集结,李钦载下令清点折损,此战仍是遭遇战,由于接战迅速,又对敌将实施了斩首,敌军溃败也快,这一战倒是折损不多,仅有二百余伤亡。 收拾善后,打扫战场,掩埋袍泽遗体后,李钦载下令马上朝南行军。 马蹄隆隆,南去北望。 只剩下三千余将士,每一次遭遇战,都是与袍泽的一场生离死别。 李钦载心头沉重,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害怕影响军心士气。 凛冽的寒风从脸颊呼啸而过,耳边只听到寒风的呼啸声,整个世界仿佛在风声中停滞,只有一支兵马,在广袤荒凉的平原上,孤独地狂奔。 前行数十里路程,李钦载马速未减,突然喝道:“五里后,全军再次改道,往东南行进。” 孙从东和宋金图领命,他们不明白李钦载为何脸色如此凝重,也不明白为何在行军途中临时改道。 但李钦载自从入吐谷浑以来,每算皆无遗策,他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孙从东和宋金图无条件选择服从。 五里后,全军改道东南,将士们根本没闲暇的时间休息用饭,都在是策马疾驰的途中,匆忙掏出干粮垫一下饥腹。 至于战马,更是疲累不堪,许多战马已跑得嘴冒白沫儿,喘息声加剧,李钦载越来越焦急,心中那股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应了后世那首歌,《没那么简单》。 是的,李钦载几乎能笃定,禄东赞没那么简单。 往东南方向又奔行了几里后,一名斥候匆匆迎面驰来,隔着老远李钦载都看到了他脸上的惶急之色。 “报!李县伯,前方有敌军踪迹,黑压压的大约两万兵马,在二十里外列阵。” 李钦载心头一沉,刚要下令再次改道,又一名斥候从后方奔来。 “报!李县伯,西北方向有敌军追来,大约一万兵马,皆是骑兵,敌军来势甚凶,离我军只有十余里。” 李钦载叹了口气,为了歼灭他这支兵马,禄东赞真的什么都不顾了,估摸吐谷浑境内所有的吐蕃军都被他抽调过来,以鄯州城为阳谋,给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虽气愤,但能理解。 李钦载这支兵马的存在,就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变数,将心比心,若换了他是禄东赞,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歼灭再说。 苏定方的正面战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这支神鬼莫测的游击军,一旦稍微露出破绽被李钦载抓住,便会改变战争的结果。 骑在马上,李钦载四顾荒原,苦涩地叹了口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四个方向应该都有吐蕃军了。” 孙从东抱拳,厉声道:“李县伯,末将愿领一支兵马死战,掩护李县伯突出重围!” 沉默寡言的宋金图也道:“末将所领骑兵,更适合掩护李县伯突围,死战而已。” 李钦载冷笑道:“你们真伟大,牺牲自己,成全他人,我成了衬托你们骁悍刚烈的绿叶是吧?你们都是英勇就义的英雄,我却成了抱头鼠窜的逃兵,呵!” 表情渐渐冷厉,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我李钦载虽然有点贪生怕死,但要我扔下袍泽兄弟独自逃跑,如此失德丧行的事,我还干不出来,逃回长安也没脸见天子,没脸见我爷爷和妻儿。” “别废话了,要死战,便死战!” 李钦载左右四顾,见数里外有一座地势颇高的山头,于是手指山头方向,道:“咱们不跑了,踞此山而守,若是命好,说不定能等来援兵,若是命不好,袍泽兄弟皆在,黄泉路上一同作伴,也不孤单!” 旁边的刘阿四眼眶一红,老魏也露出决然之色,竟豪迈大笑道:“五少郎,此番能否活命,老汉没把握,我只能保证,老汉头颅被敌军砍下之前,五少郎还是完完整整,没伤一根寒毛。” 孙从东拔刀指向山头,悲怆道:“占据那座山头,全军备战,……死战!” 将士们纷纷举起了拳头,异口同声喝道:“死战!死战!” 绝境中本该低迷崩溃的军心士气,此刻却出乎意料地分外高涨,仿佛一粒火星溅到火药桶里,瞬间炸开了。 那股迎面袭来的炽烈的热浪,李钦载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他的眼眶也禁不住发红,叹道:“都是大唐健儿,都是大好儿郎,我,实在对不起伱们的父母妻儿……” 当李钦载率领众将士占领了山头时,四面八方派出去的斥候也纷纷回归了。 孙从东见斥候们归来,气得抬脚便踹,一个一个踹了个遍,踹完指着斥候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别人或许逃不出去,但斥候们分明有机会逃出包围圈的,可他们却傻乎乎地跑回来了。 一名被踹得踉跄的斥候梗着脖子直视孙从东,这一次他不害怕将官了。 “袍泽兄弟同生死,何以独遗小人?” 正文 第597章 许家商队 第597章 许家商队 荒原上的山头不算高,山上没有任何植被作掩护。 李钦载的兵马占据山头后,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每个人站的位置都看得清清楚楚。 四面八方被围,李钦载只能选择占高地据守。 如同做梦似的,从战略主动,到完全陷入被动,转折点是鄯州。 值吗? 挺值的。 如果时光重来一次,李钦载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数万百姓的生死面前,李钦载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他出身权贵,但他的灵魂仍是草根,他做不到用百姓的生死当作筹码,来换取战争的胜利。 此时此地,仅剩的三千余兵马已完全陷入吐蕃军的包围。 李钦载占据高地,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仍需要尽最大的努力,让跟着自己的将士们活下来。 “知道怎么挖壕沟吗?”李钦载问孙从东和宋金图。 二人点头,古代战争其实也有土工作业,挖壕沟是为了拒止敌军的骑兵,放缓敌军冲锋的速度。 “咱们也挖壕沟,但不是为了拒止敌军,而是咱们自己人站在壕沟里,梯次壕沟,逐级防御,重要的是火铳手,没有火铳的用弓箭,总之,防御战不必冲锋,就坚守在阵地的壕沟里。” “一道壕沟失守了,咱们马上退到第二道壕沟,继续坚守,若有机会再将第一道壕沟夺回来。” 李钦载详细解释后,孙从东和宋金图懂了。 “懂了就开始挖,所有人都动起来,愣啥!”李钦载一挥手,二人将命令飞快传达下去。 三千多人同时进行土工作业,荒原上仅有的这座小山头一时间尘土飞扬,漫天遮蔽。 从山脚,到山腰,按照李钦载的构思,逐级建立壕沟防线,一道又一道。 每一道防线都是一线求生的机会,每个人都挖得很认真。 “苏定方大军离咱们还有多少路程?”李钦载突然问道。 孙从东叹了口气:“至少还有一日路程,等他们赶到,正好给咱们收尸,也算没有落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李钦载笑了:“我倒是不太讲究这个,死哪儿都一样。” 顺手搂过一旁的紫奴,李钦载眨眼:“我让人在山顶多挖个坑,咱们埋一起吧,我的兄弟多,到了黄泉路上我也能罩着你。” 紫奴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甜甜一笑,顺势倚在李钦载的肩头,道:“我听你的,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时,我先下去等你。” 说着紫奴突然使劲搂住他,笑得很野性:“我好开心呀,能与伱同生共死,你的夫人都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 孙从东和宋金图脸色一僵,识趣地扭过头去。 孙从东怆然一笑:“我做错了什么,临死前还要看别人恩爱,而我,死了也只是个孤魂野鬼……” 李钦载不自在地笑了笑:“域外蛮夷婆娘,举止有点奔放,不必在意哈。”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斥候匆忙来报:“李县伯,西北面吐蕃军两万兵马已至,离我们只有十里。” 李钦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无比决然:“诸位袍泽,准备死战吧。” ………… 距山头三十里外的一座帅帐内,禄东赞站在矮桌后,面沉如水地盯着面前的一张地图。 帐内站满了人,皆是麾下骁勇的将领。 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好的箭头从四面八方直指同一个地点。地图的包围圈外,另一道箭头离吐蕃军的包围圈尚有数百里。 禄东赞盯着地图,道:“苏定方大军马上要到了,斥候所报,离凉州尚有一日路程,若知我们入唐国境内,包围了李钦载,苏定方必令大军改道驰援。” 抬眼看着众将,禄东赞加重了语气,道:“老夫将吐谷浑境内所有兵力都抽调过来,为的就是歼灭李钦载。” “如今李钦载已被我们团团围住,不可能突围,此战绝不容有失,谁的防线若放跑了李钦载,将领斩首示众,族人皆诛!” 吐蕃众将轰然应是。 禄东赞又道:“李钦载所部兵马只有三四千余,此战当速战速决,记住,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苏定方大军定来救援,那时我们必败。” “一日之内,全歼李钦载,老夫赌上国运,布下这盘大局,李钦载若亡,吐蕃至少可立不败之地,纵然不敌苏定方大军,老夫亦有筹码与唐国分食吐谷浑!” ………… 漫天黄沙,一支商队在兰州城外顶着风沙艰难前行。 商队是右相许敬宗家的私属商队,由其孙许彦伯负责运营,从长安城出发,满载大唐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正在向西域行进。 说是许家商队,其实是三家合股,其中最大的一股是李治,其次是李钦载,许家出钱又出力,却只占了可怜的十分之一,但许家却甘之如饴。 对许家来说,商队挣不挣钱已不重要,贴钱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政治意义,以及名分。 这支商队比普通商队人数更多,骆驼和马匹竟比寻常商队规模大了一倍之多。 这就是个意外,临出发前,李钦载的夫人崔婕,还有一位不知名分不愿透露姓名的金乡县主,各自筹备了许多物质托许彦伯带给李钦载,两家的物质加起来简直能凑够一整支商队。 许彦伯乐意帮忙,但不乐意当免费的物流大队,于是只好在商队原有的规模之上,临时添加了骆驼马匹和商队护卫。 于是商队所载的物品里,两个女人给李钦载捎带的东西占了一半,另一半则是许彦伯张罗的货物。 捎带东西可以,不能不赚钱吧? 今日许家商队刚从兰州出发,看了看地图,离凉州还有数百里,走完这数百里,将两个女人捎带的物品交给李钦载后,许彦伯琢磨着是不是在凉州再进一次货,将路上的物流损失补回来。 出了兰州城,商队走了二十余里,许彦伯突然发现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多,百姓们携家带口,神情仓惶,他们有的带着行李,有的则只是简单的挎个包袱。 许彦伯感到奇怪,于是拦下几名百姓询问了一番。 问过之后,许彦伯懵了。 “吐蕃贼竟敢犯我鄯州?狗杂碎,谁给他的胆子!” 正文 第598章 义士无名 第598章 义士无名 习惯了唯我独尊的大国思维,大唐自从灭了突厥以后,数十年来臣民的国格人格已上升到有些狂妄的地步。 这些年大唐发起的战争,无一不是破敌城,灭敌国,战火向来只在异国燃烧,数十年没听说过还有敌国胆敢主动入寇大唐的国土。 所以当许彦伯听说吐蕃竟敢兵围鄯州后,首先的反应是愕然,不敢置信。 多大的胆子才敢干这事,禄东赞疯了么? 接着许彦伯又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天子使节李钦载领数千精兵,飞驰数百里救援鄯州,城外一场大战后,阵前斩杀敌首近万级,解了鄯州之围。 这些百姓皆是鄯州之围解了以后,从城里逃出来的,鄯州守军原本只有两千,城池被围后,根本抵挡不住三万吐蕃军的进攻,幸好李钦载解了鄯州之围,免了全城数万百姓一场灭顶之灾。 许彦伯顿时舒坦了,仰天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敬重的景初兄,天子器重的股肱之臣,果然不负所望。 这才是我大唐儿郎的风采,当浮一白! 许彦伯高兴极了,愈发崇拜李钦载的同时,风流亦不甘落他人之后,于是下令商队将携带的干粮拿出来,赈济那些仓惶逃出城没有食物果腹的百姓。 怀着愉悦的心情继续西行,又走了一段路,仍然遇到许多从鄯州城逃出来的百姓。 许彦伯看着成群结队的百姓,满怀感慨地道:“这都是景初兄的功德啊,活命万人之恩,菩萨都摇头怕怕,下辈子投个啥胎才对得起他今生攒下的功德,我都替阎王发愁……” 突然,一对抱着孩子的中年夫妇拦在许彦伯的坐骑前,许彦伯下意识拨转马头让开,但这对中年夫妇却仍站在马前一动不动。 、 许彦伯皱眉:“何故拦我的马?” 中年夫妇长相普通,穿着也普通,怀里的孩子大约六七岁,在父亲的怀里眨巴着眼睛,天真地看着许彦伯。 中年汉子将孩子递给婆娘,然后朝许彦伯躬身一礼,道:“敢问贵人可有官职?小人见商队里的护卫皆是精悍之辈,曾经或是军伍汉子,故小人冒死相拦,还请贵人略伸援手。” 许彦伯扬了扬眉:“无亲无故的,居然向我求援,有点意思。你说说,要我帮你什么?” “小人不需帮忙,要帮忙的是天子使节李钦载。” 许彦伯一愣,立即飞身下马,走到中年汉子面前,严肃地道:“李钦载?咋回事?” “李县伯解鄯州之围,活命数万百姓,但他和麾下的将士却被吐蕃军围了,情势已危在旦夕,小人见您衣着华贵,商队里有军伍汉子,故而斗胆,请贵人发兵救援李县伯。” 许彦伯吃了一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景初兄被吐蕃军围了?啥时候的事?” “解鄯州之围后,李县伯率部离开,小人沿途遇到别的城池逃出来的百姓,打听之后才知,吐蕃军在边境调集兵马,将鄯州附近围了个结实,兵马至少四五万之众,而李县伯只有数千,情势危矣!” 许彦伯身躯一震,盯着这位中年汉子,道:“你是何人?与李县伯相识否?” 中年汉子垂头道:“小人在鄯州城曾受李县伯之恩,本欲与李县伯同死,但妻儿在侧,不忍弃之。怀恩而不能报恩,实在惭愧,只好将消息告之贵人,贵人若有余力,还请慷慨相救。” 许彦伯眼皮直跳,不死心地让商队护卫又请了几名百姓过来,打听过后,与中年汉子说法一致。 许彦伯重重一跺脚:“咋不早说!快,商队派快马回转,告诉苏定方大军,将此间事详细禀之,请苏定方大将军率兵驰援!” 中年汉子闻言顿时释然。 许彦伯沉思片刻,道:“商队护卫全部集结,寻找景初兄具体身陷之处,提前为苏定方大将军探明路程。” “兵贵神速,景初兄命悬一线,不可耽误,快!” 一群商队护卫骑在马上抱拳领命,然后拨转马头,分别朝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中年汉子再行一礼,道:“小人愿尽绵薄,可联系路上逃难的百姓,沿途搜集干的牛马粪便,点起烽火,为大军引路。” “路上的百姓皆受李县伯活命之恩,若能为李县伯做点什么,必心甘情愿。” 许彦伯赞道:“好,如此至少可省数个时辰,此时此地,每一刻都万分珍贵,有心了!” 中年汉子眼眶一红,双膝跪在许彦伯面前,哽咽道:“多谢贵人援手,但愿李县伯平安无恙。” 许彦伯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叹道:“足下真义士也,我代景初兄多谢伱了。” “小人未尽寸力,未能为李县伯分忧解危,当不起‘义士’二字。”中年汉子惭愧地道。 “不,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做得很完美了。” 两人商议过后,互相道别。 中年汉子将妻儿交托给信任的乡邻,然后转身走向来时路。 被生活压得佝偻落魄的身影在人群中闪没,终泯然于众生。 许彦伯突然发现,他连这位汉子的名字都来不及问起。 这位没有名字的英雄,此生唯一的闪光或许便是今日此时,以后的人生里,他仍将平凡庸碌。 ………… 不知名的山头上,处处皆是阵亡的尸首。 有敌军的,也有自己袍泽的。 李钦载所部已在此成功抵挡了吐蕃军不下十次的进攻,依靠三眼铳的超长射程和密集射击,才勉强守住了阵地。 但此时的情况却越来越不乐观,吐蕃军悍然舍生的冲锋,让李钦载的数千兵马感到压力沉重,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唐军将士们已阵亡千余。 幸好提前挖下的壕沟,为唐军抵挡了无数箭矢和刀戟,这才避免了唐军更大的伤亡。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李钦载将“守”这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相比之下,吐蕃军在阵地上扔下了近万具尸首,最终的战果却只是占领了山脚下的唐军阵地。 唐军退守山腰。 距离两军厮杀争夺的山头五里外,吐蕃军的帅帐内,禄东赞对唐军的顽强抵抗感到深深震惊。 他没想到,区区数千人的唐军,抵抗竟如此激烈且坚韧。 费劲心思布局,调集几乎所有的吐蕃军兵力,当大军终于将李钦载团团围住时,禄东赞没想到歼灭这几千人的战事竟如此难啃。 吐蕃军在阵前牺牲了近万人,才堪堪将山脚攻破,若继续围攻下去,将会付出多么惨烈的伤亡? 作为一军主帅,禄东赞审时度势的能力当然是不凡的。 理智告诉他,必须撤军了。 当前更重要的是吐谷浑这片土地,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完全吞下吐谷浑已不可能,禄东赞更没把握与即将到来的苏定方大军交战。 唯一能做的是与唐国谈判,与唐国分而食之。 但是,谈判必须要有筹码。 禄东赞没有筹码,听说苏定方麾下有一万兵马手执那种奇怪的新式兵器,吐蕃在这等强大的武力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一旦苏定方大军到来,吐蕃只能拱手让出吐谷浑所有的土地,那么这几个月吐蕃军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打下来的国土,有何意义? 所以,禄东赞决定改变战术目的。 他唯一的筹码是李钦载。 如果此战能够活捉李钦载,筹码不就来了? 大唐天子甚为宠信的重臣,出使吐谷浑立下不世之功,如此重要的人物若掌握在他禄东赞手里,唐国肯谈判吗?肯把吐谷浑的土地分一半给吐蕃吗? 不一定能谈成,但它至少是一份让吐蕃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分量很重。 帅帐内,禄东赞突然长身而起,沉声道:“下令勇士们停止进攻,传话李钦载,老夫欲赴阵前见他一面。” 唐军山腰阵地。 一阵阵凄厉而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 艰难地守住了这座山头,但将士们付出了太大的伤亡,不到半天时间,三千余将士已阵亡了三分之一,余者也大多有伤。 李钦载胳膊上缠着布条,布条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刚才吐蕃的一轮进攻里,敌军一支冷箭朝他射来,幸好老魏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那支射向胸膛的冷箭才偏了角度,射中了他的胳膊。 紫奴蹲在地上,不断为伤兵包扎伤口,那些救不了的重伤者,紫奴只能含泪放弃,转身去救另一个。 这场惨烈的战事里,有人牺牲,有人成长。 “受伤的,没受伤的,都赶紧掏出干粮用饭,快!敌军又快进攻了!”李钦载在阵地上穿梭,大声喊道。 所有人默默地掏出干粮,表情麻木地啃食。 阵地的壕沟里,坐在地上的将士们吃着干粮,偶尔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哭声方兴即止,悲怆的将士用食物堵住了哭泣的嘴。 壕沟里到处可见躺满的伤兵,他们有的在垂死边缘无力地呻吟,还有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 脚下的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像一朵朵绽放在忘川河边的彼岸花,无声地诉说着生死之外的生命的意义。 李钦载走在壕沟内,忍着悲痛无力地看着伤兵们的呻吟。 一名伤兵在他的脚下,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腹部涌出来。 李钦载蹲下身,用力帮他捂住伤口,可鲜血仍然从他的指缝里汩汩流出。 “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李钦载红着眼眶道。 伤兵已自知没救了,惨然朝他一笑,虚弱地道:“李县伯,咱们……还有援军吗?” “有的,有援军,援军马上就到了,相信我。” 伤兵龇牙笑了:“你是大人物,……不,不可骗我们小兵卒,哪里来的援军?” 李钦载含泪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就能亲眼看到援军了,苏定方大将军派人送了信,他的大军马上就到。” 伤兵艰难地摇头:“不重要了,李县伯……求您一件事。” “你说。” “带我的……尸首,回家乡,我……不想埋在这里,入不了祖坟,只能是……孤魂野鬼呐!” “你们……都要活着,活着,带我回家。” 正文 第599章 劝降,死战 第599章 劝降,死战 朴素的乡土情结,可以死,但希望埋在家乡。 李钦载无法不答应,这是将士们最后的请求,三千余将士,有活着的,也有死去的,无论生死,都应回家乡。 “我答应你。”李钦载看着濒死的伤兵,认真地许下承诺。 伤兵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身体一阵抽搐后,胸膛再无起伏。 李钦载默默取出一块白布,盖在他的脸上。 转身看到众将士沉默地注视着他,李钦载大声道:“我不保证你们能活下去,但如果战死,我会将你们每一个人都带回家乡!” “我若战死,也会送信给苏定方大将军,请他带我们回家。” 一名府兵哈哈笑了几声,道:“有李县伯这句话,死亦无憾!” “既有归宿,死战何妨!” “死战,不降!” “不降!” 李钦载含泪朝众人长长一揖,久久不肯起身。 接下来的时间,将士们治疗伤兵,收拾袍泽遗体,加固壕沟工事,趁着空档进食干粮饮水。 战场上出现暂时的宁静祥和,然而终究被马蹄声打破。 一名吐蕃将领高举王旗,出现在工事前两百步外。 将士们正要拿起三眼铳瞄准,李钦载却扬了扬手。 单骑而至,必是来使。 吐蕃将领举着旗,大声道:“奉大相之命,请唐国使节李钦载出阵一叙。” 刘阿四紧张地拽住了李钦载的胳膊,道:“五少郎,恐有诈……” 李钦载摇头,笑道:“这等光景了,我相信禄东赞不会干下三滥的事。” 说归说,李钦载应邀的同时,也不会真的完全相信禄东赞。 于是李钦载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两军阵前两百步左右。 这个位置,恰好是三眼铳的射程范围内,一旦有变,身后的将士们会用火铳保护他的周全。 一炷香时辰后,禄东赞一袭白袍,身披大氅,独自走出阵前。 两军对峙的阵前,已被吐蕃军士置下一张矮桌,两个蒲团,以及一壶烫好的冒着热气的青稞酒。 李钦载也哈哈一笑,独自走了出来。 相比禄东赞华贵雍容的穿着,李钦载显得狼狈多了,身披的铠甲上处处擦痕,面孔被硝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胳膊上还缠着布条。 两人走到阵中空地上,他们的身后,是各为仇敌的两军。 禄东赞仍如当初见他一般,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微笑,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君子风范。 李钦载抬眼朝他一扫,也不招呼,径自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单手执壶,给自己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 “好久没喝到热乎酒了,痛快!”李钦载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盏。 禄东赞含笑注视着他,对李钦载如此无礼的举动完全不介意。 李钦载连饮三盏,这才呼出一口气,朝禄东赞笑了笑:“吐蕃大营一别,大相久违了。” 禄东赞也笑道:“老夫招待不周,李县伯见谅。” “哪里哪里,大相招待特别周到,盛情款款,永世难忘。”李钦载眨眼:“我以大唐天子使节的名义,邀请大相来日赴我大唐长安做客几日,不知大相意下如何?” 禄东赞笑道:“有暇定当叨扰。” 两人见面彼此都很客气,聊天的氛围可谓如沐春风,而他们的身后,却是剑拔弩张的两支军队。 李钦载又饮了一盏酒,道:“大相邀我前来,有事还是直说吧,大家都挺忙的。” 禄东赞沉吟,似乎在组织措辞。 李钦载却又道:“千万不要说什么劝降,许下高官厚禄之类的话,太狗血了,挺好的聊天气氛,大相莫煞风景。” 禄东赞目光闪烁,道:“身陷绝境,纵死不降?老夫以为李县伯出身权贵,应是识时务之人,懂得临机变通,不像那些愚夫只知所谓的忠孝……” 李钦载笑道:“我出身权贵,家祖英国公李勣,大唐三朝功勋名将,李家世受天子恩宠,我若降了吐蕃,哈哈……说不下去了,笑都笑死了!” 禄东赞眼神闪过厉色,随即也笑道:“好像确实可笑,是老夫鲁莽了。” 叹了口气,禄东赞道:“自从李县伯离开我大营之后,伱给老夫添了很大的麻烦啊……” 李钦载点头:“看得出,大相连吐谷浑战略都弃之不顾,调集所有兵马只为歼灭我,说真的,我很荣幸。” 禄东赞微笑道:“古稀之年,能与唐国英雄少年交手,亦是老夫之幸。” 说着禄东赞斟满两盏酒,举杯道:“战场决生死,樽前论交情,老夫敬少年英雄一杯。” 李钦载也不客气,端盏一饮而尽。 禄东赞饮尽之后,搁下酒盏叹道:“唐国后继有英雄如足下者,吐蕃危矣,三四十年内,吐蕃再无东进之望。” 说着禄东赞加重了语气:“李县伯,果真不愿降么?你若肯归降,老夫不会留你,事后还会将你送回大唐。” 李钦载淡淡地道:“大相,我要脸的。” 禄东赞深深地凝视他,目光里带着失望。 长长一叹,禄东赞又端杯道:“如此,你我便最后再饮一盏,从此各安天命。” 李钦载端杯饮尽,搁下酒盏,又拿过案桌上的银壶摇了摇,发现银壶里的酒还剩大半,便不客气地拿走。 “大相,告辞了,多谢你的酒。” 李钦载说完哈哈一笑,大步走回自己的阵地。 禄东赞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渐渐阴沉。 招降无望,但,禄东赞仍需要筹码。 ………… 回到阵地,李钦载一边对着壶嘴大饮几口酒,一边喝道:“将士备战!吐蕃马上要进攻了!” 说完将酒壶扔给一旁的孙从东,孙从东接过,也大饮了几口,笑道:“临死前还能痛快喝几口,虽死无憾!” 然后孙从东转身拔刀,厉声道:“所有火铳手,进入壕沟,准备死战!” 紫奴依偎到李钦载身边,她的身躯微微颤抖。 当李钦载从阵前回来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死亡已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不怕死,她只是有些遗憾。 相逢于乱世,死别于乱世,那场垂柳下的春风,那个骑马微笑的少年,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正文 第600章 终战,死别 第600章 终战,死别 短暂的沉寂后,吐蕃军的进攻再次开始。 这次吐蕃军动用了抛石机。 之前的吐蕃军进攻虽猛,但壕沟内的唐军将士有了掩体,伤亡数字比吐蕃军小得多,这种新的战法令吐蕃军感到无所适从。 古代人并不愚蠢,他们有应对战争的各种智慧。 于是禄东赞下令动用抛石机,硕大的石块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唐军阵地上。 密集的石块虽不如炮弹那样爆炸,但重量和重力惯性,硕大的石块落在阵地上,仍给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不仅如此,禄东赞还下令在阵前唐军的射程范围内点起了狼烟,白色的烟雾在两军阵前弥漫,唐军的三眼铳顿时失去了准头,只能朝烟雾盲射。 禄东赞终究是有几分本事的,李钦载只能下令再次后撤,从山腰撤向山顶。 将士们的伤亡越来越大,当初的三千余将士,如今只剩下一千余。 按此刻的情势来看,这一千余将士用不了多久也将伤亡殆尽。 “五少郎,敌军冲上山腰了!”刘阿四焦急地大喊。 “整队,填装弹药,把他们打退!”李钦载恶狠狠地咬牙:“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扭头望向孙从东,李钦载大声道:“还有神枪手吗?瞄准他们的将领打,敌军冲至最后二十步,咱们扔下三眼铳,冲出去白刃战!” 孙从东应是,亲自抄起一杆三眼铳,瞄准吐蕃军一名扬刀呵斥的将领,砰的一声枪响,将领倒地,吐蕃军的攻势顿时微微一滞。 “继续,瞄准将领打,准头不够,火力来凑,集中火力朝将领方向轰过去!”李钦载喝道。 千余将士只剩下三百多火铳手,其余的皆在用弓箭和石块顽强抵抗。 在李钦载的命令下,吐蕃军的将领倒霉了,所有火铳手的火力全部朝将领方向倾泻而去,指挥冲锋的吐蕃将领一个个被点名,吐蕃军同一时间失去了许多将领,一时间群龙无首,彷徨四顾。 吐蕃军后阵,观察战场情势的禄东赞立马下令擂鼓,并向山腰增兵。 随着隆隆的鼓声,吐蕃军潮水般朝山腰涌来。 李钦载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己方伤亡惨重的袍泽,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真的……尽力了! 穿越至今,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般死法。 原以为,自己会死得更伟大一点,那些改变世界的念头,在战争面前却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穿越者,也是一介凡人啊,有喜怒贪嗔痴,也有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的命运。 缓缓拔出腰侧的横刀,李钦载盯着山腰往上冲的吐蕃军。 尽管毫无还手之力,可他仍要战,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是他最好的归宿。 一旁的紫奴突然抱住了他,李钦载垂头望去,紫奴已泪流满面。 “李钦载,来世你若见到一位会跳飞天舞的女子,那便是我,不要忘了我!” 紫奴将他和她的手掌合在一起,朝着他们手掌合缝处的掌肉狠狠咬下去。 李钦载吃痛,紫奴却死死不松口,许久,紫奴才将手掌分开,两人的掌骨处留下了深深的齿痕,齿痕上还渗着血。 紫奴泪眼婆娑,朝他凄然一笑:“这是你我的印记,咱们死后,愿敌军尚存一丝良知,见此印记,当知相爱不可死别,将你我合葬一处。” “生不能同床共衾,死亦当同茔而眠……”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将伱牵累进来。” 紫奴抱住他,笑中带泪:“我自愿的,还欠你一条命呢,今日正好还你。” 吐蕃军已越过了山腰的防线,步步朝他们逼近。 李钦载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的横刀,双目通红大喝道:“准备,死战!” 三眼铳仍不停地将吐蕃军击杀,然而潮水般的敌军仍一股又一股地涌来。 刘阿四和老魏扶着李钦载,跳出了壕沟。 老魏猫着腰,一刀磕飞了一支冷箭,哂然笑道:“五少郎莫急,让咱们袍泽兄弟先上路,您在后面慢慢赶来。” 说着老魏和刘阿四冲出了壕沟,如同下山的猛虎,朝吐蕃军狠狠扑去,眨眼间消逝在人群中。 后面的李家部曲们也纷纷冲了出去,偌大的山顶只剩李钦载和紫奴两人,他们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李钦载朝紫奴淡淡一笑,道:“该道别了,若有来世……” 紫奴握住一柄匕首,却甜甜笑道:“若有来世,你我当相逢在春风里,你骑马停在一株垂柳下,朝我微笑,我便知那定是你。” 李钦载点点头,突然放开了紫奴的手,手中横刀一紧,朝山腰的吐蕃军冲去。 紫奴凄怆地看着李钦载义无反顾的背影,右手一翻,匕首的刀尖已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正要狠狠扎下去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枪响。 紫奴这几日在唐军中待久了,立马听出来这是三眼铳的枪响。 听到声音后,紫奴不由愣了。 唐军皆在此,吐蕃军后阵为何会有枪响?难道…… 紫奴绝望的美眸突然露出了希望的曙光,匕首也不再对准自己,接着飞身而起,朝李钦载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莫伤我男人!” 如同发怒的小雌虎,紫奴爆发出身体所有的潜力,奋不顾身地扑向李钦载的身后。 吐蕃后阵的枪响,所有人都听到了。 吐蕃军愣神的同时,心中不由浮上几许惶恐,而正在最后血战的李钦载和部曲们,短暂的失神后,不由大喜。 “援军至矣!”刘阿四嘶声吼道,眼泪伴随着脸上的尘土顺腮而下。 仅剩的数百名唐军将士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声。 李钦载最初的喜悦过后,立马冷静下来,大声道:“集结,收缩,结防御阵!” 所有将士立马朝李钦载靠拢,在山顶下方迅速结成一个防御阵型,将铠甲和盾牌朝外,一支支三眼铳从盾牌的间隙伸出来,不停朝外放枪。 荒原山头之外,一支万人骑兵全部手执三眼铳,出现在吐蕃后阵。 苏定方骑在马上气喘吁吁,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山头,喘着粗气道:“老夫丢盔弃甲跑来,总算赶上了!” “哪个狗杂碎敢欺负我侄孙,纳命来!” 正文 第601章 援军至,败逃 第601章 援军至,败逃 苏定方来得很狼狈,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路放马狂奔,靠着沿途逃难百姓的烽火指引,这才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赶到。 麾下只领了一万兵马,但却是每人双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数百里路没有任何休息,从接到许彦伯报信的那一刻起,苏定方大军便风驰电掣般赶到这座无名山头外。 一万骑兵手执全新的三眼铳,战马刚停下便列好了阵,全军下马,三段式步行推进。 吐蕃后军全乱了,没想到在这个即将全歼李钦载所部的关键时刻,苏定方大军竟来得如此迅速。 以禄东赞的估计,苏定方所部至少应该在六个时辰以后才能到达,在这六个时辰里,禄东赞完全有把握让李钦载全军覆没。 然而,苏定方终究来了,来得比较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万手执三眼铳的唐军步步推进,吐蕃后军仓惶后退,每一轮齐射,便有上千吐蕃军倒下,这样的画面如同村庄收割麦子,禄东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勇士们像麦浪一般一片片被收割。 苏定方骑在马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眼眺望,恶狠狠地道:“后军调拨五千兵马,绕到吐蕃军前阵,断了他们的退路。我那乖侄孙不知被这群狗杂碎欺负成啥样了,一个都不要放过,全杀了!” “还有那个吐蕃大相,呸!最好给老夫活捉,捉住后绑在柱子上,让我那乖侄孙一片片剐着玩。” 随着苏定方的军令一道道下达,一万唐军将士立马变阵。 五千将士仍保持阵型,朝吐蕃后军推进,另五千将士拨转马头,绕过两军交战的战场,分左右两侧朝吐蕃军前阵冲去。 吐蕃军帅帐外,禄东赞脸色变了,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惊险的境况,原本主动权在手,对李钦载任杀任剐,眨眼间情势陡然反转,自己竟被唐军围了。 吐蕃军这几日追着李钦载所部到处跑,禄东赞为了布局全歼李钦载,吐蕃军数万主力几乎是日夜兼程赶路。 就为了对李钦载形成全面包围,今日又与李钦载所部在这座不知名的山头下进行了一场艰苦的血战。 可以说,此刻的吐蕃军,无论军心士气还是体力精神,都已是强弩之末。 而唐军虽是远道飞驰而来,但自从出长安至今,尚未经一战,今日算是首战,正是士气如虹之时,再加上天下无敌的三眼铳,更是如虎添翼,无人能挡。 一两千杆三眼铳或许对整个战事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一万杆三眼铳就不一样了,这是量变引起质变。 一万杆三眼铳摆开阵势,天下无任何军队可破,没人能冲到阵前一百步内。 “向西撤退!快!”禄东赞果断下令。 苏定方大军刚出现,禄东赞便意识到,今日已是必败之局,毫无悬念。 虽然此刻麾下还有三万余将士,但在一万杆三眼铳面前,三万吐蕃军啥也不是。 兵败如山倒,禄东赞很清楚,一支军队如果军心士气尽丧,将会是什么后果。 一个人的崩溃,完全能影响整支军队,从而导致全面崩溃。 此时除了撤退,没有任何办法挽回局势。 至于被围攻的李钦载,禄东赞也顾不上了,以李钦载麾下顽强抵抗的气势,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绞杀他,反而耽误了自己撤退的时间。 吐蕃后军仍有数千兵马悍不畏死地朝唐军发起自杀式冲锋,然而在一阵阵烟雾和巨响声中,数千兵马如同扔进湖泊的小石子,泛起微微的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对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影响。 顾不上舍生忘死冲锋的吐蕃后军,禄东赞在亲卫的搀扶下骑上马,头也不回地朝西面逃窜而去。 后军阵前,布置好一切的苏定方眯眼盯着远处那座冒着硝烟的山头,沉声道:“那里易守难攻,景初定在那处率部坚守,亲卫何在?” 几名亲卫跃马而出,抱拳行礼。 苏定方道:“去,五百亲卫齐出,冲阵杀敌,与李景初会合,将他保护好。” 亲卫们轰然诺应,五百名亲卫一齐朝山头冲去。 此时的吐蕃军已全军崩溃,围住李钦载的吐蕃军也放弃了进攻,掉头便朝西面逃去。 李钦载和仅剩的数百名将士聚拢在一起,仍保持防御阵型,丝毫不敢松懈。 看着吐蕃军如潮水般退去,李钦载咬了咬牙:“这次怕是无法活捉禄东赞了,可惜!” 紫奴死死地搂着他的腰,仿佛在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似的。 李钦载疲惫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可以松手了,咱们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不必生离死别了……” “不!”紫奴将头埋在他的后背,带着哭腔道。 “松手吧,你快勒得我喘不上气了。” “不!” “现在是大团圆结局时刻,你不要人为地制造狗血悲剧……” “不!” 紫奴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铠甲,后背每一片甲叶都沾满了她的泪水。 “李钦载,你不会死了吧?” “援军来了,我不会死了。” 紫奴仍搂着他的腰,突然哇地大哭起来。 刚才只差那么一瞬,便是生死相隔,紫奴此刻回想起来,仍忍不住感到一阵后怕。 搂着他的腰哭了许久,紫奴抽噎着道:“李钦载,伱活着,真好。” ………… 兵败如山倒,顷刻间,吐蕃军如同退潮般跑得干干净净。 直到此刻,李钦载身边结阵的将士们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放下刀剑,然后互相搂抱,声嘶力竭地大喊,发泄刚才久抑的情绪,最后纷纷蹲在地上以手捂面,泣不成声。 五千余将士,最后只活了数百人。 战死的袍泽们,永远长眠于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李钦载也想哭,这辈子几次直面死亡,唯独这一次,他几乎已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最后的冲锋时,他甚至能闻到敌人刀剑上的血腥气。 数千唐军围了上来,看着李钦载和将士们蹲在地上发泄情绪,每个人都充满理解地看着他们。 上过战场的人都很清楚这种大战之后需要发泄的情绪,不将这股心气彻底释放出来,人会得病的。 苏定方骑马奔来,将士们纷纷让开一条道。 看着蹲在地上的李钦载,苏定方下马走上前,将李钦载拽了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番,点头道:“不错,没缺胳膊少腿,这一战干得漂亮,不愧是李家的种!” 正文 第602章 开疆拓土 第602章 开疆拓土 李钦载此刻唯一庆幸的是,苏定方大军没像前世狗血悲剧电影里那样,赶到只能为他们收尸。 终归还是在最后拼命的关头及时赶到了,黑白无常的铁链擦着他们的头皮而过,苏定方将他们狠狠拽回了阳间。 李钦载无力地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抬眼望去,苏定方正一脸疼惜地站在他面前。 李钦载急忙起身行礼:“小子拜见苏爷爷……” 苏定方拍了怕他的肩,笑道:“是条汉子,不比你爷爷差,身陷绝境,誓死不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与敌同归于尽,不愧是将门虎子,不愧是我大唐好儿郎!” 李钦载苦笑道:“将士们都是好儿郎,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可惜了战死的袍泽们,是我对不起他们……” 苏定方叹道:“慈不掌兵,踏上战场前,就该知自己的下场,你我皆难免,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李钦载行礼道:“烦劳苏爷爷,小子答应过,让战死的将士们马革裹尸而还,安葬于家乡……” 苏定方点头:“老夫答应你,这就调派一千骑队,将战死的将士们送回关中安葬。” “多谢苏爷爷。” 李钦载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朝苏定方行礼。 紫奴一直躲在李钦载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定方。 苏定方也发现了她,老眼一眯,道:“紫瞳胡女?稀奇了。” 李钦载急忙道:“是小子的……朋友,若不是她,小子早死在吐蕃大营中了。” 苏定方哼了哼,道:“伱倒是不耽误,既当了英雄,又当了风流种子……” “风流固然,但我绝没有当种子。” 苏定方懒得多说,挥手令道:“传令全军扎营,让后面的两万兵马赶紧来此集结,明日追击吐蕃穷寇。” 说着苏定方打量着李钦载,道:“老夫得知你被围困此地,率军飞驰而来,战马都累死不少,所幸苍天不负,在你断气前赶上了,若差半步,回头不好对你爷爷交代……”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一下,老货的措辞可真是……率真得很。一把年纪,人情世故全活狗肚子里了。 苏定方又笑了:“老夫以前对佛家的所谓因果向来嗤之以鼻,军伍汉子没人信报应,但这一次老夫可真就不得不信了。” “今日你能活命,除了老夫拼命赶路,也要多亏你曾经种下的善因,若非你解鄯州之围,活人无数,你今日的下场不好说。” 李钦载奇道:“小子种了什么善因?” 苏定方叹道:“你救了鄯州城数万百姓,这些百姓出城往东逃去,路上遇到了许家的商队,许彦伯那小子才知你被禄东赞围了。” “老夫率军赶来,沿途逃难的百姓纷纷为我等大军点燃烽火,一路指引,老夫这才没走半步冤枉路,堪堪及时赶到救了你的狗命。” “说来果真如佛家所言,种善因,得善果,你待百姓如子,百姓视你为父,父救子,子救父,好一出人间佳话。” 李钦载感动地望向空寂的远方,长叹口气,然后面朝东方长揖一礼。 “好后生,你的事已做完,接下来看老夫的。”苏定方捋须笑道:“明日老夫便直入吐谷浑,称量一下禄东赞的斤两,当年他代松赞干布赴长安求亲时人五人六的,老夫那时便看他不顺眼了。” 李钦载激动地道:“苏爷爷,干死他!” “天子任你为使节,你将吐谷浑搅得天翻地覆,如今的局面都是你打下来的,老夫明日追击吐蕃军,你可有话嘱咐老夫?” 李钦载想了想,道:“苏爷爷率军入吐谷浑,小子猜测,您和王师应该不会遇到太强烈的抵抗了。” “哦?此话怎讲?” “原本小子在吐谷浑境内与禄东赞游击,不多不少灭了他一万余,逼得禄东赞不得不增兵,后来为解鄯州之围,小子率军回援,接连几战,小子虽被闹得灰头土脸,但吐蕃军在这几战里也折损了数万……” “禄东赞为了将我部全歼,调集吐谷浑内的吐蕃军主力对我围剿,吐蕃的主力兵马,苏爷爷刚才也都看见了。” “此战过后,且先不说吐蕃军的军心士气多久才能恢复,后勤粮草是否充足,就算恢复了,也无法与我大唐王师一战,尤其领军的还是名震天下的苏爷爷……” 这记响亮的马屁拍得苏定方两眼放光,不由矜持地捋须微笑。 李钦载接着道:“如此情势下,小子判断,禄东赞可能不得不放弃与大唐争夺吐谷浑了,因为他已争不起,若仍不知死活胆敢与我大唐王师一战,所有吐蕃军都有可能死在吐谷浑。” “前后加起来十一万军队,若全军覆没,禄东赞回吐蕃可没法交代,那些赞普地主权贵什么的,早就对他心生不满,若战败退回吐蕃,等待禄东赞的必将是群狼饲虎的局面,他会被咬得稀碎。” “所以,小子以为,禄东赞但凡稍有理智,就会选择果断止损,率领剩余的军队退回吐蕃,至少凭他对军队的掌控力,国内的赞普地主们或许还不敢造他的反,若军队都在吐谷浑打光了,呵,他的下场可就不妙了。” 李钦载朝苏定方龇牙一笑,道:“禄东赞不傻,他很聪明,他知道怎样的选择对他最有利,吐谷浑就算打下来也是国家的,但命是他自己的。” 苏定方点头赞许道:“不错,分析很有道理,再过几年,你小子可能比你爷爷强,将来也是大唐一员帅才……” 李钦载谦逊地道:“帅就够了。” 苏定方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老夫领这三万大军从长安出发,似乎是白跑一趟?事儿都让你干完了,老夫千里迢迢跑来作甚?” 李钦载讨好地笑道:“苏爷爷您当然以孔雀开屏之姿,傲娇地接管吐谷浑所有土地……” “从今以后,吐谷浑所有国土将纳入大唐版图,西域和大唐关中之间的疆土拓宽,吐蕃不得不退回高原,从此不敢东进,苏爷爷威名赫赫,不仅东方不败,西方照样也不败。” 正文 第603章 功莫大焉 第603章 功莫大焉 事实上,大唐将吐谷浑纳入版图,真跟苏定方没啥关系。 诚如李钦载所说,苏定方率军过来的最大作用就是接管吐谷浑所有土地,顺便痛打落水狗,将吐蕃赶回高原去。 从头到尾,吐谷浑都是靠李钦载和麾下的数千将士拿下的,从出使到兵戎相见,从谈判到转战西北,都是李钦载独自率着几千将士苦苦支撑,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苏定方是名将,当然也是要脸的,不可能跟后生晚辈抢功劳。 吐蕃军逃窜得干干净净,唐军没有乘胜追击。 一来唐军只有一万兵马,后面的两万还没赶到,二来苏定方用兵甚为稳重,一万兵马追击吐蕃几万大军太过冒险,若吐蕃军横下心困兽之斗,临死反扑,唐军会损失严重,说不定会影响西北战局结果。 反正吐谷浑大局已定,对吐蕃军杀多杀少,都无法影响胜局,所以苏定方决定撤回追击的唐军,打扫战场,就地扎营。 救治伤兵,收殓袍泽遗体,归拢敌我遗落战场的兵器和辎重等等。 将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李钦载和苏定方则在帅帐外点起了篝火。 苏定方从怀里摸出一块肉干递给他,怜惜地道:“吃吧,多好个娃儿,可惜不是我苏家的种,说真的,将来你爷爷若是不要你了,来给我当孙子吧,老夫保证对你好……”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就遇到个不说人话的老匹夫,有胆伱当着我爷爷的面说呀。 “苏爷爷,不出意外的话,此战过后小子回长安,我爷爷只会更稀罕我,除非我把自家祖坟挖了,否则我爷爷应该不会不要我的……” 苏定方嗤了一声,道:“以你的混蛋性子,挖自家祖坟的事儿不一定干不出来……” 李钦载叹气,跟老匹夫聊天感觉比跟吐蕃人打仗还累。 苏定方随即又叹了口气,道:“这次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你居功甚伟,可以说是你一人之力拿下的吐谷浑,回长安后,天子对你的封赏只怕不小,这个功劳可比你当年灭倭国大多了。” 李钦载点头,这话没错,他自己也觉得功劳确实比灭倭国大。 对大唐来说,倭国的重要性没法跟吐谷浑相比。 大唐的战略是先东后西。所谓的“东”,跟倭国关系不大,主要是高句丽百济和新罗,平定了东边后,再着手西边的吐谷浑,吐蕃和西域诸国。 吐蕃入侵吐谷浑是个突发的意外,大唐不得不放弃先东后西的战略,李治派李钦载出使的目的也是为了拿下吐谷浑。 如今李钦载不折不扣完成了,而且给吐蕃造成了非常大的折损,从今以后,吐蕃不仅要退回高原,而且往后至少一二十年内无力东顾。 吐谷浑对大唐的战略地位自不待言,它几乎可以算是大唐延续国祚的一条龙脉,拿下它的功劳,可比那形同鸡肋的倭国大多了。 连李钦载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居然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当然,全靠禄东赞的衬托。 若不是禄东赞怒而兴师,放弃了原来的战略目的,非要调集所有兵力将他置于死地,李钦载也不会赢得如此彻底。 “苏爷爷,接下来的事,小子就不管了,身为天子使节,小子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明日小子便领部曲将士们回凉州,等候天子旨意。” 苏定方点头:“明日大军开拔,入境吐谷浑,老夫定会谨慎用兵,步步推进,不会辜负你拼命挣来的大好局面。两月之内,吐谷浑必归大唐。” 李钦载想了想,以目前的态势来看,苏定方的三万大军,加上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再加上郑仁泰的六州兵马,这些兵力若合兵一处,横扫吐谷浑的吐蕃军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万杆三眼铳,这动静,足够禄东赞欢欢喜喜过大年了。 从怀里又掏出一块肉干,苏定方狠狠啃了一口,接着老脸一抽,显然又硬又干的肉干实在有点费老牙。 “回长安后,天子必有封赏,以老夫看,这回你小子至少会封个县侯……啧,二十出头的年纪,不靠祖荫不靠家族,实打实靠自己的本事封侯,没天理了!”苏定方又嫉又羡地摇头。 李钦载笑道:“小子拿命换来的封赏,可就当仁不让了。” “倒也是,确是拿命换的,天经地义,满朝文武谁都没话说。” 苏定方朝李钦载扬扬下巴:“多吃点肉,数月不见,饿得像只猢狲,回头你爷爷得心疼死。” 李钦载嘿嘿一笑,抬手一招,刘阿四捧着一只新鲜的羊腿出现。 生火,置烤架,穿铁枝,羊腿在炭火上滋滋冒油。 苏定方看呆了,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肉干,突然觉得不香了。 “你小子这做派……不愧是臭名昭著的纨绔,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李钦载腼腆地道:“小子这些日没吃一口热乎的,日子若能精致一点,当然不能委屈。” “老夫只是奇怪,你这些日被禄东赞追得抱头鼠窜,哪里弄来的新鲜羊腿?” 李钦载神秘一笑。 抱头鼠窜的日子里,李钦载担心过很多事,唯独没担心过粮草问题。 对他这位亦正亦邪的纨绔来说,麾下部将的粮草问题真没必要担心,缺粮了顺手找个部落抢一点过来便是。 王者之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吐谷浑群众的牛羊实在无法拒绝。 机会难得,以后吐谷浑属于大唐,那些部落的男女老少都成了大唐的子民,再抢就不合适了,趁着他们还是异国猢狲的时候,先抢几回再说。 “不仅是羊腿,别的也行,”李钦载朝苏定方龌龌龊龊地一笑,低声道:“苏爷爷夜晚睡觉若觉得孤单寂寞冷,小子让部曲给您弄几个吐谷浑的鲜活少女来。” “保证苏爷爷第二天两腿发软,连马都骑不上,三两个月后说不定还给您老苏家喜添人丁,实在是可喜可贺……” 苏定方一愣,接着一块肉干扔了过去,笑骂道:“滚!你爷爷当年都没你这般下作!” 正文 第604章 一夜鱼龙舞 第604章 一夜鱼龙舞 就着垂涎欲滴的烤羊腿,李钦载难得地喝了几壶酒。 苏定方也想喝,但没敢。 大敌当前,一军主帅若敢军帐中饮酒,且不说会不会被御史参劾,若是禄东赞杀个回马枪,苏定方这辈子算是英名尽毁了。 李钦载没关系,在苏定方大军到来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已完成了,接下来的事不归他管,饮酒作乐正其时也。 二人聊到夜深,苏定方打了个呵欠,李钦载便识趣告退。 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喝得有点迷糊的李钦载合衣往床榻上一倒。 正要翻身,突然发现床榻上有异物,李钦载顿时吓得酒醒了,顺手一摸…… “谁特么送了半扇猪肉扔我床上?过分了啊!”李钦载勃然大怒。 话音刚落,嘴就被捂住,李钦载呜呜挣扎,像夫目前犯里那个被绑起来的不争气的窝囊丈夫。 “你……闭嘴!不怕丢人吗?”紫奴的声音又羞又怒从耳畔传来。 李钦载吃了一惊:“紫奴?” 漆黑的营帐里,紫奴没吱声,整个人羞得缩回了被褥内,连头都不敢冒。 “你光着屁股钻我被窝里是啥意思?”李钦载愕然:“是走错了营帐,还是没带换洗衣裳?” 紫奴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混蛋!” 李钦载不满地道:“今日白天咱俩不还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晚上就变混蛋了?” 被窝里一颤,李钦载察觉自己被她狠狠踹了一脚。 “你把头伸出来,咱俩好好说话。” 紫奴乖巧地把头伸出被窝,漆黑的营帐内,依稀可见她的双眸晶莹闪烁。 “我……我都这样了,伱还不懂什么意思吗?”紫奴咬着下唇道。 “好像有点懂了……”李钦载眯起了眼睛。 黑暗中看不清紫奴的脸色,但可以肯定已羞红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紫奴的声音充满了魅惑。 不得不说,时隔多日,她勾引男人的功力更强了,这次李钦载都忍不住有点动心。 “我,我在想……” “想什么?” “在想你光着屁股,不知方不方便给我跳支舞,要不要我借你一条裤衩……”黑暗里,李钦载的声音满带笑意。 “你……只想让我给你跳舞,不想干别的?”紫奴惊愕,不敢置信。 李钦载一脸无辜:“你本来就是我买的舞伎呀,除了跳舞,还能干啥?” 紫奴气坏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李钦载闻言顿时上头了,今晚本来喝了不少酒,又是大战过后急需发泄,眼前的女人更是自己曾经很想睡的那个。 此情此景,敢质疑他不是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钦载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目光深邃而霸总。 紫奴被吓了一跳,接着又惊又喜地捂住胸:“你,你要干什么?” “憋特么装了!”李钦载恶狠狠地道。 *******(超速罚单,删节两万字) 生死关头的激情退却,现实避无可避。 很多人的人生,不仅仅为自己而活。 ………… 清晨,李钦载睁开眼,右手下意识往身旁一摸,身边空荡荡的,连余温都没有。 昨夜的种种记忆顷刻间涌进脑海,李钦载突然坐起身四顾。 营帐内不见熟悉的身影,他的枕边却放着一柄匕首,和几块银饼,李钦载记得这是当初他将紫奴从凉州大牢释放出来后,送给她的兵器和盘缠。 李钦载眉头皱了起来。 一夜缠绵后,伊人已不见,枕边还留了钱财,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总觉得自己被人睡了,而且是有偿的那种。 给钱倒不是不行,李钦载大抵是不会拒绝的,但……你不能提上裤子不见人了呀,事后烟都不抽一根的吗? “来人!”李钦载怒喝。 刘阿四飞快走入营帐。 李钦载冷着脸道:“帐外部曲可见紫奴?” 刘阿四垂头道:“半夜有人见她出了营帐,不知何处去了,袍泽们不敢阻拦,她的随从也跟着她走了……” “派人出去找,四面八方,把她给我找回来!” “是!” 顿了顿,刘阿四忍不住问道:“五少郎,不知紫奴姑娘她……” 李钦载悲愤道:“她……她不是人!” 刘阿四秒懂,倒吸一口凉气:“小人这就派人追她回来,胆大包天,狂妄之极!居然敢白睡,做人怎能如此卑劣!” 李钦载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倒是没白睡……” 刘阿四:??? 紫奴的离开毫无预兆,但李钦载隐隐明白她的心思。 楼兰国虽已灭,但楼兰公主仍是公主,她的身份不能容许她给男人做小,更何况,她本是温柔与野性皆俱的矛盾女子。 她的归宿也许是他,也许是江河山川。 究竟归宿何方,她也很迷茫。 时间会给她答案。 ………… 上午时分,两万大军与苏定方会合。 苏定方整备兵马,向西开拔,李钦载则率领部曲和数百边军将士,向北方的凉州行去。 与苏定方告别后,李钦载骑在马上,一路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如偿所愿与紫奴发生了最后一步,但她的不告而别,却令李钦载心情有些恶劣。 想为她遮风挡雨,她却选择了独击长空。 这个年代的女人难道不应该是乖巧听话,男人说啥是啥吗?她咋就这么犟呢? 连钱财都不带走,是想与他撇清关系吗? 两日后,一行人到了凉州城。 刚进城,久违的宋森便迎了上来。 “李县伯鼎定西北,大胜归来,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下官为李县伯贺!” 油腻的肥脸熠熠生光,宋森欢呼雀跃的样子,仿佛这桩天大的功劳是他立的。 正文 第605章 接风庆功 第605章 接风庆功 宋森好像瘦了不少,西北战局虽说与百骑司关系不大,但宋森在凉州城内也没闲着。 就在李钦载与吐蕃转战游击的这些日子,宋森及百骑司属下也在行动。 或许是李治的授意,百骑司这段日子乔装入境吐谷浑,以商人的身份接近吐谷浑各个部落的首领,代表大唐朝廷向各部落首领许以官禄或重利,使其对大唐天子效忠。 吞并一个国家不仅仅只靠战争,很多战争之外的手段甚至比战争更重要,占领异国的国土后,首先要将它消化下来,才能彻底将它融入自己的版图。 宋森和百骑司所属干的就是这件事。 苏定方大军还未到来之前,宋森已经着手消化吐谷浑的事宜了。 一旦苏定方在吐谷浑的战事推行顺利,吐蕃若撤军,大唐便可在吐谷浑各部落首领的拥戴下,顺利接管吐谷浑所有的土地,接下来由大唐吏部委派官员,建城设衙,完成大唐对吐谷浑的统治。 宋森看到李钦载很激动,也不知是不是装的,眼眶都红了,迎到李钦载面前,还抬袖擦了把眼泪。 “李县伯,可想煞下官也!”宋森哽咽道。 李钦载含笑注视着他,心中颇为感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道:“老宋,咱们的关系还是纯洁点,俩大男人不要想来想去的,我还没到那境界呢……” 握着宋森的手,李钦载突然用力捏了捏:“嗯?眼泪呢?” 宋森一呆:“啥?” “你刚才不是抬袖擦眼泪么?袖子为啥是干的?眼泪呢?” “呃……”宋森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见宋森无比尴尬,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老宋,你很不真诚啊。” “李县伯大胜归来,流泪太不吉利,下官的泪只能往心里流……” “哦,我不在乎什么吉不吉利的,你现在就给我哭一个,泪如雨下,如丧考妣的那种。” 宋森脸色阴晴不定,接着使劲涨红了脸,如同便秘了十天却始终不得所出的表情。 李钦载的脸颊都情不自禁抽搐起来,无声地为他加油。 良久,李钦载突然道:“实在挤不出来就算了吧。” 宋森长松一口气:“多谢。” 进城,回到刺史府,凉州刺史裴申迎了出来,照例大摆宴席,为李钦载接风兼庆功。 府中舞乐阵阵,李钦载却索然无味。 见过紫奴的飞天舞之后,李钦载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别人的舞再美,他也无心再看。 刺史府官员一轮轮向李钦载敬酒,李钦载礼貌应对,没过多久便已七八分醉意。 宋森端着酒盏凑了上来,两人对饮后,宋森在他耳边低声道:“李县伯之功,下官已写下奏疏,差百骑司所属飞马送进长安城。” “这次李县伯可立了大功,大唐吞下吐谷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苏老将军千里迢迢领军而来,也就走个过场。” “听说禄东赞已下令吐蕃退兵了,今日百骑司探得消息,吐谷浑北面的吐蕃军已尽数向昆仑山脉撤离,途中遭遇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呵呵,居然没打起来……” 李钦载酒意醒了几分:“禄东赞遭遇安西军了?裴都护为何不打?” 宋森笑道:“长安早有密旨给裴行俭,天子的意思,先拿下吐谷浑的土地,不得节外生枝,吐蕃军既然正在撤离,何必再打?让他们老老实实滚蛋,咱们拿了土地再说。” 李钦载点头,也对,先心平气和地拿地,别把禄东赞逼得狗急跳墙了。 吐蕃军在吐谷浑的表现,属于股市里的高开低走,开盘涨停,停市时跌得惨绿,前期占够了便宜,就差一步灭国了,后期则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吐蕃入侵吐谷浑这一战,其实是落败了,付出大几万的伤亡,什么都没捞着,反被大唐捡了个大便宜。 可以想象,消息传到吐蕃国内,舆论将是怎样的沸反盈天。 禄东赞现在要应付的不是苏定方的大军,而是该思考回到吐蕃后如何向吐蕃的赞普和权贵地主们交代。 随着吐谷浑战事的失败,这位吐蕃大相的位置已不怎么稳当了,不出意外的话,吐蕃国内或许会有一轮动荡,甚至是政变。 “李县伯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回长安后天子必有封赏,至少晋爵县侯是板上钉钉了,回头还请李县伯继续关照下官。”宋森的笑容特别逢迎。 李钦载含笑道:“宋掌事也不错呀,伱们百骑司在另一个战场干得隐秘而伟大,回长安后宋掌事也要升官了吧?长安掌事往上升是个啥官儿?” “哈哈哈哈,托李县伯的福,长安掌事若再往上升一级,便是京畿掌事,执掌关中百骑司所属,也许会外调河东道或是江南道。” 提起升官的话题,宋森可就不困了,假装矜持的同时,肥脸上的得瑟怎么也掩饰不了,脸上的肥肉油腻而抖擞,像一块刚出锅的五花肉。 “自贞观年间,太宗先帝设百骑司始,数十年来百骑司人才辈出,但不谦虚的说,下官这样的人才真的不多见,短短两三年,从区区一个副掌事升到执掌京畿,这是何等的……” “何等的卧槽,”李钦载瞥了他一眼,迅速截下他的话:“飘起来了?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你的升官全是托我的福,至今也不见你孝敬点什么,官儿越做越大,人情世故却喂了狗……” 宋森一滞,强笑道:“李县伯恕罪,实在是百骑司没油水,不过下官对您可是一片赤诚,绝无二心。虽说百骑司直属天子,但下官的心里全是你……” 李钦载恶寒,浑身冒出鸡皮疙瘩,尤其看到宋森那双水汪汪的小绿豆眼,更是不寒而栗。 宋森却丝毫不觉得肉麻,发而觉得自己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于是毕恭毕敬敬了一盏酒。 “李县伯在凉州城稍待数日,长安的旨意应该快来了,陛下必将您召回长安,下官这里预先恭贺李县伯升官晋爵,门第世代兴旺。” 上一章屏蔽,已纠改,正申请解封。没想到我也有擦边的一天,可喜可贺 正文 第606章 名臣裴行俭 第606章 名臣裴行俭 升官晋爵确实激动人心,但对李钦载来说却不那么重要。 他奉旨出使的目的,可不是冲着升官晋爵去的。 倒不必攀上“伟大”“高尚”这些字眼,李钦载的本意也没那么伟大,所谓的忠君爱国,哪一样都谈不上。 他只是喜欢这个年代,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妨为这个世道做点实事。 做个简单的数学题,如果这个朝代能延续两百年,那么自己努力一下,给这个朝代续命一百年,何乐而不为? 别的不说,自己的子孙后代至少也能多享两三代太平日子,也算福荫后世了。 这才是李钦载愿意辛苦出使,甚至不惜与敌拼命的初衷。 世上大多数凡夫俗子如果急眼了,拼命了,他们的初衷都不会是忠君爱国,更多的是为自己或子孙后代。 李钦载也是凡夫俗子,吐蕃兵围山头,他不得不拼命的那一刻,说实话,当时心里想的并不是报效李治,为社稷献身。 而是自己豁出了命,说不定也算个烈士,李治若知自己捐躯,多半会让荞儿继承自己的爵位,这一脉香火也能继续享几代富贵。 当初那么英勇激昂慷慨就义的样子,其实认真推敲起来,满满的全是私心,临死关头,忠君爱国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并不伟大,可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酒足饭饱,李钦载在刺史府美美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踏实,既没有提心吊胆担心敌军突袭营地,也不担心白脂美人半夜钻他的被窝。 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李钦载神清气爽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刚迈出一步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忙不迭退回了屋子里,然后赶紧命人送来炭火。 炭火还不够,还要有风,有肉,有火锅,要有美女,要有驴。 硝烟已是前尘事,精致的小日子必须支棱起来,五少郎既然投了这么个好胎,怎能委屈自己? 战争时期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将士们啃肉干,李钦载也跟着啃肉干,还必须装作很好吃的样子,没办法,一军主帅必须要摆出同甘苦共患难的姿态,才能得到将士们的拥戴。 但战争结束,马放南山之后,该有的阶级还是恢复一下吧,权贵终究是权贵,平民终究是平民,这不是喊几句众生平等的口号就能填弥的事儿。 火锅制作很容易,它比世上绝大部分烹饪手法更简单,一锅高汤,几盘生菜,一个油碟,齐了。 锅里的羊肉片上下翻腾,李钦载烫得龇牙咧嘴,味道……比前世还是有些差距,毕竟这是个没有辣椒的年代。 刘阿四匆匆走进屋,低声道:“五少郎,这几日部曲弟兄放出百里之外,仍没发现紫奴姑娘的踪迹,她好像在西北地面上凭空消失了。” 李钦载连食欲都骤然减了几分,搁下筷子叹道:“这该死的女人,睡完就跑,完全不想对我负责……” 刘阿四又嫉又羡地道:“恕小人直言,这不正是男人的理想么?一个绝色美艳又有情有义的女人,一夕之欢后,居然还不用对她负责,拍拍屁股就走,啧!羡煞旁人。” 这话渣得有点过分了,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你跟那个绸缎铺女掌柜的事儿……” 刘阿四露出难过的表情:“小人也想效五少郎之风采,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人家不让睡……” 李钦载嘴角一扯:“注定无缘,不必萦怀,毕竟咱们也快回长安,不出意外的话,你和她这辈子怕是见不着了。” 刘阿四失落地道:“不让睡也就罢了,小人为了睡她,在她的绸缎铺里前后花了不少钱,买了好几匹各种绸缎布料,回长安后披红挂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跑去西域做买卖了,我说我跟敌人拼命了,谁信?” 一脸愁容的刘阿四分外纯情,李钦载顿时心理平衡了。 我的女人虽然跑了,但至少我睡了,眼前这位,还处于舔狗状态,更失败的是,居然还舔不着…… 爽了。 原来自己的快乐果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看见刘阿四难过,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的女人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来,坐下一起吃火锅,把老魏也叫来,大家一起吃……”李钦载热情地招呼道。 “对了,添一双公筷,老魏玩得太变态,我怕被他传染了啥病。” “阿四你就不必了,伱倒是想得病,实力不允许呀,注意饭前洗手就好。” 下午时分,有客至刺史府。 郑仁泰和裴行俭相携而来。 禄东赞下令撤军后,安西都护裴行俭所部一万安西军继续向东开拔,将吐谷浑北部清扫一空,与郑仁泰的六州兵马在青海湖附近会师,裴行俭将安西军交予副将,然后轻车简从来到凉州。 所谓“清扫”,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很残酷。 为了达到清洁干净的目的,一万安西军队吐谷浑北部几乎是无差别的打扫,无论是吐蕃军的散兵游勇,还是吐谷浑的大小部落,或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旦与安西军遭遇,便是血淋淋的肃清。 灭国之战,不分军民,只要是非我族类,都在屠戮清扫的计划之中。 大唐要的是这块地,至于地上的异国百姓,说实话,可有可无。甚至于,清除更有利于大唐日后对这片土地的统治。 这只是战争中随处可见的一幕,残酷却真实。 裴行俭四十多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他的模样有些清瘦,颌下一缕青须无风而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采,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豁达与干练。 李钦载亲自迎出府门外,将裴行俭和郑仁泰迎进刺史府。 两位客人都是名臣,裴行俭在历史上似乎更有名。 不仅如此,裴行俭还有一个身份,他是苏定方的学生。 那么,问题来了。 一位青史赫赫有名的历史名臣,如果在战场上被人放了鸽子,他是会嘤嘤嘤找老师告状呢,还是一拳捶死那个放他鸽子的人? 李钦载不才,恰好就是放他鸽子的那个人。 正文 第607章 名将拜谢 第607章 名将拜谢 李钦载真放过裴行俭的鸽子。 当初约好了东西夹击战术,以青海湖为终点,两军共击禄东赞。然后禄东赞兵围鄯州,李钦载不得不临时改变战术,率军解鄯州之围,于是把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晾在青海湖以西。 最后裴行俭自行改变战术,率领一万安西军从青海湖包抄至积石山以西,与郑仁泰的六州边军配合,对吐蕃军形成战略包围,将吐蕃军从吐谷浑北部赶到南部。 李钦载向来以诚信走天下,放鸽子这事儿多少有点不地道,尤其是事关军国存亡的大事,这鸽子放得有点猛。 所以李钦载见到裴行俭后,表情很心虚。 事情可大可小,裴行俭的气度若稍微小一点,这会儿该抄刀先砍李钦载再说。 主要是裴行俭来得有点猝不及防,否则李钦载一定事先在刺史府门口立一块石头,效法武当山的解剑石,所有进出刺史府的人员到此一律解剑,不准携带兵器入府,因为五少郎太爱好和平了。 “下官李钦载,拜见裴都护。” 刺史府中院内,李钦载朝裴行俭长长一揖。 历史名人,必须留个好印象,鸽子虽然放了,但裴行俭若不建议,李钦载愿意为他亲手煲鸽子汤。 裴行俭性格很随和的样子,见面也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一脸含笑,这令李钦载的心情轻松了几分。 “不愧是将门虎子,英公后继有人,哈哈。”裴行俭大笑道。 郑仁泰在旁边皮笑肉不笑:“此子用兵之手段也像极了英公,从来不与敌正面决战,而是转战游击,如同钝刀子割肉,今日割一块,明日割一块,敌人想死又死不了,痛不欲生。” 李钦载急忙向郑仁泰行礼:“多谢郑爷爷借小子五千边军,若无这五千精锐将士,小子只怕性命不保。” 神情突然低落下来,李钦载叹道:“可恨小子没能护得五千边军周全,一战下来,几乎折损八成,仅余数百人,小子对不住郑爷爷。” 郑仁泰也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你,谁都没想到禄东赞兵围鄯州,布下天罗地网,就为了全歼你部,你能在四面包围中拼得一线生机,已经很不容易了。” 裴行俭拍了拍他的肩,道:“约好了青海湖会师,结果我的安西军到了青海湖却发现空无一人,还被吐蕃的斥候发现,打了两场硬仗,本来对伱一肚子火气的。” “但后来打听到你也不容易,人算不如天算,兵势如水,本无常形,咱们三方兵马,无论是我,还是郑老将军,或是苏大将军,其中支撑得最辛苦,打得最惊险,伤亡最大的,只有你,少年郎不错,没给你爷爷丢人。” 李钦载长揖道:“多谢裴都护体谅。” 裴行俭捋须笑道:“贤侄立下泼天大功,长安必很快有敕令召你回京,趁着你动身之前,我与郑大将军先来凉州见见你,见识一下少年英雄的风采,顺便嘛……嗯。” 郑仁泰笑着接道:“听说你是个好嘴的,长安城远近闻名,连陛下都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今日老夫与裴都护赶来打个牙祭,待你回了长安,可就没这般口福了。” 李钦载这才恍然。 俩货又是论势又是体谅,最后话锋一转,原来为了一口吃的。 领兵的将军心思都这么复杂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命令我做顿饭,我敢不做吗? “小子这就准备。”李钦载满脸堆笑道。 五少郎的日子过得精致,当初在甘井庄当咸鱼时,每天没事瞎琢磨,琢磨得最多的便是菜谱。 如何在这个调料和物产贫瘠的年代,弄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不谦虚的说,李钦载有资格写一篇论文了,比数学物理更在行。 一个时辰后,满满一桌菜端上来,香喷喷的砂锅炖羊肉,炭烤小羊排,浓汁炖牛腩,小炒野猪肉,和一盘冬天无比珍贵的清炒菠菜。 两位将军显然都不是吃素的,对牛羊肉赞不绝口,但对那盘珍贵的菠菜却动也没动,还对它露出嫌弃的表情,仿佛化粪池里混进了几颗羊粪蛋子似的,画面非常的违和。 五岁孩子都知道吃青菜的重要性,两位将军却嗤之以鼻,俩货如果去体检的话,一定会发现自己的甘油三酯超标许多倍了,等着高血压或中风吧。 “不错不错,贤侄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大快朵颐,也不负我从青海湖百里奔波一趟了。”裴行俭笑道,端杯滋溜一口酒。 郑仁泰也笑道:“明明一肚子本事,却还能把菜做得如此美味,老天不公,好东西都留给了你,英国公府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兴旺百十年。” 裴行俭摇头:“景初非嫡长孙,英国公的爵位轮不着他,不过景初回长安后,陛下定有封赏,将来必然另起炉灶,建府开衙,成为英公一脉的分支,与嫡府互为辅成,两家兴旺百年不是事。” 李钦载笑了笑,道:“说来两位可能不信,我对官爵并无野心,在西北做的这些事,不过是尽臣子本分罢了,回长安后我仍将会我的庄子,做一条挂在房檐下的咸鱼。” 郑仁泰脸色一沉:“没出息的东西,信不信老夫代你爷爷抽你一顿?明明有一身本事,当货予帝王家,为天子分忧,为生民谋福,也为自己建功,这才是男儿当有之志向。” 李钦载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做条咸鱼也不错呀,郑爷爷哪天嘴馋了,可以拿小子下酒……” 郑仁泰和裴行俭失笑。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一齐朝李钦载躬身行了一礼。 李钦载吓得原地跳了起来,急忙托住他们的胳膊:“两位长辈何故如此,折煞晚辈也!” 郑仁泰肃然道:“我俩今日此来,是为感佩景初为社稷舍生一战,平定西北,将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从此西域商路畅通无阻,安西都护府与中原连成一片,六州不再是大唐边城,生生往前推进了千余里……” “此功之著,可彰日月,可垂青史,裴都护与老夫皆受景初之恩,今日特来拜谢。” 正文 第608章 旨召归京 第608章 旨召归京 大唐的将军们对开疆拓土有着病态般的执念。 从武德年到龙朔年,立国数十年,渭水之盟后,李世民厉兵秣马,李靖东击突厥,彻底洗刷了大唐的耻辱。 从此以后,大唐的名将们如同开了挂似的,一个个为了开疆拓土争先恐后,包括李钦载的爷爷李勣在内,为了给大唐扩充地盘,将士们年年征战,不是在欺负邻国,就是在欺负邻国的路上。 李钦载这次立下的功劳,不谦虚的说,真的能在青史上留下浓浓的一笔。 吐谷浑千里之地,早在隋朝时,中原王朝就对它虎视眈眈,但一直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如今这个理由被吐蕃亲手送上,大唐王师堂而皇之入境吐谷浑。 为啥?当然是为了帮助我们忠诚的藩属国吐谷浑抗击吐蕃的侵略。 打完吐蕃后,唐军为何不撤? 因为诺曷钵可汗跑了呀,跑到大唐境内了。人家天生胆小,害怕战争,不敢再当这个可汗了,跪在大唐天子面前哭着喊着要将吐谷浑双手奉送给大唐,求大唐代管。 李治作为仁义天子,能坐视不管? 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句曹贼的台词,是不是很符合李治的人物性格?大家都有着同一个爱好。别人家的子民如同别人家的婆娘,永远比自家婆娘更诱人。 大唐拿下吐谷浑,几乎全靠李钦载一人之力,郑仁泰和裴行俭都必须感谢他。 将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从此大唐西面战略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裴行俭是安西都护,郑仁泰是六州兵马总管,二人对李钦载的行礼是有根有据的。 从今以后,大唐西面战略要做的是继续压缩吐蕃的发展空间,让他们世世代代缩在高原上,同时国境线的前推,更能让大唐对西域诸国的影响力前所未有的强大。 如果国力允许的话,与中亚的波斯,大食等国掰掰手腕也不是不可能。 数百年后,一个名叫成吉思汗的家伙打到了欧洲,大唐未尝不可以。 ………… 毕恭毕敬送走郑仁泰和裴行俭,李钦载回到刺史府内,找了个顺眼的地方,以胸无大志的咸鱼之姿躺了下来。 最近变化很大,西北一战虽然伤亡重大,但活下来的将士都对李钦载奉若神明。 有时候李钦载只是迈出大门打算遛遛弯儿,门口的将士便刷地按刀行礼,表情严肃如同即将征战沙场,仪式感搞得李钦载很尴尬。 身边的所有官吏和将领每天都在夸赞,车轱辘话来回翻腾,西北一战如何重要,鼎定吐谷浑如何名垂青史,李县伯有名将之姿,与老谋深算的吐蕃大相勾心斗角,最后完胜。 了不得,天不生我李景初,回到长安后,李县伯还不得起飞喽。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李钦载也不例外。 但好话听多了,李钦载渐渐也就腻味了。屁大点功劳来回说,赞扬的话如天花乱坠,从军事指挥才能到绝境时誓死不降的气节,从慷慨赴义解鄯州之围,到数万百姓的活命之恩…… 李钦载身上所有的优缺点都成了他可歌可泣的闪光点。 关于英俊白净的话题,他们是一句不提啊。 待在刺史府十日,期间苏定方和郑仁泰,裴行俭三支兵马摧枯拉朽,对吐谷浑境内的吐蕃军开始扫荡。 早在苏定方发起进攻之前,禄东赞已明智地决定退兵,苏定方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收复吐谷浑大半土地,吐蕃军一退再退,最终退回了吐蕃的边境。 至此,吐谷浑基本已被纳入大唐版图。 十日后,刺史府里无所事事快闲出鸟来的李钦载,终于等来了来自长安的天使。 天使没长翅膀,但李钦载觉得他是个鸟人。 中书舍人崔升,居然千里迢迢跑来凉州宣旨,显然这货在太极宫里也是一条咸鱼,这次咸鱼终于出了一趟差。 也不知李治出于什么恶趣味,非要派这货来宣旨。 崔升进了凉州刺史府便直奔主题,雷厉风行一刻也不耽误。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召渭南县伯李钦载速回长安面圣。 宣旨过后,李钦载起身,热情洋溢地迎上前。 “大舅哥,久违多日,发育得越来越好了,浑身都是肌肉……”说着李钦载伸手入怀,道:“虽是一家人,但礼不可废,天使远道而来,规矩我懂,大舅哥,伸手……” 崔升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掌。 李钦载排出十几文钱,塞到他的手上,接着一脸羞愧地道:“妹夫我为官清廉如水,身无余财,只能意思一下,大舅哥莫怪。” 崔升脸色铁青。 这是给好处吗?这特么是羞辱! “清廉如水?呵。”崔升冷笑:“我在长安可听说了,你下令部曲抢掠吐谷浑部落,牛羊财物女人,见啥抢啥,你管这叫‘清廉’?” 李钦载笑道:“都是下面那些不争气的家伙干的,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崔升冷冷扫了他一眼,道:“那是你跟天子解释的事儿,我管不着。既然李县伯接了旨,便请赶快启程回京吧。” “大舅哥莫急,总要收拾行李的,”李钦载问道:“婕儿在长安还好吗?” 提起妹妹,崔升冷漠的眼神总算浮起了几许暖意,淡淡地道:“婕儿居留英国公府,我也甚少见她,但她过得还不错。” 李钦载试探道:“亲妹妹带着孩子孤苦无依地生活,作为亲兄长,伱就没资助一下?隔三岔五送几百两银饼啥的……” 崔升断然道:“完全没有,你想得美。” 李钦载摇头叹道:“我若是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一定为她倾尽家财,哪怕她不要,我也要求着送给她。” 崔升斜瞥了他一眼,道:“我没你那么贱。” 话题聊到这里戛然而止。 如果唐朝有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话,李钦载发誓一定要争取当上群主,然后把这货踢出群。 话不投机,聊天都变成了尬聊。 好尴尬,无话可说的时候,李钦载忍不住开始犹豫要不要给他劈个叉。 ………… 说走就走。 第二天,李钦载率领部曲启程。 来时二百余部曲,回去时却只剩三十余人,其中一半还受了伤。 在刺史裴申的恭送下,李钦载领着部曲离开了凉州城,回头再看一眼,裴申和刺史府官吏们仍站在城门外,久久不愿离去。 出使西北,恍如隔世。 正文 第609章 但行好事 第609章 但行好事 建功还乡,人生得意。 李钦载领着部曲们上路,当然,还得加上一位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的大舅哥。 与大舅哥相处不多,这次算是认识他以来相处最长的一次。 与他同行真的超级尴尬。 两人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崔升显然是个好孩子,高门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无论言行还是礼仪都无可挑剔。 知识渊博,出口便是圣贤典故,通晓青史,上下千年如数家珍。 刚离开凉州,崔升便与李家的部曲们混得很熟了。路上无聊便将上古的圣贤故事用最直白的语言述说出来,听得部曲们如痴如醉,纷纷赞不绝口。 李钦载有点嫉妒,但毫无办法,奈何自己没文化…… 有本事跟我比二元一次方程啊,牛顿三大定律你行吗? 出凉州城东行,越过长城,放眼望去仍是一片荒漠,偶尔能见商队骆驼悠悠南下,骆驼嘴里不知咀嚼着什么,脖颈下的驼铃铛铛作响,在辽阔荒芜的土地上回荡。 苍茫而孤独的旅程,愈发显得人类的渺小,天地仿佛被放大到宇宙中。 看着这壮阔又寂寥的风景,李钦载情不自禁脱口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话音落,与他并肩而骑的崔升猛地扭头看着他,眼神里布满了震惊。 李钦载吟诵过后,突然反应过来,咦,我又伟岸了一次? 再看崔升震惊的眼神,李钦载不由冷笑。 傻了吧?我会抄诗。 “大舅哥何故如此震惊地看着我?”李钦载无辜地眨眼。 崔升忍不住问道:“刚才这首诗,是你作的?” 李钦载矜持地道:“触景生情,随口吟了两句,此诗如何?” 崔升见不得他这副故作矜持的虚伪样子,收回了目光望向前方,淡淡地道:“还行。” 李钦载眨眼:“如此辽阔壮怀的风景,大舅哥学富五车,何妨也作上一首诗,应和这大好河山。” 崔升不服气地圆睁双目,俩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风景,似乎在措辞词汇平仄,想要作出一首压过李钦载风头的诗。 然而一首绝世好诗岂是那么容易作出来的。 脸颊涨得通红,表情狰狞且用力,犹如便秘十天仍不服输的中老年男人,与天斗,与地斗,与皮燕子斗。 半晌之后,崔升的肩膀突然一垮,被斗得服服帖帖。 “欺人太甚……”崔升悲愤喃喃道。 李钦载亲热地勾住他的肩,道:“大舅哥息怒,妹夫跟你开个小玩笑。我从来不会做让人感到难堪的事,那太失礼了。” 崔升脸色稍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谁知李钦载话锋一转,道:“作诗这种事,太难为人了,灵光不至,不可强求,但是旅途无聊,总要找点事做……” “我这里有疯狂水池管理员,业界良心甲乙包工头,以及变态老农数鸡兔脚丫等题,不知大舅哥喜欢哪一款?” 崔升脸色一寒,当即狠狠抽了一下座下的马儿,一马当先绝尘而去。 李钦载摇头叹道:“没学问也就罢了,态度还不端正,伱若是我的学生,今日至少要脱层皮……” 接下来的路程,崔升莫名沉默了许多,不知是因自己的浅薄而羞愧,还是仍憋着劲儿搜肠刮肚寻找作诗灵感。 越过长城后转道往南,李钦载一行人朝兰州进发。 行走三日,路上的风景终于不再荒凉,沿路已经有了人迹,商队也多了起来。 李钦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 终究是世俗凡人,李钦载喜欢人间烟火,喜欢看庸碌的世人熙熙攘攘,大人吵,孩子哭,鸡飞狗跳,无事生非。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身处于这样的环境里,才能切身感到自己活得踏实,无所谓对这人间是否重要,只愿成为融入人间的一粒沙。 继续往南走,沿途的百姓越来越多,多得有点不寻常。 他们大多是携家带口,家境稍微殷实一点的甚至会赶着一辆牛车,牛车上载着全部的家当和婆娘孩子,汉子骑在车辕上,扬着鞭,哼着小调,充满了喜悦安宁。 也有贫苦的百姓,简简单单拎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牵着孩子,婆娘黑纱遮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孩子不听话闹腾,父亲劈手就是一巴掌,孩子咧嘴大哭,婆娘默默地往他嘴里塞半只煮熟的鸡蛋,孩子立马眉开眼笑。 李钦载看着这一切,叹道:“真好,勃勃生机,人间真实。” 刘阿四凑在他耳边道:“五少郎,当初吐蕃兵围鄯州的时候,咱们解了鄯州之围,百姓纷纷出逃,后来吐蕃被打退了,逃出去的百姓得知了消息,又纷纷返回故土,这些人都是要回鄯州重建家业的百姓。” “说起来,五少郎可是这些百姓的恩人呢。”刘阿四笑道。 李钦载点点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低调点往前走,莫惊扰百姓。” 一行人刚要加快行程,突然一位与李钦载队伍擦肩而过的百姓看到了他,惊鸿一瞥后,百姓指着李钦载放声道:“是天子使节李县伯,是李县伯!” 拖家带口的百姓们顿时一静,纷纷侧目朝李钦载望去。 李钦载被众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急忙低下头,下令部曲打马疾行。 那名认出李钦载的百姓犹自激动地道:“是李县伯没错,我在鄯州城里见过李县伯!” 百姓们轰的一下,纷纷围拢过来,许多百姓甚至拦在李钦载队伍的马前,队伍顿时寸步难行,李钦载苦笑,只好下马与百姓们招呼。 “是大恩人呐!” “鄯州数万百姓活命之恩,全托李县伯!” “击退吐蕃贼,护我生民周全,李县伯莫非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 “英雄岂可无名,当受我鄯州百姓大礼!” 百姓们围着李钦载感激涕零,然后动作统一地同时跪拜下来。 李钦载急忙将面前的百姓扶起,然而跪拜的人太多,扶起这个,跪下那个,实在忙不过来。 李钦载只好苦笑长揖回礼,道:“诸位父老不必拜我,天子之臣,守土护民是本分,换了朝廷任何一位朝臣都会如此,诸位还是快快启程归乡,重建家园吧。” 激动熙攘的人群外,崔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望向李钦载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沉默地掏出纸笔,崔升在纸上奋笔疾书。 帝王事,朝堂事,人间事,皆当记诸于青史。 后人为鉴,为凭,为瞻。 正文 第610章 归京 第610章 归京 熙熙攘攘,民心沸腾。 人群越聚越多,李钦载被层层围在中间,百姓们跪拜如谒佛,虔诚又感激的样子令人感动。 李钦载有点尴尬,他自觉不该受此大礼。 当初救援鄯州,真的只是本分,任何一个稍有责任心的主帅,面对数万百姓的生死,都不会坐视不理。 可他没想到百姓们将恩情看得比天大,蜂拥跪拜的场面令李钦载感到无所适从。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个决定给全城百姓们带来了什么。 手足无措的李钦载给刘阿四使了个眼色,刘阿四领着部曲们上前,将李钦载从人群解救出来。 长揖正要拜别百姓,然而李钦载没想到他们的热情依旧不减。 明明是逃兵灾的百姓们,纷纷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了无数食物,鸡蛋,饭团,糠菜饼,还有藏了一路舍不得吃的几两肉干。 前赴后继地将珍藏的食物往李钦载和部曲们怀里塞,不由分说,态度坚决,不收就是不给面子。 李钦载这次态度很坚定,都是百姓活命的粮食,一丝一毫都不能要。 于是立马下了严令,部曲们严禁收取百姓任何粮食,违者军法处置。 部曲们也吓坏了,军令在前,谁都不敢收,差点给热情的百姓跪下求饶。 双方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纠缠,终于,李钦载和部曲们拜别了百姓,忙不迭骑马上路。 一路快马加鞭跑出几十里,李钦载才长松了口气。 报恩太热情,也让人感到压力,李钦载实在无法承受这排山倒海般的感恩。 队伍行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这次李钦载学聪明了,一路蒙面而行,正好大漠风沙大,也能保护自己这张俊俏的脸蛋。 崔升骑在马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叹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嗯?啥意思?”李钦载扭头望他。 崔升摇摇头,道:“想我崔升也是熟读诗书,通晓经义,皓首穷经仍不坠其志,可是终究半生都活在琼林诗义中,不知人间疾苦。” “书读得多了,自以为已明德知礼,踏足大道,殊不知仍是自私无耻,白读多年诗书。” “民心,方为大道。李景初,多谢你教会了我。” 崔升的眼神很真挚,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有敌意,李钦载甚至从他的眼神发现了一闪而逝的敬意。 李钦载颇为意外,这位大舅哥可是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然而今日见到百姓感恩跪拜自己,于是改性子了? “呃,大舅哥,你不必如此正经……”李钦载委婉地道:“我还是喜欢曾经那个桀骜不驯的伱,请你恢复一下。” 崔升摇头,道:“我总算明白为何陛下如此器重你了,你有一身本事固为其一,但重要的是,陛下看人比我准,他知道你有慈悲心,有济世为民的善念,你看似惫懒,胸无大志,但你比任何人都活得纯粹,通透。” “崔某本只是出京宣旨,没想到竟得此教育,一生受用,我所求之大道,从今以后也该变一变了。” 李钦载叹道:“百姓也好,你也好,其实都不必把我拔得如此高,凡事只凭本心去做,做好做坏,心里不愧疚,到死没遗憾,这才是人生活着的意义。” 突然嘿嘿一笑,李钦载勾着崔升的肩膀,道:“看在你对我如此崇拜的份上,大舅哥何妨报之以琼瑶?” “啥意思?” “这趟西北出使之行,我实在是亏大了,不但没捞着油水,还花销出去不少,好歹我也是崔家的女婿,老丈人不在,你这个大舅哥的难道不心疼一下妹夫?回长安后多少贴补一下我,婕儿若知兄长如此仗义,必然对你愈发敬爱……” 崔升脸色一寒,齿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李钦载遗憾地收回手。 还以为收获了一个铁杆粉,谁知是个黑粉,不消费也就罢了,还骂偶像…… ………… 一行人赶路半月,入关中后,正遇漫天大雪,队伍不得不放缓速度。 雪路难行,泥泞彳亍,刘阿四建议在泾州城寻个馆驿住几日,待雪停后再回长安。 李钦载当即拒绝了。 启程那天起,李钦载便归心似箭,想家人,想婆娘,想儿子。 眼看要过新年了,怎么可能将时间浪费在陌生的城池里? 爬也要爬回去。 队伍于是继续在雪路上艰难行进,翻山越岭十余日后,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长安城轮廓。 骑在马上,李钦载看着远处巍峨起伏的长安城墙,眼底里升起了热雾,呵出一口气,白雾如烟。 “到家了!”李钦载兴奋地道。 身后三十余名部曲彻底卸下旅途的疲惫,扬起刀剑振臂欢呼起来。 欢快的吼叫声与泪水齐下。 离开长安时一共两百余部曲,回来时却只剩了三十余人,众人不由感到一阵悲痛酸楚。 黯然许久,李钦载一扬马鞭,道:“先回家再说。” 崔升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道:“陛下有旨,李景初到长安后,先进宫面圣。” 李钦载一愣,接着叹了口气,道:“陛下何必如此猴急……” 崔升也一愣,然后指了指他:“这话你有胆在陛下面前说,我敬你是条汉子。” 一行人快马赶到长安延平门外,李钦载等人自觉下马步行,牵马入长安城。 忍住对家人妻儿的思念,李钦载吩咐部曲回家报信的同时,自己则与崔升一同朝太极宫走去。 ………… 英国公府。 最近的英国公府颇为热闹,时已年关,李勣的几位在外为官的子孙纷纷都回了长安。 对崔婕和荞儿来说,许多亲人尚未见过面,本来崔婕和荞儿颇为局促紧张,可是没想到李家的子孙对崔婕和荞儿分外亲热友善,崔婕和荞儿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渐渐地与他们真正融为一家人。 府里的人最近喜气洋洋,吐谷浑的军报早就传到了长安城,李府上下对李钦载在吐谷浑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 当他们得知李钦载一己之力平定西北,将吐蕃赶回了高原,大唐从此将吐谷浑彻底纳入版图,李府上下沸腾了。 军报到长安的那天,李勣破例阖府举宴,歌舞以娱,那一夜,李勣酩酊大醉,迷糊中仍不停念叨后继有人,家业可兴。 崔婕也激动得泪流满面。 夫君从未让她失望过,他不仅是自己眼里的大英雄,也是天下人眼里的大英雄。 正文 第611章 深宅母子 第611章 深宅母子 国公府的后院内。 李钦载有一个独居的院落,离京后,崔婕和荞儿住了进来。 院落不大,屋子内外颇为简朴,两间主人的厢房,两间下人丫鬟住的小屋,一个单独的厨房。 冬天最冷的时节,屋子里生了炭炉,炉火烧得正旺,一根烟囱从炉子的上方一直延伸到屋外。 这根烟囱也是李钦载的发明,据说能防止一氧化碳中毒什么的,崔婕当时听得云山雾罩,也不懂啥叫一氧化碳。 于是李钦载简称烟毒,这下崔婕听懂了,明白了能排烟毒的一定是好东西,夜晚睡觉生着炉火也不怕中毒了。 此时荞儿正依偎在炉火边,睡得很深沉。 炉火将他的脸蛋儿烤得红扑扑的,像两只水嫩的大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荞儿每天都很忙,除了李钦载临走前交代的每日必做的功课,崔婕还要督促他练字,抚琴。 李勣偶尔也会将他叫去书房,把他抱在膝盖上,顺手扯过一本兵法书,用最浅白的语言教他兵法,荞儿听得一脸懵逼,可李勣却仍乐此不疲。 临快过年,李思文夫妇也从润州回了长安,这下更热闹了,夫妇俩几乎每日抱着荞儿不肯松手,抽冷子便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 疼爱荞儿的同时,李崔氏还很关心崔婕的肚皮情况,明里暗里问过几次是否怀上,崔婕每次都哭笑不得地告诉她没怀上。 李崔氏顿时一脸失望,崔婕无奈地问她,你家儿子出远差,我在家里暗戳戳大了肚子,不是很合适吧? 李崔氏这才惊觉,确实很不合适,于是立马收起了失望的表情,继续充满期待。 还有一位大伯李敬业,这位比李钦载还纨绔的未来英国公,吃喝玩乐风花雪月无所不能。 幸好荞儿还小,李敬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他逛青楼喝花酒,但也常教荞儿骑马,还偶尔带他出城游猎,一大一小俩货用弓箭和弹弓倒是打了不少山鸡野兔,回到家李敬业便被愤怒的李勣满院子追杀。 不过相比之下,荞儿倒是很喜欢跟这位大伯一起玩,他坚定地认为,大伯才是天底下最会玩的人,比他爹都会玩,他爹太懒了,大多数时候像个半身不遂的瘫痪病人,躺得五仰八叉的,很无趣。 家族太大,荞儿很忙,每天的行程排得比他爹还满。 看着荞儿熟睡的小脸蛋,崔婕嘴角含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软软嫩嫩,分外怜惜。 孩子的皮肤粉嫩粉嫩的,轻轻一捏仿佛能溢出水来,崔婕忍不住欢喜,又捏了一下…… 荞儿终于被捏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是崔婕,不由道:“姨姨作甚?” 崔婕轻笑道:“不作甚,就喜欢捏你的脸蛋,等你长大后,脸蛋就不那么嫩了。” 荞儿也不知“嫩”这个字眼多么珍贵,却乖巧地把脸蛋伸过去,道:“姨姨喜欢捏就多捏几下,但是不要用力哦……” 崔婕咯咯直笑,也不客气,双手揉着荞儿的脸蛋,将他的脸蛋揉成各种扭曲的形状,荞儿也不挣扎,任由她揉弄。 “好了,快穿衣起来,今日有个好消息,伱猜猜。”崔婕眨眼笑道。 荞儿顿时精神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伯要带我出城游猎吗?” 崔婕一怔,恨恨地指了指他的脑袋,道:“以后少跟大伯玩那些没名堂的东西,多读书才是正道。” 荞儿泄气地道:“那还有什么好消息?不会又要练字吧?” 崔婕哼了一声,道:“你爹出去三个多月,你倒是问都不问,没良心的。” 荞儿睁大了眼,惊喜道:“爹回长安了?” 崔婕也是满脸欢喜,道:“部曲回府禀报,你爹回长安了。此时正奉诏入宫述职,述职过后便会回家,快快准备,穿最好看的衣裳,迎你爹回来。” 荞儿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好看的衣裳他毫不在乎,倒是从门外的玄关下拖出一串用弹弓打死的山鸡野兔,幸好天气寒冷,这些死去的猎物还未发臭。 崔婕俏脸顿时白了:“你……何时将这些东西藏在玄关下的?藏多久了?” 荞儿得意地挺胸:“这是我用弹弓亲手打下的猎物,当然要给爹看一看,等爹回来,我便向爹献俘。” 想到这些猎物的尸体就藏在起居的屋子下面,崔婕深吸了口气,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等他亲爹回来揍他…… 手忙脚乱给荞儿换上一套过年穿的新衣裳,崔婕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带,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脸,笑道:“真是我李家的俊俏儿郎,长大后不知迷死多少姑娘,可莫学你大伯整日沉迷风月,坏名声的。” 荞儿不解地道:“啥叫‘风月’?” 崔婕戳了戳他的脑袋,道:“不许问,等你长大便知道了。” 荞儿穿好衣裳后,风一般跑出屋子,来到前院,然后坐在国公府门外的石阶上,两手撑着下巴,乖乖地等着李钦载回家。 崔婕独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三个多月的相思,今日总算一家团圆了。 想到李钦载回来后,夜晚必然的恩爱欢好,崔婕又期待又羞涩,脚趾头都红了。 叫来丫鬟烧水,崔婕在李钦载回来之前沐浴一番,洗毕换上一套最好看的衣裳,还将一个香囊塞入怀中,让身体的皮肤吸收香囊的味道。 夫妻重逢,仪式感很重要,必须要讲究。 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 太极宫,安仁殿。 李钦载还没走到殿门,便见李治穿着黄袍,肩披狐氅,站在殿外石阶下,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温和又亲切的目光,仿佛能融化关中的冰雪。 李治的身旁,武后也是一身华裳,含笑注视着李钦载。 李钦载吃了一惊,天家夫妇亲自站在殿门外迎接臣子,这等规格可是只有开国宿老才能有的待遇呀。 李钦载快步上前行礼:“陛下,皇后,臣奉旨出使西北,劳陛下和皇后出殿相迎,折煞臣也。” 正文 第612章 君臣重聚 第612章 君臣重聚 若非礼法不容,李治还真恨不得出城迎接李钦载。 李钦载实在太给李治长脸了,李治令他出使,本来只打算让李钦载拖延吐蕃征伐吐谷浑的速度,给后方筹措粮草和苏定方大军留足参战的时间。 没想到李钦载率领几千兵马,不知怎地竟将吐谷浑的局势控制了,吐蕃军在李钦载手下吃了大亏,不仅拖延了吐蕃进攻的时间,更牵制了吐蕃军的兵力。 最后的结果,西北三国争雄的局势,被李钦载率着几千兵马完全控制了,至于后来的苏定方大军,赶到西北后却只干了一些肃清残敌,以绝对碾压的优势逼迫禄东赞退兵这种边角料的事儿。 泼天大功,天子之尊亦理应亲迎。 李钦载站在李治面前躬身,表情庄重而沉静,不见一丝居功自傲的神情,仿佛自己不过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干完回来述个职。 李治盯着李钦载的脸,越看越欢喜。 朝堂若都是李景初这般英才,大唐何愁不能扫灭诸国,独霸天下。 可惜,李钦载这样的人才实在太少,仅此一位。 “景初莫多礼,塞外苦寒,诸多劳累,你看你,都瘦……嗯,咦?”李治惊奇地睁大了眼:“不对呀,景初为何比离京时更圆润了几分?此为何故?”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有些慌张了。 世上不仅女人有容貌焦虑,长得帅的男人一样也有。不一定靠这张脸混饭吃,但长着一张帅脸无疑是人生的锦上添花。 再说,如果有天倒霉了,啥都没了,至少这张脸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时也有充足的资本跟某个老北鼻说,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冷不丁被人说胖了,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可能!臣绝对没胖,冬天衣裳穿得多了一些而已。”李钦载紧张地否认,神情焦虑地左顾右盼,似乎在找镜子。 武后掩嘴轻笑道:“好了,你没胖,是陛下眼花了。倒是陛下,这些日饮食过度,有些福态了呢……” 说着武后娇俏地看了李治一眼,李治乐得哈哈大笑,两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本已有些疏淡的夫妻感情,随着李钦载大胜归来,竟也莫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恩爱模样。 从科学角度解释,这叫“冲喜”。 李治一手拽住李钦载的手腕,拉着他往安仁殿走去。武后笑吟吟跟在后面,仿佛一位招待邻居串门的贤惠妻子,三人还未进殿,气氛已无比融洽欢悦。 被李治拉着手的李钦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想甩开李治的手,又恐惹毛了他。 古人的毛病不少,男人之间手牵手似乎是亲近的表现,这还算症状比较轻的。 据说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尤爱舞蹈,常在太极宫与群臣共舞,太常寺的舞伎被赶走,一群大男人在殿内手脚抽搐,群魔乱舞,那画面才真叫辣眼睛。 更有甚者,李世民还很讲究鲜卑族的礼仪,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入宫见李渊,“跪而吮上乳”,那画面……啧! 脑海里浮现那些感人的画面后,李钦载突然觉得被李治牵牵手也没什么,大家都是直的,断无拼刺刀的可能。 入殿后,三人各自落座。 李治今日心情很高兴,坐下便大声吩咐设宴上酒。 为了迎接李钦载的到来,李治显然事先有过安排的,话音刚落,一群宫女便端着热腾腾的酒菜入殿。 李钦载很懂宫廷规矩,斟满酒后立马起身,主动向李治和武后敬酒,满饮之后,恭敬地坐下。 李治擦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笑道:“景初此番出使,为朕大大挣了一回脸面,想当初朕任尔为使,朝堂上不少老臣上疏劝谏,说伱轻浮惫懒,举止无状,出使必丧大唐国威。” “如今景初大胜归来,以吐谷浑数千里土地为礼,朕倒要看看那些酸腐儒生们还能说什么。” 说着李治禁不住冷笑起来。 李钦载垂头道:“臣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李治摇头,长叹道:“景初啊,你或许不知你立下的功劳有多大,因你之故,朝堂至少省了三年的粮草,免了数万将士的伤亡,每年国库能增两成税赋,数十万百姓将纳入我大唐户籍……” 武后笑吟吟地接道:“不仅如此,吐谷浑归我大唐后,安西都护府与关中之间的路途拓宽了数百里,从祁连山到积石山,全部归于大唐,从今以后,大唐与西域之间的那条商路牢牢地把握在大唐手中。” “更甚者,此战将吐蕃打回了高原,从此不敢东进,而我大唐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只要将吐谷浑消化干净,未来我王师必陈兵于唐吐边境,百十年内,西面吐蕃这个强敌再无翻盘的可能。” “而这些,全靠你和数千将士便做到了,大唐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便宜,让咱们大唐占足啦!” 李钦载苦笑道:“越说臣越惶恐,臣只是做了应做之事,功劳或许有那么一丁点,但绝没有如此夸张,没有辜负陛下的嘱托,臣庆幸之余已经很满足,不敢再谈功劳。” 李治大笑道:“景初还是如此谦逊,难道怕朕又遣你出使,让你刀山火海里闯一回?” 武后这时似乎也忘了昔日与李钦载之间的种种不愉快,露出关切之色,道:“听说景初出使颇为惊险,先是被困于吐蕃大营,后来又陷入吐蕃军的重围,幸好苏老将军的兵马及时赶到,景初一定撑得很辛苦吧?” 李钦载神情一黯,叹道:“确实有些惊险,鄯州城外陷入重围,臣麾下五千余将士,最后只剩下数百人,余者皆战死,臣愧对他们,愧对他们的父母妻儿……” 说着李钦载整了整衣冠,朝李治拜伏道:“陛下,臣冒昧恳求陛下,追封追赏那些阵亡的将士,从优抚恤那些将士的亲眷家人,臣已无法为他们做什么,只能为他们的亲眷家人尽一份心力了。” 正文 第613章 爵晋县侯 第613章 爵晋县侯 入宫聊起的第一件正事,为阵亡的将士请求抚恤。 作为主帅,这是李钦载应尽的责任。 那么多热血儿郎,为大唐慷慨赴死,每个人都为社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活下来的人怎能让长眠的英雄失望? 李治顿时露出肃然之色,道:“早在景初归京之前,朕已下旨从优抚恤阵亡将士,景初放心,朕不会让将士们的亲眷后人寒心。” “臣多谢陛下。” 李治又道:“朕听说,你请求苏定方将阵亡将士的遗骸送回关中?” 李钦载垂头叹道:“那是将士们阵亡前最后的请求,故土难离,落叶归根,臣实在无法拒绝……” 李治点头:“阵亡将士的籍贯朕已下旨令有司查清,然后令籍贯所在之官员妥善安葬于故乡。” 大殿内气氛陡然有些沉重,武后嫣然一笑,道:“今日是君臣重逢的大喜日子,不应悲伤,陛下,是否传太常寺歌舞?” 李治也展颜一笑,道:“皇后所言正是,既是大胜,又是大喜,怎能做那儿女之态?来人,传歌舞。” 一队歌舞伎袅娜入殿,行礼后站在大殿中间。 李钦载发现这队舞伎居然穿戴铠甲,手执刀盾,目光不由一凝。 激昂的乐声响起,大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壮怀激烈,舞伎们竟然如同军队对阵一般,开始变阵,手中的刀盾也在激昂的乐声中熠熠生光。 歌伎们的歌声也适时唱起。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李钦载顿时肃然起来,表情凝重而端庄。 《秦王破阵乐》,由名臣魏征等人撰写歌词,后为唐初军歌。这首歌舞的意义对大唐皇室和臣民来说,非同一般。 没想到李治竟安排如此隆重的歌舞来迎接他,李钦载不由感动之极。 一曲歌舞毕,李钦载朝李治行礼:“臣愧受此曲。” 李治笑道:“你完全担当得起。一人之力,为大唐挣来千里版图,一曲《破阵乐》,怎能尽述景初之功?” 说着李治与武后相视一笑,李治突然沉下脸,严肃地道:“李钦载听封。” 李钦载急忙起身离座,双膝跪在大殿中央。 “卿殚国怀忠,守土拓疆,周旋于敌酋而不失其智,身陷于重围而不易其节,碧血赤胆,智勇恪忠,朕得此贤臣良将,蒙天之怜也,焉能不封?” “敕晋李钦载‘渭南县侯’之爵,增实食邑五百户,赐上田两千亩,赏黄金三百两,丝帛五百匹。可许禁中骑马,赐紫金鱼袋一。” “其子李荞,着晋飞骑尉,其妻崔氏,着晋一级诰命。” 李钦载吃了一惊,这封赏,着实有些过重了,原以为只是封个县侯,没想到李治不仅赏赐了一大堆,连妻儿都封了,典型的“封妻荫子”。 李钦载急忙道:“臣只是立了微末之功,陛下不宜封赏过重,恐朝堂非议,累损陛下声名,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哈哈笑道:“一点也不重。景初啊,正是由于你给朕长了脸,朕才有底气封赏,朝臣若有非议,不妨让他们当面与朕辩说,他们若有本事立下这等功劳,朕也不吝加封重赏,呵,他们有那本事吗?” 武后也笑道:“景初尽管放心,以伱立下的大功,陛下封赏正适宜,朝中不会有非议,只会人人称羡。” 李钦载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道:“臣,谢天子隆恩。” ………… 太极宫门缓缓打开,一名宦官捧着黄绢匆匆出了宫门,直奔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正张灯结彩,李勣亲自站在中庭,指挥下人布置酒宴,打扫庭院。 六十多岁的年纪,李勣站在院中仍像一棵永不弯腰的青松,此刻的他满面红光,不时捋须微笑,精神矍铄的样子至少还能多活二十年。 得知孙儿在吐谷浑立下大功之后今日归京,李勣从大清早便忙开了。 将门之后,最风光的时刻莫过于大胜还朝,这是属于武将的荣耀,李勣戎马一生,深知经历了生死战场后的将军,归来后更需要家人的热情,来抚慰战争的心理创伤。 庭院外的回廊下,李思文耷拉着脑袋路过,李勣眼尖看见了他,顿时道:“思文,过来。” 李思文快步走来,朝李勣行礼。 李勣看了他一眼,道:“从润州回来数日,你可知今日钦载归京?” 李思文垂头道:“午时听下人说了。” 李勣嗯了一声,道:“钦载如今出息了,在吐谷浑立下大功,这桩功劳之大,连老夫都羡慕不已,你这当爹的难道一点都不高兴?” 李思文笑了:“孩儿自然也高兴的,但教子当严厉,无论他立再大的功劳,终归不能给他好脸色,不然这劣子定会飘飘然,不知哪天又惹下大祸。” 李勣摇摇头:“教子过严也不好,再说钦载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不怕丢脸的说,他如今的成就和本事,可比你强多了。” 李思文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哼了一声,道:“本事再大,他也是我儿子。” 李勣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的嫉妒像一泡憋久的尿,都快喷出来了,老子不如儿子,当爹的不脸红吗?” 李思文颓然一叹:“孩儿承认,钦载这几年确实越来越厉害,我不如他。” 李勣嗯了一声,道:“知耻而后勇,以后多琢磨点实事,任上多为子民多谋些福祉,你儿子在鄯州舍生忘死,为救数万百姓,不惜自陷重围,你若有此气魄,润州早已是繁城美景。” 边城的军报早已传到长安,阖府上下皆知李钦载的种种事迹。 李思文也无话可说,真的,无论任何方面,这个儿子好像都比他强多了。 李勣又缓缓道:“钦载进宫面圣,说话就要回家了,大过年的,你莫再跟以前一样板着脸,或是满院子追打钦载……” “他如今已成人,干了不少光宗耀祖之事,咱李家或许会添他这一脉分支,从此开枝散叶,你再责打他,不合适了。” 李思文顿觉不高兴了:“我是他老子,凭啥不能打他?” 李勣大拇指一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气定神闲地道:“因为这话是他老子的老子说的,你若再敢揍自己的儿子,老夫也揍自己的儿子。” 正文 第614章 喜报佳讯 第614章 喜报佳讯 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 李家就是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李勣处于食物链顶端,老子可以揍儿子,儿子可以揍孙子,孙子可以揍曾孙,奇怪的是,曾孙却把曾祖当马骑。 完美闭环。 李思文认真思考了一下李家的食物链,以及自己在这个食物链中的卑微位置,只好忍辱负重地答应以后不揍儿子了。 李勣满意地捋须微笑。 甚好,一家人整整齐齐,和睦友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业蒸蒸日上,功名恩荫不断。 全靠他这个一家之主持家有道啊,老夫今晚当浮一大白。 管家吴通突然匆匆跑入中庭,见李勣父子后不由兴奋大叫。 “老公爷,二郎君,宫里来天使了!” 李勣神色一紧,急忙命大开中门,摆上香案接旨。 宦官手捧黄绢入门,宣念圣旨。念完后一脸逢迎地双手将黄绢和告书送上,并躬身恭贺英国公府又晋一位县侯,家业百年不衰。 李勣大喜过望,捋须仰天哈哈大笑。 李思文也一脸惊喜,展开圣旨,将里面的词句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好!不愧是老夫之孙,李家麒麟儿!”李勣大笑道。 李思文急忙补充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真出息了!” 李勣瞥了他一眼,大喜的日子没好意思伤他自尊。 儿子都封县侯了,当爹还只是个润州刺史,喜悦之余是不是有一种淡淡的羞耻? 送走了宦官,李勣令府里的下人继续布置,又让管家告之崔婕和荞儿李钦载晋爵的喜讯。 ………… 太极宫。 君臣酒宴尽欢,李治今日心情显然不错,纵然武后和李钦载苦劝,他还是多饮了几盏酒。 李钦载无奈,很想劝李治既然饮了酒,今晚最好不要跟武后行房,不然酒精兴奋之下,真的很容易爆血管。 然而这话题不好说,你一个外臣掺和天子的房事是啥意思? 李治端盏又饮了一口,望着李钦载笑道:“百骑司给朕送来军报,景初在凉州城可是闹得天翻地覆呢。” 李钦载愕然道:“天翻地覆不至于吧?臣只是稍微弄了点儿动静。” “稍微一点动静?呵,全灭了一个吐蕃使团不说,据说还将弘化公主逼得签了城下之盟,景初可知弘化公主这些日给朕递了多少参劾你的奏疏吗?奏疏里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说伱简直不是人……” 李治好奇地道:“你究竟对弘化公主干了啥?人家都四十多岁了,难不成你跟朕一样……嗯,咳咳,一样被世人误解了么?” 武后轻俏地白了他一眼,没吱声。 李钦载顿时老脸一红,指天发誓道:“臣对弘化公主绝无不敬之举,实在是弘化公主己身不正,明明是大唐的公主,胳膊肘偏偏往吐谷浑拐,臣是唐臣,当然不会惯着她,于是使了点小计谋,逼她就范。” 说着李钦载详细述说他在凉州城的种种事迹。 包括他下令团灭吐蕃使团,如何与吐蕃和吐谷浑使团谈判开价,如何借被刺杀之事大做文章,装死逼两国使节签城下之盟。 李钦载说得很详细,而且每句都是真话,这些事根本不可能瞒住李治,再说,也没必要瞒,无论李钦载做了多少过分的事,初衷却是为大唐谋利,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治听得心驰神往,一脸羡慕,良久,幽幽叹道:“朕若不是皇帝该多好,也能学景初这般肆意而为,各种卑鄙阴险的手段用尽,谋一个不世之功光宗耀祖……” 李钦载脸色一僵,急忙道:“臣用的法子不算卑鄙阴险,隐隐还是透出一股正义凛然的味道,请陛下细品……” 李治哈哈笑道:“细品也是卑鄙阴险,景初,这方面你就莫粉饰了,你本来就不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否则朕怎会任你为使?” 武后也笑道:“听说景初入凉州城后,还下令部将抢掠吐谷浑部落的牛羊?” 李钦载神情一振,正色道:“此事臣必须解释一下……” 李治似笑非笑道:“嗯,朕等着听你解释呢。” 李钦载严肃地道:“说臣抢掠吐谷浑部落的牛羊,简直是对臣的污蔑!” 李治愣了:“难道你没抢?” “抢了,但臣抢的不仅是牛羊,还抢了女人,牛羊宰了吃,女人拿去卖钱了。单只说臣抢了牛羊,奏报未免不实。” 李治和武后都愣了,沉默半晌,李治喃喃道:“这等粗暴的事情,他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朕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皇后,要不还是咱们给他道个歉吧?” 武后掩嘴噗嗤一笑,随即白了他一眼,道:“陛下,莫胡闹了。” 李钦载无辜地道:“吐谷浑不臣久矣,这些年时常抢掠我大唐边民,他们能抢咱们,咱们为何不能抢他们,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李治笑道:“不错,景初此言甚合朕的胃口,寇可往,吾亦可往,朕的臣子,可不是忍气吞声以德报怨的愚仁之辈。” 酒宴至此,已近尾声,见李钦载不时扭头望殿外的天色,李治情知李钦载归心似箭,于是笑道:“今日便如此吧,放你回去与家人团圆,不日便要新年了,朝堂即将休沐。” “新年那天,朕要拜祭太庙,以驱吐蕃,收吐谷浑之功,告耀于庙堂祖宗,景初,那天你也来,多亏了你,朕才有在祖宗面前风光得意的机会。” 李钦载恭声应了。 武后轻笑道:“陛下,驱吐蕃,收吐谷浑,这可是旷世大功,昔年高祖和太宗先帝都没做成的事,陛下做到了,仅仅拜祭太庙可不够呢。” 李治奇道:“皇后的意思是……” 武后低声道:“臣妾献谏一言,陛下登基十余年,如今四海晏平,天下归心,陛下又有远迈先帝之大功,何妨封禅泰山,以惠泽天下?” 李治一惊,眼底里冒出一股狂热,喃喃道:“封禅泰山?” 武后点头:“陛下登基以来,所立功绩早已超越两代帝王,封禅泰山有何不可?” 李钦载闻言心头一沉,张嘴却欲言又止,只好垂头默不出声。 正文 第615章 封禅之谏 第615章 封禅之谏 泰山封禅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活动,它的大概内容便是皇帝登上山顶,以天子的身份跟老天爷唠几句嗑,身后还有一群撅着屁股听唠嗑的听众。 “封禅”是个非常高级的词儿,代表着天子很厉害,朕治理的江山很繁荣,帝国的版图越来越大,哎呀,可把朕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牛逼到仅在太庙前跟祖宗得瑟都不够的程度,所以必须跟老天爷得瑟一下。 这便是“封禅”的本质。 封禅是一种最高级别的祭告仪式,在天子决定封禅之前,朝堂三省六部就必须开始准备。 人力物力财力,从天子的銮驾驶出皇宫的那一刻开始,随行的仪仗,沿途经过的城池,用来暂住一两晚的临时行宫,各地准备的奇珍异宝和粮食肉类,各种被宰杀用来祭祀的牲畜家禽…… 以及各地百姓必须放下手里的农活,在地方官员的督促下,无条件修建各种行宫,庙宇,道观,休整平坦的大道等等,工程量巨大,所费之物力财力粮食,不逊于开启一场战争。 别以为天子封禅真就是在山顶上给老天爷磕几个头,念几句冗长的祭天文章,跟老天爷炫耀一下自己的功绩。 天子要做的事情或许只有这么多,但延伸到朝堂民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简直是一场灾难。 这也是李钦载欲言又止的原因。 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李治干这事儿,他是无神论者,对所谓的封禅祭天毫无感觉,他只知道一旦封禅,朝廷明年国库整年的收入,还不够李治一顿造的。 就为了一次虚无缥缈的封禅,搞得劳民伤财,举国民怨,有必要吗?百姓的死活管不管? 要说把国库的钱财粮草拿出来开启一场战争,李钦载没二话必须支持,毕竟这是国家利益,咬咬牙过一两年苦日子,换来大唐更大的版图,更多的资源,绝对是有赚无赔。 为了给天子创造一次跟老天爷唠嗑的机会,举国臣民耗费无数财力物力,天子唠完嗑拍拍屁股回皇宫了,老百姓得到了啥? 李钦载不由飞快扫了武后一眼。 主意是这婆娘出的,为了讨李治欢心,不惜拿民脂民膏做人情,真特么……这要是自己婆娘,脱下裤子屁股都给抽肿了。 天家夫妇笑得很开心,泰山封禅的提议无疑令李治龙颜大悦,僵冷多日的夫妻关系终于有了几许回暖的迹象,武后也高兴了。 见李钦载笑得勉强,李治不由道:“景初怎么了?皇后献谏泰山封禅,景初以为如何?” 李钦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高兴的时候他不想扫李治的兴,人在朝堂,太多身不由己,世上朝臣多矣,千古以还,也只出了一个谏臣魏徵,说明在皇帝面前说实话,存活率真的不高。 忍住满腹不满,李钦载微笑道:“陛下若欲封禅,臣自当景从。” 李治已有些飘了,喜滋滋地道:“封禅一事,朕再想想,若有了决定,便召集朝臣议一议……” 见李钦载不时扭头看殿外的天色,李治笑道:“离家久矣,归心似箭,景初在宫里怕是待不住了,罢了,今日酒宴散了吧,景初快回家去。” 李钦载急忙起身道:“多谢陛下体谅。” “快回去吧,朕过几日寻你玩耍,上次你弄的猪蹄不错,给朕再做一回。” “臣告退。” ………… 走出太极宫,李钦载暂时抛下了李治封禅泰山的事,说到底他只是一条咸鱼,天子兴致勃勃要做某件事时,他这条咸鱼实在不宜多说什么。 倒不是怕惹恼李治,主要是不想得罪武后,本来李钦载与她的关系已经略有好转,若不识趣谏止李治封禅,他与武后的矛盾又将变得尖锐起来。 朝堂也好,江湖也好,都不是打打杀杀,都是人情世故。 走出宫门,平坦的空地上多了一辆双马拉辕的马车,马车后面还站着百名部曲,竟是国公仪仗。 李钦载赫然发现管家吴通站在马车前,朝他笑吟吟地行礼:“恭贺五少郎功成归京,爵晋县侯。老朽奉老公爷之命,接五少郎回家。” 后面的部曲一齐躬身喝道:“恭贺五少郎爵晋县侯。” 李钦载一愣:“我才刚出宫,你们就听到消息了?” 吴通笑道:“五少郎在宫里的时候,天使已去咱家宣过旨了,五少郎了不得,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爵晋县侯,将来一门两国公指日可待,咱李家注定开枝散叶,百年不衰。” 李钦载摆摆手:“回家再说吧,宫门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怕御史参劾吗?” 吴管家搀扶着李钦载上了马车,一行人急步朝国公府行去。 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快到国公府门前时,李钦载掀开车帘,赫然却见荞儿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的石阶下,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街上的熙熙攘攘。 李钦载一惊,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画面。 战神归来,发现儿子被赶出家门上大街要饭,战神大怒,一声令下,十万将士从边疆赶来,每人给儿子打赏一文钱…… 画面既温馨又感动。 李钦载当即下令停车,自己窜了出去。 望眼欲穿的荞儿恰好看到李钦载跳下马车,两眼顿时一亮,咧嘴大笑着朝李钦载跑来。 “爹——!” 李钦载也大笑着一把抱住他,然后,像狗血偶像剧一样抱着他转圈圈,转圈圈,荞儿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李钦载满面红光看着荞儿,久违的父爱还来不及表露,突然发现荞儿脸色不对,正要停止转圈的动作,荞儿忽然呕的一声,吐了李钦载满身。 李钦载惊愕地停住身子,垂头看着衣裳上的五彩斑斓,脸色阴晴不定。 荞儿虚弱地道:“爹,莫再转了,晕了,晕了……” 李钦载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真是爹的好大儿……” 旁边的吴管家跺了跺脚,急忙命下人给李钦载换衣裳,人还没进家门就被亲儿子吐了一身,这简直是给今日大喜的李家抹黑。 正文 第616章 团圆 第616章 团圆 父子俩久别重逢,刚见面就送了李钦载一份重礼,孝心可谓是感天动地了。 有点出乎意料,跟李钦载脑海里的画面不一样。 李钦载原以为抱着荞儿转圈圈,荞儿在旋转的世界里天真无邪地大笑,李钦载的眼神充满怜爱,再配上轻柔舒缓的bgm,此情此景可入诗入画,唯美得像即将泪崩的韩剧。 如此温馨浪漫的画面,居然猝不及防吐了李钦载一身,荞儿这辈子怕是很难交到两个以上的女朋友了,终生大事只能靠腐朽堕落的婚姻包办陋习。 “好大儿,你真是孝到为父了……”李钦载叹了口气,任由下人手忙脚乱给他换衣裳。 荞儿仍然两眼发晕,站都站不稳,李钦载想了想,试探道:“要不,咱们反着转两圈?负负得正嘛……” “爹,不转了,再转就死了……”荞儿果断拒绝,虽然脑子发晕,但仅存的理智为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李钦载牵起他的手,笑道:“走,回家。” 府门突然大开,李勣领着一家老小静静地站在国公府的门槛内,众人皆含笑注视着父子二人。 李钦载一愣,急忙上前行礼:“拜见爷爷,爹,娘……” 李勣跨出门槛,笑道:“多少年了,尚无人能让老夫出门迎客,你是第一个。” “爷爷折煞孙儿了,都是一家人,爷爷何必亲自出迎,今日如此客气,以后您抄棍子满院追杀我时,孙儿的心理落差会很大的。” 李勣脸色一沉:“国朝功臣,一点体统都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混账!” 接着李勣语气一缓,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虽然嘴仍然很贱,但你在吐谷浑干得不错,老夫不夸伱征战勇猛,也不夸你绝境中仍誓死不降的气节……” “吐蕃兵围鄯州,你为救全城百姓,不惜以身犯险,以数千之师正面迎击数万吐蕃贼,仅此大仁大义之气魄,便不愧是我李家子孙。钦载,干得不错,老夫以你为傲。” 李崔氏拽着李思文上前,抱着李钦载就哭,一边哭一边使劲揉着李钦载的脑袋,泣道:“听前线军报时,可把为娘吓坏了,你就这么浑,被几万吐蕃贼重重包围,还敢跟他们拼命,混账东西,胆子长毛了是吗?” 李钦载被李崔氏狠狠捏住脸蛋,痛得龇牙咧嘴,含糊地道:“娘,再捏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呸!刚回家说甚不吉利的话!听说你救了数万百姓,在菩萨面前可攒下了数万功德,菩萨若有灵,将你的功德折算成寿数,你能活几百年。” 李钦载感动地笑,父母的心思总是最纯粹的,他们都只是纯粹盼着孩子好,长命百岁。 一众亲人纷纷上前招呼,长辈揉揉他的脑袋,说几句夸赞的话,平辈又是捶胸又是掏裆,以此表达亲近,国公府外一片沸腾喧闹。 一道轻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人群外,抿唇看着他笑。 李钦载看到了她,当即分开众人,也不顾世俗礼法,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呀,夫君,快放开,好多人呢,妾身以后怎么做人!”崔婕又羞又喜地道。 李钦载仍抱着她:“自己的婆娘,抱一抱咋了?他们难道不抱自己婆娘的吗?” 崔婕满面羞红道:“快放开,长辈们都在笑咱们呢……” 李勣等长辈皆捋须笑吟吟地看着夫妻二人团聚,李崔氏更是喜不自胜,咯咯笑道:“这门亲事算是许对人了,看看夫妻俩的恩爱劲儿,明年定能给咱们添个孙儿。” 李思文没说话,但笑呵呵地捋须注视夫妻二人。 站在门外与亲人们寒暄后,李勣招呼众人进门,前堂设宴。 以往李家的生活方式颇为简朴,府里虽然和大多数权贵人家一样豢养了歌舞伎和乐班,但李勣作为一家之主却很少赏歌舞,通常只有贵客临门才有这待遇。 但今日李钦载归京,李勣破天荒地下令传歌舞,在丝竹箫笙的奏乐声中,美貌袅娜的舞伎们在前堂中央翩翩起舞。 李钦载被安排坐在李勣的身旁,他的另一侧坐着崔婕,荞儿则独自坐在一张小桌后,睁着迷茫的双眼看着舞伎们的舞蹈。 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这种扭腰撅臀转圈圈的舞蹈有啥好看,为何大人们却乐此不疲。 还不如弹弓打鸟。 崔婕坐在李钦载身旁,笑着为他斟酒,执壶的刹那,崔婕眼尖地发现,李钦载的手掌上有一块半月形状的印记,一看便知是被人咬的,上面的齿痕很清晰。 崔婕脸色数变,执壶的手微微发颤,最终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仍然为李钦载和李勣斟满了酒。 这块半月形状的牙印,定是一段不平凡的故事。这段故事里,没有她的参与,但她知道,夫君一定会将故事完完整整说给她听。 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能活着已是蒙天之幸了,那段关于牙印的故事,与生死相比,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崔婕抬眼看着李钦载,他的眉目如旧,仍和以前一样谈笑风生,说话也仍然气人,可夫妻毕竟同心,崔婕从他脸上看到了别的东西。 有蜕变,有沧桑,还有一丝悲悯与豁达。 这是她的夫君,此刻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画面,他手执利剑,在重围绝境中高高仰起头颅,誓死不屈,他麾下的将士满腔赤胆,怀必死之心与敌拼命。 听军报说,他曾陷入吐蕃军的重围,几乎九死一生,若苏定方大军迟来一步,他与她从此便阴阳永隔。 绝境中拼命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除了与敌同归于尽,是否有那么一瞬想起妻儿? 也许有,也许没有。男人的世界,不是那么容易走进去的。 一轮轮你来我往的敬酒,李勣已有些醉意了,通红着双眼拍着李钦载的肩,道:“钦载,你做得不错。说句实话,纵然老夫出使,恐怕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吐谷浑啊,从隋朝起,便是中原帝王心心念念欲纳入版图的梦想,如今你仅只靠数千兵马便拿了下来,为大唐立下泼天大功,好,哈哈!不愧是我李家好儿郎,大丈夫当如是也!” 正文 第617章 夫妻夜话 第617章 夫妻夜话 国公府夜宴,今晚不请宾客,只有自家人。 一顿酒宴吃喝到子时才尽欢而散。 荞儿熬不了夜,早就睡着了,被丫鬟抱回了房,李勣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不住地念叨着“吾家麒麟儿”,被下人搀扶着蹒跚回房。 前堂里只剩下李钦载和崔婕。 “夫君风尘仆仆回来,路上定已劳累不堪,今日少饮一些,早点歇息吧。”崔婕柔声劝道。 李钦载摇摇头:“无妨,再饮几盏,一醉方休。” 崔婕温柔地执壶为他斟满了一盏酒,见李钦载一饮而尽,崔婕突然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心疼地道:“夫君在吐谷浑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妾身听前线军报,每个字眼都觉得心惊肉跳,夫君陷身战局,不知怎样的凶险……” 李钦载笑道:“还好,我其实没遇到什么危险,部曲和将士们挡在我前面,他们舍生护我周全,两百余部曲带出长安城,回来时只剩三十个……” 说着李钦载神情黯淡下来,轻叹道:“都是爹娘生养的,我该如何对他们的父母妻儿交代……” 崔婕心疼地看着他黯然的脸颊,轻叹道:“妾身很小的时候,父亲教育我,人是生而不平等的。有的人一生注定要为别人牺牲,也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一念而定天下兴亡。” “夫君不必伤怀,袍泽们舍生忘死厮杀时,你与他们在一起,你也在舍生忘死。不同的是,他们为你而战,伱为国而战,漫天箭雨里,没有谁的命更金贵,生与死,是老天爷的选择。” “阵亡的部曲和将士们,咱们好生抚恤他们的父母妻儿,让他们的家人过得安康,我想,那些死去的部曲九泉之下定会瞑目。” 李钦载点了点头,突然展颜一笑:“今日归来,是大喜的日子,不该如此低抑。” “夫人,我离家的这些日子,荞儿可有做功课?可曾闯祸?” 崔婕心情一松,接着苦笑叹气:“夫君走后,荞儿没了管束,差点上天……” 李钦载虎躯一震:“抽他呀!后娘的刻薄嘴脸露出来,闯了祸就抽,我在学堂抽那些小混账们,不是给你做过许多次示范了吗?” 崔婕噗嗤一笑,随即白了他一眼:“妾身可不会打人,后娘这身份更敏感,荞儿心思又重,长大后记仇怎么办?” “莫说打他,管教他做功课妾身都得小心翼翼,爷爷对他可宠溺得紧,前些日荞儿在书房玩火,差点一把火将爷爷的胡子都烧了,爷爷也不生气,直道有乃父之风……” 李钦载愕然,喃喃道:“这货是真要上天啊。” 崔婕释然笑道:“夫君回来就好,以后教育荞儿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是亲爹,打骂管教没人敢说什么。” 回忆当初荞儿刚与他相认时,连吃饭都坐得笔直,每个动作仿佛用尺子量过似的,礼数规矩周到得连他这个大人都脸红。 如今的荞儿,已经成了国公府一霸,连李勣的书房都敢烧,前后一对比,李钦载顿觉自己的父爱还是给得太少,主要是揍得少。 夫妻又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久别重逢,崔婕今晚的话很多,从荞儿的功课聊到府里的鸡毛蒜皮,就连看门的狗都被她提了一嘴。 李钦载一直面带微笑听她述说,他知道,所有鸡毛蒜皮的琐碎话题,不过是她在倾诉相思。 见崔婕小嘴儿不停地说,李钦载欲言又止。 他很想告诉她,自己在吐谷浑和边城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与紫奴的故事。 然而他实在不愿破坏眼前这美好的气氛。 夜已深沉,府外传来打更声,李钦载目光深沉地看着崔婕,崔婕触碰到他的目光,不知想起什么,脸蛋儿突然变得通红。 “夫人,夜已深,咱们……该歇息了。”李钦载不怀好意地笑道。 崔婕羞红着脸道:“夫君你……今日刚回来,路上那么辛苦,不如明晚再,再……” 李钦载正色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小别胜新婚,你我夫妻分别久矣,今晚我只是想抱着你同眠,什么都不干。” 崔婕羞涩地道:“夫君保证什么都不干吗?” “我保证,夫人,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 第二天上午,李钦载神清气爽打开房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头见崔婕睡得正沉,俏脸布满了疲惫,发鬓也是凌乱不堪。 李钦载笑了,憋了几个月的男人,归来与婆娘同睡一床,她居然相信他的人品,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干。 呵,天真的女人…… 李钦载的人品,大约只有在贤者模式下,才能勉强算个正人君子。 昨晚崔婕被累坏了,在李钦载的强烈要求下,夫妻竟解锁了几个新姿势。 今日李钦载先醒来,正打算命丫鬟端来早餐,却见西边厢房的门打开,荞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里走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走到院子中的一株榆树下,撩起衣裳下摆,闭着眼一泡童子尿便冲着榆树倾泻而去。 “好尿!好大儿!”李钦载脱口赞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这个道理,长大后吃不了亏。” 童子尿撒完,荞儿仍未睁眼,迷迷瞪瞪转身回房,似乎打算继续睡。 李钦载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记爆栗敲在他头上。 荞儿哎呀一声,终于魂魄归位,完全清醒了。 “爹,为何打我?”荞儿揉着脑袋道。 “别人嘴里的‘犬子’是自谦,你是真的狗。家里没茅房吗?为何像狗一样随地小便,还尿在树下,打算圈地盘吗?” 荞儿掰着手指算道:“爹,孩儿算过,从房门到茅房,要走四十步,但房门到院子中的榆树,只要走五步,换了是您,您会怎么选?” 李钦载正色道:“再远再不方便,也要讲规矩,换了是我,自然要去茅房解决。” 荞儿不解地道:“可是……听曾祖说,爹经常在他书房外的院子里撒尿,还祸害了曾祖好几株牡丹……” 李钦载老脸一红:“今日不说撒尿的事了,数月不见,我要检查你的功课,去把我临走前给你布置的作业交来。” 正文 第618章 顽劣逆子 第618章 顽劣逆子 孩子的教育是个大问题,前世今生都是。 这年头孩子算是比较幸福的,没有那么多的学科,更没有雨后春笋般的兴趣班,提高班,培训班。 一千多年后的孩子,活得比大人都累,也不知这种杂乱的填鸭式的教育方式,究竟给家庭和国家培养出了什么样的人才。 童年,少年,成人,自记事以来,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几乎都找不到该有的快乐,技能倒是学得多了,性格却垮了。 李钦载不愿自己的儿子也变成这个样子,所以他从来不给荞儿学习上的压力。他希望荞儿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长大以后他就会知道,一段美好的童年记忆,能治愈人生里的一切伤痛。 当初离开长安前,李钦载给他布置的作业并不多,稍微勤快一点,大约三五天就能完成,除此之外就是练字。 练字没得商量,字是一个人的门面招牌,长大后再不学无术,写出来的字必须好看。 荞儿取来功课,李钦载表情威严地检查,凌厉的目光不时在他和作业之间巡梭,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生的迷雾,直达事物的本质。 荞儿被他威严的眼神唬住了,小身板儿瑟瑟发抖,一脸惶恐,飞快地眨眼。 见他这副心虚的样子,李钦载愈发肯定他心里有鬼,于是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强大的心理威压下,荞儿终于忍不住道:“爹,孩儿错了……” “你错哪儿了?” “爹临行前交代的功课,孩儿偷偷撕掉了十几页……” “为何撕掉作业?” “因为孩儿想偷懒。” 李钦载惊了:“如此理直气壮的吗?” 荞儿委屈地道:“孩儿只是说实话而已。” 李钦载不动声色地道:“除了撕作业,你还干了啥坏事,其实我都知道,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为父我要看到伱的态度。” 荞儿又被唬住了,老老实实道:“孩儿把炮仗点了,扔进府里的马厩里,马惊了,尥蹶差点把马厩掀了。” 李钦载眉梢一跳:“还有呢?” “孩儿在曾祖的书房里玩火,烧了几十卷书……” “还有呢?” “孩儿好心喂府里的狗,狗吐了一下午,差点死了……” 李钦载面带微笑深呼吸,不停安慰自己,没关系,亲生的,亲生的,随自己…… 当年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臭名昭著满长安,现在也没脸装出正义凛然的样子教育孩子,底气不足。 “还有吗?一口气说完吧。”李钦载无力地叹息道。 荞儿小心地道:“一口气怕是说不完……” “小小年纪,居然达成‘罄竹难书’成就,你好了不起!”李钦载赞道。 “爹,您真的在夸孩儿吗?” 李钦载奋力微笑:“你闯了这么多祸,我若还夸你,你不得起飞喽?找一堵结实的墙,站着面壁思过,站一个时辰。” 荞儿也觉得理亏,乖巧地转身面壁。 李钦载揉了揉额头,几个月不见,儿子竟已成了国公府的祸害,长大后难道又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 更严重的是,这货还有一群同学,不是皇子就是各家权贵子弟,个个把他当成手心里的宝宠爱着,长大后比他爹强,他爹无恶不作好歹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荞儿很可能是团伙作案。 “罚站过后,把《道德经》抄十遍!以后要做个有道德的人!”李钦载朝荞儿的背影喝道。 荞儿吓得一激灵,也搞不清《道德经》跟有道德有啥关系,但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 李钦载昨日被晋县侯,今日消息已传遍了长安城。 不出李治所料,许多老臣和御史表示反对。 二十多岁的年纪,又是英国公之孙,家世显赫,大树底下好乘凉,立的功劳再大,以李钦载的资质也不应该如此年轻就被封县侯。 树大招风了。 封侯岂能玩笑,天子太胡闹了,就算你再宠信李钦载,也不能把爵位当成大白菜乱送呀,李钦载吭哧吭哧被喂饱了,我们可还都眼巴巴地盯着呢。 许多朝臣熬了一辈子,进了棺材也没能得到半个爵位,李钦载倒好,二十多岁轻轻松松便封侯,太不公平了,让那些兢兢业业混迹朝堂的老臣们情何以堪? 于是诸臣联名上奏谏止,请天子收回成命。 雪片般的奏疏飞进太极宫,尚书省早已得了李治的密旨,右相许敬宗将谏止奏疏扣下。 与此同时,长安城突然流传着李钦载出使的事迹。 从半途遇刺,到以牙还牙截杀吐蕃使团,从逼迫两国签下盟约,到孤身入吐蕃大营,与禄东赞针锋相对,从解救鄯州百姓到身陷吐蕃重围…… 一桩桩,一件件,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神。 传到最后,李钦载的形象越拔越高,简直堪比张仪苏武,大唐幸得李钦载出使,以一己之力将吐谷浑纳入版图。 所有的传言最后都在述说一个事实,如此泼天大功,封侯很过分吗? 放眼大唐朝堂民间,除了李钦载,还有谁能将此次出使做得如此完美,区区一个使节,便为大唐挣到了自隋朝以来历代帝王念念不忘的吐谷浑广袤的土地。 谁能做得到,他也能理直气壮封侯。 事实摆在面前,朝堂里参劾谏止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大多数朝臣终究是要脸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做到了,心里有点酸可以理解,但要说这是天子的糊涂乱命,没人好意思如此评价。 李钦载封侯,有他的本事和资本。 中午时分,国公府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登门恭贺李钦载封侯。 很多客人李钦载根本不认识,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待,寒暄后客人识趣告辞,紧接着又来了一拨…… 李钦载真心感到疲累,再这样接待下去,自己怕是忍不住要收小费了,堂堂新晋县侯,搞得像男公关似的。 真正有素质的客人就应该像紫奴那样,默默留下钱财,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一句再见都不必说。 正文 第619章 探究往事 第619章 探究往事 封侯是大事,尤其是英国公府的子孙封侯,不啻于在朝堂上引爆了一颗惊雷。 英国公在朝堂上的地位是特殊的存在,当年卫国公李靖在世时,李勣的风头或许被李靖压了一头。 但李靖唯一的优点是打仗厉害,除此之外,无论政治经验还是玄武门之变前的站队,李靖都很迟钝,也难怪当年太宗先帝对他颇有忌惮。 英国公李勣就不一样了,论用兵,或许稍逊李靖,但人家综合指数高呀,尤其是李勣多年来不露锋芒,非常懂得内敛,立了功是领导指挥有方,该站队时绝对不含糊,每一次都又狠又准地站对了位置。 平时低调,不争不抢,天子有疑难立马挺身而出,这样的宝藏老北鼻,历代天子都会放心重用,把他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 如今李家又出了一位麒麟儿,不靠祖荫不靠父辈,一己之力将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使得大唐在西域的战略优势突飞猛进。 这样一个家族,怎能不成为长安臣民眼中的焦点? 李钦载被封县侯的第二天,国公府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长安城的勋贵几乎都来了,军中的将领们也纷纷登门道贺。 有的是冲着李钦载这位国朝新贵,也有的是冲着李勣的面子。 英国公府的风光,今日已至巅峰。 李钦载却烦了,迎来送往一整天,脸上的假笑没收过,肌肉都快抽搐了,下人们却仍然捧着拜帖往他面前送,不是这家国公,就是那家勋贵,拜帖里的措辞都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千篇一律的“拜会”“恭贺”。 “传话出去,就说我在吐谷浑征战时的旧伤犯了,躺在床上正抽抽,请来访的客人放下礼物转身就走,大家彼此留个好印象。”李钦载蹲在偏厅门外,有气无力地道。 崔婕狠狠捏了他一下,嗔道:“越活越回去了,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吗?客人来送礼道贺,主人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李钦载掰着手指算道:“长安城里的国公大约几十个,县侯一两百个,至于县伯县子县男,还有各大世家,三省六部的大佬们……这样算下来,我今日会被他们轮死。” “说得那么难听,有客登门,基本的礼数总要有吧,夫君若不接待,朝堂会有闲话的,若都说你恃宠而骄,好好的名声可就败坏了。” “我明明是恃懒而骄……”李钦载打了个呵欠,道:“咱们明日还是回甘井庄吧,避开长安城的迎来送往,顺便看看那些小混账有没有把我的庄子拆了。” 崔婕抿唇一笑:“夫君新晋县侯,正是风光无限之时,不打算在长安城多享受一下万人瞩目的荣光么?” 李钦载摇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越是巅峰越要懂得收敛,否则祸事不远。” 崔婕目光湛然:“夫君果然与别人不一样呢,能在最风光的时候还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你的未来一定比别的权贵子弟走得更长远。” “废话,我现在已经走得很长远了,那些纨绔们一辈子都追不上。”李钦载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今日应酬宾客已是超负荷了,必须睡一觉,都是县侯了,总不能活得比狗还累吧。 说睡就睡,至于接下来还有哪位尊贵的大佬登门道贺,不管了,家里还有一位定海神针般的老北鼻,宾客们若觉得礼数不周,当面跟李勣告状,看他抽不抽你们就完了。 于是李钦载拍拍屁股离开。 偏厅内,崔婕的美眸注视着李钦载背影,直到背影消失,才突然对丫鬟从霜道:“请刘阿四来前院见我。” 刘阿四来得很快,少夫人相召,他不敢耽误。 站在前院内,刘阿四屏息行礼。 崔婕却反过来起身给他行了一礼,吓得刘阿四差点跪下。 “少夫人万万不可,折煞小人了。” 崔婕认真地道:“夫君出使西北,多次身陷重围,多亏刘队正和府上部曲袍泽拼死护夫君周全,这一礼,伱们当坦然受之。” 刘阿四感动地道:“保护五少郎是小人和袍泽们的使命,不敢受少夫人之礼。” “夫君带去的两百余部曲,大部分皆战死,可见你们在西北多么惨烈凶险,昨日夫君归家后与我商议,决定对战死的部曲优厚抚恤。” “他们的父母妻儿,国公府管他们生老病死,培养他们的子孙后代,分给每户田地,每年拨赠银钱,总之,无论活着的还是战死的,国公府不会让袍泽们心寒。” 刘阿四眼眶通红,感激地抱拳道:“刘阿四代战死的兄弟们谢五少郎,少夫人大恩。” 崔婕摇头:“应是夫君和我感谢你们拼死护卫的大恩。刘队正,夫君新晋县侯,国公府的部曲袍泽们往后还需多多维护夫君,拜托各位了。” “小人和兄弟们愿为五少郎赴汤蹈火!” 崔婕笑了笑,随即突然道:“夫君出使西北,是否与某位女子有纠葛?” 刘阿四一怔,神情迟疑,目光躲避,讷讷不敢言。 崔婕叹道:“刘队正,你刚才还说赴汤蹈火来着,这么快就忘了?只是一个寻常的小疑问,很难回答吗?” 刘阿四苦着脸道:“小人怎敢在背后妄自议论五少郎,少夫人若想知道,何不亲自问他?” 崔婕点了点头:“看来夫君果真与一位女子有纠葛了,刘队正,夫妻间有些事情是不能当面问的,我只能问你了,还请你如实告之。” 刘阿四没想到自己陷入这般尴尬局面,苦笑道:“少夫人,还请莫为难小人了……” 崔婕悠悠道:“夫君在西北做了什么,是不可能瞒得住的,他与那位女子的纠葛,想必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纵然不说,难道我便永远不知道吗?” 刘阿四突然痛苦状捂住胸口,脸色也苍白起来。 崔婕愣了:“你怎么了?” 刘阿四冷汗滑落鬓下,咬牙道:“少夫人,小人兴许是旧伤犯了,西北时为了保护五少郎,小人胸口中了箭……” 崔婕沉默半晌,叹道:“不愧被夫君当成兄弟,胡说八道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 正文 第620章 难免多情 第620章 难免多情 刘阿四的嘴很严,能在国公府里当上队正,做人还是有原则的,打死也不出卖五少郎。 但诚如崔婕所说,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想要瞒住,简直比登天还难,刘阿四不愿说,崔婕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 李钦载归来的当天,崔婕便发现了他手掌上的咬痕。 她知道,那一定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聪明的女人不会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吵闹追问,但也不可能当作无事发生。 于是关于那道半月型的咬痕,崔婕在李钦载面前一字不提,却选择从部曲身上询问。 刘阿四不说没关系,崔婕最终还是知道了。 她从老魏身上打开了缺口。 老魏人老成精,他知道隐瞒毫无意义,在凉州城,在吐蕃大营,在身陷绝境的鄯州城外,五少郎与紫奴在两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眉来眼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做都做了,瞒得住吗? 所以老魏很痛快便招认了。 于是,崔婕从老魏的口中知道了紫奴这个女人的存在。 “天生紫瞳?楼兰公主?”崔婕失神地喃喃自语。 老魏小心地道:“那女娃不错,对五少郎没坏心思,五少郎在凉州城饶过她的命,她在吐蕃大营也救过五少郎,咱们陷入吐蕃军重重包围时,五少郎和她都已准备一齐赴死了……” 崔婕沉默不语。 心情很失落,出身世家的她,当然清楚男人的地位越高,拥有的女人越多。老实说,夫君已爵封县侯,家中至今只有她这一位正室,数遍大唐的权贵,真的绝无仅有了。 是个好男人,可终归难免多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说,男人若太有本事,无论在哪里都是光芒四射,淑女对这样的男人自然也是“好逑”的,怪他太吸引女人么?没道理。 良久,崔婕幽幽一叹:“她能在绝境中与夫君慷慨赴死,想必也是爱极了夫君吧……” 老魏咧嘴笑道:“那老朽可就不清楚了,人老了,对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总归有点看不上,年轻时爱得死去活来的,到老了终归变成交情,没意思得很。” 崔婕幽怨地道:“我是他的妻子,只恨夫君身陷绝境时,与他赴死的人不是我……” “少夫人莫说晦气话,啥死不死的,都活着呢,五少郎必有后福,长命百岁。” “那个名叫紫奴的楼兰公主,后来为何突然离开夫君了?” “这个我可真不清楚了,她走得挺突然的,连五少郎都没料到,反正一觉睡醒,她便离开了。” 崔婕咬了咬牙:“一觉睡醒……” 老魏尴尬地笑,识趣地告退。 崔婕独自站在前院,许久后,突然将从霜叫来,道:“去请金乡县主赴府一叙。” 从霜惊讶地道:“您跟金乡县主都好久不说话了……” 崔婕瞪了她一眼,道:“我今日想与她说话了,不行吗?” ………… 自从滕王修路去了以后,金乡县主一直住在长安城。 当初李钦载宰滕王有点狠,导致滕王父女一度有些窘迫,金乡县主不得不住在长安城的馆驿内,半年没敢买新衣裳。 不过今年秋收后,滕王名下的田产有了收成,腰包又鼓起来了,于是滕王觉得自己又行了。 老纨绔爽快地一拍胸脯,在长安的长乐坊买下一座别院,金乡县主立马从馆驿搬到了自家的别院内。 直到这时,李钦载带给滕王父女的阴霾和灾难总算告一段落,雨过天晴了,日子重新精致起来了。 然而,崔婕和金乡县主的关系,却因李钦载这个男人而变得尴尬起来。 大家都是女人,崔婕初时或许有些粗心,没注意李钦载与金乡之间的情愫,但崔婕只是迟钝,不是傻,细心观察后,终于发现了不对。 我把你当姐妹,你居然想睡我男人? 李钦载离开长安后,崔婕便再没与金乡见过面,姐妹情因为一个男人而陷入了停滞。 当从霜找到金乡府上,转达崔婕的话后,金乡愣了半晌都没回神。 友情突然解冻了吗? 听说那家伙昨日从西北回来,他……还好吗? 金乡当即便精心打扮了一番,跟着从霜去国公府。 心情既激动又忐忑,究竟是期待见姐妹,还是见他,金乡自己都不清楚。 ………… 李钦载穿戴整齐,随口吆喝了一声,带上刘阿四和老魏便朝府外走去。 薛家的犬子听说李钦载归家,当即便在长安城最豪华的酒楼置办了酒宴,城里的纨绔但凡家中有点地位的,基本都来了。 纨绔群里出了李钦载这么一个异类,全城的纨绔不由脸上有光,宴请李钦载自然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李钦载匆忙出门赴约,刚跨出门槛,便与刚刚赶到府门外的金乡撞了个满怀。 李钦载痛苦地揉着胸口,金乡则捂住鼻子,痛得眼泪都下来了。 “谁特么走路不长眼,来人,拖出去埋了!”李钦载大怒。 “你敢!”金乡杏眼圆睁,眼泪不住地滑落。 倒不是久别重逢的感动,而是鼻子被撞得有点狠,那种酸爽,谁撞谁知道。 李钦载这才看清了她:“原来是县主,伱也是来道贺的?” 说着踮起脚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失望地道:“礼物呢?空手登门道贺,你怎么好意思……” 金乡气得抬脚便踹:“越来越不说人话了!我才不在乎你有没有晋爵呢。我,我是来见婕儿的。” “姐妹情深,羡煞旁人呐。”李钦载赞道。 金乡俏脸一红,这话有点打脸,她和崔婕都快绝交了好吧。 抬眼深深注视李钦载的脸庞,金乡轻声道:“塞外不是苦寒之地吗?为何你反而好像胖了些?” 李钦载心中一沉,这是第二个说自己胖了的人,第一个是李治。 他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深深的焦虑。 明日开始锻炼身体,谁叫自己当初吃吐谷浑的羊肉吃得太嚣张。抢来的就是免费的,但免费的东西往往也是要命的。 它毁了一位英俊的翩翩君子。 “本地的宗亲县主实在太没有礼貌了!”李钦载愤恨地道。 正文 第621章 闺中密语 第621章 闺中密语 李钦载回长安后一直忙于应酬,一时没空见金乡。 没想到今日她主动登门了。 闺蜜感情真好,按正常的流程,金乡应该当着崔婕的面朝他暗送秋波,我只会心疼giaogiao。 这才是闺蜜的正常打开方式嘛,含蓄又文艺,被道德束缚感情的种种挣扎苦情,那也太狗血了。 李钦载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金乡,抱着管子一边扭一边唱“来呀,快活呀”的那种。 而不是一见面就说自己胖。 吃你家烤羊排炖羊肚手抓羊肉了? “久别重逢,咱俩都客气点儿,莫揭疮疤,更莫说我胖,我不胖!”李钦载叹气道。 金乡抿唇一笑,捂嘴道:“明明就胖了,都圆润了一圈呢,听说你在西北时纵兵抢掠吐谷浑,他们部落的羊肉特别养人吗?” 李钦载冷着脸道:“没话聊了咱们可以友好地道别,告辞!” 刚要转身,衣带被金乡拽住,李钦载扭头,金乡朝他扔了一记幽怨的眼神:“回来了也不说看看我,让我说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李钦载脱口道:“我正要出门去看伱,你刚才没看到我矫健的身姿吗?奋不顾身朝你飞奔而去呢……” 金乡美眸放光:“真的吗?” 李钦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么假的假话居然也能当真,他都不忍心骗她了。 有一丢丢渣男的气质呢,难道紫奴给他开了光了? 金乡正要再说点什么,一旁久等的从霜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俩在国公府眉来眼去的,是不是太嚣张了?正妻的贴身丫鬟可还在呢。 “县主,我家姑娘等急了,您看……”从霜不动声色地催促。 金乡脸蛋一红,又朝李钦载轻笑一声,转身进了国公府。 ………… 国公府后院。 崔婕与金乡相对而坐,两两对视。 两人见面招呼过后,便一直没说话,气氛很干,像北方的冬天。 崔婕表情复杂,金乡则心虚垂头。 二女沉默良久,崔婕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相识这些年,从未想过我们会因一个男人而走到这一步,世上男子千千万,你为何偏偏看上他?” 金乡愈发心虚,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之后,突然勇敢地抬起头,直视崔婕的眼睛。 “婕儿,对不起。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赶都赶不走。” “此生从未想过与他会有什么结果,只要你允许我默默喜欢他,远远看着他,对我而言足够了。可以吗?” 崔婕不由气苦:“我纵然答应,你父王答应么?你已十九岁了,说话便要许配夫婿了,你父王能允许你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终生不嫁?你太天真了。” 金乡幽幽道:“父王若逼我嫁人,我大不了遁入空门,你不必操心。今日我在你面前坦陈心迹,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若兴师问罪,打杀且任由你。” 崔婕叹了口气:“与他相识后,我便知他有多么优秀,今生与他结为夫妻,是我的幸运,但也要面对诸多烦恼,你便是我的烦恼之一,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金乡摇头泣道:“我别无所求,更不想破坏你和他的偕老之约,允许我远远看着你们就足够了。” 崔婕不由一阵心疼,起身为她拭去了眼泪,轻轻地抱住了她,叹道:“你从小性子执拗,只认死理,谁也劝你不动,我能拿你如何?未来的麻烦,交给未来的机缘吧。” 说着崔婕突然脸色一变,又恨恨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金乡的脑袋,气道:“咱俩在此苦情哭泣,他倒是逍遥快活,你可不知,敌人来了!” 金乡哭声一顿,抬眼懵懂地看着她:“什么敌人?” 崔婕咬牙道:“夫君出使西北,认识了一个异国女子,据说绝色倾城,天生紫瞳,而且还是楼兰国的流亡公主,夫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金乡吃了一惊:“他没心没肺的,怎么可能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崔婕哼了一声:“所以说,那个异国女子定是个狐媚子,不知有何勾引男人的高明手段,听部曲说,他和她……有过一夕之欢。” 金乡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想生气,又觉得没立场,毕竟是人家的夫君,理论上,她和那个狐媚子的性质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人家勾引男人的手段比她高明多了,一勾就上手。 而她,还在默默陷入苦情和道德不可自拔,哪怕是一段轰轰烈烈的虐恋,都只虐了自己,狗男人仍然没心没肺嘴贱,哪有丁点被虐到过? “那个女子呢?可曾与他同回长安?”金乡问道。 崔婕又哼了一声:“他怎么敢把她带回来?不怕我把她扔井里?一夕之欢后,她便悄然离开了,不知何往。” 金乡表情一松:“既然人都走了,想必……不会再见了吧?” 崔婕冷冷瞥了她一眼,觉得夫君说的没错,有一种女人就是傻白甜,比如眼前这个。 “你又天真了,她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认为她在欲擒故纵,说不定她已悄悄来到长安城,正在某个地方阴森森地盯着咱们呢。” 金乡不解地道:“尝到甜头?她尝到什么了?” 崔婕俏脸一红,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金乡的脸蛋儿瞬间变得血红,震惊地道:“你,你你……何时变得如此坏了?成了亲的女人都这样吗?” 崔婕也有些羞涩,掩嘴咯咯一笑。但诚如金乡所说,成了亲的女人,脸皮确实比以前厚多了,而且这是闺中密语,倒也不算出格。 良久,金乡红着脸低声道:“你,真用嘴……” 崔婕垂头嘻嘻直笑,避而不答。 金乡仍充满了求知欲:“为何你说‘尝到甜头’?难道……它是甜的?不可能吧?” “闭嘴!不准说了!” 俩女人说着说着,话题顿时跑偏了,那个紫瞳女子被忘得干干净净,转而研究男女生理构造,崔婕权威授业,金乡老实听讲。 本来僵冷的闺蜜关系,几句话聊下来,莫名其妙恢复了以往的亲密。 正文 第622章 无人与归 第622章 无人与归 国公府后院。 金乡的脸蛋上依稀可见车轱辘印,崔婕车速太快,没躲开,从脸上压过去了。 男人聚在一起,聊起女人来一个个眉飞色舞,其实女人聚在一起聊男人也差不多。 聊着聊着,二女连正事都忘了。 本来崔婕叫金乡过来,是想解冻目前僵冷的闺蜜关系,顺便商讨如何对付那个楼兰公主。 结果直到天色不早,金乡告辞了,崔婕才猛地一拍脑袋,感觉好像忘了什么。 刚打算把金乡叫回来继续商议,然而想到那位楼兰公主早已不知何往,想对付她都无从下手,只好悻悻作罢。 独自坐在屋子里,崔婕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又是一位公主,夫君为何好像掉进公主窝了?” 这话没错,与李钦载有交集的公主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仅有两位公主学生,还有一位倭国公主当丫鬟,现在又冒出来一位楼兰国的流亡公主。 夫君的八字难道是天生招惹公主的命吗? ………… 李钦载领着十余名部曲走在长安的街上。 晋爵县侯了,李钦载与以前也没什么不同,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穿行在人潮中,像一条与世情格格不入的咸鱼,人类的悲欢与他无关。 刘阿四等部曲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后,仍如以前一样,守护李钦载的安全。 一切都犹如往常,可实际上,却明显与往常不同了。 从李钦载到身后的部曲,都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气势,这群人仿佛刚从刀山火海打了无数滚,在地狱的大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险之又险地爬回了人间。 伤痕累累,恶鬼附身。 他们与周围的百姓没什么不同,可身上却带着一股血腥气。 那是战场硝烟的味道,是敌人和自己的鲜血糅合在一起的味道。 周围的人群仿佛感知到了这股味道,惶恐地避让一旁,导致李钦载和部曲们行走的一丈方圆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靠近。 李钦载走了一会儿,顿觉意兴阑珊。 “我说,”李钦载懒洋洋地道:“咱们中间是有人掉进茅坑没洗干净吗?为何街上的人都不敢靠近咱们?” 刘阿四挠了挠头,道:“小人也觉得奇怪,今日街上的人都有病吗?咱们身上又不臭,为啥离咱们这么远?” 李钦载瞥了他们一眼,道:“肯定是你们太久没洗澡,把别人熏着了。” 刘阿四不服地辩道:“小人上个月才洗过一回,干净着呢。” “臭不要脸的你离我远点儿,误伤友军了!” 李钦载出门是为了赴约,薛讷昨日听说李钦载回了长安,连自家的买卖都不做了,连夜从蓝田县赶回长安,在长安最豪华的酒楼包下了阁子,就为给李钦载接风兼庆功。 酒楼离国公府不远,李钦载索性步行前往,懒得坐马车了。 一行人来到酒楼前,薛讷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李钦载后,薛讷两眼一亮,张开双臂便迎了上去。 “景初兄,久违了!”薛讷眼眶泛红,狠狠抱了他一下。 退开两步,薛讷仔细打量他,道:“听说你在西北身陷重围,还受伤了?伤在哪里?” 李钦载心中一阵感动。 到底是真兄弟,别人只羡慕他少年封侯,唯有兄弟才会关心他伤在哪里。 “胳膊挂了点彩,已痊愈了,不碍事。”李钦载笑道。 薛讷叹了口气道:“愚弟在关中听说景初兄率数千将士血战,袍泽将士几乎快拼光了,当时愚弟便心疼得不行,幸好苏大将军来得及时,否则……”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都过去了,活下来已是万幸,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兄弟这辈子仍能在一起喝酒吃肉,喝到老,吃到老。” 薛讷大笑:“没错,喝到老,吃到老!” 二人笑着并肩走进酒楼,无视旁人侧目。 一名穿着绫罗的年轻人不小心挡在二人前面,薛讷脸色一变,立马凌空一记飞腿,将那名年轻人踹飞。 “眼瞎了么?敢挡我们兄弟的路!”薛讷恶狠狠地骂道。 李钦载苦笑,这该死又亲切的纨绔风格,真是久违了。 见李钦载一脸古怪,薛讷好奇道:“景初兄怎么了?” 李钦载叹道:“我在想,很久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跟伱一样如此讨人厌……” 薛讷嘴一撇:“景初兄自谦了,当年的你,可比我讨厌多了,狗挡了你的路都会被你扇两巴掌。” 上楼入阁,薛讷推开门,阁子里坐满了人,放眼望去,皆是长安城臭名昭著的纨绔。 高歧赫然也在,见李钦载进来,高歧惊喜地起身行礼:“景初兄,久违了。” 其余的纨绔们也纷纷起身行礼,一齐恭贺李钦载爵晋县侯。 李钦载也不端架子,客气地与众人回礼。 谦让一番后,李钦载和众人各自落座。 薛讷拍了拍掌,酒菜立马被端了上来,随即一群模样妖艳身段袅娜的舞伎也鱼贯而入,丝竹萧笙奏响,舞伎们在乐声中翩翩舞了起来。 仍是熟悉的宾客,仍是熟悉的味道。 醉生梦死的长安。 除了薛讷和高歧,李钦载对别的纨绔不大熟,很多陌生的面孔,有个共同点就是,大家都很年轻,最小的大约才十三四岁的模样。 十三四岁的年纪,学着大人饮宴喝酒,色眯眯的眼睛盯着中央的舞伎…… 这一届的纨绔发育得有点早啊。 酒宴的气氛不算太热烈,纨绔们大多在观察李钦载,但凡李钦载举杯,纨绔们纷纷双手举杯遥敬,李钦载搁盏,纨绔们才恭敬地放下酒盏,静等李钦载下一次举杯。 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局促拘谨,明明李钦载与他们的年龄相仿,可他们却如同与长辈饮宴,完全不见曾经的放浪形骸。 李钦载心中暗暗一叹。 他知道,除了薛讷和高歧外,他与别的纨绔们再也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了。 当别的纨绔还在伸手朝长辈要钱花天酒地,或是纠集同类出城游猎,李钦载却已是满载军功,甚至彪炳青史。 如今的他,哪怕是随意出口的一句话,朝堂君臣也必须倾身肃容,认真聆听。 曾经那个臭名远扬的纨绔,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国朝栋梁。 满堂宾客,无人与归。 正文 第623章 纨绔本色 第623章 纨绔本色 老实说,李钦载还是很怀念当初与纨绔们相聚时,那股子乌烟瘴气的氛围。 那时的纨绔们,不管多大岁数,都是没长大的熊孩子,虽然跋扈了一些,但至少真实。 骂娘也好,揍人也好,就连吃身边舞伎的豆腐也绝不手软,摸秃噜皮是正常操作。 可是今日,李钦载如同踏进了一个缩小版的朝堂。 人人都恭敬客气,可透着一股子虚假的味道,大人的老谋深算没学会,虚情假意倒是扮了个十足,一个个看上去像假扮如来的黄眉老妖。 李钦载面色如常,坦然地喝酒吃肉,对舞伎们的舞蹈也露出欣赏之色。 薛讷与众纨绔饮了几盏后,脸色有点不对,坐到李钦载身边,低声道:“这些狗杂碎今日有点怪,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笑都笑得瘆人,这酒饮得不爽利!”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只是长大了而已。” 薛讷冷笑:“若真是长大了,别伸手跟爹娘要钱呀,当个闲官儿每月领俸禄也算,他们算什么?” 李钦载又瞥了他一眼。 这货自从做买卖挣钱后,气势陡然暴涨了许多,别人说莫以成败论英雄,这货偏偏以金钱论成败,暴发户的嘴脸倒是有几分可爱。 “口气这么狂,你到底挣了多少钱?”李钦载好奇问道。 这话总算挠到薛讷的痒处了,薛讷哈哈一笑,脑袋得意地高高仰起,李钦载只看见两只鼻孔森森然盯着他,瘆人得很。 一个巴掌伸到李钦载眼前,使劲晃了晃,像一条邀宠的狗尾巴。 “五百贯?”李钦载问道。 薛讷得意地哈哈哈连笑三声,可把他牛逼坏了,叉会儿腰…… “五千贯!”薛讷加重了语气道:“从去年干这买卖至今,足足赚了五千贯,我爹如今若要从家里账房支钱……” 李钦载接道:“也要看你的脸色?” “咳,那倒不至于,他想支就支,从来没问过我,不过……约莫支多了他也心虚,近半年来已经对我非常和颜悦色了,揍我时的力道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到,可见对我是何等的怜惜……” 李钦载张了张嘴,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 薛讷却越说越得意,眉飞色舞道:“不谦虚的说,我如今已是薛家的顶梁柱,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个人撑着,靠我爹那点俸禄,呵!当官有啥用?能赚钱才实在……” 狠狠一拍胸脯,薛讷的表情已经从得意变成了猖狂:“我,薛家祖坟冒青烟的产物,往上数十八代,谁敢比我有钱?” 李钦载听不下去了,这货再说下去,李钦载会忍不住想揍他。 “可你挣的都是卖我家驻颜膏的钱啊。”李钦载慢条斯理地捅了一刀。 薛讷大声咳嗽起来,咳了半晌,毕恭毕敬地双手端杯:“哥,愚弟敬伱,多福多寿,财源广进,莫断我的货……” 李钦载一饮而尽,欣慰地点头。 这货总算正常了,这就对了,现在的样子才像个人,刚才简直是犬吠。 在厂家面前,还轮不到一级经销商抖威风。 高歧这时也凑了过来,二话不说先赔罪:“景初兄,今日是我们失虑了,愚弟和慎言的本意是多叫些人,热闹一些,没想到这些货却跟狗肉一样上不了席面,见了景初兄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叫来当真扫兴得很。” 薛讷冷笑:“昨日是谁拍着胸脯说一定给景初兄办得风风光光的?” 李钦载老脸一寒,不假思索朝薛讷后脑勺狠狠抽了一记。 “不会说人话就把嘴闭上,信不信我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薛讷莫名挠头,搞不清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高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景初兄,咱们没必要跟这些货浪费光阴,不如咱们仨先走如何?另寻个快活的去处,好好痛饮一回。” 李钦载无所谓,本来今日出门的目的只是为了与薛讷和高歧相聚,其余的纨绔基本不怎么认识,他也不习惯别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那就跟他们招呼一声,咱们先走吧。”李钦载道:“对了,人走了,账先结了,别干丧德行的事儿,咱仨之中谁最有钱?” 薛讷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李钦载和高歧的手一起指向他。 李钦载起身一拍屁股:“妥了,我与高贤弟先走一步,慎言贤弟留下结账。” 高歧朝薛讷满怀恶意地一笑,屁颠屁颠跟着李钦载先行离开。 从楼梯下来,李钦载和高歧正遇一位醉酒的客人,摇摇晃晃正要上楼,双方堵在楼梯口。 高歧也是出身国公府,正宗原味的纨绔子弟,除了当今天子和皇室宗亲,何曾给别人让过道儿? 于是高歧两眼一瞪,正要发飙,李钦载却朝他摇摇头,主动让到一旁。 高歧怒哼一声,不甘不愿地也让了一条道。 李钦载倒是觉得无所谓,身份不一样了,境界格局也不一样了,与人结怨也好,施恩也好,终归都是有因有果,若为了让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人起争执,岂不是落得跟那些纨绔一样没出息? 然而李钦载主动让道,对方似乎并不领情,那位喝醉酒的年轻人满脸通红,张嘴便是一股浓郁的酒味。 “破落户……算你识相!”客人打出一个冗长的酒嗝儿,摇摇晃晃地往上走,嘴里念念有词:“老子是国公府的外亲,长安城谁见了……不得给老子让道?” 高歧勃然大怒,拳头当即就挥了起来,正要揍过去,李钦载还是拽住了他,朝他笑着摇摇头。 “罢了,一个醉了酒的人,跟他计较啥。”李钦载笑道。 高歧叹气道:“景初兄好涵养。” “那倒不一定,只是比当年懂事些了,没必要结的仇,不妨忍了。” 两人正要继续下楼,这时刚结完账的薛讷下楼了。 李钦载赫然听到楼梯口的醉酒客人骂骂咧咧:“又来一个挡道儿的,给老子让开!不知我是谁吗?” 李钦载当即苦笑叹气,他知道今日又不太平了。 薛讷是个啥脾气,没钱的时候穷横,如今有钱了,脾气愈发见长,他能受得了这个气? 醉酒的客人话音刚落,便见薛讷一声不吭,却抬起脚,朝那名客人的胸口猛地踹去。 正文 第624章 疑窦顿生 第624章 疑窦顿生 此时四人都在楼梯上,地势特别好,醉酒客人站的位置也特别帅。 李钦载深知薛讷的脾气,早在薛讷动脚之前,便飞快地拉着高歧贴住楼梯栏杆,给客人留出了充足的飞翔空间。 客人还没感觉到痛,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像一条被倔驴踹飞的狗,嗷呜惨叫着从李钦载身边掠过,重重扑倒在楼下,扬起一片尘土。 楼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掌柜伙计的惊叫声。 薛讷这才从楼梯口慢慢走下来,居高临下指着那名起不了身的客人,道:“哪家婆娘裤裆没夹紧,把你露出来了?敢在长安城跟我叫嚣,狗杂碎,知道死字咋写吗?” 虽然很嚣张,但李钦载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薛讷很帅。 酒楼的动静也惊动了楼上阁子里的纨绔们,众人纷纷跑出来,见状不由大喜,纨绔们喜从何来?无他,就好欺男霸女这一口儿。 “哪家的杂碎敢寻咱们兄弟的晦气,不劳慎言兄动手,咱兄弟今日帮你废了他!” 纨绔们摩拳擦掌,兴奋地打算上前补刀。 李钦载摆了摆手,还没说话,纨绔们顿时噤若寒蝉。 “罢了,都消停点,莫给你们的长辈惹麻烦,全城到处都是御史,没准就把伱们的亲爹们参了。” 李钦载发了话,纨绔们自然不敢反对,唯唯称是,再无人上前。 薛讷不满地道:“景初兄的脾气越来越好了,换了当年,这狗杂碎早沉河了。” 李钦载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当年,当年没出息,如今还没出息吗?” 这时躺在地上的醉酒客人终于醒了,但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仍在哼哼唧唧怒骂:“好,好!踹得好!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松快了,老子是国公府的外亲,敢惹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李钦载皱眉:“我久未回长安,倒是眼生得很,这货说他是国公府的外亲,他是哪家国公府的?” 长安城的国公也有几十个,李钦载确实不全认识,大部分都很陌生。 谁知薛讷高歧和身后一众纨绔也摇头,神情都很迷茫。 李钦载嘶了一声,这就奇怪了,他不认识还好说,但这些常年混迹长安城的纨绔们也不认识,说不过去。 于是李钦载上前轻轻踹了那客人一脚,道:“喂,你说你是国公府的外亲,哪家国公府的?敢报上名号么?” 客人狰狞冷笑:“有何不敢?我是英国公府的外亲。”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纨绔们面面相觑,连薛讷的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众人一齐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的脸色却迅速阴沉下来:“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到底是哪家国公府的?” “英国公府,咋了?”客人梗着脖子怒道。 李钦载蹲下来,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那你认识我是谁吗?” “谁知道你是哪家的阿猫阿狗。” 李钦载笑了:“你说你是英国公府的外亲,不知是哪一房的外亲?与英国公府哪位结了亲?” 客人凛然不惧,似乎颇有底气:“二房的李思文,我姐是李思文的如夫人,咋!” 李钦载瞳孔陡然缩成针尖,随即突然大笑:“有意思,这脏水泼得妙,慎言没说错,你真是死字不知咋写。” 身后的纨绔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一时也分不清这客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李钦载笑完突然暴喝:“阿四!” 酒楼外一直守候的刘阿四和部曲凛然而入。 李钦载指了指客人,道:“此人冒充我国公府外亲,在外面招摇撞骗,先揍个半死,再让巡街武后拿人,让万年县令严审。” 刘阿四吃了一惊,接着狞笑道:“狗杂碎,敢冒充我国公府的人,活腻了!” 说着一扬手,部曲们蜂拥而上,将客人倒拖着往外走。 客人又惊又怒:“鼠辈尔敢!我真是国公府的外亲,你们敢动我,不怕国公府治你们的罪吗?” 话没说完,刘阿四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将他扇得晕头转向后,部曲们继续将他拖到门口,紧接着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声。 李钦载脸色难看地转过身,纨绔们纷纷道:“贼子太过猖狂,竟敢冒充国公府外亲,三五年流放免不了了。” “无端败坏英国公府清名,断不能轻饶,景初兄若信得过,愚弟愿向万年县递帖,判他个黥刑流放,管教他活不到地头。” 薛讷沉默片刻,见李钦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中不由犯了嘀咕,凑到李钦载耳边轻声道:“景初兄,令尊该不会真的……此事令堂可知晓?” 李钦载冷冷道:“什么真的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这贼子分明是打着我家的招牌骗吃骗喝,这都看不出来?” 薛讷连连称是,眼珠子却转个不停,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景初兄回家向令尊求证一下,若此人真与令尊有啥关系,无端将他拿入大牢,怕是会闹出事来……” “求证个屁!你真想我莫名其妙多个便宜舅舅?定是假的,明日便叫万年县令速判速决,流放到岭南摘荔枝去。” 薛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刚才可吓坏愚弟,以为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小心揍了你舅舅,罪过大矣。” ………… 临时出了这个小插曲,李钦载表面淡定,但心中却惊疑不定。 主要是那个醉酒客人语气太笃定了,丝毫没有骗子的心虚,李钦载也不由对老爹生了疑心。 该不会真的瞒着母亲在外面纳了一房妾室吧?老李同志这就不厚道了啊。 没心情跟薛讷高歧另寻地方痛饮,李钦载匆匆回了国公府。 刚到门口,管家吴通迎上前,李钦载劈头问道:“我爹呢?” 吴通笑道:“二郎在书房看书,一上午没出过门。” “我娘呢?” “二夫人也陪着二郎看书,在书房里做绣活呢。” 李钦载在府门外呆呆站了一会儿,本来打算当面问李思文的,却突然改了主意,进门后径自朝自己的独院走去。 独院的屋子里生了一个大炭炉,将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 崔婕见李钦载进屋,急忙迎了上来,为李钦载摘下大氅,又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先别忙活,我问你一件事。”李钦载道。 “夫君有话便说呗。”崔婕白了他一眼,仍然为他掸土,神情很专注。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莫名其妙多个二娘出来,你是把她扔井里,还是给她饭菜里下鹤顶红?” 正文 第625章 家庭危机 第625章 家庭危机 本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回到家的李钦载越想越心疑。 这个年代是可以纳妾的,尤其是大户人家,主人纳妾更是稀松平常。 而且妾室基本是没有人权的,她的生死拿捏在主人和正室夫人的手心里,但凡妾室稍微有点跳脱,或许第二天就会神奇地出现在井里。 李钦载的老爹李思文,看似斯文正派,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一副正经老实人的样子。 可……读书人有老实的么? 李勣这把年纪了,还养外宅呢,李思文难道没有一点花花肠子? 酒楼那个喝醉酒的客人,年纪大约二十多岁,据他说他的姐姐是李思文的妾室,稍微推断一下的话,他的姐姐年纪绝对不超过三十岁。 而且从他笃定又嚣张的样子来看,根本不像是诓骗,事情若是假的,他根本不会有如此嚣张的底气,这是装不出来的。 “夫君莫开玩笑,阿翁都四十多岁年纪,怎么可能纳妾室,阿娘也不答应呀。”崔婕吃惊地看着他。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正妻,右小妾,男人的花花肠子,妇道人家懂个啥。” 崔婕黛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夫君的花花肠子,妾身倒真是不懂,夫君给妾身说说?” 李钦载一惊,沉稳地道:“说我爹呢,扯我干啥?” 崔婕哼了一声:“夫君身边这公主,那公主的,倒是看花了眼,连服侍夫君的丫鬟都是公主,夫君的花花肠子怕是不比阿翁少吧?” “再阴阳怪气的,我可要命令你做任务了……” 夫妻情趣之乐突然说出口,崔婕大羞,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倒也不敢再继续花花肠子的话题了。 “没头没脑的事,不过是个醉酒的客人胡言乱语罢了,夫君可莫把事闹大了,不然阿娘会伤心的。”崔婕严肃地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随即摸着下巴道:“我会谨慎的。” 说着李钦载又道:“要不先去万年县大牢审一审那个人,如果他说的真话,便寻去那个女人的住所,嗯,我要去捉奸!” 崔婕震惊了:“哪有儿子捉父亲奸的道理,夫君越说越混账了。” 事关父母,李钦载也没主意了,挠头半晌,道:“我还是去试探一下我爹是啥态度吧。” 说着李钦载起身就往外走。 崔婕忧心地在他身后叮嘱道:“夫君莫乱说话,莫惹恼了阿翁,小心挨揍……” 李钦载头也不回地道:“这话说的,我不惹恼他,他便不揍我了吗?” ………… 李思文和李崔氏都在书房。 李思文手里端着一本书,或许常年看书有点近视,书本离眼睛很近,几乎快贴到鼻子上了,仿佛不是在看书,而是在闻书本的味道。 李崔氏坐在蒲团上,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对鸳鸯,精湛的绣活,栩栩如生的图案,功底比崔婕更强上几分。 一对老夫妻坐在静谧的书房内,各忙其事,画面很温馨,岁月很静好。 李钦载的出现破坏了这美好的画面。 推门而入,李钦载刚要张嘴,李思文便抬头瞪着他:“封了县侯,家里的规矩都忘了么?门都不会敲。” 李钦载嘴里当即发出声音:“哐哐哐!” 李崔氏噗嗤一笑:“这是砸门,不是敲门,都当县侯的人了,还是那么调皮……” 李思文哼了一声,垂头继续看书,根本不想搭理他。 李钦载嘻嘻一笑:“娘,做绣活呢?” 李崔氏将快绣好的一对鸳鸯给他看:“给你和婕儿绣一副枕面儿,鸳鸯是吉鸟,你们夫妻每晚枕着它,来年便给为娘添一个大胖孙子。” 李钦载认真地道:“娘,鸳鸯这东西应该把它贴在浴室里,它是一个高消费项目……” 李崔氏:??? 李钦载叹了口气,本来打算把国公府发展成长安洗浴中心,估计李崔氏就知道鸳鸯戏水是啥项目了。 可惜此举太过败坏门风,以李钦载的混账程度,也不敢轻易挑衅爷爷和亲爹的棍棒。 李崔氏不满地道:“成亲都快两年了,伱和婕儿咋总不见动静呢?钦载,婕儿是你的正室,如今你已封侯,爵位是要世代传下去的,正室必须有嫡子才行……” 见李钦载无动于衷,李崔氏又叹气道:“为娘不是不喜欢荞儿,我和你爹都疼爱得紧,但疼爱归疼爱,规矩是规矩,爵位只能由嫡子继承,这是铁打的法度。” 李钦载苦笑道:“娘,我才二十多岁,不必这么早谈继承的事吧?” 李崔氏沉下脸道:“必须要谈,不管你年纪大小,既然有了爵位,就要赶紧生个嫡子出来,这是安所有人的心,懂吗?” 李钦载刚要说什么,久不出声的李思文突然道:“你娘说得对,再敢顶嘴,老夫抽死你。” 李钦载眼皮一跳。 虽然自己已是县侯,身份上比李思文高得多,但李思文简简单单一句“抽死你”,还是让李钦载立马怂了。 “孩儿会努力的。”李钦载郑重地道。 回去就跟崔婕说,从今以后每晚把自己当驴使,千万别把他当人。 李思文从旁边的书案上取过一份军报递给他:“今早你爷爷让人送来的,吐谷浑军报。”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孩儿已回长安,苏大将军在吐谷浑杀人放火,孩儿并不关心……” 李思文抬头,眼中冷芒闪现,李钦载立马老实接过。 没办法,跟亲爹向来毫无道理可讲,人家只讲暴力,当了县侯又如何?没见过县侯挨打吗?只要李钦载再顶嘴,全长安都会知道,新晋县侯,国朝功臣,在亲爹的棍棒下鬼哭狼嚎…… 展开军报,李钦载眉梢一挑。 不错,是捷报。 苏定方率三万大军,与安西都护裴行俭的一万安西军,以及郑仁泰的一万边军各自配合,在吐谷浑境内秋风扫落叶。 禄东赞早已退回了高原,并遣使来长安,一则向大唐天子请罪,二则臭不要脸的继续求亲。 苏定方大军如今的作战任务已不是打退吐蕃,而是清除吐谷浑境内的顽固势力。 正文 第626章 父慈子孝 第626章 父慈子孝 大军碾压,毫无悬念。 军报上没什么形容字眼,每个字都是实实在在毫无感情的陈述。 某日某部,突袭某地某部落,斩首多少级,俘虏妇孺多少人,牛羊多少只,还附上地图,标识唐军如今的进攻方向,用颜色箭头表述吐谷浑境内多少土地已归了大唐版图等等。 没什么新意,都是杀人放火那一套流程,青史上只会留三个字,“伐不臣”。 吐谷浑可汗夫妇虽说已归顺大唐,早在李钦载回长安的路上,李治便下了旨,封诺曷钵可汗为“青海王”,弘化公主自然是王妃。 李钦载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可汗土皇帝做不了,当个闲散富贵藩王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的青海王夫妇住在甘州,据说正要往长安朝贺,李治新年祭祀先祖的仪式上,必须有青海王夫妇的席位,而且是vip中p,内场第一排。 估摸李治也担心九泉之下的祖宗十八代眼神不好,看不到两位人形供品,他俩不站第一排,李治在祖宗面前的得瑟劲儿未免少了几许味道。 也幸好青海王夫妇识时务,该让位时果然抽身而退,非常乖巧地归顺大唐,否则祭祀仪式上,夫妇俩的首级会跟猪头摆在一起,请祖宗们享用。 可汗都归顺了,但吐谷浑内抵抗唐军的部落却仍不少,苏定方大军如今要办的就是这些人。 侵占一个国家的过程是非常繁琐的,占领之后更麻烦的是残余势力的抵抗。 一千多年以后,地球最强的鹰酱闪电般占领中东某国,够成功了吧?结果被残余抵抗势力暗算多年,付出了比入侵战惨烈得多的伤亡,最终也没能占到便宜,只能选择灰溜溜退兵。 苏定方要面对的也是这个问题,幸好唐军比鹰酱争气多了,不到一个月,吐谷浑大多数部落已服服帖帖,表示愿意归顺大唐,成为光荣的大唐臣民。 少数不服的怎么办? 大军碾压过去,将他们的痕迹从世上彻底抹除,大地仍旧白茫茫一片。 “干得好,苏大将军威武!”李钦载应酬地夸赞了一句,然后将军报还给李思文。 李思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两三年前,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长安城人尽皆知的混账,连先帝御赐之物也敢偷出去卖钱。 然而如今的他,却仿佛脱胎换骨似的,从里到外变了个人,不仅多了一身神鬼难测的本事,深受天子器重,更是立下灭倭国的大功,吐谷浑汗国严格说来,也是他以一己之力灭掉的。 年纪轻轻,爵封县侯,李思文这个当爹的已然追不上儿子的脚步了。 若是进宫朝会,他这个当爹的还得站在儿子后面。 有点没脸,更多的还是欣慰。亲儿子青出于蓝,不正是每一代人的希望吗? 虽然欣慰,但李思文还是不能给他好脸色,怕他飘。 以这混账打蛇随棍上的性子,一旦给了他好脸色,下一刻说不定又会闯下一个弥天大祸。 “出使西北,你干得不错。”李思文眼睛盯着书本,仿佛漫不经心地道:“但切记不可自满,出使有出使的功劳,但更多的是将士用命,舍生忘死,才成就了你封侯之功,这桩功劳你占了便宜。” “孩儿没自满,不仅没自满,根本没当回事……”李钦载谦逊地道。 李思文叹了口气:“又说混账话,别人嫉妒得眼红的封侯之功,伱怎能不当回事?此话传到御史耳中,不定别人怎么参你。” 李钦载不想再说这事儿,这些天听各种逢迎夸赞的话,都快听吐了。 想到今日过来的初衷,李钦载看了看李思文的脸色,试探着问李崔氏:“娘,最近跟爹感情挺好的哈?” 李崔氏一愣,李思文皱眉盯着他。夫妇俩都在静静等着亲儿子口出什么狂言。 李钦载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们……最近没吵架吧?爹没有家暴娘吧?哦,‘家暴’的意思就是揍……” 李崔氏秀眉一竖,暴喝道:“他敢!” 李思文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书差点飞出去,手忙脚乱地抓了回来,努力镇定地捋须,维持威严老父亲的形象。 “孽畜,你究竟想说什么?”李思文眼中开始飙杀气。 李钦载张了张嘴,发现以自己嘴贱的毛病,接下来的话无论怎么美化粉饰,下场都必须是挨一顿揍。 明知山有虎,就不必偏向虎山行了,这不是傻缺吗。 “啊,没啥,就是随口问问,你们快乐就是孩儿快乐……”李钦载憧憬地道:“贤伉俪夫妻情深,值得孩儿与婕儿学习,两位是我们的榜样。” 李崔氏噗嗤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这孩子,说话没头没脑的,明明一身本事,为何看起来很不灵醒的样子?” 李思文没说话,只是朝他冷冷一瞥,眼神里充满了久违的嫌弃味道。 “你若无事,不要在老夫面前碍眼,滚!”李思文不客气地道。 “是是是,孩儿这就滚……”李钦载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书房。 李崔氏刚要跟李思文说什么,李钦载的脑袋又从门框边神奇地出现。 “呃,孩儿有个非常善意的建议……” “放。”李思文冷冷地道。 “那啥,爹有啥遗产什么的,记得写孩儿的名字,不管怎么说,我是咱家的嫡子,这话没毛病吧?” 话音刚落,李思文勃然大怒,抄起手边一块玉石镇纸朝李钦载掷去。 李钦载眼皮一跳,门框边的脑袋瞬间消失。 幸好在吐谷浑练过,不然今日便是儿子给老子留遗产了…… ………… 灰溜溜出了书房,李钦载发现此行的目的没达到。 当着爹娘的面,有些话真不好直接问出口,万一娘被瞒得死死的,李钦载傻乎乎一问,老渣男的底细全漏了,今日势必酿成妻子谋杀亲夫的惨案…… 李钦载决定另想办法,不管是真是假,必须要一个结果,这跟他的家庭幸福息息相关。 走到前院,刘阿四迎上前,低声道:“五少郎,今日被拿进万年县大牢的那个醉酒客人,他招了。” 正文 第627章 李家妾室 第627章 李家妾室 醉酒的年轻人跟李钦载差不多年纪,只不过没李钦载帅,而且气质上更没法比,穿着绫罗长衫,却像个乡野村夫偷了富贵公子的衣裳,有一种沐猴而冠的味道。 进了官府大牢,没什么不能招的,不但要招,招完了还想招。 官府差役至少有九十九种方法,让犯人招得痛痛快快。 李钦载来到万年县衙,县令当即迎出来,热情洋溢的模样,像一只京巴串串儿见到了主人。 李钦载是长安城的新贵,为大唐将吐谷浑纳入版图,消息传到长安,举国振奋,李钦载甚少出门,却不知长安臣民已将他视为国朝英雄,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提起李钦载皆敬仰赞誉。 万年县令也一样,官场人物在乎的是体面,见再大的官儿基本也能保持适当的礼仪,但在偶像面前,可以瞬间化身小迷弟。 从县衙门口到大牢,一路上县令滔滔不绝,终于完整表达了对李钦载的敬意。 李钦载只能敷衍微笑,表示过年的时候你特么最好给我上三炷香…… 进了大牢,来到那名年轻人的牢房外,李钦载捂鼻皱眉看了看糟糕的环境。 年轻人狼狈的躺在牢房的干草上,身上的绫罗长衫破破烂烂,神情狼狈且萎靡,脸上身上还有不少伤口,显然差役对他动了刑。 大牢的刑具特别提神,可以肯定,这货的酒一定醒了。 不配拥有姓名的万年县令敲了敲牢房的栅栏,高声道:“人犯赵道生,有贵人要提审你。” 牢房里的年轻人浑身一震,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毕恭毕敬地跪坐在牢门前,低眉顺目弯腰。 李钦载乐了,多懂礼貌的孩子呀,刑具的力量让他如此可爱,一点也不见酒楼里嚣张跋扈的样子。 真心应该建议长安的叔伯权贵们,把自家的孩子送来大牢历练一番,不出三天一定脱胎换骨变成乖宝宝。 李钦载走到牢门前打量着他,道:“你叫赵道生?” 赵道生垂头道:“是。” “何方人士?” “润州人士。” 李钦载叹了口气,老爹是润州刺史,这货是润州人,他姐姐多半也是润州人,显然老爹就地取材,在润州当地养了个外宅…… 老渣男实锤了。 “快过新年了,伱一个润州人跑来长安作甚?” 赵道生迟疑了一下,道:“小人说实话,我家阿姐真是英国公次子之妾室,被养在外宅,李刺史进京朝贺,与家人团聚,小人也想来长安见见世面,于是与阿姐跟在李刺史后面来到长安,目前住在馆驿内。” 李钦载皱眉:“你阿姐也来长安了?” “是。” 润州隶属后世的江苏省镇江,是颇为富有的江南鱼米之乡,李思文在润州当刺史,也算是靠了李勣的父荫。 江南女子肤白柔弱且多情,吴侬软语更像情人的纤手,勾得人心痒痒,没想到四十多岁的李思文也没把持住。 李家祖孙三代,在女人这方面,大约都不怎么专情,哪怕是六十多岁的李勣,也偷偷摸摸在外面养了侍妾。 这个……就不必站在道德高地谴责他们了,李钦载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李钦载蹲在牢门外,盯着赵道生的眼睛,道:“你可知我是谁?” 赵道生摇头。 “我是你姐夫的儿子,所以,”李钦载似笑非笑地道:“我是不是应该叫你一声便宜舅舅?” 赵道生一惊,急忙惶恐地道:“不敢不敢,贵人折煞我也。” “你在酒楼里不是口口声声说是英国公府的外亲么?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劲儿呢?” 赵道生快哭了:“贵人恕罪,小人在酒楼真喝醉了,不知自己在干啥,平日小人没那么跋扈,更不敢随便将阿姐与李刺史的关系到处乱说。” 李钦载笑了:“你和你阿姐跟在我爹后面来长安,真的只是为了见识世面?” 赵道生急忙道:“是,小人和阿姐真没别的念头,更不敢去英国公府做出格的事儿,我们来长安甚至连李刺史都不知道。” 李钦载叹道:“不管你阿姐存了什么心思,我只告诉你,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不要打着英国公府的幌子行跋扈欺凌之事,大户人家是要脸面的,你今日在酒楼的做法,是在败我英国公府的名声。” “小人知罪,小人酒醒便后悔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钦载朝万年县令扬扬下巴,道:“放他出来吧。” 县令二话不说亲自打开了牢门,将赵道生放了出来。 李钦载朝他示意:“走,带我去见见你阿姐。” 赵道生惊疑不定,神情惶恐,讷讷道:“小人知罪,贵人若要处置,小人愿担之,求贵人放过我阿姐,阿姐是无辜的,自被李刺史纳为妾室后,一直老实本分,从未张扬……” 李钦载笑道:“还挺有亲情,走吧,不会对你阿姐怎样的,我就想见见我这位二娘。” 怪不得赵道生惶恐,这年头的妾室地位真的很低,大约比丫鬟高那么一丢丢,不仅正室夫人能够随意拿捏妾室的生死,主家嫡子也能决定妾室是死是活。 李钦载若见了他的阿姐,稍不满意,只消皱皱眉头,部曲将他阿姐扔井里,报官大约也就罚几百文钱的事。 长安城平康坊的一处馆驿后院,李钦载见到了老爹的妾室,嗯,理论上的二娘。 妾室很年轻,大约跟李钦载差不多大,由此可见,男人这种生物是真的很专情,无论八岁还是八十岁,喜欢的都是十八岁的姑娘。 李钦载领着赵道生和一群部曲,气势汹汹来到馆驿,妾室见到他后吓坏了,脸蛋瞬间苍白,身躯也摇摇晃晃差点栽倒。 赵道生赶紧扶住她,轻声告诉她这是李刺史的嫡子,也是长安城了不得的人物,国朝功臣,爵封县侯。 女子定了定神,恢复了平静,上前盈盈见礼。 李钦载打量着她,见她眉目清秀,皮肤白净,个子娇小,不由暗叹果真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风韵。 那个整天看书的闷葫芦老爹,看不出审美竟然挺不错,虽然算不上绝色倾城,但女子那股子温婉恬静的气质,却着实增添了许多魅力。 “你是我爹新纳的妾室?”李钦载生硬地问道。 女子垂头,怯怯地道:“是。” “叫什么名字?” “奴家赵道蕴。” 李钦载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爹在润州纳你为妾,我娘可知道此事?” 赵道蕴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她知道。” 正文 第628章 姐弟城府 第628章 姐弟城府 答案很震惊,李钦载睁大了眼睛,半晌没回过神。 在他的印象,老娘向来是比较强势的,她的出身很显赫,跟崔婕一样出身于世家门阀,是博陵崔氏之女,当年成亲时,不客气的说,老爹甚至还有点配不上她。 这不是夸张,二十多年前,大唐立国不久,朝堂上一半是草莽英雄,一半是世家门阀。 李勣就是典型的出身于瓦岗寨的草莽,在世家门阀的眼里,这些跟随高祖太宗打江山的武将们,说得好听是新兴权贵,说得不好听就是暴发户,哪里比得上世家门阀的千年文化和势力底蕴。 李钦载万万没想到,如此强势的老娘,居然允许老爹纳妾…… 这特么的,老俩口是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了,想给生活找点刺激? 想象一下老娘依偎在老爹怀里,幽怨地控诉老爹陪那个狐狸精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我都没有和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李钦载不由打了个哆嗦,画面太美,不寒而栗。 老俩口加起来快一百岁了,最好不要真搞出这种画面,辣眼睛,坑儿子…… 打量着眼前的赵道蕴,李钦载道:“既然来了长安,为何不去国公府拜见我爷爷?” 赵道蕴瑟缩了一下,垂头道:“卑贱外室,不敢见真神。” 李钦载点点头,看了看馆驿的环境,道:“既如此,好生在馆驿里住着,缺钱或是被欺负了,叫人给国公府送个信,终究算是一家人。” 赵道蕴盈盈一礼:“多谢……李县侯。” 李钦载笑道:“你算是我的长辈,叫我表字景初便可。” 赵道蕴摇头,显然不敢如此称呼。 再看了一眼与他年龄相仿的赵道蕴,李钦载摇头叹道:“造孽啊!” ………… 离开馆驿,李钦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刘阿四跟在他身旁,迟疑地道:“五少郎,二郎纳了如夫人,这……算喜事吗?” 李钦载冷笑:“大喜大吉,鸡犬不宁。” 刘阿四吃了一惊:“小人见那外室柔弱又懂事,很守规矩本分,怎会鸡犬不宁?” 李钦载叹道:“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今日赵道生酒楼醉酒,与我们发生冲突,伱觉得真是巧合吗?长安城一两百万人,就这么巧,我与他便遇到了?” 刘阿四愈发吃惊:“赵道生是故意与您冲突的?他为了啥?” “为了他姐姐,为了刷存在感,为了给他姐姐进国公府铺路。” 李钦载冷笑:“你看,我认识了赵道生,然后顺理成章见了他姐姐,他姐姐一片痴情,从润州追到长安,可怜兮兮地住在馆驿里,我既然认识了姐弟俩,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爹娘?” “大过年的,我爹忍心将他们姐弟扔在馆驿不闻不问么?然后呢?把姐弟俩接进国公府过年是不是也顺理成章了?” 刘阿四呆怔半晌,讷讷道:“那个赵道生,竟有如此城府?”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觉得这是赵道生的主意?” 刘阿四惊道:“难道是那个外室的主意?” 李钦载没回答,沉着脸继续往国公府走去。 刘阿四又道:“既然五少郎看破了姐弟俩的伎俩,回去后如何跟二郎二夫人说?” “说什么?我今日不过是在街上闲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遇到。”李钦载冷笑:“想拿我当棋子,这俩货道行还是浅了点。” 刘阿四叹道:“想进国公府,直接说便是,何必玩弄这些心眼儿……” “直接说就失了本分了,终究是个妾室,男人和正室不发话,她敢随便提要求?” 刘阿四挠头:“纳妾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没进门呢,就斗上心眼了。” 李钦载笑吟吟地道:“咱们在吐谷浑时,听说你抢掠部落发了不小的财,是不是也打算纳一房妾室?” 刘阿四咧嘴一笑:“本来有这个打算的,但此时一想,还是作罢了。家里俩女人,我实在掌控不住,我那婆娘也不是善茬儿,把她逼急了,弄死我或弄死妾室,都不是啥好事。” “不如把钱花在青楼,夜夜当新郎,夜夜换新娘,哈哈,爽很。” “阿四,你活通透了。” …………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果然没说一个字,关于偶遇赵家姐弟的事,李钦载仿佛失忆了似的,完全不曾提起。 跟随他的部曲也被下了封口令,不准在府里乱说。 想去找老娘问个清楚,为何允许老爹纳妾,然而李钦载一想到这糟心事,心情都差了许多,干脆懒得问了,已是既定的事实,问了有啥用?还不如让老爹赶紧立遗嘱更实际一点。 后院辅导荞儿做了一会儿功课,幸好荞儿在学习方面天赋不错,李钦载还没尝到前世那些父母的绝望,教课的过程可谓父慈子孝,双方都很愉悦。 无所事事逛到后院书房,李钦载下意识朝书房外的牡丹扫了一眼,赫然发现那株牡丹竟然不在了。 犹记得李钦载祸害过几次,听说牡丹最后的结局是被荞儿连根拔起,后来李勣大约也心死了,牡丹从此绝迹于后院。 说来这事儿也怪李勣,谁叫他给牡丹取个“绣娘”的风骚名字,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辣手摧花。 岂不闻贱名好养活,李勣若给牡丹取个名字叫“狗剩”,谁还有兴趣祸害它? 推开书房的门,李勣正在研读兵法,见李钦载不敲门就进来,李勣眉头一皱,正要呵斥,李钦载眼疾手快,嘴里发出“哐哐哐”的声音,表示自己敲门了。 李勣哼了一声,垂头继续看书,不想搭理他。 李钦载也不跟他见外,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幽幽叹道:“爷爷,我爹他在润州纳了一房妾,此事您可知道?” 李勣头也不抬地道:“秋末之时收到你爹的来信,跟老夫说过了。” 李钦载不满地道:“阖府上下就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为何没人告诉我?我是捡来的吗?” 李勣合上书本,露出深思之色:“二十多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咱家茅房里传出一阵婴儿啼哭声,你爹闻声寻之,赫然发现你正在屎尿里畅游,狗刨……” 李钦载的脸顿时黑如墨炭:“爷爷,您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皮,合适吗?” 正文 第629章 家事,国事,儿孙事 第629章 家事,国事,儿孙事 李勣是大唐名将,但如今垂垂老矣,基本处于退休状态。 朝堂上没有退休制度,以李勣的名望和身份,就算上疏致仕,李治肯定也不会答应,这么一颗威力巨大的核弹,怎能让他退休养老? 一个退休老干部,子孙大部分在外为官,他的生活其实是很孤独的。 李钦载不止一次看见李勣蹲在书房外的院子里,独自对那株心爱的牡丹念叨着什么。 当英雄老去,锋芒尽敛,他与别的平凡老头儿没什么区别。 或许,只有当他披戴上铠甲,站在千军万马前,他这柄锋利的名剑才会从破旧的剑鞘中拔出,散发耀目的光芒。 李家众多子孙中,只有李钦载陪李勣的时光多一些,李钦载本就是咸鱼性格,李勣也是个退休老头儿,祖孙俩正好一对闲人。 “你爹过完年大约不会回润州了。”李勣捋着白须道。 李钦载一愣:“我爹要调任了吗?” 李勣嗯了一声,道:“可能会被调入六部任职,一来你爹在润州任刺史四年余,资历攒得差不多了,二来,呵,也算是沾了你这当儿子的光。” “出使吐谷浑之大功,纳其入版图的战略意义,实在太大了,陛下晋伱为县侯亦不足赏,于是便打算荫尔父母,你父亲托了你的福,这回可算能当京官了,大约会在户部或吏部任侍郎吧。” 李钦载笑道:“也要恭喜爷爷,这回咱家儿孙俱全,都能在您身边孝敬您了。” 李勣呸了一声:“若儿孙皆如你,老夫还不如独活,你说你都祸害老夫多少株牡丹了,好不容易盼你出使西北,你家儿子倒好,索性将老夫的牡丹连根拔了,老夫当年下令大军屠城都没这般残忍。” 李钦载陪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日孙儿给您的院子里种满牡丹,让您老人家感受一下纳了一屋子绣娘的满足感。” 李勣笑骂道:“滚蛋!李家这些不肖子孙里,就数你最不肖,在外面闯祸惹麻烦不说,回了家还来祸害老夫,天生讨债的。” 祖孙俩聊了半晌,李钦载识趣告辞。 关于李思文纳妾的事,李钦载不便多说,李勣虽是家族的大家长,但李钦载没必要拿这点小事去烦扰他,甚至李钦载自己也不想干涉。 只要老娘没意见,李钦载也睁只眼闭只眼,男人的心思嘛,大家都懂。 若是哪天老娘不爽了,也不必李钦载干涉,以老娘的狮吼功,李思文大约会主动把那位小妾扔井里去。 退出书房,李钦载不经意一瞥,见李勣怔怔地坐在蒲团上,正对着墙壁发呆。 李钦载突然意识到,李勣已经很老了。 按历史的进程,他的寿数已没剩下几年,一代名将锋芒不再,半生的光芒再耀眼,终究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中。 然而,历史是历史,家人是家人。 青史读毕,不妨掩卷一声叹息,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可家人呢?失去之后何止一声叹息。 迈出的脚步突然停下,李钦载转身看着李勣,道:“爷爷,不要终日待在书房里,您应该多出门走动走动。” 李勣一怔,笑道:“当了县侯,胆气愈壮,也敢教训老夫了?” “爷爷,孙儿说真的,您应该换个更年轻的活法儿,多增点阳寿,这么大一家子可都指着您呢,您是咱李家的定海神针,可要多活些年头,亲眼看看咱们的家业越来越兴旺。” 李勣哈哈一笑,道:“老夫这一生该做的事,该为家里挣的名利,已然足够了,接下来要看你们这些小辈争不争气,反正老夫过几年一蹬腿一闭眼,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也不惭愧。” 李钦载认真地道:“孙儿会让家业越来越兴旺的,李家有我,百年不衰。” 李勣欣慰地道:“这句话听得提气,哈哈,多年前李淳风给老夫卜过一卦,卦象上说,自老夫以后,李家家势愈衰,三代以后,世所不闻也。” “如今你突然有了出息,多了一身莫名其妙的本事,若老夫有缘再遇李淳风,还想请他再卜一卦,算一算我李家的家势可有变数。” 李钦载忐忑地道:“说起家势……爷爷,您当年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预料到这货接下来没啥好屁,李勣暗运内力,不动声色地道:“啥意思?” 李钦载惴惴地道:“报应这种事,不可不信。您看啊,不论您还是孙儿我,都努力争气把家业兴旺壮大,但您若当年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那可就不妙了。” “孙儿正一门心思壮大家业呢,结果喀嚓一声,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李勣:??? “五雷轰顶把咱家团灭了,孙儿多冤呐。爷爷,说真的,您当年在外征战时没糟蹋过良家姑娘吧?” 李勣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孽畜,你要气死老夫吗?” “您急了,急了!是心虚吗?是气急败坏吗?” 李勣左右环顾时,李钦载知道自己该撤了,再不撤该叫大夫抢救了。 于是李钦载嗖了一下窜出书房门外,在李勣的怒骂声中跑远。 ………… 退休老干部的生活偶尔也要刺激一下的,老是心平气和的也不好,愤怒咆哮,跳脚大骂的样子多好,气血上涌,老脸都年轻了几岁。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钦载叫来了管家,吩咐他找些名贵的木材,比如沉香木,紫檀什么的。 管家效率很高,半个时辰就找来了一堆。 李勣半生征战,挣取功名的同时,也捞了不少油水,大唐这些老杀才屁股底下没一个干净的,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李钦载要名贵木材根本不是事,府里一大堆。 木材找来后,李钦载便关上房门,用锉刀,刻刀,凿子等工具,开始忙活起来。 忙活到一半,管家又来禀报,有客来访。 “不见!说我死了,明日再来吊唁。”李钦载房门都没开,朝外面不耐烦地吼道。 房门外传来一阵轻笑。 李素节的声音在房门外回荡:“先生,莫老是咒自己,不吉利。” 李钦载一愣,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打开房门。 门外的院子里,李素节,李显,契苾贞等学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外面,朝李钦载微笑,见李钦载出来,众人纷纷行礼。 “弟子恭贺先生,爵晋县侯,功高名就。” 李钦载沉着脸道:“都是空手来的?” 众人一愣,李素节急忙道:“带了礼物,交给贵府管家了。” 李钦载阴沉的脸色突然变得阳光四射,瞬间热情洋溢起来,朝众人亲热地招手。 “外面冷,进屋里暖和,你我师生何必如此生分,来了先生家里,请务必感到宾至如归。” 正文 第630章 师生情深 第630章 师生情深 李钦载出使西北的这些日子,甘井庄学堂的小混账们基本散养。 李敬玄接手了学堂的日常工作,但终究少了几许威严。 虽然李敬玄出身弘文馆,可他并不被李治待见,而且刚来学堂时搞的那点小阴谋小诡计,也不得学子之心。 李钦载走后,李敬玄并不能掌控学堂,小混账们皆是各家权贵子孙,一个小小的弘文馆学士怎么可能镇压得了他们? 在学堂里,小混账们唯一害怕和敬服的,只有李钦载一人,他一离开,混账们顿时翻了天。 再加上甘井庄野鸡学堂跟别的书院不同,它是专教理科的,李敬玄的满腹经纶在学堂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于是李敬玄无奈之下,只好决定提前放假,将各家权贵子弟打发回长安。 李钦载回长安后诸多应酬,李素节等弟子倒也识趣没敢打扰,直到今日方才登门道贺。 弟子来访,先生当然很高兴,就算不高兴,看在礼物的面子上,也必须强作欢颜。 相比李钦载的应酬式微笑,李素节等弟子却非常兴奋。 李钦载这位先生虽说在学堂的时候很凶,动辄体罚抽鞭子,而且喜怒无常,嘴也毒得很。 细数起来,缺点一大堆,可弟子们不知为何,却跟李钦载愈发亲近,这种亲近感连他们自己都感到羞耻,总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犯贱。 而李敬玄那么温和友善的人,每日挂着和煦尔雅的微笑,也从不体罚学生,奇怪的是,李素节等人却对他亲近不起来,无论李敬玄如何示好,众学子终归对他抱有几许疏离感。 进了屋,屋里果然很暖和,正中间生了一炉炭火,一根烟囱直插房顶,炉子上坐着一壶热水,地上还有几许炭渣。 很接地气的画面,看起来特别符合一位辛勤无私默默奉献的支教穷老师的形象。 可惜真相很残酷,这位接地气的老师一点也不穷,富得滋滋往外冒油,还斤斤计较学生上门有没有带礼物…… 李素节等人进了屋便好奇地打量四周,然后七嘴八舌再次恭贺李钦载晋封县侯,最后纷纷问起李钦载出使西北的经历。 李钦载的述说很简洁,总结起来大抵一句话,“跋涉,到达,谈判,谈不拢,打,再谈,谈崩了,继续打,打赢了,拿来吧你。” 一句话总结完,李素节等人目瞪口呆,皆被李钦载简洁到令人发指的述说惊呆了。 我们这么多人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着狠狠赞颂你呢,你好歹多说几句呀,不然夸伱都不知从何下嘴。 “就这?”李素节下意识脱口道。 李钦载眯起了眼睛,目光很不善:“你是在鄙视我吗?小子,翅膀硬了?” 李素节一惊,急忙道:“不不,先生误会了,弟子的意思是,您说得太简洁了,弟子无法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先生跃马纵横,为大唐舍生忘死杀敌建功的豪迈。” 李钦载笑了:“翅膀硬了也没关系,有先生在,保证三日之内把你们一个个变成折翼的天使,太久没见,想必你们都很怀念被先生抽鞭子的滋味……” 众弟子脸色惊恐,一齐摇头,表示并没有。 “我出使西北后,学堂如何?有没有人闯祸作死?” 众弟子继续摇头。 “李敬玄呢?给你们放假后,没布置海量的作业吗?” 众弟子面色一惨,仍然摇头。 李钦载叹了口气:“学生放假居然不布置作业,李敬玄很不称职啊,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你们既然都在,回去时不妨把作业带走。” “过完正月,学堂开学,我要一个个检查作业,谁若没做,呵呵……” 众弟子一齐露出懊悔的表情。 今日不该来的,误入龙潭虎穴了。 凄怆的人群里,契苾贞突然问道:“先生,若弟子不做作业,会挨多少鞭子?” “一百记。” 契苾贞掰手指估算了一下,突然笑了:“打不死我,哈哈,先生恕罪,弟子就不做作业了,开学时先生抽我一百记鞭子便是,弟子认罚。” 这下整得李钦载都不会了。 如此头铁的吗?宁愿少半条命都不愿做作业? 其余的弟子欲言又止,他们也很想学契苾贞,可惜他们不够皮糙肉厚,一百记鞭子终究要赌一回生死,还不如捏着鼻子把作业做了。 于是弟子们英雄气短,沉痛叹了口气。 师生众人又聊了一阵,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按说你们来拜访,我随便应付你们几句就该让你们滚蛋……” 众弟子:“…………” 李钦载随即又笑了:“但是,看在你们带了礼物的份上,为师我允许你们留下蹭一顿饭,毕竟伸手不打送礼人嘛,让你们蹭顿饭比较符合礼尚往来的原则。” 李素节哭笑不得地道:“多谢先生赐饭。” 众人等待时,李钦载便不管他们,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李素节等人凑了上来,见李钦载用锉刀,凿子在一堆名贵木材上敲敲打打,不由好奇问道:“先生在作甚?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新奇物件么?”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做点小玩意儿,给家人用的。” 李素节分辨半晌,轻声道:“这是……木珠子?” 李钦载没理他,将十余个紫檀珠子凿好打磨光滑后,再用一根红绳串了起来,最后将它握在手心里,一边转一边摩挲。 众弟子愈发惊愕。 “先生,您究竟在做什么?它……有何意义?”李素节愕然问道。 李钦载笑道:“世上的每一件事物的出现,不一定都是有意义的,只能说是合理的存在,就像你们一样,你们活着没为大唐立过寸功,没为国库增过赋税,没给子民谋过福祉……” “若世上人和物的存在都必须有意义,你们这群仆街岂不是都该跳井?但你们仍然厚颜无耻活得好好的,为什么?” 李钦载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珠子,一边认真地道:“因为老天爷是宽容的,他允许某些物种毫无意义地存在,你们再没用,至少能造粪啊。” 李素节等弟子不由热泪盈眶。 来了,来了。这该死的熟悉的压迫感…… 仿佛被人冷不丁灌了一口砒霜,刀锋般的言辞让人生不如死。 先生在吐谷浑的死人堆里打过滚回来,风采依旧,依然是那么的万箭穿心。 正文 第631章 妾室进门 第631章 妾室进门 已是腊月时节,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一大早管家吴通便领着府里的下人,赶着马车往西市,买了几大车年货,从各种肉类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荞儿乐疯了,李钦载不仅免了他十天的功课,还将弹弓还给了他,不仅如此,还给他做了一堆炮仗。 让他玩的前提是不准伤人,如果发现有任何伤人的行为,弹弓和炮仗都要收回,同时还要罚禁足,以及每天做功课。 荞儿兴奋地答应了,转头就点燃了一只炮仗扔进了水缸里,轰的一声巨响,水缸破了。 乐极生悲往往只在一瞬间,荞儿一脸惨然,绝望地将炮仗上交了。 崔婕将往年压箱底的绣活都拿了出来,给李勣,李思文,李崔氏还有夫君儿子各做了一套新衣裳,就连在长安当官的兄长崔升,也顺便送了一套。 接下来便是无止境的人情来往。 每逢佳节送大礼,长安城里权贵官员不少,英国公府更是佳节时权贵们必须拜望送礼的府邸,别人送了礼,英国公府自然也要回礼。 今年英国公府多了一位县侯,送礼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李钦载再不喜欢,然而人情世故逼得他不得不勉强应酬,接连几日不是在收礼,便是在送礼的路上。 李钦载越来越不耐烦了,这种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的耐性顶多只能支撑他几日。 于是暗暗决定,过完年便带着婆娘儿子回甘井庄,远离长安城的人情来往。 国公府后院书房,穿着一身新衣裳的李钦载从怀里掏出几串珠子,献宝一样捧给李勣。 李勣接过来,眯眼打量一番,道:“什么玩意儿?佛珠?呵呵,老夫不信这个。” “爷爷,这不是佛珠,它叫‘串儿’,是孙儿亲手为您打造的。” 李勣神情一凝,立马认真起来,双手捧着串儿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手里的串儿不简单,虽是木材所制,但隐隐露出一股子凌厉的杀意。 孙儿亲手打造的东西,想必不逊于三眼铳。 端详半晌,李勣却不得其意,于是肃然道:“此物……有何用途?用于军还是用于民?” “它是用来盘的。” 李勣眉头一皱:“何谓‘盘’?” 李钦载拿过串儿,给李勣做示范。只见串儿在他手心里不停的转动,摩挲,李钦载时而单手转串,时而双手揉搓,动作像极了第一次逛青楼的钢铁处男,非要把它摸秃噜皮了才罢休。 李勣嘶了一声,道:“然后呢?似这般揉搓摩挲之后,它的威力如何?” “完全没威力。” 李勣沉默地看着他,李钦载则一脸无辜地直视。 祖孙俩沉寂半晌,李勣缓缓道:“所以,它就是个玩物?” “咳,有文化底蕴的玩物,特别适合油腻的中老年人。此物为沉香木或紫檀木所造,时常佩戴摩挲,能活血化瘀,静气养神,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李勣手里握着串珠儿,老脸一阵纠结,似乎在犹豫该抽这孙子一顿结实的,还是褒扬这孙子的一番孝心。 “老夫听说你这两日在自己院子里敲敲打打,就是为了造这些玩物?” “更正一下,它不完全是玩物,爷爷若时刻不离手,不停地盘它,揉它,玩弄它,假以时日,串珠上会形成一层包浆,这东西就算大成了,那时爷爷尽可在您的袍泽同僚面前得瑟。” 李勣叹了口气,道:“你虽年轻,亦当知光阴珍贵,为何将大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等琐事上?岂不知玩物丧志……” “爷爷,孙儿不玩物也丧志啊,孙儿的没出息跟玩不玩物没关系。” 李勣被噎得直翻白眼:“你倒是耿直得很。” 将几个串珠儿捧到李勣面前,李钦载笑道:“爷爷记得时刻盘它们,孙儿费了好大力气才造好的,莫辜负了孙儿的一番心意,多盘几次,爷爷便知它的美妙,定会上瘾的。” 李勣哈哈一笑,道:“罢了,老夫虽不知此物有何意义,但闲暇之时会……嗯,‘盘’它的。” 李钦载高兴地笑了,随即决定回去后再做两套大裤衩,几双拖鞋。 想象一下,开春天气暖和之后,李勣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手里盘着串儿,在长安城里招摇过市,那股子文艺范儿夹杂着浓郁的油腻味道,定会引发长安城的时尚风潮。 对了,给李治也送几串,君臣一同油腻。 “爷爷,喜欢吗?”李钦载喜滋滋地等待李勣夸奖。 李勣果然不负所望,赞道:“喜欢,下次不要做了。” ………… 腊月廿九,明日便是除夕了。 国公府的下人刚刚扫净门口的积雪,从街道尽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管家吴通领着几名下人丫鬟上前,将马车的车帘掀开。 一对人影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赫然竟是赵道蕴和赵道生姐弟俩。 管家吴通上前迎接,表情仍旧和善亲切,但比起迎接李钦载的精气神,未免少了许多热情。 “老朽吴通,英国公府管家,见过小夫人。” 明明是姐弟俩,吴通却只给赵道蕴行礼,旁边的赵道生竟被他完全忽视了,可见妾室的地位。 赵道蕴不敢托大,急忙盈盈一礼:“给吴管家添麻烦了。” 吴通笑了笑,道:“二郎早知小夫人已来长安,住在馆驿里,新年将至,实在不忍小夫人姐弟在冷清的馆驿里过年,故而派下人将小夫人接来。” 赵道蕴神情惶恐忐忑,似乎在为惊动了李思文,给他添了麻烦而感到不安。 “我……与阿弟并无冒昧登门之意,来长安不过是为了让阿弟增加见识,守在馆驿里过年也不打紧的,倒教吴管家费心了。” 吴通侧身一让,礼貌地道:“老朽奉命而为罢了,小夫人有话不妨对二郎和二夫人说,请进府吧。” 赵道蕴站在府门前,抬头望着英国公府庄严肃穆的牌匾,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飞快掩饰下来。 赵道生却一声不吭,仿佛只是个随行的下人,毕恭毕敬地半躬着腰,将姐姐搀扶进门。 没有花桥,没有鼓吹,更没有宾客。 赵道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了英国公府的门。 这便是妾室的待遇。 正文 第632章 姐弟来历 第632章 姐弟来历 一脚迈进国公府的门槛,赵道蕴的双腿微微发颤。 这一步,她终于跨越了一个阶级。 尽管没有仪式,没有宾客,甚至连她的夫君李思文都不曾亲自将她迎进门,可赵道蕴还是很激动。 这一步,不知跨出了祖上多少代先人的心愿。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妾就是妾,待遇和仪式肯定没法与正室相比的,连念头都不能有。 姐弟俩刚走进国公府,李钦载却恰好从院子里朝门外走去,双方在国公府的门内相遇。 李钦载看见了她和赵道生,脚步不由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 赵道蕴却垂头盈盈一礼:“见过李县侯。” 李钦载暗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有意隐瞒,可她终究还是来了。 “免礼,跟你说过,叫我表字景初便可。”李钦载露出一丝微笑。 赵道蕴有些不安地解释道:“奴家……卑贱之女,不敢冒昧登门,今日是李刺史派人将我们姐弟接来的……” 李钦载笑道:“无妨,进了门便是一家人,以后好好相处。” 说着李钦载又看了赵道生一眼,笑道:“府里规矩多,多学学。” 赵道生明白李钦载在含蓄地警告他,急忙躬身道:“李县侯,在下已知罪,以后绝不再犯。” 李钦载嗯了一声,吩咐下人带他们去见李思文。 姐弟俩告退,往后院走去。 管家吴通迎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神情和态度比刚才应付姐弟俩亲热多了。 “五少郎要出门吗?老朽给您备车马。” 李钦载摇头,望向姐弟俩消失的方向,道:“今日是我爹派人将他们接来的吗?” 吴通道:“是的,二郎亲口吩咐,老朽派了下人去馆驿将他们接来。” 李钦载似笑非笑道:“咱们府里又添了新家人,可喜可贺呀。” 吴通撇了撇嘴,道:“恕老朽多嘴,妾室……算不上家人,这女子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得很,五少郎您多留心。” 李钦载惊讶地看了吴通一眼,一把年纪还真没白活,老头儿这双招子亮堂得很。 “有我在,她翻不起风浪,怕就怕我爹不争气,被美色所迷。”李钦载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大把年纪了,纳个这么年轻的,老腰子能受得了吗?也不怕马上风……” 吴通讪笑两声,不敢接话了。 ………… 赵道蕴姐弟进门,李钦载原本喜迎新年的愉悦心情,莫名添上了堵。 妾室入门,虽说没有仪式,但家人还是要认识一下的。 赵道蕴拜见了李思文和李崔氏后,李思文立马便带她进后院书房,拜见李勣。 站在这位名震天下的老将面前,李勣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赵道蕴便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上,毛骨悚然。 对于李思文纳妾的事,李勣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诫好好过日子,言行起居国公府里自有规矩,不可轻违。 然后李勣便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接下来李思文便让李钦载与赵道蕴正式相见。 李钦载仍旧很客气,该行礼便行礼,脸上永远带着笑容,也对赵道蕴的到来表达了欢迎的态度。 礼数无可挑剔,但李钦载转过身便找到了李崔氏。 “娘,到底啥意思?您为何允许爹纳妾?” 人都进了门,李钦载也就不藏着掖着,索性直白相问。 李崔氏仍在做绣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那对姐弟也是可怜人,他们的母亲早亡,父亲上山采药时失足落了悬崖,死不见尸,乱七八糟的亲戚妄图瓜分他们父母的遗产,姐弟俩不答应,于是告上了刺史府。” “案子很简单,你爹当即便判了,带头争家产的亲戚杖二十,家产判归姐弟俩,赵道蕴事后向你爹道谢,却不料突然跪在伱爹面前,直言父母已亡,阿弟年少,家中没了主心骨,愿嫁你爹为妾……” 李崔氏叹了口气,道:“那孩子跪在你爹面前哭得凄惨,额头都磕破了,流了不少血,你爹不答应,她便一直跪着,人都晕过去两次了,仍咬着牙不肯离去。” “你爹比她大了二十来岁,本来不愿答应的,是我见那女子可怜,再说你爹平日公务繁忙,又常常熬夜办公,近年来视力不佳,提笔已有些乏力,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磨墨铺床侍候他的人儿,于是我代你爹答应了下来。” 李钦载有些吃惊,这门亲事居然是老娘亲口答应的。 想来也是,以老爹的胆子,怎么可能主动纳妾,不怕老娘活拆了他吗? “伟大的女性,英雄母亲!”李钦载钦佩地赞道。 李崔氏瞪了他一眼,道:“阴阳怪气的,小心我抽你!” “娘,主动给枕边人纳妾,您难道不吃醋?” 李崔氏叹了口气,道:“一把年纪了,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可你爹出身将门,我出身世家,门户越高,有些事情越要妥协。” “这些年你爹一直只有我一位正室,长安城里闲话不少,临老给他纳一房妾,我也省了听那些贵妇人嚼舌根。” 李钦载低声道:“娘若心里不舒服,孩儿有法子,可让赵道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世上。” 李崔氏一惊,狠狠捶了他一记,道:“可算上过战场了,杀气如此重,你爹的妾室也是你的长辈,已是一家人了,你怎能对家人下杀手?混账东西,以后不准再提!” 李钦载无所谓地笑了笑。 李崔氏瞥了他一眼,又道:“听家中部曲说,你在吐谷浑时,与某位紫瞳的姑娘有过一段故事?我还听说,那位姑娘是楼兰国公主?” 李钦载嘻嘻笑道:“娘的消息真灵通,您是不是每天都支着耳朵,时刻趴在墙根听下人们嚼舌根?” 李崔氏气笑了,又捶了他一记。 “钦载,你如今已腾达,比你爹更有出息,按理说,你若想纳妾自无不可,朝廷都会给你的妾室发俸禄。” “但你若真有这心思,也要好好跟婕儿说,莫让她伤了心,更莫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此非男儿所为,尔当以此为耻。” 李钦载唯唯应是。 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赵道蕴今日进了门,娘真不打算做点什么?给爹和她的床榻上点个炮仗也不行吗?您是正室,必须立威呢。” 李崔氏笑骂道:“正室给小妾床榻上点炮仗,不够丢人钱,不怕你爹活活吓死吗?” 正文 第633章 妥协 第633章 妥协 老爹娶妾,对李钦载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只要老娘不反对,不伤心,新进门的妾室李钦载姑且可以容她。 毕竟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有妾室是很平常的事,李钦载无法将后世的道德观强加给这个年代的人。 再说,李钦载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他与紫奴发生的事情,如今死死瞒着崔婕,但他知道,崔婕迟早会发现,说不定现在已经发现了,只是正室情绪稳定,没逼问而已。 拜见了家人后,赵道蕴就在李家住了下来。 从表面看,老爹的这位妾室还是颇守本分,进门后拜见了李勣,又给李崔氏行了跪拜礼,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李崔氏走了个流程,交代赵道蕴在家里必须遵守的规矩。 然后赵道蕴便在国公府住了下来。 妾室只是妾室,大户人家里,妾室的地位是很卑微的。 不要以为男人把妾室娶进门,从此就能沉醉在美色的温柔乡里,呵,没那么简单。 若正室的娘家背景不足,或许男人还能在家里为所欲为,但若正室的娘家背景足够的话,男人想要与妾室过夜,是需要得到正室允许的。 皇帝要宠幸嫔妃,也要皇后当日盖个戳儿同意,大户人家的男人凭什么为所欲为? 门户越高,规矩越大,世上没有为所欲为的人,如果有,这种人大抵下场不会太好,要么活不长,要么不能长久留住富贵。 李崔氏的娘家背景,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就算赵道蕴进了门,她的命运也死死拿捏在李崔氏手心里。 李思文想要跟赵道蕴欢好,李崔氏若不点头,他只能望壁兴叹,花开堪折没法折,只待老来日墙灰。 夜深人静,随着崔婕一声满足的长叹,李钦载从她身上翻了下来,与她平躺在床榻上。 片刻之后,从余韵中回过神的崔婕手脚并用,像条蛇一样将他缠住。 李钦载最近确实有点像牲口,主要是来自爹娘的压力,李崔氏明里暗里催着夫妻俩赶紧生孩子,李钦载本来不是那么急迫的,可李崔氏催促得多了,李钦载也不得不卖力干活。 回长安后,李钦载夜夜征伐,像牲口耕地一样卖力气,崔婕终究是一朵娇花,连着几日后,终于受不了了。 我把你当夫君,你把自己当牲口,身份不对等呀。 “明日以后,容妾身休息些日子,夫君也多保养一下,莫伤了身子。再说明日便是除夕,大过年的莫行房,小心得罪了天上的星君……” 李钦载不满地道:“大过年的,咱们不是更应该放几发礼炮庆贺一下吗?大吉大利,一炮而红。” 崔婕:??? 贤者模式开启,李钦载现在很需要一根烟,可惜,距离发现美洲还有一千多年…… “家里的人口越来越多,听说我爹年后会调任回长安,家里渐渐热闹,爷爷也不寂寞了……”李钦载沉吟着道:“过完上元节,咱们便回甘井庄吧。” 崔婕依偎在他胸膛上,静静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乖巧地道:“妾身都听夫君的。” 接着又抬起头,道:“阿翁纳的妾室,今日妾身也见着了,模样倒是很周正,性子也很柔静,与妾身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得罪我,看着好可怜。” 李钦载嘴角一勾:“按辈分,你得叫她二娘,伱叫了吗?” 崔婕噗嗤一笑,道:“妾身想叫来着,可她看起来太年轻,跟咱们差不多大,妾身实在叫不出口,而且她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妾身若真叫她二娘,恐怕她会原地跳起来吧。”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大把年纪了,还干这么伤风败俗的事,造孽啊!” “夫君是在说阿翁?” “不然呢?难道说我自己?呵,我可是正人君子。” 崔婕轻哼一声:“正人君子倒不见得,夫君在外面也不简单呢。” 李钦载一惊,东窗事发了? 崔婕趴在他胸膛上,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脸色,犹自道:“妾身听说,夫君在西北时与那位紫瞳的舞伎很是亲密呢,夫君喜欢胡姬么?眼睛紫汪汪的,夫君不害怕吗?” 李钦载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咳了两声道:“夫人,你听我狡辩……” 崔婕噗嗤一笑,道:“好呀,夫君狡辩吧,妾身听着呢。” 贤者模式下,男人的思想无限接近于神,拥有神一般的智慧。 李钦载瞬间就想到了理由:“夫人莫误会,紫奴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个消费者而已……人家给钱了的,为夫我没吃亏。” 崔婕:??? 见李钦载整个人如同长了虱子似的不停扭动,崔婕叹了口气,道:“妾身没有责怪夫君的意思,夫君年少有为,又有一身本事,被天子器重,二十多岁便已封侯,未来封公列卿亦指日可待。” “夫君注定一生显赫,青史留名,名震天下的少年郎,若一生只娶一妻,说出去都没人信。” “妾身嫁给你的那天,便已有了准备。那个名叫紫奴的姑娘,夫君身陷吐蕃大营时,她倾力解救,夫君被吐蕃军包围时,她愿与夫君一同赴死,如此情深义重的姑娘,夫君能遇到她,是你的运气。” 纤手将李钦载的手握住,崔婕看着那到半月型的牙印,轻声道:“这道印记,想必便是生死关头她留给你的吧?夫君,人家都已向你许了下一世呢,佳人恩重,怎能拒之?” “若夫君欲纳她进门,妾身没意见,就冲她与夫君同生共死,妾身也会待她如亲姐妹。” 李钦载心中一阵感动,多日的心理负担,顷刻间释然。 心情很复杂,不知该感激这个不公平的年代,还是感激崔婕的妥协。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所有的心甘情愿,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 李钦载不由紧紧抱住了她:“委屈夫人了……” 崔婕沉默片刻,突然道:“妾身虽说愿意将她纳进门,可正室只能是我,若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李钦载立马道:“我亲自把她扔井里去。” 正文 第634章 又是个新玩意儿 第634章 又是个新玩意儿 这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时代,也是一个对女人不公平的时代。 丈夫太有本事,对女人固然是荣耀,但也有委屈。 有诗曰“悔教夫婿觅封侯”,道尽这个年代女人的委屈。 当丈夫光芒四射,做妻子的只能仰望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能不妥协。 在崔婕身上,她的妥协除了世俗的规矩,更多的是她爱这个男人,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因为她而为难,因为她而辜负了另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李钦载很感动。 他无法立什么专情的人设,倒不是他性好渔色,和崔婕一样,他也无法辜负紫奴。 回到长安后,每每闭眼,脑海里总会浮现绝境之时紫奴那张凄怆的脸庞,她在他的手掌狠狠留下一个牙印,用生命许下来世的相遇。 这样一个女人,怎能弃,怎能负? 漆黑的屋子里,夫妻俩久久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半晌,崔婕突然主动起来,羞怯地道:“夫君,阿娘催了好多次,让咱们赶紧给她生个孙儿呢。” 李钦载咬了咬牙:“生!今晚你别把我当人!” ………… 第二天是除夕,李钦载难得起了个大早。 不是他想起来,李崔氏就差踹门而入了,李钦载一肚子起床气又不能对老娘发,只好闷闷不乐地穿衣起床,用过早膳后,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 阖府上下,每个人似乎都很忙,唯独李钦载是国公府的一股清流,冬日白茫茫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一条两面暴晒的咸鱼。 前世是怎么过年的? 红包,炮仗,糖果瓜子点心,春晚,还有…… 很多前世的回忆,一齐涌上脑海。 这一世过年有些不一样,规矩很多很繁琐,所有人对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心怀敬畏。 最大的不同是,他们过年不是为了自己开心,而是努力让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开心。 上午时分,李勣领着一家老小,来到后院的祠堂,祭祀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勣本姓徐,武德年间被李渊赐姓“李”,从此徐家变李家。 皇帝赐姓可不是简简单单改个姓氏,不夸张的说,李勣一家勉强也算半个皇室宗亲了。 宗正寺的皇室属籍上,赫然已将李勣一家列入宗亲名册。 今年对李家来说,更是风光的一年。 李钦载在吐谷浑立下大功,被封县侯,对李家来说,更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荣耀之事。 所以今年李勣领着一群不肖子孙在祠堂祭祀先祖时,李勣的表情特别得意,要不是年龄不允许,场合不适宜,想必他会在祖宗的牌位前狠狠蹦个迪。 为大唐社稷立下泼天大功的那个,是咱家的孙子,不仅当浮一大白,更当蹦一大迪。 祭祀过后,李勣一脸温柔,抚了抚李钦载的头顶,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勉励他再接再厉,争取明年让老夫在列祖牌位前再得瑟一回云云。 李钦载恭敬应是,心中冷笑。 明年不如把我当成一条咸鱼,用盘子装了当供品,搁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祖宗们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祭祀过后,李家众人离开祠堂,继续各玩各的。 管家吴通特别忙碌,不仅要筹备今晚的团圆宴,更要督促府里下人里里外外打扫一新。 国公府大门柱子上贴了一整年的门神像,吴通毕恭毕敬地行礼,感谢门神一年来默默无声地守护家宅。 小心地将旧的门神像揭下,又换上新的门神像。 两张门神像前破天荒地摆了两张小小的桌案,上面摆满了供品,今日不仅列祖列宗过年,神仙们也过年,过年必须吃顿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如今朝野间供奉的门神不是后世的秦琼和尉迟恭。 这两位刚去世不久,投没投胎都不好说,封神怕是还没到时候。 如今的大唐,朝野臣民供奉的门神分别是“神荼”和“郁垒”,这对门神可是正经八百拥有神位的,传说二人是亲兄弟,遇恶鬼祸害百姓,会将其捆绑喂老虎。 民间百姓见二人如此剽悍,叫他们男神都不足以表彰他们的功绩,那就叫门神吧。 国公府上下忙碌不停,李钦载却闲了下来。 坐在院子发呆许久,李思文匆匆路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从鼻孔里发出不满的怒哼,李钦载察觉到不能再坐在院子里了,否则很容易招祸。 大过年的,连幼童惹了祸都不会挨揍,李钦载这把年纪,还是新晋县侯,若被老爹满院子追杀,不仅不吉利,而且很没面子。 所以,李钦载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爷爷李勣年纪大了,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又苍老了几分。 按照历史的真实轨迹,李勣没几年活头了。 穿越至今,如果说李钦载发自内心想要改变点什么,那便是李勣的寿数。 无关家国社稷,无关靠山或是祖荫。 纯粹是不愿见到亲人太早离去,这个有点腹黑又睿智的老头儿,值得长命百岁。 那么,给李勣找点事做吧。 想到就做,李钦载吩咐管家弄几根粗壮的竹子,又找来两名工匠,命工匠将竹子劈开,磨制,分别做成一百零八张一模一样的小块。 打蜡,涂漆,镌刻,上色…… 一整套流程走完,一副唐朝版的麻将在李钦载手中应运而生。 ………… 后院书房内,李勣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李钦载献来的宝物。 令李钦载欣慰的是,李勣的手里正不停地摩挲转动他打造的串珠儿,不过盘串的时间尚短,串珠的表面还未形成包浆。 很好,假以时日,一位油腻的老头儿将会横空出世,穿着花裤衩和拖鞋,手里盘着串儿。 如果追求灵魂的洁净,说不定还会去吐蕃搞个自驾游,不过以如今的两国态势来说,想要自驾游最好带上千军万马…… “这是个啥么……”李勣取过一块麻将牌,将它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眼见爷爷有下嘴尝尝味道的趋势,李钦载急忙阻止。 “爷爷,吃不得,这是用来玩耍的。” 李勣顿时有些赧然,嘴硬道:“老夫当然知道吃不得,硬邦邦的怎能下嘴……” 李钦载将麻将摆在桌上,然后告诉李勣麻将的玩法。 吃,碰,杠,胡。 各种组合的胡牌级别,李钦载说得很详细。 而李勣的悟性显然也不错,没过多久就明白了。 “有点意思,”李勣呵呵笑道:“一百单八张牌,竟能组成如此多有趣的胡法儿,从最初的混乱无章中重新建立秩序,靠本事夺另外三家之气运……” 李钦载又亲自陪他实践了几回,并且有意给他放了水。 胡了几把后,李勣愈发感兴趣了,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把那几个不孝的东西都叫来,陪老夫耍几圈!” 正文 第635章 三代搓麻 第635章 三代搓麻 麻将究竟是哪朝发明的,史有争议。 一说是明朝,另一说是辫子朝。 但在李钦载这里,麻将是唐朝发明的,发明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这个人物为国立过无数大功,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为帝国扩充版图的同时,犹不忘为丰富人民群众的娱乐生活添砖加瓦…… 李勣虽是年老成精,但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就免不了喜欢玩乐。 李钦载发明的麻将恰好迎合了李勣的爱好,什么混乱中重新建立秩序都是扯淡,重要的是麻将必须四个人玩,老头儿的退休生活终于有人陪了。 很快,李勣,李思文,李敬业和李钦载四人分坐桌子四边。 李钦载再次想老爹和堂兄解释了麻将的玩法后,李思文和李敬业似懂非懂,神情跃跃欲试。 “玩之前都摸摸钱袋,大过年的,偶尔耍耍钱亦可,不沉迷就好。”李勣捋须沉声道。 李思文和李敬业乖巧地摸钱袋,各自掏了一串铜钱和几个小银饼。 李钦载嘿嘿一笑,望着李思文道:“孩儿手头不方便,爹借我点儿……” 李思文冷冷朝他一瞥:“滚。” 李敬业扔了半块银饼过来,笑道:“堂兄借你。” 李钦载感激莫名,还是未来的英国公有格局,再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爹,瞒着儿子纳了妾,居然还敢这么横…… 祖孙三代同桌搓麻,由于三人不熟练,开始几盘李钦载不讲武德大杀四方,赢了三人不少钱,李思文眼睛都绿了,若不是李勣在场,输不起的他估摸一个大逼兜就过来了。 然而李钦载终究还是小看了古代人,人家的智商一点都不比他差。 几盘之后,三人渐渐熟悉了规则,牌桌上的风向顿时不对劲了。 李钦载又是点炮又是被抢杠,最后还点了李勣一把清一色,仅这一把便将赢来的钱全都还了回去。 现在李钦载的眼睛开始发绿了。 总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坑里葬着他这个未亡人…… 熟悉规则后的李勣,手气好得邪门,要什么摸什么,想怎么胡就怎么胡,两圈下来,无论摸牌的动作,还是推牌胡了的豪迈,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新手,反而像是沉浸麻坛多年的老将。 他居然还能单手盲摸,准确地说出牌面花色,你敢信? 人尖子就是人尖子,无论做任何事都能出类拔萃,李勣这次终于让李钦载见识到了。 李钦载输完了李敬业借他的钱后,察觉到自己穿越至今,最失败的发明大约便是麻将了,根本就是坑了自己。 下一步索性教老头儿跳广场舞,也不怕没舞伴,长安城那么多名将老将,他们的老伴儿还活着呢,让李勣跟袍泽战友们的老伴跳几支舞,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正常的社交而已。 主意不错,就是有点费爷爷…… “老夫又胡了,呵呵,每人三十文,来,给钱。”李勣捋须笑呵呵地道。 李思文和李敬业老老实实给钱,同时幽怨地瞥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已经输得干干净净,自然不会出现掏钱的动作。 “爷爷,孙儿发明此物,其初衷是为了让爷爷老有所乐,为了有人陪您打发无聊的时光……” 李钦载努力组织措辞:“耍钱虽无不可,但终究失了孙儿的本意,爷爷不可本末倒置,此物主要是为了消遣……” 李勣捋须冷笑:“说了半天废话,无非是想赖账而已。”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李钦载气短地叹了口气,道:“孙儿没钱了。” “回去跟你婆娘要钱,大丈夫囊中羞涩,不够丢人的。”李勣鄙夷地道。 “爷爷逼亲孙子还赌债,这个……是不是略显禽兽了?” “混账!大过年的,莫逼老夫抽伱。” 李思文在旁阴恻恻地道:“父亲,该抽便抽,莫顾忌时节,孽畜最近飘得很,也该挨顿揍了。” 李勣又瞥了他一眼,道:“老夫觉得你更该抽,纳一房小妾跟你儿子一般年纪,呵,真够给李家长脸的。” 李思文立马垂头,乖巧得像个四十多岁的宝宝。 李勣伸手摸了一张麻将牌,阖眼沉思片刻,突然两眼一睁:“三万!” 牌翻开,果然是三万。 李钦载立马赞道:“爷爷好功夫!” 李勣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思文,你那房妾室莫名其妙跟在你后面来了长安,她存了什么心思?” 李思文脸色一变,嘴唇嗫嚅几下,没吱声。 李钦载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一脸敬服。 不服不行,老头儿活到这把年纪,人情世故皆已通透,很多事情一眼就看穿了本质。 看人不能看表面,赵道蕴自从进了国公府后,表现一直小心翼翼,说话做事都很卑微,随时在看别人的脸色。 可李勣的看法却跟李钦载不谋而合。 是啊,大老远从润州偷偷摸摸跟来长安,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别说一往情深,一片痴情这种话,在座的都是成年人,不是懵懂热血的毛头小伙子。 在李勣眼里,赵道蕴的这点小心机一眼就看破,对高门大户的家长来说,这叫不本分,该防一手。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李敬业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二叔李思文,发现这个话题作为晚辈不好插嘴,于是打圆场道:“爷爷,二叔,继续玩牌。” 李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呵呵笑道:“好,好,继续玩牌。” 李钦载却将面前垒好的麻将一推,扭头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喃喃道:“咦,好像听到我娘在叫我吃饭……” 在三人不善的目光下,李钦载硬着头皮起身,喃喃念叨着走远。 ………… 除夕夜,阖家团聚。 今年上天尤其偏宠李家,当年李钦载造出神臂弓,朝堂皆云李家出了一位麒麟儿,到了今年,这位麒麟儿终于眼看着腾飞起来了。 从此以后,自李勣以下,李钦载可以作为李家的一个重要的分支,单独另立一房,为李家的开枝散叶做好了铺垫。 大喜之年,当浮一白。 正文 第636章 老将登门 第636章 老将登门 除夕夜,李家人皆醉。 就连从不沾酒的崔婕,也悄悄端起李钦载的酒盏饮了几口,被李钦载发现,崔婕脸颊酡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香舌。 荞儿显然是人来疯,人越多越兴奋,团圆宴上蹿下跳,得意忘形,最后居然跳上矮桌手舞足蹈。 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什么大过年的不打孩子,呵,李思文打麻将还想打他呢。 李思文要揍儿子,李钦载凭什么不能揍儿子? 同一个家族,同一个命运。 啪啪狠揍了几下屁股后,荞儿顿时乖巧了,毕恭毕敬坐在桌前,老老实实吃饭喝水,礼数之周到,比正人君子还完美。 这就对了,树不修,不直溜,人不揍,哏啾啾。 团圆宴后,李勣趁着酒兴吆喝家人打麻将,老头儿对此物似乎有上瘾的迹象。 但李勣非常坚决地拒绝了李钦载的参与,直言不讳地说,老夫不跟赖账的人玩牌,丢不起人。 李钦载灰溜溜地领着妻儿回了自己的小院。 天色已晚,荞儿迷迷糊糊睡着了,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屋子后,李钦载和崔婕回到主厢房。 昏黄的烛光下,夫妻俩相视一笑。 “夫君酒未尽兴,妾身陪你小酌一番?”崔婕轻笑道。 从霜端来酒水,崔婕给彼此斟满,然后端起杯,郑重地道:“夫君这一年辛苦了,为国为家,为妻儿为父老,夫君舍命赴义,感动上苍,老天爷才施舍了咱家这般好福气,多谢夫君。” 李钦载端杯良久,道:“夫人持家教子,含辛茹苦,为夫我在外奔波,夫人苦了累了,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这一年委屈夫人了。” 崔婕眼眶一红,笑道:“各有各的辛苦,能嫁给夫君这般英雄人物,是妾身之幸,但愿君心似我心……” 夫妻俩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李钦载心中突然涌起万般豪情。 男人这生物奇怪得很,只要婆娘在耳边说一句辛苦,一句心疼,男人在外面受了再大的委屈也顿时忘怀,明日继续往死里折腾自己,就为了给妻儿多挣点家业。 权力也好,钱财也好,将它们加于妻儿身上,男人便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得了。 在外面不管别人把自己当成多大的人物,他都觉得无所谓。 但只要婆娘说一句,他是家里的脊梁,是能给妻儿遮风挡雨的树荫,顿时便涌起一阵豪情和满足。 这大约便是婚姻带给男人的动力吧。 浅酌低语,黑夜漫长。 除夕要守岁,夫妻俩便借着对酌打发时光。 李钦载说起出使西北的所见所闻,经历过的生死劫关,还有被崔婕催促,不得不提起的紫奴。 这一夜,夫妻俩说了很多话,最后醉意深沉,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守到天明,李钦载和崔婕便相拥合衣睡着了。 这个除夕夜,温暖得仿佛春天提前到来。 ………… 顶着宿醉起床,李钦载使劲敲了敲脑袋。 很痛苦,脑子里好像闯进了一伙强盗,正在哐哐砸门。 新年第一天,李钦载决定啥也不干,专心扮演一条咸鱼,在床榻上躺一整天。 刚打定主意,管家来报,有客来访。 客人不少,都是熟人,而且是老中青三代。 在长安的老将们都来了,契苾何力,梁建方,程咬金等等,除了仍在吐谷浑大杀四方的苏定方,该来的都来了。 李勣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自李靖去世后,李勣已隐隐成为大唐军方第一人,所以众位老将选在大年初一这天登门拜访,自是情理之中。 来的不仅是老将,还有中年人,比如薛仁贵。 当然,少不了年轻人,比如薛家犬子薛讷,申国公的孙子高歧,李钦载的几个混账弟子李素节,李显,契苾贞等。 老中青三代齐聚英国公府,其中绝大部分皆是将门出身。 国公府前堂一时间飞沙走石,暗无天日,一个个杀人如麻的老将军腆着脸向李勣恭贺新年。 也不知他们生平背负了多少冤魂,大吉大利的贺语说起来像在对着李勣的牌位念悼词,堂内阴风阵阵,不寒而栗。 李勣却好像很享受老将们的贺词,捋须坦然受之,老将们说完了贺词,接下来的话题便荤素不忌,也不管大过年的是不是太晦气,张嘴便是好消息。 苏定方在吐谷浑斩首多少多少级,坑杀多少不服王化的吐谷浑部族人口,劫掠了多少牛羊和钱财…… 李钦载扒着前堂的廊柱,小心地探出头,看着这些名震天下的老将们豪迈狂笑,笑声里杀意森森,李钦载不由头皮发麻。 “老杀才”这三个字绝对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纯粹的写实。 笑声刚落,梁建方不经意便看见了堂外廊柱边小心窥视的李钦载,不由大喜:“小后生莫跑,老夫已看见你了!” 傻子才不跑,李钦载是阳光灿烂积极向上的年轻人,跟这群老杀才绝对没有半点共同话题。 毫不犹豫扭头便朝大门跑去,却不料梁建方一把年纪,身形居然比他快多了,像只耗子似的嗖地窜了出来,李钦载刚跑出几步,就被梁建方活擒。 很没面子地被他夹在腋窝下,这时的李钦载果真像一条被贼偷了的咸鱼,一脸生无可恋,认命地被梁建方夹到了前堂内。 刚放下他,堂内的老将们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排着队的拍他的肩,天花乱坠地夸赞他。 “英公有个好孙儿啊,这次出使归来,老夫看了军报,真的很嫉妒了……”梁建方叹道,眼中的嫉妒真实且诚挚。 然后梁建方当着李勣的面给李钦载出馊主意:“好侄孙,哪天你闯个弥天大祸,逼伱爷爷把你逐出家门,回头来给梁爷爷当孙子,怎样?梁爷爷用八抬大轿把你请回家。” 李钦载恶寒,汝闻人言否? 李勣捋须笑吟吟,居然也不生气,反倒是满脸矜持的得瑟。 契苾何力也叹道:“英公令孙这回可真是立下了泼天大功,莫说梁老匹夫,长安城里的老东西哪个不嫉妒英公有个好孙儿,二十岁出头啊,便已封侯,而且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没沾家里半点光……” 向来寡言的薛仁贵也道:“贤侄以一人之力,将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此功……真不知如何说,当年卫公平突厥,贤侄或许可与卫公相提并论了。” 得瑟的李勣这才不得不开口:“仁贵此言过矣,不可再提。” 正文 第637章 宾客高朋 第637章 宾客高朋 收吐谷浑确实是大功,但它的意义无法与平突厥相提并论。 平突厥是立国之战,雪耻之战,此战之后,大唐才真正洗刷了渭水之盟的耻辱,从此开了挂似的,逮谁灭谁。 李钦载的功劳再大,终究无法与平突厥相比,那是大唐诸多名将为国运气数拼命划下的一道分水岭。 薛仁贵也觉得自己夸得有点过猛,顿时赧然笑道:“是我失言了,呵呵,但贤侄之功确实不小,大唐三代帝王,你我诸多将领,最忧心者莫过于东面的高句丽和西面的吐蕃。” “如今吐蕃在吐谷浑遭此大败,全数退回高原,从此以后战略地带被严重压缩,数十年内估摸再也无法从高原下来了。” “对我大唐将领而言,我们愈发掌握了主动权,日后陈兵怒江以东,将吐蕃死死压制在高原上,呵呵,这可不仅仅是大唐增加了版图,不夸张的说,大唐的西南防御从此无忧矣。” 老将们纷纷点头。 这是实话,收纳吐谷浑的意义十分重大,别人只看大唐新增了多大的版图,但在这些老杀才的眼里,从战略被动转为战略主动,压制敌人的缓冲空间,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比新增版图更重要。 契苾何力一巴掌狠狠拍在李钦载肩上,大笑道:“好小子,当年在长安臭名昭著,老夫就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子圣明,留着你这股坏劲儿去祸害敌人,果然人尽其才,这不,吐蕃都让伱祸害得不敢露头了。” 李钦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契苾爷爷夸得好,下次不要再夸了……” 契苾何力那一掌拍得他半身不遂,李钦载此刻很想出去找大夫。 薛仁贵捋须沉思道:“贤侄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你造出来的三眼铳天下难有敌者,若我王师装备三万五万三眼铳,然后挥师进攻吐蕃,索性将吐蕃灭了,从此西南永除后患,吐蕃亦纳入我大唐版图,岂不妙哉?” 众将纷纷点头,神情也愈发凝重起来,李勣拍了拍掌,命人取来地图,一群老杀才围着地图开始推演,争执声吵架声怒骂声,声声入耳。 李钦载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大过年的,国公府前堂一片杀伐,堂内堂外阴风阵阵,这群老杀才也不嫌晦气。 没兴趣参与老将们的推演,至少过年的时候不想动刀兵,假设的也不行。 趁着老将们沉浸在开疆拓土的推演中,李钦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前堂。 刚跨下石阶,李钦载身上顿时没了那种阴风袭背的感觉,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年节的喜庆氛围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真的不得不怀疑这群老杀才身上到底背了多少条人命,李钦载敢发誓,靠近他们后,自己身体出现的阴冷感觉绝非幻觉。 走出前院,薛家的犬子从一根廊柱后冒出了头。 “景初兄,景初兄!”薛讷鬼鬼祟祟呼唤。 李钦载上前拱手笑道:“慎言贤弟,过年好……” “景初兄过年好,”薛讷刚恭贺了一句,接着想到面前这货的属性,急忙道:“我爹今日拜访带了礼物的,我就不必了吧?” 李钦载嗔道:“慎言贤弟放的甚屁,你我亲如兄弟,带礼物岂不是见外?” 薛讷呆怔片刻,嘴贱地问了一句:“若我爹也没带礼物呢?” “那未免就太没礼貌了,愚兄的脸色一定比你的屁股还冷。” 薛讷拜服:“景初兄直人直言,必成大事。” “来都来了,你我兄弟前堂安坐?” 薛讷吓了一跳:“景初兄莫害我,前堂那些老杀才……咳,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都在,愚弟怎敢叨扰。” “都是长辈,你怕啥?” “太怕了,愚弟以前经历过,有一次不知死活与诸位长辈同坐一堂,结果长辈们兴许是无聊了,把愚弟当球一样踢来踢去,那滋味……” 薛讷脸颊抽搐了几下,显然那滋味不太好受,不仅没自尊,而且踢球的全是国朝老将,简称国足。 李钦载想到刚才自己被梁建方夹在腋窝下跑进前堂的经历,心中戚戚,不由感同身受。 与薛讷的经历不一样的是,梁建方或许最近改玩橄榄球了? “咱们换个地方玩耍,离那些长辈们越远越好。”李钦载果断地道。 薛讷大感赞同:“没错,老杀才们杀气重,近之必有祸。” 李钦载咂了咂嘴:“你说的‘老杀才’里,包括我爷爷和你爹呢。” 薛讷嘿嘿一笑:“我是薛家犬子,犬子当然不说人话。” 两人勾肩搭背正要找个远离老杀才的地方,谁知从照壁后跳出几条人影。 高歧,李素节,李显等人幽怨地看着李钦载。 李素节幽幽地道:“先生,您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我们也是活人呀。” 李钦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你们……” 李显立马接道:“我们也带了礼物。” “尊贵的客人,英国公府欢迎你。” ………… 远离老杀才是对的,国公府前堂聚了一堆核弹,每一个都是要命的玩意儿,难怪靠近他们总觉得身上阴风阵阵。 李钦载带着薛讷等人来到偏院的暖阁里。 回长安后,李钦载与众人多少聚过几次,闲聊也好,正事也好,该聊的话题都差不多枯竭了。 于是在李钦载的提议和教导下,暖阁里摆上了麻将桌…… 丫鬟们端上糕点和酥茶,众人一边笨拙地摸牌打牌,一边紧张地盯着牌桌上的战况。 几把过后,众纨绔立马喜欢上这种休闲娱乐方式。 跟他们的祖辈父辈不同的是,这群纨绔从小五毒俱全,无所不沾,对于赌博更是沉迷。 麻将的玩法令他们感到新奇的同时,也察觉这简直是赌博与休闲完美结合的产物。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纨绔们的表情立马变得认真起来,他们一边玩一边刻苦研究,毕竟这东西以后将成为他们耍钱的手艺,必须要上心。 李钦载看着众人,不由暗暗叹气,尤其是看到李素节和李显俩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特么专研赌术如此认真刻苦,学堂里读书跟要了他们命似的,废物点心具有的特质,他们一样也不缺。 大过年的,好想祭出鞭子狠狠抽他们一顿…… 正文 第638章 帝后登门 第638章 帝后登门 暖阁内的战况很激烈,几只菜鸟不断争吵怒骂,主要的争论点在于对麻将规则的理解。 下家吃上家,碰牌随便碰,李素节一不小心还把自己打成了相公。 不得不承认,纨绔们在吃喝嫖赌这方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才打了三把,众人居然已将规则摸熟了,接下来再无任何关于规则上的争论。 熟悉了游戏规则后,纨绔们摸牌胡牌愈发顺手。 不幸的是,李钦载再一次栽了,栽在这几只菜鸟手上。 很神奇,本来是游戏的发明者,规则的制订者,但他的手气却比茅坑的石头还臭,要啥啥没有。 李钦载的脸色越来越绿,额头上青筋暴跳,连输几把后,心情愈发烦躁,一股怒火压抑在心间。 当最后一把不小心点了李素节的清一色后,李钦载终于爆发了。 “寒假作业做了吗?给你父皇拜年了吗?祭祀先祖时有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居然还有闲心赌博耍钱。”李钦载冷冷地道。 李素节摸牌的手凝滞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心地道:“先生,今日是正月初一,村里的驴都歇了……” “驴还周游过世界呢,你能跟驴比吗?” 李素节一脸懵逼:“先生的意思是……” 薛讷啧了一声,坏笑道:“四皇子,你家先生的意思是,开春后伱蒙上眼,代替驴拉磨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转圈的路也算。” 李钦载指了指他:“犬子虽不说人话,但很解气。” 气氛缓和后,李钦载心中的郁闷之气松快了许多,刚才借题发挥,差点玩不起,牌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来来,继续玩牌。”李钦载开始搓麻洗牌。 暖阁内顿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洗牌声。 突然暖阁门口光线一暗,搓麻的四人一齐扭头朝门口望去,接着四人赫然睁大了眼睛。 李钦载领着众人起身,纳头便拜:“臣拜见陛下,皇后。” 李治和武后穿着常服,含笑走了进来。 “哈哈,免礼免礼,朕与皇后刚进门便听到偏院里热闹喧嚣,好奇之下过来看看……” 接着李治看到屋子正中的麻将桌,奇道:“咦?此为何物?”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是臣无聊时弄出的新玩意儿,名曰‘麻将’……” 李治喜道:“又是景初弄的新玩意儿?哈哈,景初弄出来的东西向来是极佳的,此物有何用途?可否助朕荡平天下?”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耍钱。” 李治:??? 武后:??? 李素节和李显俩货的脖子明显往后缩了一下。 良久,李治试着给李钦载台阶下:“只是为了耍钱?” 李钦载眼疾手快接住了台阶:“当然不止,此物可供睿智有识之士玩耍,充分锻炼体力,臂力和脑力,规则颇为简单,但妙处如同用兵,生死胜负存乎一心,在于如何在混乱中重建秩序,暗合儒家大治天下之王道……” 李钦载越说,腰板挺得越直。 当鬼话糊弄到一定的境界,说鬼话的本人也会被自己催眠。 李钦载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的很牛逼,原来麻将这玩意儿暗含如此多的哲理,继续说下去,他甚至察觉到桌上的麻将牌都散发出氤氲的光芒。 那是阳光折射吗?不,那是宇宙至理的道韵啊! 李素节和李显等人也吃惊地看着他,原来咱们刚刚干的事情竟如此伟大,如此正经。 李治和武后也愈发吃惊,李治震惊道:“竟有如此妙处?” 武后也赞许道:“景初弄出来的东西果真不凡,本宫已多次领教。” 李治大马金刀占住麻将桌一边,兴奋地道:“来,教朕玩玩。” 李钦载和薛讷等人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鼓励之后,李钦载咬了咬牙,罢了,不差这一哆嗦了。 于是李钦载果断坐在李治的对家,薛讷坐下家,李显比李素节动作快,一屁股坐在薛讷的对家。 四人正要开始,武后悄无声息站在李显背后,不知出了什么阴招暗算了李显,李显哎呀一声痛呼,果断起身,毕恭毕敬将位置让给武后。 武后满意而矜持地坐下。 好吧,一帝一后一犬子,一桌麻将凑齐了。 组合有点奇妙,有种夫妻饭后遛狗的既视感…… 李钦载迅速瞥了一眼薛讷,薛讷一脸忐忑又兴奋,小手不安地搓着衣角,毕竟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能如此近距离接触天子和皇后的机会实在不多,更何况还能同坐一桌玩麻将,他爹都没这待遇。 将规则玩法从头说起,碰吃杠胡,各种胡牌算番,李钦载解释得口干舌燥,李治夫妇终于有点明白了。 说得再说不如实践,四人开始搓麻。 几把下来,薛讷胆战心惊地胡了一把,李钦载也胡了一把,武后误打误撞也胡了一把。 然后,李治夫妇终于完全弄懂了玩法,天赋跟纨绔们一样惊人。 这也很好理解,李治登基之前是晋王,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长安城权贵子弟干过的事,李治都干过。 至于武后,千古以来唯一的女帝选手,以她的精明算计,区区麻将玩法还不是轻易拿捏。 “好,朕明白了,咱们正式开打!”李治撸起袖子大声道。 武后咳了两声,轻声道:“陛下,注意仪态。” 李治满不在乎道:“怕啥?景初不是外人,还有两个是朕的儿子,嗯,还有……” 薛讷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李钦载委婉地解围:“还有一犬……嗯,薛家的公子,年少有为,腰缠万贯,牌桌上不可多得的大冤种。” 李治欣然道:“然也。” 薛讷脸颊抽搐了几下,也不知该不该感谢吾皇隆恩。 李治搓麻的动作已然非常老练了,一边搓牌垒牌,一边道:“景初为何突然造出此物?真是为了打发时光吗?” 李钦载叹道:“臣的本意,是见家祖年迈,子孙常年不能在身边尽孝,便造出此物让家祖多一点娱乐,同时此物能锻炼脑力和体力,不至于越老越糊涂……” 武后赞道:“景初一片孝心可嘉,此物也造得奇妙,想必过不了多久,定会风靡长安乃至天下。” 正文 第639章 帝王任贤 第639章 帝王任贤 过年发明麻将,也算给这个世界添一抹打发无聊的亮色。 论其初衷,李钦载确实是给李勣发明的,前世就听说过,麻将能预防老年痴呆,也不知有没有科学依据。 李钦载是真心不希望李勣太早辞世,一代名将,又是自己的爷爷,多活些年头不好吗? 与李治玩了几把后,见一旁观战的李显跃跃欲试,李钦载便将位置让给了他,自己则在四周游走,观察他们的牌技。 从一个人的牌技能看出他的性格。 李治的牌打得很稳,他从来不做大牌,通常是顺势而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屁胡,赢了仨瓜俩枣笑得开心。 但李钦载略微总结了一下,发现胡牌次数最多的也是李治,毕竟屁胡没啥难度,量变引发质变,李治赢的钱也最多。 武后打牌也很稳,但她多少带了几分锋芒,起手的牌不论多差,她总试图做个大牌出来,那么只能依靠接下来摸牌的手气。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没机会胡牌,但凭着偶尔爆出的手气,居然也让她胡了两把大的,输掉的钱基本回了本,稍微小输一点点。 至于薛家的犬子…… 这货就是个猛打猛冲不带脑子的玩法,起手的牌再烂也要做个清一色,于是输多赢少,果如李钦载所言,是牌桌上不可多得的大冤种。 至于李钦载自己,牌技的路数跟李治有点像,不刻意追求大牌,通常都是顺势而为,不同的是,李钦载偶尔也会做一点冒险的全凭手气的事,起手如果四对牌的话,也会冲动一下试图做个小七对。 四个人打牌,四种不同的性格,牌桌上都能看得出来。 李治是最终的胜利者,小赢积多,换大胜。 帝王格局,果真与常人不同。 李治盯着面前的牌,眉头轻皱,显然这把手风有点不顺,啥都不靠,嘴里却道:“景初年后有何打算?” 李钦载一愣,道:“臣本打算上元过后回甘井庄,继续教书育人,陛下是否有安排?” 李治嗯了一声,扔出一张二饼,道:“教书育人是大事,景初出使数月,学堂里那群竖子没了管教,要翻天了,李敬玄……呵,压不住他们。” 武后摸牌的动作突然一滞,接着恢复如常,打出一张五万。 李治立马道:“碰!” 武后笑了笑:“陛下可就等着臣妾呢……” 李治也笑了笑,又道:“景初年后回甘井庄后,再为朕做一件事吧。” 李钦载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淡淡地道:“今年大唐又要改年号了,正月初始,改元‘麟德’,也就是说,从今日起,便是麟德元年……” 李钦载脸颊抽搐几下。 这位天子怎么说呢,英明确实是英明的,但也有一些中二的毛病,尤其是喜欢改名字,改年号。 好好的御史台,非要将洛阳的御史台改“东台”,长安的御史台叫“西台”,搞得好像俩国家电视台似的。 年号也是,李治登基十几年,什么永徽,显庆,龙朔,如今又要改什么麟德。 三十多岁的人了,咋就这么叛逆呢。 至于为何改元麟德,李钦载回京后也多多少少听说了原因。 原因有点扯淡,据说是十月时,有宫人在长安大明宫含元殿外看到了麒麟的脚印。 这个事在史书上也有明确记载,“丙午,含元殿前麟趾见”。 看见个不明动物的脚印,非要牵强附会说它是麒麟,上天赐的祥瑞呀。 于是李治果断将年号给改了,天子这中二的毛病应该去看看大夫。 这毛病李钦载不知如何评价,奇奇怪怪,可可爱爱吧属于是。 “好年号!”李钦载果断唱赞歌:“麒麟现世,大治之象,寓我大唐天子圣名上达苍天,盛世不远。” 李治哈哈大笑,面露得意之色,浑然不觉自己多中二,反而沾沾自喜。 武后瞅准时机又喂了一张牌:“八万。” “碰!” 李治的清一色显然快做成了,神色愈发欣悦,打了一张废牌后,突然一愣:“咦?朕刚刚想跟你说啥来着?” “年号,陛下刚说,今日始,改年号麟德。”李钦载提醒道。 “啊,对,改年号了……”李治说着又愣了一下:“朕无端端为啥说改年号?接下来朕想说啥?” 李钦载叹气,蠢萌蠢萌的样子,真是可爱死了呢…… 啪的一声,李治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道:“对了,改年号!改完年号,今年要科考了,没错,科考!” 李钦载懵懂地看着他,科考跟我有啥关系?指望我去考个状元吗? 武后恰到好处地白了李治一眼,笑道:“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科考,算学科取士比往年要高一些,以往算科取士不足十人,今年打算扩至五十人。” 李治接道:“对,景初的算学本事朕和朝臣们皆是亲眼见识过的,你所创的那些新玩意儿,也确如你所说,都能用算学解释。” “在算学一道,景初的学识远迈朝中学士,可称当世无双,所以朕打算,今年算学科的科考题,由景初来出。” 李钦载一惊,急忙道:“陛下,臣的能力不足以服众,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治不悦道:“若连伱的算学都无法服众,放眼天下,何人有资格出题?” 一旁默不出声的薛讷,李素节等人都惊呆了。 科考出题,向来是当世大儒的专场,哪怕是比较冷门的算科出题,也必须是当世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算学奇才,比如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道士李淳风。 没想到今年的科考,天子居然让二十多岁的李钦载出题,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先例,可以想象,当消息传开,朝堂将是何等的卧槽。 李治任贤,果真不拘一格,帝王魄力,可见一斑。 关于这件事,显然李治和武后也达成了共识,武后与李钦载当初那点小恩怨她似乎也放下了。 “景初莫多想,只是算科出题而已,科考是我朝的大事,陛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景初之才,必能胜任,至于旁人非议,自有陛下解决。” 正文 第640章 牌桌也是江湖 第640章 牌桌也是江湖 李钦载实在不敢答应,科考这件事太敏感了,尤其是如今皇权与世家门阀的明争暗斗愈发激烈的时候,科考牵动了太多方面的利益之争。 算科虽然比较小众,取士只有数十人。但只要是“取士”,就必然为官,只要是为官,必然就是一块肥肉。 肥肉谁都想吃,有些打上世家烙印的学子监生在明经科无法高中的情况下,必然会看上算科这个冷门的学科,然后不停使劲发力塞人。 李钦载若出题,将会面对多少压力,得罪多少势力。 事太大,李钦载感觉自己扛不住。 武后见李钦载神情变幻,几番欲言又止,心思灵慧的她顿时明白了李钦载的想法,却嫣然一笑,道:“离科考还早,景初慢慢考虑再给个答复,不急一时。” 李钦载顺台阶就下,急忙道:“是,臣会认真考虑的。” 抬眼与武后不经意对视,武后的眼神很平和,不知是最近与李治恢复了几分夫妻感情,还是她的格局确实够大,当初与李钦载的那点小恩怨不再计较。 总之,武后的眼神里,不再有当初那股子凌厉和冷芒,反而像一位柔声细语劝大郎喝药的温柔嫂嫂…… “都愣着干啥?来来,继续玩牌!”李治大声招呼道:“景初弄出的玩意儿确实不错,虽非正途,却也是消遣良方,朕真是越玩越有瘾。” 一把玩到底,饶是武后不停喂牌,李治的清一色终究还是没做成,最终这把成了流局。 武后双手在桌上搓麻,笑道:“陛下回宫后,不妨令匠人打造一副麻将牌,陛下有暇之时,臣妾愿陪陛下解解闷儿。” 李治笑道:“甚好,就这么办。不过麻将牌可选玉石打造,不像景初这副竹子造的,粗鄙又小气,没啥意思。” 李钦载咧了咧嘴:“陛下皇后您两位怎么高兴怎么来……” 心情有点失落,大唐从上到下,完全没人在乎“知识版权”这东西,拿来就用,用得理直气壮,仿佛给足了你面子。 剽窃我的麻将创意不给钱的吗? 牌刚垒好,李治忽然道:“上把朕胡了吗?为何没人给钱?” 这句话一出,连武后都惊呆了。 上把明明是流局,你怎么好意思要钱? 李钦载叹为观止,帝王就是帝王,王道之外还有霸道,俗称明抢。 正要委婉告诉李治,你明明可以抢钱的,却还如此仁义让人主动送钱,谁知薛讷却毫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毕恭毕敬双手捧上:“陛下确实胡了,是臣给钱慢了,陛下恕罪。” 李钦载又惊呆了,这无耻的嘴脸,我竟从未见过,没想到啊没想到,薛讷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了革命…… 李治不客气地接过钱,朝武后笑道:“薛家之子有乃父之风,豪爽大气不矫情,有前途!” 薛讷大喜若狂,急忙感谢李治谬赞。 满堂欢喜之时,唯有年纪最小的李显最实在,愣头愣脑地道:“父皇,上把流局,都没胡……” 话音刚落,李治脸色一沉,武后无语地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给了李显一个大逼兜。 时光仿佛停滞了瞬间,接着大家若无其事继续玩牌。 李钦载深吸了口气,小小四方牌桌,居然也是个浓缩的社会啊,在这个小社会里,注定有人会被生活扇耳光,如果生活没来得及扇,亲娘一定会扇。 可怜的李显年纪小,还未曾尝到现实的险恶,全场唯一说真话的人挨了一记大逼兜…… 救救孩子。 李显双眼噙泪,委委屈屈打牌:“……八万。” 李治浑然不觉亲儿子此刻多委屈,自动忽略了他,捋须笑道:“时和岁丰,天下太平,朕所愿尔。眼前有妻儿,有高朋,欢聚一堂,共搓麻将,何等的惬意……”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前堂方向传来一阵怒骂声,其中尤以契苾何力声音最大,梁建方骂得最难听。 暖阁内,李治和武后面面相觑,还没等说话,前院的声音又变了,这回不再是吵架,而是一阵叮叮当当金铁相击的声音。 李钦载脸色变了,屋里可坐着当今天子啊,前堂那群老杀才居然敢动刀兵。 “陛下,臣去看看,”李钦载努力挤出一丝笑脸,试图帮老杀才们圆场:“老将们今日登门,您知道的,几位长辈素来脾气不好,又有积年恩怨,难免……嗯,有所争执。” 李治的表情却毫不意外,摆了摆手道:“那几位的德行,朕比伱清楚。今日朕登门径自来了此处,未曾通报英公,算不上犯忌。” 李钦载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去前院,李治却道:“无妨,朕与你同去,呵呵,瞻仰一下老将们的风采。” 众人于是走出暖阁,去往前院。 穿过一道月亮门,众人来到前院,李钦载等人抬眼望去,不由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前院的宽敞空地上,散落一地的残枝败叶,空地正中,几位老将正陷入一场乱斗,他们都动了刀剑。 契苾何力与梁建方捉对厮杀,李勣与程咬金大打出手,四人鏖战正酣,唯一观战的薛仁贵手足无措,想上前劝架,又被凌厉的剑锋逼退。 老将们已经打了好一阵,大家的形容都比较狼狈,程咬金光着脚,梁建方的头发被契苾何力的剑锋削掉了几缕,李勣的衣衫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活生生一副强梁入室抢劫,主家奋死抵抗的画面。 李治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莫非这两年老将们都太闲了?朕是不是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李钦载仍然固执地打着圆场:“陛下,定是长辈们酒后助兴的节目,互相切磋一下武艺,很常见。” 李治瞥了他一眼,道:“朕不瞎,这都快拼命了,你管它叫‘切磋’?” 前院空地上,李勣终于有点累了,刀光横扫之后,趁势后退一步,指着程咬金怒道:“程老匹夫,老夫没想到你竟如此无耻!” “老夫好意教尔等玩麻将,你这老不死的居然偷牌诈胡!” “快进棺材的年纪了,你要不要脸?”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各有各的玩法 很震撼,李钦载没想到自己发明麻将才一天,不仅李治学会了在牌桌上明抢,还有人竟连偷牌诈胡也学会了。 古代人果真没一个傻的,尤其是这种偏门的东西,聪明才智简直堪比爱因斯坦。 就是偷牌的手艺潮了点儿,被李勣逮了正着,于是爆发了一场大唐军方高级将领间的混战。 李钦载隔着老远,认真打量程咬金。 是个人才,一把年纪了,丝毫不在乎晚节不保的问题,脸皮比屁股还不值钱。 尤其是被人拆穿了以后,不仅不认错,居然还理气直壮抄家伙跟人打起来。 偷不过就诈,诈不过就打,老一辈军事家的思想就是如此朴素。 「谁不要脸了?你家弄出来的玩意儿,凭啥就该听你的?老夫觉得打牌能偷,能诈,不行吗?」程咬金中气十足地吼道。 李勣快气疯了,跟这么一号胡搅蛮缠又不要脸的老货打牌,简直是他人生的污点。 远远观战的李治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刚才那把清一色,就差一点点,朕为何没想到偷一张牌?」 李钦载虎躯一震,这特么的,老匹夫的无耻行径给了你灵感是吗? 今日诸多老将登门,本来众人都在前堂研究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把吐蕃打下来,诸将各执一词,但气氛尚算祥和,纵有争论,争的也是学术性问题,属于百花齐放的范围。 后来如何打吐蕃的话题研究完了,诸位老将一致得出结论,如果后勤充足,三眼铳装备三万兵马以上的话,将吐蕃打下来不是难事,只需要等大唐某一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就可以对吐蕃开战了。 学术性话题结束,李勣不免飘飘然吹嘘起自己的孙儿。 老将们翻着白眼齐道羡慕,反正李勣夸孙儿的次数已经不下数十次,李钦载就算是一只能窜天的猴儿,在李勣不厌其烦的夸赞下,老将们也觉得有点腻味了。 李勣夸了半天,见老匹夫们情绪不是很高涨,顿时有点不悦,于是将李钦载昨日发明的麻将牌拿出来炫耀。 老将们一看,嗯,这玩意儿打发时光不错,大家都是离退休老干部,正缺这么一款打发无聊的东西。 于是前堂诸将果断摆起来,李勣介绍了玩法后,众人各占一方,开始搓麻,薛仁贵由于年纪和辈分比较小,只能在一旁观战积累经验。 打着打着,一群老将渐渐不规矩了。 本来都是征伐半生的老杀才,无论用兵手段如何,在战场上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胜利,啥下三滥的法子都敢用。 于是……契必何力换牌了,程咬金偷牌了,梁建方诈胡了…… 众人的恶劣行径李勣看在眼里,鉴于老匹夫们是菜鸟新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最后,程咬金大摇大摆将李勣的牌直接摸到自己的牌堆里,李勣终于受不了了。 三个老匹夫分明是把他当瞎子啊,过分了,干他们! 一场老匹夫之间的混战就此开始。 此时四人都打累了,在院子中各占一角,不服气地互相瞪视。 薛仁贵一脸无奈,站在一旁苦笑。 李勣愤怒地盯着程咬金,突然大喝道:「吴通!」 管家吴通战战兢兢出现。如同在大雄宝殿拜菩萨似的,隔着老远行礼。 李勣指着程咬金,道:「记住,以后但凡姓程的来咱家,二话不说乱棍打出去!」 程咬金呸了一声:「稀罕来你家么?老夫回府也下令,以后姓李的来我家,打断腿扔出去!」 远远站着的李钦载和李治一脸无语地对视。 看热闹的武后实在忍不住了,捂嘴咳了两声。 四位老匹夫的视线终于吸引过来,接着四人浑身一凛,急忙走到李治和武后面前躬身行礼。 李治挤出一丝微笑:「诸位老将军免礼,今日正月初一,朕微服登门,一来拜望英公,二来,与景初叙叙话……」 「咳,倒是没想到,诸位老将军老当益壮,威勐不减当年呐!」 李勣老脸一红,道:「不知陛下微服位临,老臣失礼了。」 李治嗯了一声,转眼望向程咬金,犹豫了一下,道:「卢公啊,麻将虽是玩物,但玩物也该有玩的规矩,牌桌不是战场,不能不择手段呀。」 程咬金老脸丝毫未红,委屈地道:「老臣凭本事偷的牌,若未被发现,便是老夫占个便宜,发现了大不了打一场,老臣以为,这才是麻将的玩法。」 李钦载脸颊抽搐了几下,这无耻的说法从程咬金嘴里说出来,居然该死的合情合理又合逻辑。 李治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好吧,麻将如何玩法,你们几位老将军自己商议,朕不多言。」 李勣急忙换个话题缓解尴尬:「陛下,臣等刚刚在争论平吐蕃之策,陛下若有瑕,不如听臣等细说?」 李治两眼一亮:「平吐蕃?说这个朕可就不困了。」 李勣恭敬地将李治请进前堂,李治却扭头叫住了李钦载。 以李钦载的能力,以及与吐蕃曾经交过手的经验,还有三眼铳这件武器的发明者,大唐如何平吐蕃,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的。 李钦载一脸不情愿。 大过年的与一群老杀才讨论打打杀杀的事,也不嫌晦气。 一句「我家孩子尿炕了」,李钦载果断避开,悄悄熘了。 ………… 离开前堂,李钦载正要回自己的独院,走到中庭花园外,迎面遇到一个人。 赵道生,李钦载理论上的舅舅,这个舅舅很便宜。 李钦载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赵道生浑身一颤,垂头上前,朝李钦载行了一礼,老实巴交的样子我见犹怜。 今日的赵道生,完全没有当初酒楼里的跋扈模样,也不知当初那一幕究竟是他姐姐的授意,还是酒醉后的忘形,反观今日,清醒状态下的赵道生便显得老实多了。 「拜见李县侯。」赵道生战战兢兢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然后眯起眼,道:「令姐进了门,如今你也住在府里了?我爹没给你找个地方住?」 赵道生惶恐道:「姐夫……呃,李刺史给小人在府里安排了活计,如今小人在国公府里管东厢院的下人杂役,正跟吴管家学呢。」 李钦载澹澹地道:「我爹是个厚道人,不会亏待家人,你好好干,只要没啥坏心思,将来我也能把你当家人。」 赵道生惶恐应是,然后行礼告退。 李钦载盯着他的背影,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为您提供大神贼眉鼠眼的《李治你别怂》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六百四十一章 各有各的玩法免费阅读 正文 第642章 送礼拜年 第642章 送礼拜年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李钦载上辈子就学会了从不以别人的表面性格来判断他的真实品行。 世人皆是半人半鬼,但凡有过社会阅历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表现出来的样子。 李钦载对赵家姐弟也是。 对于老爹纳妾,他平静地接受,毕竟是老俩口的私事儿,爹娘如果都不反对,他这个当儿子的难道棒打鸳鸯? 但他对赵家姐弟始终存了几分戒心,尤其是赵道蕴,似乎并不简单。 赵道生表现出来的老实样子,李钦载当然也不相信,若说本性的话,当初那个醉酒闹事口出狂言的赵道生,也许更符合他的真实性格。 不求姐弟俩是完美的圣人,也不求他们真的老实巴交没有野心,人都自己想办法进了国公府的门,怎么可能老实本分? 前提是不要过分,不要对老娘的正妻地位产生威胁,否则,李钦载不介意下杀手,给姐弟俩寻个永远的归宿。 高门大户里向来是勾心斗角,是不见血的战场,英国公府也不例外。只不过李钦载是主人,所以他看到的都是阳光和笑脸。 回到自己的独院,崔婕正在监督荞儿练字。 不得不说,荞儿如今的字已经有模有样,至少比李钦载好多了。 “大过年的,让孩子休息几天,村里的驴都放年假了,孩子难道连畜生都不如?”李钦载皱眉道。 崔婕愣了一下,接着狠狠白了他一眼:“夫君说甚呢,怎能拿孩子跟驴比。” 李钦载不服道:“怎么不能比,我爷爷我爹骂我的时候,一口一声‘孽畜’,我不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崔婕噗嗤一笑,道:“你是孽畜,荞儿可不是。” 李钦载当即唤道:“孽畜!” 荞儿热情地哎了一声,扔下笔便跑到李钦载面前:“爹,啥事?” 李钦载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脑袋,父子间有一种心灵相通的同组基因序列在流淌。 “没啥,出去玩吧,这几日放假,啥都不用干。” 荞儿大喜,生怕李钦载反悔似的,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黑烟,瞬间消失在原地。 崔婕目瞪口呆看着父子俩的交流,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崔婕讷讷道:“你们父子平日是这么聊天的?” “父慈子孝,很温馨,对吧?” 崔婕叹了口气,喃喃道:“完了,这孩子废了……” 李钦载不正经地一手抚上她的肚皮,笑道:“要不咱们努努力,重新练个小号?” 崔婕脸蛋一红,拍开他作恶的手,嗔道:“大白天,也不害臊!” 转身进屋,崔婕拎了几样礼盒出来递给他。 李钦载满头雾水接过:“啥呀?” 崔婕叹道:“夫君若闲着无事,不妨出去送礼。” “送谁?” 李钦载说着打开一个盒子,见里面竟是一对镶嵌猫眼宝石的头簪,李钦载不由大惊:“败家婆娘,你不过了?” 崔婕恨恨白了他一眼,道:“金乡县主!咋了?不能送吗?” 李钦载立马没脾气了。 崔婕又叹了口气,道:“滕王殿下远在并州修路,今日过年,金乡一人在长安的府邸里,不知怎生寂寞,可怜得紧。说来她与夫君……哼,夫君难道忍心不看看她么?” 若崔婕提起他和紫奴之间的事,李钦载或许会有几分心虚,毕竟那啥过。 但提起他和金乡县主,李钦载可就理直气壮了。 “咋!我和金乡清清白白,啥都没干,夫人不可冤我!” 崔婕冷笑:“那今日就不看她了?妾身这就把礼盒放回去……” 李钦载劈手抢过礼盒:“看!我代夫人看她,说起来我与她爹挺熟的。” 崔婕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夫君快去吧,伱这副虚伪的样子,妾身实在看不下去了。” ………… 滕王被李钦载榨干后,父女俩过了一段拮据日子,直到秋收以后,滕王名下的田产有了收成,这才一朝回血满蓝,又支棱起来了。 于是在长安城买下了一套宅子,给宝贝女儿居住。 李钦载领着部曲出门,拎着礼盒来到滕王别院,站在门口许久,李钦载上前敲了敲门。 侧门打开一线,一名老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老人似乎认得李钦载,一愣之下立马行礼,然后对他一脸姨母笑,仿佛磕到了cp。 李钦载有点尴尬,这要换了在国公府,哪个杂碎敢笑得如此瘆人,李钦载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此刻在别人家的地盘,大家还不是太熟,李钦载不好意思太嚣张。 没有多余的废话,老管家似乎知道他来干啥,打开门领着李钦载便往府里走,顺手还接过他手里的礼盒。 李钦载一边走一边打量这座宅邸。 宅邸是二手的,许多装饰都有些旧了,府里的下人也不多,偌大的宅院显得空荡荡的,尤其是过年的光景,看起来格外冷清,弥漫着一股凄凉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座宅子刚被官府抄家了。 老管家领他走到中庭便停下了,再往里走是后院,李钦载不便进去。 很快,身披狐氅的金乡快步走出,见到李钦载后,俏脸闪过一道惊喜,接着飞快平复了情绪,淡然道:“李县侯驾到,有失远迎,恕罪。” 老管家弓着身子,仍旧一脸姨母笑,现场磕cp的架势。 李钦载暂时没搭理金乡,扭头看着老管家:“年纪大了,我给你搬把凳子坐着看好不好?” 老管家如梦初醒,歉意地笑了笑,很快消失。 李钦载这才拎着礼盒,胡乱拱了拱手:“新年好,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金乡被他一句话整破防了,努力维持的高冷人设瞬间崩塌,哭笑不得地道:“为何你一张嘴便俗不可耐?” 李钦载笑了笑:“大家都熟人,不要矫情了,今日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年礼……” 递上礼盒,李钦载还是有点肉疼,这些可都是重礼,败家婆娘对闺蜜是真舍得,也不想想男人在外赚钱多辛苦,抢劫吐谷浑部落也很累的好不好。 见金乡正伸手接过礼盒,李钦载小心翼翼试探道:“你……就不谦让一下?” 金乡本打算谦让的,但李钦载这副肉疼的样子让她生出了脾气,加重了力道狠狠将礼盒抢了过来。 “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为何要谦让?哼!” 李钦载怅然道:“你变了,你以前脸皮很薄的……” 还有一更,我也不知道为啥如此勤奋,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正文 第643章 天打雷劈都不准松开 第643章 天打雷劈都不准松开 礼盒里都是好东西,基本属于贵重矿物质。 各种宝石,各种黄金首饰,总之,都是钱。 金乡懒得讲什么礼数,当着李钦载的面一个一个将礼盒拆开,每拆开一个,表情便添一分喜色,也不知是收到礼物高兴,还是纯粹因为李钦载挨了宰高兴。 李钦载的表情却愈发苦涩,当代算学大师都不忍算这堆礼盒价值多少了,只能回家后狠狠抽婆娘一顿,今晚不解锁几个羞死人的姿势,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到底是封了侯的人了,出手果真大方,多谢李县侯了。”金乡一边喜滋滋拆礼盒,一边笑吟吟捅刀子。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你爹何时回长安?” “好端端问我爹干啥?” “没啥,就是有点想他了……” 李钦载咂咂嘴,确实很想滕王殿下了,想念他的大方,他的帅气多金,以及非常随和的挥金如土的方式,给他送钱的那一刻,浑身布满了道韵,特别圣洁。 金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父王还得过阵子才回呢,听说并州的路修得差不多了,当地动用了十余万劳工,才短短半年,已然修得有模有样了,父王来信说,全靠他日以继夜的监工,朝廷必将给他记上一大功……” 李钦载笑了:“他如此夸自己,你信了?” “为何不信?父王确实很辛苦,他在信里说,这辈子吃的苦,都不如这半年的苦之万一,他在工地上完全没有藩王的排场,吃和住都非常简陋……” 李钦载惊讶道:“你爹竟与劳工们同吃同住?这可厉害了。” 金乡俏脸有些赧然,道:“倒也不至于如此艰苦,父王的吃住还是比劳工们好多了,只是相比当年的奢靡日子,自是艰苦许多。” 李钦载理解地点头。 老纨绔能艰苦到这个地步,想必确实是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努力,不容易了。 金乡注视着他,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伱出使西北回来,似乎与当初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金乡俏脸一红,垂头笑道:“好像比以前……多了一股味道。” 李钦载颓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吐谷浑的羊肉果然比关中的膻味更重,回长安这么多天了,还没消……” 不完美了,好心塞。 金乡愕然看着他,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脑回路为何如此奇葩。 “婕儿最近……还好吗?”金乡突然问道。 李钦载皱眉:“你这个问题有点危险……啥意思?我离开长安这些日子,我婆娘背着我干啥了?不然你为何如此问?” 金乡再次被他的脑回路惊呆,怔忪半晌,气道:“你真是……混账性子一辈子改不了了么?” 狠狠瞪了他一眼,金乡道:“我想问的是,婕儿似乎与以前不同了。她……如今好像不介意我与你接触。” “她以前介意过吗?” 金乡哼了一声:“以前她发现我对你……哼!从那以后,防贼一样防着我,差点都跟我绝交了。” 李钦载啧了一声:“看看你们这脆弱不堪一击的友谊,塑料闺蜜情感天动地。” “塑料是何物?” “别问,问也造不出。” 金乡小嘴儿一撇,又道:“后来你回到长安,婕儿突然对我友善起来,主动把我叫去国公府,今日又放心让你独自来给我送礼,所以我想知道,婕儿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钦载呆怔片刻,终于渐渐回过味来。 对呀,崔婕这几日似乎与往常不一样。知道他和紫奴的故事后,她也没有吃醋发火,甚至今日主动让他给金乡送礼,显然并不介意他和金乡独处…… 变化很大,准确的说,格局大了,路越走越宽了。 “婕儿中邪了?”李钦载突然道。 金乡没好气地道:“中了你的邪!自己的婆娘都不说一句好话。” “你说她最近到底怎么了?” “婕儿不介意你跟别的女子来往,岂不是更如了你的意?” 李钦载幽幽地道:“只有不爱自己的女人,才会不介意男人跟别的女人来往,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金乡气笑了:“你这脑子真的是……你和婕儿都是高门大户出身,你见过哪家高门大户的男子一生只娶一个妻子的?” 李钦载刚想说自己的爹,然而想到亲爹最近刚领回一房妾室,他也不干净了。 金乡悠悠道:“你出身国公府,婕儿出身世家,以前的你,只是爵封县伯,只能算是个闲散官,而你又素无大志,婕儿自然愿意与你一夫一妻祥宁到老。” “但这次你出使西北归来,立的功劳太大,不仅爵晋县侯,名震天下,陛下也对你愈发器重,将来必然是要出将入相的。” “官爵越显赫,地位越高,婕儿便明白,她愈发不可能独自拥有你了,男人站的位置越高,越需要四面八方的助力,联姻也好,纳妾也好,只要能够帮你在朝堂站稳脚,想必她都会答应的。” 金乡深深地道:“婕儿的妥协,都是为了你的前程。世上哪有什么识大体的女人,只不过是自愿牺牲自己,成全另一半而已。” 李钦载盯着她,突然道:“你呢?” “我什么?” “婕儿为了我而妥协,你有什么想法?” 金乡终于听懂了,神情顿时慌乱起来,掩饰般理了理发鬓,红着脸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你们夫妻的事,与我何干?” 想到当初几次身陷危机,金乡都是一声不吭搭上滕王的人情,默默为他奔走相救。 李钦载不由暗叹,眼前这位,也是个傻女人,自己认识的女人似乎都很傻。 突然伸手,抓住了金乡的手。 金乡大惊,急忙挣脱,挣了半天也没挣出来,金乡红着脸,气鼓鼓地瞪着他:“放开!” 李钦载笑了,有时候勇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仅仅只需要伸手握住她,就是这么简单。 金乡的小手冰凉,软软凉凉的,握在手中微微发颤。 金乡挣扎许久,最后似乎没了力气,索性不挣扎了,任由自己的手握在他的手心。 抬眼望,眼中泪水已满眶,晶莹欲滴。 “李钦载,你想好了吗?握了我的手,以后就不准放开了,天打雷劈你都不能松手。” 正文 第644章 为情所苦,爱者无惧 第644章 为情所苦,爱者无惧 李钦载的手握得很紧,他没有松开。在这个年代,女子的手是不能被男子随便握的,握住了,你要负责。 “天打雷劈”不是誓言,是态度。 金乡泪流满面,她苦苦支撑了这么久,虽没有与他经历过生死,但她已活得很累了。 魏国夫人府邸与他初识,第一眼见他,不知是此生有幸,还是误了终生。 余生的路还很长,是孽是缘,茫茫一片,唯有掌心握着的手,是真实而有温度的。 “李钦载,你真的想好了吗?” 金乡泪眼婆娑,她的手顺从地握在李钦载的掌心里,蓄满泪水的眼里布满了期待,和忐忑。 李钦载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在问,他是否做好了准备,与她一同面对来自世俗的压力和阻挠。 李钦载直视她的眼睛,道:“我想好了。” 金乡泪中带笑:“你握了我的手,可不准松开了,伱若松开,我便死了。” 李钦载也笑:“不松开。” 金乡忘情地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李钦载,你混蛋!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李钦载笑着轻抚她的头,道:“从今以后,你身上的重担,交给我,你扛不动,我能。” 金乡仍大哭不已,双手将他抱得紧紧的,怕这是一场梦,怕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虚无假象。 李钦载的身躯是真实的,抱着他金乡才感到踏实,她知道自己的夙愿真的实现了。 有他在,她还怕什么? 二人在院子里相拥良久,金乡才稍微平复了情绪,李钦载从怀里掏出帕巾为她拭泪。 金乡脸上仍挂着泪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混蛋,就知道惹我哭,我都为你哭过多少次了,你以后要赔我。” “乖,咱以后换个地方哭……”李钦载柔声安慰道。 “换哪里哭?” “床榻上,我会让你流下兴奋……咳,幸福的泪水。” 金乡懵懂地眨眼,这位未出阁的姑娘完全没感受到李钦载的车速。 时光仿佛被静止,金乡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满脸甜蜜地倚在他的肩头。 “你……回长安后变化好大,以前你可从未如此直面过我,你只会气我,躲我。”金乡幽幽地道。 李钦载轻叹道:“吐谷浑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很多事情想通透了,人生在世,莫留遗憾,做事不必瞻前顾后,做了再说。” 金乡轻笑,将他搂得更紧了。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顶天立地,敢做敢当。” 李钦载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为情所苦,天终不负,以后或许还会更苦……” 金乡紧紧搂着他,笑道:“有你陪我,再苦我也不怕啦。” 李钦载沉默片刻,也紧紧搂住了她,回应她的痴心。 金乡的身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如果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李钦载将她纳进府里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偏偏却是县主,滕王的女儿,李治的堂妹。 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一个县侯当妾室的,那将震惊天下,千夫所指。 若要对她负责,只能迎难而上,奋力冲破所有人的阻挠。 拍了拍她的肩,李钦载轻声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多与婕儿来往,若无她的妥协,你我迈不出这一步。” 金乡用力点头:“以后她就是我的姐姐,我会好好待她的。” 两人温存了许久,天色已不早,李钦载这才告辞。 金乡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大门外,眼波流转,如蛛网粘连,无法挣脱。 李钦载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羞涩。 金乡心中一喜,轻声道:“你……舍不得我么?我,我也是……” “那倒不是,”李钦载忸怩地道:“你看啊,今日我给你送了那么重的礼,所谓礼尚往来,你多少给我回点儿礼……” 金乡脸色突变。 李钦载仍然不知死活地道:“主要是我没想到家里败家婆娘送那么重的礼,对了,你爹的田庄去年收成不错吧?支棱起来了是吧……” 话没说完,金乡怒哼一声,转身就走,大门被狠狠关上。 李钦载张了张嘴,颓然叹了口气。 “果真是近之则不逊,有情人刚成眷属,就连回礼都赖掉了……” 滕王离开的第n天,想他! ………… 大雪封山,风凛尘扬。 阳关外,紫奴领着十余随从,凛然站在雪地里,众人目光冰冷,盯着前面不远处的三十余骑武士。 武士皆着黑衫,头裹黑巾,身上的黑袍式样古怪,手里的刀也呈半月弯型,刀刃上镌刻着图腾般的花纹。 紫奴的十几个随从许多都受了伤,却仍忠心耿耿地护着她。 双方安静地对峙,但激战一触即发。 指了指身后的城墙,紫奴冷冷道:“尔等追到此地,还不肯罢手,可知我的身后便是大唐,阳关在前,尔等安敢近前一步!” 一名黑袍武士走了出来,眼神如恶狼般盯着紫奴的俏脸,用生硬的关中话道:“楼兰公主,我等不愿为难你,只要你将身后的那个吐火罗人交出来,我们便任而安然离去。” 紫奴的身后确实有一位陌生人,他穿着破旧的羊皮袍子,头戴方形毡帽,脸上的胡须参差不齐,但他的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竟是胡人模样。 扭头朝身后的那位吐火罗人瞥了一眼,紫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接着神情重新冷硬起来。 “不平事让我遇见了,我便要管!”紫奴握紧了手中的刀,语气寒若冰霜:“尔等杀了他的父母妻儿,还要千里追杀他,欺人太甚了吧?” 黑袍武士眼神愈发冰冷:“楼兰公主,你一定要管这件事吗?” 紫奴仰起小脸,凛然不惧道:“是的,我管定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杀!” 说着三十余黑袍武士一齐朝紫奴冲来。 紫奴却也不是愚蠢之辈,敌众我寡之时,当然不会迎敌而上,反而领着众随从步步往后退去。 她的身后,便是大唐的阳关。 正文 第645章 故人却在阳关东 第645章 故人却在阳关东 阳关以西也是大唐的国土,那里是安西都护府的方向。 再加上李钦载为大唐吞下的吐谷浑,大唐的西北已尽在天子掌握,西面的边境直抵吐火罗,最西面的昆墟州都督府所控范围,已与波斯接壤。 如此广阔的领土面积,但实际上大唐对西北的掌控力仍需加强。 西出阳关以后,是广袤无人的荒原地带,除了偶尔出现的巡弋唐军和胡人商队,几乎是千里难觅人烟。 在这片白雪茫茫的荒原上,紫奴和随从们不得不应对三十余如狼似虎的黑袍武士。 抵抗很艰难,紫奴且战且退。 而黑袍武士步步紧逼,挥舞着弯刀,每一刀都毫不留情地朝紫奴和随从们的要害劈刺。 没过多久,紫奴的随从便倒下三人。 可紫奴仍死死地护着那名吐火罗胡人,将他围在中间保护着。 吐火罗胡人见眼前的战况已然绝望,顿时也失去了斗志,被迫踉跄地跟着紫奴的随从们后退,一边退一边仰面朝天,嘴里喃喃念叨,虔诚地向上天祈祷。 紫奴经历过绝望,当初被吐蕃军重重围困,那才是今生最绝望的时刻,眼前的这一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尉托,吹响竹哨!”紫奴一边抵抗黑袍武士的进攻,一边大喝道。 伤痕累累的尉托当即掏出了竹哨,面朝阳关方向使劲吹响。 尖锐绵长的竹哨声在白茫茫的荒原上回荡,久久不息。 许久后,正当紫奴不得不打算放弃,转身逃走之时,身后百丈外,阳关厚重的关门徐徐打开。 一队披戴铠甲的唐军骑兵从关内飞驰而出,为首一名副将模样的人扬起右臂,朝身后的将士们打了个手势。 唐军骑兵顿时分散开来,百名骑兵迅速结阵,组成一个进攻的锥形,箭头直指关外的黑袍武士。 黑袍武士们的脸色变了,同时也停止了进攻。 为首的唐军将领喝道:“何方贼子,胆敢犯我阳关,不要命了吗?” 三十余名黑袍武士缓缓后退,为首的武士盯着紫奴和她身后那名吐火罗胡人,冷冷道:“你们逃进大唐境内,也逃不掉的,就算是大唐都城长安,也有我们的人,且容尔等多活些时日!” 说完黑袍武士后撤,翻身上马,飞快离去。 紫奴和随从们这才长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唐军将领策马赶来,戒备地盯着紫奴等人,道:“尔等何人,为何在阳关外械斗?” 紫奴从怀里掏出一面象牙牌,道:“我与大唐英国公之孙李钦载是……好友,这是他的腰牌。” 将领接过,仔细端详片刻,这才变了表情,露出和煦之色,笑着将腰牌递还给紫奴。 “原来是李县侯的好友,失敬。” 紫奴一怔,喃喃道:“原来他已封侯了,倒也是,如此大功,焉能不封赏?唐国天子倒是不昏庸……” 将领眯眼看着黑袍武士逃走的方向,又道:“不知姑娘与那伙人……” 紫奴疲惫地摇头,道:“说来话长,这位将军,能否容我等进关内休憩?” 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众人进了关。 拖着疲惫和受伤的步伐,众人跟着唐军将士朝阳关走去。 尉托朝自己胳膊上的刀伤胡乱抹了一把药粉,笨拙地用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口中却道:“姑娘,我们下一步当往何处去?这个吐火罗胡商性命已无虞,不如放了他,各自分道扬镳吧。” 那名吐火罗胡商却吓得浑身一颤,慌忙道:“姑娘,诸位壮士,还请莫放下我,那伙人说了,大唐境内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请容我与众位再同行一程。” 紫奴冷冷道:“我们护你千里平安,已是仁至义尽,你我本是萍水相逢,难道我要管伱一辈子?” 胡商苦着脸道:“还请姑娘再发善念,若把我赶走,我必丧命……” 紫奴冷哼道:“此地已是大唐阳关,进了阳关,便是有王法的地方,你怕什么?” 胡商颤声道:“王法对那伙人来说,算什么?他们杀人还惧大唐王法么?” “那伙穿黑袍的人究竟是谁?大唐都城都有他们的人,他们有那么大的势力么?” “他们……确实很厉害,大唐都城也确实有他们的势力。” 紫奴瞥了他一眼,道:“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你是谁,总之,咱们缘分已尽,进了阳关,你我各奔前程吧。” 胡商急了:“姑娘,你不能丢下我,我有重要的东西,比奇珍异宝更值钱,大唐需要它!” “姑娘你刚才说是大唐某位县侯的好友,那位县侯若得到了我的东西,必将升官晋爵,前途无量!” 本来已硬起心肠打算抛下胡商的紫奴,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停下了脚步。 “你……有何珍宝,竟能让人升官晋爵?”紫奴问道。 胡商见紫奴态度突变,顿觉自己掌握了筹码,不由狡诈地一笑,道:“请姑娘和贵属送我到长安,否则我不会说。” “我若杀了你,东西不就归我了。”紫奴冷笑。 胡商有恃无恐道:“东西早已被我藏起来了,姑娘杀了我也没用。” 紫奴气结,旁边的尉托恶声道:“殿下,不如将他全身剥干净,就不信找不到那什么珍宝。” 紫奴摇头,道:“罢了,就让他跟着咱们吧,护了他千里,到头来为了一件珍宝杀了他,咱们这千里奔波有何意义?” 尉托撇了撇嘴,见胡商笑得狡诈,不由怒从心头起,一脚狠狠踹去,喝道:“狗杂碎,若是到了长安,你拿不出珍宝,老子定要弄死你!” 紫奴对胡商的印象也不好,毫无所动地继续往前走。 尉托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娘,咱们接下来真去长安吗?” 紫奴嗯了一声,道:“把这胡商送去长安吧,若是他所言不虚,真有什么珍宝能让人升官晋爵……” 紫奴语气一顿,尉托却明白了什么,道:“姑娘欲助李钦载升官?” 紫奴没吱声,杏眸却望向阳关高耸的城楼,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思念。 西出阳关无故人,故人却在阳关东。 正文 第646章 长安传闻 第646章 长安传闻 凛冽的寒风吹拂紫奴的脸庞,掀起脸上蒙盖的黑色面纱。 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自从与李钦载分别后,紫奴带着她的随从离开了唐军大营。 她首先来到大漠中央的蒲昌海,也就是后世的罗布泊附近,在曾经繁盛,如今已成废墟的楼兰国城池边跪倒,她与随从们嚎啕痛哭。 祭祀天地,拜祭祖先,最后再为那些曾经枉死的楼兰国无辜生灵们遥敬三盏酒。 起身,离开,黄尘拂过,曾经鼎盛的楼兰国永远被埋在黄沙中,无人再知这片废墟的真相。 离开废墟遗址后,紫奴和随从们往西而去。 她想看看遥远而神秘的波斯国,看看那些同样建立在黄沙上,如今仍然繁盛的西域诸国。 她还想去天竺,跪在佛祖像前,聆听来自西方极乐的梵唱,为自己痛苦的灵魂求得一刹的歇息。 她想去的地方很多,离开李钦载后,她的世界更广阔了,也更孤独了。 那名吐火罗胡商,紫奴是在大唐与波斯交界的安息州遇到他的。 安息州皆是胡人,那名吐火罗胡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直到一队黑袍武士突然在闹市中向他发起突袭,胡商抱头鼠窜,黑袍武士步步追杀,最后竟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妻儿老小全杀害了。 紫奴终于看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必须管这件事,无关利益,只为良心。 于是紫奴和随从们出手救了胡商,黑袍武士却不肯放过,一路从安息州追杀到阳关。 到了大唐的雄关前,黑袍武士也不敢招惹天下无敌的唐军,只能悻悻退去。 至于吐火罗胡商说什么身怀珍宝,足以让人升官晋爵,其实紫奴压根就不信。 据她所知,大唐天子非昏庸之君,臣子献上一件珍宝就能许他升官晋爵,太扯了。 但紫奴还是决定送胡商去长安。 并非是发善心,而是她想他了。 与其说是送人,还不如说是给自己送一剂相思的解药。 于是进了阳关后,一行人继续朝东行去。 ………… 新年已过,但朝堂衙署仍处于停顿状态。 唐朝的官员也放年假的,名曰“休沐”,每逢重要的节日,或是春播秋收时节,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官府,皆有休沐之期,短则三两日,多则半月。 以农为本的国度,任何与粮食有关的活动,无论是迷信的,还是务实的,君臣百姓都十分敬畏,而且必须无条件为收获粮食让道。 朝堂虽休沐了,但长安城却莫名传出一个消息。 大唐收纳吐谷浑,疆土远迈先帝,自贞观以后,当今天子不逊乃父,有圣君气象,国中祥宁,万邦来朝,岂可不贺? 故,圣君当封禅泰山,敬祀天地,耀于庙堂先祖,仰弥九天神明。 民间传出这样的声音,实在不同寻常。 更不同寻常的是,这道声音在短短两日内竟传遍了长安城各个角落,无人不闻。 简单的说,就是全城百姓里有个人突发奇想,觉得当今天子如此牛逼,是不是可以封禅泰山了? 话传出去,听到的人纷纷觉得,确实如此,如此牛逼的天子,必须让老天记住他的姓名。 庄户家的孩子多割了几斤粮食,当爹的都要狠狠夸他几句。 君臣打下了数千里的疆土,难道不该表扬? 必须站在最高的泰山之巅,把自己的功绩吹嘘一遍,然后求老天爷亲亲抱抱举高高。 李钦载也听说了这个传闻,顿觉心口发堵。 封禅泰山,不能说昏庸,但很显然,时机不对。 李钦载这个首功之臣都没飘,李治却好像有点飘了。 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炫耀自己的功绩,却浑然忘了大唐刚经历大灾之年,北方各地州县如今仍在被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赈济。 今年的春播还没开始,不知是否风调雨顺,苏定方领三万大军仍在吐谷浑境内扫荡残敌,每天都必须消耗大量的粮草。 国库空荡荡饿死耗子,李治却还在想着封禅……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位当了家的却也改不了纨绔性子,为了炫耀功绩,什么都不顾了。 这不是明君该做的事。 李钦载清楚地记得,封禅泰山的主意不是李治想出来的,而是武后的建议。 所以说,老娘们儿当家,房倒屋塌。 听到传闻后,李钦载匆匆回了国公府,一溜烟窜进了李勣的书房。 进门前不忘环顾四周,书房外的空地已被积雪覆盖,这时节约莫没法种牡丹了,算了,待会儿去茅房尿。 捉奸似的一脚踹开门,李钦载还没说话,书房里的李勣已暴怒。 “孽畜找死乎!” 一方镇纸扔了过来,李钦载眼疾手快关门,镇纸狠狠砸在房门上。 李钦载整了整衣冠,这回很文雅地敲门。 里面传来李勣的暴喝:“滚!” “好的,爷爷。”李钦载推开门,坐在李勣案桌的对面,一脸灿烂的笑。 李勣冷冷盯着他:“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不然莫说你是什么县侯,就算是封了国公,你也是个孙子,老夫照抽不误!” “爷爷,大过年的,何必如此暴躁,孙儿这里有道家正宗原版《静心咒》送上,保证爷爷只要念一遍,必晋半步化神……” 李勣额头青筋暴跳,神特么半步化神…… 于是李勣开始在书房内左右环视。 李钦载眼皮一跳,每次李勣左右环视的时候,便意味着天已经聊死了,接下来他要么赶紧抱头鼠窜,要么立马开始说正事,转移李勣的怒火。 “爷爷且慢,孙儿有正事!” “老夫不想听正事,只想抽伱。” “爷爷,真有正事,孙儿刚才在长安城听说了一个传闻……” 李勣成功被转移了怒火,迅速平复了情绪,瞥了他一眼,捋须道:“可是关于陛下泰山封禅之说?” “爷爷也听说了?您觉得如何?” 李勣嘴角一扯,道:“老夫以为,是其时也,可为。” 李钦载皱眉:“爷爷也赞同陛下泰山封禅?” 李勣哼道:“老夫若不赞同,有用吗?” 正文 第647章 封禅之议 第647章 封禅之议 都是聊斋里的狐狸,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而且都是一窝出来的,属于同一品种。 李勣和李钦载对朝堂看得既清楚又清醒。 “明君”的定义很宽泛,仁义也好,忠厚也好,不过是明君的表面功夫。 真正涉足朝堂的臣子,对明君的定义其实很简单。 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下面的臣子给出一百条建议,你大多数情况下选择了正确的那一条。 这就是明君。 其实没那么复杂,天子也是人,他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吃喝拉撒,从臣子的角度看去,他比普通人更娇贵,也更矫情,养尊处优攒下一身的臭毛病。 反正李钦载眼里的李治就是这样。 明君不可能永远英明,那是神,不是人。 偶尔的好大喜功,偶尔的骄奢淫逸,其实都能接受,李钦载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他自己的毛病甚至比李治更多,没什么立场指责别人的不对。 但是泰山封禅这事儿,有点过了。 不客气的说,这是置百姓存亡于不顾,糜费民脂民膏,只为满足一己之虚荣。 李钦载心底里一万个不认同。 “爷爷,孙儿以为,必须谏止陛下封禅。”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 李勣叹了口气,道:“没那么容易,陛下如今已被冲昏了头脑,谁说都不会听。” “收纳吐谷浑是好事,也是坏事。大唐的疆土版图扩充了,但也助长了天子的骄纵之心,封禅只是第一桩。” “再往后,若天子不收敛,老夫最担心的是在平辽征伐高句丽的决策上,天子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那可就是天下人的灾难了。”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收吐谷浑,看来并不见得是好事。” 李勣微笑道:“是好事,正因为这桩功劳实在太大,太耀眼了,天子才会被冲昏头脑,你不必太担心,天子确实是明君,我们做臣子的只需因势利导,天子终会清醒过来的。” “那泰山封禅一事怎么说?真要赞同天子做出这糊涂事吗?” 李勣摇摇头,笑道:“再等等,你我不必强出头,朝中自有出头的人。” “爷爷,您现在的样子好狡猾,像大反派……” 李勣微笑:“乖孙儿,爷爷给伱看一件传家宝,你凑近点儿……” ………… 长安市井的传闻越传越广,不知为何,许多百姓都在异口同声地传诵,赞同天子泰山封禅的声音愈大。 朝臣们的反应也很微妙。 大部分朝臣不置一词,但是当风闻言事的御史们将长安市井的声音反馈到三省后,事情注定阻挡不住了。 明明仍在休沐期的朝堂,突然奏疏漫天飞舞,尚书省值守的官员手忙脚乱。 奏疏的内容大部分是请求天子封禅泰山。 这帮官员真的很懂事,不管天子答不答应,反正请求天子封禅总是没错的。 就如同新君即位,群臣三请,新君三辞。 新君三辞的语气一定会很严厉,甚至会痛斥这些劝进的官员不臣不忠。 但是这些官员在新君登基后,真的受到处罚了吗? 恰恰相反,他们都被重用了,因为“拥戴之功”。皇帝你当了,不臣不忠的罪名我担了,就问你感不感动。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如今长安城的流言也是套路。 舆论先造起来,化主动为被动,以退为进的手段使过后,天子其实已经掌握了更深程度的主动。 新年的第五天,右相许敬宗,河间郡公李义府,大理寺卿段宝玄三人一齐上奏,请天子封禅泰山。 这三人的奏疏,给本已沸腾的朝堂加了一瓢热汤,朝堂炸锅了。 三人的分量都不轻,可以说是股肱之臣,他们的奏疏是一定要呈到李治面前御览的。 李治的反应却很有意思,看到三人奏疏的当天,便下旨严厉斥责他们,并在批复里说自己德才不具,功没于先皇,有何颜面封禅泰山。 最后李治斥责群臣,封禅之事不可再议,就此搁置。 带头上疏的三人顿时熄了火,群臣也果然不敢再提。 但李义府却头铁,满朝文武唯独他未曾收敛,跪在太极宫前声泪俱下,不是认错,而是坚持认为天子应该封禅,砍我的头我也这么说。 太极宫里的李治闻讯后大怒,又一道圣旨严厉斥责。 最后一句,让他滚回家闭门反省,静思己过。 君圣臣贤,感天动地。 ………… 李勣选择了沉默,并严厉告诫李钦载也保持沉默。 万众拥戴,欢天喜地的气氛里,李勣看出了暗藏的凶险。 这种时候若跳出来唱反调,那是跟自己的性命和前程过不去。 谏止是需要智慧和时机的,眼下绝不是好时机。 李钦载果然沉默了,他恢复了昔日纨绔子弟的做派。 正月初六,他邀上孙从东,宋金图等人,一同来到平康坊。 吐谷浑一役后,孙从东和宋金图都因功封赏,兴许是李治太兴奋了,封赏的力度很大。 孙从东被升为右卫将军,不是“大将军”,是“将军”,算是右卫的三把手。 宋金图从边军中调任回长安左武卫,任果毅都尉,领鹰扬将军。 不仅如此,每人还赐了一只金鱼袋,良田百亩,俩人的儿子还被封了个虚衔官儿。 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大约便是如此了吧。 今日李钦载叫二人出来,是为了兑现当初在战场上许下的诺言。 当时李钦载豪迈许诺,此战之后回长安,定要包下一座青楼,任二人胡天胡地乱搞。 年都过了,承诺也该兑现了。 平康坊青楼林立,数不清的这个阁,那个苑,名字取得既文雅又撩人。 选择太多,反而不好选择。 三人站在平康坊的大街上无所适从,李钦载索性闭上眼,来个盲选。 眼睛一闭,伸手胡乱一指:“就这家,不改了,今日必须尽兴!明日你俩若不双膝跪地爬出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完李钦载抬步便走,却被孙从东和宋金图一左一右死死架在原地,无法动弹。 孙从东脸色难看:“李县侯莫闹……那是客栈边的马厩!” 李钦载睁开眼,顿时也有些赧然。 这就尴尬了。 客栈边的马厩相当于前世饭店外的停车场,李县侯好不容易请一回客,总不能让贵客日排气管吧。 正文 第648章 掌教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如果他们成年且身上不缺钱的话,通常不会干什么好事。 男人的一生,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上哪儿搞点钱睡了这娘们儿。” 话糙理不糙,这句话其实推动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 历朝历代对逛青楼的尺度不一样。 青楼女子都是有艺也有貌的,会弹琵琶,会跳舞,当然也会留客过夜。 后来的宋朝青楼女子素质更高了,才艺便是她们的流量密码,自诩才子文士的男人们趋之若鹜,以闻听一曲为荣,过夜反而是其次了。 再后来……一千多年后,大不一样了。 时代开放了,身子随便要,但是要欣赏才艺,打死也不给,因为根本没才艺。 李钦载和孙从东,宋金图三人走进青楼,迎面便有一位文雅的中年知客迎上前行礼。 影视剧里挥舞着小手绢儿,化着夸张的妆容,拔着夸张的高调的老鸨,在这里绝不可能出现。 虽是皮肉场,干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可终归不会表现得太露骨,青楼自己没了尊严不说,档次也会蹭蹭的往下掉。 中年知客像落榜的书生,态度很和气,就像迎接一位串门的邻居,里里外外透着自己人的味道,随意和客气拿捏得恰到好处,真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青楼有两层楼,楼下大堂皆是散客,他们进青楼不一定是为了睡姑娘,有的散客只是拿它当个喝酒聊天的地方,旁边再请一位姑娘弹着古琴或琵琶,给酒宴增加一点气氛。 楼上属于贵宾休闲区,那里是真干坏事的,当然,消费也非常不菲,一掷千金买美人一笑的事儿古往今来都有人干,在这座青楼里想要买美人一笑,大约是一户中产阶级人家半年或一年的收入。 李县侯今日请客,自然是要上二楼贵宾休闲区的。 知客给三人安排了一间颇为宽敞的阁子,然后懂事地退出去叫姑娘进来侍候。 孙从东幽怨地看着他:“李县侯,说好的包下整座青楼呢?” 李钦载叹了口气,拎着他的后脖领推开阁子的门,指着楼上楼下道:“你看仔细,这座青楼至少有一百多位姑娘,说好了,我若包下整座青楼,你一个都不能浪费。” “今晚给我死姑娘肚皮上都要全部睡一遍,行不行?只要你答应,我不差钱,立马给你全包了。” 孙从东果断怂了。 面对千军万马没怂过,但面对一百多个姑娘,他实在没这个自信。 身后的宋金图端杯自饮了一杯,悠悠地道:“末将没那么贪,一两个足矣,若是三四个,末将大约要战死在此了……” 李钦载拍了孙从东一巴掌:“看看人家,多么清醒!” 孙从东急忙道:“末将也只要一两个足矣。” “不要我包下整座青楼了?” “有心杀贼,恨自己不争气……” 知客带着姑娘进来,面前七八名姑娘一齐朝三人行礼。 李钦载眼眶顿时湿澜了。 前世的乡愁啊,就差一句“欢迎各位老板光临xxx”,然后分别自我介绍“我来自xx”…… 相隔千年,味道一点都没变,李钦载怀疑后世的ktv其实不是娱乐业,而是在弘扬传统文化。 姑娘们站成一排,李钦载随意一瞥。 好吧,没那么好的运气发现某个沦落风尘的绝色女子,然后与主角来一段刻骨铭心的虐恋。 事实上这些女子的容貌只能算中等,按分数来算的话,大约六十到七十分左右。 这年头沦落风尘的女子,成分都有些复杂,有的是犯官妻女,有的是逃奴,甚至还有异国的战俘。 成份太复杂,容貌自然就更是参差不齐,指望从青楼里发现一位绝色女子,概率太小了。 就算真有绝色女子,恩客们也都不是瞎子,早就被有权有势的重金赎身,养在自己宅邸里独占了,哪里轮得到恩客们上她的钟。 李钦载对这些苦命女子没啥兴趣,地位决定了自身的高度,与他有过情感纠葛的女子不止一个,不是公主就是县主,家里伺候他的丫鬟都是公主,怎能看得上面前这些容貌中等的女子。 李钦载一挥手,七八名女子全都安排给了孙从东和宋金图,他自己一个不留。 孙从东和宋金图受宠若惊,李县侯纵是晋爵,也没忘了袍泽情谊,试问哪个男人在这等关头竟能无私到这种地步? 好人! 在一群姑娘的侍候下,孙从东和宋金图乐不思蜀,李钦载独酌独饮,还有一位姑娘在阁子里弹着古琴。 三人饮了几杯后,开始缅怀往事。 往事不远,犹如昨日。李钦载领着将士们在吐谷浑千里荒原上转战游击,身陷重围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战争的惨烈,在如今和平繁盛的环境里说起来,三人仍然伤怀感慨。 天色不早,李钦载见俩货的模样,今晚似乎便打算留宿青楼了,于是识趣地起身告辞。 刚从蒲团上站起来,却听得楼下一阵喧嚣吵闹。 李钦载推开门走出去,见楼下一名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正双手捧着一只黑色的钱袋,他的面前,站在几名看不出身份的年轻人。 几名年轻人神情倨傲,眼神不满地盯着他,中年男子手中的钱袋他们却看也不看。 “吴掌柜是见过大世面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这点银钱你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当我们是街头的泼皮无赖不成?” 中年男子苦笑道:“以往的规矩,不都是两贯钱吗?” “那是以往,今时不同往日,规矩改了,每月五贯钱,一文都不能少。” 吴掌柜显然是这座青楼的掌柜,闻言不满地皱起了眉:“谁改的规矩?” 年轻男子嘿嘿一笑:“我们新任的掌教,杨掌教。” 李钦载站在楼上静静地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掌教”这个字眼不寻常,显然跟宗教有关,可他却怎么也没想通究竟是哪个宗教。 道家和佛家没这叫法儿,大唐除了这两大教,还有什么? 孙从东听到动静后也走了出来,随意朝楼下一瞥便露出恍然之色。 李钦载看着他:“你知道他们是何人?” 孙从东笑了笑:“末将常年在长安右卫,当然知道。他们是景教中人。” 正文 第649章 景教的前世今生 第649章 景教的前世今生 唐朝是个开放又包容的朝代,它能容纳天下万物。 只要存在,便是合理,就会接受它。 异国的头饰,妆容,服色,都成为大唐女子争相模仿的对象。 那些在异国本来无甚出奇的服装头饰妆容,漂洋过海来到大唐后,却成为举国竞逐的时尚。 穿衣打扮,风俗人情这方面,大唐从来不拒绝新来的事物,甚至抱有欢迎的态度。新的东西意味着稀少,意味着自己能成为焦点。 这便是大国的自信。 自信的源头,在于大唐有着天下无敌的军队,这些异国的新事物,它们不是大唐求来的,而是战俘们串着绳儿排着队来到大唐,被贵妇们一眼看到,觉得头饰不错,衣裳不错,拿来借鉴一下。 宗教也是一样。 在大唐的开明和包容之下,大唐人并不排斥外来宗教。 比如佛教,其实也是外来宗教,不过人家特别懂事,来到大唐后从来不端架子,主动改变教规,来迎合大唐的百姓,又创造出向善轮回等宗旨,来迎合统治者。 于是佛教这个外来宗教,在大唐活得风生水起,能与国教道教分庭抗礼。 景教也是外来宗教,而且势力不小。 事实上,在唐初时期,大唐的国土上活跃着的不是两大宗教,而是三大宗教,景教便是其中之一。 景教是基督教的前身,它诞生于亚述帝国,也就是后世的叙利亚。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后来被罗马教会所不容,于是逃到了波斯帝国,在波斯王的袒护下,景教,摩尼教,袄教并称为中亚三大教。 由于在西域的声名极大,教徒甚广,在贞观九年,景教信使横穿西域,来到大唐。 不得不说,景教来到大唐时,起手是抓了一副绝世好牌的,俩王加四个二。 景教刚到长安时,李世民和当时的宰相房玄龄以及文武百官一齐出城迎接使者,李世民龙颜大悦之下,给景教的使者取了个汉名,叫“阿罗本”,意思是“神差遣来的使者”。 后来李世民更是批准使者在长安城的义宁坊建大秦寺,寺中可允置教徒二十一人,在大唐发展信徒,开枝散叶,朝廷每年还有拨款,帮助景教的发展。 当今天子和宰相亲自出城迎接,拨地拨款,宽容地允许他们发展自身,甚至不介意他们分润道教和佛教的蛋糕。 这手牌抓得足够好了,但凡稍微争点气,或许如今便是佛教和道教最大的竞争对手。 可惜的是,一手好牌偏偏叫他们自己打烂了,奇烂无比。 佛教导人向善,驱邪消灾,道教教人养生长生,磕个药运气好说不定能当神仙。 两教各有各的宗旨和风格,无论哪一种,听在百姓耳中,是不是多少有点意动?这菩萨能处,这老君值得交,屁颠屁颠送上钱财许愿。 而景教,从出现在大唐国土上开始,他们的第一步就走错了。 他们将发展信徒市场的眼光放在商人身上。 因为景教从创立开始,包括后来在中亚地区的发展,他们的教徒多半是当地的商人。 商人有钱,景教收了教徒商人们的钱,拿来笼络百姓。 佛教道教的宗旨是为百姓谋福,景教的宗旨却是发展经济,简称“搞钱”。 从宗旨上说,景教便落了下乘,而景教在大唐的发展过程,更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比如收买低级官员,用江湖骗术吸引百姓等等。 到如今的麟德年,景教在大唐已有数十载,教派的发展却一年不如一年。 佛教和道教的排挤自是原因之一,很多官员看清了景教的本质,对其产生了厌恶,也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景教搞钱的手段越来越不光彩,底层的百姓也开始讨厌它了。 此刻楼下的年轻人和吴掌柜,显然便是教派和信徒之间一次不愉快的对峙。 加入教派是要向教派交钱的,吴掌柜便是景教的信徒,但是景教这个月涨价了。 西方诸神世界里,大约也是存在通货膨胀的。 听孙从东说完景教的前世今生后,李钦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但前提是,你念经不要吵到别人。 楼下,吴掌柜已经有些愤怒了:“这个教我不入了,退出!” 年轻人轻蔑地笑了:“当初入教誓言可还记得?既然入了我景教,想退出可不容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景教是你的青楼恩客么?” 吴掌柜也笑了:“莫忘了,这里是大唐,有王法的地方!” “你信不信,我不犯王法也能让伱的青楼开不下去?”年轻人笑得很猖狂。 吴掌柜涨红了脸,却不说话了。 他知道年轻人不是威胁他,长安市井泼皮下三滥的手段,确实能让他的青楼开不下去。 泼粪,放蛇,堵门,造谣,他们什么都敢干,而且很多时候官府拿他们没办法,因为抓不到证据。 楼上的李钦载扶着栏杆,脸色愈冷。 “这帮杂碎,没人治得了他们么?”李钦载问道。 孙从东苦笑道:“还真没人能治,除非天子发话,将景教彻底赶出大唐。” “谁给他们的底气?” “李县侯约莫不大听说过景教,事实上景教也是很聪明的,他们不仅笼络商人和百姓,朝堂上也有他们的信徒。” 李钦载微微动容:“朝堂上?什么品阶的官员?” “小到主事,大到侍郎,也有一些闲散的县男,县伯之类的功勋之后,皆入了景教。” 李钦载没吱声,冷冷地看着楼下的对峙越来越激烈。 眯眼看着为首那名年轻人,李钦载越看越不顺眼。 吴掌柜说不出话,显然打算忍气吞声,年轻人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念头,不由愈发张狂,转身大笑便待离去。 “吴掌柜,明日此时,我再来取钱,愿你生意兴隆,无病无灾,哈哈!” 话音刚落,突然一只黑色的酒坛从楼上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那名猖狂的年轻人脑袋上。 砰的一声脆响,年轻人大声惨叫,头上顿时鲜血汩汩而出,年轻人被砸得脑子发晕,身躯摇晃几下,后面几名同伙急忙扶住他。 “谁?谁敢暗算我?”年轻人双目赤红,环顾四周。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往楼上看去,却见李钦载倚在栏杆边,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特么的,手滑了……” 身后的孙从东噗嗤一笑,赞道:“李县侯手滑得真准!” 正文 第650章 单纯看不顺眼而已 第650章 单纯看不顺眼而已 真是手滑了,李钦载原本打算将那只酒坛扔在年轻人面前的地上,制造哐当的碎裂声响,以及酒溅一地的豪华视觉效果。 在这种效果的加持下,李钦载作为主角,出场效果才会酷炫。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法竟然如此精准,不偏不倚砸中了年轻人的狗头。 虽然同样是大快人心,但出场效果显然打了折扣,而且背后偷袭的小人之举也属实减弱了主角光环。 李钦载盯着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 该准的时候不准,当初万马军中,自己手执三眼铳,莫说斩上将首级,就连普通的敌军都没打中过。 今夜的状态却有如神助。 年轻人捂着头,鲜血汩汩顺着脸颊往下流,脸上的酒水和血混杂在一块,头发上还残留几许陶罐的碎片。 痛得哇哇惨叫,视线却盯住了楼上的李钦载。 “何方狗贼,胆敢暗算我!”年轻人愤怒大吼。 李钦载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傲然地仰起鼻孔:“我,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怎样?” 见李钦载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显然不是商贾子弟,年轻人脸色有点变了,嘶声道:“有胆报上名来!” 这不是先礼后兵,而是盘道,江湖人的套路。 先确定对方的身份,衡量一下自己惹不惹得起,如果对方没背景没实力,那就干了再说,若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那么双手一抱拳,郎声一句“梁子我记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巴拉巴拉”。 说白了,盘道就是欺软怕硬的一种粉饰手法。 李钦载很清楚对方的目的,于是摇头笑道:“不不不,我不告诉你姓名,怕你知道后就不敢开打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砸伱一酒坛,面子里子掉了个干净,是男人都忍不下这口气,要不你先上来报了仇再说?丢掉的面子必须亲手再挣回来呀。” 李钦载坏笑着煽风点火,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年轻人。 年轻人顿时愈发骑虎难下,李钦载的衣着和气度,确实像惹不起的样子,可他的话没错,失去的面子怎么也要找回来,不然以后跟信徒们收钱都没脸了。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年轻人左右看了看,咬了咬牙,道:“上!揍死他再说!” 三名景教信徒扬起拳头便朝楼上冲去。 李钦载瞥了瞥一旁的孙从东和宋金图,道:“拳脚方面,我是个废物,所以,有劳二位了。” 孙从东笑道:“李县侯放心,末将定将这几个杂碎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宋金图仍是一言不发,但已开始默默活动手腕。 二人皆是禁军里的将军,论拳脚,赤手空拳单挑三五个大汉不成问题,眼前的三个景教信徒实在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景教信徒冲上楼,人还没站稳,人狠话不多的宋金图便一记大脚踹去,正中一人胸口,三人顺着楼梯便滚了下去。 孙从东和宋金图缓缓走下楼梯,孙从东嘿嘿怪笑,像足了大反派残害忠良的样子,宋金图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莫得感情的杀手。 三名景教信徒察觉不对,李钦载这位华服公子本就气质不凡,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彪形大汉,身手更是不凡。 这显然不是寻常商贾人家的配置,人家配不起。 只有权贵人家的子弟才会有如此排场。 被酒坛砸了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忍痛举起了手:“慢,慢着!你记得吗?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孙从东呸了一声,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狗杂碎,请老子吃饭,你配吗?” “我今日服软了,愿向那位公子赔罪,阁下不如饶我一次如何?” 孙从东笑道:“好啊,老老实实让我揍你一顿,就饶了你。” 年轻人忍着气道:“我与那位公子和您两位素无恩怨,为何无缘无故欺辱于我?” 孙从东冷笑:“你欺辱别人时,可曾想过自己的报应?” “那是我景教之事,与旁人无关。” 孙从东正要继续跟他辩驳,楼上的李钦载不耐烦地拍了拍栏杆,道:“老孙,让你去学堂讲课好不好?跟这种杂碎论什么道理。” “看不顺眼,揍就揍了,揍他需要理由吗?” 孙从东哈哈一笑,道:“听到了吗?我家公子说了,看你不顺眼,揍就揍了。” 说完孙从东和宋金图抬脚就踹,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拳脚下来,三名景教信徒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奄奄一息。 青楼内的动静很快传到外面,站在外面守卫的刘阿四等部曲听出不对,急忙冲了进来,见孙从东和宋金图正意犹未尽的活动手脚,地上却躺着三个人,不由愕然。 李钦载这才慢慢走了下来,看都不看地上躺倒的三人,对刘阿四道:“将这三个东西扔出去,莫脏了地。” 刘阿四一挥手,几名部曲将三名景教信徒抬起来,扔到大街上。 李钦载望着孙从东二人,笑道:“事情办完,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孙从东叹了口气道:“今晚太晦气,这仨杂碎坏了兴致,要不下回吧。” 宋金图一怔,垂头看了看下身,然后颓然点头附和。 显然这货的兴致没坏,正昂扬得很,只是孙从东发了话,他便不好意思反对了。 李钦载看出了他的不情愿,笑骂道:“自己裤裆里的事,关别人鸟事?咋就那么没出息呢。” 招手让吴掌柜过来,李钦载指了指宋金图,道:“我兄弟,找你们最好看的姑娘,今晚好好伺候,他要几个,你给几个,人数不够你来凑。” 吴掌柜忙不迭答应,他也看出这位贵公子不好惹,而且来头不小,不敢得罪。 宋金图顿时眉开眼笑,孙从东却不高兴了。 “那啥,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李钦载一脚踹去:“滚,都滚上楼去,今晚李公子买单。” ………… 走出青楼,天色已晚,李钦载刚要上马车,突然身形一顿,道:“宋森回长安了吗?” 刘阿四道:“除夕当天回来了,刚好赶上过年,初一那天宋森登门拜访您,但天子和诸位老将在,宋森没敢进门,搁下礼物就走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派人跟宋森说一声,请百骑司查查景教的底细。” 刘阿四应是。 正文 第651章 一起扛过枪 第651章 一起扛过枪 从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回到长安,李钦载的日子突然悠闲下来了。 画风有点不对,按理说战神归来,婆娘儿子该住在狗窝里,然后战神大怒,一声令下巴拉巴拉什么的…… 总之,战神归来总要要找点事做,没事也要惹点事出来。 可李钦载的日子却淡出个鸟来。 每天醒来后,在床榻上睁着眼等待魂魄归窍,起床梳洗,吃饭,然后便无所事事到处乱窜。 应酬多得烦人,封侯之后,李钦载算是正式进入长安城权贵世家的视线,各家权贵世家的宴请络绎不绝,李钦载一夜之间成了长安城的网红。 以往的他当然也不是籍籍无名,只是跟如今不同,当初的名气落在旁人眼里,无非是靠英国公之恩荫。 英公的孙儿嘛,闯点祸,立个功,很正常。 李钦载出使西北归来之后,长安城各家权贵世家看他的目光却不同了。 这回可不是靠什么祖荫封的爵,而是实打实自己拿命拼出来的功劳,无论是与吐蕃使团谈判,还是入吐蕃大营与禄东赞的周旋,以及率领孤军救鄯州之围,无一不显露出英公这位孙儿的胆魄与智慧。 这样一位冉冉升起的帝国英才,自然成了权贵世家们争相结交的对象。 从正月初一到今日,李钦载每日都在迎来送往中度过,许多熟悉或不熟悉的权贵家请柬送上门,不去就是不懂事,去了又觉得很无聊,李钦载属实有点烦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李钦载受不了了。 没完没了的应酬,明明大家都不熟,非要坐在一起喝酒,说着话不投机的客气话,还要拼命拒绝主人家硬塞过来的歌舞伎。 累了,毁灭吧。 毁灭不了地球,就毁灭自己。 于是李钦载传出话去,今日开始,李家五少郎病了,很严重,就剩一口气吊着的那种,酒是喝不了了,没用过的绝色歌舞伎还是可以扶起来试试。 白雪仍未消融,但阳光已有了几分暖意。 李钦载坐在屋子里,辅导荞儿做功课。 不得不说,荞儿还是很让李钦载省心的,功课方面基本没有让李钦载血压升高的机会,就连字都写得比他好多了。 要不是李钦载脑子里还装着许多来自后世的知识和公式,如今的荞儿怕是会让他这个当爹的感到淡淡的羞愧。 前世家长辅导孩子的痛苦,李钦载表示完全没机会尝试。 几个新的二元一次方程题目做完,答案很完美。 李钦载欣慰地笑抚荞儿的狗头:“不错,你如今的本事,在学堂里已经算是遥遥领先于师兄弟们了。” 荞儿高兴地笑了两声,随即又颓然道:“不,宣城公主比孩儿更厉害呢,爹出使西北的这段日子,孩儿见她每日都在用功读书做题,而且她做的题,孩儿都快看不懂了。” 李钦载一怔,又揉了揉他的头,道:“乖,咱不跟她比,有些人天生就是天才,有的人本是庸才,但通过刻苦努力之后,会变成……嗯,勤奋的庸才。虽然没啥本事,但他努力呀。” 猝不及防的毒鸡汤令荞儿愣了一下,讷讷道:“爹,孩儿是庸才吗?孩儿是不是很傻?” 李钦载爱怜地道:“傻孩子,你当然不傻……” “你的成绩拿到那些师兄弟面前,他们但凡还有一丝廉耻心的话,就应该羞愤地一头撞死。” “爹,听说明年科考,天子欲让爹出算科的题,孩儿能否参加科考?”荞儿突然问道。 李钦载一怔,然后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道:“来,告诉为父,最近伱吃了啥,让你变得如此狂妄自大,请务必介绍一下你最近的食谱。” “毛都没长齐,就敢参加科考了,别的先不说,在算学方面,你先胜了宣城公主再说,哪来的底气敢小觑天下英雄?” 见李钦载突然严肃起来,荞儿急忙道:“对不起,爹,是孩儿狂妄了。” “狂妄要有狂妄的资本,无能的狂妄只会令人耻笑,会解个二元一次方程你就觉得自己行了?差得远呢,做人要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识。” “你爹我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时候,对方如果人多,你爹我也知道果断撤退,因为啥?因为……”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道:“因为你爹打不过人家。” 父子俩回头,见崔婕正没好气将两碗莲子羹搁在桌上。 崔婕白了李钦载一眼,道:“听说夫君前日又干了一件有出息的事?” 李钦载笑道:“你夫君我干过的有出息的事多了,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一件?” “青楼揍人那一件,夫君不妨给妾身吹嘘吹嘘?” 李钦载飞快瞥了一眼荞儿,不自在地道:“此事容后再说,孩子面前莫乱说话。” 崔婕狠狠拧了他一下,道:“夫君可真是……逛青楼也就罢了,居然还闹事,长安城里都有闲言碎语了,说夫君恃功自傲,横行无状,听府里下人说,都有御史上疏参劾你了。” 李钦载无所谓地道:“他们参劾便是,我又不会少块肉,混朝堂跟混江湖一样,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什么能伤害到我……” 一旁的荞儿冷不丁问道:“爹,啥是‘青楼’?” 夫妻二人一惊,李钦载随即微笑道:“青楼是一个快乐的地方,但前提是毛长齐了才能去,你还小,再发育个十几年才行哦。” 荞儿垂头看了看裤裆,气短地叹了口气。 李钦载瞥了崔婕一眼,目光很威严。 崔婕自知在孩子面前不该乱说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这时管家来报,百骑司掌事宋森求见。 李钦载顿时精神一振。 可可爱爱的宋森终于来了,以前在长安时关系相处不错,后来在凉州和吐谷浑,宋森麾下的百骑司给李钦载提供了不少情报,也帮他清除了凉州城里的奸细。 男人的铁交情,除了一起嫖那啥外,最铁的莫过于一起扛过枪。 宋森算是跟李钦载一起扛过枪了,就冲这一点,今日就算他不带礼物登门,李钦载都能原谅他。 国公府前院,宋森见了李钦载纳头便拜。 “李县侯,下官终于见到您了,吐谷浑一别,恍如隔世……”宋森动情地道,眼眶都红了。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强行煽情,气氛还没烘到呢,情绪先收一收。” 正文 第652章 景教水深 第652章 景教水深 从吐谷浑归来,宋森好像更圆润了。 李钦载如同见到了知音,当初他归来时,都说他圆润了,好像他在吐谷浑没干过正事儿,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搞得他回来后原本打算立个呕心沥血人设的,然而自己圆润的身材却实在没有说服力。 现在看到宋森也圆润了,李钦载的心情莫名愉悦了许多。 好想给他脖子上挂个项圈,牵他在长安城遛一圈,让长安的臣民都看看。 是我们乐意圆润么?明明是吐谷浑部落纯天然的羊肉更养人。你去你也圆。 宋森见面就行礼,看得出欣悦的表情发自内心。 毕竟是一起扛过枪的袍泽,感情比当初离开长安前更真挚了几分。 李钦载也笑吟吟地托住了他的胳膊,就在宋森以为他要回礼时,却愕然发现他的手却摸向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表情很爱怜,像摸着自己婆娘怀孕六个月的肚子。 “好,好!白白胖胖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李钦载夸赞道。 宋森顿时露出赧然之色:“呃,苏大将军横扫吐谷浑,残敌闻风而逃,下官留在凉州没啥事干,不知不觉肚皮就圆了起来。” 说着宋森又朝李钦载行礼:“下官还要多谢李县侯,您离开凉州城后,留下了几百头羊,下官和百骑司属下都养胖了。” 李钦载摇头笑道:“尽管吃,我请客了,反正是抢来的,不心疼。当然,做人要懂事,我在凉州城请你吃了那么多顿羊肉,伱今晚在平康坊给我包一座青楼让我做点快乐的事情,不过分吧?” 宋森脸色一变,顿时愈发白皙可爱。 努力挤出一丝笑脸,宋森尴尬地笑道:“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今晚……全由下官安排。” 脸上堆满惨笑,宋森默默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家产。 长安城包一座青楼可不便宜,宋森算了算,发现自己倾家荡产都不够。 李县侯爽完也就一哆嗦的事儿,最多两三哆嗦,他宋森却可能要辞去公职,留在青楼里卖身还债,而他这样的长相和体型,大抵是一辈子都接不到客的…… 人生突然灰暗了啊。 见宋森已被吓得没个人模样儿了,李钦载才重重一拍他的肩,大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啧啧,包个青楼多少钱呀,把你吓成这样,老实说,你在凉州城难道就没趁着战乱发笔见不得人的横财?” 宋森挺直了胸膛,义正严词道:“李县侯此言差矣,下官为陛下,为大唐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眼里心中只有报效君上,报效家国,只有奸佞小人才存了发横财的心思!” 李钦载亲热地勾住他的脖子,胳膊肘的力道将他的肥脖越箍越紧,脸上的笑容带着杀气:“姓宋的,我怀疑你在内涵我,我在凉州城就发财了,纵兵抢掠吐谷浑部落,好几次了,咋!” 宋森一惊,急忙道:“误会了,李县侯误会了。下官万万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您在凉州城和吐谷浑干的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顺带着发点小财,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 李钦载仍没放开他的肥脖,箍得他两眼翻白:“老实说,你发了多大的财,你若不能和我同流合污,我就杀人灭口了。” “一千来贯,其中大部分都分给了百骑司麾下,下官以祖宗名义发誓,绝没骗您。” 李钦载这才松开了他,和颜悦色笑道:“来,咱俩交流一下发财的心得,你在西北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 宋森活动着肥脖,苦笑道:“下官……只是拾李县侯之牙慧罢了,听说李钦载抢掠吐谷浑部落的牛羊和少女,牛羊犒军,少女们则送到凉州城发卖,下官也学李县侯,干了两回,小发一笔。” “贩卖人口,不怕被雷劈吗?” 宋森一滞,要劈也该先劈你吧?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道:“下官觉得自己在做善事,吐谷浑深陷战乱,各部落都难以活下去了,尤其是苏大将军率部进入吐谷浑后,咱们王师每天杀的人可是成千上万。” “被杀的那些人里,谁是真正的反抗者,谁是无辜者,战乱之下,谁还管这个,杀了也就杀了。不瞒李县侯,吐谷浑部落的少女们都是求着下官把她们卖出去,卖给主家还能有条活路,若仍留在部落,迟早是死路。” 李钦载点头,他认同宋森的说法。 自由与生命之间二选一,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自由而甘愿选择死亡,好死不如赖活着,为奴为婢是为了生存。 只有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才能理解人们为了活下去有多努力。 宋森接着说起了正事。 “听说李县侯要查景教,下官这两日派人查了查,呃,下官多嘴问一句,您是否与景教有了仇怨?” 李钦载摇头:“不算仇怨,揍了景教几个小泼皮而已。” 宋森松了口气,笑道:“没有仇怨就好,揍几个小泼皮没事。景教的水深得很,下官担心李县侯陷进泥沼里。” 李钦载皱眉:“景教多大的能耐,我是天子钦封的县侯,难道还惹不起他们?” 宋森犹豫了一下,道:“李县侯莫怪下官说话耿直,您还真惹不起景教。” 李钦载终于吃惊了:“为啥?” 宋森叹了口气:“下官换个说法,您敢惹佛家和道家吗?” 这个发自灵魂的问题令李钦载毫不犹豫认怂:“惹不起惹不起。” 佛教和道教,无论外来的还是本土的,在大唐都拥有无数信徒,当今天子都不敢惹,李钦载何德何能敢捅天? 宋森两手一摊,道:“那就对了,您惹不起佛家和道家,景教您同样也惹不起,跟权力地位大小无关。” “人家的信徒多,收买人心的手段也高明,随便一声令下,那些信徒为了他们的神,可不会管你身份地位多高,他们是真敢跟你拼命的。” 宋森的实话有点难听,李钦载听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强忍住了。 “我听说景教在大唐布教的手段下作,而且为了捞钱啥下三滥的事都敢干,朝中君臣对他们的印象很坏,难道还惹不得他们吗?” 宋森苦笑道:“还是那句话,不管朝中君臣对景教如何看法,他们在民间的信徒多。” “天子为了安抚民心,也断不会轻易对景教动手,毕竟,他们当初可是太宗先帝和房玄龄宰相亲自出城将他们请进长安的。” 正文 第653章 启程,遇变 第653章 启程,遇变 李钦载请百骑司查景教,其实只是一种习惯使然,毕竟揍了他们的人,总归要知道对方是个啥来路。 摸一下他们的底细,将来他们若要报复,李钦载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本来就没多大的仇怨,而且在青楼里揍人,也是李钦载占足了便宜,就更没必要揪着景教不放。 只要景教中人不主动来寻仇,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只是宋森调查的结果,令李钦载多少有点吃惊。 他一直知道景教的存在,而且听说信徒不少,大唐现存的宗教里,景教能排第三。 一个人能不能挑战大唐排名第三的宗教?结果毫无悬念,李钦载会被围殴得很惨,跪在李勣面前哭诉告状都没用。 不过李钦载跟景教基本谈不上恩怨,青楼里揍了几个泼皮而已,相信景教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敢挑战大唐县侯。 没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活了两辈子的人,心性肯定比寻常人成熟一些,不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叫嚣着灭了人家整个势力。 办不到,也没必要。 男人如果永远热血沸腾,那么就会永远被人揍得热泪盈眶。 ………… 上元节后,长安城终于恢复了以往的节奏。 朝臣们结束了休沐,每天穿着朝服,天没亮便打着呵欠前往太极宫参加朝会。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继续开始每天的开和关,其实在李治登基后,长安城的宵禁已经不是那么严格了。 法令规矩还在,但入夜坊门关闭后,如果还有百姓在街上逗留,巡街的武侯也不一定会将他拿下,大多数情况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这个犯夜的百姓自己不作死,基本不会吃官司。 立国数十年,经历了无数的外患内斗,李唐王朝的统治基本已经稳固,天下百姓也已归心。 天下承平,长治久安。当初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宵禁政策,如今已经稍显过时了。 新年过完,大唐麟德元年正式开启。 李钦载准备离开长安,带着妻儿回甘井庄了。 那里才是他的家庭和事业的所在,虽然自己是一条咸鱼,可学堂里教书育人,勉强也算事业了。 更重要的是,在那座小村庄里,李钦载能享受到人生的宁静祥和,没有长安城这般纷扰喧嚣。 翻译成白话文,待在甘井庄,惹是生非的几率要小得多。 大清早,李钦载领着崔婕和荞儿,向李勣和李思文夫妇拜别。 祖孙三代都没啥离愁别绪,毕竟甘井庄离长安城也不远,不到一百里,放个屁的功夫就见面了。 拜别了长辈后,麾下部曲帮忙收拾装车,李钦载出使西北后,崔婕和荞儿一直住在国公府,这段日子积攒了不少行礼,锅碗瓢盆啥的,她也舍不得扔,拿回庄子里继续用。 荞儿起得早,拜别了长辈后,便躲在马车里继续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之时,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了,李钦载和崔婕站在马车旁相视一笑。 刘阿四和老魏换上了新衣裳,领着近两百部曲分别侍立在马车左右,只等李钦载夫妻登车。 从西北归来后,李钦载的身边仅剩三十余部曲,将战死部曲的身后事和抚恤等安排妥当后,李勣又从国公府内调拨了一百多名部曲给他,补满了两百之数。 李钦载已是县侯,在长安城他有自己的府邸,也有属于县侯的仪仗,但他还是习惯用国公府的。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更重要的是,自己招揽部曲要花钱的,花自己的钱。 成家立业的人了,要学会过日子,能省则省,能啃则啃。 一切收拾停当后,李钦载与崔婕登上了马车。 马车和部曲缓缓启行,从延平门出城,直奔甘井庄而去。 马车内,崔婕靠在李钦载的肩上,露出惬意的表情:“终于要回家了……” 李钦载笑道:“夫人不喜欢住在国公府?” 崔婕忸怩地道:“倒不是不喜欢,但国公府终究不是咱们自己的家,规矩也多,妾身总是害怕在长辈面前失言失礼,日子过得不松快。” 李钦载笑了笑,能理解,又是爷爷,又是公公婆婆的,哪个婆娘能肆无忌惮? 甘井庄就舒服了,崔婕是独一无二的女主人,阖府上下任她称王称霸。 人类进化至此,仍然带有许多的动物习性,比如喜欢到处圈地盘,领地意识很重。 李钦载不得不怀疑,崔婕难道半夜无人之时偷偷在甘井庄李家别院外的树下撒了一泡野尿?不然为何如此牵挂甘井庄? 崔婕突然白了他一眼,琼鼻轻哼:“夫君今日说走就走,舍得离开长安么?” 李钦载一怔:“有啥舍不得的?” 崔婕哼了一声,道:“长安城还有一位可怜的县主,如今怕是仍在痴痴地等夫君跟她告别呢,夫君打算不辞而别?” 李钦载老脸顿时一红,目光闪躲望向车外,讷讷道:“那啥……金乡县主说她最近贵体偶感不适,怀疑长安城的空气不好,打算过几日到她的好闺蜜家小住几日……” 崔婕愕然,俏目眨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顿时气急败坏,狠狠捶了他几下:“混蛋!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把她往咱家领,当我死了吗?” 李钦载搂住了她,笑道:“夫人多担待,你若不愿见她,我这就派人去回了她,让她莫来了,如何?” 崔婕怒哼,虽说内心不得不妥协,接受金乡县主的存在。 但妥协归妥协,狗男人把小三往家里领却是另一回事了,这是在挑衅她这个正室的威信。 正要跟他没完没了,马车突然停下。 李钦载和崔婕一愣,当即掀开车帘。 “咋回事?不要告诉我堵车了,这特么又不是国庆黄金周!” 马车外,骑在马上的刘阿四神情凝重,道:“五少郎,前方百丈外的道路旁树林里,有人打斗。” 李钦载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亲身经历过惨烈的战争,李钦载变得格外敏感。 “叫大家在马车四周支起盾牌,护住我妻儿,派一队人马前去看看。” 正文 第654章 二女相逢 第654章 二女相逢 打斗很不寻常,李钦载刚离开长安才半个时辰,此地仍是大唐国都的管辖范围。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居然有人敢集体斗殴。 李钦载不清楚打斗的两拨人是真有恩怨,还是对方设的局,或许是冲着他来的。 别的先不管,护住妻儿再说。 两百部曲立马将携带的盾牌集中起来,将马车周围团团护住。 另一队人马则在刘阿四的率领下,直扑百丈外的树林。 崔婕掀开马车的车帘,不安地道:“夫君……” 李钦载头也不回道:“给我缩回去,不然一支冷箭射来,咱俩今生夫妻缘分玩完了,下辈子你还不一定投人胎……” 崔婕恨恨剜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地缩回了马车内。 树林内,刘阿四领着数十名部曲悄然靠近,辨清打斗的地点后,众部曲呈半月型朝打斗之地包抄。 刘阿四猫腰拨开茂密的草丛,赫然发现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一伙三十来人的黑袍武士,正将另一伙人团团围住,不停地朝他们劈刺。 被围住的一伙人皆已受伤,正苦苦抵抗黑袍武士的进攻。 两伙人的衣着皆是西域打扮,显然都不是大唐人。 刘阿四愣了一下,然后思考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况。从表面看,这两伙人的打斗似乎与五少郎无关,不像是设伏刺杀五少郎的样子。 否则自己和袍泽们都快摸到他们身边了,他们仍浑然忘我地打斗,完全没发现刘阿四等部曲们的靠近。 刘阿四是个典型的粗人,从来不干动脑子的事,眼前的情形下,刘阿四懒得管那么多,干脆围上去,不管这两伙人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先拿下再说。 右臂高举,刘阿四正要下令进攻,突然发现打斗的人群中,有一道袅娜的身影很熟悉,虽然她黑巾蒙面,可她那双紫色的眸子,简直是一张独特的个人名片。 她和十余随从被团团围住,黑袍武士们正朝她和随从们步步紧逼,若无人救援的话,顶多再过半刻时辰,她和随从们就会被全数杀死在这片树林中。 刘阿四大吃一惊。 紫奴! 这个女人他是认识的,当初在吐谷浑,大家还有过并肩战斗的经历,而且……她还是个客户,消费了我家五少郎。 刘阿四立马改变了主意,什么正和邪,什么是与非,老子只认熟人! “快,围上去,把那伙穿黑袍的家伙宰了!”刘阿四喝令道。 部曲们二话不说,当即便冲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突袭,原本占尽上风的黑袍武士们瞬间被动了,惊愕地看着这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招呼都不打便对他们一通劈砍刺。 李家部曲虽是家宅护院,可他们的长辈皆跟随李勣南征北战,他们从出生便接受严苛的操练,这些护院若披戴铠甲,便是唐军的一支精锐。 论个人武艺,论战场对阵,黑袍武士哪里是李家部曲的对手。 交手刚开始,部曲们便对黑袍武士们形成碾压之势,三下五除二,便将黑袍武士放翻了一大半,剩下的十余人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跑,被早已严阵以待的部曲用弓箭射杀了几人。 “停!围上去,将剩下的拿下,给五少郎留几个活口审问。”刘阿四喝令道。 紫奴一脸懵懂地看着刚发生的变故,然后认出了刘阿四,紫奴顿时热泪盈眶,露出释然的表情。 刘阿四大步上前,朝紫奴抱拳:“紫奴姑娘,久违了。” 紫奴流泪道:“没想到,绝境之时又是你们救了我……” 随即紫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李,李钦载他……” 刘阿四呵呵一笑,道:“五少郎就在后面。” 打量了紫奴一番,刘阿四又道:“姑娘和贵属伤得不轻,是否需要治疗?” 紫奴摇头,却忍着伤痛,飞快朝树林外跑去。 刘阿四刚露出了然的笑容,随即想到少夫人也在马车上。 两个女人不期而遇,这……人间修罗场啊。 刚要发声提醒紫奴,但紫奴早已跑得没影儿了,刘阿四摇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婆娘多了也不好,容易出事,还是花钱的实在,裤子一扒,各生欢喜,裤子一提,各自回家。” ………… 机智的刘阿四选择在树林里处置黑袍武士的尸首,打扫战场,将修罗场交给五少郎独自应对。 紫奴走出树林,百丈外的道路上,静静停着几辆马车,紫奴心中一喜,朝马车飞奔而去。 李钦载骑在马上,见一名黑巾蒙面的女人朝他飞奔而来,离近了才看清了她的那双诱人的紫眸,李钦载一惊,急忙下马迎上前。 二人在长安城外的古道上相遇,紫奴忘形地扑进他的怀里。 别后相思断肠,刹那尽偿。 天地间微风徐徐,树影婆娑,为这对有情人的重逢倾情起舞。 无声相拥良久,李钦载才温柔地笑道:“你为何在此?为何受了伤?刚刚在树林里打斗的人是伱吗?” 很多问题想知道答案,可紫奴却在他怀里摇头,一声不吭。 她太贪恋他怀里的味道,此时此刻,一切都不重要,只想永远赖在他怀里,让灵魂得到短暂的休憩。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紫奴在他怀里梦呓般呢喃:“我……只是路过长安,很快要走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路过?不是来看我的吗?”李钦载不满地道。 紫奴在他怀里偷偷眨眼:“没错,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看完我就走了。” 李钦载抬头,望向前方树林的深处。 他当然不会如此天真信了她的鬼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然而见紫奴贪恋的他的怀抱,死死不肯松手,李钦载只好苦笑一声,任由她抱着自己。 许久以后,身后传来崔婕的声音。 “夫君,她是谁?” 李钦载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的紫奴耸然一惊:“夫君?” 触电般松开手,紫奴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心虚地望向崔婕。 崔婕眼中含笑,与紫奴对视。 见到紫奴那双独特的魅惑的紫色双眸,崔婕愣了一下,立马知道她是谁了。 正文 第655章 胡商伊铎 第655章 胡商伊铎 崔婕很早就知道紫奴的存在,因为紫奴,她还主动与金乡县主冰释前嫌,力求形成联吴抗曹的局面,来保证自己正室的位置不失。 深宅后院的婆娘们稚嫩的心计,李钦载知道了也不过微微一笑,就当给生活添了一点乐趣。 从老魏的口中,李钦载的口中,崔婕听说了紫奴的许多事。 可以说,虽然她与紫奴没见过面,但她对紫奴已经很熟悉了。 只是二女都没想到,今日竟在如此场景中第一次见面。 这个颇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异域女子,正紧紧地抱着她的夫君。 崔婕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原本该生气的,然而想到紫奴与自己的夫君曾经同生共死的经历,身陷绝境仍不离不弃的坚贞,崔婕发现自己实在无法生气。 理智告诉她,夫君能遇到这样的女人,是福气。 面对崔婕复杂的眼神,紫奴仅仅只与她的视线短暂的接触后,很快便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她早已知道李钦载是有妻子的,而她也无意参与到李钦载的家庭中。 在她的世界里,爱就是单纯的爱,绝不掺杂别的东西。家庭,婚姻,柴米油盐,那都是对爱的消耗。 喜欢这个男人,就跟他睡一觉,睡醒后便离开,不给彼此造成负担。 如果某天突然很想他了,便千里奔赴而来,见他一面,就当是服下一帖慰藉相思的良药,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但她绝不愿为了他而交付一生,从此被关在深宅后院里相夫教子,紫奴做不到。 这便是紫奴,独一无二的楼兰公主。 崔婕定定注视紫奴良久,红艳的嘴唇突然一抿,轻笑道:“这位,莫非便是楼兰公主,紫奴?” 李钦载没介绍,但崔婕就是认出了她,没办法,那双紫色的眼眸简直是行走的名片。 紫奴这时也回过神,硬着头皮上前朝崔婕盈盈一礼:“流亡之人,拜见李夫人。” 崔婕搀住了她的胳膊,笑道:“莫多礼,你与夫君的事,我早就听说了,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紫奴俏脸一红,也不知崔婕都知道了她与李钦载之间的什么事,但那一晚是她主动与李钦载春宵一度,这等羞人的事情,绕是开放大方的异域女子,也禁不住脸红心跳。 崔婕仔细打量着紫奴,然后轻轻叹息。 不得不说,夫君这双狗眼真是够犀利的,审美更是正常得不像话。 眼前这位异域女子确实是国色天香,无论容貌还是身段,皆是倾城之姿,尤其是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异域风情,就连崔婕这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被她吸引,更别说对男人的诱惑力了。 “真美……”崔婕喃喃赞道。 紫奴垂头道:“李夫人才是人间绝色,李县侯好福气。” 崔婕拉起她的手,笑道:“当初夫君身陷重围,明知是绝境,你却仍对他不离不弃,这份情意不仅夫君刻骨铭心,我也记得呢。” 紫奴紧张地道:“当时……情难自抑,夫人见谅,我,我没别的心思……” 崔婕笑道:“好啦好啦,你莫怕,我没有怪罪的意思。” 说着从头上摘下一支碧绿的玉簪,轻轻地插在紫奴的满头秀发上,道:“今日相逢有点突然,没有备下见面礼,这支簪子是我的陪嫁,便赠予伱,收下,莫推辞。” 略带强势的赠礼,紫奴只好收下并道谢。 李钦载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见二女已经论上了交情,这才上前问道:“紫奴,刚才树林里发生了何事?” 紫奴一凛,道:“自从与你分别后,我带着随从本打算去波斯国,后来遇到一个吐火罗胡商被一群黑袍武士追杀,我和随从将胡商救下,那群黑袍武士却不肯罢休,一直追杀到大唐的阳关。” “本以为进了大唐境内,他们就不敢再犯,谁知从阳关到长安这一路,我们又遭遇了不下五次刺杀,他们显然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势力,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 李钦载皱眉:“那个胡商做了什么,竟被人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杀?” 紫奴摇头:“那胡商狡猾得很,问他他也不肯说。” 李钦载愕然:“连底细都不清楚,你们保护他干啥?你是公主,又不是圣母,惯他的臭毛病。” “保护他一次两次也就够了,你们居然还把他千里迢迢送来长安,那胡商来长安干啥?” 紫奴脸蛋一红,欲言又止。 崔婕狠狠白了他一眼:“夫君真是……是胡商要来长安么?明明是紫奴要来长安,你猜她来长安干啥?” 李钦载一怔,接着恍然大明白,叹道:“你一个外国女人,还学我们大唐人玩起了含蓄……啧,想见我就直说,莫名其妙还扯个胡商出来。” 紫奴红着脸,嘴硬道:“谁想见你,是胡商说,他有个东西,能让你升官晋爵,于是我顺便将他带来长安。” 李钦载冷笑:“凭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就能升官晋爵,你知不知道你已涉嫌侮辱我大唐的官制?” 紫奴气得咬牙,狗男人的狗嘴越来越毒了,每天是把砒霜当零食吃么? “李县侯,你最好认真一点,我觉得这个胡商的身份不简单,否则我们护送他的沿途不会有如此多的刺杀,至于他说什么升官晋爵,我也没当回事,重要的是问出他的底细,也许跟你们大唐有关。” 李钦载转身朝老魏挥手:“去树林里,把那个胡商带过来。” 老魏领着几名部曲进了树林,很快,众人搀着一名胡商走过来。 胡商的样子很狼狈,刚刚黑袍武士的追杀显然是冲着他去的,此刻他的身上伤痕累累,眼神里布满了惊恐之色,衣裳也处处都是刀痕,头上裹着的头巾耷拉下来,像一头拉磨快累死的驴。 虽然受了惊吓,但胡商的眼力无疑还是在线的,见李钦载衣着华贵,身边又有许多部曲围侍,顿知这是大唐的权贵人物。 于是胡商急忙躬身行礼:“在下伊铎,拜见唐国贵人。” 李钦载笑了笑:“你是商人?” “是。” “你究竟干了什么,让如此多的人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追杀你?以你这种招人恨的程度,人间犯了罪都不足以得此待遇,你是犯了天条吧?” 正文 第656章 弊大于利 第656章 弊大于利 这个名叫伊铎的胡商来历很可疑。 李钦载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造了多大的孽,才会被人数千里追杀,让一群黑袍武士把杀他当成了毕生奋斗的事业,千里迢迢从吐火罗追到大唐长安。 牛郎偷看织女洗澡,还偷了她的衣裳,罪过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偷看仙女洗澡了?”李钦载冷不丁问道。 “啥?”伊铎愕然。 “没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你到底惹了谁?还有,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伊铎苦着脸道:“小人真是吐火罗的商人,紫奴姑娘可以作证,她遇到我时,我正在吐火罗跟人做买卖呢。” 李钦载把目光转向紫奴。 紫奴却很不给面子,冷冷地道:“我在吐火罗没见过伱做买卖,遇到你时,你正被人追杀。” 伊铎面色一惨,李钦载的眼睛却眯了起来:“姓伊的……” “这位贵人,小人不姓伊……”伊铎弱弱地道。 “我决定让你姓伊了,”李钦载霸道地一挥手:“姓伊的,你说话最好老实点,我心地不太善良,而且耐心也少得可怜,惹得我不耐烦,就把你送给那些穿黑袍的家伙,反正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李钦载对伊铎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 这货看着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但眼神不正,目光处处闪躲,说话也是不尽不实,像影视剧里的炮灰角色,被反派捅刀快断气了才愿意说出凶手名字,千篇一律的没说完就蹬腿,给观众留足了狗血的悬念。 伊铎苦着脸道:“小人说实话,我在吐火罗行商,不小心得罪了当地的权贵,这才被人追杀。” 李钦载冷笑:“从吐火罗到大唐长安,数千里的路程,人家仍然锲而不舍地追杀你,你把人家的祖坟刨了?” 伊铎眼睛急速眨了几下,正要继续解释,李钦载却看清了他的念头,挥手道:“你不必说了,紫奴把你送来长安,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你好自为之,咱们分道扬镳吧。” 说着李钦载朝紫奴笑了笑,道:“走,去我家庄子住几日,带你领略一下田园牧歌和令人发指的咸鱼生活……” 紫奴其实对伊铎的秘密也毫不在意,她护送伊铎来长安,不过是想见李钦载的一个借口罢了,此刻心爱的郎君已见到,伊铎是生是死,她已完全不关心。 紫奴犹豫地看了崔婕一眼,崔婕轻笑道:“莫看我,夫君都开口邀请了,你怎好意思不去?千里迢迢来长安,不就是为了他么?” 紫奴脸蛋儿一红,垂头道:“多谢夫人。” 崔婕狠狠白了李钦载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若换了别的女子,我可没这么大方,可你真的不一样,就凭你与夫君同生共死的经历,我都没法拒绝你。” 三人说着,竟真的扔下伊铎,转身朝马车走去。 见三人把他扔下,伊铎慌了。 好不容易逃过追杀,来到大唐长安,可是长安难道就安全了? 别的不说,刚刚就在长安城外的树林里,他还经历了一次生死劫关,若非那位贵人的属下相助,今日说不定就死在这里了。 现在贵人不耐烦了,把他扔在这里,伊铎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怕是不出三日,他就会横尸野外,被野兽啃个干净。 眼前的贵人,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啊。 于是伊铎急忙往前跑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李钦载身后,凄然道:“求贵人莫弃我,小人愿为贵人效犬马之劳。” 李钦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冷笑道:“你这人不老实,我可不敢留一个来历不清不白的人在身边。” 伊铎明白李钦载话里的意思,神情挣扎犹豫半晌,终于咬牙道:“贵人若是介意,小人愿将自己的来历说出来……” 李钦载呵呵一笑:“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的来历对我来说很重要吗?你愿说难道我就愿听了?” 说着李钦载一挥手:“走,上马车。” 伊铎在他身后大声道:“贵人留步!我非歹人,只是……情非得已,事关小人生死,不得不隐瞒。” “我……是亚述教会的人,只是不被教会所容,叛……叛出了教会,故而被教会中人千里追杀。” 李钦载再次停下脚步,神情有些不解:“亚述教会……是个啥教?” 伊铎仍跪在地上,表情比刚才老实了不少,垂头道:“在波斯和吐火罗,它叫亚述教会,在唐国,它叫‘景教’,贞观年间由使者阿罗本来到大唐所创。” 李钦载神情惊愕:“景教?又特么是景教!” 第一次仔细打量伊铎,李钦载道:“所以,你是景教叛徒?” 伊铎悲愤地道:“小人非叛徒,而是与教会的掌教有私怨,终不被教会所容,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妻儿,已断绝了我所有的生路,我不得不逃出吐火罗,来到东方的唐国。” 李钦载皱眉,他是真心不愿与景教扯上任何关系,每个行业,每个团体,都有他们自己的圈子,既然是圈子,自然免不了恩怨情仇。 不过,那都是他们圈子里自己的事情,李钦载一个外人,没兴趣去掺和。 若是收留了伊铎,就意味着自己担上了一桩麻烦。 大唐的景教迟早会得知消息,伊铎仍会被追杀,而李钦载,却不得不被动卷入这场争斗中。 成年人眼里,有时候是非对错其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利弊。 收留伊铎,李钦载除了招惹景教,给自己惹来麻烦,还能得到什么? 犹豫半晌,李钦载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伊铎面前,道:“景教……我惹不起,所以,不好意思,我护不了你周全。” “给你一些银钱,你可在长安城内招揽一些游侠儿保护你,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跑远点,一直往东去,跑到新罗或是倭国,那里或许没人再追杀你了。” 见伊铎表情失望,李钦载笑了笑,道:“好了,看在你与紫奴同行一路的面子上,给你一些钱财,我们不熟,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回庄 李钦载做不了白莲花圣母,他不会无缘无故发善心。 他人不坏,但也没那么善良,该做善事的时候毫不犹豫,不需要计较得失,该袖手旁观的时候,他比谁都喜欢看热闹。 如果向他求助的是朋友,李钦载一定不问利弊,甚至可以不分黑白,毫无保留地拔刀相助。 可是尹铎与他并不熟,而且尹铎也不像老实人,李钦载的善心自然就有点吝啬了。 都是成年人了,招惹麻烦可以,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好处,否则我吃饱了撑的无端端为一个陌生人招惹麻烦? 衡量利弊之后,李钦载果断选择放弃尹铎。 拍了拍尹铎的肩,李钦载指向远方,热心地道:“看,你一直往东走,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一直走到大海边,花点钱雇一艘船,东渡倭国或是新罗,从此定居在那里,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能活到寿终正寝。” 尹铎脸色难看,他根本不愿离开长安,更不愿离开李钦载这位贵人。 从刚才他属下部曲的人数和身手来看,这位贵人显然是有实力保护他的,而且从李钦载的穿着和气度来看,这位贵人在唐国的官爵可能不低。 现成的一条大粗腿可以抱,他为啥要跑去倭国? “贵人……”尹铎急了。 “不说了,就此告别吧,紫奴,你也跟这位同行的大叔告个别。”李钦载招呼道。 紫奴眼里满满全都是李钦载,对尹铎毫无留恋,敷衍似的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便与崔婕手牵着手登上了马车。 李钦载吩咐部曲给尹铎留下一袋钱,然后转身骑上了马,在部曲们的护侍下,继续朝甘井庄行去。 尹铎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李钦载走远,神情愈发惶然,犹豫良久,尹铎一咬牙,起身便朝李钦载的方向追去。 为了保命,撒泼打滚都要留在那位贵人身边! ………… 马车内,崔婕和紫奴仍然手牵着手,二女由最初的陌生,到此刻的欢声笑语,用时仅仅不到一个时辰。 女人的友情真的很奇怪,它高效,快捷,但又不是那么牢靠。 马车内,一直在补觉的荞儿终于醒了,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马车内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女人。 长得挺好看,而且眼珠子居然是紫色的。 荞儿睁着懵懂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紫奴。 紫奴扭头朝他微笑,崔婕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愣啥,快叫二娘。” 这称呼令紫奴又羞又急,忙道:“我不是……” 荞儿却老老实实道:“拜见二娘。” 紫奴红着脸,不知该不该答应,荞儿却好奇地道:“你是我爹的第二个婆娘吗?” 崔婕笑骂道:“不跟你爹学好,什么婆娘的,难听死了。” 荞儿对紫奴万分好奇,尤其是她的眼珠颜色。 “二娘,你与我爹在哪里认识的?你们成亲了么?吃席为何不叫我?你的眼珠为何是紫色的?是在眼珠里面镶了宝石么?” 一连串的问题,令紫奴有点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应付了荞儿,紫奴仔细打量他,然后笑叹道:“你跟你爹长得真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荞儿叹气道:“可我不如我爹有出息……他都两个婆娘了,我却一个都没有。” 二女大笑,崔婕揪着他的耳朵笑骂道:“十年以后才到时候呢,你现在是不是操心太早了?” 紫奴掩嘴笑道:“不仅长得像,这性子也像极了他爹,一大一小都是……哼!” 崔婕帮她把未尽之言补上:“都是混账,大混账和小混账。” 二女坐在马车里,崔婕问起了紫奴这些年的经历,从楼兰国灭,到辗转寄居于吐蕃大相门下,再到与李钦载分别后走遍大唐西域。 没多久,紫奴的言语娓娓之下,崔婕已领略了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她的神情不由浮上几许羡慕。 “真羡慕你,女儿家能走遍大川大河大漠,这一生活得真值了,不像我,从小被养在深宅后院,这辈子最出格的事莫过于逃婚离家出走,结果自己主动送到那混蛋的嘴边,被他一口吞下……” 紫奴惊愕,忙问缘由。 李钦载与崔婕的故事,他并不曾告诉紫奴,崔婕也不隐瞒,于是将当年她逃婚的种种经历说了出来。 紫奴听完后噗嗤一笑:“夫人你这逃婚可真是……” 崔婕也有些羞惭,苦笑道:“当初还是太年轻,也没经验,鬼使神差的主动送上门,至今仍被他取笑。” 紫奴主动握住她的手,道:“你和李县侯是天生的缘分,老天爷在你们前世便定死了,逃也逃不了的。” 崔婕嗯了一声,甜蜜地掀开车帘,朝马车外骑马的李钦载看了一眼。 马车外,见崔婕莫名其妙将头伸出马车外,李钦载狠狠朝她脑门一拍:“缩回去!” 一行人赶到甘井庄已是日落时分。 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山水和沃土,村落里鸟鸟升起的炊烟,闻着庄户家飘来的饭菜香,李钦载深吸了口气。 “这才是我的地盘,我的归宿。”李钦载喃喃道。 钟鼎山林各天性,人间宠辱休惊。 惊涛骇浪之后,终究归于平静。 一名庄户扛着农具走过村口,见到李钦载和部曲们,庄户一愣,接着大喜,没等李钦载招呼,庄户扯着嗓子大吼起来。 “五少郎回庄了!” 仿佛一滴水珠落入油锅,整个甘井庄瞬间沸腾起来。 无数庄户迎了出来,男男女女,老少妇孺,庄户们很快聚集在村口,一齐朝李钦载行礼,欢欣地围住他。 李钦载早已下马,忙不迭跟庄户们还礼,向每一个熟悉的面孔热情招呼。 庄户们显然已知道李钦载在吐谷浑的事迹,除了迎接,更多人向他道贺,恭喜他爵晋县侯,李家一门除了英国公,又多了一位侯爷,家业必百年不衰,而他们这些李家的庄户们,自然一荣俱荣。 跟着有本事的主家,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庄户们的价值观就是如此朴素。 一群人簇拥着李钦载和家人,慢慢地朝别院走去。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子夜跪人 一行人来到别院,宋管事早已等候在别院门口,见了李钦载和崔婕,自然上前又是行礼又是道贺,老泪纵横的样子不论真假,还是令李钦载颇为感动。 “明日请全庄吃席,李公子买单!” 心情舒畅的李钦载很大方,自家的庄户,大方是应该的,有事没事请他们吃点啥,送点啥,人家愈发感恩,锄头都挥得更勤快。 宋管事忙不迭派人去账房支钱,连夜赶去渭南县城采购。 请一村子人吃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肉啊菜啊,都必须提前准备,李家五少郎一句话,下面的人跑断腿。 吩咐过后,李钦载等人便在别院安顿下来。 崔婕和紫奴似乎很投机,女人建立交情的能力真的很神奇,几个关于保养皮肤,衣裳款式等话题一出,立马变成了亲姐妹。 二女有说不完的话,李钦载在旁边欲言又止。 最后崔婕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夫君今晚自己睡,我和紫奴妹妹多说说话儿。” 李钦载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结果,两个都是自己的女人,于是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矜持也好,礼貌也好,都不肯跟他睡。 紫奴也就罢了,毕竟只有一夕之欢,如今与他仍是名不正言不顺,今晚不可能跟他睡。 可崔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婆娘,她矜持啥? 当着妾室的面理直气壮把男人睡了,不是更有面子,更能立威吗? 瓜婆娘。 夜深人静,李钦载独守空闺。 正迷迷湖湖快睡着时,丫鬟小心翼翼地敲他的门。 一肚子怒火的李钦载勐地打开房门,丫鬟吓得跪在地上泪如雨下,仿佛自己打开了老虎笼子。 “五,五少郎恕罪,恕罪!” 李钦载冷着脸道:“你最好有正事,而且这件正事值得我醒过来,不然你就惨了!” “是,是宋管事让奴婢叫醒您……”丫鬟颤巍巍地道。 “说正事。” “府外有人跪在门口,一个西域胡商,好像走了很久的路,说是求见五少郎,宋管事赶他也赶不走,又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宋管事只好请五少郎定夺。” 说起胡商,李钦载立马想到是尹铎。 这货居然靠步行走到甘井庄了,为了活命,他也是蛮拼的,走夜路竟没被狼叼走,还真是福如东海。 这年头生态环境好,到处都是野生动物,庄子里每到晚上都能听到狼嚎,听说偶尔还有狼群或勐兽袭击村庄的事件,村里的孩子都被大人严厉禁止出村玩耍,怕的就是遇到勐兽被叼了。 尹铎这位胡商倒是艺高人胆大,有直面勐兽的勇气,还怕啥追杀呀,真是低估自己了。 “我跟他不熟,爱跪不跪!”李钦载打了个呵欠,转身便关了房门,然后从里面扔出一句话:“告诉宋管事,就当没看到。”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迷迷湖湖醒来,洗漱过后,崔婕和紫奴也牵着手走来,再加上荞儿,四人在后院里吃过早膳,崔婕便兴冲冲要带着紫奴参观村庄,顺便河里钓鱼,采蘑孤。 这些都是当初崔婕与李钦载认识后,两人点亮过的技能。 李钦载实在忍不住了,好心地提醒道:“刚过完年,渭河还没解冻,蘑孤也不是这个季节采的……” 紫奴噗嗤一笑,崔婕一滞,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对紫奴笑道:“无妨,我们去河边搭帐篷,生火烤肉,夫君烤肉的本事可是一绝,当今天子都喜欢极了呢。” 李钦载一愣:“你们俩婆娘玩耍,为啥带上我?” 崔婕哼道:“就要,紫奴妹妹头一回来咱庄子,夫君不该尽地主之谊吗?” 李钦载点头,望着紫奴道:“你喜欢吃烤肉吗?” 紫奴抿唇一笑:“还行吧。” “那咱就不吃,(本章未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子夜跪人 乖乖等中午,家里厨子做饭。” 荞儿却道:“爹,我想吃烤肉……” 李钦载柔情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荞儿乖,你听话吗?” “听话。” “听话,那咱今天不吃烤肉,想吃的话做一百道题,你选哪样?” 荞儿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吃了。” 李钦载释然一笑:“摆平!” 四人走出别院,李钦载要去学堂看看,崔婕坚持带紫奴参观村庄,荞儿纯粹出门找熟人玩耍。 刚跨出门槛,李钦载脚步一顿,赫然发现昨日那个名叫尹铎的胡商仍跪在门口,他的身躯已摇摇欲坠,如今的时节仍非常寒冷,地上积雪未化,尹铎跪在雪地里不停发抖,脸色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李钦载皱眉,耳房内,宋管事走了出来,指着尹铎道:“五少郎,这人跪了一夜,说是求见五少郎,您昨晚有吩咐,老朽不敢擅专,只好听之任之。”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给他找个屋子,把他扶进去,这模样显然发烧了,找个大夫给他灌点药,治好了再赶出去吧。” 宋管事点头应了。 尹铎的神智已有些迷湖,李钦载走到跟前他也仿佛没看见。 别院里出来几名下人,将尹铎搀扶进房。 走在去往学堂的路上,李钦载含笑跟遇到的庄户打招呼。 紫奴在他身后轻声道:“那个尹铎,似乎还有秘密,他说自己有一个东西,能让你升官晋爵,你不问问吗?” 李钦载摇头:“没啥好问的,他得罪了景教,若收留他,我也会得罪景教,说实话,我得罪不起。” 紫奴哦了一声,关于这些事,她其实并不太关心,她的眼里只有李钦载。 见李钦载不感兴趣,紫奴也懒得提了。 崔婕带着紫奴参观庄子,李钦载则独自进了学堂。 学堂还是老样子,建筑没啥变化,里面静悄悄的,学生们都放了年假回长安了,没到开学的日子。 正要去宿舍看看,冷不丁从宿舍里冲出一道人影,像只大耗子飞快窜到李钦载面前,抓着他的手便哭。 “李县侯终于回来了,出使西北为何没叫我?”来人嚎啕大哭。 李钦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骆宾王。 李钦载的表情立马有些尴尬:“观光兄,久违了。” 骆宾王却没顾得上问候,仍然悲怆哭泣:“为何不叫我?” “呃……当初陛下令我出使的旨意来得急,我接到旨意立马就出发了,实在来不及叫上你。”李钦载诚恳地道。 骆宾王哭声一顿,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诚挚的表情,久久不动。 半晌之后,骆宾王又哇地哭出声来:“你明明是忘记叫我了!” 李钦载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尴尬,竟然被看穿了,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六百五十八章子夜跪人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掌教登门 文化人不好骗,满嘴的鬼话人家一丝都不信,而且非常犀利地一语道出事实真相。 骆宾王哭得很真挚,看他的模样,是真伤心了。 作为李钦载的幕宾,出使西北如此重要的事情,幕宾不仅没参与,东家甚至都忘记跟他打一声招呼,骆宾王还是在李钦载上路后才知道的。 知道李钦载上路的那一刻,骆宾王可谓肝肠寸断。 太不尊重人了,幕宾也是每月领工资的,如此重要的人物咋就给忘了呢? 君不见当年卧龙凤雏的待遇,得一可安天下。这位东家倒好,出趟差都不带他。 “好了,下次若有差事,我一定叫上你。”李钦载安慰道。 骆宾王哭声再顿,接着又更咽道:“不!你下次也不会叫我的,我已看穿你了!” 李钦载愈发尴尬了,好聪明啊,们心自问,下次若还有差事,自己真的不会叫他,毕竟一个文化人在身边有点多余…… 骆宾王的哭泣是有原因的。 他是初唐四杰之一,胸怀大志向的文化人,以他的能力和志向,当然不会甘心于屈居人下当一辈子幕宾。 简单的说,他当幕宾是为了要一个进身之阶。 李钦载出使西北,如果带上他的话,这个进身之阶就成功收获了。 逐鹿西北,领雄兵,征不臣,为大唐社稷扩充数千里版图,这样的功绩傍身,何愁天子不封他一个官职? 看看这位不靠谱的东家收获了什么。 从西北归来,爵晋县侯,更赐了一堆鸡零狗碎,各种赏赐各种升晋,一个二十多岁的臣子,靠着收纳吐谷浑的功劳,年纪轻轻便封了侯,关键是朝野的反对声很小,基本属于众望所归了。 想到这里,骆宾王更是心梗。 你特么多带个幕宾会死吗?让我沾沾光不行吗?哪怕把我当成一张厕纸呢。 “观光先生,我发誓,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上你,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李钦载诚恳地道。 骆宾王脸颊抽搐几下,你好意思提人品,也是勇气可嘉。 努力平复了悲愤的情绪,骆宾王恢复了文化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在下失仪了,李县侯恕罪……”骆宾王使劲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县侯为大唐立下大功,一朝封侯,百世长盛,在下恭喜李县侯。” 说起封侯,骆宾王又是一阵心梗。 这回真是……汤都没喝上啊! 大嘴一咧,骆宾王正要再哭几声,李钦载有些不耐烦了。 文化人都是啥德行,没完了还! “再哭抽你了啊,你见过我抽那些小混账的。”李钦载冷冷道。 骆宾王立马乖巧起来。 “这就对了,”李钦载赞许地道:“屁大个事,哭啥?知道你想当官,咱们还年轻,多的是机会,下次若天子有诏,我一定带上你,若是征战敌国,我让你做前锋。”… “一人一枪朝敌军发起自杀式冲锋,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一定会立功,就算死了,我也保证天子给你追封个啥子啥伯的,成全你一片铁血丹心……” 骆宾王叹道:“李县侯,在下是幕宾,是读书人,冲锋的事轮不到我。” 李钦载摇头,想要立功当官,光动嘴可不行。 比如李钦载,拳脚不行,可他还是出生入死,差点永远埋在西北,豁出命才挣到了这个县侯。 骆宾王若以为坐在帅帐里出出主意,就能博个功名,怕是在想屁吃。 “学生都放年假了,就连李敬玄都回家了,你为何还留在学堂?你是孤儿吗?”李钦载好奇地道。 骆宾王脸色一僵:“在下不是孤儿!留在学堂就是为了等李县侯归来。” “等我回来,当着我的面哭几声,故意恶心一下我?” 骆宾王苦笑道:“哭几声是其次。主要是谴责一下李县侯,现在谴责完了。” “眼看快开学了,既然观光先生没事,不如打扫一下课室和宿舍,新年新气象嘛,回头送你几坛好酒,对了,山上不是建了个亭子吗?你去山上喝,雅得一塌湖涂。” ………… 李家别院,一碗药汤灌下去,胡商尹铎醒来了。 挣扎着要起身继续求见李钦载,被宋管家牢牢摁在床榻上。 治你是一回事,见我家五少郎是另一回事。 五少郎不想见的人,磕破头都没用。 虽然不知五少郎为何死活不肯见这个胡商,但宋管事是个聪明人,他已隐隐察觉到,眼前这位胡商恐怕是个麻烦。 因为他脸上就差写“求生”俩字了,能让他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自然是一桩大麻烦,五少郎若见了他,岂不是自惹麻烦上身? 于是宋管事对尹铎更没好脸色了,要不是尹铎仍然发着高烧,宋管事早就命人把他扔出去了。 “那胡商好不懂事,人还发着烧呢,死活要见您,老朽派人守在他房门口,不准他出门,若他还纠缠不清……”宋管事迟疑道。 “那就揍他一顿,再扔到村口,让他滚蛋,惯他臭毛病!”李钦载果断地道。 心里有点不爽,这是打算赖上自己了? 虽然尹铎没透露任何端倪,但李钦载隐隐察觉到,这货还藏着秘密不肯说。 对陌生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既然要向人求救,主动把秘密说出来是一种态度。 遮遮掩掩藏头露尾,既要保守秘密又要保命,当李钦载是大冤种么? 下午时分,李家别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客人是个陌生人,手执一份名帖,站在府门外,彬彬有礼地请值守的部曲将名帖送进门。 李钦载正在前堂烤炭火,见到名帖后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名帖上的名字和头衔都很陌生,但组合在一起,李钦载却不得不重视。 “东方唐国景教,掌教,杨树恩。” 头衔既然是“唐国景教”,那么至少是景教在整个唐国的瓢把子,正儿八经的宗教领袖。 来头不小,李钦载不得不见。 叫人将这位杨掌教请进前堂,李钦载客客气气地见了他。 杨掌教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穿着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位志得意满进京赶考的书生。 隐隐明白人家登门的目的,可他是以礼求见,李钦载无法拒绝。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礼数周到 李钦载在如今的朝堂分量不小。 天子宠信,而他也争气,没辜负天子的器重,抛开他大大小小的各种新发明不算,前后他也灭掉了两个国家。 能够灭两国者,他的爷爷李勣都没做到过。 爵封县侯,金字招牌响当当,虽然甘于平淡的生活,自己退居甘井庄过着如同隐士般的生活。 可谁要是觉得他真是个无权无势的隐士,那就是找死了。 景教内部显然是有人研究过李钦载的,他们很清楚李钦载的分量,更清楚用什么级别的人物来跟李钦载见面。 景教东方掌教,大唐境内景教最大的头儿,已经很给李钦载面子了。 杨树恩进了前堂很客气,首先主动行礼,然后告罪,连称来得冒昧失礼,最后又恭贺李钦载荣晋县侯。 礼数上无可挑剔,李钦载也只好以礼相待。 没那么多王霸之气可用,战场上用光了,人家身份够了,礼数也不缺,李钦载若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待人,那叫不懂事。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带了礼物登门的。 宋管事给他递了悄悄话,人家带的礼物不轻,非常贵重,各种玛瑙宝石装了一箱子。 天降横财,这就是贵客啊。 “李县侯领军征战西北,驱吐蕃,收吐谷浑,数千精锐兵马驰骋塞外,扬我大唐国威,在下万分钦佩,今日得幸,得见尊容,实是三生有幸。”杨树恩态度谦逊地道。 李钦载笑了:“杨掌教莫客气了,你是掌教,事务繁忙,有事不妨直说,咱们省下客套寒暄的流程吧。” 杨树恩笑道:“李县侯快人快语,不愧是天子甚为器重的股肱。” 沉吟片刻,杨树恩缓缓道:“今日在下冒昧前来,是为了向李县侯讨一个人……” 李钦载眼睛眨了眨:“伊铎?” “正是。此人是我景教的叛徒,吐火罗的亚述本教已经千里传书,令在下必须将此叛徒拿获,严正教法,以儆效尤,否则我景教若对叛徒纵顾,何以服天下百万教众。” “听说伊铎此贼昨日被李县侯所救,在下实不忍李县侯被奸贼蒙蔽,此贼看似可怜,实则罪大恶极,在吐火罗亚述本教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恶事,教中上下义愤填膺,故而才会对他数千里追杀。” 李钦载哦了一声,懒洋洋地道:“你们景教的事,与我无关,谁是谁非我也并不感兴趣……” 杨树恩笑了:“李县侯眼中装的是江山社稷,是报效家国,我等微末教派的家务事,自然入不得李县侯的眼,是在下孟浪了。” 李钦载笑了两声,道:“不过有个事我想问问,你们景教追杀伊铎,为何还要杀我的女人?” 杨树恩愣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李县侯何出此言?景教何时对您的女人有加害之举?” “从吐火罗一路护送伊铎,直到大唐长安,那个黑巾蒙面的,就是我的女人,这一路她可受了不轻的伤,身上的刀痕全是伱们景教干的……”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李钦载淡淡地道:“杨掌教,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杨树恩呆住了,李钦载说的那个黑巾蒙面的女人,他已从属下的描述中听说过。 简单的说,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和她随从的保护,伊铎这会儿早就过完头七载歌载舞去投胎了。 所以,她竟然是李钦载的女人? 这就麻烦了! 景教要杀的是伊铎,那个黑巾女人保护他,景教的杀手当然连着一起干掉,结果那个女人好死不死竟是李钦载的女人…… 接下来杨树恩都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了。 “她……那个黑巾蒙面的女子,竟是李县侯的女人?” 李钦载眯着眼睛笑道:“她就在我家后院养伤,伤得很重,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要不要把她抬出来让你见见?” 杨树恩连道不敢,脸色已有些变了。 景教势大,教众虽然没有百万那么夸张,可规模也不小,数十万信徒是有的。 李钦载是天子面前的重臣,景教不是惹不起他,而是招惹他之后,付出的代价不小。 权衡利弊后,杨树恩立马选择认怂。 宗教领袖又如何?还是要向权贵低头,在权贵眼里,宗教不过是愚弄民心的工具而已。 “李县侯恕罪,此事是误会,在下实不知她是您的女人,否则借景教一百个胆子也断不敢加害她,我们要的一直只是伊铎而已。” 李钦载又笑了:“伊铎也在我府上养伤,你出门走几步就能见到他。要不……你现在把他带走?” 杨树恩眼皮一跳,见李钦载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很清楚,李钦载的这句话是反话。 此刻他若真把伊铎带走,怕是连他在内,今日都出不了村口。 杨树恩直起身,神情凝重地道:“在下向李县侯赔罪,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亦愿向那位黑巾女子赔罪。” “为了赎我景教冒犯之罪,在下愿再送上银饼万两,宝石两箱,象牙犀角珊瑚等,聊表景教歉意。” 李钦载嘿嘿笑了两声。 杨树恩咬了咬牙,道:“沿途追杀的景教信徒,在下将他们全拿下,绑到李县侯面前杀了,为您和您的女人出口恶气,李县侯意下如何?” 李钦载笑容渐敛,轻轻叹了口气。 一教掌教,已经妥协到这个地步,几乎可以说是卑微了,可见他对伊铎真是必除之而后快。 这货在吐火罗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李钦载没法再提条件,而且他也没兴趣袒护伊铎,本来与他就是陌生人,而且那货看起来就很不老实。 沉吟良久,李钦载突然问道:“杨掌教是独自一人来甘井庄的?” 杨树恩急忙道:“在下带了一百余教众,不敢冒犯李县侯之虎威,进村之前让他们都留在村外。” 李钦载无奈地摇摇头,好吧,里子面子人家都给足了。 “伊铎就在前院的偏房里,人发烧了,还在养病,你们再等一日,明日再来把他带走。”李钦载道。 杨树恩大喜,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多谢李县侯。”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峰回路转 七尺高的大活人,说卖就卖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利弊。 本来想坚持一下原则和风骨,可人家给的实在太多,李钦载一晃神没搂住,情不自禁地把伊铎卖了个干净。 杨树恩非常恭敬地告辞,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李家别院。 一百余教众仍然很懂规矩地守在村口,从始至终没敢踏入甘井庄一步,杨树恩就等着明日将伊铎从李家别院带出来,然后……给他举办一场隆重的告别人世的活动, 杨树恩走后,李钦载喜滋滋地数着院子里的礼物,一个个箱子打开,看着里面价值不菲的宝石象牙,欣喜地计算它们的价值。 这笔横财来得既意外又猛烈,李钦载甚至都有一种黄粱一梦的荒唐感。 那个叫伊铎的胡商显然很值钱啊。 内心稍微有点内疚,不管怎么说,李钦载终究是把人卖了,而被卖掉的那个人此刻仍不知情,他还在发着高烧,对屋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李钦载决定探望一下他。 走进伊铎的屋子,里面光线很暗,伊铎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额头上搭着一块冷巾,正在痛苦地呻吟。 察觉到有人靠近床榻,伊铎睁开眼,见李钦载含笑看着他,伊铎顿时恢复了神智,激动得奋力支起身子,更咽道:“贵人终于肯见我了!” “躺下,好好养病,莫着了风寒。”李钦载柔声道。 “多谢贵人关怀,”伊铎更咽道:“小人昨日第一眼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是善心人。” 李钦载尴尬地咧嘴:“好人……也没好得那么纯粹,终究是掺了点杂质的。” 伊铎非常懂事地一串马屁温柔地拍上去。 李钦载被拍爽了,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老伊啊,问你个事儿……” “贵人您请说。”伊铎已无力计较自己究竟姓不姓伊这件事了。 “你在吐火罗到底犯了什么事?别告诉我说只是跟教徒有私人恩怨,私人恩怨不可能让人家数千里追杀到长安。” 伊铎脸色一变,陪笑道:“贵人多虑了,真是私人恩怨,那人后来在亚述教中掌了权,便容不下我了,当初的仇怨积得比较深,他铁了心要杀了我。” 李钦载冷笑:“真的?” 伊铎点头:“真的,小人不敢瞒骗贵人,吐火罗的风俗与大唐不同,那里的男人都很小气,若是结了仇怨,必要杀了仇人才甘心。” 李钦载长舒一口气。 好了,不愧疚了。 这货既然油腔滑调不说实话,就怪不得自己把他卖了,把自己当傻子糊弄,还想要保命,呵呵,长得丑,想得美。 今日本来打算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刚才说了实话,李钦载说不定会让他偷偷逃了,也算对得起他跪了一夜的辛苦。 现在嘛…… “好好养病,来了大唐后好好生活,争取早日投胎换骨……”李钦载柔声鼓励道。 伊铎一惊,惶恐地看着他。 李钦载顿觉失言:“说错了,是脱胎换骨。” 伊铎的眼神迅速安宁祥和。 说了半天话,伊铎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 李钦载识趣地退了出去。 ………… 第二天,天刚亮,杨树恩领着两名景教教徒站在李家别院外。 不登门不求见,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宋管事打开门吓了一跳,正打算去后院通禀五少郎,然而想到五少郎恐怖的起床气,宋管事立马打消了念头。 当然,宋管事还是很客气,将杨树恩请到侧门内的耳房里坐下。 一直等到上午时分,李钦载终于起床,听说杨树恩来了,于是走到前院,与杨树恩又寒暄了半天。 大家本来不熟,客套话翻来覆去的说,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杨树恩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能不能将伊铎送出来。 李钦载很大方地挥手,命部曲将伊铎一左一右搀扶出来。 伊铎本来没睡醒,被李家部曲强行开机,一脸懵逼地走出别院的大门,见到李钦载后还是很懂事地行礼。 李钦载笑着指了指门外台阶下的杨树恩,道:“老伊,有朋友来看你了,他说要将伱接到他家养病。” 伊铎扭头望去,却对杨树恩感到很陌生,他本是吐火罗人,仓惶逃来长安,根本不认识景教在大唐的掌教。 虽然不认识,但伊铎却从杨树恩冷笑的表情上察觉到不妙,脸色剧变。 杨树恩朝伊铎笑了笑,道:“先通个名儿,我是景教东方掌教,杨树恩。伊铎,你叛出景教,罪大恶极,跟我走吧。” 伊铎脸色瞬间苍白,望向李钦载怒声道:“贵人何故出卖我?” 李钦载叹道:“我再三问过你的来历,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不好意思,只好把你含泪送人了。” 杨树恩朝两名教徒挥了挥手,冷笑道:“将我们这位教中叛徒请过来,带走!” 两名教徒身材魁梧,上前一左一右将伊铎架住,轻松地将他带到杨树恩面前。 伊铎奋力挣扎起来,犹不忘回头怒视李钦载:“你骗了我!你们大唐人都是骗子!” 李钦载冷笑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该不会以为我们大唐的权贵真那么好糊弄吧?随口瞎编一套鬼话我就真会好好保护你?天真了啊。” 杨树恩也附和着笑道:“此贼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李县侯面前耍弄聪明,岂非自寻死路?哈哈。” 两名教众架起伊铎便走,李钦载在后面殷殷挥手作别:“有空常来玩啊!” 杨树恩朝李钦载长揖一礼,深深地道:“李县侯深明大义,这份人情杨某记住了,来日必有所报。” 交接的画面既温馨又愉快,双方在欢笑声中完成了肮脏的py交易。 李钦载正要转身进门,不料被架住的伊铎突然大吼道:“贵人,贵人!我有一物献上,此物可活命百万,惠泽天下!” 李钦载脚步一顿,扭头嗤笑:“莫挣扎了,没用的,我可没见过能活命百万之物,当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么?” 伊铎情知生死就在这一刻,顿时也不敢再遮遮掩掩了,厉声道:“此物产于大洋彼岸无名大陆,有人历经九死一生将其带到吐火罗,其物味美而高产,可活命百万!” 杨树恩见伊铎语无伦次,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刚要叱喝,却不经意间看到李钦载的表情。 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李钦载,此刻脸色竟已一片凝重肃然。 “你,说,什,么?”李钦载一字一字缓缓问道。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食言反悔 伊铎的一句话,彻底将李钦载震住了。 味美而高产,可活命百万。 李钦载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高产的粮食物种,土豆,玉米还是红薯? 仿佛无声处的一道惊雷,在漆黑的夜空炸响,李钦载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叫。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钦载脸色沉了下来。 伊铎见李钦载脸色变了,情知刚才自己的话已起到了作用,不由长松了口气。 这是他保命的最后一个筹码,如果还不能引起这位唐国贵人的重视,那么老天注定他今日必亡。 幸好,这位贵人听进去了,而且重视起来了。 “我从吐火罗一个商人手中,得到了几株粮种,这种粮食,你们唐国没有,吐火罗波斯都没有。”伊铎此刻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朝李钦载露出了肆意的笑容。 “粮种在哪儿?”李钦载紧问道。 伊铎嘿嘿直笑,脸上又是那副讨厌的狡诈模样。 显然,命没保住之前,他不可能说出来。 李钦载挥手:“搜身!” 没等景教的教徒动手,门前的李家部曲已冲了上去,一个扫堂腿将他原地放倒,然后将他的衣裳扒了下来。 部曲们搜身有一套,从衣裳领子处一寸一寸地摸索,不错过没一处地方。 伊铎被扒得精光,寒风在他身上肆虐而过,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却也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贵人多虑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我怎能放在身上,早就藏好了。” 李钦载脸色冷了下来,望向杨树恩。 杨树恩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但他从二人的对话中隐约明白,伊铎已然有了新的筹码,这个筹码说不定真能保住他的命。 “李县侯,此叛贼惯来奸诈,您不可信他的鬼话。”杨树恩急忙道。 李钦载陷入挣扎中。 他不确定伊铎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为了这株粮种,李钦载不介意跟杨树恩翻脸,因为这是事关百万性命,事关大唐百年国祚的大事,彻底得罪景教也在所不惜。 如果是假的,而李钦载又因此跟景教翻脸的话,那可真就自陷麻烦,连他都不知如何善后了。 伊铎这种狡诈奸猾的人,能信吗?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李钦载从未经历如此艰难的挣扎。 别院门前明明站着不少人,却陷入一片沉默,沉默中仿佛在酝酿着风暴。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李钦载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杨树恩紧张地吞咽口水,伊铎有恃无恐地看着李钦载微笑。 李钦载身后,刘阿四等部曲也察觉到不对劲,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手势,十几名部曲悄无声息地走位,隐隐将众人围在中间。 伊铎看出了李钦载的挣扎,笑道:“贵人,我的话一句不假,此粮种是我在吐火罗的一个商人手中得到的。” “实话告诉你,得到它的手段不怎么光彩,正因为我亲眼见过它产出的量,尝过它的味道,所以我知道它对伱们唐国是怎样的重要。” “贵人要不要赌一把,赌我的话是真是假?” 李钦载深吸了口气,咬牙。 这种被人挟制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经过许久的挣扎思索后,李钦载终于还是决定,赌一把! 抬起头时,李钦载的眼神已然带着一股子疯狂。 杨树恩将他的变化清楚地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沉:“李县侯,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好的事情怎能反悔?” “你若改变主意,可曾想过彻底得罪我景教的后果?” 李钦载叹气,苦笑着朝杨树恩拱了拱手,道:“杨掌教,抱歉了。今日伊铎怕是不能跟你走了。阁下放心,他纵在我的手里,也断不会太惬意。” 杨树恩见李钦载果然决定反悔了,不由又惊又怒,突然朝两名景教教徒厉声喝道:“动手!杀了他!” 两名景教教徒愣了一下,拔刀便朝伊铎劈去。 然而刘阿四等部曲早就对众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在知道李钦载决定保住伊铎之后,部曲们怎会任由伊铎死了? 幽寒的刀光从伊铎的头顶劈下,离他头顶尚有半尺,刀便被一柄横刀架住,发出刺耳的金铁相击的声音。 另一只手拖住伊铎,粗鲁地往后一拽,伊铎整个人在雪地里滑了半丈远停下,然后一名李家部曲毫不客气地将伊铎整个人翻转过来,利落地用绳索绑了一个大闸蟹式蝴蝶结。 另外几名部曲脚步横移,挡在李钦载身前,拔刀指向杨树恩。 一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李家部曲的配合默契令人叹为观止。 到嘴的鸭子飞了,杨树恩气急败坏,指着李钦载道:“李县侯,你过分了!说好的事情反悔,诚信何在?” “你纵蒙天子宠信,怎能恃宠而骄,我景教也是能上达天听的,今日之所为,我必在天子面前参劾你!” 李钦载有些尴尬,揉了揉僵硬的脸,苦笑道:“要不,杨掌教就当咱们从未认识过?” 杨树恩脸色阴沉地盯着他,道:“伊铎此贼,李县侯确定要保他了吗?” 李钦载点头:“确定要保,当我欠你一份人情,杨掌教给个面子如何?一个叛徒而已,翻不起风浪,我的人情可比一个叛徒值钱多了。” 杨树恩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可知这恶贼在吐火罗做下了什么事?”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伊铎纵是罪恶滔天,今日我也必保他性命。” 见李钦载语气坚决,杨树恩终于绝望。 他知道,今日已断不可能从甘井庄带走伊铎了,李家部曲都是百战之悍卒,景教教徒论武力,没法跟李家部曲相比,不可能从他们手中把人抢走。 “好,好!李钦载,咱们朝堂上见,这大唐的天下,终归有讲道理的地方,告辞!” 杨树恩拂袖转身,领着两名教徒怒冲冲离开。 李钦载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一直在避免招惹麻烦,没想到终究还是把麻烦惹上身了。 就像老天爷也看不惯他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一定要给他找点事折腾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啊。 扭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伊铎,李钦载皱了皱眉。 虽然救下了伊铎,可李钦载对他却毫无好感,甚至十分厌恶。 “拖回去,找个没人的屋子,先揍个半死再说。”李钦载下令道。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吾往矣 不谦虚的说,李钦载就是大唐版的懂王。 没人比他更懂一种新粮食对大唐的重要性,无论是众生的生死,还是社稷国祚的延续,一种高产的新粮食的作用几乎是决定性,没有之一。 古往今来,那么多圣贤,说过那么多的大道理,历朝历代的皇帝也在不停地检讨和尝试如何治国治民。 归根结底,治国治民最重要的是什么? 很朴素的一个答案,别让百姓饿着。 但凡能勉强吃饱肚子,谁都懒得起来造皇帝的反。 华夏的百姓上下数千年来,是世界上最容易统治的群体,真的,只要喂饱他们,什么沉重的赋税徭役,什么官员贪污,什么被人欺压霸凌…… 任何不公都能忍,没关系,只要坐在位置上的人能让我吃饱,吃个半饱也行。 直到一千多年以后,人们打招呼的问候语最常用的还是那句“吃了吗”,温饱问题,是刻进这个民族dna基因里的,代代相传,都是温饱。 李钦载穿越至今,早已对身边人说过无数次,如果有胡商献上稀奇的种子,无论是植物还是粮食,皆高价收下。 很早以前,他便在想方设法得到一种新的粮食物种,它能彻底改变这个时代,能解决无数百姓的温饱。 不饿肚子的国家,文明才能狠狠往前迈进一大步。 谁都没想到,紫奴这姑娘在吐火罗随手救下的一个胡商,居然给了李钦载如此巨大的惊喜。 这婆娘不仅长得漂亮,会跳舞,居然还有旺夫相,性价比极高,一婆多能了属于是。 杨树恩极其败坏地走了,李钦载承诺要保伊铎的命,但并没承诺让他毫发无伤。 让自己陷入麻烦的混蛋,李钦载当然不会让他宾至如归。 伊铎被部曲们粗鲁地拖走,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刘阿四彻底执行李钦载的命令,一顿毒打后再聊新粮种的事。 伊铎被拖走时大声狂笑。 他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无非是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死里逃生,自当仰天大笑。 笑声疯狂的伊铎被部曲们拖进屋子里,屋门关上,笑声亦即止,接下来便是一声声惨叫。 李钦载站在门前,脸色阴沉地望向远处的皑皑白雪。 无论他是否自愿,总之,他已坐上了赌桌,并且押下了筹码。 若事实证明伊铎的话是子虚乌有,完全没有新粮种这回事,那么李钦载将会受到疯狂的反噬。 景教,是大唐的第三大宗教,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这场豪赌值得吗? 李钦载忍不住回忆刚才的场景,如果时光重来一次,他会不会动摇,会不会改变决定,任由杨树恩将伊铎带走。 思虑再三,李钦载的内心给了自己答案。 如果时光重来,他的决定仍然不会变,哪怕它是个谎言,是个错误,他也要坚持错下去。 新粮种的发现,已不仅仅是活命百万,而是代表着这个苦难的民族翻开新的篇章,天下再无饿殍,再无易子相食的惨事,再无家破人亡的灾荒。 玄奘西行,为大唐求来高深的佛法真经,可是菩萨并没有解决芸芸众生的生计。 菩萨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众生皆苦,凭什么生来受苦?凭什么不好好活在今生,非要寄希望于来世轮回? 纵被千夫所指,吾往矣! 胸中莫名一股豪气顿生,李钦载久立门前,突然仰天大笑。 门口的宋管事和部曲们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李钦载的心情却突然愉悦起来。 一旦做出了重要的决定,接下来是好是坏,便事在人为,目标坚定了,结果反而不重要。 转身大步走进院子,恰好遇到崔婕和紫奴牵着手,二女凑在一起不知说什么八卦话题,一边说一边咯咯直笑。 李钦载笔直走过去,站在二女面前,突然双手抱住紫奴,在她白皙的脸蛋上狠狠地吧唧一口。 一口还不够,李钦载的嘴雨点般在紫奴的脸蛋上落下,小鸡啄米般的热情,令崔婕和紫奴都呆住了。 紫奴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像一尊没有思想的瓷娃娃,任由李钦载的嘴在她脸蛋上猛啄。 崔婕也惊呆了,大白天的,人都在院子里,众目睽睽之下,夫君这个臭不要脸的…… 啄了许久,李钦载这才放开了紫奴,表情瞬间变得从容淡定。 看着呆若木鸡的崔婕,李钦载虎躯一震,道:“别问,我没疯。紫奴立了大功,吩咐厨子,今晚加菜,加硬菜!” 难得的霸气侧漏,崔婕都整不会了,也不知该跳脚痛骂,还是狠狠吃紫奴的醋。 李钦载朝紫奴的屁股上猛地一拍,啪的一声脆响,紫奴浑身都颤栗起来,脸蛋儿也刷地通红。 李钦载却转身往后院走去,进了月亮门,仍然能听到他嚣张的狂笑声。 良久,崔婕瞪着紫奴:“你干了啥就立功了?他为何在你面前如此不知廉耻?” 紫奴却仍沉浸在刚才暴风骤雨般的甜蜜中,一脸缥缈地笑,娇柔的身子却仍在止不住地颤栗。 崔婕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气道:“不过是被他拍了屁股,你抖啥?伱,你们到底……呸!不要脸!” ………… 伊铎被部曲们揍得奄奄一息,李钦载叫来了大夫给他治伤。 人太讨厌,当然要揍,但不能揍坏了。 这货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呢,没弄清新粮种的下落前,伊铎绝对死不了,就算他想自尽,李钦载也要把他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不急着审问,李钦载很清楚,这是伊铎保命的唯一筹码,他不会那么痛快招认,所以先熬着他。 不仅如此,李钦载还派人紧急飞赴长安,面见李勣,请求从国公府再调拨两百名部曲来甘井庄。 得罪了景教,李钦载很清楚后果,若杨树恩必将伊铎除之而后快,那么很难说甘井庄会不会受到景教教徒的进攻。 李钦载是个做事小心谨慎的人,尽量将所有的可能都预料到,并且未雨绸缪。 两日后,伊铎那里没审出结果,景教也没有派出刺客或是聚众冲击庄子,一切仍然风平浪静。 但长安城太极宫来了一名宦官,传李治的旨意,着李钦载即刻回长安面圣。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景教的分量 捅上天了。 杨树恩果然不是吃素的。 景教在大唐的地位不算低,排名第三看似不如佛教和道教,可人家终究有数十万信徒,当年进入大唐时,是受到太宗和宰相隆重欢迎的。 这样的分量,不是寻常臣子能比,杨树恩作为景教的掌教,自然也有面圣的权利。 从甘井庄悻悻离开后,杨树恩立马就回长安,进太极宫面圣。 显而易见,跪在李治面前痛哭流涕告状了,否则李治不会派宦官将他急召回长安。 天子有诏,不敢不从。 李钦载接旨之后立马吩咐备马,但在出发前,他还召集了庄子里的宿老们,将庄子里的壮丁们集结起来,分班在各个方向的村口巡逻,并在别院留下了两百部曲,自己只带了寥寥数人回长安。 风驰电掣回到长安城,径自进了太极宫。 安仁殿内,李治早已等候多时,见李钦载到来,李治叹了口气,招手命他免礼上前。 “景初啊,刚刚立了大功,又捅了个马蜂窝,朕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莫非景初害怕朝中非议,故意自污而保身?” 李钦载眨了眨眼:“陛下,臣没那么多心眼儿,捅马蜂窝没别的目的,哎,就是玩儿……” 李治气笑了:“你就嘴硬吧,昨日你干了什么,不需要朕提醒你了吧?景教杨树恩一早求见朕,跪在朕面前声泪俱下,说你包庇景教叛徒,失行丧德,对景教恶意启衅……” 说着李治顿了顿,道:“杨树恩说归说,朕听归听,总觉得有添油加醋的嫌疑,朕从不偏听偏信,所以朕今日急召你回京,想听听你的解释。” 李钦载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陛下,杨树恩所言,大多属实。” 李治一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缓缓道:“景初,朕与你相识数年,你不是那种横行跋扈的人,……咳,或许以前是,但朕认识你以后,从未见过你跋扈的一面,今日为何如此?” 李钦载神情犹豫。 新粮种的事,按说此刻应该完完整整说出来,安李治的心的同时,也让他高兴高兴。 只要让李治知道他发现了新粮种,哪怕李钦载带着人在长安城杀人放火,想必李治都会原谅他。 这种等级的好消息,足够李治狠狠爆一次血管了。 但,事情完全没确定,李钦载甚至都不知道伊铎所说的新粮种究竟存不存在,没从伊铎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李钦载此刻实在无法将此事说出来,不然将来无端落個欺君之罪,对自己更不利。 关于这件事,李钦载自己都不过是个毫无把握的赌徒,一切未见端倪前,就不必将李治强行拉上赌桌了。 犹豫许久,李钦载决定先忍一忍吧。 看着李治不敢置信的眼神,李钦载苦笑道:“陛下,臣有苦衷。” 李治点头:“当然事出有因,以景初的为人,想必不会无缘无故与景教结怨,也不会无缘无故包庇景教的叛徒,所以,朕想知道原因。”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陛下,恕臣今日无法解释。” “为何?你我既是君臣,也是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坦然以告?你若什么都不说,朕如何在杨树恩面前为你开解?”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陛下就当臣恃功而骄吧,臣的苦衷,眼下实在无法说出口,事若未定而妄言,臣更无颜见陛下。” 李治皱起了眉。 “景初若不解释,景教可不会放过你,杨树恩执掌景教,教中信徒数十万,若被他煽动起来针对你,连朕都不得不忌惮,你若无理而启衅,朕无法护你周全。” “因为景教的信徒不仅在民间,朝臣之中也有,许多都已是部省官员,他们若发动御史参劾,你可知是何结果?” 李钦载笑了笑:“臣不怕参劾,因为臣问心无愧,陛下若要治臣的罪,臣甘心领罪。” 李治又愣了,这货今日吃错了药?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刚了? 沉默良久,李治叹气道:“一个景教叛徒,生与死无所谓,事情不大,怕的是有人铁了心要闹大,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明白,臣也做好了准备。” 李治摇头:“你做再多的准备,也扛不住这件事。景教……是大唐的第三大教,贞观年间,先帝与房玄龄宰相亲自出城迎接景教使者,一个异国的教派,你可知先帝为何如此隆重地迎接他们?” “大约是先帝礼贤天下,待异国教派以诚,令天下域外归心?” 李治笑着摇摇头:“没那么简单。” “贞观年间,大唐置安西都护府于西州,保护西域商路的畅通,立国以来首次将我王师置于西域境内,德被西域诸国。” “那时的西域,诸国皆不甘为大唐藩属,侯君集灭高昌后,诸国方才被震慑,景教恰好在那年派使者来大唐。” “先帝礼遇景教,是因为景教的本部在波斯国,处于西域之中,景教徒中多有精通汉语者,大唐需要他们翻译中外书籍和语言,为安西都护府效力,以本地宗教安西域百姓之民心。” “这才是先帝如此礼遇一个外来宗教的目的,时至今日,随着大唐掌控了吐谷浑,将吐蕃赶回高原,西域与大唐陇右关中连成一片。” “我们更需要景教徒在其中充当翻译和传播的作用,将我中原圣贤之经义远播域外,使其西域诸国服我王化,归心于大唐正统。”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其实也不喜欢这种域外的教派,尤其是近年来景教中人良莠不齐,在长安多闻劣迹,可是朕作为君主,不可意气用事,尽管不喜欢,但朕不得不用他们。” “如今你得罪了景教的掌教,人家都告到朕的面前,换了旁人,朕或许还能偏袒你几分,可是景教……” 李钦载点头:“臣明白,陛下不必为难,若是有人参劾,那就按规矩办吧,罢官或是削爵,臣无怨言。” 李治气道:“朕说了半天,白说了?朕说要罢官削爵了吗?朕要的是真相!你把真相说出来,朕有了底气,自会帮你说话,挺灵醒个人,咋就突然瓷愣了呢?”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六百六十四章景教的分量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尽心尽力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大唐统治者对景教也是如此。 一个外来的宗教来大唐收信徒,立香火,等于是来扩展海外业务,对一个初创的企业来说,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才是它正确的打开方式,哪儿轮得到当今天子和宰相亲自出城迎接,这么高的待遇也不怕折寿。 李世民这一波的格局已妥妥地在天花板了。 景教来大唐立教,可以,但作为利益交换,你得以宗教的力量将大唐的西域稳住了,顺便给我当一当翻译,广播员,以及友好使者什么的。 宗教从来不会单独以宗教的形式存于世上,想要活得滋润,广纳信徒香火,首先要统治者点头。 统治者凭什么点头?你得付出点什么,交换点什么。 所以宗教向来是信仰与政治结合的产物。 李治一再对李钦载说景教的分量,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他,景教不好惹,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最好把话说清楚,李治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有底气帮李钦载说话。 可李钦载没法解释。 新粮种是真是假,李钦载还不确定,若李治知道了,基本上朝堂和民间也都知道了,那时若事实证明伊铎是骗他的,根本没有新粮种这回事,李钦载如何向李治交代?李治如何向朝野交代? 这件事没得到求证之前,李钦载实在无法说出口。 “陛下相信臣的为人吗?”李钦载突然问道。 李治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朕一直信你,任何事!” 李钦载欣慰地一笑,然后沉声道:“若陛下信任臣,还请帮臣拖延一些时日,再过数日,臣会给陛下一個交代。” 李治沉默半晌,然后无奈地笑道:“你都开口了,朕能不帮你吗?接下来朝堂上定有不少朝臣对你口诛笔伐,你要忍住,说不定还会波及到令祖和令尊。” 李钦载咳了咳,道:“臣脸皮厚,当然忍得住,主要是陛下……” 李治刚张嘴准备说自己的脸皮也厚,可想了想,觉得不能如此侮辱自己,只好点点头:“朕尽量忍住。” 随即李治又道:“景初你不愿解释便罢,可你终归要给朕一个盼头吧?再过数日,你会给朕一个怎样的交代?”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还是稍微漏了点口风道:“若此事能成,可保大唐社稷千百年太平,天下百姓再无饥饿之忧。” 李治龙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脸。 李钦载朝他肯定地点头,随即又道:“若此事不能成,便请陛下按规矩治臣的罪,掩朝堂诸公之口,安景教诸信徒之心,臣愿领罪。” 李治此刻已不在乎什么罪罚,什么规矩,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回荡着李钦载刚才的话,“天下百姓再无饥饿之忧”。 这句话分量很重,如同一个久贫的人,见到面前一堆金银珠宝,李治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了,脸孔涨得通红。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冷静!深呼吸,千万保重龙体啊。” 李治缓了半晌,才回过神,微微喘息道:“景初,所言不虚?” 李钦载苦笑道:“臣就担心陛下太认真,此事尚不确定,所以臣才不敢对陛下直言,总之,臣保下那名景教叛徒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数日后臣会给陛下交代。” 李治终究也不笨,立马问道:“那名景教叛徒身上,有大秘密?” 李钦载点头:“是。” 李治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好!朕,朕……景初,你需要朕做点什么吗?什么都行!有此大功,朕更能在太庙前告慰历代先祖了,此功你必须给朕分润分润,朕也要掺进来!” 李钦载苦笑道:“目前……没啥能做的,臣还在求证,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想了想,李钦载迟疑地道:“若说帮助,臣倒是想请陛下调一个精通审问,甚至是刑讯的人手,如何在不让人断气的情况下,问出臣想要的讯息……” 李治大手一挥:“给!朕这就着人从大理寺和刑部找人,要啥给啥!” “臣多谢陛下,但愿……能有好消息,若此事不实,也请陛下莫失望。” “此事若不实,朕亦不怪罪你,你与朕都在为大唐社稷尽心力,有些事,不是尽了力就能有结果的,朕很清楚。” 这话说得既清醒又通透,李钦载感激地朝李治笑了笑。 生逢于斯世,得遇明君,此生之幸也。 该说的,不该说的,李钦载都说完了,于是起身告退。 临出殿门,李治叫住了他,小眼神可怜巴巴的。 “景初,一定要功成啊,朕在宫中殷殷等候景初的好消息!” 李钦载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小眼神可怜的,像一只被主人寄养在宠物诊所的哈士奇。 你是天子啊,能体面一点吗? ………… 走出安仁殿,李钦载正要出宫门,刚下了石阶,拐角处伸出一只手,将李钦载拽到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李钦载倒是没惊慌,大白天的,又是在宫里,基本不太可能发生刺杀朝臣的事。 拽他的人是李素节,角落里还站着李显,兄弟俩似乎在寒风里等了很久,冻得脸颊通红,还不停冒鼻涕泡儿,双手拢在袖中,不时还跺跺脚取暖。 这副形象很接地气,甘井庄的水土把堂堂皇子都养成了这副德行,李钦载倍加欣慰。 “干啥?”李钦载没好气道。 李素节和李显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李素节轻声道:“弟子听说,先生又惹祸了?” 李钦载一愣:“什么叫‘又’?” 随即回过神,李钦载劈手就是两个大逼兜:“混账东西,我惹没惹祸你们管得着吗?” 李素节吃了巴掌也不介意,嘿嘿笑道:“弟子昨日正好见到景教的掌教进宫,跪在父皇面前又哭又闹,告先生的状呢。” “一点小误会,你们别掺和。” 李素节咳了咳,道:“对不住先生,弟子已经掺和了……” 李钦载吃了一惊:“你们干啥了?” “咱们兄弟俩闲来无事在宫里转悠,就在刚刚,几名官员在尚书省里聚作一堆说先生的坏话,还说要联名朝臣上疏,告先生跋扈专横,恃功而骄,欺凌信男什么的,一大堆罪名,数都数不过来……” “我们兄弟俩正好在尚书省的宫墙外耍陀螺,听到了那几个官员的话,于是二话不说,掏出弹弓赏了他们几颗石子……” 李钦载脸色立变:“慢着,你们哪来的弹弓?” “荞儿师兄帮我们做的,他说可好玩了,让咱们玩够了借他玩几日……”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李治你别怂更新,第六百六十五章尽心尽力免费阅读。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血脉压制 李钦载突然发现,荞儿越来越有熊孩子的倾向,而且是那种蔫坏的熊。 平日在他面前乖巧听话,眨巴着天真烂漫的大眼睛,爱学习爱劳动,偶尔还表现一下孩子的活泼好动,在府里做过最恶劣的事无非是把李勣的牡丹花连根拔了。 然而李钦载发现,外人对荞儿的印象可能与自己的不太一样。 荞儿隐隐已有长安小霸王的趋势。 亲爹还没封王,儿子倒成霸王了,这不能忍。 “我出使西北的日子里,你们经常跟荞儿玩吗?”李钦载好奇问道。 李素节点头:“经常玩呀,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荞儿基本都熟了。” “你们在一起玩些什么内容?” 李显不甘寂寞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出城游猎,召集护卫逛西市,顺便收拾西市里不长眼的蟊贼,还上酒楼饮……” 话没说完,旁边的李素节脸色一变,伸手在李显的后脑勺狠狠啪了一记,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李钦载,表情依旧恭敬且懂事。 李钦载和李显的脸色都变了。 李显顿觉失言,抿紧了嘴没敢再说话。 李钦载眼睛却眯了起来:“你们还上酒楼饮酒?” 李素节正色道:“不,上酒楼登高远眺,一畅生平鸿鹄之志。” 李钦载冷笑:“伱特么猜猜我信不信?” 李素节脸色渐渐白了,缩起了肩膀小声地道:“顺便……小小尝了几口酒。” “不会还找了姑娘陪酒吧?”李钦载皱眉道。 李素节吓得浑身一抖,急忙道:“这个绝对没有!先生,您就算怀疑我们的人品,也不该怀疑荞儿师兄的能力呀……” “荞儿有啥能力?” “荞儿师兄的能力就是没能力……” 李钦载想想也是,荞儿今年才七岁,毛都没长齐,正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年纪。 师兄弟相处融洽自然是好事,但相处的地点不对,必须敲打。 “下次若被我知道你们带荞儿去不三不四的地方,下场你们懂的。”李钦载指了指他们。 李显苦着脸道:“弟子也不敢带他去,可荞儿师兄很好奇,逼咱们带他去,弟子只好从命……” 李钦载柔声道:“放心,先生是讲道理的,以后若是你们带荞儿去不正经的地方,每人抽一顿鞭子,若是荞儿逼你们带他去,每人也抽一顿鞭子……” 李素节和李显目瞪口呆,这特么是讲道理? “先生的话就是道理,”李钦载微笑道:“认识先生这么久,你们难道还没习惯先生的风格吗?” 李素节和李显的表情立马平静下来。 是啊,为何还没习惯先生的嘴脸?这不很正常么? ………… 既然回了长安,自然还是要回一趟国公府,李钦载现在招惹的麻烦有点大,必须跟李勣说一声。 至于李素节和李显用弹弓把官员当鸟打的事…… 李钦载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亲爹是李治,惹了祸自然由亲爹摆平。 出了宫,李钦载直奔国公府。 进门与吴管家点头招呼了一声,李钦载径自向后院书房走去。 书房内,李勣和李思文父子俩都在,二人表情严肃,屋子里气氛凝重。 见李钦载进来,李勣还没说什么,李思文眉头一挑,跳起来怒道:“孽畜,你还敢回来!” 说着李思文便朝李钦载冲去,一个读书人,揍亲儿子竟能揍出万马军中一将冲阵的悍然气势,李钦载都惊呆了。 “给老夫坐下!”李勣突然横跨一脚,将跳起来李思文硬生生摁了回去。 嗯,来自血脉的压制。 “你,孽畜,过来。”李勣指着李钦载沉声道:“东张西望个甚?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孽畜吗?” 李钦载撇了撇嘴,这可不好说,亲爹少年时,难保没被李勣如此称呼过。 乖巧地走进书房,李钦载见李思文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于是识时务地绕了个圈儿,坐在矮桌的对角,离李思文远远的。 今日亲爹有点暴躁,离远点儿。 “上午听说,景教的掌教杨树恩进宫告状,还听说他已开始串联朝臣,要在朝会上参劾你,钦载,你究竟做了什么?”李勣沉声道。 “孙儿没做啥啊,”李钦载无辜地眨眼:“不过是他给我送了礼,我没办事,听起来有那么一丢丢的缺德……” 李勣无视他话里的粉饰意味,紧接着问道:“他送礼让你办什么事?” “景教有个叛徒,从吐火罗逃到长安,被孙儿救下,杨树恩向孙儿要人,我不给。” 说起来很简单,一句话的事儿,李钦载概括得很精准。 “为何收留景教的叛徒?他们教派中的事与你何干?”李勣皱眉问道。 李钦载还没来得及解释,李思文暴怒道:“招惹了景教,孽畜可知多严重么?朝野上下,景教教徒数十万众,你得罪得起吗?” 李钦载老老实实道:“孩儿得罪不起。” “那你还不将叛徒交给杨树恩?痛快把人交出去,以英国公的地位,此事就此作罢,相信杨树恩也不会过多纠缠。” 李钦载沉默片刻,缓缓道:“人,不能交。至少现在不能交!” 李思文一愣:“为何?” “因为孩儿还在青春叛逆期……” 李思文双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这混账封侯之后,头越来越铁了。 “封了侯你也是我儿子!纳命来!”李思文暴起,执砚而击。 李勣眼疾手快,快七十的老头儿,身手仍然敏捷,立马又将半空中的李思文重新摁回了蒲团上,没错,又是该死的血脉压制。 “思文,稍安勿躁,听钦载的解释。”李勣缓缓道:“钦载不是横行跋扈的人,他做事有他的道理,听完解释再揍也不迟。” 说着李勣望向李钦载,冷冷道:“再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若不珍惜,你爹再动手,老夫可不拦着了。” 李钦载一点也不害怕,眨眼笑道:“爷爷,父亲,孩儿这次想给咱李家求一道家业百代不衰的发财符,嗯,说错了,发达符。” 李勣不慌不忙地冷笑:“你下一句若还说废话,老夫亲自揍死你,让你爹娘再生一个继承香火。”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不怍天地 一家老小都有点暴躁,动辄便是揍死你,而且从不担心继承人问题,好像李家的繁殖跟鱼一样,生一窝几千上万条,不愁没后代。 李钦载知道自己不是在说废话,如果新粮种的事情最终证实是真的,而大唐果断种植推广,那么对百姓来说是活命大恩,对李家来说,也是一桩千秋大功。 这桩功劳认真论起来,比开疆扩土更大,影响更长久。 只要李家自己不作死,把李敬业那个隐藏版的反贼看紧了,李家基本都会受到历代帝王的器重,哪怕家族里出了一个最不争气的纨绔败家子,帝王也会客客气气养他的老,各种福利发到死。 万一遇到某代基因突变的,封个王也不是不可能。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李钦载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然后书房里的三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李钦载无聊地观赏书房里的摆设,留足时间让他们消化。 李勣和李思文目瞪口呆,父子俩捋胡须的动作都僵住了,不愧是亲生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新粮种?你确定是新粮种?”李勣的声音微微发颤,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他,此刻也禁不住神情失色。 “不确定,但值得一赌。”李钦载老实地道。 李思文的脸上不再有怒色,沉吟片刻,缓缓道:“以你的说法,那个名叫伊铎的胡商性子奸猾,伱能从他口中掏出这个秘密?按理说,这是他保命的筹码,应该不会轻易吐露吧?” 李钦载笑了:“试试吧,看他能不能扛得住各种刑罚,只要不让他断气,希望终归有的。” 李勣却想得更深远:“难道说,新粮种的秘密,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说不过去吧。” 李钦载摇头:“孙儿明白爷爷的意思,但若要追查事情的源头,必须派人远赴吐火罗明察暗访,耗日持久不说,还不一定能查得到,所以眼下唯一的线索,只能着落在伊铎身上了。” 李勣点头,道:“难怪你不惜得罪景教也要保下他,若此人果真有新粮种的下落,那么得罪景教的代价是值得的,为了我大唐芸芸众生不再挨饿受苦,纵入地狱又何妨,钦载,你做得对!” 说完李勣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思文。 李思文明白李勣眼神里的意思,神情顿时赧赧,仍嘴硬道:“事情虽做得对,但方式仍太激烈,你本来可以跟杨树恩好好商量,待从那个伊铎嘴里掏出了秘密,再将叛徒还给他便是,何必与他反目成仇?” 李钦载苦笑道:“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可人家必将叛徒除之而后快,根本不跟我商量,刀都架到伊铎脖子上了,我能怎么办?只好出手救下来再说了。” 李思文又是一滞,搜肠刮肚试图找点吹毛求疵的毛病,来维持亲爹的威严。 李勣看不过去了,指了指他,道:“你再废话,莫怪老夫当着孩子的面抽你,给你台阶不知道自己滚下来么?” 李思文一凛,顿时俯首帖耳乖巧状。 李勣又望向李钦载,道:“是件利国利民,造福苍生的好事,放手去干吧,杨树恩若有异动,老夫帮你扛了,倒要看看英国公的面子比他景教掌教如何。” 李钦载感动地道:“多谢爷爷。” “回去多带点部曲,别院四周日夜戒备,老夫担心景教狗急跳墙,会对别院突袭刺杀。” “是。” 见李钦载神情有点不对,李勣温和地一笑,道:“事若不成,也没人会责怪你,此事本就是一场赌博,有赢自然有输,输了也没关系,用心唯善,纵败不怍于天地,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钦载笑了:“孙儿这就告辞了,长安城这边,有劳爷爷和父亲大人多多担待。” “去你的吧。” ………… 甘井庄。 崔婕与紫奴这两日终于在村庄里逛累了。 庄子就这么大,也远不如长安城繁华,逛来逛去自然就没啥好看的。 李钦载还在长安跟天子和家人解释,紫奴却刚从床榻上醒来,慵懒地掩嘴打了个呵欠,却听到屋外有丫鬟的细细议论声。 紫奴眨了眨眼,隔着窗户偷听丫鬟们的聊天。 刚听了两句,紫奴的脸色变了。 丫鬟们的话题不是八卦闲聊,而是关于后院偏僻西屋关着的那个名叫伊铎的胡商。 紫奴当然对伊铎很熟悉,伊铎的命就是她救下的。 当听到伊铎为了保命,情急之下说什么新粮种的事,但被关起来后,无论刘阿四如何拷打逼问,伊铎仍死活不肯开口说出这个秘密,紫奴的眉头顿时越皱越紧。 这几日跟崔婕在庄子里玩得太开心,而紫奴也并不在意男人的公事,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将伊铎交给李钦载后,居然能引出如此多的麻烦。 脑海里闪过当初救下伊铎时,他曾经说过的话。 伊铎说,他有一物,得之可令人升官晋爵。 当初谁都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只以为他为了求生而胡乱编造筹码。 然而想到今日李钦载匆匆赶回长安城时神情凝重的模样,紫奴不得不做出一个结论。 这个伊铎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他所谓的升官晋爵的物事,多半便是大唐不曾出现过的新粮种,只有新的高产粮种,才会让得到它的人升官晋爵,才会让李钦载如此重视。 出身楼兰公主的她,并不关心新粮种对天下苍生的重要意义。 但她关心自己的男人是否遇到了麻烦。 伊铎,显然便是李钦载遇到的麻烦,从丫鬟的闲聊里,显然这个伊铎不肯招,新粮种的下落还没拿到,李钦载一定很着急。 “新粮种么?这个胡商倒真是不识抬举……”紫奴拧眉喃喃道。 打开房门,紫奴俏脸含霜,缓缓朝关押伊铎的屋子走去。 昔日保护他,不过是顺手为之,但你给我的男人造成了麻烦,我也不介意倒戈而向,给你尝尝厉害! 关押伊铎的屋子位于李家别院的偏僻地带,屋子很简陋。 刘阿四和几名部曲守在门口,见紫奴到来,刘阿四等人躬身抱拳行礼。 紫奴扬了扬下巴:“开门,我进去跟伊铎说几句话。”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新粮种的来历 尹铎双手反绑,被吊在房梁下,浑身伤痕累累,一双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 李钦载离开前,跟尹铎和颜悦色聊过一阵。 尹铎仍是一副不老实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不管李钦载如何许诺一定保他平安,尹铎仍然不肯说出新粮种的下落。 李钦载失望之余,就不必对他客气了。 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讲,更不需要考虑是否祸及无辜。 不论尹铎是否无辜,匹夫怀璧其罪,为了大唐世世代代的百姓,李钦载也必须不择手段从他嘴里掏出秘密来。 不得不说,尹铎尽管看起来不老实,可他却是条汉子,刘阿四亲自动手拷问,揍得手都软了,尹铎仍死活不开口。 大约尹铎心里也清楚,这是他唯一的保命筹码了,受再重的刑罚,他终究能活下去,可一旦招认了,那么他的性命肯定走到头了。 至于李钦载的承诺,尹铎一个字都不会信。 一天一夜的拷问,尹铎被揍了个半死,紫奴走进屋子时,见到的便是尹铎的这副惨状。 紫奴皱了皱眉,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年寄居吐蕃篱下,虽说见过不少世面,但这血淋淋的世面她还是见得不多,而且女子天生对这种惨状感到厌恶和害怕。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紫奴深吸了口气,忍住恶心再次走进去。 尹铎双手被吊在房梁下,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好像断了气。 紫奴身后的刘阿四笑了笑,道:“二夫人莫担心,这货没死,小人下手留了分寸,绝不会让他断气的。” 说话间,尹铎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脑袋奋力地抬了起来,从模湖的视线里发现紫奴站在他面前,尹铎顿时如见救星。 “紫奴姑娘,救我,求求你,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唐国贵人为何如此害我?天理不公!” 紫奴皱眉看着他,缓缓道:“尹铎,从我当初从吐火罗救下你,你便隐瞒了我许多事,有些事我并不在乎,隐瞒便隐瞒,我还是一路将你护送至大唐。” “可你在我男人面前也不老实,这就不对了,我男人的脾气可没那么好,事关家国社稷,看在我从吐火罗将你一路护送至大唐的份上,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最好如实答我。” 尹铎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脑袋继续耷拉下去,默不出声。 紫奴叹道:“我男人的话,你或许信不过,我的话你信得过吗?我可以向你许诺,你若老实招认,我可保你活命,此生做个悠闲的富家翁,如何?” 尹铎终于缓缓抬头,挣扎许久,才轻声道:“紫奴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敢不报,可姑娘应该清楚,我仅剩最后一个筹码了,若说出来,我对唐国贵人,对你,对所有人,都没了价值,我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紫奴加重了语气,道:“我说过,只要你老实招了,我会保你性命。” 尹铎惨然一笑:“姑娘亦非唐国人,在这里无权无势,那么多人要我的命,你如何保我?” 紫奴不由哑然。 接着尹铎又道:“姑娘对我有大恩,我愿再献一言。” 紫奴急忙道:“你说。” 尹铎低声道:“新粮种的事,是真的。它是我从吐火罗另一位商人手中取得,此物叶宽,聚伞状,一株产种两到四粒……” “一年可两熟,其果结于地中,外呈暗红色,可生食,亦可熟煮,生者津脆,熟者粉糯,其味微甜,亩产较之主粮更高,尤可广种耐瘠,不侵良田。” 紫奴是公主身份,对农事并不熟悉,闻言并无惊讶之色,她只想从尹铎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帮李钦载解决这桩麻烦。 于是紫奴继续问道:“按理说,此物在西域和唐国都不存在,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尹铎咳了几声,一丝血水从嘴角留下,却惨笑道:“数年前,一个吐火罗商人被当地权贵所欺,家产尽被霸占,商人不得已只好逃了出去,一路南下入天竺,然时年天竺各小国征战不休,商人难以立身,于是雇船西去……” “一路不知经历多少艰险,大海上航行数月后,那商人莫名来到一个全是昆仑黑奴的陆地,商人不知那是何处,刚登上岸,便被当地土着执矛而追杀。” “商人与所雇的水手随从们在那片陌生的陆地上到处躲藏,饿了便在当地土着种植的田地里偷吃,恰巧便被他发现了此物,可生食亦可熟煮,靠着它的续命,商人和随从们才回到船上,仓惶拔锚逃走。” “临走之前,商人留了意,偷了几株此物的种子,又运了一些泥土,在船上种植培育,后来几经辗转,回到了吐火罗……” 紫奴皱眉道:“那片陌生的陆地,商人难道从未听说过?连个名字都没有吗?” 尹铎断然道:“没有名字,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是陆地还是岛屿,毕竟他登岸之后便被土着追杀,躲藏的范围也仅仅是方圆数里之内。” 紫奴道:“也就是说,商人此行唯一的收获,便是那新粮种?” “是。” “你是如何从商人手中得到的?” 尹铎目光闪躲,又不出声了。 紫奴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心虚的模样,顿知他得到新粮种的手段恐怕不是很光彩。 轻哼一声,紫奴又问道:“那么,新粮种在何处?你藏到什么地方了?” 尹铎仍不出声。 显然这是他的底线,在性命没得到保障之前,他是万万不肯说出口的。 紫奴又问了两遍,尹铎仍不肯说,她这才无奈放弃。 离开屋子,紫奴嘱咐刘阿四可适当善待他,等李钦载回来再定夺。 今日的审问多少还是有一些收获的,虽然没得到新粮种的下落,可毕竟知道了它的来历,以紫奴的眼光判断,尹铎今日说的话多半是真实的。 尹铎也需要证实新粮种的存在,让李钦载更重视,如此才能让自己仅有的保命筹码变得更有分量。 今日审问尹铎有收获,是不是也算帮到了李钦载? 紫奴一想到这里,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又想到尹铎是她无意间从吐火罗救下来的,若她不救,尹铎早已死在吐火罗了,新粮种从此湮没于尘世,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 如此说来,自己对李钦载的帮助更大了。 想到这里,紫奴心里更美了。 不愧是本公主。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提前被发现的新大陆 紫奴不知道新粮种的意义多么重大,更不知道它会对世世代代产生怎样的意义。 她不关心这种粮食的产量,不关心它如何种植,一年几熟。 她只知道自己帮到了李钦载,给李钦载解决了麻烦,这就足够了。 女人,需要掺和那么多国家大事作甚?能帮到自己的男人便是好女人。 紫奴的想法就是如此朴素且简单。 别院外,一阵马蹄声停下,宋管事匆忙迎了出去,紫奴站在院子里,心中不由一喜,她知道李钦载从长安赶回来了。 于是紫奴飞快地窜了上去,比宋管事更早一步来到李钦载面前,一头扑进他的怀抱里。 李钦载被她撞得身子往后仰,急忙伸手抱住了她。 “大白天的如此热情,是等不到天黑了吗?”李钦载惊喜地道:“晚上你单独睡,给我留个门……” “去你的!”紫奴羞红着脸推了他一下,接着面露得瑟,高傲地仰起小脸蛋儿:“我今日帮你做了一件事,你快点夸我!” “夸你!”李钦载毫不犹豫地道。 “认真点,我真帮你做了事。” “我很认真,刚才真夸你了。” 紫奴嘻嘻一笑,眉飞色舞地将自己刚才审问尹铎的过程说了出来,尹铎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很清楚,一字一字没有错漏一处。 随着紫奴的述说,李钦载原本带着笑容的脸上渐渐变得凝重,最后满脸惊骇与震撼。 “新大陆,南美洲……”李钦载怔忪地喃喃自语。 “什么南美洲?” 李钦载仍沉浸在震惊中,喃喃道:“这才唐朝,难道已经有人到过南美洲了?尹铎说的新粮种,分明是番薯……” “番薯?新粮种名叫番薯么?你都没见过它,怎知它叫番薯?”紫奴的问题越来越多。 李钦载却没回答她,因为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有答桉,但那是来自前世的答桉。 美洲大陆,是一片被老天爷赐福的大陆,那里的物产,肥沃的土地,独特适宜的气候,单从地理,物产和气候来论,不得不承认,美洲大陆确实比大唐中原要强很多。 大唐人民需要它。 从紫奴转述的话语中,李钦载确定了,尹铎所说的新粮种必然是番薯。 番薯,原本是一千年后的辫子朝才被引进到中国,然而一个误打误撞的商人,一桩阴差阳错的事件,让历史的车轮狠狠地拐了个道儿。 它提前出现在亚洲的陆地上,并且,被识货的李钦载发现了。 番薯又叫红薯,山芋,地瓜,甜薯等等,名字很多,南北方的称呼不一样,但说的都是同一个东西。 一千多年后,谁家的孩子没吃过街上的烤番薯?那不仅是童年的味道,还是灾荒年间百姓的保命符。 它确实是一种非常高产的主粮,而且味道还不错。 一亩地如果侍候周到,番薯的产量竟可高达五千斤以上,而且气候适宜的南方一年可以两熟。 不夸张的说,它真能活命百万千万,世世代代下来,因此一物,大唐将再无饥荒,国家人口将会百倍增长。 千古帝王事,说到底都是如何填饱百姓的肚子。 百姓不饿,江山永固。 李钦载若能帮李治解决这件事,他的功劳……不可思议。 “干得漂亮!”李钦载突然兴奋地在紫奴脸上狠狠吧唧一口。 旁边的部曲们目瞪口呆,忙不迭将目光移向别处。 紫奴虽有些害羞,但心中更是美滋滋甜蜜蜜。 她是异国公主,浑身上下充满了异域风情,而且也不会像中原女子那般忸忸怩怩,喜欢就是喜欢,喜欢被他亲,就是喜欢被他亲,众目睽睽之下的目光,她并不是太在意。 “今晚给你加硬菜都不足以奖励你了,要不,今晚你把我当一道菜吃了?”李钦载朝她眨眼。 “呸!我才不吃呢,臭男人!”紫奴喜滋滋地拒绝。 随即紫奴高兴地问道:“我问出来的结果,能帮到你吗?” “当然能帮到我,现在我已确定了,果真有新粮种,尹铎说得很详细,绝非凭空臆造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李钦载喜道。 本来当作是一场豪赌,现在李钦载发现自己的赢面越来越大了。 紫奴也笑了:“能帮到你就好,如果最后能找到新粮种,叫你们的天子给你狠狠封个大官儿。” 李钦载笑了两声,随即又道:“新粮种的下落,尹铎还是不肯说?” 紫奴顿时丧气地道:“他死活不肯说,估摸是他保命的秘密,用刑都没用,这人明明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不知为何特别有骨气。” 李钦载也愁道:“唯一的筹码,不可轻易交付,否则性命不保。再贪生怕死的人,恐怕都会咬牙挺住。” 紫奴看着他道:“你去长安,是因为尹铎而招惹了麻烦吗?” 李钦载苦笑道:“不错,而且麻烦不小,估计很快就会被景教报复了。” 紫奴若有所思道:“所以,解决这桩麻烦的关键,是找到新粮种的下落?” “对,可是尹铎不肯说,我又不能真把他弄死,谁知道新粮种被他藏在哪里了……” 紫奴沉默半晌,缓缓道:“尹铎是我从吐火罗救下的,救下他的当时,新粮种应该在他身上,我护送他一路从吐火罗逃到长安,路上餐风露宿……” “唯一的可能就是,尹铎在扎营露宿的某一天,趁我们不注意,将新粮种留在某个秘密的地方,我若从原路返回,凭着记忆搜遍曾经每一处扎营的所在……” 李钦载两眼一亮,随即苦笑摇头:“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你莫指望了。” 紫奴沉默许久,迟疑地点头。 ………… 当晚,李钦载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事实证明番薯这东西确实存在,而且它已在亚洲大陆上出现,李钦载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有了希望,有了目标,就算这次在尹铎身上一无所得,李钦载还有别的办法,无非是多耗些时日和钱财。 这辈子终归有办法将番薯引进大唐广为种植,往后数十年时光,终究会有成功的那一日。 当然,最省心省事的还是直接从尹铎身上找到它的下落,一步到位。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正要亲自见见尹铎,争取问出番薯的下落,然而崔婕却匆匆跑来,告诉他一个消息。 紫奴不见了,带着她的十余随从,天没亮便离开了别院,不知所踪。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报复来了 一如当初,紫奴再次不告而别。 风一样的女子,来去自由,离开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带着十余名随从说走就走。 别院上下对紫奴的离开纷纷感到惊愕不解,在下人们眼里,紫奴是五少郎新纳的妾室。 妾室难道不是乖乖待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等着夫君的宠爱吗? 这位妾室倒好,一声不吭便消失了,到底是域外胡女,一点都不懂宅门里的规矩。 阖府上下,唯有李钦载对紫奴离去的原因若有所悟。 昨日她的随口一语,李钦载没放在心上,沿着原路回去寻找,这种法子实在太愚蠢了,而且耗日良久,希望渺茫。 可是在紫奴看来,在没有别的办法之前,再蠢笨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 人已经走了,李钦载无奈,心中却有些感动。 那个默默无言为他付出的女人,早已走进了他的心里,占据了一块方寸之地。 夜晚,一晌欢愉后,崔婕微微喘息趴在李钦载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夫君最近好忙,妾身听说你发现了新粮种,它真的那么神奇吗?” 李钦载半阖着眼道:“很神奇,足以养活大唐世世代代的百姓。” 崔婕惊奇道:“如此说来,夫君岂不是又要立下大功了?若新粮种推及天下,大唐百姓世代皆受夫君之大恩,以夫君的功绩,天下人都要给你立生祠,供奉长生牌位了吧?” 李钦载笑了:“没想那么远,先把事干了再说。若真有立长生牌位的那一天,我让天下人把夫人也捎带上,你的牌位就立在我旁边。” 崔婕轻笑:“妾身什么都没帮到你,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呢,咱们呀,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老死之前选一块风水宝地,修个合葬墓,死后一同埋进去。” “每年清明中元便上来看看,吃一吃子孙后代给咱们的供品,顺便看看哪个子孙不孝,半夜托梦吓一吓他,嘻嘻。” 李钦载笑着搂紧了她。 就喜欢平淡又有趣如同梦呓般的夫妻夜话,让人莫名感到温馨,生啊死啊的,夫妻间不必避讳,生能同榻,死能同墓,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财产权力都带不走,能一起走的,唯有枕边的人。 “夫君,府里的下人说新粮种的事,说得可玄了,听说是从很远很远的一块陆地上发现的?”崔婕又问道。 “没错,说起来那块陆地跟夫人还有些缘分呢……” “跟妾身有何缘分?” 李钦载笑了:“当年初识夫人,夫人种种睿智的表现让我叹为观止,还那么有骨气,非要独立生活,我当时呢,做菜正好缺了几味调料,就好想给夫人画一张地图,把夫人送到那块陆地上给我摘辣椒。” “想想辣椒丰收的时候,夫人欢天喜地一边采辣椒一边跳丰收舞的小模样,就觉得画面非常温馨,不争气的口水从眼角流下来……” 崔婕再笨也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之意,恨恨地捶了他一记,道:“张嘴就没好话,辣椒什么的,妾身不懂,但夫君当年肯定没安好心,当年我与从霜活得那么狼狈,夫君肯定偷偷在旁边看笑话呢。” “夫人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偷偷在旁边看笑话的人吗?你要是没失忆的话,不妨仔细想想,哪一次我不是当着你的面笑话你的?没错,就是这么磊落。” 崔婕气得支起了身子,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打闹了一阵后,崔婕缩回了被子里,突然道:“夫君,紫奴说走就走,她是啥意思?未免太没规矩了,夫君下次可得好好教她,咱家是高门大户,妾室还是要守本分的,不然会被别人笑话。” 李钦载苦笑道:“紫奴就莫管她了,她有她的活法儿,深宅高门的生活不适合她。” 崔婕一愣,道:“夫君此言何意?紫奴难道不愿给夫君做妾吗?妾身都打算安排个小仪式接她正式进门了。” 李钦载笑道:“没必要,紫奴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本是楼兰公主,一生不愿受拘束,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宅门里是留不住她的,她就像鸟儿一样,喜欢无忧无虑四处飞翔的生活……” 崔婕冷下脸来:“那可不成,没名没分的到处跑,哪有女人家该有的样子,她就算是鸟儿,夫君也要一弹弓把她打下来,毛拔光了养在笼子里,反了她了还!” 李钦载一愣:“咋又是弹弓?最近身边的人很流行这词儿,荞儿难道给你做了弹弓?” “年前荞儿送了一副他亲手做的弹弓,说是见姨姨每天在后宅里无聊,送我弹弓让我没事打打鸟儿,我没要,后来荞儿大概送给四皇子殿下了吧?” 李钦载叹了口气,破案了,荞儿亲手做的这副弹弓,落在李素节手里,恰好打破了尚书省某个官员的狗头。 回头开学了,必须搞一次收缴非法武器的活动,重点关注荞儿,看看从他那里能搜出多少鸡零狗碎。 ………… 伊铎仍被关在李家别院,李钦载跟他聊过两次,劝他将新粮种的下落交代出来,没出意料,伊铎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李钦载后来换了另一种怀柔的方法,让人给他治伤,然后请他喝酒吃肉,又是利益引诱,又打感情牌,逢迎阿谀之辞说得李钦载自己都快吐了。 然而伊铎这货酒照喝,肉照吃,吃饱了一抹嘴,白眼一翻继续装死。 气得李钦载当即又把他挂在房梁下,晒了一整晚的月光。 甘井庄仍如往常般平静,可长安城却已是狂风暴雨。 尽管从未低估杨树恩报复的力度,可李钦载终究还是小觑了景教的能量。 两日后的朝会上,十余名御史率先发难,联名参劾李钦载横行枉法,启衅景教,权势干预教宗之事,恃功而骄纵,藏不臣之心。 大帽子一顶接一顶扣下来,更要命的是,不仅是御史,六部许多朝臣也跟着一起参劾。 朝会上,众臣群起而参,李治坐在上首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显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暗中串联朝臣,已有结党之嫌。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末日前的狂欢 大唐的统治者对宗教向来是开明且包容的。 任何宗教来到大唐,只要不跟统治者唱反调,它都能找到生存的土壤。 这是一个伟大的朝代,它能容得下六合八荒的人心,它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都城,在都城里,人们能见到从各国仰慕而来的胡人,长途跋山涉水而来的商贾,穿着精美服饰的使节,还有各色皮肤各种风情的异域美女。 大唐的包容,不仅包容光明,也能包容阴暗。 作为大唐天子,李治从登基开始便如履薄冰,登基十余年的努力,他完美地继承了贞观遗风,并将大唐发扬光大。 而他的胸怀,比他的父皇毫不逊色。 可是,帝王的胸怀再博大,终究是有底线的。 参劾李钦载看似是小事,但是当如此多的朝臣都纷纷站出来,李治察觉到,景教的手已经伸进了朝堂。 坐在金殿上,听着群臣七嘴八舌罗织李钦载的罪名,李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能站在金殿上的朝臣,当然是精明有眼力见的,没眼力见的人有没有呢? 当然有,那是因为金殿太大,离天子太远,看不清天子的表情。 离天子比较近的朝臣都是位高权重的,他们的眼力见便强多了。 金殿上,右相许敬宗距离李治比较近,老眼一瞥便看清了李治阴沉的表情。 而下面的朝臣们仍一个个站出来,滔滔不绝罗列李钦载的罪状。 许敬宗立马站了出来,喝道:“尔等住口!国朝金殿,决定社稷兴衰,左右苍生祸福之地,为了一桩小小的恩怨无休无止,尔等体统何在?” 金殿上距离李治比较近的不仅是许敬宗,还有李义府。 见许敬宗冒了头,李义府迅速看了看李治的表情,立马也窜了出来。 “许右相所言甚是,渭南县侯与景教之恩怨,根本上不得台面,尔等究竟存了什么心思,竟将此事闹上朝堂,国有疑难之时为何不见尔等如此慷慨踊跃?” 一个是当朝右相,一个是颇受宠信的河间郡公,这两位的分量在朝堂上可是不轻。 被呵斥之后,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坐在上首的李治表情瞬间松缓了许多。 李义府再次瞥了一眼李治的表情,心中顿时微喜,自己刚才这一步走对了。 作为政治人物,朝堂大佬,其实是不存在什么做人原则的。李义府以前跟李钦载结有仇怨,但不代表李义府会铁了心跟李钦载作对。 比如此刻,李义府掉转枪口,维护李钦载,倒不是他与李钦载的仇怨消失了,纯粹是因为李治的脸色。 陛下快乐,便是老臣的快乐,陛下若不快乐,老臣想办法让陛下快乐。 这就是李义府的想法,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原则?不,混迹朝堂的人若凡事讲原则,早就被大浪淘沙淘得干干净净了。 李义府说完后,李治迅速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了赞许。 近年来李治对李义府处处看不顺眼,只因李义府是武后的羽翼,李治早已有了替换调任之心,李义府对此亦隐隐有察觉,今日站出来帮李钦载说话,正是为了缓和他与李治之间的关系。 事实证明,李义府今日确实做对了选择题。 朝堂上沸腾的舆论,随着许敬宗和李义府两位大佬的镇压,顿时哑火了。 李治目光淡然地扫了群臣一眼,缓缓道:“诸公皆是重臣,朝堂事,天下事,何事值得在太极殿上商议,诸公当有分寸。” 语气平静,却暗含警告,李治说完后起身,宣布散朝。 一个字都没提李钦载,但群臣分明已看到了李治的态度。 圣眷就是圣眷,实实在在流露在外,未置一语,却稳如磐石。 离开金殿之前,李治突然停下脚步,迅速看了许敬宗一眼。 许敬宗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朝李治微微躬身。 李治扯了扯嘴角,旋即绕过了殿后的屏风。 ………… 长安街头,一群街溜子正带着自家的部曲招摇过市。 街溜子来自各家权贵,他们皆被李钦载亲切称为“小混账”。 上元节已过,按日期算,小混账们再过几日便要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回到偏僻的甘井庄学堂继续求学了。 趁着还没动身,小混账们必须放开了狠狠玩耍几日,下次再回长安城,不是被先生请家长,就是放暑假,至少都是数月之后了。 李素节年纪最大,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李显紧跟其后,还有契苾贞,许自然,以及年纪最小的上官琨儿等人。 “诸位师弟,抓紧机会玩耍吧,逍遥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李素节神情带着几分失落,那小表情看起来根本没有玩耍的欣悦,反而有一种上坟的沉痛。 “素节师兄何故出此不吉之言?”契苾贞好奇问道:“啥叫过一天少一天?” 李素节凄苦地叹道:“上元节前,我登门拜访先生,先生说了,学堂开学后,首先来一次考试……” 话音刚落,小混账们顿时发出一阵哀嚎。刚才快乐的表情瞬间化作如丧考妣。 “活不成咧!” “年前被家父揍过的伤还没好,先生何必逼我上绝路!” “予我三尺白绫,我自挂东南枝,考试于我何惧哉!” 见众人哀嚎,李素节的心情终于平衡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才对嘛,独哀嚎不如众哀嚎。 目光扫过众人,见契苾贞也是一脸凄苦惶然之色,李素节不由好奇问道:“契苾师弟为何如此哀恸?你不是说自己皮糙肉厚,不怕挨揍吗?” 契苾贞幽幽地道:“家父是武将,徒手揍也就罢了,你试过被二十多斤的混金镗揍吗?” 李素节打了个冷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师弟保重。” 众人一边哀嚎,一边停下脚步,仰头见街边正好是一家酒楼,李显咬了咬牙,道:“罢了,明日挨揍不过是明日事,今朝且尽兴痛饮,便让我醉死瓮中吧!” 李素节也叹了口气,然后一挥手:“走,上楼痛饮!” 一群小混账如同绑赴法场前的最后一顿饱饭,一个个神情悲壮地走进了酒楼。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 弟子服其劳 明明是同学聚会,一旦赋上街溜子属性,便会搞得乌烟瘴气。 如果这群街溜子恰好还不差钱,场面更是奢靡又狂野,那种骚浪又嚣张的气息,酒楼外路过的人隔老远都能清晰地闻到。 单纯的聚会,随着李素节临时召来的歌舞伎,聚会于是慢慢变了味儿。 歌舞伎们扭摆着袅娜的身姿,用尽浑身解数来吸引这些权贵公子们的垂青。 李素节李显等人一手搂一个,左拥右抱好不惬意,狂欢中带着几分末日的悲凉。 诚如李素节所说,逍遥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进了学堂后,他们不仅享受不到眼前这酒池肉林般的美好生活,还会每天提心吊胆,先生的鞭子会随时落到他们身上,而且,根本没有讲理的地方。 半坛酒下肚,李素节已有了些许醉意,高举着酒盏大声道:“来,同窗们,与某痛饮达旦!” 一口饮尽,一旁的美人飞快又为他斟满,李素节的手则不规矩地在另一名美人胸前上下而求索。 “想我李素节,好歹也是皇子,学堂里却混得连狗都不如,先生家看门的狗挨的揍都没我多,思来尤觉悲从中来,怆然而涕下……”酒醉的李素节开始撒酒疯,红着眼眶感怀自己的命运。 一旁的契苾贞亦感同身受,幽幽叹道:“先生家的看门狗不必读书,不必每天清早起床,不必做题,不必考试,有一天我甚至发现,先生很有耐心地跟狗讲道理……” 小混账们顿时寂然,满堂盛宴,悲意丛生。 许自然含糊地道:“你们若不愿求学,可以不去呀,想必先生一定客客气气礼送出村。” 李素节等人脑子顿时一清,瞬间酒醒了。 “许师弟说的甚话!纵是过得再苦,怎能半途而废?先生早说过,求学的过程是艰苦的,但我们甘之如饴。”李素节正色道。 李显也道:“没错,是我们自己主动求着先生,拜入他的门下,先生脾气不好,我们当弟子的忍着便是,怎可叛离师门,被天下人不齿?” 许自然属于插班生,刚刚才融入这个奇葩的集体,闻言迟疑地道:“你们……真的甘之如饴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呀……” 一只酒盏从半空中划过一道迷人的弧线,不偏不倚地砸在许自然的头上。 李素节收回手,指了指他,严肃地道:“年轻人说话注意点,今日我等的言语,若被先生知道,呵!” “饮酒饮酒!明日之愁,明日再忧,今日当兴尽而归!”李显端杯大声道。 众人一边痛饮,一边对身边的美人不规矩,逗得美人们欲迎还拒,还咯咯直笑。 李素节目光一转,见上官琨儿只管吃喝,却对身边的美人不闻不问,李素节不由好奇道:“上官师弟为何如此正经?” 上官琨儿搁下银箸,幽幽叹道:“我倒是想不正经,身体它不允许呀。” 众人愣了一下,接着恍然,于是大笑。 上官琨儿的年纪最小,他才十来岁,对女色确实没啥需求,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能吸引他的只有美食了。 “你以后跟荞儿师兄坐一桌。”李显大笑道。 上官琨儿冷笑道:“今日且由伱们笑,老实告诉你们,我娘已有了身孕……” “令堂有身孕与我们何干?” “你们难道忘了先生说过的话吗?先生说我命中注定有一个妹妹,而且美貌绝色,艳惊天下,还说要跟我们上官家结个儿女亲事,以后我便是先生的亲戚了。” 众人一阵惊愕,契苾贞冷不丁道:“如此说来,你以后便是荞儿师兄的大舅哥了?” 上官琨儿傲然道:“没错。” 契苾贞又道:“那你考试不及格,先生会放过你吗?” 上官琨儿一滞,这个……以先生的脾性,绝无可能。 众人顿时露出鄙夷之色,大舅哥又如何?啥好处都没有,你得意个啥。 一片欢愉中,楼下传来脚步声。 一名禁卫模样的人出现在堂内,匆匆走到李素节身旁,附耳低声道:“殿下,长安城有异常动静。” 李素节不满地道:“啥动静轮得到我管?” 禁卫道:“是关于李县侯的。” 李素节一怔,沉声道:“怎么回事?” “刚才西市有景教教徒集结,大约数千人,正朝城门外走去,说是李县侯对景教不敬,要找他讨个说法。” 李素节惊道:“数千人?官府没人管么?他们可有携带兵器?” “没带兵器,但他们人数众多,而且是分批出城,官府无法管。据末将观察,里面有游侠儿和习武之人掺杂其中,若让他们去了甘井庄,恐对李县侯不利。” 堂内一片寂静。 禁卫的话众人都听到了,不由面面相觑,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李素节沉吟片刻,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正有一群布衣百姓走过,他们穿着很普通的粗布衣裳,但神情却仿佛被催了眠似的,一个个激昂又愤慨,叫骂着从楼下经过,朝城门走去。 李素节冷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切,表情渐渐冰冷。 其余的纨绔们也围了上来,李显皱眉道:“先生得罪了景教,这次怕是难以脱身,这些人全是教徒,又是百姓,打不得骂不得,如何是好?” 契苾贞叹道:“先生好端端的为何得罪了景教?” “据说先生为了一个景教的叛徒,跟他们的掌教杨树恩反目了,这两日朝堂上也闹个不休,许多朝臣都要参劾先生呢。” 众人沉默片刻后,李素节突然道:“先生有难,弟子怎能坐视?” “来人,派一骑快马飞赴甘井庄,将长安城的异动告之先生。” 说着李素节转身望着众人,缓缓道:“诸位,离学堂开学尚有几日,但我们必须提前动身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城,赶回甘井庄。” 刚刚饮酒之时众人还在背地里吐槽李钦载的严厉,然而此刻众人却一齐点头,毫无迟疑。 李素节又道:“这次咱们各家多带些部曲随从,全部骑马,赶在那些教徒到达甘井庄以前,让咱们的部曲将村口封了,不得打扰先生平静的日子。” 说完李素节一挥手,众人马上转身下楼,招呼随从匆匆朝自家府邸赶去。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交锋 数千教徒出城,直奔甘井庄。这背后显然是有人指使。 教徒很容易被煽动起来,对掌教杨树恩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甘井庄。 李钦载翘着二郎腿坐在伊铎面前,二人之间摆满了酒菜。 两名部曲站在伊铎身后,对他虎视眈眈。 这些日,伊铎简直如同生活在地狱里,李钦载为了得到新粮种的下落,对他用尽了各种方法。 不仅有五花八门的刑具,还有更折磨人的疲倦审问法,以及从前世影视剧里学到的心理摧毁法,甚至让人从长安城找了两个美貌的青楼女子,美人计都使上了。 伊铎的坚强令李钦载颇为吃惊。 不知他对自己有着怎样的精神催眠,不管任何审问方式,伊铎始终没吐露半个字,好吃好喝照单全收,美人也睡了,总之就是不肯交代新粮种的下落。 搞到最后,李钦载都对他无奈了。 这是个狠角色,对别人狠,更对自己狠,这样的人,在吐火罗犯的事绝不简单,他在李钦载面前表现出来的谦卑和悲惨,几乎可以肯定是在做戏。 今日李钦载又换了一副面孔,让人将伊铎松了绑,然后好酒好菜招待。 伊铎浑身是伤,但松了绑后却飞快伸手,连筷子都不用,双手抓着饭菜狼吞虎咽,不时端起酒壶狂饮一口。 李钦载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阻止,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伊铎这个人很难对付。 此刻他狼吞虎咽不是因为饥饿,而是为接下来无休止的刑讯积蓄体力,也就是说,他已打定了主意坚持到底,绝不松口。 矮桌上几盘饭菜,很快被伊铎席卷一空,李钦载一口没动,伊铎却撑得打饱嗝儿。 狠狠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光,伊铎此时索性也不装了,目光带着几许凶狠和疯狂,冷冷地道:“新粮种的下落,我绝不会说的,你可以继续在我身上用刑,看我会不会招。” 李钦载笑了:“不用刑了,我知道那些东西对你无效,而你若被我弄死了,新粮种的下落岂不是从此断了线索。” 伊铎也笑了:“它是我唯一的筹码,我若交代出来,这条命大概也就完了,我不蠢,不会为了身体暂时的承受能力,而把性命彻底断送。” 李钦载点头:“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换了我是伱,也会如此,我只是佩服你的毅力,能撑到现在很不容易,在这方面,我远不如你。” 伊铎恶声道:“我只后悔,为何要跟着紫奴来长安,我原以为大唐是个讲究礼仪,崇尚文儒之地,来了以后能平安度过余生,没想到刚来便落入了你的掌中,这一步是我走错了。” 李钦载摇摇头,道:“你走错了一步,而我也错了。我承认之前小看了你,以为对你用刑后,你会马上交代新粮种的下落,但对你用过几次刑后,我发现你是个狠人,你在吐火罗的身份,应该不是商人吧?我可从没见过如此有骨气的商人。” 伊铎冷笑:“想套我的话?” 李钦载认真地道:“不,纯粹是好奇,今日不逼你交代新粮种的下落,也不对你用任何刑具,你看,好酒好菜招待你,你就当跟朋友饮酒闲聊,聊天的内容不触及新粮种的秘密,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如何?” 伊铎嘴角微扬,表情说不出的嘲讽味道。 “我倒是想知道,若我一直不肯吐露新粮种的下落,而你又对我毫无办法,你会如何处置我?” 李钦载想了想,道:“大约……会把你交给杨树恩吧,毕竟你对我没什么价值了,留着无用。而我,可以用你的命,帮我解决我与景教之间的仇怨。” 伊铎目光一黯,随即道:“新粮种的下落你彻底放弃了?” 李钦载笑了:“伊铎,你可能对我不是很了解,我其实很讨厌逼供用刑这种事,刑讯你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就算你不肯交代,我也有办法得到新粮种,不过费一番手脚,比较麻烦罢了。” 伊铎冷笑道:“世上只有我知道新粮种的下落,那个带回新粮种的商人,他全家都被我杀得干干净净,留存的新粮种也被我毁了,只剩了那么几株,你还有别的办法能得到?” 李钦载笑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为了新粮种杀人全家,这个伊铎显然不是善类。 自己这些天对他用刑,仅剩的那一点所谓“怀璧其罪”的罪恶感,顿时烟消云散。 伊铎来到长安后的遭遇,只能说“报应不爽”。 李钦载让部曲撤去酒菜,又拿来纸笔。 在伊铎愕然的注视下,李钦载手中的笔在纸上挥洒涂画,片刻之后,一张包含海洋陆地的世界地图在纸上出现。 李钦载又用毛笔画了一道虚线,缓缓道:“这里是吐火罗,你说的那位商人,便是从吐火罗出发,南下天竺后,在沿海雇佣水手和船只,然后一路向南,绕过南亚大陆后,再转道向西航行……” “经过数月的海上风浪颠簸,船只到达了这块陆地,它尚未被人类的文明发现,陆地上只居住着当地茹毛饮血的土著,那位吐火罗商人阴差阳错来到这块陆地,得到新粮种后立马登船逃离……” “这片大陆,在很多年以后,会被西方的航海家再次登陆,刚开始给它取名叫‘新大陆’,后来改名叫‘美洲大陆’。” “哦,对了,你藏起来的新粮种,它叫‘番薯’,是亩产数千斤的好东西,确实值得冒险得到它,它对一个国家很重要。” 李钦载搁下毛笔,朝伊铎露出微笑:“你看,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甚至知道新粮种的具体地点,航线图我也能完整地画出来。” “刚才我说,如果我要得到新粮种,无非是多费一些时间和精力罢了,这句是实话。” “而从你身上得到新粮种的下落,只不过帮我省了麻烦,你若不肯说,我也无所谓,新粮种就在那里,造船招募水手去拿来便是。” 李钦载的笑容渐敛,目光如刀锋般盯着伊铎,缓缓道:“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很重要吗?还是那么有恃无恐吗?” (本章完) 正文 第674章 攻心 第674章 攻心 伊铎目瞪口呆,他盯着眼前李钦载刚画的地图,默默地分辨这幅地图的真假。 地图上的那条虚线从吐火罗一直画到那片所谓的新大陆,每一个转折和曲线都无比真实,再结合当初那位吐火罗商人所说的经历,竟与这条虚线完全重合。 那位商人的航行路线,竟真的被他画出来了。 也就是说,新粮种的具体地点,眼前这位大唐贵人真的知道,正如他所说,逼供自己只不过是为了省点麻烦。 李钦载淡定地注视着他的表情,道:“你说的那种新粮食,味道不错,但生吃终究少了点美味,它更适合煮,烤,蒸,剥开红色的外皮后,里面的肉色暗黄,食之粉糯,带点甜味,比别的主粮更美味。” 伊铎震惊地道:“你,你见过?” 李钦载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刚才我的话,哪一句不对,伱可以指出来。” 伊铎张了张嘴,随即垂下头。 没什么不对,每一句都有理有据,伊铎无法反驳。 从有恃无恐到完全绝望,只经历了一顿饭的时间。 伊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筹码了,眼前的这幅地图,将他坚守的唯一秘密打得粉碎。 李钦载冷眼看着他,今日他与伊铎对酌的目的,就是为了击碎他的心理防线。 肉体上的摧残,远不如一句话狠狠扎到他心窝子上。 该说的话已说完,李钦载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起身对身后的刘阿四道:“不必再绑住他了,好吃好喝招待,就当他是我府上的贵客。” 说完李钦载微笑转身离开。 刚走出屋子,宋管事匆匆走来,额头微微冒汗。 “五少郎,您的学生四皇子殿下派人传信,有数千景教教徒分批出了长安城,正朝咱们庄子而来,显然是打算来闹事的。” 李钦载一怔,接着冷笑:“杨树恩倒是很会煽动人心,朝堂民间双管齐下。” 宋管事低声道:“四皇子殿下还说,数千人里,恐有游侠儿和习武之人,怕是会趁乱潜入咱家别院,甚至对您行刺,请五少郎小心提防。” “五少郎,咱们别院只有数百部曲,怕是挡不住这些教徒,不如召集庄户,封锁村口……”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再坚持几日,约莫会有结果了。” 宋管事迷茫地看着他,不懂李钦载口中说的“结果”是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危机必须解决,五少郎若在自家别院出了事,他这个管事百死莫赎。 “五少郎放心,您的几位弟子召集了各自府中的部曲随从,正朝庄子里赶来,约莫两个时辰后便到了。” 李钦载露出一抹微笑,喃喃道:“这群小混账……” ………… 长安城。 杨树恩的宅子坐落在平康坊,平康坊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大唐的都城里,宰相与娼妓同住一坊便是此地。 至于杨树恩堂堂掌教为何也住在平康坊,大约……是为了生活方便吧,出门刚脱裤子就到地方了。 此刻的杨宅内,杨树恩面前站着一名教徒,恭谨地垂头,眼神里透出不正常的狂热崇拜,有几分疯狂的意味。 “你是说,护送伊铎的那个女子,又带着随从离开了甘井庄?”杨树恩缓缓问道。 “是的,我们在庄子周围布下了眼线,那位女子已在昨日出了庄子,朝西行去。” 杨树恩皱眉道:“据说她是李钦载的女人,这个时候无端离开,去做什么?” 教徒垂头道:“当日掌教向李钦载要人,那个伊铎临前说发现了新粮种,伊铎说了这句话后,李钦载立马改变了主意,临时反戈,选择保下了伊铎,那名女子突然离开,是否与伊铎所说的新粮种有关?” 杨树恩点头:“有道理,大约只有这个解释了……新粮种,呵呵,伊铎保命的筹码倒是不小,不管是真是假,李钦载都别无选择,必须保下他。” 教徒沉默片刻,突然迟疑地道:“掌教,李钦载在朝中分量不轻,天子甚为宠信,咱们为何非要为了一个叛徒得罪他?对咱们景教恐非智举。” 杨树恩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不识时务的愚蠢之辈?一个月前,波斯总教便传来消息,令我务必击杀伊铎,此人在总教犯下弥天大罪,教坛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伊铎不死,东方景教的掌教就换人。” “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教徒愕然半晌,只好苦笑道:“如此,景教只能选择继续与李钦载敌对了。” 杨树恩沉吟良久,缓缓道:“那个女人离开了甘井庄,对咱们是好事,你立马派教中高手出城,循着她的足迹向西追下去。” “长安城范围,我奈何不了李钦载,但他的女人出了长安城,我景教岂惧哉?拿下他的女人,以此为质,逼李钦载交换伊铎。” 教徒恭敬领命而去。 杨树恩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新粮种什么的,对一个宗教的掌教来说,根本毫不关心,他在意的是自己掌教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这些年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利益,舍不掉,不能舍。 ………… 傍晚,甘井庄。 东南方的村口路中,悄然摆上了许多障碍物,有鹿角,拒马,木栅栏,皆是对敌战阵上抵抗敌军的东西。 这些都是庄户们摆出来的,别院宋管事招呼各家之后,庄子立马动员青壮,将村口的路封住。 封住村口没多久,又有几支百人骑队匆匆赶来,庄户们上前询问,原来是长安城各家权贵的部曲。 李素节等人得知教徒来甘井庄闹事后,立马召集部曲,并派出骑兵先行赶到甘井庄,帮先生坚守村口。 至于李素节等人,仍在赶来的路上,这几支骑队算是他们的前锋。 各家部曲下马后,为首的队正们简单交流几句,然后合兵一处,很快便在村口结阵,拔出刀戟严阵以待。 半个时辰的等待后,村口缓缓行来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有的走路,有的坐着牛车,皆是平民百姓。 村口的部曲们神情一紧,他们知道,一场艰难的对峙即将来临。 正文 第675章 纨绔进村 第675章 纨绔进村 景教发展教徒的方向,跟佛教和道教不一样,他们更倾向于在商人中发展。 不得不说,发展路线挺聪明的,商人有钱,一旦信奉了景教,便代表着源源不断的金钱供应教派,掌教又可以利用这笔庞大的金钱,来拉拢官员和百姓,使其越来越壮大。 拉拢官员自然是行贿,拉拢百姓则是靠着小恩小惠,比如送一桶油,几斤麦子,一边布教一边送礼。 办法也很聪明,很适合平民百姓的心理,反正这个神管不管用不说,先把实惠拿在手里才是正经,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我暂时信一信,如果发现不管用,许的愿不灵,立马放弃。 毕竟,中华大地不养闲神。 天上的神仙那么多,人家都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呢,竞争很激烈的。 从贞观年入大唐布教开始,景教经过初期的蓬勃发展后,近年来的布教却不尽人意,除了关中地区颇为势大之外,再往外发展便显得有心无力了。 而关中的百姓,也没有景教想象中那么忠诚。每年入教的人不少,但脱教的人也多。 外来的宗教,终究还是小觑了华夏百姓,他们不知道,勤劳朴实的百姓在信仰这方面,其实是无比现实的。 给你个面子,信一信你,你自己想办法实现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便是这个神仙不灵,给伱机会你不中用啊,果断放弃。 此时出现在甘井庄村口的景教教徒,大约是景教在关中的骨干力量了。 村口被封死了,而且还有将士们严阵以待。 教徒们聚集后,便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 他们信仰景教,但不代表愿意为它而不顾生死,都是有家有老小,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拿了点小礼物不过是出于占便宜的心理,可不代表为了景教私底下送的那点东西就要抛头颅洒热血。 眼前这些披戴铠甲,手执刀戟的人,分明是官兵,平民百姓哪敢跟官兵叫板? 人群顿时出现了骚动,数千人在狭窄的村口小路上挤得黑压压一片,但已有很多人悄悄地转身逃走。 村口的鹿角拒马桩后面,一名将领按剑而出,圆睁双目大喝道:“何人胆敢闹事,速速散去,否则以敌奸论处,杀无赦!” 这声暴喝又吓退了大批人,转眼间又跑了上千人。 仍留在原地的还有两千来人,很多人也不是不想走,而是被人群里的景教管事强行留住。 虽然人没走,但也没人敢闹事,毕竟眼前数百将士的刀戟正指着他们,刀尖幽幽散发着寒光,若是真有人敢出来大闹,说不定那些刀戟便会狠狠刺入他们的身体里。 双方于是形成一种安静又诡异的对峙中。 许久以后,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扭头望去,却见数百将士护侍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匆匆打马驰来。 村口的小路已被景教的教徒堵得水泄不通,那群年轻人的马儿无法前行。 来人正是李素节等小混账,见教徒们堵住了路,李素节顿时怒了。 在李钦载面前,他们都是低眉顺目的乖宝宝,可是在李钦载的视线之外,这群小混账可是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被人堵了路,这得支棱起来呀,不然威严何在? 李素节也不说废话,当即便扬起了马鞭,狠狠朝堵在马前的教徒抽去,身后的众混账见状,立马有样学样。 狂风暴雨般的鞭子没头没脑抽在教徒们头上,身上,抽得教徒们哇哇惨叫,人群倏忽间给李素节等人让开了一条道。 李素节却仍不满意,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朝沿途的教徒抽鞭子。 “叫你们挡我路,叫你们挡我路!谁给你们的狗胆!” “闹事!闹事!敢来庄子里闹事,你们谁是为头的?敢不敢站出来让我认识一下?” 伴随着声声惨叫,李素节一行人竟畅通无阻地进了村。 直到眼前突然一片空旷,部曲们恭敬地将他们迎进来后,李素节等混账仍觉得意犹未尽。 “先生的学识素节师兄怕是没学会多少,但先生的鞭法,素节师兄却已得了精髓,可喜可贺啊。”契苾贞咧嘴笑道。 李素节刚准备仰起高傲的头颅得瑟一下,然而咂摸咂摸嘴,又觉得不对味儿,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好话还是骂人。 李显走过来,朝村口仍然聚集的教徒们扬了扬下巴,道:“这些人都不走,我们怎么办?” 李素节迅速瞥了他们一眼,道:“先进庄,拜见先生再说。” 小混账们策马来到李家别院,进门后便轻车熟路找到了李钦载。 众人很有礼数地先行礼,然后又主动地献上从长安城带来的礼物。 虽然过年时众弟子已送过礼了,但小别重逢,还是要再送一次礼,不然开学后如果犯了错,没送礼的人挨的鞭子一定会特别重。 欣见门下众弟子,李钦载很高兴,顺手接过他们递上来的礼单,嘴里虚伪地客气道:“都不是外人,来就来嘛,送啥礼,搞得我很贪财似的……” 弟子中又浑又憨的契苾贞愕然道:“先生换了脾性,不喜欢收礼了?要不咱们把礼物拿回去?” 话音刚落,契苾贞的屁股就被李素节狠狠踹了一脚,踹完后李素节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不教而诛,不解释。 “踹得好!”李钦载脱口赞道。 甘井庄学堂教的仅仅是知识吗?不,还有人情世故。 李素节转过身,面对李钦载时又恢复了恭敬的姿态。 “先生,村口围着那些景教教徒仍不肯走,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李钦载笑了笑:“随他们去吧,只要不进我的庄子,我没打算处置他们,说是教徒,其实也是大唐百姓,打不得骂不得。” 李素节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先生,弟子听说您为了一个叛徒,跟景教结下仇怨,弟子很好奇,先生为何如此?何必为了一个叛徒,自惹麻烦上身?景教的势力说大不大,但也不可小觑。” 李钦载沉默一阵,缓缓道:“结仇便结仇,这么说吧,就算今日那些教徒冲进庄子烧杀抢掠,景教的那名叛徒我也绝不放。”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夜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我想给他什么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发现,遇袭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意难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疯魔又中二的李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柳暗花明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试种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赏功赐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新吃法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设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倾覆,报应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因果,了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尘归尘,土归土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功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学子归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师生闲叙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父子传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学堂大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里外不是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君臣齐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治学先修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可喜可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结个亲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父女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章 封禅议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 刘仁轨贬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 滕王回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被偷了塔的滕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征调壮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无丁可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毁灭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意外之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此行圆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长安消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 探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忠直之臣 探望刘仁轨不是临时起意,是李钦载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李钦载没想过风险,因为他对李治有信心。 论帝王功绩,李世民与李治难分上下,论胸襟之博大,李治甚至比李世民更宽容。 史书评价李治说他懦弱,史官刻笔如刀,大多是抹黑之辞。 李治不是懦弱,而是心胸宽广,若李世民在世,父子俩面对同一件事,李治能原谅的事,李世民不一定能原谅。 刘仁轨确实惹恼了李治,话说得那么过分,也只挨了十记廷杖,由此可见,李治真不是小气的人。 所以李钦载敢坦然登门探望刘仁轨,他相信李治不会介意。 唯一能让李治动杀机的,大约便是皇权受到了威胁。如今的大唐朝堂上,政见不合算不得什么原则性的恩怨。 刘仁轨对李钦载的到来感到很意外,严格说来,他与李钦载的关系并不好,有几次在朝堂上还与他站在对立面。 没想到自己挨了廷杖,同僚好友皆退避三舍,第一个上门探望他的竟是李钦载,实在让刘仁轨感到既意外又警惕。 这纨绔子究竟想干啥? 李钦载第一次来刘仁轨府邸,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环境后,缓缓点头。 “刘草民啊……” 刘仁轨瞪圆了眼,我虽然已被罢官,确实是一介草民,可你特么的真敢这么称呼?国公府出来的人,教养都喂狗了? 李钦载却浑然不顾刘仁轨的怨气,环顾屋子四周啧啧摇头:“贵府难道刚被盗匪洗劫过?” 刘仁轨一呆:“啥意思?” “家徒四壁啊,连条看门的狗都没有,您这官儿当的太失败了,放眼望去一片荒芜,真应该把我爷爷叫来,让他看看昔日的政敌混得何等的落魄,啥仇都报了。” 李钦载敢对天发誓,这次真不是自己嘴贱,刘仁轨的家是真的穷,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一套二进的老宅子,家里唯一的下人就是那位老得快走不动路的管家,屋子里倒是整洁,可是墙壁上光秃秃的啥摆设都没有,蒲团和矮桌也是破破烂烂的,桌上一只陶碗还豁了个口子。 贼进了门都会红着眼眶默默留下两文钱再走。 清官,绝对意义上的清官。 李钦载虽说性格咸鱼,但在享受生活这方面,过得比谁都精致,刘仁轨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刘仁轨深吸气。 不生气,不生气,长安的纨绔会说人话的不多,自己应该大度…… “今日登门,除了探望老夫,还有别的事么?”刘仁轨脸色冷了下来。 “哦,没啥事,就是看你有多穷……”李钦载随口道,接着立马改口:“咳,不对,晚辈是特意来瞻仰您的府邸,久闻刘侍中清廉如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嘴上说着违心的话,李钦载心里却啧啧称奇。 穷成这样,婆娘居然没跟他离婚,真爱实锤了。 刘仁轨见李钦载不以为然的表情,顿知他说什么“清廉如水”的鬼话不可信,这货肯定在心里骂自己穷鬼呢。 “现在你看过了,老夫有伤在身,不便招待……”刘仁轨说着扬声道:“来人,送客!” 李钦载急忙道:“哎,不急,世上哪有逐客的道理,再说我还有事呢。” 刘仁轨面色不善道:“有事就说,说完马上走。” 李钦载坐直了身子,道:“晚辈听闻刘侍中不惧天威,犯颜进谏,晚辈深感钦佩。” 刘仁轨狐疑地盯着他,心里默默分辨这货究竟说的是不是真话。 李钦载笑了:“是真话,您莫多疑,不瞒刘侍中,您说的话其实我也想说,可我没那么大的勇气,在您面前,我显得很渺小。” 刘仁轨脸色稍霁,淡淡地道:“人各有天性,不可强求,李县侯做的事,老夫也做不到,说来老夫其实更佩服你才是。” 李钦载摇摇头,道:“刘侍中,晚辈虽佩服您的犯颜进谏,但并不觉得您的法子正确,恕我直言,您的做法只会让君臣关系更紧张,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刘仁轨不满地道:“天下久贫,陛下还要封禅泰山,浑然不顾百姓死活,老夫若不进谏,还能如何?像你们一样一声不吭,置百姓疾苦于不顾吗?” 李钦载叹气道:“晚辈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用委婉点的法子,让陛下认识到封禅泰山是错误的,而不是当面指着他的鼻子骂街。” “老实说,您骂了陛下,除了自己解气之外,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君臣矛盾更尖锐。” 刘仁轨冷笑:“你有委婉的法子?” 李钦载无奈地道:“眼下还没有,但我知道,在没想到好法子劝谏陛下之前,最好先谋而后动,而不是像某个傻子……嗯,某位德高望重不公开透露姓名官职的刘姓侍中一样,不管不顾指着陛下的鼻子骂。” 刘仁轨再次深深吸气。 不生气不生气,在晚辈面前要有涵养…… “李县侯,老夫来总结一下哈,你今日登门,首先是嘲笑老夫穷,然后阴阳怪气说什么佩服老夫犯颜进谏,又说老夫所为像个傻子,最后还指责老夫加剧了君臣矛盾……” 李钦载愣了,听他的总结,好像……还真是这样。 刘仁轨脸色铁青地道:“李钦载,你今日来者不善,是来挑衅老夫的吗?” 李钦载尴尬地道:“刘侍中莫怪,晚辈习惯先抑后扬,夸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 刘仁轨使劲一挥袍袖:“不必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老夫一个字都不愿听,好走不送!” 李钦载叹了口气,自己跟这穷鬼……嗯,跟这清官真是完全不对路啊,说不了几句话就翻脸了,难怪被李治打屁股,就这狗脾气,活该! 李钦载也不想多留,于是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李钦载突然转身,道:“以如今的现状来说,陛下封禅泰山确实是恶政,恶政就必须由忠直之臣站出来谏止。” “刘侍中,你已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我一力担之。” 刘仁轨一呆:“你……” 李钦载笑了:“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忠直之臣,我干过的缺德事绝对比善事多,只是纯粹见不得大唐伤了国本,影响我过日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回府求援 天不容善,天不容奸。 太坏的人不长命,迟早会被人弄死。太善良的人也不长命,迟早会被坏人弄死。 活得最滋润的往往是那种亦正亦邪的人,这种人行事随心,不会被世人定义的所谓善恶而左右,万丈红尘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可赢可输的游戏。 李钦载走出刘仁轨的府邸,转身再看了一眼那扇破败简陋得令人发指的大门,摇了摇头。 “……以后少跟穷鬼打交道,影响我的财运。”李钦载喃喃道。 他与刘仁轨真的是格格不入,无论从任何角度,都很难找到共同点。 无可否认,刘仁轨是朝堂里的一股清流,但对所谓的清流,李钦载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因为清流往往更薄情寡义,更喜欢占住道德制高点俯视所有人,这种人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天下的正与邪,善与恶,是由他来定义的,任何人试图推翻他的定义就是与天下人为敌。 李钦载不知道刘仁轨以前干过什么,只说眼下这桩事,刘仁轨算是做对了,既然他已没有办法继续做下去,李钦载不介意与他临时组个队。 仅此一次。 ………… 登上马车,李钦载命车夫朝国公府驶去。 来到国公府门外,李钦载下了马车,门口值守的部曲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纷纷按刀行礼。 李钦载微笑颔首招呼,抬步便跨进了侧门。 正好迎头遇到吴管家,李钦载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老吴,最近有没有偷看别人尿尿?” 吴管家吓了一跳,自动忽略李钦载的问题,愕然道:“五少郎为何突然回长安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能发生啥事,想家了,回来看看不行吗?” 李钦载一边说一边往府里后院走去。 吴管家跟在李钦载身后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近况。 “五少郎,您的父亲调任文书下来了,除润州刺史一职,调任吏部侍郎,以后您一家老小可常居京城,团圆美满了。” 李钦载脚步一顿,意外地道:“我爹当吏部侍郎了?管官的官儿,不错不错,回头得让我爹包个青楼请我饮宴。” 吴管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地道:“五少郎莫闹,哪有亲爹请儿子上青楼的,这话可千万莫在您父亲面前说,不然少不得又是一顿棍棒……” “无妨,我现在不仅跑得快,翅膀也硬了,我爹撵不上我。” 进了后院,李钦载照例朝李勣的书房走去。 书房外的空地上,几株白色和粉色的牡丹刚种进土里,正在阳光下努力地吸收来自太阳和土地的养分。 李钦载站在牡丹面前沉思,撩开衣袍下摆,正打算给牡丹来个人工施肥,然而犹豫半晌,还是决定算了。 甘井庄的地里还种着番薯呢,得给自己积点德。 于是犹豫过后,李钦载将倦鸟收回笼内,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日行一善,多福多寿。 刚转身,李钦载赫然发现李勣站在书房门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呃,爷爷,您啥时出来的?”李钦载尴尬地道。 李勣瞪着他道:“刚才你那泡尿若撒出来了,老夫管教你这一房彻底绝后,反正李家子孙多得很,差了你这一支,不怕香火断绝。” 说着李勣的手从袍袖中伸了出来,李钦载赫然发现,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看着李勣慢条斯理地将匕首归鞘,李钦载不由裤裆一凉。 刚才那句话,似乎不是吓唬他…… 李勣气定神闲地将匕首收入怀中,打量了他一眼,道:“无端端的,为何突然回长安?” “这不是想您了嘛,回来看看您。” 李勣冷笑:“不会又惹祸了吧?” “孙儿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爷爷,孙儿已是县侯了,是个体面人,哪能整天惹祸呢。” 李勣仍然冷笑:“县侯啊,了不起,果真体面得很……” 说着李勣转身进了书房,李钦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书房的摆设没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书案上隔着一串珠子,李勣坐在桌后,顺手便拿起那串紫檀珠串儿,两手不停地摩挲,摩挲,表情很享受。 李钦载笑了,李勣手里那串珠子正是他做的,车一串珠子费了不小的劲儿,如今这串珠子已被盘得油光发亮,隐隐可见一层包浆,由此看来,李勣对它很上心,几乎是时刻不离手。 一边盘着珠子,李勣一边淡淡地道:“老夫听说你弄来的新粮种已在甘井庄种下,朝堂里有不少权贵都亲眼见了,亩产吹得神乎其神,老夫问你,那东西果真能亩产五千斤?” 李钦载认真地道:“确实有五千斤的产量,只多不少。事关黎民温饱,孙儿在这件事上绝不开玩笑。” 李勣笑了,望向李钦载的目光终于有了暖意:“这桩功德可大了,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将来新粮种普及天下,朝野赞颂如潮,百姓世代铭记你的恩德,那时你可不能飘飘然,否则福兮祸所伏,太得意的人可没好下场。” 李钦载笑道:“孙儿从来不会飘,当时陛下恨不得封我为郡公呢,幸好孙儿清醒得很,立马就拒绝了。” 李勣赞许地笑道:“不错,绝不能受封,你刚晋县侯没多久,无论从任何方面说,都不宜晋升太快,人言可畏,朝野非议往往便是加颈的钢刀。” “待新粮种有了收成,确如你所言亩产五千斤,那时陛下定会正式封赏……” 李勣突然怔忪了一下,感慨地叹息道:“小混账,这才几年,功劳一个接一个的立……” “老夫犹记得三四年前,你还是个跋扈狂妄不争气的废物,数年前竟像是被过路的仙人开了灵窍一样,突然就有了一肚子鬼神莫测的本事。” “从最初的县子,到如今的县侯,不过两三年光景,你便走完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到头的路。” “待新粮种收成,你说不定成郡公了……” 感慨许久,李勣才渐渐回神。 “突然回长安城定是有事,说吧,需要老夫做什么?” 李钦载嘻嘻一笑:“爷爷您慧眼如炬,孙儿确实需要您帮忙。” (本章完) wap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吾往矣 祖孙俩的交流跟别人不同,至少在这个时代,李勣与李钦载之间交流聊天显得有点怪异。 别人家的孙子在爷爷面前那是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喘,爷爷一皱眉,孙子就条件反射般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然而在李家,完全没这回事儿。 李钦载这一辈人里,就数他在李勣面前最没正形儿,无论是一句话还是一泡尿,都能把李勣气个半死。 跟李勣聊天,李钦载的态度很随便,很少有什么形式上的礼数,说话也常常不过脑子,整个李家唯独李钦载敢在李勣面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可奇怪的是,李钦载这一辈孙儿里,李勣最宠爱的偏偏是他。 抛开李钦载为李家做出的功绩不说,单只说李钦载的性格和做派,李勣嘴上虽训斥得多,但实际上李勣内心里还是很赞许李钦载的性格。 这个孙儿平日里不拘小节,嘴里冒出一句话让人恨不得一棍子敲死他,可一旦遇到事儿了,整个家族里李勣最信得过的人就是李钦载,而且他从来没怀疑过李钦载的品行。 大半生过去,李勣识人的眼光还是不俗的,自己的孙儿是个什么成色,李勣比谁都清楚。 他知道这个孙儿不正经的外表下,心里装着的是家国天下。 李钦载只是把自己的善良掩藏起来了,生怕被人知道后,会笑他矫情一样。 别人看不穿的本质,终究逃不过李勣的眼睛。 “说吧,需要老夫帮什么忙,”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给家里惹祸,否则老夫会在王法来临前,先清理门户。” 李钦载叹道:“爷爷,您眼里的孙儿,难道是那种整天无事生非,招猫逗狗的纨绔败家子?” 李勣吃惊地道:“难道你不是?” 李钦载也震惊了:“爷爷怎能如此看孙儿?我难道是从茅坑里捡来的?” 李勣神情陷入回忆中,缓缓道:“二十多年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咱家茅坑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 “好了好了,爷爷莫糟践孙儿了,说正事呢。” 李勣捋须微笑,另一手盘着珠串儿,动作手法已然很老练了。 “老夫知道,你今日突然回京,是为了天子封禅泰山一事,对吗?” 李钦载又惊了:“爷爷怎会知道?” 李勣冷笑:“老夫这双招子阅尽世人,你个混账一张嘴,老夫就知道你要吃什么味儿的屎……” 李钦载:“…………” 老头儿的嘴越来越毒了,是谁带坏了他? “爷爷反对孙儿惹这桩祸?”李钦载试探着问道。 “你也知道是惹祸,为何不收手?” 李钦载叹了口气,却答非所问:“刘仁轨被廷杖,如今还躺在床榻上养伤……” “与你何干?” 李钦载又道:“各地官府已下了征召令,待春播结束,便征调关中各县庄户,为陛下修路建行宫,此次大约要动用民夫数十万,用时一年多,国库所费,每天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李勣眼里露出几分笑意:“这些又与你何干?” 李钦载叹道:“往大了说,位卑未敢忘忧国,往小了说,周围皆是愁云惨雾的庄户,孙儿自己的悠闲日子没法过,所以,孙儿必须阻止陛下封禅。” 李勣表情一肃,喃喃道:“‘位卑未敢忘忧国’……说得好!你能说出这句话,想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唐社稷。” 李钦载笑道:“说实话,真不是为了什么社稷,嘴里敢说‘社稷’二字的人,都是饿不着肚子的人,如果非要让孙儿伟大一次,我宁愿为了黎民百姓,他们才是真正的可怜人。” 李勣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你打算如何劝谏陛下?” “还没想到办法,所以孙儿想求爷爷一件事。” “你说。” “不知府里可有专门打听消息的部曲或下人,孙儿打算了解一下关中各地州县的人丁,土地,官仓存粮等情况。” 李勣想了想,道:“老夫尚有一些门生和部将在各地为官,待老夫去信一封,不日便可有回信。” 李钦载喜道:“多谢爷爷。” 随即李钦载一愣,好奇道:“孙儿这次又打算闯祸,说不定会累及家族,爷爷为何不阻止我?” 李勣哼了一声,捋须道:“天下唯有你一人在忧国忧民?江山是先帝和老夫等一干老将一刀一剑打下来的,老夫比你更不愿见江山毁了,陛下封禅,确非善政,你若不谏止,过不了几日,老夫也会上疏。”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孙儿突然发现,自己干这事儿有点多余了……” 李勣乐了:“不多余,有事你先顶上,待你快被陛下剁了的时候,老夫再来救你。” 李钦载脑海里顿时冒出熟悉的影视剧画面,萧瑟的秋风中,自己一身囚衣跪在法场,刽子手正要一刀挥下,突然远处一声大喝:“刀下留人”…… 画面戛然而止,李钦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为了不让如此狗血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李钦载决定……一定不要惹怒李治,不要给刽子手挥刀的机会,万一那声“刀下留人”喊迟了几秒呢?万一刽子手没收住手呢? ………… 离开李勣的书房,李钦载心里莫名多了一股底气。 不得不承认,亲情真的能给人以力量,李勣的认同,让李钦载更添了几分勇气,再无后顾之忧。 走到前院,李钦载正要招呼刘阿四离开,迎面走来一人。 李钦载定睛望去,却是老爹新纳的妾室赵道蕴。 赵道蕴仍是柔柔弱弱的样子,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被尺子量过似的,非常符合大户人家女人的教养,也不知为了进李家的门,赵道蕴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抬眼见到李钦载,赵道蕴似乎有点吃惊,然后急忙垂下头道:“李县侯回来了……” 虽然名义上是李钦载的长辈,但赵道蕴从来不敢以长辈自居,在李钦载面前仿佛矮了一截,就连名字都不敢直呼,向来以官爵称之。 李钦载澹澹地点头:“府里的日子还过得习惯吗?” 赵道蕴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李钦载竟会与她聊天,令她一时有些怔忪,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以为李钦载是在对别人说话。 正文 第716章 所见所闻 第716章 所见所闻 李钦载对权贵和对寻常百姓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权贵面前,李钦载的嘴向来又毒又贱,把人气得半死还不敢发作,因为谁也不敢跟李钦载玩横的。 但在寻常百姓面前,李钦载的态度却是谦逊有礼,如沐春风。 如果投胎技术不强,想必李钦载与世间所有的平凡人没什么区别吧,在他们面前,有什么资格摆权贵的架子呢? 老人端来水,李钦载招呼部曲们喝水,顺势便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老人热情且和善,邀李钦载进屋坐,被李钦载笑着拒绝了。 一手端着陶碗,李钦载跟老人话起了家常。 老人已六十多岁了,曾经是府兵,后来解甲归田。发妻早亡,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世袭了府兵,在松漠都督府戍边,那里曾是突厥的地盘,后来突厥被灭,大唐在东北边境建了松漠都督府。 老人还有一个儿子,留在家里务农,侍奉孝敬老人,三日前泾阳县衙来了司户,将他的儿子征调了,说是去蒲州建行宫。 不仅是老人的儿子被征调,这个村庄里几乎大半的青壮劳力都被征调了。 所以李钦载进了村后,便只看到了老人和妇孺,几乎不见年轻人的身影。 “附近的村庄都如此吗?年轻人都被征调了?”李钦载好奇问道。 老人笑了笑:“官上来了人,说是奉了朝廷的令,谁敢不遵?幸好官上也通情达理,让咱们春播之后才征调劳力,不然今年的收成又是个麻烦……” 李钦载目光闪动:“去年大旱,您家的收成如何?” 老人叹道:“勉强能活下去,幸好有个儿子在身边,粮食虽收得少,但他给地主做工,偶尔也接点商队货品搬运的劳力活儿,赚得几文补贴,不然咱一家都得饿死。” “咱们泾阳离长安不远,年景再差,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然伤了天子的面子呢,听说北方的真有人饿死了,唉!”老人摇头叹息。 李钦载安慰道:“今年似乎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您家一定丰收。” 老人笑了,浑浊的眸子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不错,确是个好年景,但愿年中莫再闹天灾了,老朽还打算存点粮去县城换点布头呢,咱一家子好几年没做过新衣裳了……” 李钦载抬眼看着青翠的麦田,道:“您家没个壮劳力,地里的活儿怎么办?” 老人挺起了胸,道:“我还干得动,虽说比年轻后生慢了些,但比他们稳当,村里剩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孩子,不能指望别人了,咱自己干。” 李钦载叹道:“修建行宫,一年半载可回不来,明年的春播怕是要耽误……” 老人叹了口气,道:“尽力吧,谁叫官上出了什么征调令呢,听说天子要去泰山封禅,这位后生,‘封禅’是个啥?” “就是祭祀天地的仪式,排场很大,天子代黎民百姓向上天祈福呢。” 老人急忙道:“祭祀啊,那是大事,可不敢耽误。” 说着老人虔诚地朝天空拱了拱手。 李钦载笑道:“天子祭祀天地,您儿子修的是排场,地里的活儿可就辛苦您了。” 老人欲言又止,随即叹了口气道:“祭祀是大事,老朽不敢对天地不敬,不过说句犯忌的话,若是再迟两年就好了。” “去年大旱,庄子里很多人差点没撑过去,许多人家都借了地主不少钱粮,今年指着还债呢,好不容易盼到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庄子里的劳力都被征调了,肯定影响收成……” 说着老人又惶恐起来:“不是老朽不赞成祭祀啊,对老天爷可不敢不敬,就是……唉,缓缓就好了。” 见李钦载沉默,老人起身又续了一壶水来。 李钦载却搁下陶碗,笑着向老人告辞,离开前,刘阿四悄悄搁了十几文钱,压在陶壶下。 走出老人的陋屋,李钦载又领着部曲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照例用讨水喝的借口,与庄户闲聊。 傍晚时分,李钦载终于离开了庄子,朝长安城赶去。 回到府里已是深夜,李钦载回到后院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又领着部曲出城,这次去的是蓝田县。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在关中各个村庄转悠,与庄户们闲聊。 这天夜晚,在赶回长安城的路上,刘阿四终于忍不住了。 “五少郎,小人知道您不赞同天子封禅,可您直接跟天子上疏劝谏不行吗?您这天天私访各个村庄,实在太辛苦了。” 李钦载叹道:“你觉得我向天子上疏劝谏,他会听吗?” 刘阿四挠头:“那就不知道了,可您这天天走访村庄,究竟是为了啥?” 李钦载淡淡地道:“有的事必须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有资格昂首挺胸说话。我要听到民间最真实的声音,见到民间最真实的疾苦,这些东西,在官员的奏疏上可见不到。” 刘阿四似懂非懂,只好道:“好吧,小人是个粗鄙武夫,不懂朝政国事,五少郎去哪里,咱兄弟们跟着便是。” 李钦载摇头道:“明日回甘井庄。” …………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领着部曲们回到甘井庄。 进了庄子后没回别院,而是径自来到学堂。 此时是中午时分,学生们大约用饭去了,李钦载独自坐在课室里,盯着窗外葱翠的树林发呆。 许久之后,听到课室外嘈杂的笑闹声,学生们都回来了。 李钦载仍不言不动坐在课室里,第一个进门的是李素节,刚跨进门便赫然发现失踪了数日的李钦载,李素节欣喜地道:“先生回来了。” 说完便躬身行礼。 身后的小混账们也跟着行礼。 李钦载抬眼一扫,盯着李素节道:“你刚才进门迈的是哪只脚?” 李素节愕然:“呃,好像是左脚……” “弥天大罪啊!来人,拖出去抽五十鞭!” 李素节大惊失色:“先生,以往您抽鞭子多少还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次的理由竟已如此敷衍了吗?” 李钦载突然哈哈一笑,随即又沉下脸道:“罢了,吓唬你的,先生今日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伱们最好莫惹我。” 小混账们闻言一凛,顿时噤若寒蝉。 正文 第717章 尝尝疾苦 第717章 尝尝疾苦 在甘井庄野鸡学堂里,李钦载向来是绝对权威的存在。 他的权威除了令人信服的学问和本事,还有鞭子,以及喜怒无常的脾气。 有了这三样,那些在长安城横行跋扈的权贵子弟们被治得服服帖帖,李钦载偶尔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些小混账们太严苛了。 直到上次的家长会,诸位权贵口口声声夸赞小混账们越来越懂事,李钦载顿时便理直气壮了。 教育弟子,当然是道理加棍棒,啊不然咧?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吗? 李素节等人站在李钦载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先生刚才说得很明白了,今日心情不好,谁都莫惹他,就连最头铁的契苾贞此刻也老实得像只鹌鹑。 李钦载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此刻表情阴沉,像堵门的债主。 “上次大考的成绩,你们让我很失望……”李钦载缓缓道。 李素节眼皮一跳,他知道先生这是开始认真找茬儿了,稍有疏忽便是一顿鞭子。 “先生,上次大考,您已罚过弟子了……”李素节小心翼翼地道。 李钦载一愣,随即又道:“你们同窗之间……” 话没说完,李素节赶紧道:“同窗情深,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与子同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争吵殴斗了。” 说着李素节扭头朝身后一瞥,小混账们求生欲极强,二话不说,一人抱住一个国子监生,大家的拥抱热烈且深情,用肢体语言实实在在地表现出同窗情谊。 李钦载一滞,不死心地道:“每日的膳食……” 话没说完,李素节急忙又道:“弟子们深知农户耕种艰辛不易,每日膳食不敢丝毫浪费,皆是饭菜俱净。” 李钦载挠头,有点恼羞成怒了,思忖良久,突然一脚踹上李素节的屁股。 李素节捂着屁股愕然道:“先生,弟子何故挨揍?” 李钦载怒道:“说,刚才为何左脚先进门?” 李素节悲愤地长叹,李钦载踹出这一脚后,阴郁的心情莫名松缓了许多,哎,原来暴力使人快乐。 “收拾一下行装,明日我带你们离开庄子。”李钦载吩咐道。 小混账们一脸不解,李钦载又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几日我带伱们搞个课外教学,你们用心看,用心听。” 众人仍不明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应是。 回到别院,李钦载刚准备抬腿迈进门,垂头一看,发现自己抬起的是左腿,于是立马收了回来,改抬右腿迈进门槛。 宋管事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告诉李钦载,昨日渭南马县令又来了,催促李钦载征调甘井庄的青壮去蒲州。 李钦载于是派人转告马县令,明日便让青壮们出发。 深夜,崔婕躺在李钦载身边,懒洋洋地伏在他胸膛上,静静地聆听他强劲的心跳声。 “夫君这几日好忙,你在忙什么呢?” 李钦载叹了口气:“我若说我在忧国忧民,未免太伟大了,强行给自己加人设的样子。可我仔细想了想,这几日我干的事,好像真是忧国忧民,实锤了,没法解释。” 崔婕笑了:“忧国忧民的事,夫君不是一直在做吗?从神臂弓,到三眼铳,从灭倭国,到收吐谷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天生就是忧国忧民的英雄,为何不敢承认?” 李钦载揉了揉脸,神情有些疲惫:“我不想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因为站得越高,我的人生会被这些东西彻底绑架,说到底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只是纯粹地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的悲苦,我或许偶尔才会发一次善心……” “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坐视了,它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大丈夫有所必为,我只能选择插手。” 黑夜里,崔婕的眼睛里倒映着月光,像黎明前的启明星。 “夫君是说天子封禅的事吗?” “是。” 崔婕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夫君会有危险吗?”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眼下没什么危险,夫人放心。” 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床榻上,李钦载依稀可见崔婕的神色间仍有些担心,于是搂紧了她笑道:“为夫我在吐谷浑经历过千军万马,我都活下来了,如今这点场面实在不够看,夫人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明日我要带弟子们出门几日,家里的事便拜托夫人操持了,荞儿还小,让他留在庄子里,夫人多监督他的学业。” 崔婕嗯了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却见李钦载已是睡意朦胧,翻了个身竟已睡着了。 月光下,崔婕叹了口气,随即纤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又露出甜甜的笑,抱住李钦载的腰,也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学生们在村口集合。 按照李钦载的吩咐,每个学生的穿着都是寻常的麻布短衫,腰间也只是随便系了一根布带,身上不允许佩戴值钱的饰物。 除了几十个学生,还有近百名庄户,他们自觉地排在学生后面,众人静静地看着人群前面的李钦载。 李钦载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下令出发。 庄户们都是粗人,没什么娇贵的性子,李钦载却受不了这份苦,早就提前让人准备了十几辆牛车马车,百余人坐上车,一路晃晃悠悠朝蒲州进发。 两日后,众人终于来到蒲州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工地上。 众人下了车,一脸新奇地看着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场面。 工地占地约百亩,无数青壮正在搬运石块,夯地打基,穿着官服的官员手执图纸,正在与工匠商议着什么,远处炊烟袅袅,近处尘土飞扬。 李钦载都有些吃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古代工程的样子,在这个完全依靠人力的时代,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处,做着同一件事,场景很震撼。 一名官员上前,打量了李钦载一眼,道:“你们是……” 李钦载笑了笑,道:“我等是渭南县甘井庄的青壮,奉渭南马县令征调,庄子一共一百二十二人,来此听候官上吩咐。” 官员掏出一份名册,仔细找了一番,找到了渭南县甘井庄的人数,核对一番后,便用笔在名册上划了一道,然后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山,让李钦载组织青壮去搬运山石。 官员安排过后便离开,身后的李素节等弟子们惊愕地看着李钦载。 “先生,咱们是来做苦力的么?”李素节讷讷道。 李钦载微笑:“难道是请你们来野炊露营的?” 李素节看着满头大汗的劳力们,脸色有点苍白:“可是……为何要弟子们做苦力呀?”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们出身富贵,偶尔尝尝人间疾苦不是坏事,乖,去干活吧,别逼我抽你们。” 正文 第718章 从来如此便对么 第718章 从来如此便对么 来修建行宫的工地上看看,是李钦载早就计划好的打算。 既然决定劝谏李治封禅,那么就要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事关自己和家族的前程,在李治面前更不能信口开河,在李治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有理有据。 “有理有据”四个字,只有自己亲身调查了,才有发言权,才能说得理直气壮。 当然,带学生来工地只是顺便。 这群小混账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总要经历一下艰苦磨难,权贵子弟更须如此,不然将来教出一群何不食肉糜的废物混蛋,偏偏这群混蛋在若干年后还会当官,掌握权力,那对李钦载将是一种犯罪。 学生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死活没想到,先生带他们出来竟然是要他们做苦力。 这与他们的身份太不相符了,这个年代的阶级是有非常森严的规矩的,出身皇室和权贵的他们,怎么可能去干苦力活儿? 李钦载也不废话,更没心情跟他们做什么思想工作,指了指前方的小山包,一言不发的沉默模样令学生们心中生惧,只好几人一组,走到山包前。 李素节赫然发现,山包前有十几个奇异的装置,正是李钦载曾经发明的滑轮组,后来被工部大量打造之后,显然已用在各种工程上。 滑轮上的铁链不停拉扯,一块重逾千斤的巨石就这样被轻易地抬起来,民夫们轻松地套上绳索,然后数十人合力抬起巨石,喊着号子朝工地上艰难地行进。 李素节兴奋地道:“先生快看,这滑轮组出自您的手,它们已经被用上了。” 李显也是一脸兴奋:“先生果真厉害,有了这东西,千斤巨物也能轻易抬起,仅此一物,不知省下多少劳力……” 李钦载朝滑轮组淡淡地一瞥,道:“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你们记住,我教给你们的学问,最终是要用于实用,改善如今原始的劳动方式,学问若不能用于世人,则毫无用处。” 众弟子纷纷恭敬行礼受教。 师生在工地上的这番做派,显然有些引人瞩目,无数工匠和民夫们向他们投来好奇的一瞥。 虽然师生穿的都是寻常的粗布衣裳,可是肤色和气质是无法骗人的,这群人一个个皮肤白嫩,举手投足优雅不凡,气质里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这特么像是来工地扛包的? 一名官员终于忍不住走到李钦载面前,上下打量半晌,说话时客气了许多。 “尊驾……是来做工的?”官员问道。 李钦载点头:“当然,刚才名册里不是已经确认了么?我们难道不像?” 官员嘴角一扯,这特么的,多少有点侮辱人的智商了。 “尊驾莫闹,还请实话实说,工地里很多活儿呢,您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做工的?” 李钦载认真地道:“就是来做工的,我们这就开始干活了。” 说着朝学生们挥挥手,李钦载带头,将一块大石扛起,挣红了脸咬牙朝工地搬去。 见先生带了头,学生们身份再尊贵也不敢摆架子,于是一个个苦着脸,几人一组开始合力搬运石块。 官员在旁边愣愣看了半晌,然后转身掏出名册,一脸严肃认真地核对起来。 虽然不知李钦载的身份,可官员也不是瞎子,一眼就觉得这位肯定是个有身份的人,也不知是哪家权贵的子弟,吃饱了撑的来工地找乐子。 待他们的身份确认后,官员一定要上报的,谁知道这群人究竟是何方大佬的子弟,万一在工地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个官儿还做不做了? 核对名册的同时,官员还是非常谨慎地给李钦载师生们换了个轻松的活儿,不再让他们搬石块,而是负责清点工料记账。 一直干到晚上,李钦载等人回到民夫们临时搭的窝棚里,学生们精疲力尽瘫倒在草席上,大声哀嚎哭诉今日的艰苦。 李钦载也累得不行,养尊处优久了,真的受不了长时间的劳作,虽说没做什么苦力活儿,但仅仅在工地上站了一整天,走来走去忙着清点记账,也不是他们这些富贵子弟能忍受的。 没关系,这几日就当健身了,看着弟子们一个个痛苦哀嚎,李钦载的心理顿时平衡了。 自己虽然不争气,旁边不是还有一堆更不争气的么?相比之下,自己已经很优秀了。 师生们就这样在简陋的窝棚里勉强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李钦载招呼众人起来,继续干活儿。 弟子们又是一阵哀嚎,但在先生目光的压迫感之下,众人不得不起身。 干活前有膳食,官府免费供应的,一个野菜团子,半块面饼子,这就是早餐的全部,官府一天只管两顿饭,这是其中的一顿,下一顿大约在下午时分。 以李钦载刁钻的口味,这种东西实在难以下咽,李钦载吃了几口面饼,剩下的野菜团子送给了李素节。 李素节大喜过望,吭哧吭哧几下吃完。 待众人吃饱后,李钦载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夹了肉干的饭团和一只肥嫩的鸡腿,在众弟子惊愕不解的目光下,淡定地一口一口吃完。 见众人一脸受伤地看着他,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无事先生先吃饱,咦,居然特么的押韵了……” “以后你们学有所成,自己收弟子时,也可以拥有这样的特权。” 众弟子沉默半晌,渐渐释然。 先生不当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如此计较。 收拾过后,师生整理行装,继续去工地干活。 李素节跟在李钦载身后,不解地道:“先生欲磨练弟子人等,弟子可以理解,可是先生,除了这个原因,您还有别的目的吗?” 李钦载眼睛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淡淡地道:“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一座仅供你父皇临时歇脚的行宫,是如何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李素节愕然道:“就为了这?” “你觉得无所谓?”李钦载微笑。 “可是……父皇欲封禅泰山,建行宫不是很正常吗?从古至今的帝王封禅,都会建行宫的。” 李钦载沉默许久,轻声道:“有一位我很喜欢的文人,他说过一句话,‘从来如此,便对么?’” 正文 第719章 身份暴露 第719章 身份暴露 鲁迅曰:“这句话特么真是我说的。” 从古至今都在干的事,就一定正确吗? 李钦载不觉得,他也想学大唐一样,包容世间的一切,可他做不到包容穷奢极欲的陋习。 一边是富丽华贵的行宫,如坠天堂云雾,触目所见,皆是金光闪闪的奢华。 一边是百姓忍饥挨饿,挑起千斤重担,只为帝王轻狂的欲望。 一人之骄奢,万人之苦泪。 帝王的欲望,不该建立在生民的痛苦之上,至少李钦载所喜爱的大唐,不该如此。 看着眼前这座占地数百亩的行宫规模,李钦载摇了摇头。 耗费如此巨大,它的作用仅仅是李治路过的时候睡一晚,或许归途时还会睡一晚。 数万民夫一砖一瓦耗时一年盖起来的宫殿,对李治来说不过是一家快捷酒店,第二天就走人。 而国库却要为此付出海量的银钱和粮食,以及无数青壮的徭役劳动。 可笑吗? 李钦载只认为这是伤害国本,为了这次封禅,李治给正在奔向盛世的大唐狠狠踩下了一脚刹车。 李素节似懂非懂地看着先生,从先生阴沉的表情和语气里,李素节察觉到,先生其实并不赞同父皇封禅泰山。 “先生,您对父皇封禅……”李素节欲言又止。 李钦载也不解释,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座行宫,是你父皇要修建的十几座行宫之一。” “从此地到泰山,不仅要建行宫,还要修路,固堤,补墙,地方官员为了让陛下看到太平盛世的样子,他们会不惜代价,不计人力物力,为的只是给你父皇留下好印象,让你父皇以为盛世真的来了。” “工部的官员不是让咱们清点工料记账吗?咱们好好记下,看看仅仅一座行宫需要耗费多少工料,多少钱财物力,多少青壮劳工的苦累血汗。” 师生们在工地继续整日的劳累,谁都不会想到,大唐的一位县侯领着众多权贵子弟和国子监生,在行宫的工地上做起了苦活儿。 弟子皆是富贵出身,昨日的劳累已令他们有点难受了,今日很多人开始受不了,趁着干活的空档,他们抓住一切机会摸鱼偷懒。 一旦监督的官员和工匠不注意,他们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酸疼的大腿,脱下鞋子挤脚上的水泡,痛得龇牙咧嘴还不敢大声喊痛,怕引来监工的呵斥。 在这里,他们彻底放下的身份,只把自己当成普通的青壮劳力,与所有人一样,做着辛苦又繁琐的工作。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倒也合了李钦载的心思,他带弟子们来此,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磨练这些富贵子弟。 出身好不过是投胎技术强,这些不事生产的家伙尝多了爱情的甜,大海的咸,也要让他们尝尝生活的苦,不然人生会缺失的。 可惜李钦载的目的终究还是有了一点变故。 快到傍晚时,李素节等人已经迫不及待收工了,简陋的窝棚再破烂,味道再难闻,至少也比工地上强多了。 于是众人摸鱼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引来了一名监工官员的注意。 官员走到李素节等人面前,指着他们便是一通大骂。 小混账们都是权贵子弟,李钦载平日里打骂他们都能接受,先生嘛,教育弟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眼前这个连品级都够不上的小官吏算哪根葱?伱敢叱喝我们?给你脸了! 就在官员骂得起劲时,脾气火爆的契苾贞不高兴了,也不跟他废话,抬手便朝官员脸上狠狠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官员脸上顿时留下一道五指红印。 官员惊呆了,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契苾贞。 “你,你敢殴打官上,不想活了!”官员一脸震惊地道。 众弟子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契苾贞此刻索性也懒得装了,脸往上仰,用鼻孔瞪着官员,手指嚣张地一下一下戳着官员的胸膛。 “狗杂碎,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众弟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喝彩。 这才对嘛,这才是咱们纨绔子弟的本色。 官员大怒,当即便尖声叫差役,一众小混账却面露冷笑。 百姓怕官,但他们可不是百姓。 于是李素节等人上前一步,将契苾贞和官员围在中间,仿佛一群饿狼盯住了绵羊。 官员脸色变了,这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群人恐怕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有来头的。 这时李钦载终于慢吞吞地走来,弟子们立马噤若寒蝉,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李钦载左右一扫,淡淡地道:“发生何事?” 官员盯着他道:“你是为头的?” 李钦载没理他,转身看着契苾贞。 契苾贞指着官员道:“他骂弟子,弟子抽了他,就这样。” 李钦载哦了一声,道:“既然占了理,就无妨。” 众弟子心中一阵温暖。 先生对他们虽然严苛,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护犊子的。 李钦载说着又望向那名挨了耳光的官员,淡淡地道:“你骂了人,我的弟子抽你,有来有往,合乎礼数,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是要把我们拿进大牢,还是论一论道理?” “尽管说,都可以,我们配合你来。”李钦载语气一顿,却又道:“不过要拿我们下狱的话,后果怕是你一个小小的官员承受不住。” 身后李素节等一群街溜子顿时笑开了,不停地起哄。 “把我们抓进去吧,求你了,抓我们下狱吧,牢房里也管饭吧,还不用干活,多好。” 官员气得脸色铁青,正要横下心叫差役拿人,不远处却听到一声惊呼。 李钦载扭头望去,却见昨日那名工部官员匆匆赶来,他的身旁赫然竟是渭南马县令。 马县令一脸震惊朝李钦载飞驰而来,跑到李钦载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良久,马县令一跺脚:“还真是你,李县侯,您这是……唉,您玩归玩,莫害下官呀,堂堂县侯怎能做此劳苦之事。” 工部官员见马县令确定了李钦载的身份,顿时一凛,急忙朝李钦载躬身行礼,脑子里却仍在嗡嗡作响,怀疑人生。 天子钦封的县侯,穿着粗布衣裳来工地干苦活儿,如今的权贵都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 正文 第720章 完美交接 第720章 完美交接 马县令这一趟来得冤枉。 工部官员发现李钦载这群人来历不凡,绝不像是寻常庄户,再三核对名册后,还是不放心,连夜派人向渭南马县令查实。 派去渭南县衙的人将李钦载的模样气度描述了一番,马县令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听人描述的样子,这货分明就是李县侯本侯啊。 至于李县侯带去的人,那么年轻,穿着粗布衣裳却一个个公子哥气派,马县令自然知道李钦载在甘井庄办了个学堂,收的弟子不是皇子便是权贵败家子,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现在李县侯居然带着这些弟子去工地搬砖? 你们会玩是你们的事,特么别连累我好不好? 你们无论是谁在工地上划破了个口子,对马县令来说都是弥天大祸。 伱辖下的人,跑到蒲州的工地上受了伤,自己在脖子上抹一刀以谢天下吧。 没错,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确定是李钦载和那些富贵弟子后,马县令立马从渭南县衙出发,赶了一夜的路,来到蒲州的行宫工地上。 一边擦着脑门的冷汗,一边朝李钦载行礼,目光不经意一瞥,特么的!四皇子郇王殿下,七皇子英王殿下,还有契苾大将军的次子,上官侍郎的孙子,许左相的次子…… 这特么是怎样的神仙组合啊。 此刻这些权贵子弟一副庄户打扮,穿着粗布短衫,脚上穿着草鞋,白皙粉嫩的小腿裸露在外,上面沾满了泥点儿,脸上也是黑一块红一块。 一群人看起来活脱刚从北方逃难过来,路上顺便还被盗匪洗劫过一遍的难民…… 马县令腿都软了,脸色苍白抖抖索索,上前一个个见礼,从头拜到尾,腰都没直起来过。 契苾贞与工地的官吏争执,此刻正在气头上,见马县令行礼,契苾贞指着他望向李素节:“这货是谁?” 李素节对马县令这种小人物也不认识,甘井庄学堂藏龙卧虎,马县令对甘井庄从来都是绕着走,对这些权贵子弟敬畏莫名,平日里面都不敢见。 “应该是个官儿吧?”李素节打量马县令。 马县令急忙自我介绍:“下官是渭南县令马伏山,拜见契苾小公爷。” 契苾贞指着马县令道:“管你啥官儿,让开!兀那孽畜,给我过来,刚才的事咱俩再划个道儿,这事儿没完。” 马县令立马闪身躲到一边,安心当一个吃瓜群众。 蒲州工地上的事儿,可跟他渭南县令没关系,你们爱咋咋。 刚才与契苾贞争执的官员,此刻见几位上官对这群人都是一脸敬畏恭敬,情知自己惹到大人物了,脸色瞬间惨白,再无盛气凌人的表情,而是战战兢兢上前。 “下官,下官不知……” 契苾贞一挥手打断了他:“废话少说,接下来啥章程?是拿我下狱,还是揍我一顿?你说,我全接着。” 官员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下官知错,请贵人恕罪,实在是不知您的身份,无意冒犯贵人……下官给您赔罪了。” 说着官员长揖一礼,久久不起身。 契苾贞还要抖抖威风,旁边的李钦载不耐烦了,你一个配角,戏咋那么多?抢镜了知道吗? “差不多行了,要抖威风,回长安城抖去。”李钦载冷冷道。 一脸嚣张的契苾贞立马收起表情,眨眼间变得毕恭毕敬,老老实实应是。 变脸之快,令旁边的人叹为观止,工地上的几名官员都将眼神望向李钦载。 如果这群人一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小魔王,这个带头的年轻县侯淡淡一句话便轻轻松松压制了他们,那么这位年轻县侯显然更不好惹…… 工部官员挥了挥手,令围观的几名官吏散去,然后才上前殷勤见礼。 官员的心里有点悲愤,却不敢表露出来。从马县令口中,他得知眼前这位竟是名震天下的英公之孙,深得天子宠信的重臣。 如此显赫的身份,你特么来我工地上搬砖? 想害死我可以直接送把刀,没必要搞得如此隆重的。 李钦载应付了几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才两天就暴露身份了,接下来他要继续在工地上干活,怕是没人敢给他安排工作了。 马县令躬身将李钦载请到一旁,这才苦着脸道:“李县侯,您莫害下官呀,朝廷征调的是劳力,您咋还亲自上了呢?”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甘井庄出青壮一百二十二名,包括我和弟子们在内,一个都不少,我不是青壮吗?我看起来不像劳力吗?亲自上有何不可?” 马县令快哭出来了:“您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手上稍微划破一点皮,陛下都不会饶了下官,李县侯,您发发慈悲,算是救下官一命,如何?” 李钦载神色悻悻。 当然选择答应啦,不然还能怎样?身份暴露,他和弟子们在工地上也混不下去了。 “马县令勿忧,就当是个玩笑,其实我只是带弟子们出来游历一番,让他们体会一下民间疾苦,免得教出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败类,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李钦载和颜悦色安慰道。 马县令深深地看着他。 什么带弟子出来游历之类的鬼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这位李县侯行事颇为古怪,来行宫工地上搬砖必然有原因的。 不管什么原因,马县令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他只想赶紧把这尊大神毕恭毕敬地请走。 “不走,我还要继续带着弟子游历呢,你忙你渭南县的事,莫管我。”李钦载断然拒绝。 马县令还要再劝,李钦载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他的脾气不算好,废话多说几句便已不耐烦了。 马县令不敢再劝,只好转身找到工部官员,将李钦载和他的弟子们的身份详细地告诉了他。 马县令越说心里越敞亮,眼睛大放异彩。 对呀,这里是蒲州,不是我渭南,李县侯和弟子的身份也跟工部官员交代了,这分明是完美交接呀,接下来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与我渭南县令何干? 重重一拍大腿,马县令说完后,不待工部官员反应,扭头便飞奔而遁,留下工部官员一脸懵逼地看着马县令离去的方向。 正文 第721章 念头通达 第721章 念头通达 念头通达后,马县令顿时解脱了,拂衣而去一骑绝尘,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去参加前妻的婚礼。 工地上,工部官员懵逼了。 等马县令跑远了,他才反应过来,我特么是不是被坑了? 一位县侯,两位皇子,还有好几位朝中大佬的子弟,这堆烫手山芋被马县令毫不犹豫地塞到他手里,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马县令跑了,工部官员望向李钦载的目光也变了。 过年祭祀自己的祖宗牌位都没如此恭敬过。 “再给咱们安排点活儿呗?”李钦载试探着道。 工部官员一惊,脑袋摇得像五档电风扇:“绝不!除非您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表态如此悲壮,李钦载只好黯然叹息:“果然……失业了。” 身后的小混账们长松一口气,权贵出身的子弟都是好逸恶劳的,若不是先生逼他们,谁愿意累死累活的遭这份罪? 影视剧里富家子弟吃一次路边摊如同发现了宝藏,隐瞒身份非要装成平民百姓,干起苦活累活不但不抱怨,反而一脸新奇雀跃…… 这种人若不是天生喜欢受虐,就是天生的戏精。 除了那位众所周知的王校长,没有哪个富家子弟真喜欢路边摊和干苦力。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种事,能免则免,不然手里那么多钱留着清明节烧过去吗? “先生,工地不让咱们干活了,咱们是不是……”李素节小心翼翼地问道,言下之意很明显,体验两天疾苦够了,该回家了。 李显也凑了过来:“先生,弟子保证回到学堂后潜心向学,孜孜不倦,今年一定考个好成绩。” 众弟子一脸期盼地盯着李钦载,大家都不想在工地上干活了。 李钦载当然不会让大家失望,于是微笑道:“在先生面前,你们的意见重要吗?” 众弟子一愣,神情顿时沮丧起来。 “读书不用功,干活也不积极,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你们想当废物我不拦着,反正不是我亲生的,但你们以后从学堂出去莫说是我的弟子,我丢不起那人。” 这话有点难听,弟子们神情讪然,纷纷低头不语。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伱们养尊处优,是因为投胎投得好,除此一无是处。但你们难道真打算就这样碌碌一生混吃等死?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们的富贵能延续几代?” 所有人脑袋垂得更低了,李钦载惯来毒舌,可刚才这番话没有讽刺,没有嘲笑,只有浓浓的语重心长,偏偏这一席话,却深深刺痛了众人的心。 李钦载叹了口气:“我不愿跟别人讲大道理,人生是自己的,想怎么过是你们自己的事,苦口婆心这种事儿,我最讨厌干了。李素节,你来带队,将所有人都带回甘井庄。” 李素节一愣:“先生,您呢?” 李钦载淡淡地道:“我要留在此地,事没办完,我不能走。” 刚刚一席重话,令弟子们心有触动,闻言纷纷行礼请缨:“弟子愿与先生同往。” 李素节垂头道:“先生,弟子知错了。谢先生教诲,先生若有未办之事,弟子愿服其劳。” 所有人纷纷躬身,异口同声道:“弟子愿服其劳。” 李钦载环视众人,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既然你们都留下,那就给我搭把手。”李钦载缓缓道:“咱们的身份既然已暴露,估摸没法干活了,但咱们不能走,这几日就住在工地旁……” “李素节,你给大家分工,两三人一组,跟工部官员打听这座行宫的预算,用料,人工,饮食等等,我要具体的数据。” 李素节刚要领命,随即又迟疑起来:“先生,这些数据都是工部所造,他们怕是不肯轻易给咱们看……” 李钦载嗯了一声,突然一脚踹中他的屁股。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劲儿呢?你们在长安城猖狂横行的混账气质呢?该跋扈的时候你跟我装纯情,工地上干了两天活,脑子都干傻了?” 李素节等人的神情顿时浮起明悟。 对啊,我们是无法无天的纨绔混账啊,对那些工部官员用得着讲礼数吗? 完全不必任何套路,拿出自己的本色,什么目的达不到? 跟马县令一样,小混账们的念头瞬间也通达了。 然后,李钦载亲眼看着这群混账的表情和眼神渐渐开始有了变化,那是一种猖狂,邪恶,桀骜,以及蛮不讲理等等元素糅合在一起的表情,非常欠揍。 想想自己当年也是这般模样横行长安,李钦载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好想狠狠扇自己几耳光。 既丑,又蠢,还装。 偏偏他们自己还洋洋自得,以为这是一种风光。 李钦载暗暗决定,这群混账在学堂里至少要待够五年才放他们毕业,不然自己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声誉和名望,会被这群混账败得干干净净。 重重叹了口气,李钦载无奈地道:“虽说是本色演出,你们多少收着点儿……” 众混账立马对自己的表情来了个微调,效果不尽人意。 李钦载嫌恶地挥手:“都滚!” ………… 接下来的两日,李钦载和弟子们仿佛在工地边定居了似的,虽然官员不敢给他们安排活儿,可李钦载每天却无所事事在工地上闲逛。 工部官员满头雾水,只见这位年轻的县侯跟工匠聊天,跟监工聊天,跟民夫聊天,见人就聊。 就连路边的狗趴在阴凉处吐舌头,这位李县侯也满脸和煦地凑过去,跟狗聊起了爱情,婚姻和家庭,聊得那条狗直翻白眼,显然单身的它感觉有被冒犯到。 如果说李县侯的举动还算人畜无害的话,他的那些弟子这两日可就真成了工地上的祸害了。 四皇子李素节带头,每一位权贵子弟领着两个国子监生,分成几组在工地里到处找官员工匠和监工询问。 工部预算是多少,每日提供民夫的粮食所费几何,采石伐木人工多少,工料几何等等,只要是工地上关于数字的人力物力,他们都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用笔认真地记下来。 这些弟子来头太大,官员们不敢得罪,但有些数据实在敏感,里面多少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不敢不说,又不敢全说,搞得很矛盾。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 深宫得讯 举凡官方工程,无论规模大小,账目方面都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有虚报的,做假账的,以次充好的等等,论起这些手段可谓琳琅满目,简直大开眼界。 蒲州这座行宫的工程自然也不例外。 小混账们仗着自己的纨绔身份,大摇大摆在工地内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官员监工们不敢怒更不敢言。 他们要看什么,只能任由他们看,旁边还得有人陪同。 他们要什么数据,当然也痛快地拿出来给他们看。 总之,在这片工地上,小混账们的任何要求,官员们都不敢拒绝。 几日以后,李素节拿着一摞账簿兴冲冲地找到李钦载,并表示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工地的用料和各种开支账目都弄到手了。 李钦载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然后面露冷笑。 这账簿做的真是……辣眼睛。 仅仅只看了几行,李钦载至少发现了五处问题,每一项基本都虚报了两三倍。 虚报的钱最终流向了谁的口袋,李钦载懒得查,本来就不是什么查账的朝廷钦差,而且他也没兴趣。 水至清则无鱼,朝廷做出如此庞大的工程,若指望下面办事的官员一个个清廉如水,是不是太可笑了? 一块猪肉放进冰箱,过一道手都得沾点油花儿呢,更何况是动辄数十万贯的大工程。 李钦载不是什么律政先锋,更没有道德洁癖,他要做的是掌握数据,以此为依据劝谏李治。 查腐惩贪的事儿,轮不到他来管。 “干得不错,”李钦载拍了拍手里的账簿,朝李素节笑了笑,赞许道:“总算干了一件靠谱的事儿,今晚奖励你一只鸡腿。” 李素节喜滋滋地谦虚了几句,随即若有所思道:“先生,弟子看这些账簿,数目似乎不对,比如上面记的采买工料,价格有点高……不,不是有点高,是非常高,里面怕是有名堂……” 李钦载摆了摆手:“那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天子没有赋我查缉之权,你我不能逾越。” 李素节不解地道:“先生,见罪而不究,岂是人臣之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笑道:“再过十年你就知道,世上的黑暗只能控制,不能灭绝。” “为何不能灭绝?” “因为有黑才有白,有阴才有阳,黑白并存,阴阳相济,才是真实的世界,所谓的人人如贤,不过是臆想出来的理想罢了。” 李钦载垂头看着手里的账簿,又幽幽地道:“这些账簿能让你们轻易拿到手,说明它……” 李钦载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然后摇了摇头。 能轻易拿到的账簿,大概率是假账,不客气的说,是工地上的官员为了湖弄李素节这些纨绔子弟,而让人故意胡乱编造的账簿。 李钦载敢肯定,真正递上朝廷,供宰相尚书们查看的,一定是另外一本账簿,那个账簿虽然也会有水分,也会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但不会太离谱,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见面前的李素节一脸成就感的样子,李钦载也不忍心打击孩子。 “素节啊,你还是努力学好数学吧,不然账簿都看不明白。”李钦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先生,弟子看明白了啊。”李素节茫然地道。 李钦载摇摇头:“看懂了账簿数字背后隐藏的讯息,才叫真明白。” ………… 太极宫。 番薯种到甘井庄的地里后,李治和武后都很高兴,这种高兴的情绪延续了好些日子。 粮食问题,是困扰历朝历代帝王的终极问题,不夸张的说,解决了粮食问题,剩下的基本都不算问题。 从古至今,改朝换代的源头,是“吃不饱”。君不见各个朝代的更迭,起因都是大灾,大灾之后便是大变,快饿死的农民自发也好,被扇动也好,总之,揭竿而起,天下易主。 如果有一种粮食,亩产有五千斤以上,不占良田,不惧旱涝,广泛种植之后,百姓还会为粮食而发愁吗? 百姓肚子填饱了,哪个吃饱了撑的还会起来造反? 一种高产的粮食,能延续一个国家的国运,在古代纯农业社会来说,这绝非夸张。 所以李治和武后从甘井庄回来后,心情一直很不错。 他们知道番薯这种新粮食对大唐社稷,对李家皇族的意义是何等的重大,李治几乎每天都要掰着手指算日子。 “番薯种下去已十多日了吧?听禁卫来报,已经发芽了,叶面有小指宽,离成熟还有……嗯,好几个月呢。” 李治算了算,又摇摇头,露出焦躁之色:“好粮食咋都长得那么慢,朕真是度日如年啊……” 武后轻笑道:“陛下勿急躁,不管什么粮食,等它收成总要些时日的,陛下每天都数着日子,越数越觉得日子难熬,不如先忘了它,待过几个月,陛下便会突然发现,收成已在眼前了。” 李治含笑点头:“皇后说得甚是,朕安心等着便是,就算今年收成了,还要留种,还要推及,估摸得要好几年才能在大唐广泛种植,这是千秋功业,惠泽后世千百代的大事,急不得。” 武后又笑道:“番薯可是在陛下的麟德年被发现的,无论它普及天下需要多少年,至少史官的笔下,陛下这桩功绩可是了不得,必须浓墨重彩记下来呢。” “去年末,大明宫含元殿外,宫人发现瑞兽麒麟的脚印,显然是上天赐给陛下的祥瑞,您看,今年是不是诸事皆顺了?陛下既收了吐谷浑,又发现了新粮种……” “趁着万事皆顺的当口,得让三省抓紧动工,莫耽误了陛下封禅泰山,不然臣妾担心陛下迟迟不登泰山表示谢意,老天爷会见怪呢。” 李治神情一凛,点头道:“不错,各地的行宫和修路必须加快了,钱粮之事,不妨向民间地主士绅暂借,既然景初发现了亩产五千斤的新粮食,还怕朕还不起吗?” 夫妻俩又聊了几句,李治不经意地打了个呵欠,似有春困之意,武后便识趣告退,离开了大殿。 走出大殿没多远,一名宫女走来,凑在武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武后脚步一顿,一双黛眉蹙了起来。 “李景初没事跑到蒲州去作甚?还带了那些弟子,查问什么账簿,陛下可有给他封任职司?” 宫女摇头:“奴婢查阅了最近吏部的公文,没发现李县侯被陛下封任官职……” 武后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李钦载,没事又搞什么名堂?蒲州行宫与他何干? “工部的官员来禀,说李县侯和他的弟子们刚去工地时隐瞒了身份,甚至带着弟子们主动干起了苦力活儿,身份暴露之后也不走,让他的弟子们到处搜集行宫建造所费的工料开支……” 正文 第723章 真正的账簿 第723章 真正的账簿 李钦载的举动,根本瞒不住任何人。 工部官员也不傻,见他带着弟子到处搜集建造行宫的各种数据,行为如此诡异,在搞不清李钦载的动机,又不敢当面阻止,当然要往上报了。 工部官员报到尚书那里,尚书也摸不准李钦载的目的,不知道李钦载是奉了李治的旨意在干什么秘密的差事,或是他自己一时兴起在打算在工地上搞事情。 尚书捉摸不定之余又不好装聋作哑,于是把消息报进宫里。 武后刚走出大殿,便得知李钦载在蒲州行宫的工地上行为诡异。 “他是带弟子出来游历,让他们长长见识,还是对行宫工地有别的目的?”武后蹙眉喃喃自语。 宫女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以她的身份,不配参与这个话题。 左思右想,武后还是想不通,不由气得咬了咬牙:“这个李景初,总不让人省心,他究竟要作甚?”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李钦载没做出什么影响行宫建造的事情,武后也懒得猜测李钦载究竟有什么目的。 正要回后宫休息,武后刚迈开脚步,随即又停下了,转身看着宫女道:“你刚刚说,李钦载让弟子搜集建造行宫的工料账目?” 宫女垂头道:“是,工部的官员是这么说的。” 武后喃喃道:“他是发现了建造行宫的官员手脚不干净,还是说……” 还有一种可能,李钦载或许不想让行宫顺利建造下去,于是打算在账目上找理由,也就是说,他反对天子封禅泰山? 武后心中一凛,不得不说,作为皇后,武后的智慧和敏感性都是顶尖的,一个念头便猜到了李钦载的用意。 随即武后的眉头越皱越深。 天子封禅泰山,不仅对李治重要,对她更重要。 当初撺掇李治封禅,武后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开口的,因为李治封禅泰山时,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是要站在李治身边的,武后比李治更需要这里面的政治意义。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件筹谋已久的盛事,李钦载也不行! “派人出宫,传本宫之命,请李钦载入宫一叙。”武后语气冰冷地道。 ………… 白天喧嚣的工地,太阳落山以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但仍有少量的匠人举着火把,在工地上敲敲打打,官员们各自巡弋着四周,都在想办法如何加快工期,上面催得紧,没人敢耽误,提前完成的话,不大不小也算一笔政绩。 寂静的工地边,有一片黑暗的密林,林子不大,里面草木繁盛,天黑后让人望而生畏。 李钦载此刻便坐在密林外的一株被砍倒的木墩上,四周漆黑的环境让他心里有些发毛,可还是强自镇定地不言不动。 虽说自己为大唐立过不少功劳,开疆拓土什么的,李钦载早已名震天下,被无数百姓视为大唐的英雄。 但……英雄也是怕黑的好不好,就算唯物主义者不怕鬼,可谁能保证密林里没有别的东西?这年头生态环境好得离谱,各种凶猛的野生动物到处乱跑,谁知道密林里会不会突然窜出一只老虎把他叼跑? 英雄又如何?老虎吃起来味道还是一样。 独自坐在密林边,李钦载惴惴不安地不停扭头朝密林里望去,双腿随时保持抱头鼠窜的姿势。 不知坐了多久,刘阿四终于领着一名官员悄然走来。 李钦载长长松了口气,这货再不来的话,自己这英雄的人设怕是要崩…… “五少郎,人带来了,工部主事王敏之。”刘阿四在李钦载耳边轻声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低声问道:“钱给到位了吗?” “给了,二百贯钱,王主事答应了。” 李钦载点了点头,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朝这位工部主事拱了拱手,笑道:“王主事,久仰久仰。” 王敏之惶恐地躬身行礼:“下官王敏之拜见李县侯。” 李钦载摆手,又指了指四周漆黑的环境,笑道:“事关机密,就不点火把引人注目了,咱们快点把事儿办了,然后一拍两散。” 王敏之一愣,毕竟是初识,他还无法适应这位李县侯的说话方式。 片刻之后,王敏之才陪笑道:“是是,李县侯有探幽寻梅之兴,点起火把未免失之风雅,实为焚琴煮鹤也。” “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什么探幽寻梅之兴,你我选在此处见面,分明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啊不然咧?跟你花前月下幽会吗?”李钦载很直白地道。 王敏之被这句话噎得直翻白眼儿,又不敢发作,只好努力强笑。 “东西带来了吗?”李钦载朝他伸手。 王敏之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纸,双手捧着恭敬地递了过去。 李钦载接过,也没翻阅查看,转手朝刘阿四手里一塞,又道:“这份账簿,伱保证是真实无误的?不会胡编乱造一本账簿敷衍我吧?” 王敏之指天发誓道:“下官以祖宗名义起誓,账簿绝对真实,下官负责记账,这本账簿是下官原封不动腾抄下来的。若有一字虚假,下官甘愿领罚。” 李钦载眯起了眼,道:“拿你家祖宗发誓也没用,若被我发现有误,下场可不是丢官下狱那么简单,以我的身份,要弄死一个主事,实在太容易了。” 王敏之急忙惶恐地道:“下官保证账簿是真实的,若有半点虚假,下官愿自戕谢罪。” 李钦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咱们的交易圆满完成,此后无论出现任何事,都牵扯不到你头上。” 王敏之心头忐忑不已,小心翼翼地道:“李县侯,恕下官多嘴问一句,您要这些账簿究竟要作甚?” 李钦载微笑道:“要不等回头我写一份详细的条文给你,向你一五一十禀报我拿这账簿干啥去了,好不好?” 王敏之再蠢也听懂了这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急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求李县侯守口如瓶,莫将下官牵扯出来。” 李钦载嗯了一声,不自觉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密林,胳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天色不早,王主事若仍有探幽寻梅之雅兴,不妨自往,我就不奉陪了。” 王敏之当然也没兴趣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于是二人作别,王敏之换了个方向,从密林的另一侧悄悄回了工地。 李钦载看着刘阿四手里捧着的账簿,神情渐渐浮上忧色。 该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可是接下来如何向李治劝谏,用怎样的方式能够既不激怒李治,又能将封禅泰山的事劝阻下来? 这事儿实在太伤脑筋,李钦载宁愿在吐谷浑跟吐蕃军再打几场,也不想在这不见硝烟却凶险万分的战场上晕头转向。 “阿四,准备一下,明日一早离开蒲州。” 刘阿四问道:“咱们是回长安城吗?” 李钦载凝视漆黑的夜空,淡淡地道:“不,回甘井庄。” 正文 第724章 武后急召 第724章 武后急召 第二天一早,刘阿四等部曲收拾了行装,李钦载领着弟子们走出窝棚。 他们的身后,跟着工部几名官员,一个个努力掩饰着雀跃的表情,演技精湛的居然还能挤出恋恋不舍的模样。 这群货终于要走了! 最近这几日,在李钦载和弟子们的身份暴露之后,官员们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尤其是那些来头不小的弟子们,在工地上吆五喝六,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对官员们动辄便是一通骂,骂了还不敢还口,惹不起。 身份暴露后,纨绔子弟们索性不装了,这群街溜子整天在工地上游荡,像极了一支非法强拆队,领头的还是个护犊子的县侯。 这样的神仙组合,实在是人憎鬼厌。 盼星星盼月亮,这群祸害今日终于要走了。 官员们雀跃的心情忍得很用力,李钦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相比官员的雀跃,小混账们更雀跃。 权贵子弟谁会愿意整天在这破工地上转悠?餐风露宿不说,每天与先生同吃同睡,时刻感受来自先生的该死的压迫感。 不过小混账们的演技还是可圈可点的,先生带他们出来的目的是游历磨练,此刻终于要走了,当然不能露出高兴的表情,不然就有点欠揍了。 “先生,这几日弟子受益良多,今日突然要走,弟子还真有点舍不得啊……”李素节无比唏嘘地叹道。 旁边的李显也立马凑了过来,沉痛地道:“先生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弟子在这工地上磨练多日后,确有所悟,先生所言极为有理。” 契苾贞居然也不甘寂寞地附和道:“没错,弟子也学到了很多,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 身后国子监的监生们见这群街溜子如此不要脸地说着昧良心的话,顿时也纷纷表态。 “没错,受益良多,依依不舍。” “世间万物皆学问,弟子此行受教矣。”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令李钦载十分感动。 这群混账终于懂事了,也不枉自己这两年苦心教诲,把一群小畜生教化成人类的成就感,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会明白。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李钦载老怀大慰。 “为师我很欣慰……既然大家都舍不得离开,便在此多留几日吧,正好有些未尽之事需要你们留下来帮我处置……” 小混账们心头咯噔一下,脑海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演过了! 旁边送行的工部官员们心头也咯噔一下,脸色瞬间铁青。 这群嘴贱的小孽畜,是想玩死我们吗? 李钦载却严肃地望向李素节,沉声道:“素节,师弟们都舍不得走,你们便留下吧,由你来带队,工地危险,保重自己,十日后伱我长安城再见。” 说完李钦载翻身上马,领着部曲们竟头也不回地离去。 工地上,李素节等人神情呆滞地看着远处的尘土飞扬,以及官员们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良久,李素节一个激灵,下意识飞起一脚将李显踹得一滚,随即拔腿就朝李钦载追去。 后面的小混账们也如梦初醒,也顾不得许多,纷纷跟在李素节身后狂奔,一边跑一边哀嚎认错。 “先生留步,弟子错了,真的错了!” 不远处打马疾驰的李钦载嘴角微微上扬。 一群狗东西,戏那么多,老子成全你们! 老师在前面策马奔腾,一群学生在后面一边哭嚎一边狂奔,像极了虐心又狗血的午夜连续剧,画面一度非常感人,催人泪下。 足足跑了三四里地,李素节等人快累趴了,眼泪也流干了,李钦载才停下。 飞扬的尘土里,李钦载面前跪满了一群人,小混账们一个个虔诚又悔恨地认了错,李钦载才饶了他们。 出了蒲州行宫工地,李钦载正要改道朝甘井庄行去,走了数十里后,迎面遇到一名宦官和一支羽林禁卫骑队。 宦官在马背上被颠得愁眉苦脸,路上见到李钦载等人后不由大喜过望,急忙下马行礼,然后告诉李钦载,武后相召,请李县侯速回长安城。 李钦载心头一沉,然而迎着小混账们不解的目光,李钦载也无法说什么,有些事情太复杂,太凶险,小混账们不宜知道。 ………… 临时更改了原计划,李钦载打发李素节等人回甘井庄,而他则跟着宦官回了长安城。 太极宫,安仁殿。 武后垂帘单独召见了李钦载。 李钦载进殿行礼,珠帘后的武后久久未出声,李钦载也只好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敢稍动。 半晌之后,珠帘后的武后才清冷地道:“景初免礼,坐吧。” 李钦载也不客气,盘腿便在蒲团上坐下。 武后又沉默许久,道:“景初是从蒲州归来?” “是,本打算回甘井庄的,路遇宫人传皇后之命,臣急忙赶回长安了。” 武后又道:“景初去蒲州作甚?” 李钦载眼也不眨地道:“臣带弟子们出门游历,弟子们皆是权贵之后,臣不敢带远了,于是便在蒲州附近看看。” 珠帘后,武后轻叹口气,道:“景初还打算瞒本宫么?一不奉诏,二不领差,无缘无故去蒲州行宫工地,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只是单纯带弟子们游历?” 李钦载苦笑道:“皇后多虑了,臣并无别的心思。” 武后又沉默半晌,突然命宫女将珠帘掀开,李钦载急忙垂睑屏息,不敢直视。 武后笑了笑,道:“景初不是外人,在本宫面前不必避嫌,陛下纵是知道也不会见怪的。” 李钦载仍垂睑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臣不敢逾矩。” “本宫问你,陛下欲明年封禅泰山,你如何看?” 李钦载低声道:“微末之臣,不敢言政。” 虽然垂睑不敢抬头,但李钦载仍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刺心房。 “你不敢说,是怕得罪本宫,其实你并不赞同陛下封禅泰山,对不对?”武后的语气渐渐犀利起来。 李钦载叹了口气,苦笑道:“皇后,臣本是一个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您何必咄咄逼人?” “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却不声不响跑到蒲州行宫工地,你意欲何为?” 正文 第725章 决裂 第725章 决裂 武后的语气越来越凌厉,李钦载倒是没害怕,不过心中还是暗暗叹息。 好不容易跟她的关系缓和下来,以往的恩怨大家都一笑泯之,没想到今日又与她对立起来。 李钦载不喜欢干得罪人的事儿,尤其对象还是当今的皇后。 可是他要做的事,不可更改,所以他与武后的矛盾也就无法避免。 这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双方利益上的冲突。 李钦载的利益是黎民百姓,武后的利益是个人的地位稳固。 焦点都集中在李治封禅泰山这件事上。 李钦载希望劝阻李治,暂缓封禅,武后却恨不得马上动身,当她陪在李治身边,夫妻俩站在泰山之巅,李治这位天子固然是天命所系,她这位皇后当然也是天命所系。 武后无比迫切地需要这个神圣的仪式,来消除朝野至今对她的种种非议。 人与人之间的仇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由自已。 本来相安无事的两个人,一旦利益有了冲突,就算自己不想与对方为敌,情势都会逼着彼此站到对立面。 此刻的李钦载和武后就是如此。 李钦载去蒲州行宫的目的,无论他再怎么掩饰,在武后面前都毫无作用。 李钦载知道不能小觑这个女人,她的聪慧,她的厉害,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 “景初,本宫对你印象一直不错,当初你我那点恩怨拿不上台面,本宫也从未往心里去,所以皆恕过了。可是今日,你为何还要跟本宫过不去?”武后幽幽叹息道。 李钦载沉默片刻,叹道:“皇后,不管伱信不信,臣真的无意与您结怨,臣的胆子和野心都一样的小,如果可以,臣愿一生留在甘井庄不出门,长安城的种种纷扰纠葛,臣可以不闻不问,绝不掺和。” 武后沉声道:“可你还是掺和了,景初,这一次,可不是小仇小怨了,你在动本宫的根基。” 李钦载叹道:“皇后,子民与社稷,孰轻孰重?” 武后冷笑道:“依孟子腐儒之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本宫不认同。” “子民与皇后,孰轻孰重?” 武后傲然道“当然是本宫为重。李景初,不要拿儒家那一套来挟制本宫,本宫地位稳固,才会督使天子行仁政,举善策,兴农桑,天下子民才有福祉,宫闱若不平,何以平天下?” 说着武后突然站起身,盯着李钦载道:“本宫与天子夫妻一体,天子即社稷,本宫亦是社稷!” 李钦载身躯微微一颤。 历史上唯一的女帝,说出来的话果真是霸气无双,虽然完全不认同她的话,可李钦载还是情不自禁被她的气势所震撼。 “当年天子废王皇后,立我为后,那时起,天子与本宫便已无法割裂,我们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与世家门阀相抗,天下非议本宫久矣,这些年来,废后的传闻此起彼伏,天下纷扰不休。” “除长孙无忌,兴科举,削王爵,排姓氏,打压世家门阀,这些年来,天子与本宫为了巩固皇权,与世家门阀亦友亦敌……” “天子得位正,他们不敢为难天子,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本宫头上,世家与士子们每天都在背后叫嚣,请天子废后,清侧,正视听……” 武后的目光突然变得伤感又黯然。 “景初,本宫需要那场封禅的仪式,比天子更需要,你明白吗?只有站在泰山之巅,代天下兆万黎民向上天祈福,才能平息天下人对我的非议,我这个皇后才算是名正言顺。” 武后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冷冷道:“无论谁阻挠天子封禅,便是本宫的敌人,景初,你是大唐的重器,是大唐立国以来难得一见的人才,本宫很不愿意视你为敌,你不要逼我。” 长长的一席话,李钦载神情震撼,久久不语。 他终于明白,为何武后会向李治提出封禅泰山的建议。 他一直觉得武后是个不逊须眉且非常有大局观的奇女子,明知国库空虚,民间疲乏,却仍然选择进谏封禅,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原来她不是昏了头,而是被情势所逼迫。 只有参与了封禅仪式,皇后的位置才会固若金汤,就算李治将来有了废后的心思,只要想到她曾经陪他登上泰山封禅,就不敢贸然出手。 因为废黜参与过封禅的皇后,这件事很严重。等于得罪了上天,同时也不会被朝臣和百姓所允许。 在这个年代,不要说迷信无用,它在适当的时候也会变成一柄利器,变成道德的制高点,这个制高点,连皇帝都无法攻占。 可是,一人之利,与天下人之利,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李钦载不想开口问武后,他知道武后的答案与他的答案一定不一样。 “皇后可知,去年大唐北方的大旱,直到今日,北方多地州县的百姓仍在依靠朝廷的赈粮度日?” 武后冷着脸道:“本宫知道。” “皇后可知,国库去年不仅毫无结余,反而各地官府欠下了民间许多地主的债?” “本宫知道。” “皇后可知,今年就算是风调雨顺,民间百姓也不一定能填饱肚子,而朝廷为了筹备封禅之资,还打算向民间加赋?” “本宫知道。” 李钦载露出讥讽之色:“所以,为了封禅,哪怕遍地饿殍,子民流离,皇后也在所不惜?” 武后面无表情地道:“本宫说过,宫闱不平,何以平天下。” 李钦载叹道:“如此,臣已无话可说,臣请告退。” 说完李钦载朝武后行了一礼,转身决然地走向殿门。 武后腾地站起身,盯着他的背影厉声道:“李钦载,你欲与本宫为敌乎?” 李钦载脚步不停,仍走向殿门。 “朝野内外,疆域万里,就你李景初一人是圣人吗?” 李钦载终于忍不住道:“去他妈的圣人!你们华裳锦服在泰山上跟老天爷祈福时,有没有想过天下多少人正在饿死?祈福?哈哈,明明是在造杀孽!” 正文 第726章 邀猎于野 第726章 邀猎于野 走出太极宫,李钦载心中仍然充满怒火。 这不是价值观的冲突,而是两个阶层无法调和的矛盾。 权贵永远是权贵,他们的利益永远比百姓的性命重要百倍。 李治需要封禅,武后更需要封禅,至于多少百姓会因为这次封禅而家破人亡,多少人会饿死在逃难的路上,他们不管。 人死了,再生几个便是,草芥而已,春风一吹,又是遍地开满,少几棵草有何关系? 李钦载已无法跟武后争辩什么了,他的价值观在武后面前简直是对牛弹琴。 走出太极宫后,李钦载脸色铁青,匆匆朝国公府走去。 身后的刘阿四等部曲见李钦载脸色难看,也不敢说什么,纷纷跟上。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径自去了李勣的书房,这次不敲门了,一脚大力踹开,坐在书房里的李勣正在看书,被吓得一激灵,接着老脸露出怒容。 李钦载先声夺人:“不要骂我,不要打我,我心情不好,门是我踹的,怎样?” 李勣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不怎样,老夫这就让你心情变好!” 说完抄起书房墙上挂着的一柄横刀,摘下刀鞘便朝李钦载杀来。 李钦载眼皮一跳,心情不好都不体谅一下的吗? 然后李钦载转身就跑,李勣挥舞着刀鞘在后面追,快七十的老头儿,追杀孙子时那叫一个身轻如燕。 爷孙俩满院子跑,国公府的下人们惊呆了,好熟悉的场景,多少年没见了。 李钦载有点悲愤,心情不好想回家撒个气,刚起了个头儿就被爷爷灭了火。 说好的家庭是男人的避风港呢? 许久之后,爷孙俩坐回了书房,李勣一手支着刀鞘,微微喘息不已,李钦载低眉顺目跪坐在李勣面前,乖巧得让人心疼。 “熄火了吗?冷静了吗?要不要老夫把你扔湖里再巩固巩固?”施暴过后的李勣精神矍铄,满脸爽歪歪的笑意,唯一不完美的是还差一根事后烟。 李钦载乖巧地点头:“熄火了,熄得不能再熄了,再熄就没气了……” “说吧,今日回来发啥邪火?外面谁惹了你,你找谁报仇去,莫把狗脾气带到家里来,否则老夫虽远必诛。”李勣面容渐冷问道。 “惹孙儿的人,孙儿惹不起……”李钦载无奈地道。 李勣白眉一挑:“世上还有我英国公府惹不起的人?” “有。” “谁?” “当今武皇后。” 爷孙俩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李钦载小心翼翼地道:“爷爷您看,孙儿惹不起皇后,回家发一顿邪火,是不是合情合理?” 李勣皱眉道:“武皇后惹你了?你今日回长安后进了宫?” “是。” “然后你与皇后有了争执?” “是。” 李勣叹了口气:“为何争执?” 李钦载老老实实地道:“为陛下封禅泰山一事。” 李勣又不出声了。 这些年在朝堂上,李勣向来很本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武将就是武将,除了军事,朝政国治的事情他从来不参与。 可是不参与不代表装聋作哑,李治封禅泰山,李勣内心里其实也很不赞同,在满朝文武不得不附和的时候,李勣能做的只有沉默。 可谁能想到,他的孙儿终究还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陛下和皇后封禅,不仅仅是为了显摆功绩,明白吗?”李勣缓缓道。 “孙儿明白,更重要的是巩固皇权。”李钦载叹了口气,道:“爷爷也觉得孙儿做错了?” 李勣摇头:“老夫认同你的想法,封禅之事宜缓,但老夫不会与天子和皇后正面争执,那是很不智的。” 李钦载笑了:“孙儿是年轻人,年轻人难免气盛冲动,脑子一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脱口而出。” 李勣叹道:“皇后更需要这场封禅的仪式,你若反对,与她的仇怨便结死了,老夫问你,你还要坚持与皇后对立下去吗?” 李钦载点头:“既然我已表了态度,那就不会改。封禅是恶政,趁着朝廷还未下令给天下百姓加赋,趁着各地官府动用府库之财力物力还未消耗太多,孙儿必须谏止陛下。”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荼害百姓的屠刀,无论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 李钦载说得掷地有声,李勣呆怔地看着他,眼神里渐渐有了几分赞赏和欣慰。 “钦载,你长大了,不靠家中恩荫,自己挣来官爵,自有你的本事。凡事你有你的想法,老夫不干涉。” 从矮桌上抽出一摞纸,李勣拍了拍它,道:“老夫的门生旧部送来了你需要的东西,关中各地州县动用的财力物力劳力,大多在此,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 “你拿去,好生用它。”李勣顿了顿,语气渐渐肃然:“三日后的朔望大朝会,老夫会参加。” 李钦载一呆:“爷爷您年事已高,何必……” 李勣摇摇头:“老夫食三代君王之禄,岂是尸位素餐之辈?江山是先帝和一干袍泽老兄弟打下来的,绝不容许任何人糟践。” “连你这年轻后生都敢挺身而出,为民请命,老夫岂能不如你?呵!” ………… 李钦载当日便离开了国公府出城,回到了甘井庄。 就在李钦载出城的同时,一封书信递进了太极宫,宫人将它送到李治的手上。 李治正与武后同膳,王常福双手捧来书信,李治接过一看,不由愣了。 “李景初的信?他好端端写啥信?有事进宫当面说不行吗?” 武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却努力笑了笑,道:“景初虽立功颇多,心性却像个孩童,毛毛糙糙的,缺了几分稳重。” 李治一边展开信笺,一边扭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回到信笺上,李治仔细看了一遍,展颜笑道:“皇后猜猜景初在信里写了什么?” “臣妾不知。” “哈哈,景初说,近日春暖花开,田园乡间一派好风景,景初邀朕明日赴甘井庄外会猎。” 李治收起信笺,笑道:“说来确是春暖花开之时,一年中难得的好天气,朕许久未出过宫,也该出去逛逛啦,正好顺便看看那番薯的长势如何。” 正文 第727章 君臣狩猎 第727章 君臣狩猎 看着李治将李钦载的信笺收了起来,武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陛下,春日仍峭寒,陛下小心身子着凉,不如过几日暖和些了再出宫如何?”武后柔声劝道。 李治笑道:“今年开春后天气不错,哪有什么峭寒,认识景初数年,他这是头一次主动邀朕会猎,朕若不答应,岂不是扫了兴?” “明日便微服出宫,对了,宫里养了几只猎犬,脾气烈得很,正好一并带去,为朕和景初搜寻猎物。” 见李治主意已决,武后无法再劝,只好强笑,拢在袖中的双手却微微发颤,眼神在这一刻渐渐冰冷如霜。 ………… 甘井庄。 李钦载穿上一身猎装,站在硕大的铜镜前左顾右盼,摆出各种英武帅气的姿势。 倭国落难公主,如今的后院管事大丫鬟鸬野赞良,默默地站在李钦载的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钦载在铜镜前各种得瑟的样子。 “如何?本主人俊俏否?英武否?你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否?”李钦载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 鸬野赞良知道他不是在问铜镜,而是在问她,于是垂头道:“是,主人很俊俏。” 李钦载指了指她:“咱们两国人民第一次有了共识,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很俊俏。” 鸬野赞良耷拉的眼皮往上一抬,眼看即将要翻个白眼,正在照镜子的李钦载仿佛心有灵犀,头也不回地道:“敢翻白眼就打断你的腿,让你成为倭国首位身残志坚的公主。” 鸬野赞良立马乖顺地垂头,嘴角一瘪。 今日绝非黄道吉日,偏偏被夫人派来伺候李钦载穿衣,以往她可被夫人防得厉害,通常是不给安排服侍男主人的活儿的。 李钦载这是第一次穿猎装,穿上之后发现大唐的猎装还真有点好看。 猎装是短衫制式,外面再套一层皮甲护住胸背,再配上皮腕和皮膝,后背皮甲还有几个金属小扣儿,专门用来固定箭囊,腰间再系上一根镶满了铜钉和玉片的腰带。 “确实是英武不凡,山上的野兽要是识相的话,看到如此英武的人物来猎杀它们,最好自己主动一头撞死,省得费我一番手脚……” 李钦载整了整领口,突然又道:“今日为何是伱来服侍我穿衣?夫人呢?” 鸬野赞良垂头道:“夫人在后院躺着,近日夫人精神不济,频频犯困,睡眠比以往多了不少。” 李钦载倒也没往深处想,点头道:“春困秋乏,自然现象,过段日子天气热起来,约莫就有精神了。” “告诉夫人,待为夫今日凯旋,给她射几只王八煲汤补补。” 鸬野赞良顿时开始怀疑自己的关中话水平,情不自禁惊愕道:“射……射王八?” “哦,就是鳖,水里游的那种。” 鸬野赞良仍然迷茫地道:“水里游的……也能射?” “后羿射日,辕门射戟……对男人来说,世间万物皆可射,王八不过是其中之一。” ………… 甘井庄村口,马蹄东来,尘土飞扬。 一身猎装的李钦载站在村口,身后跟着百余部曲,皆是猎装披甲打扮。 李治领着近千羽林禁卫赶到,人还没下马,李钦载和部曲们便躬身行礼。 李治今日心情显然很不错,下马大笑道:“难得景初邀朕会猎,朕今日天没亮便出了宫,已然迫不及待矣!” 李钦载微笑道:“臣亦荣幸陛下能亲临,近日春光正好,万兽齐动,正是会猎的好时节。” 李治抬眼朝甘井庄四周的山林一扫,笑道:“甚是,朕亦有此雅兴,不如今日咱们君臣赛一场,看谁射的猎物多,如何?” 李钦载拱手道:“臣愿附骥尾。” 李治挥手道:“好,都上马!景初今日赴何处狩猎,朕听你的。” 李钦载利落地上了马,道:“甘井庄附近无甚可猎,不如臣带陛下往稍远处走走?” 李治允了,一行千余人纷纷打马,朝甘井庄北面飞驰而去,众人的身影隐没在尘土中。 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渭南县内的一座村庄外。 村庄外有一片非常茂密的山林,山林外却是一片平原开阔地带,草地上隐隐可见野兔蹦跳,小鹿觅食,林边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李治打量一番,忘情叹道:“好一派春意盎然,风景甚佳。” 李钦载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林,笑道:“陛下,那片山林里猎物想必不少,不如就定此处?” 李治叹道:“如此绝佳风景,朕都不忍在此杀生了……” “陛下,每年春秋狩猎,是因野兽若繁多,会啃食破坏庄稼,杀生固然不可取,但若为子民生计故,适当的会猎还是可以的。” 李治点了点头:“不错,便依景初,今日在此山林会猎一番,所猎之收获,全部赠予当地庄子里的百姓。” 李钦载赞道:“陛下仁厚,子民之幸也。” 距离山林尚有一段距离,而且必须穿过眼前的村庄。 羽林禁卫在前开路,李治和李钦载并肩骑行在后,李家百余部曲殿后。 一行人刚进入村庄,李治便觉得有点不对,一手勒住了缰绳,放缓了马速,一边左顾右盼。 李钦载不解地道:“陛下看啥呢?” 李治皱眉道:“奇怪,这个庄子里为何只见老人妇孺,却不见青壮?” 李钦载笑道:“陛下明年封禅泰山,是为普天之盛事,关中各地的青壮全都被官府征调,给陛下建造行宫,铺修道路去了。臣的甘井庄也被征调了一百多人呢。” 李治脸色一滞,还是没说什么,但神情已有几分不自然了。 众人骑马继续前行,穿过村庄后,来到庄外的平地上,平地皆是良田,田埂分明将土地切割成一块块的,非常严整,很适合强迫症患者观赏。 李治骑在马上,看着道路两旁的良田,也不由露出了赏心悦目的微笑。 走了一段路后,李治微笑的表情突然一怔,随即猛地勒住了缰绳,身下的马儿立马停下,前后的随行禁卫见李治住了马,也纷纷停了下来。 “不对!朕刚想起来,如今已过了春播时分,为何这些土地还是空荡荡的,没人种下庄稼么?”李治脸色已铁青。 正文 第728章 讽谏 第728章 讽谏 李治虽是天子,但在这个纯粹的农耕社会里,终究还是有一些农业常识的。 春播时节,田地里空荡荡的,李治终于发现了问题,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粮食问题何等重要,无论天子权贵还是普通百姓,对农耕的重视简直胜过自己的生命。 如此重要的春播时节,地里居然没有种上庄稼。 “怎么回事?庄稼呢?无论这片地是谁家的,春播不种庄稼,等着饿死吗?”李治有点愤怒了。 李钦载在旁边温言劝慰道:“陛下勿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顿了顿,李钦载却又道:“臣见这个村庄的田地不少,荒几块地不算什么,大唐那么大,少收点粮食能如何?饿不死人的。” 李治吃了一惊,飞快瞥了李钦载一眼,显然对李钦载的这句话感到很惊讶。 “大唐那么大,但没有一亩地是多余的,只要是田地,就必须在该种庄稼的时候种庄稼,哪有让田地荒芜的道理!”李治语气有些不满。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息怒,今日君臣乘兴会猎,何必为了这点不起眼的小事坏了陛下的雅兴?不如咱们继续赶到那座山林里,让禁卫将山林围起来会猎吧。” 李治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李治总觉得今日李钦载说的话有点刺耳,如果说以往的李钦载既有本事,又有悲天悯人的心怀,那么今日的李钦载,却十足像个不知疾苦,漠视百姓的纨绔败家子。 李治不明白李钦载今日为何性情大变,但他是天子,当然不可能跟李钦载一样,对农田耽误春播的现象视若不见。 “不行,来人,传此庄地主和里长过来,朕必须问个清楚。”李治脸色难看地道。 随侍的宫人急忙朝村庄里跑去。 李治面沉如水,盯着那片荒芜的农田沉默不语。 李钦载却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若耽误了会猎……” 李治终于忍不住了:“景初,你今日是怎么了?天下何事比耽误春播更重要?会猎算个甚,今日朕必须查明耽误春播的原因,还要知道耽误春播究竟是仅此一例,还是随处可见。” “好不容易盼来今年的风调雨顺,若地主庄户无故荒芜农田,那就是真该死了!” 李钦载笑了笑,退到一旁不吱声了。 良久,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人匆匆赶来,许是宫人告之了李治的身份,老人来到李治面前抖抖索索纳头便拜,口称天子,并自我介绍他是本庄的里长。 李治命老人起身,指着农田沉着脸问道:“春播时节将过,这片农田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种上庄稼?大好的田地不耕种,难道等秋后朝廷来赈济你们吗?” 老人吓得浑身直颤,讷讷道:“陛下容禀,不是草民等不种庄稼,实在是村子里如今十室九空,青壮被征调一空,全村只剩了一些老人妇孺,实在无能为力呀。” 李治一愣:“如今是太平年间,大唐并未发动大战,为何十室九空,为何青壮尽数被征调?” 老人的眼神里露出惊愕之色,随即很快垂下头,颤声道:“听官上说,陛下明年打算封禅泰山,从长安到泰山,沿途要修路,建行宫,关中各地各村的青壮几乎都被征调了,故而各地农田无人可耕。” 李治恍然,这才想起来,征调青壮是他对尚书省下的旨意,尚书省再将旨意颁传到各地州县官衙。 李治的脸色愈发难看,呆怔半晌后,有些羞恼地道:“朕的旨意是春播之后再征调青壮,先抢农时,再建行宫,本地的官衙是如何做事的?” 老人垂头道:“不怪县衙,听说上面催得紧,要赶工时,长安城几乎每天都有官差来向县令要人,县令没法,只好匆忙征调青壮。” “上面说这次征调青壮,每户可抵三年徭役,于是我们便告诉青壮们,家里的春播可托付村里的老人妇孺……” 老人叹了口气,道:“终究是老的老,小的小,比不上青壮的劳力,全村老弱妇孺拼尽全力,还是耽误了不少田地,草民作为里长,实在愧对村里的后生们啊……” 李治深吸一口气,脸色顿时涨红了,想发怒,又不知对谁发。 李钦载急忙安慰道:“陛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少播几亩地而已,无妨的。” 李治怒道:“只是几亩地吗?按这位里长的说法,整个关中耽误的春播农田,怕是以十万百万亩计,待到秋收时,国库如何支撑,百姓如何过活?” 李钦载不解地眨眼:“呃,陛下究竟在气什么?是气征调青壮,还是气关中耽误了春播?” 李治一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这个皇帝啊。 李钦载哈哈一笑,道:“陛下不必为这点小事发怒,反正农田春播已经耽误了,补也补不回来,不如忘了这事儿,咱们痛痛快快会猎,最后尽兴而归如何?” 李治怒道:“景初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伱向来心系黎民,今日为何屡屡发此冷血之辞?如此大的事,朕还有心情会猎吗?” 李钦载低声道:“不知陛下可听说过‘物竞天择’的说法?” 李治一愣:“何为‘物竞天择’?” 李钦载缓缓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也好,家禽也好,野兽也好,皆是如此。” “生于天地间,本就是残酷的生存竞争,谁的本事大,就有机会活下来,并且活得不错,谁若天生羸弱,当然争不过那些本事大的,被自然淘汰,自然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人也是如此,若今年关中粮食收成不够,就看谁有办法在缺粮时能活下去,撑过难关的人,往往都是不凡之辈,换句话说,就是优胜者,这些人对陛下来说,才是有价值的人。” 李治目瞪口呆看着他,震惊地道:“景初,为何你的嘴里竟说出如此冷酷的话?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李钦载的笑容渐渐收敛,直视李治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陛下,这不是正是你如今在做的事吗?” “修路,建行宫,征调关中数十万青壮,陛下要的是宽阔平整的道路,是富丽堂皇的行宫,是锦绣匹缎铺就的泰山祭台。” “春播,农田,收成,全都去他娘的!只要能够封禅泰山,管它民间洪水滔天!陛下,下面的官员都是遵照您的旨意办事,而他们办得很完美,陛下究竟在气什么?” 正文 第729章 直言进谏 第729章 直言进谏 李钦载说完后,神情有些懊恼。 其实他本来的措辞没这么难听的,从甘井庄到此地,这一路上李钦载都在心中默默地打着腹稿,不停告诉自己,要委婉,要平和,要温言细语…… 当头棒喝的事儿,是得道高僧才有资格干的,他李钦载算哪根葱,凭什么站在为国为民的制高点谴责李治? 可是一旦把话题说开了,李钦载实在搂不住火儿,话越说越难听。 李治轻飘飘下一道旨,他以为封禅泰山很轻松,站在他的角度,御辇从长安城出发,多带一些臣子和随从。 白天赶路,晚上歇脚,到了泰山之巅,跪在祭台前说几句祈福的话,顺便得瑟一下自己这些年治理天下的功绩,最后心满意足地回长安城。 看,多简单,既达到了政治上的目的,也显摆了自己的功绩,他爹李世民一辈子都没机会封禅,他却做到了,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比他爹成功,说明他已走出了太宗先帝的阴影。 征调一些青壮,建造几座行宫,这些事对李治来说,反而是非常渺小的。 李治不知道的是,他心目中渺小的事,会对大唐的民生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今日李钦载打着会猎的幌子,引他来到泾阳县,目的就是让他亲眼看看这个后果有多恶劣。 李治呆愣站在原地,听着李钦载讽刺的话语,脸上渐渐布满了阴云。 此刻李治已回过味来,李钦载主动邀他会猎,刻意把他领来这座村庄,其实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这一片片荒芜的农田,用这种方式讽谏李治和武后筹备许久的封禅仪式。 一股羞怒的情绪充斥李治的胸间。 臣子劝谏是正道,纳不纳谏是天子的事,李治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天子,不可能因言而罪。 可是站在帝王的立场,李钦载用会猎当借口,将他引来这座村庄,然后用非常刻薄的言语评价李治和封禅,李治无法接受这种方式的劝谏。 犯帝王的忌了! “李钦载,今日你邀朕来此,是你布的一个局?”李治脸色铁青地问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臣岂敢对天子布局,臣只是觉得,闻不如见,臣想让陛下亲眼看看这些荒废的农田,看看满村仅剩老人妇孺的村庄……” “看看明明是风调雨顺的年景,黎民百姓却不得不因为陛下欲封禅泰山,而再次面对生存的困境。” “陛下若觉得臣的一番苦心是在布局,臣无话可说,愿领罪。” 李治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道:“你反对朕封禅泰山?” 李钦载垂头道:“是的,臣反对。” “为何?”李治的语气愈发阴沉。 李钦载镇定地笑了笑,然后指着不远处荒芜的农田。 李治冷漠地道:“因为耽误了春播?” “不仅如此,陛下,大唐这几年天灾频多,粮食连年歉收,国库所入已然透支,再加上几场征战,民间百姓的生存真的越来越艰难了……” “臣还听说,三省得了陛下的授意,打算在三日后的朔望大朝会上商议加赋?” 李钦载勇敢地直视李治愈发阴沉的眼神,缓缓道:“陛下,于公于私,臣对陛下皆无二心,臣只是不能眼见陛下一步一步伤了大唐的国本,失了大唐的民心。” “或许陛下的功绩有资格封禅泰山,但今明两年不宜,臣请陛下垂怜苍生,封禅一事暂缓几年,待国库民间恢复了几分元气,臣那时一定第一个站出来赞成陛下封禅泰山。” 说完李钦载朝李治长揖,久久不起身。 李治盯着他的脸,语气冰冷地道:“李钦载,伱为大唐确实立过不少功劳,但你现在却越来越放肆了,功臣便有资格恃功而骄了吗?” 李钦载心头一沉,道:“臣不敢,臣只是劝谏陛下,并无丝毫骄纵之心。” 李治沉默地盯着他。 数年来融洽的君臣交情,此刻一落千丈,僵冷无比。 李钦载仍躬着身子,脸上却无半点悔意。 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 若因为融洽的君臣关系,而不敢直言谏止李治昏聩的决策,李钦载才真正会后悔,这种后悔或许会伴随他一生。 僵冷的气氛相峙良久,君臣二人谁都没说话。 沉寂了一炷香时辰后,李治终于扬声喝道:“来人,摆驾回长安!” 说完李治冷冷地看了李钦载一眼,转身上马离去。 李钦载这时才慢慢直起身,看着李治和羽林禁卫远去的背影,黯然叹了口气。 落子无悔,那就这样吧。 如果李治仍然坚持己见要封禅泰山,那么李钦载不介意君臣关系日渐疏远,从此自己在甘井庄当一个安享太平的富家翁,不是正合自己的意吗? 见李钦载久久站立不动,身后的刘阿四上前,他虽是粗鄙武夫,可也明白事理,于是轻声道:“五少郎,小人不懂大道理,但小人觉得您今日所为没错。” 李钦载笑了:“所以,错的是陛下?” 刘阿四迟疑了一下,道:“小人不敢妄议天子,但……反正五少郎没错!” 不远处,一直呆立的那位里长老人终于动弹了,他走到李钦载面前,突然朝李钦载双膝跪倒。 李钦载吓了一跳,急忙搀住他的胳膊,使劲将他扶起来。 “老人家,这可使不得,您这是折我的寿。” 老人红着眼眶道:“这位贵人,老朽虽不知您的高姓大名和官职,但老朽知道您一定是好官儿。” “刚才在天子面前,许多内情老朽不敢说,怕给自己惹祸,给庄户们惹祸,大唐如何,社稷如何,老朽完全不知,但老朽知道,这几年大家都过得穷。” “去年大旱,庄子里差点饿死人,侥幸没饿死的,却也借了不少粮债,今年又是整年的徭役,家里的地没人照料,眼看秋后又要闹饥荒,陛下明年封禅泰山,庄子里怕是会死人……” “刚才贵人为我等草芥之民请命,老朽都记在心里,不管陛下会不会收回成命,至少您是好人,是好官。” “老朽代庄子上下青壮和妇孺,必须向您行个大礼。” 老人还要往下拜,李钦载却死死地搀住了他,不让他跪下。 在李钦载的苦苦相劝下,老人这才不得不放弃行大礼的举动。 转身看着明媚的风景,青葱的绿林和麦田,李钦载突然洒脱一笑。 被当成好人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杀头都值了。 当然,最好别杀。 正文 第730章 宠辱不惊 第730章 宠辱不惊 跟朋友闹掰了,大约会互相生几天闷气,或是背地里痛骂对方,若有个合适的时机,见面后一方给另一方一个台阶下,再痛快喝一顿酒,基本都能和好。 也有心思重的,确实不合适一块玩儿的,或许从此会老死不相往来,这段交情断也就断了,不影响彼此的工作生活,只是人生里多了一个过客,少了一个朋友。 那么,臣子跟天子闹掰了呢? 李钦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许长安城的天使马上就会来到甘井庄,宣旨李钦载罢官除爵,贬为庶民,更严重者,说不定还会流放。 天威不可揣度,李治究竟是什么脾气,以前的李钦载或许有几分了解,但自从他出使西北回来后,便发现李治有点飘了,性情也比以前狂妄了许多。 现在的李治,李钦载完全不了解,他只觉得李治在往昏君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头也不回的。 也许,一切的源头在于自己的穿越终究改变了历史轨迹吧。 因为李钦载,大唐有了三眼铳,有了水泥,还灭了倭国,将吐谷浑也纳入版图,更有亩产五千斤的新粮食…… 这个世界,李钦载不知不觉改变了太多,然而终究也催化了李治心中的魔。 大唐已如此强大,有犀利的兵器,有充足的粮食,还有万邦俯首的赫赫兵威,作为大唐天子,很难不飘起来。 以李治目前的心态,封禅泰山不过是十分正常的操作,反对它的人才叫其心可诛。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如果李治仍然不听,李钦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不可能像刘仁轨那样作死,敢在金殿上指着李治的鼻子骂昏君。 是的,李钦载不敢。 他有婆娘,有孩子,上有老下有小,他做不到豁出一切的大义凛然。 今日劝谏李治的方式,对他来说都稍显激进,而李治果然也生气地拂袖而去。 臣子该尽的责任义务,他已经做了,对自己不亏心,对百姓不愧疚,这就够了。 回到甘井庄,李钦载进了别院倒头就睡。 太累了,不管咸鱼般的生活,还是为国为民,总感觉睡眠不够,像冬天窝在洞里的熊,缺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李钦载终于神清气爽地起床。 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其实睡眠也可以。 一觉睡醒后,李钦载突然发现昨天得罪了李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反正自己罪不至死,大不了被罢官除爵,被流放千里,怎样?以李钦载的德行,在任何地方都能活得潇洒惬意。 这么一想,哎,李钦载突然感觉自己生龙活虎了。 最近为劝谏封禅的事忙个不停,自己的婆娘儿子都忽略了不少,今日必须弥补一下。 不知道如何弥补,索性大白天献个身吧,当初紫奴睡他时还付了费,明媒正娶的婆娘必须免费。 整了整衣冠,李钦载抬步便走进后院的卧房。 刚打算迈进门槛,鸬野赞良端着食盘匆匆走出。 李钦载一愣,拦住了她:“慌慌张张的干啥去?” 鸬野赞良见是他,先行了个礼,然后苦着小脸道:“夫人这几日吃不下东西,看见吃食就皱眉,今日厨子炖了一只鸡,夫人闻到味道就让奴婢端走……” 李钦载一惊,回想这几日崔婕确实食欲不振,还以为是犯了春困,现在想想,分明是病了呀。 “让宋管事马上派人进长安城,请一位大夫来给夫人看看。”李钦载沉声道。 鸬野赞良急忙跑向前院。 李钦载走进卧房,见崔婕正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一脸不爽地瞪着他。 李钦载脚步一顿,奇道:“夫人瞪我作甚?我做错什么了吗?” 崔婕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道:“整日不知忙什么,这几日连夫人的面都见不到,夫君怕是厌倦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知跟哪个小狐狸精腻着呢。” 李钦载叹了口气,外面李治不讲理,回到家婆娘也不讲理。 突然发现自己又走回了前世的老路,妥妥的社畜一枚。 “真跟小狐狸精腻在一起,我需要躲着你吗?难道我不懂什么叫双倍的快乐?”李钦载哼了哼:“为夫我这几日为国为民去了,刚进门的时候你没发现我的身形都伟岸了许多吗?” 崔婕琼鼻一皱:“信你才怪。” 随即崔婕摸了摸肚子,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哭丧着脸道:“夫君,妾身好饿……” 李钦载这才想起婆娘最近没食欲,急忙上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三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脉搏,凝神静气地给她把脉。 崔婕被李钦载的一通操作惊呆了,她知道夫君本事不小,可若是连把脉问诊都懂,未免太神奇了。 把脉良久,李钦载的眉头越皱越深,沉声道:“张嘴,伸舌头,看看舌苔。” 崔婕乖巧地吐出小香舌,让李钦载仔细端详。 李钦载观察过后嗯了一声:“好了,缩回去。” 崔婕立马缩回舌头,随即惊讶地道:“夫君会看病?” “完全不会。” 崔婕呆怔,然后气愤地道:“夫君不会看病,为何又是把脉又是看舌苔?”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这是关心夫人必须走的流程,‘多喝热水’的升级版,虽然我不懂医术,可这道流程走下来,夫人心里是不是满满的爱和感动?比多喝热水四个字听起来悦耳多了。” 崔婕噗嗤一笑,接着又恨恨白了他一眼:“夫君总是弄这些不正经的名堂,让妾身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然后崔婕又可怜兮兮的摸着肚子,道:“可妾身还是很饿,吃又吃不下……” 说完崔婕狡黠地眨了眨眼,俏脸浮起一抹神秘的红晕。 “夫人放心,我已派人去长安城请大夫了,几个时辰后约莫便来了,待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保管夫人能日食三斗,生裂虎豹。” 崔婕一愣,随即嘴角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夫君请了大夫么?” “让大夫来看看也好,嘻嘻……夫君,可不要太激动哦。” 正文 第731章 大喜 第731章 大喜 今日的崔婕有点神秘,脸蛋儿一直红红的,总是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搞得李钦载都有点期待了。 难道婆娘打算来点新鲜的刺激,双马尾或是女仆装什么的…… 大夫来得不算慢,甘井庄到长安城,一来一回整个白天基本过去了。 傍晚时分,大夫终于被部曲请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一路上被马背颠得快散架了,李钦载见他第一面就在犹豫要不要先抢救一下他。 坐在前院吃了一些糕点,恢复了一下体力,大夫这才起身,让李钦载把夫人请来。 大户人家规矩多,大夫本来想让李钦载在他和崔婕之间竖一扇屏风,他可以隔着屏风问诊,只需要露出手腕把脉即可。 李钦载拒绝,看病就好好看病,搞那么多规矩,病能看得准吗?再过一千多年,男科医院割个那啥,旁边围一圈女护士,那才叫真的羞耻。 崔婕被丫鬟搀扶出来,大夫告了一声罪,然后三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崔婕伸着皓白的手腕,却朝一旁的李钦载嫣然一笑,脸蛋儿又红了。 大夫仔细把着脉,许久后,又换了另一只手腕继续搭脉。 终于,大夫收回手,捋须朝李钦载呵呵一笑,起身朝他躬身行了一礼:“恭喜李县侯,尊夫人已有身孕,您家要添丁啦!” 李钦载瞬间呆住,半晌没回过神。 崔婕红着脸掩嘴轻笑,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嗔道:“傻啦?大夫恭喜夫君呢。” 李钦载浑身一颤,立马回过神来,表情又惊又喜:“我,我婆娘怀上了?” 大夫含笑点头:“没错,尊夫人确有身孕,不过如今尊夫人气血稍亏,老夫开一副安胎养身的方子,请尊夫人照方服药,几帖之后便可。不过切记勿劳累,勿伤怀,忌生冷……” “总之,这几个月李县侯就把尊夫人当菩萨供起来便是。” 李钦载惊喜过后,顿时又狐疑地道:“您把脉到底准不准?要不您受累再把一回?莫搞错了让我白高兴一场。” 大夫笑容一僵,瞬间翻脸了:“老夫行医数十载,长安城有口皆碑,若连小小的喜脉都能搭错,李县侯不如赐刀一柄,老夫这就抹脖子谢罪!” 确定婆娘真的有了身孕后,巨大的惊喜之下,李钦载竟有些无措。 “大夫莫怪,我就是……哎,啥也不说了!来人,赏钱,给大夫一个大红包,赏十贯钱,快!” 如此巨大的红包,大夫再大的怒火都烟消云散,顿时又眉开眼笑了,躬身再次恭喜夫妻俩,又郑重地写下一道安胎养身的方子,注明了煎药服药的流程后,拎着十贯钱喜滋滋地告辞。 李钦载欢喜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崔婕俏脸红润,掩嘴笑着看他难得一见的激动又毛躁的模样,眼底里满满的甜蜜。 良久,李钦载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对了,来人!” 一名部曲出现在屋门外抱拳。 “快马速去长安城国公府,向我爷爷和爹娘报喜,夫人有身孕了!” 部曲一愣,接着也笑着先恭喜了夫妻俩,然后飞快转身离去。 李钦载又来回踱步片刻,大笑道:“来人,再派个人告诉学堂,东家有喜,放假三日!” 崔婕白了他一眼:“难听死了,好好的学堂,你又是哪门子‘东家’。” “无所谓,重点是放假。” 此刻的李钦载仍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 旁人很难理解他的感受,血脉的传承才能让他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是真正融为一体了,它就是自己的归宿,前世的种种,似乎已是黄粱一梦。 荞儿也是他的孩子,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见证荞儿的出生,更遗憾的是,没有见过荞儿的母亲。 如今崔婕的肚子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这一次,他不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个激动的时刻。 惊喜过后,李钦载突然想起崔婕今日脸上神秘的微笑,顿时恍然。 “你早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李钦载愕然问道。 崔婕白了他一眼,嗔道:“妾身怎会像夫君一样粗心,前几日发现身子不对劲,妾身便让丫鬟找了大夫来把过脉了,是喜脉。” “本来打算今日告诉夫君的,结果夫君又找了大夫来,索性便让大夫告诉夫君这个好消息吧。” 李钦载咧嘴呵呵一笑:“好,谁告诉都好。” “从今日起,夫人好生保重身子,大夫的话都记住,夫人身边只有一个从霜服侍还不够,多遣几个丫鬟日夜贴身照顾夫人,以后每天的饮食都由我亲自定下,一定要保证夫人的营养。” 崔婕招了招手,李钦载凑过来,崔婕将头靠在他肩上,幸福地道:“有夫君在身边,妾身便心满意足了,丫鬟饮食什么的,妾身不在乎。” 李钦载柔声道:“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崔婕却嘻嘻一笑,道:“夫君不必如此,偶尔陪陪妾身就好了,夫君可是大唐的栋梁重器,妾身怎敢如此自私,将夫君绑在身边。” 李钦载笑了笑,道:“天大的事都没有夫人重要,以后任何国家大事我都不管了。” 见李钦载笑容带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崔婕关心地道:“夫君为何郁郁不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夫人莫多想,伱现在要做的是吃好喝好,安心养胎,八九个月后,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或闺女。” “夫君放心,妾身有预感,一定给夫君生个小子。” “重男轻女可不行,生个闺女我也喜欢……” 崔婕却执拗地道:“不,妾身一定生个小子,没得商量!” 李钦载撇了撇嘴,好吧,怀孕的婆娘最大,不跟她争。 ………… 消息传得很快,崔婕怀孕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甘井庄,小混账们听说师娘有了身孕,立马聚集到李家别院,向李钦载和崔婕道喜。 跟李钦载求学这两年,先生的脾性小混账们大抵也明白了,上门道喜没一个空着手的,值钱的礼物堆满了半间屋子。 下午时分,长安国公府来了人,李勣听说崔婕有了身孕,大喜之下立马派了几名老妇人,专门服侍崔婕的吃穿住行。 这几位老妇人资历颇丰,国公府豢养多年,专门负责照顾主家的孕妇,也包括接生。 据说李钦载出生时,也是其中的一位老妇人给接生的,连他的脐带也是她剪的。 搞得李钦载见面之后有了心理阴影,与老妇人们闲聊时,他总是不自觉地护住自己的肚脐。 正文 第732章 明夷利艰贞 崔婕有身孕的消息传得比想象中的快。 第二天学子们不但登门道喜,还派人将消息送进了长安城。 一夜之间,长安城各家权贵都知道李钦载的正妻有身孕了。 正妻怀孕是大事,在古代,正妻生下来的是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就算李钦载从此以后再无封赏,那么他的嫡子在若干年后至少也是个县伯。 若是李钦载这几年再争气一点,一不小心晋了县公或是郡公,李家这一房的嫡子可就了不得了,出生后根本没有什么起跑线,落地就是终点。 下午时分,长安城各家权贵们纷纷派人来到甘井庄道喜。 不得不说,小混账他爹们的礼物厚重了许多,看起来磅礴大气,丝毫不坠权贵高门的面子。 一块块马蹄形状的黄金,各种名贵的药材,丝绸,宝石等等,大大小小堆满了府里的库房。 李钦载站在门口心花怒放,虽然有点不是人,但不得不承认,此刻正在收礼的他,比听到崔婕怀孕的消息更高兴…… 直到门外来了一位老仆,奉刘仁轨之命前来送礼,老仆只带了一只普通的小木匣,打开木匣,里面居然是一个铜制的小马。 马腹部位还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李钦载辨认了许久,老仆才在旁边解释,说这个图案是易经里的卦象图。 这个图案是易经里的第三十六卦。 李钦载一脸懵逼地看着老仆,老仆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无语凝噎。 李钦载在等他具体解释这个破马以及破卦象是啥意思,老仆觉得李县侯才华举世皆知,易经上的卦象当然不必解释,一看就懂。 直到老仆发现李钦载的眼神已渐渐开始不耐烦,眼看快发飙了,老仆这才上前解释道:“《易》第三十六卦曰:‘明夷利艰贞’,其卦云:‘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李钦载微笑:“……说人话。” 老仆拱了拱手,道:“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君子当在艰难困境中坚守正道,我家主人愿与李县侯共勉。” 李钦载将那匹破铜马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不死心地将装铜马的木匣拆得稀碎,终究没发现除了铜马外还有别的礼物。 于是李钦载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家主人真是……送得少,还玩得花,搞这么多名堂,就这?” 老仆呆愣许久,半晌,老脸涨得通红。 提钱就伤感情了老铁。 老仆讪讪告辞,李钦载堆起满脸假笑请他转达对刘仁轨的谢意。 礼物很好,寓意也很深刻,下次别送了。 送走了老仆,李钦载垂头又看了看手里的破铜马。铜马上那道卦图映入眼帘。 李钦载撇了撇嘴,知道古人尤其是清高的古人喜欢借物寓意,文化人嘛,就喜欢含蓄这一套,卖个关子的同时又假装不经意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 不过,你特么倒是送个金的呀。 铜的当然也值点小钱,李钦载决定回头就把它送给荞儿玩,以后跟小朋友打架抡铜马砸头,既豪气又霸道,蛮不讲理又有钱惹不起的人设完全立得住。 至于刘仁轨所谓的“明夷利艰贞”,大约指的是眼下劝谏封禅泰山的事。 昨日李钦载为了这事儿跟李治闹掰了,不仅如此,他还把武后得罪个死死的。 想想确实很艰难,同时得罪了皇帝和皇后,李钦载想想自己的下场就觉得后背发寒。 越看越觉得刘仁轨送的这个破铜马晦气得很。 罢了,不给荞儿玩了,免得把晦气传染给下一代,以后用它来砸核桃吧。 刘仁轨怕是会错了意,大家气场不合,这次只是凑巧彼此站在同一阵线上,嗯,一次性的。 他不会以为堂堂英国公家的孙子,又是爵封县侯有着大好前程的李钦载,跟他一样也是穷酸脾性吧? 啧,老刘真敢想。 转身再看库房里堆积的各家权贵送来的厚礼,李钦载这才露出真诚的微笑。 还是权贵家族好,看看人家送的礼,低调奢华有内涵,崔婕要是再争气一点,每年搞个一胎九十九宝,这不就发家致富了么。 ………… 送走各家权贵送礼的车队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李钦载走回后院,来到荞儿独居的院子。 自从李钦载和崔婕成亲后,荞儿在后院有了单独的居所,崔婕指派了三四个丫鬟专门服侍荞儿,吃穿用度方面,崔婕对荞儿真是无微不至,一点都不像影视剧里刻薄尖酸的后娘形象。 荞儿正和两名丫鬟在院子里玩耍,两名丫鬟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跟荞儿倒也玩得愉快。 李钦载悄悄走近,发现荞儿居然在跟她们玩骰子。 骰子这东西,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一直传延至今。 白玉瓷碗扣住骰子,荞儿一通乱摇,放下瓷碗后,荞儿一脸神秘地微笑。 “两位姐姐说好了啊,我若摇的点数比你们大,你们便亲我一口,若我的点数比你们小,我便亲你们一口,不准耍赖。” 两名丫鬟掩嘴咯咯直笑,倒也忸忸怩怩地答应了。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睁大了眼。 荞儿已经成长到这个境界了吗?遥想前世的自己,七八岁的年纪还在撒尿和泥巴,跟班上的女同学传个小绯闻都觉得是奇耻大辱。 相比之下,荞儿的道行简直是陆地神仙了。 不知为何,李钦载心中突然涌起深深的隐忧。 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再过几年,李钦载要当爷爷了。 他才二十多岁啊。 思忖间,荞儿揭开了瓷碗,里面三颗骰子,居然是三个六点,豹子。 三人凑近一看,荞儿不由大喜,两名丫鬟却满面羞红地瞪着他。 荞儿也不客气,立马闭上眼睛,使劲撅起了嘴儿,慢慢朝丫鬟娇羞的脸蛋儿凑过去。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果断又无情地捏住了荞儿撅起的嘴,李钦载闪身而出,沉声道:“住嘴!” 两名丫鬟吓了一跳,看清了李钦载后,不由尖叫一声,捂着脸羞奔而去。 荞儿的嘴仍被李钦载捏着,发出呜呜呜的含糊声。 李钦载也不松手,冷笑道:“你真是长本事了呀,不到八岁就敢调戏府里的丫鬟了,毛都没长齐的混账,我给你找个绝色美人脱光了扔你被窝里,就问你能干啥?” 正文 第733章 生老病死 富贵人家的子弟,总会沾染一些坏毛病。 当然,李钦载也不想上纲上线,荞儿不过是跟丫鬟玩个游戏,再说,亲亲脸蛋也不代表罪大恶极,前世幼儿园的小朋友也有互相亲来亲去的呢。 但李钦载总觉得这个苗头不大对劲。 不到八岁的孩子,就懂得用套路骗丫鬟亲亲,若再过个十年……不,也许根本不需要十年,只要荞儿再发育一点点,李钦载三十岁前当爷爷便有无限可能。 丫鬟跑了,荞儿仍站在李钦载面前。 李钦载蹲下身,与他的目光平视。 “荞儿,刚才跟丫鬟干啥呢?”李钦载和颜悦色地问道。 “玩骰子呀,快天黑了,没人跟我玩,正好院子里有丫鬟,便让她们陪我玩。”荞儿认真地道。 “你们的赌注是互相亲脸蛋?” 荞儿点头:“没错,爹说过,小孩子不能耍钱,再说丫鬟也没钱。” 李钦载微笑:“爹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小孩子也不准耍流氓?” 荞儿摇头:“爹没说过,……啥叫‘耍流氓’呀?” 李钦载叹了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没跟荞儿说过,几岁大的孩子,李钦载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总觉得再过几年说也不迟。 “你先别管啥叫耍流氓,告诉我,为何要亲丫鬟的脸蛋?” 荞儿无辜地道:“丫鬟的脸蛋好看,而且嫩嫩的很舒服,所以荞儿想亲一亲。” 李钦载叹为观止,这特么已经具备小流氓的潜质了啊。 仔细打量荞儿,他的眼神仍如当初一般清澈纯真,李钦载端详许久,才渐渐肯定,荞儿亲丫鬟不是什么流氓心态,而是纯粹觉得丫鬟嫩嫩的脸蛋让他感到心生喜欢,所以想用亲一口来表达他的喜欢。 “男人不能随便亲女人的脸蛋,会坏了女人的名节,谁教你亲人家的?”李钦载严肃地问道。 荞儿无辜地看着他:“爹经常亲姨姨的脸蛋,荞儿为何不能?” 李钦载老脸一红,原来是自己带的坏头…… 荞儿仍天真地盯着他:“爹亲姨姨算不算耍流氓呀?” “不算,爹和姨姨已经成亲,夫妻之间可以互相亲亲。” 荞儿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要成亲以后才可以亲女人,爹,荞儿差不多长大了,能成亲了吗?” 李钦载叹了口气:“你……离长大还差很多,别人家的宝贝闺女,总不能嫁过来守活寡吧?” “爹,啥叫守活寡?” “闭嘴!总之,以后跟女子保持一点距离,莫太亲近了,除非是你真心喜欢的人,决定将来要娶的人。” 荞儿似懂非懂,小脸顿时涌上愁意:“我喜欢的女人太多了,村里就有三四个,府里的丫鬟也有几个……怎样才能把她们都娶了呢?” 李钦载吃惊地睁大了眼,露出仰望我辈楷模的眼神。 这小子,长大后必定为祸一方。 李钦载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花心了,毕竟除了崔婕外,还有几个女人跟他不清不楚。 没想到自己儿子青出于蓝,这个年纪已然有好几个备选的婆娘了,李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李钦载恐怕还挑不起,得指望儿子一力担之。 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论泡妞的本事,居然还不如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李钦载也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愤怒。 果断地避开这个扫兴的话题,李钦载想起了今日来找荞儿的初衷。 “姨姨有身孕了,知道吗?”李钦载问道。 荞儿点头:“知道,今日府里来了好多人送礼,吵死了。” “你要当兄长了,无论姨姨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是兄长。”李钦载微笑道。 荞儿好奇地道:“爹,兄长需要做什么吗?” “别把弟弟或妹妹往死里欺负就行,尽一个当兄长的责任,如果有外人欺负弟弟或妹妹,你要挺身而出保护弟弟妹妹。” 李钦载双手捧起荞儿的脸,又笑道:“爹和姨姨不可能陪你到老,等我们去世了,你还有弟弟妹妹陪伴,不会那么孤单。” “等你老了,力气不够了,如果有外人欺负你,弟弟妹妹也会保护你。当你开心时,伤心时,弟弟妹妹都能很快赶到你身边,分享你的开心和伤心,这便是亲人的意义。” 荞儿仰着脸看他:“爹和姨姨可不可以不去世?” “生老病死,所有人都无法躲开的规律,爹也想陪着你,看着你到老,可是不行啊,老天爷觉得爹活太久了,就会把我收走的,等你老了也是一样。” 荞儿有些伤感,执拗地摇头:“可我想让爹和姨姨陪我到老,怎么办?” 李钦载想了想,道:“二十年后,你再来问我,我会给你答案。” 荞儿又高兴起来,开心地道:“说好了,二十年以后,荞儿再来问爹。” 李钦载也笑了。 二十年后,荞儿想必已明白了什么是生老病死,什么叫岁月无情。 答案一直都在,不过二十年后他才会懂这个答案。 ………… 各家权贵刚给甘井庄送完礼,长安城便莫名传出了一些流言。 流言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 被天子甚为宠信的渭南县侯李钦载,两日前与天子突然闹得很不愉快,据说是因为封禅泰山一事,李钦载与天子当面起了争执。 天子最后拂袖而去,而李钦载则回了甘井庄。 流言如同瘟疫,迅速传遍了长安城各家权贵府中。 权贵们闻之变色,对李钦载除了暗暗钦佩,却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众所周知,天子对明年的封禅尤为看重,这件事的政治意义无比巨大,是必须要完成的。 从去年长安城传闻蔓延,民间到朝堂纷纷有人主动请旨,说什么天子功高德重,远迈前朝,堪比秦皇汉武,正当封禅泰山,为生民祈福,为天地正气。 民间百姓不明所以,还以为天子封禅泰山是众望所归,但朝堂上的权贵们心里都清楚,长安城这些所谓请天子封禅的传闻,都是有人背地里暗暗操作的。 至于究竟是谁在操作,答案还用想吗? 前期铺垫了那么久,天子就等着水到渠成,然后装出顺应民心的样子,勉为其难地封禅一下子。 这个节骨眼上,前有刘仁轨,后有李钦载,这两人突然跳出来反对封禅,刘仁轨被陛下责了廷杖,还被罢免了官职,正躺在府里养伤。 而李钦载呢? 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与天子唱反调,他的下场能好了? 正文 第734章 帝王心思 “传闻”这东西很有意思。 朝堂上的风吹向民间市井,再经过民间市井消息人士或指点江山人士所谓的权威解读后,传闻往往会夸张到离谱。 而这种离谱的传闻就像存在酒坛里的酒,在民间市井发酵一段时间后,再次吹回朝堂。 然后,朝堂的权贵臣子们各自分析和脑补过后,整件事情的性质已跟当初完全不同了。 李钦载向李治劝谏封禅泰山一事便是如此。 出于公心向李治劝谏,事情本身没错,可朝臣们都很清楚封禅泰山对天子是何等的重要,刘仁轨这个反面教材已受到了惩罚,在这种情势下,李钦载又站了出来。 李钦载的分量跟刘仁轨完全不一样。 刘仁轨是清直之臣,勉强算是继承了魏徵之遗风,李治登基后,刘仁轨初任给事中时,便向李治提过不少忠谏。 这些忠谏李治选择性地接纳或驳回,一来一往,也算君臣之间的正常交流。 哪怕这次刘仁轨谏止封禅,被责了廷杖又罢了官职,可明眼人都知道,天子不过是一时之愤,也许过不了多久,天子的气头过了,刘仁轨又能官复原职。 可李钦载不是刘仁轨,他的身份和位置不一样。 李钦载的出身,他为社稷立下的功劳,他在李治心中的份量,都比刘仁轨强许多。 李钦载说出来的话,分量也比刘仁轨要重得多。 不夸张的说,李治之所以有封禅泰山的底气,其中至少有一半来自于李钦载为大唐立下的功劳,才有了李治敢于跟老天爷得瑟的勇气。 现在,这个为大唐立下巨大功劳的臣子公然反对封禅,天子羞恼之下,会对李钦载做出怎样的惩罚,长安城没人知道。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李钦载这次真的触犯龙颜了,后果只有两种,很严重和更严重。 于是长安城的权贵们一夜之间讳莫如深起来,无论公开和是私下的场合,对李钦载触怒天子一事皆绝口不提。 他们在等着天子的反应。 他们更知道,明日便是朔望大朝会的日子。 无论李治还是李钦载,对于封禅各自有着不同的意见,在这次的大朝会上都会引爆出来。 ………… 太极宫,安仁殿。 距离跟李钦载闹掰已经两天了,李治仍然怒气未消。 这两日宫里人心惶惶,天子跟李钦载会猎回宫后,脸色便一直铁青,心情差到极点,守门的狗都莫名其妙挨了俩嘴巴。 安仁殿内,李治面色阴沉地盯着桌案上的奏疏。 奏疏堆积如山,绝大部分皆是大唐各地州县官员送来京城的,他们在奏疏里异口同声地颂扬天子的功绩和美德,最后点题,天子功绩远迈秦皇汉武,自当封禅泰山,为大唐社稷寿,为黎民祈福。 以前看到这些奏疏,李治或许还会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封禅泰山正是众望所归,不然全天下的官员为何都商量好了似的一齐上奏,请天子封禅。 可是自从与李钦载有过一次争吵后,李治看这些奏疏却越来越不顺眼,里面的每一句夸赞颂扬的话,都仿佛是在无声地嘲讽,嘲讽他这个天子好大喜功,虚荣自私。 “来人,将这些奏疏全部发往三省,着许敬宗李义府许圉师几位处置,关于封禅泰山的奏疏不必再呈于朕,留尚书省封存。”李治淡淡地道。 王常福领着几名内侍入殿,小心翼翼地将桌案上的奏疏搬走。 坐在李治旁边默不出声的武后心中咯噔一下。 简单一句旨意,透出许多不寻常的含义。 地方州县官员请旨封禅的奏疏被封存,难道李治已改变了封禅的主意? 武后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相比李治的虚荣,武后更需要这场封禅仪式,这是她坐稳皇后位置最扎实也是最有效的途径。 而此刻李治对这些奏疏的反应,让武后感到有些忐忑。 如果这次真的取消了封禅泰山,那么下一次还不知是何时,武后筹谋已久,为此做出了太多的准备,她实在无法接受李治收回成命。 想到这里,武后对劝谏封禅的刘仁轨和李钦载不由更痛恨了。 都怪他们影响了李治的决定,害她长久的筹谋一朝落空。 心里恨得直咬牙,武后却堆起笑脸柔声道:“陛下封禅泰山正是天命所归,朝野皆赞同,何必为一两个不识时务的人坏了心情?” 李治面无表情地道:“刘仁轨倒也罢了,老货向来挑三拣四,唱反调也不是一次两次,朕懒得跟他计较,过些日子给他任个熊津道都督,把他扔到百济去,朕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李景初他……实在太过分了!他居然跟刘仁轨唱一个调子,难道他不知朕对这次封禅多么看重吗?这等重要的大事,他竟与朕相左,简直是拆朕的台!” 武后目光闪动,轻声道:“陛下,满朝文武皆赞同,唯独刘仁轨和李景初反对,陛下不必为这两个人而改变决定,至于李景初,这次确实有些过分,不如等事后,陛下也寻个由头,把他支到州县为官如何?” 李治咬牙道:“朕还要夺了他的爵,苏定方正好已将吐谷浑肃清,吐谷浑纳入大唐版图,李景初功劳甚伟,既如此,索性让他滚到吐谷浑,给朕守疆安民,每天啃吐谷浑羊肉去吧!” 武后心情稍定,所谓让李钦载滚到吐谷浑为官,当然是李治的一时气话,但武后从李治的话里听出了意思。 似乎李治还未改变封禅泰山的决定。 如此就好,武后最怕的就是李治改变决定,至于她与李钦载的恩怨,容后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封禅泰山一事彻底定下来。 武后心念转动,再次试探地道:“陛下,明日便是朔望大朝会,封禅泰山一事,以刘仁轨和李钦载的脾气,臣妾担心他们会让陛下当众落了面子……” 李治一愣,然后迅速沉下脸道:“明日朝会,不准刘仁轨和李钦载参加!” 正文 第735章 愿与先生同进退 第735章 愿与先生同进退 甘井庄。 李钦载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走出卧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午间小憩半个时辰,下午顿时神清气爽,如果后院的婆娘没那么作的话,生活或许会更美好。 自从确定怀孕后,崔婕的日子堪比前世的大熊猫,衣食住行皆有人小心翼翼地侍候。 饭后出门散步都跟着一大群人,左右两侧还有两位老妇人随时盯着她,一旦崔婕一步没踩稳,老妇人便会果断出手扶住她。 场面有点夸张,李钦载这个一家之主都没被人如此侍候过。 如今整个李家别院的下人几乎都以崔婕为中心,无论少夫人出现在何时何地,都要保证少夫人的心情愉悦。 尤其是肚子,绝不能饿,各种主食各种零食都备妥,府里的厨子轮班待命,哪怕是半夜崔婕突然醒来觉得饿了,厨子都能在片刻之间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总之,一切以崔婕肚里的小侯爷为重,他可是未来的爵位继承人,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可是妾身还是想吃夫君亲手做的菜……”崔婕委屈地嘟着小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孕妇受到了多么非人的虐待。 天可怜见,这个孕妇要是会后空翻的话,早就骑在李钦载的脖子上撒尿了。 李钦载堆起了满脸的假笑:“夫人想吃什么,为夫这就给你做去。” 孕妇的心情很重要,李钦载不得不承认,这个阶段的崔婕,自己惹不起她。 崔婕高兴地道:“妾身想吃糖醋鱼……夫君做的糖醋鱼特别好吃,酸酸甜甜的,很爽口呢。” 李钦载掰着手指默算,酸儿辣女,喜欢吃酸的,莫非真怀了个小子? 不过这年头没有辣椒,缺少实验数据,如果有的话,说不定她更喜欢吃辣的…… “为夫这就给夫人做糖醋鱼。”李钦载无比乖巧地道。 “夫君再做一道鸡翅,荞儿喜欢吃鸡翅,妾身稍停给他送去。”崔婕又叮嘱道。 李钦载点头。 崔婕终究是冰雪聪明,她怀孕了尤其关注荞儿的心情,怕他会有一些落寞的念头,若再出现一声不吭跑到他娘坟前的事,崔婕会更内疚。 糖醋鱼和鸡翅很快做好,崔婕亲自给荞儿送去鸡翅后,才回到后院享用糖醋鱼。 最近崔婕的胃口有点怪,有时候食量很大,一顿能吃不少,有时候又粒米不进,吃啥吐啥,孕吐反应很激烈。 吃或是不吃,啥时候吃,啥时候吐,完全随机。 看着崔婕大快朵颐的样子,李钦载稍稍安心,显然今日崔婕的食欲不错。 掏出一块洁帕,给吃得满嘴黑乎乎的崔婕擦了擦嘴,李钦载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崔婕也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自己又擦了擦嘴儿,维持自己世家女的仪态。 李钦载陪着崔婕将整条糖醋鱼吃完,崔婕满足地抚了抚肚子,舒服地叹了口气。 突然,崔婕冷不丁道:“明日便是朔望朝会的日子,夫君该动身了。” 李钦载一愣,惊讶地道:“夫人怎会……” 崔婕白了他一眼,道:“妾身虽有身孕,可也不是诸事不理,长安城里的风声早就传到咱庄子里来了。” 握住李钦载的手,崔婕的手心微凉,抬眼深情地看着他,崔婕轻声道:“夫君为民请命,不惧触怒天颜,妾身以夫君为傲。” “我崔婕的夫君,不仅是盖世无双的英雄,也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心怀悲悯,拯救苍生,明日朝会后,无论夫君会是怎样的结果,妾身都与夫君共担之。” 崔婕朝他嫣然一笑,道:“妾身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若天子贬谪流放夫君,妾身与夫君同往,荞儿便将他留在国公府,请爷爷代为管教。” 李钦载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低沉地道:“夫人不必如此,你还怀有身孕……” 崔婕眨眼:“夫君会因为妾身怀有身孕,而放弃参加明日的朝会吗?” 李钦载沉默半晌,叹息道:“对不起,夫人,我实在……” 崔婕打断了他的话,轻笑道:“既然夫君不会放弃,妾身愿与夫君共进退,夫妻本该共赴患难,妾身若连大义与私情都分不清楚,怎有资格做你李景初的结发妻子?” 抬眼深深注视着李钦载,崔婕的眼中有爱慕,也有决然。 “夫君,放心去吧,妾身在庄子里等夫君的消息。” 将李钦载的手缓缓移到自己的小腹上,崔婕满脸甜蜜地道:“咱们的孩子将来出生后,也会以夫君为傲,妾身希望他长大后像夫君一样,俯怍不愧天地。” ………… 与崔婕道别,李钦载走出卧房的门,心情有些沉重。 这一次或许是他穿越以来遇到的最艰困的时刻。 而崔婕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如果明日朝会遇到最坏的情况,李钦载当廷再次触怒李治,也许他真会被贬谪流放,崔婕若铁了心要跟他一起走,身子怎会受得了颠簸? 有那么一瞬间,李钦载甚至想放弃参加明日的朝会。 家庭与妻儿,是男人的铠甲,也是男人的软肋。 当得知崔婕有了身孕的那一刻,李钦载承认自己的心确实软弱了许多。 不畏死,不惧难,最怕的却是自己舍生取义之后,妻儿怎么办?凭什么妻儿要为自己的正义凛然买单? 可是,当崔婕亲自将他送出门时,李钦载知道,这件事必须继续下去。 论舍生取义的精神,崔婕这个古代的女子做得比他更彻底,相比之下,她才是最伟大的。 李钦载走到前院时,方才瞬间的软弱与迟疑,已化作昂扬的斗志。 简单的行装已收拾好,崔婕似乎早有准备。 李钦载眼神坚定地叫来刘阿四,让他召集部曲随他进长安城。 走出别院大门,李钦载脚步一顿,赫然发现大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李素节,李显,契苾贞等学子们静静地站在门外注视着他。 见李钦载出来,李素节带头朝李钦载行礼。 “先生,弟子愿与先生同往。” 李钦载皱眉:“同往什么?知道我要干啥么?伱们没事凑啥热闹,都滚!” 李素节向前跨了一步,掷地有声地道:“弟子当然知道先生要作甚,先生为苍生请命,功德无量,弟子不才,愿与先生同进退。” 身后的学子们异口同声道:“弟子愿与先生同进退!” 正文 第736章 回京 第736章 回京 李素节等人眼神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拦在李钦载的面前。 李钦载笑了,心里确实有点感动,自己对这群小混账平日里没半句好话,教学问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小混账们对他却如此忠心耿耿。 “你们……别这样,搞得太煽情了,我以后怎么好意思骂你们?但是不骂你们的话,我的人生又失去了意义。”李钦载叹息道。 李素节挺胸道:“自古以来,弟子求学哪有不挨骂的?我们都知道先生是为我们好,骂得再难听也是先生的一番苦心。” “师徒如父子,今日先生有难,弟子岂有坐视之理?我们愿与先生同往长安城。” 身后的小混账们也纷纷行礼:“愿与先生同患时难。” 李钦载眯起了眼:“你们知道我要去干啥吗?” 眼神朝众人一扫,道:“你们的祖辈父辈皆是朝中权贵,我今日所为,是要得罪人的,你们自己冲动也就罢了,难道要给自己家族惹祸不成?” 说着李钦载又盯住李素节和李显,道:“我今日要去跟你们父皇吵架,说不定你父皇还会揍我罚我,你们跟去做甚?看你们父皇发怒还是看我挨揍?” 李显大声道:“父皇若要责罚先生,弟子愿代先生受罚!” 所有弟子也纷纷附和,愿代先生受罚。 李钦载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笑:“诸位的心意我领了,口头上表达一下我已很感动,说说可以,别玩真的,都回学堂好好读书,我若回不来了,让李敬玄教你们。” 众人心头一紧,但李钦载却根本不搭理他们,招呼部曲转身便上马离去。 别院门口,李显看着李素节愕然道:“事情已如此严重了么?先生说他可能回不来了……” 李素节脸色阴沉地道:“父皇欲封禅泰山,今日朔望朝会,先生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谏止父皇,若先生言语惹怒了父皇,后果很难说……” 李显迅速与李素节对视一眼,无声之中,同父异母的兄弟俩已有了默契,然后各自点了点头。 “来人!备马,我要回长安!”李显大喝道。 小混账们在甘井庄求学,当然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各家都有禁卫或部曲随侍左右。 李显带了头,其余的小混账们如梦初醒,纷纷叫来自家的部曲备马。 李素节和李显当先翻身上马,众弟子跟随,追着李钦载而去。 ………… 李钦载骑在马上,心情有些沉重,今日出门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对妻儿,对学生,他都像跟他们交代后事,颇有几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 “五少郎,您的弟子们好像追上来了,跟了咱们一路……”刘阿四大声禀道。 李钦载扭头往后一瞥,道:“这群混账……我又不是肉包子,他们还跟着我干嘛?” 想了想,李钦载摇头道:“罢了,赶不走就让他们跟着吧,朝会是在明日,今晚他们回了家,他们的祖辈父辈会教他们做人的。” 两拨人马很快赶到了长安城。 李钦载也没跟李素节他们照面,径自回了国公府。 国公府内的气氛有点反常,下人们没精打采,吴管家耷拉着脑袋坐在耳房里,浑浊的老眼无神地望向大门外的人来人往。 李钦载刚下马,吴管家两眼一亮,像一只油光发亮的大耗子窜了出来,李钦载双脚刚落地,吴管家的手便搀扶上来。 “五少郎可回来了,老公爷和二郎他们都在后院等您呢,话说最近几日不知咋了,长安城里的味道不大对劲,市井坊间对咱们国公府的议论不少……” 吴管家一边絮絮叨叨地啰嗦,一边将李钦载引进门。 李钦载却轻松地笑道:“天塌不下来,咱国公府可是金子招牌,还怕它垮了?” 吴管家笑道:“五少郎说的是,咱家不说老公爷和二郎这一辈儿,单论年轻一辈,出了五少郎这等栋梁英才,咱李家后继有人,天大的风浪都能撑过去。”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说得好,老吴放心,管家这碗饭,不但你能捧一辈子,你的儿子孙子都能接上,咱家只会越来越兴旺。” 吴管家兴奋得浑身一抖,忙不迭朝李钦载道谢。 自己的饭碗当然没问题,但五少郎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显然老吴子孙后代的饭碗也稳了。 以五少郎如今在国公府的分量,他的一句话可比他爹管用,几乎跟老公爷一样落地生根了。 于是吴管家腰躬得更深了,堆起满脸褶子的笑容,像给倭寇带路的皇协军似的,一路殷勤地将李钦载送到后院拱门外。 国公府后院书房,李勣和李思文都在。 二人对李钦载突然回京一点也不意外。 明日便是朔望朝会,那小子既然选择了直言谏止,甚至已经触怒了李治,但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明日的朝会,那小子肯定要参与的。 进了书房,李钦载朝二人行礼,李勣捋须颔首,李思文却哼了一声。 李钦载眨眨眼:“爹,孩儿好像闯祸了,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抄起兵器满院子追杀我吗?” 李思文一愣,然后冷下脸道:“本来不打算揍你的,但你既然主动要求,我便让你求仁得仁,来人,送棍棒来!” 李钦载急忙道:“不不,爹,孩儿只是玩笑,您莫当真,我还是个两百多月的宝宝……” 李勣捋须哈哈大笑,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让他很开心。 李钦载眼角一瞥,见李勣手里不停摩挲着一串紫檀手串儿,手串儿油光发亮,起了一层浓厚的包浆,这玩意儿若是放在后世文玩市场,怕是值不少钱。 “爷爷,珠串儿盘得不错,下次孙儿再给您弄一个沉香木的。”李钦载笑道。 李勣摇头:“不,老夫只盘这一串儿,盘到老夫寿终正寝,让它给老夫陪葬。” 说着李勣抬头,脸色突然严肃起来:“明日朔望朝会,你想好了?” 李钦载点头:“想好了,既然已经开了头儿,便不能放弃,明日孙儿必须参加朝会。” 正文 第737章 遇阻 第737章 遇阻 半途而废不是李钦载的风格,再说这件事很严重,事关无数百姓生死,李钦载更没有放弃的道理。 各地的行宫已开始动工了,民夫也渐渐征调到位,国库更是不知开支出去多少钱粮。 李钦载要做的是马上止损,趁着行宫和修路等诸多工程刚开始,还没造成太大的损失,如果明日朝会能够谏止李治下旨停工,天下百姓也就能缓口气,安心归乡种地。 至于个人前程,李钦载无所谓。 他本就没什么仕途上的野心,再世为人若还为了名利蝇营狗苟,未免活得太可悲了。 然而,虽不在乎个人前程,但明日若触怒了李治,难免影响英国公府,这是李钦载最过意不去的。 “爷爷,爹,明日朝会,两位还是留在府里吧。”李钦载迟疑着道。 李勣嘴角一扯,道:“孙儿是英雄好汉,老夫这个当爷爷的却在家避祸?小子,显着你了是吗?把你爷爷看扁了?” “孙儿不敢,只是明日难免有所争执,孙儿担心陛下迁怒国公府……” 李勣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实在是低估了老夫和国公府的分量啊……” 李思文淡淡地道:“我是吏部侍郎,岂有不参与朔望朝会的道理?” “钦载,以前伱惹祸颇多,老夫揍你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虽说也是惹了祸,但你终归是为了苍生黎民,所以,老夫这次就不怪你了。” 李思文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意,道:“虽说还是惹祸不止,但终究比以前争气了许多,认真说来,倒也算不得惹祸,为生民请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为。” 李钦载眼眶一红,垂头道:“多谢爹的教诲。” 这次他是真的感动了。 亲情之外,最幸福的莫过于亲人的理解和赞同,他们的理解不是因为亲情而不得不妥协,而是他们就事论事,真的赞同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能穿越到这个家族里,上辈子当社畜的同时,难道无意间拯救了银河系? 李勣笑了,捋须快慰地道:“哈哈,这才是一家人!” “钦载,明日放心上朝,在金殿上畅所欲言,大唐还是大唐,天子仍是天子,朝堂上若连这点容人的胸襟都没有,怎配得老弟兄们打下江山付出的血汗和性命?” …………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现鱼肚白,李钦载便起床了。 在丫鬟的服侍下,李钦载难得地穿上了朝服,头戴金线梁冠,腰系玉带,玉带上还配了两只金鱼袋。 穿着朝服走出大门,部曲们都已等候在门外。 李钦载刚跨出门,脚步突然一顿。 “刘阿四,你疯了吗?我只是上个朝而已,你给我整出两百多部曲,生怕我被御史参劾得不够?”李钦载沉下脸道。 刘阿四却挺胸抱拳道:“五少郎,小人知道轻重,但这是老公爷吩咐的,他说今日要小人多带些部曲,护侍五少郎进宫。” 李钦载一愣:“我爷爷吩咐的?” 说着扭头朝漆黑的后院看了一眼,李钦载若有所思。 李勣绝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么多部曲,想来一定有原因的。 李钦载不好多问,今日虽说是祖孙三代上朝,但李钦载为了避嫌,还是选择独自进宫。 刘阿四不仅集结了两百多部曲,还将渭南县侯的全副仪仗也准备好了,仪牌,屏扇,金镗,一应俱全,看起来威风十足,让人望而生畏。 李钦载叹了口气,封县侯这么久了,以前不爱出风头,不管到哪儿都是轻车简从,今日倒是头一次用上属于自己爵位的仪仗。 但愿第一次不是最后一次,不然也太晦气了。 仰望苍穹,头顶仍是一片漆黑,但天边已现微光。 前世有一位明星说过一句台词,“天亮后便会很美的。” 整了整朝服衣冠,李钦载不发一语登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轱辘发出吱呀的磨合声,在静谧无人的朱雀大街上悠悠回荡。 车行至太平坊,马车突然停下。 坐在马车里的李钦载皱眉,但没动弹。 马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奉谕,渭南县侯李钦载今日不得入宫参加朝会!” 马车内,李钦载仍然未动,阖目养神。 车外的刘阿四喝道:“我家少郎爵封县侯,朔望朝会凡六品以上在京官员必须参加,为何我家少郎不能?” 那道声音继续传来:“我只是奉命行事,与我争辩何益?还请渭南县侯掉头回府。” 刘阿四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若不回府呢?” “你们过不了太平坊!” 马车内,李钦载眼睛睁开,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李勣为何安排两百余部曲跟随。 一定是宫里传出了风声,但阻拦他的人不一定是李治,否则李勣不会做出如此明显的对抗举动。 车帘掀开,李钦载起身站在车辕上,目光微沉注视对面的人。 对面是一位魁梧大汉,满脸络腮胡子遮住了五官,看不出美丑,却能感受到他的剽悍气势。 他的身后站着数百人,看似三三两两站得不成型,可每个人的表情和站立的姿势都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李钦载笑了,这伙人全都穿着普通的布衣,可若说他们不是军伍汉子,李钦载愿意把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于是李钦载跳下了马车,几名部曲迅速护在他身前,刘阿四凑过来低声道:“五少郎,这伙人不是百姓,应该是军伍中人,看他们站立的位置,分明是三五人的小阵,一旦咱们要硬闯,百十个小阵就能马上合为大阵拦住咱们。” 李钦载颔首,拨开身前的部曲,上前走了几步,盯着为首的魁梧汉子道:“你是何人?” 魁梧汉子抿唇不语,眼前这阵势,说他们是普通百姓未免太侮辱对方的智商,可也无法说出真正的身份,那是给自己找麻烦,只好避而不答。 李钦载似乎明白他的心情,于是又问道:“好吧,换个问题,你奉了谁的谕令来此拦我?” 魁梧汉子叹了口气,抱拳道:“李县侯名震天下,小人也深感钦佩,今日拦住您是不得已而为,还请李县侯审时度势,自行回府吧,对大家都好。” 李钦载打量着他,笑道:“你也算是一条磊落汉子,藏头露尾可不是丈夫行径。” “小人不过是无名之辈,不值得一提。” 李钦载目光微沉,指了指漆黑的太极宫方向,道:“我今日必须参加朝会,如果我硬闯,你会杀了我吗?” 魁梧汉子面露难色,迟疑半晌,却答非所问道:“天子也不想李县侯参加今日的朝会。” “我是渭南县侯,只要天子没下旨除我的爵,我便有资格入宫上朝,你若拦我,便是犯了国法,你确定要拦我?” 魁梧汉子神情挣扎,最后却一咬牙,往后退了两步,躬身抱拳道:“小人奉命而为,李县侯见谅,还是那句话,今日有我在此,您过不了太平坊,若要硬闯,请恕小人得罪了。” 正文 第738章 势不可挡 第738章 势不可挡 朝会前派人阻拦朝臣入宫,这绝不是李治的做派。 李治当然也不希望李钦载出现在今日的朝会上,但他不会用这种下乘的法子。 所以,阻止他入宫上朝的人是谁? 李钦载心里已有了答案,盯着面前这位魁梧汉子,居然笑了起来。 “我是当今天子钦封的县侯,不谦虚的说,我也是大唐社稷的功臣,我的身上加持国威国势,天下无人可挡,现在我要入宫上朝,敢碰我一根寒毛你试试!” 李钦载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愈发冰冷。 魁梧汉子脸色也分外难看,今日这桩差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煎熬。 阻挡一位当朝县侯,而且还立过赫赫战功的勋贵,哪怕李钦载站在原地不言不动,他也深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威势扑面而来。 当朝功臣,加持国威,势不可挡。 李钦载旁边的刘阿四和部曲们上前一步,与对面的数百人呈剑拔弩张之势。 “五少郎,小人为您开路!” 最后一个字落音,刘阿四腰侧的横刀已出鞘。 刀刚出鞘半截,被李钦载抓住刀柄,缓缓地摁回鞘内。 “皇城之内,不可动刀兵!”李钦载沉声道。 刘阿四一惊,随即点了点头,撸起了袖子道:“动拳脚小人也不惧!” 说完刘阿四一挥手,李家两百余部曲纷纷上前,与对面的数百人越逼越近。 魁梧汉子死死咬着牙,他想退,却不能退。 他接到的命令,是不准李钦载入宫上朝,太平坊的坊门绝不能让李钦载跨过一步。 李家部曲站成数排,朝对面步步逼近,双方争斗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李钦载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李钦载转身,赫然发现身后黑压压一群人朝他跑来,李家部曲也紧张了,纷纷将李钦载围在中心,警惕地注视着后方。 待人群走进,李钦载露出了笑容。 李素节和李显走在前方,后面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弟子们都来了,而他们的身后,则是各家的部曲护卫,黑压压的加起来上千人。 众弟子走到李钦载面前,首先朝他行礼,然后李素节直起身,朝魁梧汉子走去,边走边道:“四皇子郇王在此,谁敢拦我家先生!” 旁边的李显也不甘示弱道:“七皇子英王在此,谁欺辱我家先生,便是欺辱本王!” 身后的弟子们纷纷叫骂,挥手喝令自家的部曲迎上前。 魁梧汉子面色大变,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李素节躬身道:“先生,弟子来迟了。今日朔望朝会,弟子们定将先生送进太极宫,谁敢拦便将他乱棍打死,皇子在长安城杀几个人,倒也不必偿命!” 说着李素节和李显一左一右抓住李钦载的手,李素节道:“先生,弟子们送您入宫上朝!走!” 李钦载苦笑道:“你们俩货,不怕你们父皇抽死伱们?” 李素节笑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生为生民立命,弟子也想沾沾光,聊附骥尾。” 李显也笑道:“父皇抽我们,我只要在地上打几个滚便是,先生的事更重要,莫耽误了上朝的时辰。” 三人当先跨出,身后乌泱泱跟着上千人,前方拦路的魁梧汉子和数百手下却只能步步后退,此刻莫说阻拦李钦载,就是碰了他一根寒毛,今日也必然会被当场打死。 李钦载三人往前走一步,魁梧汉子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双方的对峙已见高下。 退了几丈后,魁梧汉子颓然叹气,他知道今日无法阻拦李钦载了,这差事太难,他做不了。 于是魁梧汉子一咬牙,转身朝数百手下挥手,众人如蒙大赦般纷纷窜进了街边的暗巷内,瞬间无影无踪。 李素节等人仍然带着上千人护送着李钦载,沿着朱雀大道一直走,走到太极宫外的含光门前才终于停下。 李素节等弟子们朝李钦载长揖一礼,道:“先生,弟子只能送到这里了,先生可入宫上朝,弟子们在宫外静候。今日无论是谁,都休想伤害先生分毫。就算父皇要责罚先生,弟子亦愿代先生受罚。” 李钦载微笑看着他们,心中愈发感动。 生平第一次享受被自己的学生们保护的感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窝心。 此刻宫门未开,门外站着许多等待上朝的朝臣。 李钦载被千人护送到宫门前,这一幕画面深深地震撼了朝臣们。 封禅泰山一事已然满城风雨,李钦载身处暴风雨的中心。 朝臣们看着李钦载的眼神很复杂,有钦佩,有羞愧,也有不屑。 他们佩服李钦载直谏的勇气,羞愧于自己明明也能仗义执言,却不敢触怒龙颜,不得不违心地赞同封禅。 至于那些不屑的人,自然是能在封禅的各种筹备中获利的人,李钦载无疑阻了别人的财路,自然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千张面孔,千种表情,芸芸众生相,不一而足。 李钦载站在群臣面前,却没人敢上前跟他招呼,李钦载也不在乎,负手傲然而立,身后的弟子们也一个个抬头挺胸。 良久,李钦载突然朝表情各异的朝臣们笑了笑,拱手道:“诸位,介绍一下。” 说着指了指身后李素节等人,李钦载笑道:“他们皆是我李钦载的弟子。嗯,介绍完毕。” 群臣的表情茫然,不明白李钦载无端端介绍这些弟子作甚。 李素节等人却红了眼眶。 这是先生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是他的弟子了。 李钦载却笑了笑,当众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先生,没别的目的,就是为了师徒的名正言顺。 我李钦载的学生或许学业不行,成绩不行,但,我仍以这些学生为傲。 宫门外的气氛有点尴尬,这时宫墙上的钟鼓楼突然敲响了钟声。 几名宦官合力推开厚重的宫门,监察御史们也纷纷走到一边,客气地请群臣排好朝班,准备入宫。 李钦载站在朝班靠前的位置,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 李素节等弟子仍站在原地,纷纷朝他长揖。 正文 第739章 金殿对峙 第739章 金殿对峙 在弟子们的目送下,李钦载站在朝班中,缓缓走进太极宫。 大唐的朝会并不是每天都有,按照在位帝王的勤勉程度,有三日一朝,也有五日一朝。 李治在登基初期,基本都是每日一朝,立勤勉人设也好,真心励精图治也好,平心而论,李治确实比他父皇在位时更勤勉。 朔望朝会是大朝会,所谓“朔”是指每月初一,“望”是指每月十五,也就是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大唐必须进行一次大型的朝会。 所谓的“大型”,就是在朔望这两次朝会里,京中但凡六品以上官员,还有各国使节,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以及各家权贵,勋爵,武将等等,全部都要参加。 如此规模的朝会,只要有任何一个人,在朝会上做出任何一个反常的举动,都将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入含光门,进太极殿。 太极殿是太极宫的主殿,大唐的朝会大多在此举行。 入殿后,李钦载站在朝班中,左右张望一番,谁知不远处的监察御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刷刷写着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逆子,不要东张西望,莫给御史送参劾你的借口!” 李钦载愕然扭头,发现老爹李思文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的眼神和监察御史一样,都是恶狠狠的。 当然,李钦载扭头的这个动作,也被监察御史刷刷记在小本子上…… 李思文站在李钦载身后,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恨不得跳起身来给这孽畜一记兔子蹬鹰。 李钦载有点不好意思,他发现自己在朝班中的位置比老爹还靠前。 不过这也没办法,李思文从润州刺史调任吏部侍郎,而李钦载却有爵位在身,朝班中的位置自然比他爹强多了。 “爹,那个记小本子的孽畜姓什么叫什么,孩儿回头收拾他。”李钦载盯着不远处奋笔疾书的监察御史道。 曾经有个叫崔升的家伙,也不知在起居录上写了他什么坏话,后来怎样了? 后来李钦载把崔升的亲妹妹睡了,不仅如此,还把她肚子搞大了。真正把“日你妹”这句口头禅落到了实处。 敢记小本本的,这就是下场。 ——也不知那位记小本本的监察御史有没有妹妹…… 李钦载这般作派,李思文气浑身直颤,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闭嘴!” “回头老夫收拾你这个孽畜!” 钟鼓楼又传来钟声,悠扬在深宫中回荡。 天子临朝,群臣拜伏。 穿着正式的明黄袍的李治,头戴十二道冕旈帝冠,手握一支小巧的玉如意,在群臣的轰诺声中缓缓走进太极殿。 坐在专属的龙椅上,李治首先朝殿内扫了一眼,然后,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人群中的李钦载。 李治的眼神惊愕了一下,然后目光微沉,面无表情很快瞥向别处。 李钦载神情从容地站在朝班中,眼神干净清澈,静静地直视李治。 朔望朝参,首先是各国使节出来,向李治歌功颂德,代表各自的国家向大唐上国表达忠心和钦慕。 然后便是左右相出来向李治述职,举凡近期的朝政国事,都会在君臣面前列出一个简洁的提纲,今日的朝会便是围绕左右相的提纲而商议。 不得不说,初唐时期的朝堂还是非常务实的,无论君臣都不会搞那些花团锦簇的形式主义过场,基本都是就事论事。 今日出班的是右相许敬宗。 许敬宗从怀里掏出一份条陈,从各地州县的春播情况,说到南方治河,北方的农桑,西域的商贾等等。各种事宜都列得很详细。 许敬宗说完后,收起条陈退了回去。接下来便是君臣商议的流程。 李钦载站在朝班中,嘴角微微上扬。 有点意思,封禅泰山如此重要的事,许敬宗是一字不提,他和李治是在怕有人砸场子吗? 君臣围绕许敬宗提出的纲领,一件件地商议,殿内气氛既有不服的争吵,也有融洽的玩笑。君臣之间一团和气,倒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剑拔弩张。 李钦载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许敬宗提出的诸多朝政,李钦载根本不了解。 对不了解的事物,李钦载向来不会多嘴,那只会显得自己狂妄且浅薄,而且误国误君。 这场盛大的朝会,从清晨一直开到午时。 再过不了多久,会有临时的休会,群臣将走出太极殿,站在殿外的回廊下,享用宫人端来的热食,这便是大唐著名的“廊下食”。 用完廊下食后,群臣将会再次入殿,继续商议朝政,直到把许敬宗列出的条陈全都落实议定,今日的朝会便差不多结束了。 朝会的流程大概便是如此,但李钦载不想再等下去了。 大家都挺忙的,我这个与朝政无关的人士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生命,说完了我的事伱们再继续。 于是李钦载抓住殿内短暂的沉默瞬间,果断地站出来,面朝李治躬身道:“陛下,臣,渭南县侯李钦载,有事奏。” 满脸微笑的李治表情一怔,然后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殿内一片寂静。 最近长安城流言不少,大多是关于封禅和李钦载的,今日金殿之上,大家虽然都在商议各自职司内的朝政事宜,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不经意地瞥向人群中的李钦载。 他们仿佛都在等待李钦载补血蓄蓝,发大招。 从李钦载今日出现在宫门外时,群臣便清楚,今日的主角,今日朝会的风暴中心,必将是李钦载。 此刻,李钦载站出朝班,风暴终于来了。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目光全都聚集在李钦载身上。 李钦载站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仰首,直视李治的眼睛。 李治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良久,淡淡地道:“李县侯若有奏,稍停等散朝后,来安仁殿与朕单独说便可。” 李钦载听出李治有逃避之意,但他不能退下,因为事实证明,他要说的事情,李治根本不会再给他单独说的机会了。 只能在此刻大庭广众之下,把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于是李钦载抿了抿唇,躬身重复道:“陛下,臣李钦载,有事奏。” 李治皱眉:“李卿,朕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么?” “臣听清楚了,但臣要说的事十万火急,必须现在就说。” “李钦载,你给朕退下!”李治勃然大怒。 李钦载眉梢一挑,眼神里露出久违的桀骜之色,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见王常福匆匆入殿,躬身禀道:“陛下,英国公至矣。” 正文 第740章 定海神针 第740章 定海神针 英国公李勣的到来,令金殿君臣震惊不已。 李勣快七十岁了,而且深谙官场为臣之道,自从在李治废王立武事件中说了关键一句话后,李勣便选择了急流勇退。 一来不想给李治造成恃功而骄的印象,后宫的水太深,李勣当初说“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这句话,从臣子的本分来说,其实已经算有些僭越了,事后当然要果断抽身。 二来当初废王立武事件,不仅是为了肃清后宫,更重要是敲打关陇门阀集团,罢免长孙无忌褚遂良,更是警告关陇集团不要插手皇权。 李勣在这件事里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的分量很重,这句话代表了军方的态度,给李治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能够放开手脚毫无顾忌地肃清后宫。 当然,李勣也因此与关陇集团有了嫌隙,当初郑家设局李钦载卖掉白玉飞马,便是关陇集团的报复之一,差点把整个李家拖下水。 李勣是绝对的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给自己埋隐祸,从那以后李勣便果断退出了朝堂的权力和是非,基本处于退休状态。 所以,平日无论任何规模的朝会,李勣通常是不会参与的,只有在每年末的天子祭天仪式上,李勣才会出现一回。 今日此刻,一次寻常的朔望朝会,李勣居然出现了。这不得不令满殿君臣震惊。 李治当即便起身,快步走到殿门外,恰好见到老态龙钟的李勣,正佝偻着腰,在宫人恭敬的陪侍下慢慢地踱来。 李治伸出双手搀住李勣的胳膊,叹道:“朝中无事,怎敢劳大将军亲至,您受累了。” 李勣穿着正式的紫色朝服,头戴梁冠,腰系紫金鱼袋,闻言轻轻挣脱了李治搀扶的手,执拗地朝李治躬身行臣礼。 腰刚弯下去,李治便急忙托住了他的手肘,苦笑道:“老将军莫折煞朕了,免礼免礼,莫把您折腾出好歹来,朕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勣摇摇头:“君是君,臣是臣,君君臣臣,礼不可废。” 李治急忙将李勣往殿内搀去,李勣跨入太极殿,殿内十余名武将也站了出来,恭敬地朝李勣抱拳行礼,心悦诚服之态,连站在殿中的李钦载都看得羡慕不已。 这得是有多高的威望,才能得此高规模的礼遇啊。 从殿门往里走,短短不到百步,李勣所过之处,无论文臣武将,皆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 李勣却像个邻家慈祥的老头儿,脸上毫无倨傲之色,一脸微笑地朝群臣颔首致意。 然而目光瞥过孤独地站在大殿中央的李钦载,李勣却仿佛没看到他似的,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李钦载摸着鼻子苦笑。 这一幕自然也看在君臣眼中,顿时许多人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李治眼中也闪过几分莫测的光芒,从李勣走进大殿这一刻开始,他便隐隐明白了什么。 搀扶着李勣走到殿首,李治吩咐宫人给李勣赐座,就坐在李治的下首不远处,群臣羡慕之余,倒也无话可说。 以李勣的资历和功绩,还有他在大唐军方的分量,值得被天子隆重礼遇,旁人也只能羡慕了。 李勣到来之前,殿内李治和李钦载原本已剑拔弩张,李勣再晚来片刻,说不定李钦载就会被李治下令乱棍赶出太极宫了。 然而此刻李勣的到来,却仿佛给沸腾的水里淋了一盆冰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降温。 当着人家爷爷的面,你好意思揍他孙子?心智正常的人都干不出这事儿。 李治心中无奈,倒也对李勣没什么不满,扭头陪着笑道:“今日只是寻常的朝会,老将军何必亲至,朕倒有些不安了。” 李勣跪坐在蒲团上,朝李治揖手,道:“老臣多年未参与朝会了,今日早起听到太极宫钟鼓楼的钟声,心中顿时感慨良多。” “当年老臣身子尚健之时,每日风雨无阻入宫与先帝和诸多贤臣同僚议事,如今先帝远逝,同僚凋零,唯剩老臣苟活于世,思来不觉潸然涕零。” 李勣说着,浑浊的老眼顿时泪光闪动,表情也变得伤感起来。 “故而老臣厚颜入宫,听一听诸位同僚议事,追忆一下当年尔,陛下莫怪老臣唐突。”李勣抬袖擦了擦眼眶,揖手道。 李治急忙道:“不唐突,不唐突,老将军虽年迈,忧国之心未减当年,朕既感到荣幸,又觉惶恐,位居庙堂之高,朕若有丝毫行差踏错,还请老将军及时棒喝,朕不胜感激。” 李勣捋须笑了笑,道:“君臣议事,老臣只是坐在殿中旁听,不会插言,陛下放心。” 说完李勣面带微笑,然后……竟然在大殿内阖上双目,仿佛快睡着了。 这一下搞得李治很是尴尬,刚才朕还打算教训你孙子呢,现在这么一搞,是继续还是停止? 独自站在大殿中央的李钦载嘴角微微一扯。 老狐狸果真不愧是老狐狸,一张嘴便是追忆先帝当年,满满的回忆杀,说完便承诺不插言不捣乱,就坐着听听。 面子里子都给了李治,自己却坐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然而从李勣入殿的那一刹开始,谁会以为他真是没事来追忆先帝的?多年不参加朝会的老国公突然来了,他来干啥,君臣心里没数吗? 李治此时也是满嘴苦涩。 李勣今日突然到来,说是来旁听,但一张嘴便是追忆先帝,李治基本的情商还是有的,他知道这是李勣拿话点他呢。 人家进来便提起先帝,是为了什么?是在告诉他,要做个像先帝一样英明的君主,你不是活在先帝的阴影下吗?伱不是想在文治武功方面超越先帝吗?首先你得英明呀。 又说什么同僚凋零,意思是江山是先帝和老臣们拼了性命打下来的,你最好且行且珍惜,不要当败家子。 李勣的几句开场白,被君臣解读得很深,够写一篇小作文读后感了。 见李勣已坐在一旁看似打起了瞌睡,李治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目光再次望向大殿中央站着的李钦载。 嘴角努力挤出一丝和蔼可亲的微笑,李治的嗓子都仿佛变了调,夹里夹气的,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景初爱卿,有事尽管奏来,朕虽不及先帝之胸襟博大,却也自问能够纳谏如流,再逆耳的忠言,朕都听得进去。” 李钦载听得后背都炸了毛。 这称呼…… 要不你特么还是打我一顿廷杖吧。 正文 第741章 直言不讳 第741章 直言不讳 君臣和风细雨在金殿上吵个架而已,你把爷爷请出来撑腰,这特么简直是耍流氓。 李治心里苦,但脸上却还带着笑。 殿内所有人都清楚,天子此刻脸上的笑容,不是笑给李钦载看的。 李勣仍跪坐在蒲团上阖目不语,仿佛真的睡着了,李治说话时不停地瞥向他,似乎在确定老狐狸会不会真的不插言。 李钦载站在殿中,感受四周朝臣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也觉得有点委屈。 这尊大佛不是我请来的啊,是他自己要来的啊,我难道能给他来个亚洲式捆绑不准他出门? 今日上朝,李钦载本来没指望过任何人帮他,李素节等弟子的保驾护航,李勣的突然到来,都非李钦载的本意。 男子汉大丈夫,跟皇帝吵个架而已,我犯得着请救兵吗? 然而,不得不承认,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爷爷当靠山,真的很舒服。 比如此刻,李钦载就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压力了,李治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已说明了很多。 整了整衣冠,李钦载先朝李治长揖一礼,然后直起身道:“臣李钦载有事奏。” “景初爱卿尽管奏来。”李治微笑道。 “今日朔望朝参之期,满殿公卿,文臣武将,为何无一人提及来年陛下封禅泰山一事?”李钦载环视四周道。 此话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寂静,主持朝会的右相许敬宗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迅速瞥了李勣一眼后,还是选择默不出声。 李治笑容愈发勉强:“景初爱卿不妨直言。” 李钦载垂头道:“臣若直言,只有一句话,请陛下暂停封禅泰山之议,此议,至少五年内不得提。” 李治表情难看,但没发怒。 不得不说,李勣的存在,真的是核弹一般的威慑。 哪怕是天子,在李勣面前都不敢发脾气。 这是对三朝功勋老臣发自内心的尊重,同时,李治其实也隐隐有些心虚。 封禅泰山对百姓是利是弊,李治难道心里真没数? 不过是虚荣心令他失了智罢了。 刘仁轨和李钦载的劝谏,李治可以发怒,可以责廷杖罢免官职,但在李勣这位三朝功勋面前,理亏的李治怎敢发怒? “景初可直言不讳,无论对错,朕不罪也。”李治微笑道。 李钦载当然不会跟他客气,于是从怀里掏出几页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双手捧起高举过顶。 “臣近日在关中诸州县借调了一些数据,请陛下御览。” 宫人快步走来,接过李钦载手里的几页纸,然后匆匆送到李治手中。 李治不想看,他知道里面肯定没啥好消息。 但李勣就在不远处打瞌睡,李治不能不看。 心里叹了口气,李治仍然面带微笑展开纸,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李钦载站在殿内,仿佛为了让殿内群臣都广而知之,于是扬声道:“陛下封禅泰山,此举本是敬崇天道,告慰神明的好事,但不合时宜。” “最近一个月内,关中诸州县共计征调青壮民夫三十余万,许多地方官员为了不影响仕途,早在朝廷公文下发之际便已开始征调各村各庄青壮,以至许多地方连春播都耽误了。” “去年北方大旱,国库告罄,无数百姓被官府赈济,天下农户都指望今年这个好年景里能多些收成,让妻儿家小能够糊口,能够翻身,然而朝廷征调令一下,许多青壮不得不只身离家,为天子修路,建造行宫。” “据查,仅是关中一带,今年各州县耽误春播的土地便不下数十万亩,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本来年景不错的,但关中土地的收成却仍然不容乐观。” “而据臣所知,去年国库因赈济北方大旱和收吐谷浑之故,已在江南产粮诸地积欠了不少地主富户的存粮,今年陛下本应下文颁诏,督促各地春播耕种。” “而陛下却因封禅之故,各地州县农户不仅耽误了春播,反而雪上加霜,将关中青壮尽数抽调,而致关中十室九空,村田乡土仅剩老弱妇孺。” “陛下封禅泰山,是为敬崇天地神明,为百姓祈福,为何因封禅而苦百姓耶?” “陛下,国库钱粮去年透支几何,积欠民间几何,还需几年才能充盈,此外,陛下为封禅而修路,建造行宫,而致国库正常开支之外,尚需额外支出几何,这一笔笔的国库债务,殿内诸位公卿可曾想过多少年才能翻身?” 李钦载越说越激动,转身环顾四周,愤然道:“臣还听说,有朝臣上奏天子,议民间加赋之事……” “权贵公卿之奢靡所耗,竟加诸于无辜劳苦百姓,先帝曾言,‘水亦载舟,水亦覆舟’,大唐贞观之治是何等的清明贤达之世,时隔不过十余年,尔等竟全都忘了当初先帝的警世铮言了吗?” 殿内群臣垂头不语,能站在这个殿里的都是精明干练之士,谁能看不出封禅之举的弊处? 只不过贞观之后,功臣凋零,贤臣渐去,剩下的人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明明能看到的弊处,却还是选择了忽视,只知一味阿谀附和而已。 李钦载说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在抒泄最近以来胸中积蓄的郁懑之气。 然后李钦载站直了身子,直视李治道:“陛下,臣言尽于此,封禅泰山是举是废,臣不再多言。臣只想请陛下在徒耗民脂之时,多想想民间百姓的疾苦心酸。”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们,才是撑起社稷的基石,子民之福,来自天子的仁义,来自朝廷的善政,来自满朝公卿的悲悯之心。” 说完后,李钦载后退两步,面无表情地站回了朝班中。 李治呆坐良久,脸色时青时红,倒也不像是愤怒,反而多了几分说不出复杂意味。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群臣不知是否心中有亏,或是被李钦载凌厉的气势所慑,许久没人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治仿佛回过神来,垂头又看了一眼李钦载送来的几页纸。 纸上列满了关中各地州县征调青壮的人数,官仓所耗的粮食,各地修路建造行宫所支出的钱粮工料等诸多数据。 一行行触目惊心,数据会让一件事的利弊更具体化。 李治此刻才发现,这个封禅的仪式居然耗费如此巨大。 半晌,李治收起了纸,环视群臣缓缓道:“今日朝会罢了,封禅之事,……容后再议。” 说完李治深深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李钦载。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喧哗声,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又在开始解读李治的这句“容后再议”,究竟是今日以后继续再议,还是自己下个台阶,言外之意其实是废止了。 李勣此时却仿佛被殿内的动静惊醒了美梦似的,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茫然四顾,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朝会散了?这就散了么……唉,陛下恕罪,老臣果真是老了,一不小心睡得深了,御前失仪,老臣之罪也。” 正文 第742章 诉衷肠 第742章 诉衷肠 今日李勣的演技……看似演了个寂寞,除了开场白,别的一句话都没说,然而细思起来,今日朝会上,李勣的作用可谓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自从李勣出现在太极殿后,今日朝会的气氛也好,走向也好,都在朝着不可测的方向发展。 李勣的出现,让满腹怒火的李治瞬间心平气和,让原本打算附和李治封禅的群臣哑口无言,也让李钦载有了开口的机会,在金殿上畅所欲言,细剖时弊。 如果李勣没来,李钦载的下场如何,还真不好说。 也许会跟刘仁轨一样,不但没有开口的机会,反而会被暴怒的李治拖出去责廷杖,面子里子都丢了的同时,事情也没法解决。 事实证明,个人能力再强大,背后也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牛逼爷爷撑腰。 散朝了,李治当先起身,朝殿后走去。 群臣恭送李治后,才直起身朝李钦载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可是大家都没动弹,直到李勣缓缓起身,朝殿门走去,群臣纷纷朝李勣躬身。 李勣笑吟吟的,像个和蔼的邻家老头儿,不停朝群臣致意。 走到殿门外,王常福站在回廊下等他,恭敬地告诉李勣,天子有请,劳驾英国公赴安仁殿。 为了表示尊敬,李治还派出禁卫抬上了软轿。 李勣客气地谢过王常福,然后坐上软轿,四名禁卫抬着李勣,朝深宫内走去。 李钦载站在殿内眨眼。 叫了爷爷不叫我,啥意思?友谊的小船真的翻了么? 屁股后被人踹了一脚,李钦载扭头,赫然见李思文正眼神不善地盯着。 “孽畜,今日可让你出风头了,还不快滚回府去,等着天子请你吃饭呢?”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说出来爹莫生气,孩儿真以为天子会请我吃饭……” ………… 安仁殿。 李治站在殿门外,直到李勣的软轿来到殿门前,李治亲自迎上,搀住李勣的胳膊。 李勣笑着摆手:“不不,天子不可失仪,老臣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地步,被御史看见了,老夫说不得又要挨上几本参劾。” 李治笑道:“老将军三朝功勋,德高望重,朝中哪个不长眼的敢参劾您呢。” 恭敬地将李勣请进殿内坐下,李治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未多时,宫人端来酒菜,李治又起身双手捧杯,向李勣敬酒,李勣连道不敢。 君臣满饮之后,太常寺的歌舞伎们翩然入殿,丝竹笙箫乐声四起,舞伎们踏歌而舞,殿内一片欢愉。 一舞之后,舞伎们行礼退下,李治又敬了李勣一盏酒,搁下酒盏后,才苦笑道:“老将军今日可把朕吓坏了……” 李勣呵呵一笑,道:“老臣这不是怕陛下怒极,做出冲动的决定,事后若后悔更损天子威严,故而今日来给陛下消消火。” 李治点头。 这句不完全是实话,但也算是半真半假了,刚才在太极殿说什么追忆先帝,功臣凋零什么的,那就完全是骗人的鬼话了。 李治当然不蠢,他看出李勣今日突然参加朝会的意图。 给李治和李钦载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降温是其一,当然,也有私心的,为他孙儿李钦载撑腰是其二。 但李治却看到了最深层的本质。 李勣今日又是降温又是撑腰的,大把年纪跑金殿上飙演技,又是洒泪又是打瞌睡,老人家吃饱了撑的玩这个? 最本质的原因是,李勣也不赞同李治封禅泰山的决定。 这才是李治在散朝后把李勣单独请来安仁殿的原因。 李勣年迈,固然不会随便干预朝政,但他终究是大唐军方的砥柱,别看李勣完全没有表过态,可李治却还是非常重视李勣的意见。 以李勣在大唐朝堂的分量,李治根本无法忽视李勣的意见。 说到底,李治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仍不想放弃封禅。 他知道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风光的机会了,错过眼前的机会,将来不知多少年才能实现泰山之巅耀武扬威的梦想。 李治又向李勣敬了一盏酒,苦笑道:“老将军,朕与令孙多年来颇为投契,令孙也非常争气,这几年为朕前后立过不少功劳,景初对社稷的付出,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朕与景初,在公为君臣,在私,实为兄弟。朕对他向来宠信,向来不疑,景初也没让朕失望过,他为朕为社稷做的桩桩件件,都是足以载入青史,正因为他做出的这些功绩,朕才有了封禅泰山的底气。” 李勣笑吟吟地听着,眼皮却一耷一耷的,渐渐变得沉重。 李治暗道不妙,这老狐狸又要装睡了! 砰! 李治狠狠一拍桌案,提高了声量怒道:“可是这一次,景初伤了朕的心呐!” 眼皮沉重的李勣终于被吓得一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刚要露出茫然四顾的样子,但又觉得有些不敬,于是继续保持礼貌的微笑,捋须颔首不语。 “哦哦,钦载那孽畜伤了陛下的心,嗯,请陛下从严处置,老臣绝无二话。”李勣收起笑脸严肃地道。 李治叹了口气,仿佛在向长辈告状的语气,但实则又是在为自己解释。 “老将军,朕欲封禅泰山,不全是为了虚荣,朕登基以来,自问不是昏聩之君,国中大小事无不明察明辨,这两年国力渐衰,朕身为天子,又怎会不知?” “可是,老将军,朕急着封禅,也是被情势所逼,自从朕废了王皇后,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被罢,无论关陇还是山东士族,对我李唐的皇权都颇有怨恚。” “而朕,也不甘皇权旁落,朝堂皆被世家门阀所把持,故而必须推广科举,让天下寒门来分世家之权,朕才好左右平衡朝局。” “故而,在科举逐渐推广之前,朕需要封禅泰山这个仪式,来巩固我李家的皇权,让天下士子归心,让百姓崇信拥戴。” “不是朕漠视黎民生死,而是朕也焦灼为难之极,朕岂不知明年封禅多么仓促,岂不知是给黎民雪上加霜?可是,情势逼人,朕两权相害取其轻,不得已之举矣!” 正文 第743章 隋鉴不远 第743章 隋鉴不远 李治与其说是在向李勣解释,还不如说是在寻求李勣的支持。 理由,当然也算是正当,世家敌视,科举难行,皇权不稳,搞个封禅仪式昭告天下李唐的皇权正统,站在帝王的立场上,谁敢说不应该? 在李勣面前,李治可算是掏心窝子了,连平衡朝局这种帝王心术的话都坦然相告,显然没把李勣当外人。 李勣确实不算外人,自高祖皇帝赐李姓后,李勣便是天子赐姓之宗亲,他和李家子孙的名字可都是记录在皇室宗亲族谱上的。 所以李治对李勣的尊重和亲近,不单单是李勣三朝功勋的原因,而是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决定的态度。 李治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后,眼神期待地盯着李勣。 李勣倒也很给面子,没有继续装睡,而是频频点头:“陛下所言有理,老臣附议,嗯,附议。” 嘴上说着附议,可李治的表情却有些失望。 他发现李勣说这话时一点也不诚恳,敷衍的态度简直昭然若揭。 深深叹了口气,李治苦笑道:“老将军有话不妨直言,您说的话,朕听得进去。” 李勣沉默半晌,方才轻声道:“陛下,老臣年纪老迈,神魄不济,陛下说的这些苦衷,老臣听着有些糊涂……” 李治急忙道:“老将军莫非没听明白?” 李勣缓缓道:“老臣只有一个问题,提出这个问题后,无论陛下的答案是什么,老臣都绝无二话。” 李治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朕洗耳恭听。” 李勣嗯了一声,捋须道:“老臣其实是草莽之徒,隋末天下大乱,老臣起于瓦岗,降于先帝,武德年也好,贞观年也好,老臣也为大唐略尽过绵薄之力……” “老臣不是天生反骨之人,隋末那几年,老臣先是立身于草莽,后来又降于先帝帐下,那时的我,还有卫公,鄂公,卢公等一批老弟兄领兵扫荡天下,哪怕拼却性命也要推翻隋帝,教日月换新天。” 李勣神情渐渐变得严肃,盯着李治的眼睛缓缓道:“陛下猜猜,老臣和诸多老弟兄为何要拼命推翻前隋?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么?” “当年最艰困的时候,我等被前隋十万大军包围,谁都没把握活到明天,更没有人想过将来会封公建衙,位极人臣。” “陛下觉得,当年的我们浴血厮杀,打下偌大的江山,是为了什么?” 李治神情怔忪,呆呆地看着李勣。 李勣却笑了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叹道:“真是不中用了,也就说了几句话,老臣竟困得不行了,陛下,请恕老臣精神不济,想告退回府歇息了。” 李治下意识起身,张口道:“老将军,朕……” 李勣转身,又笑道:“老臣老矣,既顽固又守旧,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多言反倒徒增耻笑。” “只是我们当年那些老弟兄啊,何曾想过能活着见到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竟有盛世气象,多不容易啊……” “陛下,先帝有句话没说错,‘水亦载舟,水亦覆舟’,打江山不易,皇权的根本,在民,而不在君,还请陛下慎思,善待。” “隋二世而亡,何也?史书已有定论,天子不仁也。” 说完李勣起身离去,跨出殿门那一刻,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直到李勣走远了,李治仍呆滞地坐在殿内,耳畔仿佛还回荡着李勣的叹息声。 ………… 朝会散去,李钦载走出太极宫,刚穿过龙首原外的金水桥,赫然发现李素节等弟子果然仍等候在宫门外。 李钦载朝他们笑了笑,李素节等人却大喜过望,飞身迎了上来。 “先生居然毫发无伤,可喜可贺!”李素节惊喜地道。 李钦载的笑容顿时一僵,眯起了眼睛道:“听你这意思,我必须死在宫里才合情合理对吧?” “弟子绝无此意,纯粹是为先生安然归来而高兴。”李素节立马解释道。 从李钦载眯起眼睛里,他察觉到了危险临近。 李显凑过来好奇道:“先生,今日朝会如何?有没有很激烈?先生是否舌战群儒,最后兴尽凯旋而还?” 李钦载更无语了。 “激烈”,“舌战”,“兴尽”……这几个词能合在一块儿说吗? 一个活了两辈子,饱受前世各种污秽段子的荼毒,思想有多龌龊你们懂吗? 李素节小心翼翼地道:“先生今日在殿上跟父皇吵起来了吗?” 李钦载摇头,随即想到一个有名的送命题,于是突然问道:“我和伱父皇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李素节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先生竟然提出如此卑鄙的问题。 李素节想了想,道:“当然是下令禁卫救人,先生和父皇都救。” 李钦载继续送命:“不,你周围没有侍卫,只有你一人,你救谁?” 李素节小心翼翼地道:“先生,弟子说实话您莫怪罪,弟子以为,该先救父皇,毕竟父皇是天子,若不救父皇,就算先生得救了,上了岸怕也难逃一死……只有先救父皇,先生在水里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李钦载一怔,哎,忘了他爹是皇帝了,这个送命题真是自取其辱啊。 既不能证明自己的重要,还有恶意诅咒天子之嫌。 “换个问题,如果我和你父皇同时掉进粪坑,你先洗谁……” 话没说完,李素节和李显一左一右架住李钦载就往宫外走。 “先生,您今日的问题太多了!” “就是,活着不好吗?” 弟子们将李钦载送回国公府才恭敬地告辞。 李钦载在前院等了大半个时辰后,李勣才姗姗归来。 刚跨进门,李钦载便迎了上来,先行礼,然后一脸期待地盯着李勣。 李勣表情如常,看不出端倪,见李钦载发呆地盯着他,李勣不满地皱眉,一脚踹了过去。 “说话,孽畜!傻呆呆地看着老夫作甚?今日殿上的慷慨激昂呢?有本事在老夫面前抖落抖落呀。” 李钦载挨了李勣一脚,笑道:“孙儿不过逞口舌之快,爷爷才是决胜千里的大将军,天子单独召见爷爷,是否收回封禅成命了?” 李勣哼了哼,道:“哪有这么快,天子不需要下台阶的吗?” 正文 第744章 前朝秘辛 第744章 前朝秘辛 从李勣的话里,李钦载听出了意思。 封禅泰山的决定很有可能会被收回,随之而来的是,各地的修路以及建造行宫也会被叫停,青壮民夫们会被回乡农作,国库支出也将暂停封禅泰山之耗。 这件该死的恶政,终于到了天子收回成命的时候了。 今日的朝会显然没白去,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至于天子需要一个台阶下,没关系,要多少台阶给多少台阶。 陛下陛下的,“陛”就是台阶的意思,说明人家天生就是需要下台阶的人。 是个好消息,值得浮一大白。 今晚必须找几个狐朋狗友聚一聚,追忆一下久违的纨绔子弟走马章台的风光。 “来人,请薛讷高歧他们过来,今晚包平康坊最豪华的青楼,找一百个青楼姑娘给我乖乖撅着!我请客!”李钦载扭头朝下人吼道。 耳畔一声怒吼:“孽畜狂妄!当老夫死了吗?” 李钦载一激灵,赫然发现李勣还在身旁,急忙低眉顺目乖巧状:“不敢,孙儿一时高兴,就想拉动一下咱大唐的内需……”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李钦载试探道:“今日朝会,爷爷居功甚伟,要不,孙儿也给您找俩姑娘撅着?放两响礼炮庆祝一下嘛。” 李勣开始左顾右盼,李钦载眼皮一跳,急忙拽住了李勣蠢蠢欲动的麒麟臂。 “爷爷,孙儿错了。”李钦载果断认怂。 李勣怒哼一声:“事情刚有了点起色,你便忘形了,莫忘了陛下还未正式下诏暂缓封禅,此事便存在变数,明白么?” “孙儿明白了,”李钦载眨了眨眼,随即拍起李勣的马屁:“今日孙儿见爷爷在朝会的英姿,不愧是赫赫威名的三朝功勋,您一出场,整个大殿的人都对您毕恭毕敬,令孙儿既崇拜又羡慕……” 一番马屁拍得李勣眼中露出了笑意。 李家子孙辈里,李勣独宠李钦载,终归是有原因的。 别的孙子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大气也不敢喘,唯独这个孙儿,无论他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都没被吓到过,嘴里那一套套的阿谀之辞,听得让人既愉悦又脸红,偏偏心底里却很舒服。 这样有本事又会聊天的孙儿,李勣怎能不宠? “滚!”李勣高兴地笑骂道。 “孙儿终于知道爷爷之前说,我太低估英国公的意思了,今日朝会上,连天子都对爷爷如此恭敬礼遇,想必天子对爷爷的圣眷和信任也算是天下无双了吧。” 李勣捋了捋须,含笑道:“老夫这些年行得正,站得直,只忠于天子,天子当然信任老夫。”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先帝病重,临终之前,先帝毫无缘由地将老夫贬谪迭州任都督,并着令老夫马上出城赴任。” “老夫当时领命,连家都没回,仅只带了兵部的任命文书,以及几名部曲,出宫后便直奔城门,出陇西赴任。” “经此一事,先帝和当今天子才对老夫彻底信任。数月后,先帝驾崩,天子将老夫召回长安,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并宣读先帝遗旨,着长孙无忌,褚遂良和老夫三人共同辅佐新君,从此,天子对老夫从无猜忌,信任至今。” 说起往事,李勣目光闪动,神情浮上几许感慨。 李钦载恍然,他这才知道李治为何对李勣如此信任。 不仅仅是废王立武一事里李勣站对了位置,而是早在贞观年间,李勣便已得到两代帝王无条件的宠信。 时隔多年,李钦载还是能想象得到李世民病危时给李勣下的那道诏令,当时李勣的处境是多么凶险。 如果李勣稍有迟疑,接旨后不愿离开长安,那么等待李勣的可就不是什么好下场了。 李勣当时领旨后连家都没回,只带了几名部曲直接出城赴任,这个举动无疑令李世民和李治都安了心,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筛选。 所以李世民驾崩后,李勣被第一时间召回了长安,并与长孙无忌褚遂良并列,成为三大托孤重臣之一。 时过境迁,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倒下了,三位托孤重臣,唯有李勣安然无恙,并且愈见风光,可见李勣平日的为人处世多么滴水不漏。 当然,历代帝王更迭之时,对重要的臣子先抑后扬,先帝贬谪,新君加恩,这样的小把戏就更是司空见惯了。 家里别的兄弟对李勣如何畏之如虎,李钦载并不清楚,但他本人却还是颇为喜欢跟李勣聊天的,尤其是听老头儿聊当年的种种秘辛故事,从李勣的嘴里说出来尤让人神往。 当晚,李钦载果然把薛讷高歧叫来了。 兄弟三人久未见面,大家的变化都不小。 高歧的气质越来越文雅了,据他说最近在家读书,很少跟纨绔们在长安城厮混了。 他爹高真行见儿子居然脱胎换骨,不由老泪纵横,不仅去庙里给菩萨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还在佛前还愿,吃素半年,以此感谢菩萨让他儿子浪子回头,迷途知返。 李钦载听得心里一阵发堵,你都哭错坟了,明明该感谢的人是我啊,你来我面前还愿,吃不吃素我不管,香火钱多少意思一下…… 相比之下,薛讷的气质就有点难以形容。 这货不知做了多大的买卖,如今也算是脱胎换骨。 腰间的玉带镶满了金玉,头上的发簪是白玉镶绿宝石,手腕上戴了两个硕大的金镯,身上的衣裳也是内嵌了许多根金线绣花。 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行走的提款机,无论走在何处,都仿佛在向四周的盗匪之流发出热情洋溢的邀请。 来啊,来啊,我有钱,快来抢我啊…… “景初兄,可想煞兄弟我也!”薛讷上来便是一记熊抱。 李钦载嫌恶地推开了他。 一股腐朽的铜臭味,熏得人……挺喜欢的。 “伱特么最近发了多大的财?”李钦载上下打量薛讷问道。 薛讷露出含蓄矜持的得意之色,笑着摆了个姿势,无意间露出他手腕上那一对金镯:“不多不多,勉强糊口谋生而已。” 正文 第745章 圣眷不复 第745章 圣眷不复 也不知是薛讷的审美有问题,还是李钦载的审美太另类,总之,看薛讷这身打扮,李钦载越看越不顺眼。 就像前世辫子朝两位皇帝,雍正和乾隆俩人之间的审美差距。 一个是清雅素静,一个是红黄喜庆。俩人留下的瓶瓶罐罐文物摆在一起比对,那个视觉反差简直难以言喻。 犹如此刻的李钦载和薛讷。 “慎言贤弟啊……”李钦载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委婉地道:“贤弟有钱了,品味方面还需多多加强,好歹是将门犬子,搞得像披红戴绿祭祖的牲畜似的,不大合适吧。” 薛讷一呆:“祭祖的……的,牲畜?” 高歧在一旁诚恳地道:“景初兄太委婉了,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您直接骂他是个纨绔败家子,穷极乍富暴发户,想必慎言贤弟闻之亦甘之若饴。” 这番不怎么委婉的话,薛讷终于听懂了,脸孔顿时涨红,咬牙盯着高歧怒道:“鼠辈,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高歧却气定神闲地掸了掸衣袍下摆,微笑道:“我是读书人,不动拳脚。” 李钦载叹了口气,俩货凑在一起便吵,脑阔疼。 “今晚平康坊青楼,你我兄弟走起,”李钦载刚准备拍拍自己的胸脯,随即猛然想起什么,一巴掌拍到薛讷的胸脯上:“慎言贤弟请客。” 薛讷得瑟地挺胸:“愚弟自当从命,不瞒景初兄,愚弟如今空虚得只剩下钱了。”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认真地道:“为了填补贤弟的空虚,愚兄今晚一定让你散尽家财,让你的心灵变得充实……” 薛讷脸色一变,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强笑道:“倒也不必太充实,适度便好。” 三人出了门,此时正是掌灯时分,街上人流攒动,长安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三人共挤在一辆马车里,薛讷打量李钦载道:“愚弟听闻景初兄又干了一件大事,今日朝会的消息,早已传遍长安城了。” 高歧面露崇拜地道:“景初兄为民请命,直言抗谏天子,梅风傲骨令人敬佩。” 薛讷郁郁地叹了口气,道:“景初兄如今已是胸怀天下,庇护苍生了,而愚弟,却在为那点铜臭阿堵物终日忙碌,与景初兄相比,愚弟越来越粗鄙不堪了。” 高歧也叹道:“你我兄弟相聚太少,如今景初兄已是忧国忧民的朝堂砥柱栋梁,愚弟和慎言已追不上景初兄的步伐了……”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白天忧国忧民,散了朝会换身衣裳,大晚上邀朋唤友逛青楼,我这样的栋梁之才就问你们见过几个。” 薛讷到底是性格开朗之辈,闻言心中郁闷尽去,嘻嘻一笑道:“逛青楼也是拯救苍生呀,那些可怜的女子若无人关照买卖,将会更可怜,实在是苦了景初兄,白天忧国忧民,晚上也奔波在拯救苍生的路上。” 李钦载笑道:“你这样一说,我也瞬间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今晚便请慎言贤弟破费,包下整座青楼不过分吧?” “过分!景初兄手下留情,容愚弟留点钱过日子……”薛讷苦着脸道。 马车内顿时一阵大笑。 多日不见的兄弟,本来已有了身份上的几许隔阂,然而几句玩笑过后,兄弟们又恢复了当初无间的样子。 男人之间的友谊,真的不必太矫情,什么身份,官职,志向,全都是狗屁,一句话,臭味相投便是兄弟。 ………… 又是熟悉的青楼,看着里面生张熟魏来来往往,李钦载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他本不太喜欢来青楼,这地方太嘈杂,三教九流的货色聚集一堂,很容易闹点事出来。 可是这年头无论官员还是富贾,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青楼,李钦载也没办法。 三人下了马车,便不约而同恢复了当年嚣张纨绔的风采,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走进了青楼。 知客是个有眼力的,见三人如此嚣张的模样,显然不是寻常散客身份,于是识趣地将三人领往楼上的阁子。 三人坐定后,各自挑了几个顺眼的姑娘服侍,又选了个弹古琴的姑娘给阁子里添点儿动静,这才端杯互敬起来。 李钦载喝得最多,今日朝会上的表现,薛高二人崇拜之余,也深以为豪,于是频频向李钦载敬酒表示敬意。 李钦载不知不觉便已有六七分醉意了。 停杯休息的当口,高歧望着微醺的李钦载欲言又止,良久,轻声道:“景初兄为民请命之壮举,天下百姓皆敬仰万分,可是愚弟听说因为景初兄劝谏天子封禅一事,也把天子得罪狠了,长安城颇多流言……” 李钦载瞥了瞥他,道:“什么流言?” 高歧苦笑道:“流言说,就算这次天子依景初兄所言,暂缓封禅,但景初兄的圣眷恐怕从此不复矣。” 李钦载咳了咳,道:“我澄清一下啊,这不是流言,是真的。” 薛高二人愕然。 李钦载叹道:“搅和了天子封禅的大事,你觉得天子心里会舒服吗?我今日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多亏了我当年投胎投得好,有个好爷爷,不然今日两位贤弟怕是要去法场给我送临刑酒了。” 高歧愣了半晌,朝李钦载郑重长揖道:“明知后果,仍不惧强权,犹显景初兄之风骨,愚弟愈发敬佩了。” 薛讷却皱眉道:“景初兄这等国朝栋梁,若以后被天子所恶,从此不再重用,岂不是社稷之损失?” 李钦载无所谓地一笑:“我对大唐百姓做了该做的事,对社稷亦问心无愧,如此足矣。若天子以后恶我,我便隐于甘井庄,做个无欲无求的教书先生,老实说,我求之不得。” 薛讷和高歧互视一眼,然后薛讷笑道:“也好,愚弟会经常去甘井庄看望景初兄,以后没事多带些人马,去庄子附近会猎,保管景初兄绝不寂寞……” 话没说完,李钦载捂住了他的嘴,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道:“看我可以,不要祸害附近的飞禽走兽,那都是我家的。我不缺这点儿动静,你安安静静的来,安安静静的走,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薛讷挣脱了他的手,解释道:“愚弟这不是怕景初兄寂寞吗,让你的村子热闹一点咋了……” “不要热闹,我大多数时候喜欢睡觉,莫吵我,吾好梦中杀人。” 正文 第746章 隔墙非议 第746章 隔墙非议 在这个基本没有太多娱乐消遣的年代,与兄弟上青楼喝顿酒算是基本操作了。 这就像前世呼朋唤友上ktv唱歌一样,有兄弟有女人还有酒,要的就是这种被钱色包围的爽感。 李钦载喝得有点多了,心情很高兴。 从李勣透露出来的意思看,李治大概率会收回封禅的决定,这段日子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至于什么圣眷不复之类的,李钦载完全没放在心上。 归隐于乡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教完眼下这批弟子后,李钦载便打算退休了。 将荞儿抚育长大,崔婕肚里的孩子好生教导,最后想个办法把金乡县主也收了,那个像个吉普赛女郎似的紫奴也把她弄回来。 有妻有妾,有子有女,有房有田。 人生不就圆满了吗。 圣眷也好,官爵也好,不过是一些点缀的东西,可有可无。 一条连翻身都懒得动的咸鱼,会在乎身外的名利吗? 快到子夜时分,三人都醉得不轻了。 薛讷踉踉跄跄趴在姑娘的怀里,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回首掏,也不知在掏啥。 高歧醉眼迷蒙,正跟身旁的姑娘念《离骚》,念得抑扬顿挫,很骚。 李钦载还算清醒,但他旁边服侍的姑娘却好像醉了,她一边吃吃笑着,一边在李钦载的胸膛上摸来摸去。 李钦载尚有几分余力,不停地反抗,然而这姑娘力气太大,实在无力反抗,只好忍辱负重任她轻薄,无神地仰望房梁,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男孩子在外面真的要好好保护自己,县侯又如何?落在流氓手里还不是任人摆布。 酒已尽兴,三人正打算离开,突然隔壁阁子传来一阵肆意的大笑。 唐朝的建筑大多是木制,木制的玩意儿缺点很多,主要是不隔音。 旁边阁子里嚣张的语声很快便传了过来。 “恃宠而骄的下场便是如此了,哈哈,英国公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么?” “李钦载他凭什么骄纵,无非是倚仗天子宠信,如今他搅和了天子封禅,天子深恨之,莫说圣眷,风头过后说不定天子会寻个由头把他贬谪出京,扔到荒郊野外赏个小官小吏,试问英国公还能护他么?” “落翅的凤凰不如鸡,两年前我与李钦载那恶贼积下的仇怨,终于可以报还了!哈哈!” 李钦载三人刚起身,听到这番话后,顿时停下了动作,惊愕地互相看了一眼。 “旁边阁子那货谁呀?竟比我还猖狂。”李钦载不解地道。 薛讷的酒也醒了一半,眼睛却充血通红,表情激动地直喘粗气。 “景初兄,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薛讷神情癫狂地道。 李钦载愕然看着他:“啥多少年了?” “咱兄弟多少年没有并肩作战,横行长安了!”薛讷激动得肩膀直哆嗦。 “属于我们横行的年代过去了,慎言贤弟,时代变了。”李钦载沉声道。 高歧在一旁阴恻恻地煽风点火:“景初兄,旁边阁子那货说你不如鸡……” 李钦载是成年人了,当然不会轻易冲动上当,闻言诚恳地道:“有些鸡情操高尚,爱国敬岗,我确实不如。” 正说话间,旁边阁子那道嚣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李钦载这次得罪的可不仅仅是天子,他更得罪了皇后。据说朔望朝会后,皇后在后宫雷霆震怒,摔碎了不少贡瓷花瓶,身边最宠信的宫女也无缘无故被扇了几耳光。” “同时得罪了天子和皇后,李钦载真是狂过头了,很快就有报应了。此事过后,待风头平息,天子约莫便要对李钦载动手,要么是贬官出京,要么是削爵为民,朔望朝会之后,李钦载的风头从此不再矣。” 李钦载三人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李钦载还只是眉梢一挑,淡淡地笑了笑。 高歧凑过来低声道:“景初兄,这你都能忍?” 李钦载苦笑道:“他说的可能是实话,此事确实把天子得罪狠了,三年五载估摸缓不过来。” 薛讷冷声道:“实话是实话,但在背后非议,嚼人短长,就该揍!” 李钦载摇摇头:“不要打架,我现在是老师,要给学生做榜样……” “景初兄不必动手,咱们兄弟帮你料理了旁边那杂碎!”薛讷恶狠狠地道。 “不好不好,我们已是成年人,不能再像少年时那般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了,要平和,要宽容,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旁边阁子的声音又传来。 “咱们且擦亮眼睛等着,只等李钦载被天子发落,咱们便痛打落水狗,他以为隐居乡野便可躲了朝堂是非?哈哈,做梦!” “听说李钦载那厮的婆娘出身世家,长得绝色倾城,咱们虽然不敢调戏,但登门见一见总是合乎礼数的……” 薛讷和高歧听得脖子青筋暴跳,愤怒的眼神顿时望向李钦载。 这特么要是还能忍,兄弟真做不成了! 李钦载的眼神也布满了森森杀意。 背后议论自己,无论多难听都无妨,就当是听狗叫唤了。 但议论起自己的妻子,是个正常男人都不能忍,在古代这样的保守社会里,别的男人用调戏的语气议论自己妻子,是平白给妻子的名声抹黑。 李钦载用力揉了揉脸,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薛讷大喜,一脚便踹翻了面前的矮桌,旁边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高歧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支开窗棂朝楼下大吼了一声:“部曲亲卫何在?上来揍人!”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顿时往楼上涌来。 李钦载往前两步,抬脚重重一踢,将两个阁子之间的木制墙壁踹倒,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李钦载昂然走了进来。 脚步停下,李钦载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为首一位穿着锦裳的男子身上,然后,李钦载的嘴角微微一勾。 难怪这人说起自己时语气如此怨恨,难怪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呵呵,老熟人,也是老仇人了。 武元爽,当今武皇后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李钦载曾经与武元爽有过两次冲突。 一是武元爽虐待伤残老兵,被李钦载教做人,二是军器监生铁料,被李钦载捅破后,武元爽不得不老老实实把缺额补上,损失了一大笔私财。 今夜,是第三次冲突了。 正文 第747章 快意恩仇 第747章 快意恩仇 已经过了一腔血勇不计后果的年纪,又是活过两辈子的人,每次遇到正面冲突,李钦载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不过,该打的架还是得打,该揍的人还是得揍。 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那就用拳头教他做人。 阁子的墙壁倒下,李钦载三人从尘土中缓缓走出来,出场很闪亮。 武元爽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昔日的仇人出现在他眼前,他的手里还端着一只酒盏,仿佛被使了定身法儿,动作久久凝固不动。 “好热闹啊,”李钦载哂然一笑,道:“刚才在旁边听着诸位聊天,声音有点耳熟,于是打算串门拜访一下,过来一看,哈,果然是熟人,武少监,久违了。” 武元爽是少府少监,官职两年来没变过。 说是皇后的兄长,可武后其实也不怎么待见他,当年武后落魄时,娘家的兄弟可没少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武元爽看了看那片被踹倒的阁子墙壁,脸孔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愤怒,涨得通红。 你管这种方式叫“拜访”? “李钦载!”武元爽咬牙怒视。 “在呢在呢。”李钦载微笑道。 淡淡扫视一圈,阁子里除了武元爽,还有几个年轻男子,大多不认识。 薛讷显然混得比李钦载熟,在他旁边耳语道:“穿月白衫的那个是邺县伯之子,穿紫衫那个是礼部魏侍郎之子,没穿衣裳那个是……嗯?尔母婢也,居然有个没穿衣裳的,伤风败俗,道德败坏!”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进了青楼没穿衣裳,有毛病吗?” 当然没毛病,冲的就是不穿衣裳来的,不然咧?讨论量子力学吗? 施施然走到武元爽面前,李钦载微微弯腰,居高临下俯视他,眼神里杀意盎然。 “刚才听你在背后非议我和内人,武少监,可否麻烦你当面再说一次?我家夫人绝色倾城,你打算如何来着?” 武元爽脸庞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背后嚼舌头的事没少干,这次却教正主逮个正着,不仅尴尬,而且危险。 李钦载的脾气,当年可是名满长安,有口皆碑的暴躁,武元爽有幸也挨过他的揍。 见此刻李钦载目露凶光,武元爽尽管心中仇恨,可也不由自主地胆怯,因为李钦载的眼神太吓人了。 “李,李县侯,你最好冷静,你已是自身难保,莫再惹祸了,否则万劫不复。” 众人在场,武元爽终归放不下面子,李钦载的眼神再吓人,场面话他也要壮着胆子交代几句,否则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阁楼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十余名李家部曲出现在李钦载身后,刘阿四上楼便看到眼前剑拔弩张这一幕,顿时明白了什么,于是一挥手,部曲们入阁,将阁子里武元爽几人团团围住。 见李钦载竟调动了部曲,武元爽等人愈发胆寒。 一名穿着紫衫的年轻男子起身陪笑道:“在下可什么都没说过,家中突然有事,在下……” 话没说完,薛讷抬手指着他:“坐下!” 男子老老实实坐下,接下来没人敢动弹。 李钦载脸上仍带着笑,盯着武元爽道:“把你刚才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当着我的面说,说得再难听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武元爽当然不敢说,刚才那些话有多难听,他自己很清楚,背后议论别人也就罢了,当着正主的面再说一遍,不管他的身份多么尊贵,估摸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李县侯,做人做事不可做绝,武某可是当今外戚,今日你若动手,想想后果……”武元爽色厉内荏道。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武元爽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通红的五指印,李钦载缓缓收回手,脸上仍带着和煦的微笑。 “你还敢威胁我?武少监,你是外戚我便不敢动你了么?试试。” 说完李钦载再次出手,在他另一边脸颊上又扇了一记,武元爽双颊顿时都有了通红的五指印,左右对称,对强迫症患者很友好。 “李钦载,你欺人太甚!”武元爽勃然大怒,刚准备起身,膝弯处却传来一阵剧痛。 站在一旁的薛讷用脚狠狠一踹,将武元爽踹回了蒲团上。 啪! 李钦载又是一记耳光扇在武元爽脸上。 甩了甩手掌,李钦载朝刘阿四一笑:“手打痛了,你们上吧,教他做人。” 刘阿四毫不犹豫地上前,首先一脚将武元爽踹倒,然后部曲们蜂拥而上,狂风暴雨般的拳脚朝武元爽头上身上倾泻而去。 武元爽双手护住头,身子蜷缩在地上,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旁边几名年轻男子目露惊恐之色,躲在角落里抱团取暖瑟瑟发抖。 群殴武元爽的人群里,当然也少不了薛讷和高歧的身影。尤属薛讷揍得最欢。 不知过了多久,武元爽连呻吟声都变得虚弱时,李钦载咳了两声,众人这才住手。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武元爽,李钦载蹲在他面前,露出轻蔑的冷笑。 “武元爽,你这种货色也配在背后议论我?” “我李钦载混得再落魄,也是堂堂正正的国朝栋梁,为社稷出生入死,为黎民安生请命,纵然从此圣眷不复,我也是不愧天地的大唐功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叫嚣报复我?” “没才华没本事,一辈子也就是个外戚了,外戚要有外戚的觉悟,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有些人纵是落魄了,你也惹不起!” 说完李钦载站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冠,盯着地上蜷缩着身子的武元爽,眼底里再次闪过一道轻蔑的目光。 “揍你,真的是脏了我的手,刚才不该亲自动手的……”李钦载微笑道:“武元爽,我就住在渭南县甘井庄,等天子发落我后,欢迎你来甘井庄寻仇,我无时无刻奉陪。” 冷冷瞥了瞥那几名瑟瑟发抖的男子,李钦载与薛讷高歧等人转身走出了青楼。 夜风微凉,李钦载站在青楼外的马车前,深深叹了口气。 长安繁城似锦,然而,也有处处躲不开的恩怨纠葛。 烦透了,不如归去。 正文 第748章 入宫告状 第748章 入宫告状 第二天,李钦载还在宿醉中,长安城便传遍了他昨晚的光荣事迹。 李县侯不是在惹事,就是在去惹事的路上,永远不停歇,永远是少年。 武元爽作为反派炮灰,他的下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开始说是被李钦载揍了,后来说被李钦载带的部曲圈踢了,再后来说李钦载动了兵器,武元爽受了重伤。 最后的终极版本是,武元爽被李钦载一刀刺中腹部,重伤不治,府里已起了灵堂白幡,和尚道士进门准备办法事超度了。 传闻越说越严重,李钦载成了杀人犯。 顶着宿醉的李钦载头疼得不行,起床后一脸懵逼地听着刘阿四的禀报,两眼呆滞发直。 “武元爽真被咱们弄死了?”李钦载惊愕问道。 刘阿四断然道:“不可能,小人和弟兄们下手有分寸,虽然揍得比较凶,可没往要害招呼,武元爽死不了。” “可长安城为啥都传武元爽死了?” “小人不知,但小人敢拿脑袋担保,武元爽没死。”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府上送些花圈贡品啥的,试探一下他到底死没死……” 刘阿四恶寒,这特么是人话吗? “五少郎,真这么干的话,武元爽死没死不一定,但小人是真的上门送死……”刘阿四有点不乐意。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这种死法……他不大感兴趣。 李钦载想了想,觉得刘阿四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叹了口气,道:“那就再等等吧。” 事实证明,让子弹多飞一会儿还是很重要的。 中午时分,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武元爽没死,但伤得很重,估摸要在床榻上养两个月才行。 对于长安城的谣言,武元爽也被恶心得不行,拖着重伤的身子,让家仆抬着他直穿朱雀大街,就这样被抬着游街之后,进了太极宫。 李钦载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到武后面前告状去了。 换了以前他或许还会进宫解释一下,毕竟是武元爽口出不逊在先,李钦载占着理呢。 可是现在,李钦载已懒得解释。 反正得罪了武后,解释得再有理,人家买账吗?该使阴招还得使,长安城是非之地,赶紧躲了吧。 同时得罪了皇帝和皇后,还能不伤毫毛活到现在,甚至连爵位都没被削,李钦载突然觉得自己也挺牛逼的。 下午,从朝会回来的李思文听说了李钦载昨晚的壮举,于是赶在李钦载收拾行李准备回甘井庄之前,抄起棍子又来了一出父慈子孝大追杀。 场面一度催人泪下。 在李思文眼里,自己的儿子性情实在太复杂了。 白天还在朝堂上慷慨激昂,为民请命,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一定要劝谏天子暂缓封禅,那舍生取义的模样,李思文当时站在朝堂上都忍不住想崇拜一下自己的儿子。 结果从朝会回来,到了晚上,他便邀上狐朋狗友进了青楼,狎妓饮乐不说,还借着酒劲痛揍外戚,把人家揍了个半死不活。 这是有多分裂的人,才能在一天内干出截然不同两种风格的事啊。 李钦载被李思文追着打,他也很委屈。 白天那么正义了,晚上邀上朋友庆祝一下,没毛病吧? 不小心听到有人言语调戏自己的婆娘,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吧? 自己哪里做错了? 父子俩在府里追逐,李钦载抱头鼠窜,从前院跑到后院,打算寻求爷爷的庇护,谁知李勣站在书房门口捋须微笑,丝毫没有庇护他的意思,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想摇旗助威。 于是李钦载只好继续跑,从后院跑回前院,出了大门窜进了马车。 在李思文的跳脚大骂声中,部曲们护侍马车仓惶离开,直奔甘井庄而去。 ………… 太极宫。 武元爽奄奄一息躺在安仁殿内,连嚎哭都仿佛没了力气。 武后皱眉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那张因痛哭而扭曲的脸,越看越丑陋,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李治却一脸看戏似的笑意,远远地看着这对兄妹。 “陛下,皇后,臣受此奇耻大辱,求陛下皇后为臣做主啊……”武元爽咧嘴大哭道。 武后的脸上却毫无怒色,反而有几分奇怪的快意,似乎兄长挨揍令她很痛快。 倒不是武后偏袒李钦载,事实上武后现在恨不得把李钦载一刀捅死。 但武元爽挨揍……也确实令她很痛快。 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记忆涌上心头,同父异母的两位兄长,在她的记忆里扮演的可不是什么光彩角色。 武后的母亲杨氏是武士彟续弦娶的夫人,但武元庆武元爽俩兄弟对杨氏这个后母以及武后姐妹可从没有半点亲情。 不仅如此,武士彟死后,兄弟俩还将杨氏母女赶出了家门,极尽羞辱,母女最艰困的那段时期,都快上街要饭了。 后来武后入宫成了太宗身边的才人,在深宫几番沉浮,直到李治登基,废王立武之后,武后一家才真正扬眉吐气。 而武家兄弟这时也换了一副面孔,对武后极尽谄媚逢迎之能事。 对这样的兄长,武后怎会有好脸色? 武家兄弟之所以能够安稳地活到现在,官运也还算不错,不是武后照顾娘家人,而是李治立她为皇后的时候,按照朝仪是必须要对皇后娘家人加封的。 再加上武后的亡父武士彟本也是大唐开国功臣,爵封应国公,武家兄弟如今的腾达,一半靠父荫,一半靠外戚的身份。 今日这个让武后无比嫌恶的武元爽,居然被李钦载揍了,而且揍得这么惨,武后想生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涌起一阵快意。 揍得再惨一点就好了,李景初这家伙不中用啊。 “陛下,皇后,您二位若不为臣做主,臣就不活了呜呜呜……”武元爽见天家夫妻对他的表演毫无表示,愈发着急了,索性撒泼耍赖打滚。 李治凑上来看了一眼,见武元爽整张脸肿成了猪头,身上处处缠着布条,人躺在殿内像一头即将入殉葬坑的牲畜。 李治不由啧啧有声:“打得这么惨啊……” 武元爽精神一振:“是啊,臣真的好惨啊!” 正文 第749章 跳梁小丑 第749章 跳梁小丑 理论上来说,李治是武元爽的妹夫。 当然,给武元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呼“妹夫”,活着不好吗。 大舅哥的惨嚎听在李治的耳中,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事情问清楚了,李钦载和薛家高家俩小子进青楼饮乐,武元爽也在青楼饮乐。 两伙人在青楼里喝多了酒,然后打了起来,武元爽被揍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李治能表什么态?难道要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高度?丢不丢人。 “看见啦看见啦,朕知道你有多惨了。”李治点头,态度却有点敷衍。 青楼打架闹事这点小事,居然闹到一国之君面前,不得不说,武元爽对自己的地位真是没有一点逼数。 “兄长挨了打,你欲如何?”武后语气清冷地问道。 武元爽咬牙道:“请陛下严惩李钦载,狂徒作恶,国法不容!” 李治飞快瞥了武后一眼,没吱声儿。 这是皇后的家务事,李治不想插手,再说,他对武元爽也没什么好感,武后当年的一些遭遇,李治也是听说过的,对武家兄弟这样的人,李治喜欢不起来。 武元爽却浑然不觉天家夫妻对他的嫌恶,反而露出神秘的表情,轻声道:“陛下,皇后,臣听说李钦载那恶贼昨日在朝会上大放厥词,竟敢劝谏陛下封禅泰山……” “如此胆大妄为,大失臣子本分,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或许不便处置李钦载,但臣昨晚被他痛揍,此事岂不正是绝佳的理由么?” “借着李钦载酒后丧德,陛下下旨严斥,那时除爵也好,流放也好,全由陛下做主,将这恶贼远远赶出京城,陛下封禅泰山自然没人再敢反对……” “陛下觉得,臣此议如何?” 武元爽说完,武后的眼皮不禁跳了两下,迅速瞥向李治。 原本没打算处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不得不说,武元爽今日进宫告状是有备而来,有那么一瞬,武后竟对武元爽的提议颇为动心。 是的,她还想再努力一下,她比李治更需要封禅泰山这个仪式。 如果真借由此事将李钦载贬谪,满朝文武谁也没理由反对,毕竟李钦载确实做了酒后丧德之举,天子惩罚也是合情合理。 武后没吱声,迅速望向李治。 李治的脸色却突然阴沉下来,武后心中咯噔一下,顿觉无望,暗暗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武元爽。 武元爽却浑然不觉,他还在为自己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而沾沾自喜,为天子分忧,为天子报仇,多么好的机会,自己抓住了! 李治的脸上再无调笑的表情,而是渐渐严肃起来,走到武元爽身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武元爽,你昨晚为何跟李钦载起了争执?”李治突然问道。 武元爽咬牙道:“臣本在青楼阁间与友人饮酒,李钦载便带着部曲冲进来,二话不说揍了臣一顿。” 李治眯起了眼睛:“以李景初的为人,他会无缘无故动手?” “陛下,李钦载当年可是横行长安的纨绔,不少人都无缘无故被他痛殴过,臣不过是受害者之一罢了。” 李治笑了笑。 他知道李钦载以前确实有些不堪,但近几年来,李钦载已脱胎换骨,昨晚若无理由,李钦载不会无故对人动手。 尽管仍然恼恨李钦载在朝会上的所为,但李治终归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天子,而且他对李钦载的性情也颇为了解,他不会轻易相信武元爽的一面之辞。 “武元爽,你们殴斗的缘由,朕懒得管,但你若觉得朕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以此严惩李钦载,那你可就看错朕了。” 李治蹲下身,视线与武元爽平齐,脸上带着微笑,眸子里却是一片冷意。 “封禅之争,争的是国朝政事,争的是社稷国本,是堂堂正正之争,无论是非曲直,朕皆欣然接受。” “但是,若要朕拿一件小事做文章,小题大做严惩直谏之臣,这种事,朕做不出来。” 武元爽惊愕地看着李治,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画风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 李治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却缓缓道:“你是小人,朕不是。回去好好养伤,不要到处乱跑了。” 身侧的武后暗暗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位兄长愈发痛恨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武元爽呆怔半晌,吃吃地道:“陛下,臣,臣……挨揍了啊!” 李治点头:“你挨揍,朕知道了。对了,你现在不痛了吗?” 武元爽一惊,捂着肚子痛呼起来:“痛,痛!臣痛不欲生矣!” 李治大笑,扭头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脸上已是一片冰霜,喝道:“来人,将武少监送出宫,陛下说了,养伤不要乱跑,武元爽三月内不准出门!” 一脸懵逼的武元爽被抬出了太极宫,出了宫门都没想明白,今日明明是告状,为何搞得自己好像成了施暴者。 是刚才的沟通出了问题吗? 太极宫内,武后一脸羞惭地道:“陛下,臣妾的兄长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跳梁小丑一般,污了陛下的视听,臣妾之罪也。” 李治笑吟吟地摆手:“无妨,谁家还没几个不争气的亲戚呢,朕的亲戚里面,不争气的更多,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武后咬着下唇,迟疑许久,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封禅之事究竟……” 李治嗯了一声,神情淡然地望着殿外的蓝天白云。 良久,李治突然道:“皇后,你说李景初如此冒犯触怒朕,他究竟为了什么?” “匹夫之勇也好,君子之勇也好,终归是有缘由,他才会不顾生死不顾前程站出来,与天子抗辩,皇后,你说李景初究竟为了什么?” 武后垂头沉默,她知道答案,但她不愿正视答案。 李治悠悠地道:“世人蝇营狗苟,熙熙攘攘,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李景初本是个懒散毫无野心之辈,他如此激烈地反对封禅,难道也是为了名利?” “他为社稷立过那么多的功劳,若要名利,只需开口,朕自然会给他,何必与朕闹到几乎决裂?” 李治看了沉默的武后一眼,笑道:“因封禅之议,他把你也得罪得不轻吧?” 武后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是。” “敢同时得罪天子和皇后,这事儿也就李景初敢干,哈哈。” 武后小心端详李治的脸色,见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看不出端倪。 李治悠悠地道:“皇后,你说咱们是做一对宽容大度的英君贤后,还是做一对睚眦必报,将来史书徒留骂名的昏聩夫妻?” 正文 第750章 封禅即止 第750章 封禅即止 人这一辈子难免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就像中了邪一般,执拗得近乎病态的非要去做一件事,身边的人嘴皮子磨破了都劝不住,执着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把自己想象成孤身逆行的勇士…… 李治封禅泰山的念头,除了虚荣心和需要的政治意义外,大约也存在这种自以为是的孤勇者心理。 如今被刘仁轨,李钦载和李勣的当头棒喝之后,李治发现自己清醒了。 不得不说,前阵子坚持封禅的念头,连瞎子都看得出多么虚荣,不仅虚荣,而且中二。 徒费那么多民脂民膏,就为了穿着华丽的衣裳在泰山之巅跟老天爷得瑟一下自己的功绩。 自从登基以来,李治自我感觉不错,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不上昏聩,多少还是比较勤勉的,但这一次的封禅之议,自己表现得像个纨绔败家子,偏偏下面一群朝臣还满口赞同附和。 真正站出来劝谏的人,只有刘仁轨和李钦载。 李勣寥寥数语点醒李治后,李治这两天都在反省。 如今他终于发现,自己确实错了,李钦载和刘仁轨是对的。 尽管两人惹恼了自己,可站在社稷的立场上,有这样直言劝谏的忠心臣子,是大唐之幸,天子之幸。 “能臣固可贵,忠臣尤难得……”李治喃喃道。 武后心头一沉,她知道李治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长安城最近风传李钦载已失了圣眷,天子不再宠信他,然而谁能想象,其实天子对他的圣眷未改,或许,比以往更甚。 李钦载以前立过那么多功劳,有灭国之功,也有发明一些新奇玩意儿改变大唐之功。 可是帝王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是忠诚,本事大固然能得帝王欣赏,但忠诚才能得到帝王彻底的信任。 旁人眼里的李钦载,因为封禅之议而失去了天子的宠信,可武后此刻却看清楚了,李钦载因此事反而愈发得到李治的器重。 就是李治刚才那句话,“能臣固可贵,忠臣尤难得”。 封禅? 武后暗暗苦笑,还是绝了这份心思吧,李治分明已做出了决定。 果然,李治沉吟许久后,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扬声道:“王常福。” 王常福快步出现在李治的身前。 “传话给许敬宗,李义府,许圉师等省台朝臣,以朕的名义颁旨下发六部及各地州县官衙。” 李治顿了顿,缓缓道:“暂缓封禅泰山之行,各地正在修建的行宫,猎场,马场,车驿等马上停工,着工部核算成本,暂停支出一应开销,各地所征调的青壮民夫着即马上归乡务农。” “着各地州县官衙核算各村乡春播损失情况,上报户部后,国库酌情开支补偿,西台御史下放各地州县,务必督查补偿落实到农户,官员不得贪墨,违者重惩。” “关中征调青壮之各州县,免三年徭役,农户赋税半之。” 王常福认真地将李治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行礼后正要转身离去,李治突然叫住了他。 沉吟片刻,李治又道:“刘仁轨官复原职,着晋大司宪,参知政事,督查百官。” “李钦载,赐黄金百两,赐万金,丝帛五十匹,赐太平坊府邸一座……” 顿了顿,李治扭头望向目瞪口呆的武后,道:“朕前日听说,李钦载的正室夫人有身孕了?皇后可知此事确否?” 武后回过神,颔首道:“确有其事,长安许多权贵都携礼道贺了。” 李治笑了:“景初这般英才,正应子嗣兴旺,开枝散叶,他这官爵和满腹学问才不怕后继无人。” “正室夫人有身孕是大喜事,天家当然要表示一下,王常福,你亲自跑一趟甘井庄,从内库里挑一些贵重的东西赐予他……” 王常福刚要领旨,李治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罢了,朕明日亲自去一趟甘井庄,这货脾气犟得很,也不知跟朕服个软儿,君臣闹点小别扭,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武后和王常福震惊地看着李治。 李治有点尴尬,揉了揉脸道:“看啥?朕与景初既是君臣,也是知交,朕可不想与他因谏而生隙……” 沉默半晌,李治脸色赧然道:“再说……景初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朕,他把朕从错误的边缘拉回来,朕便服个软跟他化解一番又如何?” 王常福站在殿内等了半晌,见李治没有补充的旨意后,这才告退出殿。 武后神情复杂,封禅泰山之事算是彻底没指望了,她的那点小心思自然也打了水漂。 不甘心,却不得不认命。 沉默良久,武后低声道:“陛下,说起李景初,臣妾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 武后迟疑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了:“臣妾听说,李景初与滕王之女金乡县主有些……” 李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有些啥?” 武后掩嘴轻笑:“陛下还听不明白吗?男男女女之间,还能有啥。” 李治睁大了眼睛:“金乡县主跟李景初……这,李景初怎敢……” 脸色渐渐有了变化,李治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武后悄悄端详半晌,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态度。 李治脸色时红时青,似愤怒又似无奈。 一个有妇之夫,跟宗亲之女不清不白,对天家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是,这个有妇之夫偏偏是李景初…… 李治的心情很复杂,大唐在男女关系这方面,其实算是比较开放的,从李世民到李治,他们干过的不合礼制的苟且之事多了,此刻坐在李治身旁的武后,严格说来,两人的夫妻关系更不合礼制。 更别说李治跟韩国夫人,魏国夫人那一摊子乱事了,说出来都脸红。 所以李钦载与金乡县主之间那点事,对李治的心理承受方面来说,不算太震惊,只是事关宗亲声誉,李治有点挂不住脸。 许久之后,李治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朕就当没听到。” 武后心头一沉。 李钦载的圣眷,竟已到这个地步了么? 李治扯了扯嘴角,道:“若李景初跟金乡县主真有什么,呵,他家后院可就热闹了,朕就静静看他如何处置。” 正文 第751章 夫妻夜话 第751章 夫妻夜话 李钦载和部曲们回到甘井庄时已是傍晚时分。 众人骑马刚到村口,便见村口的槐树下有一道袅娜的人影,正在痴痴地张望路的尽头。 李钦载一愣,急忙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搀住了她的胳膊。 “有身孕了还到处乱跑啥,当心肚子里的孩子……”李钦载皱眉责备道:“啥毛病,以前我回庄子也没见你亲自站在村口迎接,今日怎么了?” 崔婕仰脸朝他温柔地一笑:“妾身恭贺夫君安然归来,夫君上朝后,妾身一直不安,今日听到长安城传来的消息,妾身才安了心。” 李钦载笑道:“我运气好,倒也安然无恙回来了,以后就陪你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朝堂那些破事我都不管了,为民请命啥的,一辈子干一次就够了,以后再有事,找个子高的顶着,我不干了。” 崔婕深深注视着他,轻声道:“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以后若有事,夫君肯定还是会站出来的。” “我肯定不会站出来,有多远躲多远。”李钦载断然道:“干一次就够糟心了,我活这辈子是享受生活的,不是为了玩命的。” 崔婕轻笑:“夫君就嘴硬吧,反正妾身不信。” 李钦载眨眨眼:“夫君能硬的可不止是嘴哦……” 崔婕茫然半晌,这才回过味来,不由大羞狠狠捶他:“说两句话就没个正经了,哪有顶天立地的样子,分明是个猥琐的登徒子!” 搀着崔婕的胳膊,夫妻缓缓朝别院走去。 夕阳西下,将二人的身影拖曳得老长,地上二人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金色的残阳中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诗意。 “大夫说,夫人刚怀上,头两个月不宜过多活动,恐有滑胎的风险,夫人这俩月还是多躺着,待两月之后,每日适当散散步,让盆骨多锻炼,生产的时候才不会有危险……”李钦载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 崔婕笑道:“夫君为何懂得如此多?” “这话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怀孕吗?” 崔婕气得又是一记重捶:“妾身若是猪,怀的是谁的种?” 李钦载一愣,哎呀,不小心误伤自己了…… 生气过后,崔婕又开朗起来,高兴地挽住李钦载的胳膊,笑道:“不管如何,夫君总算安然回来了,天子没有为难你,对咱家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家国社稷,什么黎民苍生,妾身都不管,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夫君心里装着天下,妾身没那么伟大,心里只装着夫君。” 李钦载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夫君心里也装着你,踏实过日子的人,心里哪有那么多家国社稷,只容下妻儿老小足矣。” 夜晚,李钦载伸着懒腰躺到崔婕的身旁,手便习惯性地勇攀高峰。 崔婕红着脸将他不规矩的手推开,轻声道:“夫君,妾身这几个月怕是不行……” 李钦载一怔,拿开了手讪然道:“习惯了,没别的意思,夫君又不是禽兽,怎会连有身孕的夫人也不放过……” 崔婕白了他一眼:“夫君是不是禽兽,妾身可不清楚……” 李钦载正色跟她科普:“夫君若是禽兽,夫人此刻就不是怀孕了,而是痛痛快快下了个蛋。卵生与胎生的区别,夫人了解一下……” 崔婕噗嗤一笑,随即又红着脸道:“妾身有身孕这几个月,夫君怕是忍得辛苦,妾身听说男人都是有需要的,夫君若有襄王之意,不如将紫奴召回来,或是让金乡县主……” 李钦载笑了:“夫人不吃醋?” 崔婕轻哼,抚了抚依旧平坦的肚子,傲然道:“妾身是正室原配,还怀有李家的嫡子,能吃什么醋?” “就算金乡县主想抢这原配的位置,妾身也不惧她,她是宗亲之女,我也是世家出身,不比她差。” 李钦载点头,这个年代,真的是家世决定地位,崔婕有了世家出身,才镇得住别的女人,在这个家里也有绝对的权威。 所以崔婕怀孕后,也不怕别的女人趁机上位,在这个年代,权贵大户人家的正妻绝对不会轻易被休的。 除非是犯下重大的过错,否则一旦休正妻,男人的名声也毁了,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会影响官运前程。 不过崔婕大方,李钦载却没那么急迫。 紫奴远在青海湖的封地放羊,也不知有啥好玩的,难不成她还打算复国? 傻姑娘拿到李治给她的封地后便屁颠颠跑去自己的地盘上巡视了,要想把她召回来,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再说,人家现在不是楼兰公主,勉强算半个女王陛下,那该是啥形象,穿着贴身的皮衣皮裤,手拿小皮鞭,脚蹬高跟鞋…… 把这样一位女王从千里之外召回来,目的只是为了陪男人睡觉,这位女王陛下怕是会把小皮鞭换成钢丝球…… 至于金乡县主,李钦载更不敢随便突破最后一层关系,他和她之间的事既复杂又艰难,在没有得到结果前,李钦载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夫人,不要紧的,为夫可以自力更生,”李钦载搂着她,深情款款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道:“夫人你看,夫君这双灵巧的手,它们都是你的好姐妹……” 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丫鬟胆战心惊叫醒了李钦载,瑟瑟发抖地告诉他,长安国公府来人了,有要事禀报。 李钦载窝着一肚子火气,披衣来到前院,然后得到了李勣送来的消息。 天子已颁旨,暂停封禅之行,所有青壮民夫归乡务农,所有工地全部停工,工部户部停止一切关于封禅的开支,国库并出了补偿政策,弥补关中青壮农户们春播的损失。 听到这个消息,李钦载表情平静。 意料之中的事,朔望朝会之后,李钦载就知道李治肯定会收回成命的。 若李治还是执迷不悟,他这个臣子当得也没啥意思,真要考虑隐居乡野,从此不问世事了。 现在看来,李治果断纠错止损,还算英明,不枉自己为大唐社稷的付出。 正文 第752章 不负苍生 第752章 不负苍生 李治下旨暂停封禅,是个非常重大的消息。 它的意义不仅仅是纠正错误的政策,其实也关系到君臣之间的博弈,以及对天子品性的考验。 都是无形的东西,但身在局中的人却能清楚感受到。 所以李勣得知后,才会派人星夜传讯,告诉李钦载这个消息。 李钦载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他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他有着超越这个年代的才华和本事,他也不介意将才华和本事都掏出来,为这个美好的朝代添砖加瓦。 前提是,所托良人,不负苍生。 如果不幸遇到一个昏君,李钦载绝不会如此慷慨,最大的可能是在二十多岁告老还乡,从此做个隐于乡野的村夫,攒点余财,买点土地,平淡度过一生。 江山事,朝堂事,不过等闲事。 幸好,李治刚走上弯路,自己拐回了正道上。 指望天子下什么罪己诏不现实,李治当然也是要面子的,能及时纠错就好,不愧是英明君主,历史上不逊太宗的好皇帝。 就是娶婆娘的眼光实在是…… 听完了消息,李钦载打着呵欠转身回房继续睡觉。 天大的事都不如睡觉重要,看在国公府派来的人深夜飞驰太辛苦的份上,打扰他睡眠的罪过就不追究了,不然这会儿他该在车底。 回到温暖的床榻上,李钦载阖眼继续睡。 崔婕粉嫩白皙的胳膊搭在他的胸膛上,迷迷糊糊地问道:“夫君作甚去了?” 李钦载温柔地拂起她鬓边的乱发,笑道:“爷爷见你有了身孕,我一个男人无处排解,于是送来了一百个美女,正在院子里撅着呢。” “我选了个最大最圆的,让她坐在磨盘上,给咱家磨豆浆,乖,明早就能喝上了……” 崔婕赫然睁眼,呆萌地眨了半天,随即软弱无力地捶了他一下:“夫君大半夜还胡说八道,你这张嘴真是……”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李钦载才起床。 伸着懒腰走出房门,丫鬟侍候梳洗后,后院便渐渐热闹起来,仿佛随着李钦载的起床,整个府邸按下了喧嚣的按钮。 没办法,现在全府上下都深知李钦载的睡眠多么重要,以前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李钦载睡觉时发出的动静大了点儿,结果真被绑在门口的旗杆上,差点当成牲畜供品祭天了。 从此府内上下在李钦载睡觉的时候都小心翼翼,连放屁都努力夹着腚,不敢高声放,恐惊梦中人。 直到李钦载起床,府里才恢复了生机勃勃热闹喧嚣的模样。 一家之主,就是这么有排面。 起床后至少还要眯瞪一会儿,这是惯例。 丫鬟侍候梳洗后,李钦载梦游般来到院子,丫鬟端上米粥和腌咸菜,还有一个煎得半生的荷包蛋。 稀里哗啦一阵吃完后,李钦载这才彻底醒过来。 “又是美好的一天……”顿了顿,李钦载发现此时已是中午,于是面不改色地改口:“……半天。” 今天的行程安排好了,下午去学堂转转,给弟子上两节课,教授一点新知识。 那群货如今的数学水平大约才到小学六年级水平,大约能算圆的面积,正方体长方体的体积,分子分母的运用,一元一次方程等等。 今日李钦载打算教他们开平方和开根号。 没兴趣在朝堂上发光,更没指望自己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李钦载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大约能在中国古代数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就不错了。 一切现代科学的奠基学科,便是数学,李钦载不过是历史上一块比较重要的垫脚石而已。 决定了,崔婕将来生出的娃儿,不管是男是女,都取名叫“数学”。 后人史书上提到他,理直气壮的“数学之父”,就问谁敢不服。 不过说服崔婕同意给娃儿取这个名字,可能要费一点口舌,或许还会挨几锤…… 吃饱喝足,正要出门,宋管事匆匆跑来。 “五少郎,门外聚集了很多人,都说要见您……” 李钦载眼睛一眯,目露杀气:“好狗胆,真当我是泥捏的,没脾气是吧?召集部曲,管他什么来路,先打了再说!” 宋管事尴尬地道:“这……真不能打,都是附近乡县的庄户家眷。” 李钦载一愣:“他们来干啥?” 神情忍不住浮起几许心虚:“我当年敲遍了附近乡县的寡妇门,还是挖遍了附近乡县的绝户坟?” 不省心的前身,还不知道给自己留了多少坑,李钦载实在没有理直气壮的勇气面对突发事件。 宋管事苦笑道:“您……太谨慎了。五少郎,附近乡县的妇孺老人们都来了,好几百人站在门外呢,说是感谢您劝谏天子封禅,给他们家挣了一条活路。” 李钦载神情一紧:“出去看看。” 别院侧门打开,李钦载刚跨出去便被吓到了。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静静地站在门外,每个人神情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别院前,贫苦人家出身的他们难免感到自卑。 扫视人群一圈,李钦载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妇孺老人,基本很少见青壮。 见李钦载走出来,人群中为首的一位老人颤巍巍地转身,对众人喝道:“恩人现身矣,李家少郎君有大恩于我父老子民,诸位当以大礼拜谢!” 说完老人当先便朝李钦载双膝跪了下去,身后的妇孺老人也纷纷跟着跪拜。 李钦载吓了一跳,下意识横移几步避开,又慌忙上前将老人搀扶起来。 “老人家,乡邻们,不必如此,快快起来,莫折了我的寿……” 老人仍执拗地跪在地上,泣道:“当初天子一道敕令,关中数十万青壮丢下农活,背井离乡三两年不得还,眼见农田荒芜,留下妇孺老人无力耕种,各家即将苦撑灾年。” “多亏李少郎君直谏天子,废止各地工期,遣归各家青壮,官府还补偿咱们耽误的春播,李少郎君给咱们黎民百姓挣出了一条活路,不行大礼,无以报答我等对少郎君的感激之情。” “您对我关中百万苍生有活命之恩,请受我等三拜!” 正文 第753章 你有毒吧 第753章 你有毒吧 苍生如草芥,春风吹又生。 这大抵便是权贵对普通百姓的看法。 可对李钦载来说,苍生不是草芥,他们是强大且隐忍的。 改朝换代的大事,起初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草芥,索性豁出一切,登高一呼,于是大势已成,无坚不摧,旧的王朝轰然倒下。 李钦载从来不敢把百姓当成随意踩踏的草芥,相反,他永远对底层百姓心怀敬畏,哪怕地位再高,权势再重,也当执礼甚恭。 他很清楚,承载自己地位和富贵的,正是这些任劳任怨的百姓。 莫说什么爱民如子之类的虚套话,人家辛苦劳作,交出粮赋养活你,不管怎么说,你对人家客气点没错吧? 如果能在人家艰困之时,尽其所能伸手帮他们一把,也不算过分吧? 李钦载直谏的初衷,大约便是如此。 说不上伟大,也没那么纯粹。直白的说,一是看不惯李治得瑟虚荣的嘴脸,二是看不惯君臣无缘无故给百姓增加负担的行为。 你在宫里翘着二郎腿剔着牙,云淡风轻说一句朕要封禅,下面的百姓就得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凭啥? 皇帝也要讲道理吧。 只是李钦载没想到,自己冒着风险的付出,终究还是有回报的。 纯朴的百姓们其实比皇帝更能分辨忠奸。 面朝李钦载的这一跪,李钦载收获到比官爵更有意义的东西。 民心,从来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 数百人的拜谢,李钦载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不知如何回应百姓们这满满的感激。 扶起一个又跪倒另一个,李钦载手忙脚乱,最终还是生生受了百姓们的跪拜大礼。 百姓们没有空手来,都带了点礼物,有的是几个鸡蛋,有的是半块肉干,还有的索性采了一大筐野菜。 朴实又穷苦的人们,实在不知如何表示自己的谢意,只能尽其所能,努力让自己送给恩人的礼物显得不那么寒碜。 李钦载本打算拒绝,可话刚出口,人们又是一言不合要下跪的架势,李钦载只好勉强收下。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百姓乡民,李钦载看着门外堆积的礼物,苦笑着叹了口气。 如果李治刚才也在场,看到这一幕,想必根本不会浮起封禅的念头吧。 民心不可欺,天子若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他的位置怕是不太稳固。 下午,李钦载去了学堂,给弟子们教了新知识。 结果……当然是一如既往的不尽人意,不然呢?指望这群货突然变成举一反三的天才吗? 面带微笑去上课,李钦载满心温柔,毕竟弟子们在自己上朝一事中的表现,让李钦载感到很温暖,很欣慰。 然而课上到一半,李钦载的满心温柔渐渐化作满腹怒火。 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自己竟要教这么一群比猪还蠢的东西,如果我有罪,请上天降一道神雷给我来个痛快,何必如此折磨我…… 幸好,课堂里还有宣城公主和荞儿两位学霸,这算是李钦载教学生涯唯二的安慰了。 檀板敲响,李钦载松了一口气,下面的弟子们也松了一口气,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活过来了。 “再见!……不,最好再也不见!”李钦载扔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学堂,李钦载没回家,而是照例去地里巡视一番。 番薯种下去已有月余,如今地里的绿芽已变成了巴掌大的绿叶,绿叶下根茎粗壮,几名老农战战兢兢眼都不眨地盯着地里,仿佛这几片绿叶是他们祖宗十八代传下来的身家性命。 禁卫们仍然恪尽职守围在四周,照例,天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上千名禁卫中,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神射手,正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天空,手里扣着弓箭和箭矢,一旦有鸟飞过,嗖啪一声,千山鸟飞绝。 李钦载身份特殊,重重禁卫对他不设防。 走进地里,禁卫们自动让开,李钦载蹲在几株绿叶前,凝神细心观察它们的长势。 长势喜人,从粗壮的根茎来看,显然营养也够充分,过不了多久,这些番薯便成熟了,它们的收成……必将震惊天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一道身影来到李钦载的身旁,李钦载扭头,赫然发现竟是李治。 李钦载吃了一惊,事前没人通禀,当今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离开太极宫,大老远又跑来了? 今日的李治穿着寻常的紫衫,打扮很朴素,身上也不见什么华贵的饰物,就连固定发髻的簪子都是寻常的铁簪。 李钦载急忙起身打算行礼,却被李治重新拉了回来,君臣俩面朝绿叶,并肩蹲在地里,仔细地观察番薯的长势。 “再过三两月,约莫能收成了吧?”李治缓缓地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或许吧,四五月也有可能。” 李治不满地道:“东西是伱发现的,你咋没个定数呢?错过了收成,番薯烂地里了,谁再给朕找种子去?” 李钦载苦笑道:“陛下,东西是臣发现的,又不是臣生的,臣也是在摸索中寻求真理呀……” 李治嗯了一声,没说话了,眼睛继续盯着面前的番薯叶。 有点尴尬,但又不完全尴尬。 君臣前几日在朝堂上还对峙得无比尖锐,李钦载差点惹下杀身之祸。 可是今日李治无声无息到来,君臣二人像没事人似的蹲在一起。 孩童闹了别扭,还会说一句“我以后不跟你玩了”,以后若遇到,记仇的孩子或许还会奶凶奶凶地发出一声怒哼。 但李钦载和李治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闹了别扭,又打算和好,怎么操作? 大约便如此刻一般,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蹲在一起算计番薯。 挺好的,不用给台阶,也不用陪笑脸。 “这玩意儿是粮食,听你说过味道好像还不错,它……真的好吃吗?”李治嘴里嘟嚷道。 李钦载点头:“好吃,软软糯糯的,带点甜味,生吃还是煮熟吃,烤着吃,都行。” 李治舔了舔嘴唇:“说得朕都动了馋念,恨不得……” 李钦载眨眼:“要不,咱们挖一个出来尝尝鲜?” 李治一怔:“总共就这么几颗种子,你还要挖一个出来?” 李钦载不怀好意地撺掇:“少一个天又不会塌,咱们先尝过了,才会对番薯更有信心嘛……陛下,味道特别美哦。” 李治显然动心了:“这个……不好吧?” “陛下,给臣一个面子!” “那就……”就在李治忍不住差点答应的时候,一阵冷风拂来,李治面颊一寒,浑身一个激灵,顿时醒过神来了。 好神奇,刚才是被这货催眠了吗?朕怎能干出如此背离人民,背离信仰的事? “你,你……李景初,你有毒吧!”李治羞怒道。 正文 第754章 吃素 第754章 吃素 君臣围着番薯一来一往算计,弱小的番薯躲在地里瑟瑟发抖。 幸好李治大部分时候脑子还是很清醒,嘴再馋也分得清轻重。 “不准打它的主意!尤其是你,你每天来地里转悠,朕实在很担心……朕要吩咐禁卫,以后你离开番薯地时要搜身。”李治严肃地道。 “陛下把臣当成啥人了,臣岂会为了区区口腹之欲便敢……不过说真的,番薯烤出来味道是最好吃的,外焦里嫩,里面的糖分像蜜汁一样往外流……” 李治又被震慑住了,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克制地道:“那,那也不准吃!莫说它还没成熟,就算等到收成了,也一个都不准动,留着做种呢,三两年以后,最少渭南县普及了,咱们才能尝尝。” 李钦载赞道:“陛下果非常人,就这坚定的意志力,活该您是天子。” 李治脸色顿时浮起赧然,有点羞愧,不过是忍住少吃一口番薯,居然跟意志力扯上了。 “走走走,莫蹲在地里看了,再看下去,朕恐怕会犯下大错!”李治扯起李钦载便往外走。 走出番薯地,君臣缓缓朝李家别院步行而去。 路上二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提朔望朝会上的冲突,仿佛彼此同时都忘记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朕听说昨日伱把武元爽揍了?”李治笑吟吟地问道。 李钦载也笑道:“是的,武元爽嘴贱,臣懒得跟他斗嘴皮子,只好动手了,幸好那晚臣带的部曲不少。” 李治哼了哼,道:“武元爽第二天就被抬进太极宫,跑到朕和皇后面前告你的状了。” 李钦载眨眼:“臣相信陛下明察秋毫,不会轻易相信奸人的挑唆和污蔑。” “哈哈,没错,不是谁先告状谁就有理的,总要查清楚了再说。朕事后令百骑司查访了一番,事实证明,是武元爽出言不逊在先,竟辱及景初的家眷妻儿,景初出手揍他,也在情理之中。” 李钦载试探道:“臣揍了陛下的大舅哥,陛下不生气?” 说到“大舅哥”仨字,李治顿时一愣,从来没人当着他的面用这种百姓家的称呼,一时倒有些新奇。 随即李治突然打了个冷战,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 “景初莫胡说,什么‘大舅哥’,朕是朕,皇后是皇后,武元爽是武元爽,那种趋炎附势的货色,岂能入朕的眼?当初加封他不过是礼法规矩,否则,朕能看得上这种人?” 李钦载也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不停点头。 看来天家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大家都有一个看不顺眼的大舅哥。 不过实话实说,李钦载的大舅哥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论人品德行才华,崔升还是比武元爽强多了。 李治如此毫不顾忌地嫌弃武元爽,当然也不是情商低,实在是因为……武后都对她的两位兄长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作为妹夫的李治,当然也就没了顾忌了。 人品坏了,莫说前程官爵,在天子面前,就连起码的尊严都得不到。 跨进别院的门,下人们见天子来临,顿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躬身行礼。 李治很随和地摆摆手,随即笑道:“久未来甘井庄,景初今日给朕准备了啥好吃的?” 李钦载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定让陛下吃得满意,乐不思蜀。” 李治大喜,搓着手笑道:“那朕就等着了。” 接着李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令跟随的宫人将礼物抬进来。 然后李钦载便惊喜的发现,一担担来自皇宫内库的礼物被禁卫抬进门,虽然不方便打开当场验货,但皇宫出品,必属精品,显然这堆礼物价值不菲。 “陛下,臣何德何能……”李钦载感动得语无伦次。 “你当然无德无能,礼物是送给你夫人的。”李治毫不客气地道:“听说尊夫人有了身孕,嫡子将出,阖家之喜,亦是我大唐社稷之喜,相信景初会为朕培养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材。” “这点礼物是朕亲自挑选的,算是道贺了。说真的,这些东西价值不菲,说‘小意思’未免有点狂了,中等意思吧。” “臣多谢陛下,臣明白陛下的意思,绝非意思意思那么简单,必然含有别的意思……” 李治不停眨眼,还没理清这一堆“意思”的意思,李钦载又道:“陛下请稍等,臣亲自下厨,定为陛下奉上绝美佳肴。” 李治喜道:“快去,朕便等着。” 没多久,府里的丫鬟们排着队将一道道美食送进堂内。 然后李钦载也跟着进来,与李治相对而坐。 解开食盖,李治满脸惊喜地抄起竹箸准备下手,然后动作突然凝滞,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硬起来。 美食不少,分量也很足,但满桌却全是一些不入眼的菜肴。 波斯菜,清煮莲菜,凉拌芫荽,凉拌野菜根…… 李治呆怔半晌,不死心地用竹箸挑起菜叶的底部,试图寻找肉类的踪迹,然而终究失望了,真的是一丝肉都没有。 搁下竹箸,李治叹道:“景初啊,这是何意?朕来你家是出家的么?” 李钦载露出愧疚之色,垂头道:“陛下恕罪,刚才府里的下人提醒,最近已是清明时节,正是祭奠先祖之时,为了表示心诚,全家上下必须食素半月,否则便玷污了后人对先祖的崇仰之情。” 李治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祭奠先祖没错,最近确实也是清明时节,更没错,但朕总觉得你在故意针对我,可惜没有证据…… 然后李钦载又笑道:“陛下放心,虽然菜色不佳,但至少还有酒喝。” 李治瞥了他一眼:“饮酒不算破了食素的戒么?” “是素酒。” 李治绝望地叹了口气。 素酒,当然也是酒,它不是用粮食酿的,而是水果酿成,比如著名的葡萄酿,严格说来,它便算是素酒。 素酒在这个世上百无禁忌,就连和尚也能喝的。 西游记里的唐僧也喝素酒,比如唐太宗送行时,比如跟女儿国王眉来眼去时,喝的都是素酒。 可惜一千多年后,素酒与荤酒的含义彻底被扭曲了。 千年以后,素酒就是罗汉局的意思,而荤酒,嗯,包厢里没几个同玩骰盅的精神小妹儿,没有帮你倒酒点歌的公主,好意思叫荤酒吗? 正文 第755章 和解 今日李治和李钦载喝的显然是素酒,无论是字面意思上,还是千年以后的定义,它都是素酒。 毕竟,李家别院也没豢养过歌舞伎和乐班,李治也不可能把臣子家当成窑子。 罗汉局也就罢了,这些菜实在是…… 虽说是客随主便,可当主人的太随便,客人多少还是有点不爽的。 “你家吃素还需几日?”李治不死心地问道。 李钦载掰着手指算了算,道:“还需半个月。” 李治愕然:“不是总共才半个月吗?” “是啊,今日是食素的第一天。” 李治:??? 看出来了,这货是故意的! 啥意思?那还用猜吗,君臣怄气闹别扭,李钦载的气劲儿还没过去呢。 君臣之间这般搞法,李钦载此刻大约应该挂在长安的城楼上示众了。 但李治今日微服私访,访的是朋友。 朋友之间可就没那么多礼数,就不给你肉吃,你能咋? 李治还真不能拿他怎样,李钦载占着理呢,清明祭奠先祖,为了心诚而吃素,如何挑理? “陛下请用,菜肴虽寡澹,但幸好明君与忠臣同饮,却也是人生之幸事,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想必都是满满的美好……” 李治嘴角扯了扯。 竹箸挟起一片野菜入口,李治味同嚼蜡般吃了几口,实在不想再吃第二快了。 朕是来吃肉的,不是来忆苦思甜的,你祭奠先祖与朕何干? 于是李治勐地放下竹箸,大声道:“李景初,你差不多够了!朕难道要跟你赔礼道歉不成吗?” 李钦载惶恐道:“臣不敢,臣不解陛下之意,何来赔礼道歉一说?” 李治狠狠瞪了他一眼:“天子又不是圣人,就不能犯错吗?犯错不要紧,及时纠正仍不失英明,朕问你,封禅泰山的事,朕纠错了吗?” “纠错了。” “朕今日主动前来,已是邀好之意,你还想如何?” 李钦载无辜地道:“臣啥都没说呀,清明祭祖,吃素,臣错了吗?” 李治深呼吸,一字一字缓缓道:“朕不管,朕,要,吃,肉!” “臣最近吃素……” “羽林禁卫何在?给朕烧了他家厨房!”李治大怒。 李钦载急忙拽住李治的衣袖:“好好,吃肉,咱这就吃肉!” 李治恨恨甩袖:“属蜡烛的不是?不点不亮!” 肉食很快端了上来,还冒着腾腾热气。 李治扭头看了李钦载一眼:“你其实早就做好了,就等朕服软呢,是不是?” 李钦载无辜地道:“臣怎敢让天子服软,肉食确实早就做好了,臣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故而不敢让陛下吃太多肉……” 李治指了指李钦载,怒哼一声,抄起竹箸便大吃起来。 肉食都是李治喜欢吃的,有炖烂的牛肉,炖烂的猪蹄,还有烤得滋滋冒油的羊排羊腿,就连米饭都是李治最喜欢的竹筒饭。… 这一顿李治吃得不少,明明是个病秧身子,这顿饭却明显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饭量。 吃到最后,李治都快翻白眼了,李钦载急忙劝谏,李治才意犹未尽地住嘴。 像滩烂泥似的,李治坐没坐相半躺在堂内,一边剔牙一边斜瞥着他。 “咱们君臣这一场有来有往,算是打平了,以后照旧,莫再给朕难堪了。” “是,臣遵旨。” 李治叹了口气,道:“历朝历代帝王,权与利都不缺,他们还缺什么?无非图个名而已。” “自三皇五帝以来,史上封禅泰山者不过三人,始皇帝,汉武帝,汉光武帝,这三人都做过惊天动地的大功绩,才有了封禅的资格,天下莫敢言非者。” “贞观年间,先帝也曾考虑过封禅,不过当时恰好东征高句丽,事情便搁置了,直到先帝去世,终究没能如愿,先帝临终前哀哀叹息,此生未能封禅,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朕即位以后励精图治,江山继承十余年,这十余年里,朕不敢比先帝的功绩,但文治武功方面,也不比先帝差太多吧?” “当然,朕治下这江山的功绩里,景初对社稷的贡献不小,或者说,朕之所以敢封禅泰山,有一半的底气来自于景初的功劳。” “朕只是觉得,趁着年富力强还能动弹,不如赶紧把此生的心愿了了,莫像先帝那般,待到去世也未能如愿,徒留遗憾,死不瞑目。” 李钦载委婉地道:“陛下还年轻,说您寿数万年未免夸张,但正常来说,多活数十年问题不大。” “陛下若能再忍几年,待国库充盈,民间藏富,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了。” “那时陛下再封禅泰山,不仅理直气壮,更是众望所归,史书上也会对陛下多有赞誉,岂不美哉?来日方长,何必争于一时。” 李治点头,释然一笑道:“朕想通了,放心,最近几年不会再动封禅的心思,这几年大唐过得艰难,国库空荡荡的,民间百姓也颇多困苦,这样的情势下封禅,朕也怕千百年后被人戳嵴梁骨。” 李钦载由衷地长揖一礼:“陛下英明,百姓幸遇明君,天下之福也。”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这些日子闹出的种种不愉快,一笑尽泯。 ………… 李治在庄子里待了两天便离去了。 皇帝不是闲差,没那么多个人度假时间,能挤出两天下乡搞个农家乐放松一下,已是很难得了。 临走前李治对李钦载千叮万嘱,非常严肃地告诉他,地里的番薯绝对不准动,它是大唐未来的希望。 这一趟,李治和李钦载最大的收获便是君臣恩怨尽释,重归于好。 男人之间没那么多矫情的猜疑,吵就是吵,吵完和好也是真的和好。 为了陪李治,学堂不得不放了两天假。 第三天早上恢复上课时,荞儿正安静地坐在课室里翻书,后面的弟子们陆续都来了,当然,李钦载是永远不准时的。 翻书做了几道题,荞儿扭头一看,发现课室里少了一个人。 “契必师弟为何没来?”荞儿侧过身问李素节。 李素节苦笑道:“师兄莫提了,契必贞昨晚在长安城被人揍了,正在府里养伤呢。” 正文 第756章 师兄师弟 荞儿年纪小,但他却是师兄。 出身很重要,荞儿大约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预定了师兄的位置。 甘井庄野鸡学堂如果严肃一点的话,荞儿便是未来的少山主,正经继承他爹衣钵学问,顺便继承学堂的固定资产。 李素节等弟子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不敢因为荞儿的年纪小而生出轻慢之心,对他一直很恭敬。 荞儿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师兄的气质,他现在除了读书做题,就是想方设法怎么玩,如何能玩出花样。 只是此刻李素节说契必贞挨揍了,荞儿这才露出皱眉的模样。 “契必师弟他父亲是大将军,也有人敢揍他?况且契必贞一身横练力气,寻常人怕是也揍不过吧?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 李素节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早晨才接到长安城传来的消息,先生这两日陪父皇,学堂没上课,契必贞便偷熘回长安城玩耍,昨晚不知跟什么人起了冲突,然后就被揍了。” 荞儿哦了一声,然后垂头继续做题。 李素节也只是随口一说,见荞儿继续做题,也就不再打扰。 片刻之后,荞儿突然又抬起头,问道:“我爹说,我是学堂里的大师兄,你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 李素节一愣,道:“没错。” 荞儿叹了口气,道:“我的年纪明明最小,怎么就成师兄了呢……” 李素节苦笑道:“师兄是先生的亲儿子,打从娘胎里就注定是师兄了,这是没法争的。” 荞儿托着肉肉的下巴,叹道:“我爹还说,师兄不仅仅是称呼,同时也要担起责任,要照顾好师弟师妹……我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能照顾你们呢。” 李素节努力跟上荞儿师兄的思路节奏,轻声道:“师兄,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荞儿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契必师弟被人欺负了呀,我这个师兄难道装聋作哑?真这么干了,以后你们谁会服我这个师兄?表面叫得恭敬,心里却骂娘,我可受不了。” “呃,不会的,师兄年纪还小,没必要帮契必师弟出头,我是皇子,手里也有人马,契必师弟的仇,我去帮他报了。” 荞儿看了看学堂外的天色,道:“你有人马,也有马车吧?” 李素节满头雾水,但还是道:“有的,学堂外有禁卫兵马保护我们,马车……也是有的。” 荞儿站起身,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认真地道:“我年纪还小,个子还没长开,而且我也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坐马车,我家的马车不敢用,怕被我爹知道,只能用你的了。” 李素节惊愕道:“呃,师兄,你究竟要干啥?” 荞儿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备马车,去长安城看看。” “可是先生他……” “我爹估摸还在睡觉呢,上午的课照例是泡汤了,我作为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偶尔旷个课,不过分吧?”… “咱们现在就动身,快点!” 见荞儿难得一见的果决,李素节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感觉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兄要搞事情啊…… 李素节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先生报信,毕竟荞儿师兄是先生的心头肉,进了长安城鬼知道他会惹出什么祸来。 然而荞儿却仿佛知道李素节在打算什么,于是道:“莫跟我爹告密,不然咱们师兄弟没得做了。” 李素节报信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心想自己是皇子,长安城多少有点权势,不管荞儿师兄惹了怎样的祸,自己这个皇子应该能帮他兜住。 于是李素节正色道:“师兄当我是啥人了,师兄弟情同亲兄弟,哪有背着兄弟告密的道理,师弟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荞儿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不说我还忘了,既然你主动提起人品……此刻开始,你必须一步不离跟着我,不然你肯定会告密。” 李素节:“…………” 荞儿和李素节起身离开,课室内的弟子们纷纷好奇张望。 片刻后,李显,上官琨儿也跟了出来。 荞儿也不解释,既然跟出来了,便邀众人一同登上马车,李素节不放心,又召集了百来名禁卫跟随。 众人于是向长安城驶去。 ………… 就在李钦载还在别院里呼呼大睡之时,荞儿和众师弟们已经赶到了长安城。 进城之后,李素节立马着人打听,很快便有了结果。 昨日契必贞偷熘回了长安,邀了几个狐朋狗友在酒楼买醉,权贵子弟爱玩的那些,他一个都没落下,全上齐了。 契必贞这位毛刚长齐的精神少年,年纪不大,玩得却花,也不知是不是在甘井庄野鸡学堂过了太久寡澹的日子,一朝回到长安城,便像流氓进了女厕所,整个人完全放飞了。 大手一挥,整座酒楼全包场,无关人等全赶出去,好看的姑娘全留下,美酒佳肴全都上。 这等神豪做派,自然博得酒楼掌柜眉开眼笑,但被赶走的酒客们却不高兴了,虽说酒楼白请他们吃一顿,但其中也不乏权贵子弟,人家缺你这顿酒钱? 吃喝到一半被赶出去,根本不是钱的事,面子上挂不住呀。 于是,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契必贞好不容易回一趟长安城,急着出来饮酒作乐,没带什么部曲人马,而对方也是权贵子弟,来头不小,恰好带的人马比较多。 所以,契必贞和狐朋狗友们寡不敌众,个人武力再勇勐,也无法摆脱被圈踢的命运。 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还是没打听到昨晚圈踢契必贞的罪魁祸首,李素节想了想,于是派人送了个口信去契必何力大将军府邸。 半个时辰后,额头缠着布条,一瘸一拐的契必贞出来,与众弟子碰头。 “谁干的?”荞儿见面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契必贞满身是伤,咬牙道:“是外戚,名叫武敏之,当今皇后的外甥。” 众人吃了一惊,连皇子身份的李素节都有些迟疑了。 外戚不算啥,可皇后的外甥似乎有点……惹不起呀。 正文 第757章 设局报仇 武敏之在长安城算是一位传奇人物。 他的传奇之处不仅在于他的出身,也在于他的混账程度,论起混账,比当年的李钦载丝毫不逊。 武敏之本姓贺兰,他是韩国夫人武顺的儿子,嗯,就是跟李治不清不白,连同女儿魏国夫人,母女一起跟李治不清不白的那位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当然早就不是黄花闺女,早年间她嫁给了韩国公贺兰安石,生下一儿一女后,贺兰安石去世了,韩国夫人成了寡妇。 无论模样身段还是年龄,以及寡妇的身份,韩国夫人都恰好符合了李治的审美,李治于是忍不住当了曹贼。 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俩被武后深深嫌恶,武后决定将贺兰敏之过继为武家子弟,继承武士彟的爵位,于是贺兰敏之改名为武敏之。 论起武敏之的身份,他是武后的外甥,韩国夫人的儿子,魏国夫人的兄长,还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李治的便宜儿子。 理论上,按照某岛的剧情,李治完全可以在武敏之他婆娘的耳边问一句,“你也不想你丈夫有事吧?” 关系很乱,难怪后人谓大唐为“脏唐”。 还有更乱的,武敏之不知是啥心态,居然跟他的外婆,也就是武后和韩国夫人的亲娘杨氏……嗯,坊间传闻。 这就有点震碎三观了。 后世说娱乐圈就是一个圈,其实大唐的权贵圈……它也是一个圈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听到武敏之的名字,李素节和李显都不吱声了,李显虽然是武后亲生的,武敏之算是他的表哥,但李显也没那胆子主动招惹武家的人。 荞儿年纪小,无知者无畏,闻言盯着契必贞道:“想不想报仇?” 契必贞此刻全身都在隐隐作痛,昨晚被揍的遭遇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立马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要报仇!” “你爹契必大将军怎么说?” 契必贞颓然道:“我爹说,大丈夫审时度势,不可逞匹夫之勇……” “啥意思?” 李素节凑在荞儿耳边轻声道:“就是怂了的意思。” 荞儿哦了一身,拍了拍小胸脯,道:“我不怂!叫声师兄,师兄帮你报仇。” 契必贞也是个愣货,立马脱口道:“师兄,请帮师弟我报此大仇!” “走你!”荞儿一拍契必贞肩膀,二人大步流星朝马车走去。 李素节和李显大吃一惊,这么草率的吗?先生前几日刚惹了武元爽,今日先生的儿子又惹武敏之,父子俩跟武家的八字有多不合。 李素节兄弟俩互视一眼,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不同流合污实在不合适,大家同出一门,遇事不讲义气,以后怎么混? 于是二人咬了咬牙,一脸悲壮地跟着荞儿上了马车。 豪华宽敞的马车内,众混账满满当当挤在里面,众人隐隐以荞儿为首。… 荞儿面无表情,从怀里默默掏出一堆鸡零狗碎。 有弹弓,有石子儿,有炮仗,还有一包用纸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不知是啥。 惹是生非方面求知欲极强的众混账们好奇地提问。 “我也不知是啥,从我爹的衣裳内襟里偷出来的……”荞儿思维清晰地道:“能被我爹藏得如此隐秘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用来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定有奇效。” 荞儿这时也终于露出了门派大师兄的威势和气质,指着李素节道:“你人手多,去打听武敏之今日在作甚,速速来报。” 又指着契必贞:“你是苦主,去召集你家部曲,多带点人马,以防敌人的疯狂反扑。” 契必贞兴奋抱拳:“得令!” 荞儿又指着李显:“你既然跟来了,也要做点事,便由你安排人手准备善后,以及备好车马,策应咱们事成后撤退。” 众混账面面相觑,不由大感钦佩。 不愧是先生的亲儿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遇到事儿了,能力便显现出来。 踩点,策应,聚势,善后,方方面面都谋划好了,思路可以说非常清晰了。 ………… 李素节派出去打听的人很快就有了消息。 武敏之今日午后要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宴请宾客。 荞儿当机立断:“派人提前混进那家酒楼,然后……”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包神秘的不知用途的药粉,递给李素节。 李素节心里有点忐忑,总感觉自己跟着荞儿师兄混,可能会惹祸。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皇子,有啥人不敢得罪? 他在李治面前虽然不算得宠,但终究是李治亲生的,总比武敏之那个便宜货强吧? 在荞儿的带头下,众混账商议了一番,李素节派了身边一个比较伶俐的随从混入了酒楼,然后荞儿又带着他们将酒楼对面一座民居包下,众人搭着梯子趴在房顶。 事先经过踩点,房顶的视角恰好能看到武敏之宴客的阁子。 等到午后,一名穿着月白长衫,走路姿势说不出怪异的年轻男子走进阁楼,坐了下来。 李素节指着那人悄悄告诉荞儿,他便是武敏之,昨晚揍了契必贞的罪魁祸首。 荞儿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等待。 等了一炷香时辰,另一名穿着紫色长衫的男子也走进了阁楼,武敏之急忙上前行礼,宾主二人落座,酒菜这时也端上了桌。 趴在房顶远远看着阁楼动静的李素节等人脸色剧变。 李素节颤声问道:“师兄,你那包药粉……已经下在酒菜里了?” 荞儿不明所以地道:“下了啊,不是你的人去下的药吗?” 眼见阁楼内,宾主二人同时端杯,饮尽了酒,又执箸挟菜送入口中,李素节脸色苍白地喃喃道:“完了,我命休矣!” 脸色同样难看的李显也喃喃道:“我命亦休矣!” 说话间,阁楼里的宾主二人突然停杯止箸,神情微变,接着身躯开始摇摇欲坠…… 荞儿大喜,立马从怀里掏出弹弓,瞄准了阁楼里的武敏之:“看我一弹取敌酋首级!” 李素节失声道:“师兄不……” 话没说完,荞儿手里的弹子已激射而出,阁楼内本就摇摇欲坠的武敏之,额头突然一阵剧痛,随即二人同时软软地倒了下去。 射完一弹后,荞儿这才扭头道:“你刚才说啥?” 阁楼里已有护卫发现不对,纷纷冲了进来,将二人扶起,匆匆架了出去。 李素节惨然一笑:“没啥,师兄好准头!” 荞儿也很满意刚才的那一发,徐徐点头道:“不错,今日手感特别好,可惜宴请的那位宾客倒得太快,来不及吃我一发……” 李显哭丧着脸道:“不是可惜,是幸好……师兄,武敏之今日宴请的客人,是我的兄长,太子李弘。” “师兄把他放倒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正文 第758章 东窗事发 第758章 东窗事发 李钦载起床后来到学堂,站在课室里懒洋洋地朝弟子们一瞥,然后……发现亮点了。 课室里几个座位空荡荡的,最跳脱的那几个人不在。 李钦载冷笑:“很好,活腻味了,我的课居然也敢旷。” 默默记下名字,这次一顿鞭子是跑不了了。 随即李钦载一愣,我儿子哪去了? “荞儿也旷课了?”李钦载愕然问道。 学霸宣城公主小心翼翼地道:“是荞儿师兄带李素节他们走了,他们走得匆忙,不知作甚。” 李钦载愈发吃惊:“荞儿旷课居然还带跑了别人……” 李钦载不由热泪盈眶,真是出息了,上辈子自己曾经干过的事,儿子原样复制了一遍,这就叫传承。 没关系,旷课就旷课,孩子淘气一点挺好的,阳光开朗有活力,童年的美好能治愈一生的伤。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旷课都那么潇洒不羁…… “继续上课。”李钦载咳了两声道。 如何处置旷课的人,李钦载绝口不提了。 没错,当初办学的宗旨就是“不公平”。 快到傍晚的时候,荞儿和李素节等人终于回了甘井庄。 众人回来的时候神情既惊惶又狼狈,就像被狗追了一路。 李钦载开始时并不以为意,小孩子旷课跑出去玩了一天,很正常嘛,这么小的孩子能惹什么祸。 直到夜晚,李钦载伸着懒腰打算去睡了,打开房门,见荞儿正在门外徘徊,神情踟躇迟疑,一脸的担惊受怕。 “咋了?”李钦载和颜悦色问道,对于白天旷课的事,他也没责备。 偶尔为之的事情,不必太上纲上线,如果后面经常旷课,那就得跟他深聊一下了。 荞儿一惊,随即咬了咬牙,垂头道:“爹,我今日好像闯祸了……” 李钦载露出老父亲的慈祥微笑:“是偷了谁家的鸡蛋,还是抢了谁家娃儿的糖?” 荞儿讷讷道:“比这个……更严重。” 李钦载愕然:“你到底干了啥?” 荞儿目光闪躲,沉默半晌,道:“爹,您年轻的时候是否也经常闯祸?” “口出什么狂言!爹现在不年轻吗?闯祸当然也闯了不少,多年以前,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荞儿好奇道:“爹闯了祸后,爷爷和曾祖揍不揍您?” 李钦载叹了口气:“当然揍了,抄着棍子满院子追杀,必除之而后快……” 荞儿瘪着嘴儿道:“为何孩子犯了错一定要揍呢?” “不一定要揍,比如我,还是很讲道理的,除非是在同一件事上一次两次犯了同样的错误,这就必须要揍了,不然不长记性。” 荞儿默默理了一下逻辑,发现自己今日闯的祸的性质属于首次发生的新品种,顿时心安了。 上前拉住李钦载的手,荞儿严肃地道:“爹,您说得对,孩子犯了错,要多讲道理,不要动手,记住您说的话。” 说完荞儿一扭身跑了,背影欢快了许多。 李钦载刚露出微笑,随即反应过来:“哎,你还没说今日闯了啥祸呢……是不是偷庄户人家的鸡了?这可不对啊!” ………… 李钦载终究还是没太重视荞儿闯了什么祸。 这大概是成年人的通病,意识里总觉得,那么小的孩子,没体力又没能力,能闯出多大的祸,给他一根竿儿,他也捅不破天。 第二天,李钦载正在学堂上课,李敬玄匆匆跑来,打断了李钦载的课。 李钦载冷眼瞥着他,上课是最神圣的时刻,房子着火了都得老老实实等课上完,这货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打断自己的课。 李敬玄进来后先朝李钦载行了一礼,然后苦笑道:“李县侯,学堂外有人找……” “什么人?” 李敬玄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东宫的宦官。”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我授业之后再说。”李钦载挥了挥手,继续上课。 李敬玄只好讪讪退下。 课室内,荞儿和李素节等人的脸色陡然大变,众人面面相觑,神情渐渐惶恐。 李钦载浑若不觉,淡定地上完课,这才收拾了书本走了出去。 学堂外,一名年轻的宦官等候多时,神情微显不耐,然而见到李钦载走出来,宦官立马换上殷勤恭敬的笑脸,腰也迅速微微躬了下去。 宫人向来势利,对内对外都一样,看人下菜碟,对谁该客气,对谁可以倨傲,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对李钦载,宦官可不敢露出半点倨傲嚣张之色,李钦载的身份,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以及他的出身等等,都是一块块闪亮的招牌,没有哪个宦官敢在他面前摆脸色。 “奴婢见过李县侯。”宦官陪笑道。 李钦载随意打量了他一眼,道:“东宫的人?找我何事?” 宦官笑道:“奉太子殿下谕,请李县侯赴长安东宫一行。” 李钦载很想说没空,但对方终究是奉了太子的谕,拒绝得太生硬了,未免得罪未来的天子。 最近他已得罪过不少大佬了,实在不想在仇人名单上再添一个。 沉吟半晌,李钦载好奇道:“不知太子殿下何事召我?” 宦官愣了一下:“李县侯不知道?” “我知道啥?” 宦官咳了两声,道:“太子殿下昨日饮宴,被放倒了……” 李钦载愕然道:“‘放倒’的意思是……” 宦官也不解释,来了个无实物表演,一手端杯状,仰头饮尽,然后脖子一歪,头一偏,翻着白眼儿,居然还把舌头伸了出来:“啊!晕了!” 李钦载秒懂,不愧是东宫的人,演技好,废话少,一个动作就把整个事情说清楚了。 “太子殿下被人迷晕了?现在怎样了?人可无恙乎?”李钦载惊愕道。 宦官恢复了原貌,笑道:“殿下无恙,贵体安康,只是晕了一下午而已。所以,殿下请李县侯赴东宫一行。” 李钦载缓缓道:“那么问题来了,太子殿下被迷晕了,召我去东宫作甚?” 宦官苦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昨日殿下出事后,百骑司很快便查实,事情是令郎和您门下几位弟子干的……” 李钦载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想起昨晚荞儿那一副心虚说自己闯祸了的样子。 特么的,一直没当回事,结果小混账一声不吭干了件大事! 这不得给他们加一个残血无蓝状态。 正文 第759章 宽宏大量 第759章 宽宏大量 李钦载回忆自己小时候闯过的祸,试图唤醒自己对荞儿所作所为的同理心。 小时候用弹弓打过别人家的玻璃,茅房里扔过石头,长串鞭炮绑在狗尾巴上,点燃了把狗吓得凄厉乱窜…… 闯过很多祸,但大抵还属于孩童懵懂单纯的范围,当然,挨的揍也不少。 但李钦载上辈子绝没给人下过药。 荞儿闯的这个祸,显然青出于蓝了,尤其是,药翻的还是当今储君。 李钦载脸都绿了,心里不禁犹豫,是该抽出七匹狼先揍熊孩子一顿,还是赶紧去东宫先把太子殿下安抚下来。 宦官见李钦载脸色难看,小心地安慰道:“李县侯宽心,殿下昨日醒来后,听百骑司禀报是令郎和弟子们干的,殿下便将此事压了下来,严令不准外传上报。” 李钦载脸色稍霁,他知道李弘这是给自己面子,换句话说,自己欠了李弘一个人情。 啥都没干,莫名其妙就欠了太子的人情,李钦载越想越气不顺。 太子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吗? 李钦载顿时对宦官都客气了几分,没办法,熊儿子闯了祸,当爹的实在横不起来。 “还请这位内侍带我速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李钦载客气地笑道。 随手一掏,一小块分量不轻金子不着痕迹地塞入宦官手里。 宦官顿时眉开眼笑,小指顺势一勾,那块小金子不知怎地就神奇地消失在宦官的掌心中。 宫里出来的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辈。 顾不得揍孩子了,先平事。 李钦载和宦官当即便动身,匆匆朝长安城奔去。 两个时辰后,李钦载进了长安城,牵马步行,直奔东宫而去。 东宫坐落于太极宫的旁边,其实算是同一座宫殿,不过被高高的宫墙隔成了两座。 多年以前,废太子李承乾与他爹李世民所住的太极宫仅一墙之隔,这货等于是在亲爹的眼皮子底下谋反,当世英明君主以及麾下偌多的贤臣名将,李承乾仅仅拉拢了一个侯君集,不失败才叫有鬼了。 李钦载第一次来东宫,进了殿门便按朝仪小心翼翼地行路,绝不敢左顾右盼。 与这位太子殿下不算太熟,上次见面还是人家登门道歉,不知李弘是啥品性,李钦载不敢在人家的地盘上造次。 在宦官的带领下,李钦载入太子寝宫。 进殿之后,李钦载便看到太子李弘目光呆滞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还搭了一块白色的帕巾,表情空洞地睁着眼,仰望头顶房梁。 李钦载面颊狠狠抽搐了一下。 小混账也不知给他下了多重分量的药,李弘好像被药傻了…… 真是这样的话,李家九族都不够李治诛的。 “臣李钦载,拜见太子殿下。”李钦载站在殿内大声道。 李弘浑身一激灵,扭头看了李钦载一眼,认出了他后,李弘脸上露出了笑容,起身甩掉额头上的帕巾,仅着足衣便下了床榻,大步迎了上来。 “李先生来了,哈哈,孤的东宫你可是头一次来,稀客呀。”李弘笑容热情,李钦载端详片刻,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再看李弘此刻的言谈和举止,好像也没傻…… 李钦载悄悄松了口气。 没傻就好,大唐的未来仍旧充满希望,盛世可期。 “臣的犬子顽劣,闯下大祸,臣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臣对不起殿下,请殿下严惩……”李钦载满脸悔恨地道。 李弘哦了一声,好奇地道:“荆呢?” “啊?”李钦载愕然抬头。 “不是负荆请罪吗?荆呢?”李弘打量李钦载道。 李钦载吃了一惊:“殿下,您认真的?” 李弘突然哈哈大笑,拍着李钦载的肩道:“玩笑尔,长安早有传闻,说李家麒麟儿不仅本事高绝,也是个风趣妙人,我在东宫亦闻名久矣。” 在李弘的笑声中,李钦载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殿下比臣更风趣。” 怎么说呢,这样的玩笑还不如强行挠胳脐窝。 宾主落座,李弘唤来酒菜和歌舞伎,在悦耳的丝竹笙箫声中,宾主互敬几盏。 一曲歌舞毕,李弘才搁下酒盏,缓缓道:“李先生,昨日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孩童玩闹,我不过是比较倒霉而已,回去后还请先生莫苛责令郎,否则我心中不安。” 李钦载抿了抿唇,道:“错就是错了,错了就该受到惩处,臣定会好生训斥犬子。” 李弘摇头:“事出有因,昨日我醒来后,百骑司奏报说,此事乃因契苾贞和武敏之的冲突而起,令郎作为大师兄,为师弟报仇,无可厚非。” 李钦载惊愕,着急从甘井庄出发,来不及询问事情的缘由,没想到这里面还掺杂了这些恩怨。 “武敏之?” 李弘颔首:“韩国夫人之子,后来母后将其过继给了武家,故而改姓武。” 李钦载点头,他听说过这个人,名声很大,但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好说,毁誉参半吧。 李弘喝了几盏酒后,一只手撑住了额头,苦笑叹道:“我真的很好奇,令郎昨日给我下的究竟是什么药,药劲有点猛,直到此刻还犯晕,下次令郎就算要恶作剧,还请……温和一点,我这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 李钦载尴尬地道:“是臣无事琢磨出来的药方,名叫‘蒙汗药’。殿下若需要,臣给殿下弄一点儿?” 李弘愕然:“我要那东西作甚?李先生,我需要的是解药呀。” 李钦载干笑:“没解药……殿下多喝热水。” 李弘摆了摆手,道:“罢了,李先生放心,我绝无怪罪之意,孩童恶作剧而已,我岂能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不过,李先生,昨日令郎要对付的是武敏之,百骑司查出来后,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武敏之那里,李先生怕是要给个交代,此人的性情实在是……” 李钦载心中一沉:“武敏之性情很暴躁吗?” 李弘摇头:“倒是不暴躁,而是……唉,有点喜怒无常,在我面前或许还能克制,但我听说,他的为人可是很……怪诞,嗯,没错,就是怪诞。” “没人能把握他的喜怒,本来心情愉悦哈哈大笑之时,瞬间便狂怒起来,砸桌子摔花瓶啥的,片刻之后突然又恢复了愉悦,继续大笑……” 李钦载静静地听着,心里顿时给武敏之做出了评价。 这特么根本就是个疯批啊。 正文 第760章 义薄云天 第760章 义薄云天 不知怎么回事,李钦载发现自己跟武家真的是八字犯冲。 得罪过武后,得罪过武元爽,如今又得罪了武敏之。 李钦载忍不住有一种冲动,想请个高明的道士去武家的祖坟看看,顺便给他家先人迁个风水宝地,默默地干,做好事不留名。 唯一的意外之喜是,得罪了当今太子李弘,他居然没生气。 李钦载看得出,他是真没往心里去。 早就听说这位太子殿下颇有贤名,朝野间多年来素有赞誉,无论求学还是问政,无论个人品德还是胸襟气度,都表现得可圈可点。 李钦载一直以为是李弘买的水军给自己造势,没想到是真的。 太子干到这个地步,真的很不容易了。粉丝没买一个僵尸粉,全都是活粉,很实在。 “臣多谢殿下宽宏大量,不计较犬子顽劣闯出来的祸事。”李钦载真心实意地给李弘行了一礼。 李弘急忙托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的腰弯下去。 “李先生莫客气,我还要感谢你呢。” “为何?” 李弘顿了顿,缓缓道:“李先生为国直谏,不惜触怒天颜,胆色魄力,当世无人能及,心怀苍生疾苦,舍生取义之风骨,令我深感钦佩。” 李钦载笑了笑:“尽臣子本分而已,殿下不必谢,既食天子之俸禄,岂能做尸位素餐之辈。” 李弘摇头:“不,李先生或许不知,您直谏的这件事多么重要。满朝文武皆不敢言非,就连我,也不敢直指父皇之过失,因为我害怕父皇降罪。” “唯有李先生不惧强权,当面直谏,生生将这桩恶政扭转,此情此恩,天下人当世代铭记,我也会记得。” 李弘苦笑道:“在这件事上,我这个太子的胆魄远不如先生甚也,惭愧!” 李钦载摸了摸鼻子:“呃,其实也没那么伟大,臣不过是个直性子,看不顺眼就当面说了,天子宽宏,不与我计较,臣心中感激万分。” 李弘顿了顿,又道:“听说母后对先生此举甚为恼怒,至今耿耿于怀,先生放心,母后那里,我会为先生美言开解,先生是国朝重臣,母后怎能因先生直谏而怀恨。” “我是大唐太子,当然希望大唐的未来越来越好,也希望朝堂里像先生这样的英才越来越多,先生的风骨与才干,我会一力维护。” 李钦载见他表情严肃,可见此话发自内心,不由感激地行礼道谢。 宾主尽欢,李钦载也放了心,至于武敏之那里,他倒是不急着登门道歉。 从事情的性质来说,武敏之揍契苾贞在先,有因才有果,太子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受害者,李钦载必须登门赔礼,但武敏之那里,其中的是非倒是要好好论一论。 李县侯的赔礼,也不是那么廉价的。 向李弘再次道歉,并告退,李钦载刚转身,李弘突然叫住了他。 “听说先生的甘井庄风景怡人,庄子里好吃又好玩之处甚多,父皇近年来都不常去洛阳,反而常去先生的庄子……” “不知我是否有幸,偶尔去先生的庄子做客?”李弘神情有点忸怩,似乎自己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 李钦载愣了一下,急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殿下若愿屈尊来臣的庄子,臣当扫榻以待,大礼相迎。” “我……也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蹄儿吗?”李弘期待地问道。 李钦载又愕然,看来李治已将自己做的猪蹄隆重地宣扬出去了,好好的皇帝当着,非要当水军,还是自来水…… “只要殿下吃得下,猪蹄管够!”李钦载痛快地道。 李弘脸上喜色一闪,起身郑重地朝李钦载长揖一礼。 “素节,显儿有幸,得拜先生为师,我虽无此福分,却也愿将先生以师事之,还望先生莫弃。” 李钦载急忙还礼:“殿下若对算学有兴趣,可偶尔来甘井庄野鸡……嗯,咳咳,来甘井庄学堂听听课,不必拜师,学堂永远为殿下开放。” 李弘愈发兴奋:“不知先生每月几日与弟子授业,我当亲自恭听受教。” “呃,啥时候授业……哈哈,随缘,随缘。”李钦载脸上闪过不自在之色。 这话不是敷衍,真的是随缘。学堂的小混账们都知道,李先生上课向来都是很佛系的,啥时候睡醒了,觉得无聊了,才懒洋洋去上一次课。 ………… 离开东宫,李钦载长长松了口气。 荞儿闯下的祸,总算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一个武敏之,倒不是那么急了。只要李弘没往心里去,这件事就不算大。 亲爹给儿子擦屁股,虽说是天经地义,但也不必擦得太干净,因为亲爹本身也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 回到甘井庄已是傍晚,李钦载刚跨进院子,却见荞儿和李素节李显等人耷拉着脑袋站在院子里,看样子好像等候已久。 李钦载笑了,好眼熟的模样,也不知是哪个师傅教的,从古至今,闯了祸的孩子都是这副认罪伏法的样子,好像表现得越乖巧,就能抵消罪状似的。 “大家站得如此整齐,宛如插标卖首,啥场面?”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众人互视一眼,荞儿慢吞吞地上前,垂头道:“爹,孩儿错了,孩儿昨日闯了祸……”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蛋儿,问道:“你闯的祸我已知道了,就想问问你,这件事谁是主谋,谁是帮凶?” 荞儿还没说话,李素节却站了出来,昂首道:“先生,此事是弟子主谋,荞儿师兄不过是跟咱们去看热闹的,全是弟子一人之错,先生若要责罚,请责罚弟子一人便是。” 话刚说完,荞儿却大声道:“不,此事是我干的,给武敏之和太子殿下下的药也是我从爹的衣裳里偷出来的,武敏之脑袋上那一记弹弓也是我打的,与他们无关。” 李显和契苾贞等人纷纷都站了出来,主动又急切地把罪责往自己的身上揽。 李钦载脸色渐冷,众人眼见气氛不对,顿时寂然。 “挺光荣呗?一个个评职称争功劳似的,是不是以为我会奖赏你们?还是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义薄云天,恨不得载入史册才好?”李钦载冷着脸问道。 正文 第761章 恩怨分明 第761章 恩怨分明 出来混,当然要讲义气。 但还有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李钦载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既欣慰于弟子之间的团结,又怒于他们的团结却只为干下的这桩混账事。 现在的苗头说不清是好是坏,李钦载忍不住想象十年以后,一群从学堂出来的混账们在长安城跋扈横行,招摇过市的模样了。 好事坏事大家一起上,东窗事发便很讲义气都往自己身上揽。 听起来很燃很感动,可……这特么分明是个黑恶犯罪势力团伙啊。 见小混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主动揽罪,李钦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们义薄云天的形象已经完美地表现出来了,学堂里的同窗们会非常崇拜你们的,你们的人品也因此而得到了升华,以后行走江湖,好事者会在伱们的名字前加个非常威风的雅号。” “比如,‘义薄云天李素节’,“两肋插刀李显”,‘打不死的小强契苾贞’等等……” 契苾贞一怔:“慢着!先生,为何弟子的雅号如此难听?” 李钦载缓缓道:“你前日被武敏之打了,他打死你了吗?” “……没有。” “所以,这个雅号有什么不对吗?” 契苾贞讷讷道:“倒也没什么不对,可就是……” “难听没关系,你长得难看这个事实,这么多年下来,你不也慢慢接受了吗?” 李钦载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脚踹过去,契苾贞一个趔趄差点栽进草丛里。 “我在跟你们聊闯祸的事,你特么跟我计较行走江湖的雅号?” “先生,弟子错了。” 李钦载朝荞儿招了招手,荞儿垂头走了过来。 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你知道错了吗?” 荞儿点头:“孩儿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孩儿帮契苾师弟报仇太过草率,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李钦载摇头:“对方挑衅在先,你帮师弟报仇,并没有错。” 荞儿想了想,试探地道:“孩儿不该伤及无辜,放倒了太子殿下?” “呃,这个当然也算错,但不是主要的错误。” 荞儿不解地眨眼:“孩儿到底哪里错了?” 李钦载环视众人一圈,然后缓缓道:“你最大的错,就错在惹了祸以后不负责任地跑了。” “我不求你们一辈子做人顶天立地,但遇到事情后,不仅要想到如何以牙还牙,更要想到出现了严重的后果时,如何收拾善后,完美地收尾解决它,而不是掉头就跑。” “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大约也在此了。君子不是圣人,当然也会犯错的,但君子犯了错,立马就会寻求解决的方法,而小人,眼见惹下的麻烦大了,就会毫不犹豫掉头跑路,把这个麻烦扔给别人去解决。” 李钦载微笑看着荞儿,道:“你昨日的行径,是君子还是小人?” 荞儿神情愧疚地道:“是小人行径。” 李钦载又道:“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时间回到你昨日下药放倒了太子殿下和武敏之,又一弹弓将武敏之的脑袋打了,回到那个时候,你会如何解决?” 荞儿想了想,咬牙道:“伤及太子殿下是孩儿未曾料到的,孩儿会马上去那家酒楼,把太子殿下救醒,然后当面赔礼,如果太子殿下要追究,孩儿愿领国法。” 李钦载眨眼:“武敏之呢?” 荞儿不假思索地道:“他活该,孩儿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不觉得有错。” 李钦载笑了:“不错,有情有义,恩怨分明,是条汉子。” 身后的李素节等人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越听神情越恭敬,众人的站姿已然是躬身肃立,如聆大道。 李钦载说完后,李素节上前朝他长揖一礼:“先生教诲,弟子一字不漏深记于心,多谢先生。” 众弟子也一齐上前行礼。 李钦载笑了:“态度很端正,不过你们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行个礼,说一句受教,你们犯的错就一笔勾销了吧?” “我今日辛辛苦苦跑到长安城,进了东宫给太子殿下赔罪,帮你们擦屁股,呵呵,先生我这辈子可不是受委屈的人呀……” 众人一凛,李素节苦着脸道:“弟子愿领罚,无论先生怎样责罚我们,弟子皆无怨言。” 李钦载想了想,道:“此事不是一顿鞭子便能交代过去的。明日开始,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全部给庄户干活去,捡柴,挖野菜,采蘑菇,修补庄户屋顶,给孤寡老人挑水,总之,庄子里的活儿你们全包了。” “我每天都会检查,做足一个月,这个月你们就把自己当牲口吧,”说着李钦载指了指荞儿,道:“你也一样,这次没啥不公平的,必须一视同仁。” ………… 这次的处罚没挨鞭子,看似轻松,但第二天李素节等人就知道有多辛苦了,相比之下,他们倒宁愿挨一顿鞭子。 几个学生包了整个庄子的活儿,可以想象有多累。 天没亮就起床,然后给庄户挑水,捡柴,挖野菜,给地里除草…… 晚上回来一个个累成了狗,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一个月,简直生无可恋。 几日后,甘井庄来了一位陌生人。 陌生人很年轻,大约比李钦载小两三岁,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衫,身上的饰物琳琅满目,像个兜售金玉宝石的二道贩子,抢他一次够一个土匪窝躺平一年。 打扮另类又夸张,年轻人的模样却是不凡,剑眉星目,薄唇高鼻,放在武侠小说里,这人简直就是艺成下山,锄强扶弱,然后被反派boss追得跳悬崖的少侠,满满的主角光环附身。 唯一有点破坏形象的是,年轻人的额头上缠着一道布条,额头的一侧高高隆起,像极了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 年轻人进了庄,向路边的庄户问了路后,径自来到李家别院门外。 门外值守的部曲好奇看了他一眼,年轻人却打量着别院大门外的装饰摆设和高高的门楣。 良久,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也不在乎身上华贵的衣裳和饰物,突然就地一倒,整个人横趴在地上,大声哀嚎呻吟起来。 门口的李家部曲一愣,年轻人往地上倒下的刹那,部曲们动作划一地拔刀出鞘,神情警惕地执刀指着他。 “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活了啊——!”年轻人趴在地上撒泼打滚。 正文 第763章 疯批外戚 第763章 疯批外戚 武敏之此刻确实笑得像个疯子。 李钦载忍不住怀疑这货的脑子是不是真的不正常。 正常人不可能笑成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看着笑得癫狂的武敏之,李钦载神色不变,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哈哈哈哈,李钦载,你不会以为一顿酒菜就能尽释前嫌吧?你不会如此天真吧?” 李钦载笑了笑,道:“先兵后礼,礼而后兵。这是我的为人处世,武敏之,你尽管笑,笑完咱们再好好聊。” 武敏之的笑声一顿,不解道:“‘礼而后兵’是啥意思?” 李钦载淡淡地道:“刚刚在门外揍了伱一顿,这叫先兵后礼,现在我好酒好菜款待你,这叫礼而后兵。直白的说,给你脸你要给我兜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武敏之沉默片刻,道:“意思就是说,你说不定还会揍我?” 李钦载欣慰道:“不错,总算听懂了……老实说,你刚才的疯癫样子,让我的心情有点不愉快,感觉有被冒犯到,脑子里已然有一种把你废了的冲动……” 武敏之眼皮一跳:“我是当今外戚,皇后的外甥!” 李钦载笑了:“当今皇后我也当面得罪过,还差你一个?” 武敏之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李钦载说的是实话,天子对这货甚为宠信,他是真的不怕得罪皇后,更何况他这个刚被过继的武家外戚。 见武敏之沉默下来,李钦载又笑了:“当然,我会尽量克制把你废了的冲动,毕竟,我也不是喜欢惹事的人。” “所以,我希望接下来咱们能好好说话,如果你要表现一下你的狂野不羁,豪迈奔放的性格,可以。不过等把正事说完,你从我家滚出去,出了我家的门,你爱怎么奔放我都管不着。” 指了指脚下,李钦载笑容已有些冷意:“此刻你在我家的地盘上,最好按我家的规矩来,安安分分做客,不要惹我。” “听明白了吗?” 武敏之仍沉默不语。 李钦载端杯朝他遥敬:“敏之贤弟,来,饮胜。” 武敏之木然端杯,一饮而尽。 李钦载搁下酒盏,然后说起正事:“前日你揍了我的弟子契苾贞,这笔账怎么算?敏之贤弟不如给个章程吧。” 武敏之一呆,今日明明是自己登门兴师问罪的,为何转眼却成了自己的错,被他问罪了? “你……难道不该先说令郎暗算我的事吗?”武敏之愕然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凡事有因才有果,若非你先揍了我的弟子契苾贞,我儿岂会无缘无故暗算你?说起来,此事的源头是你先挑起的,就算官司打到天子面前,我也占着理。” 武敏之瞠目结舌,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李钦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猖狂得很,不但揍了契苾大将军的儿子,还跑来我府上撒泼讹诈,真以为是天家外戚,全天下的人都奈何不了你了是吗?要不要在这里继续撒泼,看我能不能治你?” 武敏之忍不住道:“我是……” 李钦载接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是天家外戚,当今皇后的外甥,可是我不但得罪过皇后,你武家的人我也揍过。” “武元爽那货,算是你的叔叔吧?呵,我揍过他两次。” “在我面前,你若老实跟我讲道理,我便与你讲道理,你若是跟我犯浑,我特么比你更浑,随便你怎么选。” 武敏之身躯一颤,神情数变之后,眼神却突然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不是惊恐,不是愤怒,而是……更兴奋了? 李钦载的身躯也一颤,这疯批该不会有啥特别的癖好吧? 良久,武敏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罢了罢了,一点小小的恩怨,谁是谁非重要么?李县侯,此事揭过不提,如何?” 李钦载颇为意外地看着他。 原本以为今日断难善了,自己天生与武家八字不合,眼前这个难免会结成死仇,所以他对武敏之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没想到武敏之居然主动揭过了。 这货怀着什么心思? 李钦载表情开始认真了。 他发现自己很缺乏跟不正常人士打交道的经验。 原本该结成死仇的,谁知毫无征兆的就揭过去了,这货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暗暗怀恨在心,等待时机报复? “揭过了,真的揭过了。”武敏之大笑道:“老实说,我惹不起你,当然,你若要把我往死里整,你的下场也好不了,你我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到头破血流?” “人生在世,趁着春光正好,富贵加身,当珍惜时光吃喝玩乐,大肆吾欲,若是为了报仇而时刻怀恨,耍弄心机报复,恩怨因果喋喋不休,活着有甚趣味?” “李县侯,在下所言然否?”武敏之笑嘻嘻地问道。 李钦载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无论武敏之心里是什么想法,至少这番话确实很通透。 眼前这货才二十来岁,但他是真活明白了。 脑子有点乱,这种疯子似的人物,李钦载是真的很难捉摸他的想法。 良久,李钦载试探问道:“你被我儿药翻了,脑袋还被打了一弹弓,又在我家门前被揍了一顿,……你难道真的不记恨?” 武敏之又露出癫狂的笑容:“哈哈,是我活该,挨揍也是活该,李县侯若觉得不舒坦,不如再揍我一顿?我保证不记恨。” 李钦载眼皮一跳。 这疯批……有点危险。 “不不,进门即是客,我怎会无端揍客人呢。”李钦载强笑道。 听李钦载说不揍他了,武敏之的眼神居然闪过一丝失望。 然后武敏之垂头,将自己身上的贵重饰物都摘了下来。 镶嵌宝石的发簪,晶莹剔透的玉带,腰间悬挂的佩玉,甚至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精致全是金玉所嵌的匕首。 一股脑儿堆在桌上,武敏之笑道:“前日饮酒失德,欺负了你家弟子,这是在下的赔偿,李县侯若嫌少,在下回家再取点来?” 李钦载脸颊微微抽搐,越看越不明白,生平头一次对人产生了惧意。 这特么的,怎么就惹到一个疯批了? 正文 第764章 朋友? 第764章 朋友?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的。 这是一条千古不变的食物链。 很显然,武敏之处于食物链顶端。 李钦载胆子不算小,千军万马厮杀他也经历过,那时的他没害怕过,可今日面对武敏之,说实话,真有点害怕。 害怕的源头基于前世的法律,神经病杀人不犯法。 所以,武敏之若是现在突然抄刀杀了自己,他会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李钦载左思右想,觉得武后应该会保他,不仅会保他,说不定还会在背地里拍手称快。 但李治一定很想弄死他。 毕竟在李治的心里,他与李钦载的性价比不同。 一个对大唐立下许多功劳的国朝栋梁,和一个混吃等死的神经病,谁更重要? 酒宴过半,李钦载已经有了一种呼唤部曲进来保护自己的冲动。 “敏之贤弟,给你出个趣味题吧。”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武敏之挑眉:“久闻李县侯才学惊世,名震天下,能得李县侯出题,在下不胜荣幸。” “假如你面前有个盆,盆里装满了水,给你一个小木勺和一个大瓢,伱会选择用哪种工具把水弄出去?” 武敏之不假思索地道:“当然用瓢,这还用想吗?” 李钦载脸上忧色更甚。 确定了,这家伙真是个神经病。 武敏之回答过后,神情一怔,小心翼翼地道:“李县侯的题,想必不会如此简单吧?在下答错了吗?” 李钦载郁闷地道:“正确答案是……端起盆直接倒出去。” 武敏之:“…………” 李钦载叹气,据说这题在前世很出名,但他想不起来这题究竟是用来测试神经病还是弱智的。 总之,武敏之不是神经病就是弱智,实锤了。 思维无限发散,如果用这道题来考学堂里那些小混账…… 李钦载瞬间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他有预感,结果一定很悲伤,或许全班都是弱智,甘井庄野鸡学堂改名叫野鸡残障学堂…… 武敏之的行为逻辑很难测,主动寻衅契苾贞,还把人揍了,显然是不怕他爹契苾大将军的,更具体的说,他其实并不害怕权势人物。 但被荞儿暗算后,又跑来李家别院撒泼,被李钦载揍了一顿后,却主动表示揭过,不仅如此,还把身上值钱的饰物掏出来赔偿给契苾贞。 李钦载认真思忖后,觉得武敏之揭过此事,当然也不是害怕李钦载的权势,说实话,论后台背景,武敏之虽然不如李钦载,但也不存在害怕,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连契苾何力都不怕,没道理怕李钦载,逻辑上说不通。 所以,这货究竟是怎么想的? “敏之贤弟年纪轻轻,却实在让人猜不透啊。”李钦载感慨地道。 武敏之眨眼:“李县侯觉得我城府深沉?” “我觉得你不太正常……”李钦载很耿直地道。 “以李县侯的想法,在下该如何才叫正常?” 李钦载想了想,道:“你今日应该带着人马浩浩荡荡上门寻仇,进门就打砸抢,见到我便直接拔刀追杀……” 武敏之愕然:“李县侯喜欢这样?” “相比之下,我倒宁愿你这样,如此我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把你杀了祭天……”李钦载苦笑道:“现在你又是释怨又是赔偿,把我的思路都搞乱了,也不知该把你当成朋友还是敌人。” 武敏之又露出癫狂的笑容:“哈哈哈,能让名震天下的李县侯发愁,我武敏之今日就算没白来,此生足矣!” 笑了一会儿后,武敏之才道:“李县侯莫多虑,在下纯粹只是想与李县侯结识,我虽有时候不大灵光,偶尔犯癫狂的毛病,但我不傻。” “与李县侯做朋友,远比做敌人强无数倍。” 李钦载嘴角一勾:“朋友?” 武敏之笑着揖礼:“愚弟高攀景初兄了。” 李钦载沉默半晌,终于也笑了:“好,朋友。” ………… 朋友交下了,但李钦载心里还是不大踏实。 但武敏之却显然很踏实,听到李钦载承认他是朋友,武敏之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拼命地饮酒。 炫坛的手法令李钦载心惊肉跳,虽说这个年代的酒度数很低,可一坛坛的喝还是很容易醉的。 一顿酒宴整整进行了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武敏之才终于醉倒。 李钦载吩咐下人将他搀扶到前院的厢房里睡下,这才摇摇头往后院走去。 崔婕在后院的床榻上躺着,旁边有两个老妇人和两个丫鬟侍候着。 床榻边的矮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肉干青梅蜜饯,酸酸甜甜各种口味都有。 崔婕手里捧着书,当眼神从书本上移开,瞟向矮几上的零食时,经验老道的老妇人便准确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将她看中的零食塞入她的嘴里。 小嘴蠕动几下,老妇人见她要张嘴了,于是双手接在她的颔下,一枚梅核便吐了出来,恰好吐在老妇人的手上。 这默契,没个三两年的训练绝对练不出来。 李钦载不由叹为观止。 “怎么做到的?有啥讲究吗?”李钦载羡慕地问道。 崔婕瞥了他一眼:“什么讲究?” 李钦载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老妇人:“你俩这默契,怎么做到的?” “啥?” “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这样的下人,想吃什么想吐什么,根本不用说一个字,一道眼神就能完美解决,太适合我这样的咸鱼了。” 老妇人矜持地一笑:“老公爷派奴身几人侍候少夫人,终归是看中了奴身那点微不足道的长处,侍候主家的活儿,奴身干了一辈子。” “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怎值得老公爷亲自下令遣奴身几人来?” 崔婕放下书本,道:“后院的事,夫君莫操心,听说今日府上有人来闹事?” 李钦载回过神,道:“哦,不算闹事,先前有点误会,后来他心悦诚服之后,与我互认朋友了。” 崔婕不解地道:“夫君是如何让他心悦诚服的?” 李钦载看了她一眼:“当然是用拳脚物理服人,不然咧?难道是以德服人吗?” “听下人说,闹事的是武家的人……夫君,咱是不是跟皇后家族结怨越来越深了?”崔婕神情浮上担忧之色。 李钦载伸手抚上她的腹部,孕期尚短,她的腹部仍旧平坦,看不出凸起的迹象。 “好好安胎养神,外面的事少管,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再说,今日闹事的这个……很难形容,也许不是敌人。” 正文 第765章 鸡飞狗跳 第765章 鸡飞狗跳 虽然嘴上认了武敏之这个朋友,但老实说,李钦载心里其实并没把他当朋友。 相反,李钦载对他仍存有几分戒心。 毕竟,他是武家的人。 如今李钦载与武后的关系很僵冷,他实在无法确定武敏之究竟是过来卧底的,还是真来交朋友的。 入夜,荞儿从学堂回来,听门口的部曲说武敏之来了,荞儿脸色大变,嗖的一下迅速窜回了房。 回房了还不放心,又央求刘阿四派两名部曲守在房门外。 仇人寻上门来,居然还在他家喝醉了,荞儿幼小的心灵既害怕又费解,cpu都快烧坏了,也没搞清楚武敏之这套迷之操作的目的。 深夜子时,别院的人都睡下。 李钦载搂着崔婕睡得很沉,自从有了身孕后,崔婕的睡眠状态不好,总是半夜醒来,而且起夜的次数比较多,脾气也有点阴晴不定。 更明显的是,最近几日崔婕的孕吐开始频繁起来。 幸好李钦载前世碎片化了解过一些关于孕妇的知识,知道怀孕期间的女人在生理和心理方面会有各种变化。 李钦载每晚都搂着崔婕,虽然无法帮她解决什么,可奇怪的是,李钦载的手搂着她时,她总是会睡得很香甜。 至于李钦载的睡眠,这个……完全不用担心,除非雷劈在身上,否则很难醒过来。 然而,今晚李家别院注定不平静。 夜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夫妻俩。 李钦载迷迷糊糊睁开眼,瞬间便火冒三丈,眼神里带了杀气。 丫鬟在门外战战兢兢,声音都带着悲壮的颤抖。 “五少郎,前院出事了。” 李钦载暴躁地吼道:“出啥事?死了人都给我停尸停到明日再说,滚!” 屋外没了动静,丫鬟显然不敢再轻捋虎须。 胳膊被狠狠拧了一下,崔婕不满地瞪着他:“自家出了事,夫君还能睡得着?快出去看看!” 李钦载只好起床,潦草地穿戴过后,发了疯似的朝空气狠狠抡了几拳:“造孽啊!!” “不管谁搞出事,今晚便是他的忌日,受死吧瓜怂!” 杀气腾腾的李钦载来到前院。 前院已有数十名部曲集结,每个人都支着火把,宋管事和刘阿四一脸惶急地等着李钦载。 见他面若寒霜走出来,宋管事当即迎上前,也顾不得赔礼,急忙道:“五少郎,不好了,今日来咱家的客人跑了……” 李钦载本来满腹怒火的,闻言顿时连生气都顾不上了,惊愕道:“跑了是啥意思?” “跑了就是跑了的意思……” 李钦载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挨过打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吗?” 宋管事一惊,急忙解释道:“那位客人醉酒后,老朽便安排下人将他扶进前院的北厢房里睡下,今夜子时,门口值守的部曲来报,那位客人突然醒来,然后不知何故,竟穿着单薄的里衣,赤着双足跑出了门外,一溜烟就没影了……” 李钦载吃了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沉吟片刻,李钦载试探道:“或许……他习惯半夜锻炼身体?” 宋管事叹了口气,道:“老朽不敢妄自猜测,但那位客人跑出去后,全村的狗都叫唤起来了,这个……” 话刚落音,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李钦载与部曲们走出门外,却见数十名庄户打着火把聚集在门外,见李钦载出来,一名老庄户上前行礼。 “五少郎,大半夜的叨扰您的清梦,请恕我等不敬之罪……” 李钦载急忙道:“无妨,有事说事。” 老庄户迟疑了一下,道:“就是想问问您,今日贵府是否来了一位客人,刚才村里的狗叫个不停,有人说看到那位客人光着脚在庄子里到处乱跑,还钻进咱庄户家的院子里偷鸡……” “咱庄子多少年没遇过偷鸡的贼了,实在不敢确定他是否您的客人,所以斗胆过来问问您……” 李钦载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果然,疯批很可怕。 “那人偷了鸡之后呢?”李钦载赶忙问道。 老庄户道:“那位客人偷了鸡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把鸡身上的毛活生生拔了一大半,鸡叫得比狗都惨,造孽啊……” 李钦载仰天长叹:“然后呢?” “村里的狗当然容不下这等恶贼……咳,这等贵客,于是全村的狗跑出来追他,那位客人兴许是不耐烦了,于是扔了鸡,转身去撵狗。” “咱庄子上的狗还是少了见识,啥时候见过这等不要命的阵仗,于是纷纷掉头就跑,狗在前面跑,人在后面追,客人追了一里地,横穿了整个庄子,最后……不知所踪了。” 李钦载用力揉了揉脸。 此刻他已心力交瘁。 “这特么是黄鼠狼成精了吧……”李钦载喃喃道。 见李钦载脸色难看,老庄户小心翼翼地道:“五少郎,您那位贵客似乎有点……嗯,与众不同,老朽认识附近道观的道士,作法灵验得很,要不老朽帮您请来,给他驱个邪,镇个魂啥的……” 李钦载真有点动心了,忍不住问道:“真的灵验吗?” 老庄户顿时挺胸,露出自豪状,也不知自豪个啥:“当然灵验,喝一碗符水,百病皆消,念一段咒语,终生不孕……” 李钦载暗暗记下,留作备选方案,他真觉得武敏之是中了邪。 普通的疯批疯不到这种程度,这得是资深疯批的道行。 “先找人,”李钦载一语定音:“把人找到再说,这人身份不俗,他要是在咱庄子里出了事,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劳烦庄子里的庄户们,今晚辛苦一下,全都组织起来,四面八方去找。府里所有的部曲都出发,对了,老魏呢?他是找人的行家,让他负责分工。” 老魏领头,带着所有人出了庄,打上火把分赴各个方向找人。 李钦载站在空荡荡的大门外,呆立良久,突然朝空气狠狠抡拳:“造孽啊!” 如果时光能重来,李钦载会选择向武敏之道歉,不管谁对谁错,总之道歉就对了,道完歉毕恭毕敬把他送出庄,从此江湖路远,纵使相逢应不识。 最愚蠢的做法就是认下这个朋友,还请他喝酒,让他留宿。 随即李钦载突然一愣,这疯批该不会真的是武后派来报复他的吧? 如果是,武后特么的成功了! 推荐一本新书,末日科幻题材的,书名《天启禁区》,作者进击的大年。 喜欢末日科幻的不妨一阅。 正文 第766章 又见加钱居士 第766章 又见加钱居士 李钦载怎么也没想到,大半夜的,武敏之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也怪他自己,当初就应该先把武敏之这个人调查清楚,然后再决定对他的态度。 如果早知道这人是个疯批,说什么李钦载都不会见他,更不会认他做朋友。 武敏之,他亲爹是韩国公贺兰安石,亲爹死得早,亲娘那德行……,又是武后的外甥,二话不说给他改了姓,当今天子还跟他亲娘和亲妹妹不清不白…… 这样的家庭环境,这样的至亲,一个人生活在其中,心理不变态不扭曲实在太难了。 然而,李钦载招谁惹谁了? 整个庄子都发动起来了,庄户和李家部曲们上山下河,对庄子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 李钦载说得很清楚,这人身份不一般,绝不能有事,尤其不能在庄子里出事,否则李家很难逃过干系。 一整夜,庄子里鸡飞狗跳,附近的山包上,密林里,河滩边,处处都有一队队人马打着火把搜寻。 快天亮的时候,李钦载终于等来了消息。 武敏之找到了,人就挂在距离庄子两里外的山林里的一棵树上。 李钦载急忙领着部曲赶去。 来到山林深处,里面聚满了人,庄户们围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下,众人表情呆滞,动作一致地仰望树干。 李钦载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却见浑身破烂狼狈的武敏之像一条风干的腊肉,腰部折迭挂在树干上,微风拂来,耷拉下来的手脚有节奏地前后晃动。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死了吗?”李钦载脸色分外难看。 首先发现武敏之的老魏摇头:“看到他时,手脚还动弹了几下,应该没死。” “上去把他弄下来,弄一副担架抬走。”李钦载吩咐道。 把挂在树上的人弄下来,工程难度不小,差点动用滑轮组。 众人七手八脚把武敏之从树干上摘了下来,然后抬着他回到别院。 庄子里的大夫过来认真看了半晌,告诉李钦载一个结论。 这货疯了一整晚,居然没怎么受伤,大约与村里的狗互相追逐嬉戏时被咬了几口,除此别无大碍,此刻仍然昏睡,是因为他宿醉未醒。 李钦载深呼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忍不住冒出了怒火。 把老子的庄子搞得鸡飞狗跳,你还好意思呼呼大睡? “谁尿黄的,给我嗞醒他!”李钦载压抑着怒火道。 身边众部曲愕然。 李钦载不耐烦了,一撩衣袍下摆:“我来!” 刘阿四眼疾手快拽住了李钦载的裤头:“五少郎,三思啊,这人毕竟……身份不俗。” 李钦载稍微冷静了一点,随即道:“弄盆凉水来。” 凉水端来,李钦载接过,毫不客气地朝武敏之的脑袋上淋去。 哗啦一声,睡梦中的武敏之打了个激灵,随即嚯嚯地惨叫起来,人也猛地跳到半空中手舞足蹈。 李钦载扔了盆,寒脸盯着他。 待武敏之终于彻底清醒了,李钦载二话不说,一脚狠狠朝他肚子踹去,踹得武敏之又是一声惨叫,身子像一只烫熟的虾米,弓了下去。 还没完,李钦载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扇得武敏之脸颊泛红,留下一道手指印。 然后李钦载猛地揪过他的衣襟,盯着他的脸,恶声道:“特么的,敢在我的地盘上搞事,以为你是外戚老子就不敢动你么?” 武敏之被扇得晕头转向,惨叫过后,突然神经质地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李钦载皱眉,猛地松开了他的衣襟,往后退了一步。 又草率了,忘了他是个疯批,说不定人家越挨揍越舒服,抖密这类人,无论古代和现代都是存在的。 “把他群殴一顿,然后扔出去。”李钦载挥手吩咐道。 武敏之怪笑声突然停下,表情瞬间恢复了正常,急忙道:“景初兄且慢,一切都是误会……” “把我的庄子搞得鸡飞狗跳,伱还敢说是误会?”李钦载冷笑:“你这种人,用来祸害我的庄子实在太屈才了,天子应该把你空投到高句丽去,你一人足可灭一国。” 武敏之哎呀一声,道:“真是误会了……昨晚是愚弟失礼了,向景初兄赔罪。” “你特么昨晚把庄子折腾成这样,一句‘失礼’就交代过去了?” “我赔!”武敏之非常上道:“景初兄说个数,我全数赔偿,不差钱!” 提起钱……不知为何,李钦载的怒火小了很多。 提钱伤感情,但也要看怎么提了,比如此刻,武敏之提钱只会增进感情。 认真说来,武敏之昨晚倒也没给庄子带来太大的损失,就是害得全庄人找了一晚,除此之外,也就祸害了一只鸡,以一人之力独战全村的狗,而且大胜。 “赔偿的数额先不谈,有个疑问还请敏之贤弟解惑。”李钦载的态度渐渐缓和了,没办法,对不差钱的人终归还是要客气一点儿的。 “景初兄请说,知无不答。”武敏之也变得文雅了,昨夜发疯偷鸡撵狗的雄风完全不复,浑若两人。 “昨晚你无端端祸害村里的鸡,是为何?庄户养的鸡得罪你了?” 武敏之飞快眨眼,半晌才回忆起自己昨晚干了啥,不由露出腼腆的微笑。 “愚弟午夜梦回,醒来后发现肚子饿了,所以打算出去找点食物果腹,出门后恰好听到一声鸡叫,愚弟也就不客气了。” 李钦载沉默半晌,缓缓道:“我偌大的府邸,肚子饿了你可以叫下人,叫丫鬟给你送吃的呀。” 武敏之忸怩地一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怕麻烦你们……” 李钦载怒火腾的一下又上头了:“你特么折腾全村人一整晚,就不觉得麻烦了?” 武敏之无辜地眨眼:“愚弟醉酒无状,惊扰了景初兄和庄户们,愿奉银钱若干,补偿景初兄和庄户们的损失,……景初兄,这点小事总不至于让我自刎以谢天下吧?” 李钦载深呼吸,特么的,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最恨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嘴脸! “得,加,钱!”李钦载阴寒着脸,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道。 正文 第767章 突生变故 第767章 突生变故 折腾一整晚,不加钱说不过去。 武敏之主动摆出了人傻钱多的姿态,李钦载还跟他客气什么。 “村里一共一百多户人家,昨晚都出动了,漫山遍野的找你,每户补偿一贯钱的辛苦费,不过分吧?” 武敏之摇头:“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 “再加上我李家的几百部曲,也参与了搜寻,每人赏个一百文打酒喝,不过分吧?” “完全不过分。” “具体数目我懒得算了,四舍五入,你就赔个五百贯吧,回头我让府里的账房给庄户们分钱。” 武敏之脸色一滞,一百多户人家,每户赔一贯钱,四舍五入下来五百贯…… 不愧是当世算学大师,这账算得可以说是触及灵魂了。 “没问题吧?你自己说过的,不差钱。”李钦载关心地看着他,手搭着他的肩膀,却不知为何,手指正缓缓朝他的脖子移动…… 不是抖密么?敢说半个不字,我让你尝尝啥叫窒息式快感。 武敏之摇头,又用力点头:“没问题,五百贯,愚弟这就叫人回长安去取来。” 李钦载笑了:“以后贤弟闲着没事不妨多失踪几次,也给庄户们多创造几次挣快钱的机会,一年搞几次,都不用种地了。” “尽量,愚弟尽量。”武敏之苦笑。 五百贯不是小数目,哪怕是富得流油的外戚,武敏之这回也要大出血一次了,真正的伤筋动骨。 李钦载露出关爱弱智的眼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骚年还是太天真啊,当初的滕王不比你财大气粗?人家跟自己打了几回交道后,都已经在破产的边缘反复横跳,亲生闺女堂堂县主,连新衣裳都买不起,阖府上下整整一年才缓过劲来。 你才几斤几两,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说什么不差钱…… 这不,现实的耳光来得又快又狠,痛了吧? 武敏之脸上的笑容已有点勉强。 他确实有点疯,可他不傻。五百贯对一个尚未掌握家族财富的年轻人来说,怕是没那么容易弄出来。 李钦载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李治册立武后之后,武家渐渐崛起,如今的家族产业可不少,基本都由武敏之他亲娘韩国夫人以及武后亲自掌握着。 如此庞大的家产,不出个败家子帮忙消费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朋友交下了,酒也喝过了,你耍酒疯也耍完了,敏之贤弟,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回长安了?” 武敏之目光很受伤地看着他:“景初兄这就要逐客了么?” 李钦载脸颊抽了抽:“不然呢?留你在我家过年好不好?” 武敏之试探着道:“要不多留愚弟几日?愚弟刚给了五百贯呢,翻脸也不能如此快吧?” 李钦载揉脸叹息。 武家怎么养出这么个货色,不但够疯,脸皮也够厚。 看这样子,武敏之似乎不想走了。 “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啥好玩的?长安城多好,有酒肆,有青楼,还有一群不知死活整日惹是生非的混账陪你疯,岂不比我家庄子好玩多了。” 武敏之不屑地笑了:“长安城那些混账玩的东西,都是景初兄当年玩剩下的,愚弟怎屑与之伍?” “还是景初兄的庄子好玩,风景怡人,主人也足够热情……” 李钦载冷着脸道:“你特么哪只眼见我对你热情过了?” “景初兄揍我的时候特别热情……”武敏之笑嘻嘻地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 赶人吧,人家确实刚承诺了给五百贯,庄户人家每户一贯钱呢,多大的福利,钱没到手,赶人确实不大礼貌,万一人家被赶回长安后反悔了呢。 不赶人吧,把这货留在府里,总感觉癞蛤蟆爬脚面上,心里膈应得很。 思忖良久,李钦载无奈挥了挥手:“留下吧,让我家部曲带你附近转转,打个猎,钓个鱼,掏个鸟窝啥的,全套农家乐搞完你就可以滚蛋了。” 武敏之喜滋滋地答应了。 李钦载忍不住叮嘱道:“记住了,不准偷庄户家的鸡,也不准撵庄户家的狗,村里的狗若是追你,你可以跑,但你不能反咬它们,狗狗何其无辜,莫名遭此劫数……” 打发了武敏之后,李钦载愁意满面地叹了口气。 随即叫来了刘阿四,李钦载吩咐道:“跟庄户们打声招呼,各家看紧自己的鸡和狗,对了,各家的茅房最好也看紧点儿……” 刘阿四惊愕道:“看紧茅房作甚?您是怕武敏之偷屎吗?” 李钦载幽幽地道:“万一呢?” 疯子的思维,岂能以常理揣度? ………… 安排了几名部曲随时随地跟着武敏之,李钦载便不再管他了。 有部曲看着,武敏之想必也做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上午在学堂给弟子们上完课,李钦载打着呵欠回了别院。 刚打算进屋睡个午觉,脚刚跨进后院,却听厢房里传出砰的一声。 李钦载心中一紧,急忙进屋。 却见崔婕俏面含霜,地上溅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咋了?啥事跟瓷器发火,败家婆娘,瓷器不要钱的啊?”李钦载不高兴了。 怀孕的婆娘虽说性情阴晴不定,可也不能太惯着了。 崔婕眼眶发红,从桌上取出一张纸递给他,委屈地道:“夫君,这事儿你必须出手管管了。” 李钦载接过纸,嘴里问道:“啥事必须得我管?” 展开信笺,李钦载上下看了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金乡县主写来的信,她被她爹关了大半个月的禁闭了。 关禁闭倒也罢了,老子教训女儿,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滕王却不知为何,紧急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大唐名臣之后,当年的太子舍人于素的儿子于隐。 两家长辈已开始接触,甚至交换了各自子女的生辰,这等于是在走六礼中的“问名”的流程了。 据金乡县主信中所说,滕王已经请了道士掐算了日子,大约在夏天便准备完婚。 崔婕气得胸脯急促起伏,用力拍了拍桌子,厉声道:“金乡是我李家的人,夫君早已定下,怎能让她另许二夫?此事断不容许!” 李钦载脸色也不好看,搁下信笺,瞥了崔婕一眼,好奇道:“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崔婕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夫君没仔细看信么?金乡都愁得快要悬梁自尽了,夫君还不快想想办法。” “她既与夫君私许了终生,便是咱家的人了,妾身纵然心里不舒服,可也容不得外人欺辱她,在夫君之前,她与妾身终归是多年闺中密友。” 李钦载展开信又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将信笺折迭起来,收入怀中。 李钦载缓缓道:“这件事,我来解决。” 正文 第768章 叛逆纨绔 第768章 叛逆纨绔 金乡县主这封信递出来很艰难。 滕王关了她的禁闭,除了每日饭食,禁止她与府里任何下人见面。 多亏府里的老管家,就是当初李钦载登门与她相会时,在旁边露出姨母笑的老管家,终究还是不忍心县主为情所伤,于是在送饭食的时候悄悄递了话。 金乡县主急忙写信,托老管家送来了甘井庄。 收到信的是崔婕。 崔婕是府里的女主人,大小事皆是一手抓,展信看过之后不由勃然大怒。 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崔婕对金乡终究是有些嫉妒的,毕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换了任何女人心里都不舒服。 但另一方面,李钦载与金乡私定终生已是事实,崔婕不得不接受。再说,如今的高门大户里,谁家主人只有正妻一个女人?完全不可能的。 尤其是,她的夫君比别人更耀眼,本事更强,一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被他吸引的女人当然更多。 既然无法避免,金乡县主终归是多年的闺蜜,让她进门总比那些不知根底的女人更合适。 已经接受了事实的崔婕,得知金乡被她父亲另许他人,自然勃然大怒。 老娘好不容易接受了她,结果转头就不作数了?夫妻俩都认定的女人,谁敢抢,谁就是跟我李家过不去。 “夫君,把金乡抢回来!”崔婕咬牙道:“那个笨女人,糊里糊涂被人安排了一生,也不知反抗,哪里像我,当初那么果断英明……” 李钦载笑了:“你还好意思提当初?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辛苦坎坷的逃婚,最后逃出个啥来?无比精准地逃到我嘴边,我连接亲都省了……当初你是瞄准了我才动身的吧?” 崔婕气急败坏,狠狠捶他:“妾身有身孕呢,你不准气我!” 默默拉过她的手,李钦载深深地道:“夫人,多谢你……” 崔婕眼眶一红,扭过头去:“莫谢我,女人天生气量狭窄,我让你去抢别的女人,你觉得是为何?” “是因为夫人心里有我,不想让我遗憾终生,所以夫人选择让自己妥协,委屈。”李钦载语气低沉地道。 崔婕噗嗤一笑:“知道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心里纵是不舒服,但也甘心认了,最怕就是夫君不知好歹,以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义,那才叫人寒心。” “夫人的恩德,我永远记得,以后每日抽签,我会暗箱操作,争取每月让夫人多睡我几次……” ………… 走出别院大门,李钦载已满面含霜。 我的女人,任何人都别想染指! “阿四,备马,回长安!”李钦载骤然喝道。 刘阿四等部曲急忙备好了马,李钦载翻身上马,众部曲紧紧跟随。 骑马至村口,李钦载突然勒马。 差点忘了,府里还有一个祸害。 自己离家回长安,把祸害留在府里,家里只有妇孺,鬼知道这祸害会干出什么事。 所以,绝对不能留客了。 于是李钦载拨转马头,领着部曲们又回到了别院。 一声令下,正在厢房里睡觉的武敏之被部曲架了出来,一脸惺忪加懵逼。 “咋了?咋了?我又干了啥?” 李钦载也不解释,让部曲给武敏之备了一匹马,部曲把武敏之拽上了马,众人再次出发。 直到离开村口,武敏之才醒过神来:“景初兄,咱们这是回长安?” “没错。” “你回长安,拽着我干啥?我不想回长安……” “不,你想回!” “不,我真的不想……”武敏之脱口,接着回过神,仿佛明白了什么,不由噗嗤笑了,然后越笑越大声,露出了李钦载最讨厌的癫狂神态。 李钦载冷冷瞥了他一眼:“告诉你一个真理,人笑得越猖狂,接下来的反噬会越严重,世上绝大多数反派都是这么笑没的。” “呃,咳咳,不笑了,愚弟失礼了。”武敏之立马收敛的笑声。 “你已经失礼太多次了。”李钦载毫不客气地道。 武敏之笑着叹气:“其实景初兄不必如此提防愚弟,我虽偶尔有点疯癫,可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李钦载嘴角扯了扯,神特么有底线…… 你亲娘,你亲妹妹,你舅妈,还有你那便宜干爹李治,这些至亲的关系简直乱七八糟,至亲都乱成这样,我特么敢相信你的底线? 武敏之见李钦载的表情,突然失落地一叹:“景初兄,其实你一直没把我当朋友,是吗?” 李钦载沉默片刻,道:“你我相识不久,你为何莫名其妙拿我当朋友?” 武敏之想了想,笑道:“最初是因为你的名声,令郎又惹了我,于是想上门寻你的晦气,你知道的,你跟咱们武家那些恩怨,也让我蠢蠢欲动,毕竟对武家来说,你是敌人。” 李钦载也笑了:“很坦率,我喜欢这种说话不费力的聊天方式。” “后来寻上门后,发现你人还不坏……” 李钦载回忆了一下,愕然道:“你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不是下令揍了你吗?” 武敏之认真地道:“正因为揍了我,我才觉得你人不坏。” 李钦载:“…………” 抖密竟如此坦诚了吗?就不稍微遮掩一下? “后来愚弟醉酒,景初兄发动全庄的人马找我,找到我以后又揍了我一顿,那时我便觉得,景初兄或许真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武敏之表情难得的正经。 李钦载又沉默片刻,道:“我发动庄户找你,是怕你给我带来麻烦,找到你后又揍你,是因为你已经给我带来了麻烦,没你想的那么感人。” 武敏之又笑了:“不管怎么说,愚弟记在心里了。” “我这一生,命运总不由自已,完全被武家所左右。父亲去世后,看尽人间冷暖,我一会儿姓贺兰,一会儿姓武,武家落魄,众人踩踏,武家风光,众人追捧,我这个韩国夫人的亲儿子,不过是皇后用来利用的棋子罢了……” 李钦载皱了皱眉。 武敏之又露出癫狂的笑容:“无妨的,大逆不道的话我说过太多次了,我倒巴不得皇后把我弄死,总好过活在世上像棋子一样被人摆弄,皇后要把我摆在哪里,我就必须摆在哪里。” “武家的爵位,不让武家继承,非要让我这个外姓人改姓去继承,哈哈,当我稀罕那什么应国公么?我的父亲也是韩国公,哪里差了?” “把我当棋子,把我当傻子,每天告诉我,未来的国公该如何,该看什么书,该说什么话,该用什么礼仪,从来没人说,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人生不必给自己加那么多桎梏束缚。” 正文 第769章 乍嗑又塌房 第769章 乍嗑又塌房 锦衣玉食的人也会有烦恼吗? 有,而且比普通人多得多。 或许在普通人眼里看来,纨绔子弟的痛苦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然而如果真正了解了他们的环境和内心,就会发现,世上其实还有比饥饿和寒冷更痛苦的事。 当一个人的心仿佛被关在牢笼里,而且一关就是一辈子,牢笼里的他就算每日锦衣玉食,他真的觉得快乐吗? 李钦载没体会过这种痛苦,他穿越至今,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没人能关住他。 但李钦载也是纨绔的一员,他知道这个群体其实并不像普通人眼里的那般无忧无虑。 至少眼前的武敏之,李钦载就很理解他的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想必武敏之甚至连投胎都不愿意吧。 老实说,李钦载之前确实没把武敏之当朋友,毕竟,李钦载选择朋友的眼光没那么廉价,只有共同经历过患难的人,才配当他的朋友。 酒桌上勾肩搭背,说一句“咱们以后就是朋友”,酒宴过后,背过身去,问问彼此的内心,多傻缺的人才会把这句话当真。 成年人的游戏和话术而已,喝酒也好,交朋友也好,都是社会现实强迫成年人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 既然是游戏,没人会当真。 可是此刻,李钦载不得不承认,心里终究对武敏之有了许多改观。 他主动把心剖开来,向李钦载展示自己的伤痕。 举止有点生嫩,但,足够赤诚。 或许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取信李钦载,只能用展示弱点和伤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诚意。 但凡有别的选择,他不会用如此不堪的形式来交朋友。 只有非常需要朋友的人,才会这么做。 李钦载终于正视他了,用朋友的眼光。 “敏之贤弟,喜欢吃咸还是吃淡?”李钦载冷不丁问道。 武敏之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喜欢吃淡一点的。” 李钦载笑了:“下次来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清淡点的菜,我的厨艺比治国安邦的本事更大,想必贤弟在长安城听说过的。” 不着痕迹的一句话,武敏之愣了半晌终于听懂了,眼眶顿时一红,却用癫狂的笑容来掩饰。 “哈哈哈,好,下次我登门做客,一定斯文一点。” “也不必太斯文,不然我没借口敲诈你了。”李钦载也笑道。 武敏之迅速扭过头去,今日暴露出来的脆弱一面已经太多,他不想再展露了。 众人骑马前行,许久之后,武敏之才平复了心情,好奇问道:“景初兄为何如此焦急回长安?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钦载想了想,坦诚地道:“我要回长安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李钦载犹豫了一下,道:“我要去见金乡县主,因为她的父王要将她许配给别人。”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很大。 武敏之眨着眼,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不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啊,不但娶了世家女为正妻,外面还跟金乡县主…… 啧,世上就没有一个能立贞节牌坊的男人了吗? 呸!狗男人! 武敏之只是感到惊讶,惊讶于李钦载和平日低调得几乎很少听说过的金乡县主居然搞到了一起,但短暂的惊讶之后,神情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武敏之的家庭环境,平日的所见所闻,以及乱成一团麻的亲人们的经历,说是阅尽千帆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李钦载和金乡县主之间简直是纯爱了,至少两人之间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爱得那么纯粹,嗑了嗑了。 武敏之当即脸上露出了姨母笑,笑容很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景初兄高才啊,没想到你居然跟金乡县主……伱俩啥时候的事?她爹是滕王吧?” “滕王,不是滕王八。说王不说八,文明你我他……”李钦载叹了口气:“她爹与我,当初关系还是不错的,我和她爹原本兄弟相称,我还请他吃过饭呢……” 武敏之脸色立马变了,连连摆手道:“停,停!我不听了,已经有点乱了,我不想听!” 默默仰头望天,武敏之黯然叹息。 没想到景初兄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这么乱…… 刚嗑上的cp,塌房塌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果真没有一块净土了。 “景初兄急着回长安,就是为了见金乡县主?” 李钦载神情阴郁地点头:“不过她爹把她关了禁闭,我又无法带人闯门而入,见她一面还得想想办法……” 武敏之自信地笑了:“景初兄若相信愚弟,不妨让愚弟帮你分忧一二。” “傻孩子,说什么蠢话呢,我当然不相信你。”李钦载不假思索地道。 武敏之笑容僵在脸上。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道:“我与金乡县主的终生幸福,你莫闹!” 武敏之急了:“愚弟的本事也不差,不过是见心上人一面,有何难的,今日我还非帮你不可了!” 李钦载警惕地注视着他,朋友归朋友,武敏之的疯批属性可是一直存在的,鬼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你不要乱来!”李钦载警告道。 武敏之冷冷地道:“咱俩究竟谁乱?” 李钦载面颊抽搐了一下,这该死的伦理梗…… “景初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武敏之无比诚恳地道。 李钦载迟疑了半晌,才勉强点点头。 ………… 两个时辰后,众人进了长安城。 进城便直奔滕王府,然而就在距离滕王府还有两个坊街的时候,武敏之突然翻身下马。 李钦载急忙叫住他:“贤弟作甚?” 武敏之笑道:“愚弟安排一下便来。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李钦载脸色一僵,刚刚是被这货占便宜了吗? “贤弟到底如何谋划的,总要给我一点提示吧?”李钦载心情忐忑地道。 武敏之露出阴沉之色,眼中凶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道:“愚弟将滕王杀之,岂不定?” 李钦载呆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翻身下马死死地抱住了他:“你特么要害死我吗?” 武敏之又癫狂地大笑:“哈哈哈,骗你的,我岂会做如此疯狂之事?愚弟是有底线的!” 李钦载的心情一点也没轻松起来。 真有点后悔交这个疯批朋友了。 正文 第770章 运筹帷幄 第770章 运筹帷幄 武敏之的安排让李钦载心情愈发忐忑。 他开始自我怀疑,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武敏之,总感觉会出事。 可是武敏之的态度实在太热情了,不仅信誓旦旦,而且目光灼灼,激动得好像一条盯着主人手里骨头的狗…… 刚认的朋友,这位朋友心里的悲伤辣么大,李钦载迟疑了很久,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罢了,让他试一次吧,如果搞出了事,再弄死他不迟。 “你打算如何创造机会,让我与金乡见一面?”李钦载问道。 武敏之自信地挺起胸:“一切包在愚弟身上。” 看着他自信的样子,李钦载愈发不踏实了。 “王府后院围墙上搭个梯子,让我翻进去不就行了吗?”李钦载不解地问道。 武敏之叹了口气:“兄台,王府戒备多森严你知道吗?无论哪一段围墙,戒备的禁卫都是密密麻麻,景初兄你确定能翻进去?”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钦载心情有些焦急,今日必须要见到金乡,时间快来不及了。 “就相信伱一次!”李钦载咬牙,仿佛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断。 武敏之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道:“交给愚弟,景初兄放心,事若不成,愚弟提头来见!” 看着武敏之兴冲冲地离去,李钦载叹了口气。 但凡身边有一个能动脑子的,他都不会选择相信武敏之。 这货疯起来连他自己都怕,让他帮自己这个忙,鬼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 半个时辰后,武敏之又兴冲冲地回来了。 “景初兄,再等片刻,你便能见到心上人了。”武敏之自信满满地道。 “你是怎么安排的?”李钦载好奇道。 武敏之傲然一笑:“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如此而已。” 李钦载眼睛一亮,哎,听起来有点意思了,俩成语用在一块儿,莫名高深起来,感觉胜利的天平已在渐渐朝他倾斜。 “具体说说。”李钦载发现自己也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心。 武敏之笑道:“景初兄若欲见金乡县主,首先要把滕王这头拦路的虎调离王府,此事便交给愚弟来解决。” “愚弟与滕王不算熟,不过幸好大家志同道合,都是吃喝玩乐的翘楚……” 李钦载脸颊微微一抽,神特么“志同道合”…… 算了,不计较,自己是数学老师,不是语文老师。 “所以愚弟已经向滕王递了帖,请他与愚弟出城玩乐,愚弟告诉他,长安城外新开了一家斗鸡之处,拥趸者众,童叟无欺,下注必有所获。” “滕王答应了?” 武敏之自信地笑道:“景初兄不喜此道,或许不知,如今长安城斗鸡风靡,权贵人家一场斗鸡输赢至少百贯,滕王在其中可是赫赫有名,长安城无论何处有斗鸡,他必参与。” 李钦载好奇道:“所以,城外真开了一家斗鸡之处?” 武敏之一怔,然后朝他投去关爱弱智的眼神。 李钦载秒懂,暗暗咬牙。 特么的,跟这货混在一起,自己都降智了。 “调虎离山我懂了,声东击西呢?” 武敏之神秘一笑:“请恕愚弟卖个关子,我已安排了人手,等愚弟和滕王出城后,愚弟自会安排景初兄大摇大摆进滕王府,与心上人幽会……” “是见面,不是幽会……”李钦载叹了口气:“我虽没教过你语文,但我至少也是个老师,在我面前注意点用辞,不然我会忍不住代你语文老师抽你。” 武敏之顿时露出猥琐的笑容:“老师干这种背德之事,啧,更刺激了!” ………… 武敏之的猜测没错,大约一炷香时辰后,王府的侧门打开,穿着一身常服便装的滕王从侧门内走出。 李钦载被武敏之安排等在偏僻的暗处,他则大摇大摆出现在王府门外,见滕王出来,武敏之上前行礼,热情招呼。 武后权柄渐重,前些年连奏疏都是她帮天子批阅,武家子弟的分量自然不轻,就连滕王在武敏之面前也不敢托大,急忙还礼示好。 两人在王府门前不知说了什么猥琐的笑话,同时仰天哈哈大笑,然后武敏之邀请滕王上了马车,两人同乘一车,朝城外驶去。 李钦载和部曲们仍在王府外的偏僻暗巷里等候。 许久之后,一名穿着青衣下人模样的人找到了暗巷,恭敬地请李钦载移驾。 片刻后,下人带李钦载等人围着王府转了一圈,来到王府西面的围墙外。 就在李钦载以为还是要翻围墙时,下人却拿出几套王府禁卫的衣裳,请李钦载和部曲换上。 李钦载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其中关键的流程还是不大清楚。 王府戒备森严,换上禁卫服色也不可能大摇大摆进去,所以,武敏之还安排了什么? “李县侯稍候,约莫一炷香时辰后,便有结果了。”下人恭敬地笑道。 李钦载沉住气,表现得一点也不急躁,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到目前为止,武敏之的安排还算靠谱,李钦载对他的信任不由也增了几分。 这货虽然是个疯批,看起来很不正常的样子,但遇到正事了还是比较稳重的,从他的安排能看得出,武敏之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浮跳脱。 然而没等李钦载安心多久,一炷香时辰后,变故发生了。 王府围墙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锣声,还有人在里面气急败坏地嘶吼。 “马厩走水了,快来人!” “何方恶贼,朝我王府内扔火把,禁卫出去拿人!” “火烧到后院了,快请贵人们出来一避!” 下人站在李钦载面前,神情似乎带了几分得意,然后变戏法似的从围墙下的矮丛里摸出几只木桶递给李钦载,笑道:“此刻王府大乱,禁卫们拿人的拿人,救火的救火,根本不会查验进出之人的身份。” “请李县侯大摇大摆进王府救火。” 李钦载目瞪口呆,武敏之这疯批,果然够疯! 为了帮这个忙,他是真豁得出去啊。 想想也对,反正烧的是滕王的房子,他心疼啥。 正在这时,围墙内又传出凄厉的嘶吼。 “不好!县主还锁在后院,快救人!” 李钦载脸色剧变,站在他面前的下人也笑不出来了,脸上瞬间布满惊惶之色。 “我特么……回头再弄死武敏之!”李钦载拎起水桶便朝王府侧门冲去。 正文 第771章 何不另择佳婿 第771章 何不另择佳婿 长安城外郊道。 郊道很平坦,世界上最大,人口最多的城池国都,城外的道路被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踩踏,多年下来,平坦得已然有点像后世水泥马路了。 滕王和武敏之同乘一辆马车,车内微微晃悠,两人相谈甚欢。 在今日之前,滕王和武敏之其实并不太熟。 两人在各种场合见过面,当然,见面时也情深义重地引彼此为今生的至交好友。 可是两人都清楚,酒桌上说的话,含金量比放的屁还低。 严格说来,二人其实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因为在一起喝酒和吃肉的次数都不多。 不过武敏之今日提起斗鸡耍钱,不得不说,恰好挠中了滕王的痒处。 滕王殿下就好这一口儿。 于是滕王立马屁颠颠地跑了出来。 马车驶出城外一个时辰了,滕王此刻仍然毫无怀疑,反而兴致勃勃地盘算今日如何相中一只百战百胜的斗鸡,多赢些钱。 直到一个时辰后,滕王有些不耐烦了。 “敏之啊,那处斗鸡之所离长安城如此远吗?”滕王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武敏之也朝车外看了一眼,皱眉道:“按理说早该到了,这车夫太慢了,磨磨蹭蹭的,好不晓事!” 说着武敏之掀开车帘,拍了拍车夫的肩膀,道:“停下,滚下去,我亲自驾车!” 车夫不敢多说什么,停下马车后灰溜溜地滚了下去。 滕王有些惊讶,权贵子弟亲自驾马车很少见,这位武家的子弟似乎非同一般。 马车上只剩了滕王和武敏之两人,武敏之盘腿坐在车辕上,双手拉着缰绳,滕王也不好意思真让人家当车夫,于是也出了马车,与武敏之并肩坐在车辕上。 “敏之真是……呵呵,与众不同啊。”滕王开始没话找话尬聊。 缰绳操控在武敏之手中后,他的表情却变了,变得沉默且麻木,唯有眼神里不时闪过兴奋又疯狂的光芒,然而坐在身旁的滕王并未注意到。 相比滕王的尬聊,武敏之的话题明显正常多了。 “听说殿下的闺女金乡县主,最近要出嫁了?”武敏之突然问道。 滕王一愣,心中有些奇怪。 与于家的婚事目前还只限于双方的长辈知道,男女婚姻若要确定下来,至少要经过六礼中的纳采和问名两道程序,媒妁定下婚书之后,才算是尘埃落定,可以对外宣布。 武敏之是怎么知道的? “啊,是有这个想法,但还不一定呢,”滕王露出了自傲的微笑:“本王的闺女国色天香,长安子弟思慕者众,事关闺女的终生,选婿还是要谨慎一点的。” 话说得很保守,符合国人的习惯。 事情未定之前,话千万不要说得太满,免得出了变故后打脸。 武敏之笑了笑,道:“于家的家主于素,当年曾是太子舍人,也算是一时风光,可天子登基后,于素已老,于家渐失圣眷,其子于隐如今好像不过是嘉州司仓参军,六品的官儿,殿下选他为婿,怕是委屈了令媛吧?” 滕王一愣,嘴里咂摸咂摸,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今日武敏之怕不是仅仅邀他斗鸡那么简单。 “敏之有话不妨直言,呵呵,你我忘年知交,不必拐弯抹角。”滕王捋须呵呵笑道。 武敏之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殿下的家事,我能说啥?不过是觉得殿下嫁女有些仓促罢了,长安俊才如云,何不再多挑选一番?” 滕王皱起了眉头,脱口道:“敏之莫非有求凰之意?哎,不对!” 话说出口后,滕王才想起来,武敏之早已成亲,家中不仅有正妻,还有一大堆侍妾,怎么也不可能对金乡有求娶之心,说白了,成了亲的男人都不可能有资格娶金乡,身份再高贵也不行。 武敏之笑了:“我早已成亲,怎配得上令媛?不过,我倒是有一个人选,比那个于隐强了何止千百倍,殿下既然嫁女,何不考虑一二?” 滕王挑眉:“不知敏之所荐何人,是哪家的俊才?” “渭南县侯,李钦载,李景初。我的好大哥。” 滕王呆怔片刻,接着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跟那恶贼……” 武敏之笑了:“刚结识的朋友,人不错,为人仗义,品行高洁,既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为殿下佳婿不二之选。” 滕王露出怒色:“是李钦载让你来当说客的?你可知李钦载早已婚配,我女儿嫁过去难道给他做妾不成?” “啧,名分有那么重要吗?”武敏之撇嘴,这话确是发自内心。 他亲娘,他亲妹妹,他舅妈,跟天子李治那乱七八糟的关系,除了武后,几个女人谁有名分了? 滕王却勃然大怒:“名分怎么不重要?我闺女可是皇室宗亲,堂堂县主,给人做妾岂不令天下人耻笑?本王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见滕王怒发冲冠,武敏之急忙笑道:“哎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殿下何必动怒,既然殿下不乐意,此事就当我没说过,如何?” 见武敏之服软,滕王怒哼一声,便不再做声了。 武敏之双手仍操控着马车的缰绳,看着前方不见尽头的道路,然后不着痕迹地抖了几下缰绳,拉车的双马于是越跑越快。 滕王坐在车辕边,明显感到车速加快,再看看武敏之面无表情的脸庞,滕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车壁的门框。 “呃,敏之兄弟,慢一点儿,本王没那么着急。”滕王脸色发青,颤声道。 武敏之却浑若未闻,双手又抖了几下缰绳,马儿跑得更快了。 路边的风景急速地倒退,呼呼的罡风如刀锋般刮在脸上。 滕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惊惧地看着前方,又不敢强拽武敏之手中的缰绳。 “敏之,敏之贤侄,敏之兄弟,不,不要太激烈,太快了,本王受不住……”滕王浑然不觉自己的车速比武敏之还快。 武敏之的眼神却越来越疯狂,良久,幽幽地道:“殿下,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有啥意思……” 滕王一愣,接着整个人炸裂了。 你特么活得没意思,拉我垫背干啥? “敏之,敏之兄弟,听我说,你还年轻,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滕王脸色铁青,语气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生怕再刺激到这个不要命的疯子。 武敏之却突然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双脚稳稳地站在车辕上,双手使劲抖着缰绳,口中大喝:“驾!” 拉车的马儿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滕王吓得尖叫:“狗贼,你疯了吗?来人,禁卫呢?快护驾,护驾!啊啊啊啊——!” 武敏之哈哈狂笑:“你叫啊,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哈哈哈哈!” 正文 第772章 刻骨相思 第772章 刻骨相思 滕王现在慌的一批。 他只是个毫无野心,每天无所事事的藩王,留在长安享受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日子,有点好酒好色好赌的小毛病。 结果突然就被骗上了贼车,体验了一把啥叫速度与激情。 真的,速度和激情一样都不缺。 疾驰的马车上,滕王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前方路上一颗小小的石子,都有可能成为要了他性命的元凶。 滕王晕车,想吐,更想跳下马车求生。 驾车的武敏之笑得愈发癫狂,表情兴奋到极点。 他的命,滕王的命,全都不在乎了,刺激就够了。 “桀桀桀桀,殿下,好玩吗?”武敏之迎着罡风,扯着嗓子大笑道。 滕王脸色惨白,死死抓着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中布满了临死前的惊恐和不甘。 “还有更好玩的,殿下要不要玩?” 疾驰如电的车速下,武敏之居然还敢扭头看他。 滕王手脚发软,指了指前方:“看路,狗贼!” 武敏之却浑不在意,扬起鞭子狠狠朝马屁股上抽了一记,马儿吃痛,更加快了速度。 滕王的脸色白得没个人样儿了,他发誓,只要今日能活下来,从今以后绝不坐马车,绝不跟武家的人见面。 “殿下,给你玩个更绝的,你信不信我能倒立驾马车?” 滕王尖叫一声:“姓武的,你够了!今日之后,我必向天子参劾伱!” 武敏之哈哈大笑:“随便,殿下,我这就倒立给你看!” “且慢,且慢!我信,我信了!你能倒立吃屎我都信!” 疾驰的马车好像碾过了路面的石子,狠狠颠簸了一下,滕王整个人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下,抓框的手更紧了。 然后,滕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后滕王又开始大哭,他现在最后悔的是,今日为何要上这个疯子的马车。 绝望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滕王愈发觉得今日很可能是自己的末日,不幸落在这个疯子手里,岂有幸理? 武敏之的笑声十足像个疯子,那种兴奋到极点的癫狂,绝不是装出来的,人家是真的在享受此刻的刺激。 “啊!殿下,我想到了,你信不信我能在双马背上后空翻?睁大眼看着,我给你演示一遍!”武敏之又大笑道。 滕王的精神终于全线崩溃。 正常人怎么玩得过疯子? 我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皇叔呀。 “武敏之!你到底要作甚?直说吧,本王答应便是了!”滕王厉声道。 武敏之一手拽住缰绳,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婚书扔给他:“签了。” 滕王展开婚书,上面赫然写着他女儿和李钦载的名字。 滕王大怒:“本王绝不!今日本王就算是死,就算从马车上跳下去,也绝不……” 武敏之突然狠狠朝马屁股上又抽了一鞭,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车下的轱辘这时也恰到好处地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整个车厢已经开始抖动起来,眼看要散架了。 滕王脸色愈发惨白,如果马车散架,轱辘损坏,如此高速的情况下,人坐在马车里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 然后,滕王赫然看到武敏之扔了缰绳,双手撑在车辕上,双腿缓缓地腾空而起…… 滕王睚眦欲裂,这疯子居然真的打算倒立了! “签了!本王签了!”滕王泪流满面咆哮:“畜生,你简直是畜生!等着,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仇结大了!” 咬破手指,滕王在婚书上狠狠写下名字,然后按下血手印,礼成。 片刻后,马车停下,滕王像个球一样滚落车外,趴在路边的野草丛里一动不动,静静地任泪长流,一边流泪嘴里还一边狂吐,画面既心酸又恶心。 ………… 滕王府火了。 字面意义上的火了。 大火从马厩烧到了后厨,又从后厨烧到了后院。 李钦载和几名部曲穿着禁卫的衣裳,拎着水桶直奔大门。 诚如武敏之所预料的,大门内外进出的人太多了,有的去抓纵火的人,有的去报官,还有惊慌失措的家眷和下人朝门外跑。 李钦载和部曲们真就大摇大摆进了门,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进门直奔后院,李钦载神情焦急,心里把武敏之弄死了一百遍。 滕王府李钦载来过一次,那一次也是他和金乡定情之日。 靠着对王府地形依稀的记忆,李钦载带着部曲穿过前院和回廊,进了后院。 后院的几排厢房冒着滚滚浓烟,一群禁卫和下人忙着灭火,李钦载不由大急,顺手便拽住一名擦肩而过的下人。 “县主还困在里面吗?”李钦载厉声问道。 下人一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惊惶中顾不得辨认,匆忙道:“县主刚被救出来了。” 李钦载大松了口气,正要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金乡,突然手腕被人拽住,然后不由自主地被人拖走。 扭头一看,却见衣衫狼狈,脸上还被熏得黑漆漆的金乡正沉着俏脸,用力地拽着他。 李钦载笑了,任由她拉着自己,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要命了!若被父王看见,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县侯,定会打断你的腿!”金乡嘴上责怪,眼底里却是满满的温柔。 李钦载抬袖擦了擦她被熏黑的脸蛋儿,释然笑道:“我差点以为要吃你的席了……” 说完李钦载突然张臂,狠狠地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 金乡骤然被抱,不由大羞,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阖眼放弃了挣扎,沉醉在他的怀里,安心地贪这一晌欢愉。 “好久不见你,我好想你……”金乡呢喃道。 感受着怀里的柔软,李钦载也叹息道:“我最近忙,但我不忙的时候,也很想你。” 金乡轻笑:“这时候了,也不说句好听的哄哄我,你就说忙的时候也在想我,我又不会追问你每时每刻如何想我,哄我开心都不会么?” “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吗?”李钦载反问道。 金乡温柔一笑,垂头道:“嗯,每时每刻,刻骨相思……” “相思若刻骨,水可拉成丝,你拉丝了吗?”李钦载柔声问道。 正文 第773章 慰藉,婚书 第773章 慰藉,婚书 金乡还是个黄花闺女,车轱辘从她脸上压过去她也无法明了其中的含义。 有些事情,总要让少女变成妇人后才会懂。 比如崔婕,李钦载现在在崔婕面前稍微踩个油门,她都秒懂,然后又羞又欢喜地捶他。 相信过不了多久,崔婕会主动在他面前开车,而且车速快得会让他这个老司机都脸红心跳。 金乡……大约也快了。 二人在偏僻的王府后院温存了许久,金乡才从拉成丝的相思中回到现实,随即俏脸浮上焦虑。 “对了,父王要把我许配给于家……”金乡焦急地道。 “嗯,我都知道了,所以今日才来见你。” “怎么办,父王说婚期就定在夏末,于家已经送了生辰名帖了,接下来父王若签了婚事,于家给了聘礼……”金乡急得跺脚,心情一着急,泪水都蓄满了眼眶。 李钦载柔声道:“不要急,一切交给我。” 金乡期待地看着他:“你有办法吗?” 李钦载笑了:“相信我,我的女人,怎能让她嫁给别人?” 金乡主动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此刻心安,慰藉相思。 “反正……我宁死不嫁他人,事若不成,我便不活了!”金乡的语气温柔又坚定。 “没那么严重,”李钦载严肃地道:“你爹可以不活,他才是制造问题的人,伱必须活下去……” 金乡恨恨掐了他一把:“说什么胡说呢,大逆不道!” 既然李钦载说了能解决,金乡莫名地放了心。 她只是个弱女子,而且,对他完全信任。 “今日王府乱得很,也不知是哪路杀才纵火,我都差点被烧死,”金乡咬牙道:“若抓住这个人,一定要狠狠地罚他!罚他……流放三千里!” 李钦载顿时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金乡说完瞥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今日穿的竟然是府里禁卫的衣裳。 “你……是怎么进来的?”金乡狐疑地问道。 李钦载面不改色道:“见王府大乱,进出之人毫无防备,我便混进来了。” “所以,你早知道王府会走水,于是早早地换好了禁卫的衣裳,在府外等着火起?” 李钦载眼皮跳了跳,这个谎要圆过去,有点难。 “胡说,我难道能掐会算?当然是见你王府火起后才匆忙换好衣裳,跟王府禁卫一同混了进来。”李钦载正色道。 金乡虽然性情柔弱,却也不是傻子,狐疑的目光不停打量他。 “今日王府的马厩无端被人纵火,而且是从府外扔进的火把,刚刚火起,你便穿戴禁卫衣裳冲了进来,现在你跟我说,此事与你无关?” 金乡柳眉微微挑起,原本搂着他的腰的双手已开始掐住他腰间的软肉,旋转,旋转…… 李钦载咬牙道:“此事真与我无关,我以武家的十八代祖坟发誓,若是我干的,让武家的祖坟被雷劈炸了!” “为何无故提起武家?” “总不能拿我家的祖坟发誓吧?先祖泉下有知,会生气的。” 安抚了金乡,慰藉了相思,此时王府的大火也扑灭了,府内的禁卫和下人们正在清理现场。 金乡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催促李钦载离开,否则被禁卫拿住可就麻烦了,无论这把火是不是李钦载放的,都会扣在他头上,金乡不愿心上人背上纵火犯的恶名。 李钦载不怕死地与金乡温存了许久,并承诺金乡再委屈几日,他会完美解决这件事。 最后李钦载在部曲们的簇拥下,穿着王府禁卫的衣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离开王府没多久,神情惊惧的滕王在禁卫的搀扶下回到王府。 今日大受刺激的滕王刚回到家,发现王府竟然被烧了,还是有人恶意纵火,滕王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暴跳如雷。 “武敏之,李钦载!本王一定要参劾你们,一定!”滕王在府内跳脚大骂。 说完滕王便气冲冲地出了门,直奔太极宫而去。 ………… 离开滕王府后,李钦载没回国公府,毕竟今日的动静闹得有点大,若被李勣知道此事与他有关,只怕不是一顿棍棒能交代过去的。 带着众部曲来到西市,进了一家酒楼,这是他与武敏之约好事后碰面的地方。 李钦载一肚子邪火,就等着武敏之来后,在他身上彻底地释放出来。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武敏之终于姗姗来迟。 进了酒楼的阁子,李钦载还没发飙,武敏之便长揖一礼,满脸喜色:“恭喜景初兄,贺喜景初兄,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景初兄不请愚弟痛饮一番可说不过去。” 李钦载满头雾水,忍下了怒火:“喜从何来?” 武敏之伸手入怀,掏出一份婚书递给他:“今日愚弟约滕王殿下出城,路上愚弟对滕王殿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滕王殿下被愚弟的诚意打动,不仅感动得嚎啕痛哭,还非常慷慨地决定将金乡县主许配给景初兄。” 说着武敏之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叹道:“没想到滕王殿下跟愚弟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呐!” 李钦载仔细看了看婚书,看着上面用鲜血书下的滕王名字,和那个血迹干涸后已有些暗红的血手印,顿时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疯子……他是怎么办到的? 李钦载也感动了,捏着婚书的手微微发颤。 “……你把刀架滕王脖子上了?”李钦载感动地问道。 武敏之正色道:“景初兄怎可冤我?我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李钦载扬了扬手中的婚书:“若非刀架在滕王脖子上,他怎会签下这纸婚书?你当他傻了吗?” “总之,愚弟绝对没把刀架在滕王脖子上,婚书是他心甘情愿签下的。”武敏之理直气壮地道。 目前为止,他敢拿祖坟发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 李钦载当然不会信他,事情发展得太诡异了,滕王与武敏之不过是出了一趟城,回来便签下了婚书,这要是没用手段,李钦载愿意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正文 第774章 亲痛仇快 第774章 亲痛仇快 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已经不是天真的非黑即白,事实上,成年人的世界里,看到最多的是无法定义的灰色。 只看到事情的表面便义愤填膺,出现反转后默默地忘记不久前的所谓正义之声,下一次继续热血沸腾,继续义愤填膺。 驴才会每天被人牵着鼻子走,人不是驴。 李钦载很想从武敏之的表象看到他内心的真实,他已经很努力地不被武敏之的表象所迷惑。 可惜的是,目前为止,武敏之该死的表里如一,里外全是疯批的样子。 在李钦载的逼问下,武敏之讪讪地告诉李钦载这份婚书是怎么来的。 李钦载听完后沉默许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武敏之这个人。 如果换个角度,换个立场,武敏之若是他的学生的话,此时此刻武家应该起灵堂,请道士做道场了。 努力忍住自己想要抽他的冲动,毕竟武敏之干出如此过分的事,全是为了他。 可是不抽他,李钦载又实在憋得难受。 “敏之贤弟,我如果抽你,你会记仇吗?”李钦载努力挤出笑容道。 武敏之两眼一亮,呼吸都粗重起来,转身背朝李钦载,撅起了屁股:“大丈夫一诺千金,景初兄不可食言,狠狠地抽吧!” 李钦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差点忘了这货的抖密属性…… “你想得美!”李钦载寒着脸道。 见李钦载改变了主意,武敏之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景初兄,婚书我帮你弄到手了,滕王下马车的时候痛哭流涕,想必是得到了景初兄这般乘龙佳婿,喜极而泣矣,他日景初兄与金乡县主喜结良缘之日,莫忘了愚弟的功劳。”武敏之得意地笑道。 李钦载脸颊使劲抽搐了几下。 还特么“喜极而泣”,还“功劳”…… 疯子眼里的世界是不是与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叹了口气,李钦载指着婚书道:“你觉得你逼滕王签下这玩意儿,它有用吗?” 武敏之眼睛一瞪:“亲笔写的名字,亲手按的手印,咋没用?敢不认账,官府告他去!” 李钦载无语望着寂寥的天空。 “等着吧,咱俩很快要进宫,跟天子聊聊了……”李钦载神情郁闷地道。 他能猜到滕王下一步的动作,除了进宫告御状,还能怎样? 相比大唐别的藩王,滕王算是比较弱势的,毕竟李治并不怎么待见他,去年李钦载荐举滕王监察并州修路工程后,李治总算对这位皇叔正眼相看了,但滕王仍然没有胆量在长安城飞扬跋扈。 武敏之这个外戚欺负了他,他都只能进宫告御状,若换了别的藩王,早就下令把武敏之废了。 武敏之当然也知道弄到婚书的手段有点不光彩,但却毫不在乎地道:“告御状呀,呵呵,我若怕这个便枉活这些年了,最好天子勃然大怒,下旨把我绑赴法场,给我来个痛快利落的。” 李钦载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越来越确定,武敏之这人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自虐,自弃,癫狂,以及……社交悍匪症,毛病实在太多了。 可是,他需要朋友时的眼神是真诚的,干净的。 就冲这一点,再多的毛病李钦载也不愿放弃这个朋友。 “景初兄放心,既然愚弟应承了此事,一定把佛送到西。”武敏之表情突然很严肃地道。 李钦载神情顿时忐忑了:“你……真的够了,此事我自己解决,不劳贤弟费心了。” “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景初兄莫把我当外人,咱们是朋友,朋友有互助之义,这件事我管定了。”武敏之执拗地道。 李钦载心惊胆战,但面若平湖,试着阻止这个疯子。 “敏之贤弟,你看啊,托贤弟之功,婚书已经到手了,也就是说,此事差不多已成了,没有后续了,贤弟不妨家中安坐,等愚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消息,如何?” 武敏之神秘地一笑,笑而不语。 李钦载叹气,交这个朋友,有点费命啊。 ………… 意料之中的旨意果然来了,来得很快。 下午时分,宫里来了宦官传旨。 就是这么神奇,宦官居然找到了西市酒楼里的李钦载。 想来多半是百骑司的功劳,京城的风吹草动都在百骑司的视线内,要找到李钦载的下落,毫无技术含量。 宦官见李钦载和武敏之在一起,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 运气真好,不用跑两趟了,反正天子的旨意是俩货都要见。 二人各怀心思进了太极宫。 安仁殿内,李治和武后并肩而坐,李钦载和武敏之进殿后老老实实行礼。 殿内还有一位老熟人。 滕王正满脸铁青地瞪着二人,尤其看到武敏之时,滕王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 武敏之面对滕王杀人的眼神,他却毫不在乎,笑嘻嘻地朝李治和武后行礼后,假装不经意扭头,吃惊地道:“咦?滕王殿下也在,身子好些了吗?不吐了吧?” 滕王大怒:“狗贼,你……” 李治突然咳了两声,滕王深呼吸,努力压住满腹的怒火。 然后李治的目光望向李钦载,露出无奈之色。 又搞事了! 不愧是名满长安的纨绔子,这几年貌似改邪归正,可还是隔三岔五惹点祸出来,就像是生活里的调剂品一样,不搞点事浑身难受。 这是病啊,得治! 武后没看李钦载,她的目光投注在武敏之身上,和李治一样,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无奈。 对武敏之这个族中晚辈,武后其实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由于万分憎恶武元庆武元爽兄弟,武后索性将她父亲武士彟的应国公爵位夺了,又让贺兰敏之改姓武,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她是打算让娘家的外甥继承武家的爵位。 由此可见,武后对武敏之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然而武敏之自从改姓之后,性情却变得越来越乖戾,离经叛道的事也越干越多,长安权贵早有风声传到她耳中,这位刚改姓没多久的武家子弟,根本就是个疯子。 今日这个疯子又干了一件出格的事,更令武后惊愕的是,这货居然跟李钦载搞到一起去了。 他难道不知李钦载是本宫的仇人吗? 此情此景,唯亲者痛,仇者快,武敏之最痛快。 正文 第775章 赐姓宗亲 第775章 赐姓宗亲 但凡稍微对朝政敏感一点,武敏之结交李钦载之前多少都会有点顾忌。 武后与李钦载的嫌隙,几乎已是满朝皆知的事了、 与皇后交恶可不是什么好事,从古至今,后党的势力向来都不小,更何况武后可以说是千古以来最出色的女人,没有之一。 所以在封禅风波之后,许多朝臣都跟李钦载保持了距离,免得被皇后迁怒,惹祸上身。 李钦载浑若不觉,当然,他也不在乎。 一个教书先生本来就没必要跟朝臣官员交朋友,尤其是那种墙头草似的朋友。 于是封禅风波后,李钦载的朋友圈优化了不少,比以前简洁多了,当然,质量也高多了。 如今能留在李钦载朋友圈里的,都是真正的朋友。 唯有武敏之这货,不管不顾地找上门,挨了两顿毒打后,竟被打爽了,于是主动腆着脸结交李钦载,最后,两人莫名其妙居然真成了朋友。 至于朝中的风向,武后的喜恶,朝堂中的站队等等,武敏之完全不在乎。 没错,就是这么尿性。 李钦载和武敏之在殿内下首坐下。 李治淡淡瞥了滕王一眼,望向李钦载时,眼神掩饰不住的无奈。 “景初,你又惹祸了……”李治叹道。 李钦载愣了一下,正要抗辩,然而想到武敏之做的一切虽然不靠谱,但终究也是为了自己,于是李钦载只好扛下来。 “陛下恕罪,臣毕竟年轻,性子急躁,做事不计后果。”李钦载苦笑道。 一旁的武敏之愕然道:“景初兄道啥歉?都是我干的,你与何干?” 武后凤目阴沉,盯着武敏之冷冷道:“你做了什么?” 武敏之毫不心虚地挺胸,大声道:“滕王殿下是我用计骗出府的,滕王签下婚书,也是我逼的,滕王府的火是我让下人干的,反正,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出的主意。” 武后怒道:“如此胡闹,伱便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么?” 武敏之昂然道:“景初兄与金乡县主情投意合,我帮景初兄谋划,是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可是积阴德的善举,皇后应该褒奖我才是。” 武后重重拍案:“还在胡说八道,当本宫奈何不得你么?” 武敏之却毫不畏惧,嘻嘻一笑道:“皇后快将臣贬谪千里,臣这般顽劣又作恶多端的废物,当然应该支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武后腾地站起身,气得脸颊涨得通红,眼中凶光毕现。 然而酝酿许久,武后又重新坐了回去,暴怒的表情眨眼间亦消失不见。 李钦载一直在静静观察武后的表情,见状不由叹为观止。 不愧是古往今来最牛逼的女人,这情绪管理能力,这收放自如的表情,还有那不停急促起伏的波澜壮阔的胸脯…… 怒哼一声,武后冷冷道:“本宫知你混吃等死,不求上进,也巴不得离开长安,放逐越远你越自在,平日故作癫狂悖叛之举,就是为了激怒本宫。呵,本宫偏不让你如意!” 武敏之不怕死地继续煽风点火:“招惹滕王也不行?我还放火烧了王府呢,这都没事?” 武后沉下脸,道:“罚你禁足半年,关在府中用功读书,半步不准离开,我会请当世大儒教授你学问……” 武敏之摇头:“不不,我不喜欢读书,我不学!” 顿了顿,武敏之仿佛想起什么,不怀好意地朝李钦载瞥了一眼,随即笑道:“若皇后一定要让臣读书,臣愿拜在景初兄门下,做他的弟子,臣欲入算科。” 没等武后表态,李钦载吓了一跳:“敏之贤弟,你莫闹!咱们是平辈的朋友,怎又成师徒了?打死我也不收!” 武敏之嗤笑道:“称呼,辈分,最是无用的东西,眨眼间就能改过来……” 说完武敏之突然起身,双膝朝李钦载重重拜倒,还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响头磕得很用力,抬起头时,武敏之的额头已是一片红肿。 “师尊在上,弟子武敏之见礼了,束脩之礼,稍后便奉上。”武敏之大声道。 殿内众人都惊呆了,李钦载飞快窜到大殿一角,远远躲开了武敏之的拜礼,又惊又怒道:“你搞事就搞事,不要搞我啊!” 武后气得又狂拍桌案:“武敏之,胡闹也该有个限度,本宫忍你很久了!” 坐在一旁久不出声的滕王脸颊一阵阵抽搐。 是不是跑题了啊? 你们武家的恩怨,有必要在我这个受害者面前越扯越远吗? 今日的重点是什么? 是讨论我受害的过程,严惩凶手啊! 滕王满腹不悦,可在天子和皇后面前,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皇叔没排面,放屁都不响。李治这个侄儿不待见他,滕王只好忍着。 武后和武敏之争吵,李治和李钦载反倒成了看戏的围观群众。 二人越吵越兄,李治已悄悄走下殿,坐在李钦载身边。 胳膊肘轻轻顶了李钦载一下,李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这次可把滕王得罪死了,滕王刚进宫的时候都恨不得自戕以雪耻,还是朕拼命拉住了他……” 李钦载苦笑道:“臣与金乡县主……那啥。” 李治早就知道他的韵事,却恶意地笑道:“那啥是啥呀?” 李钦载飞快看了看李治的脸色,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臣与金乡县主两情相悦,双向奔赴……” “莫奔了,停下往回走吧。”李治嘴角扯了扯:“你与金乡县主情投意合,你家中正妻如何处置?” “内人并不反对……” “不反对金乡进你家的门?嗯,倒是个明事理的贤惠女子,不过,你若想跟金乡有结果,你夫人不反对可不够,金乡可是皇室宗亲,断无给别人做妾的道理,我大唐天家的脸都会丢光的。” 李治迅速瞥了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滕王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 “滕王今日进宫还说了,此事断不能善了,他已派人朝宗正寺递了状纸,请求宗正寺定你的罪……” 李钦载不解地道:“臣是外臣,又不是宗亲,宗正寺管得着我吗?” 李治叹了口气:“这方面,你真是不学无术……景初,你记住了,当年高祖皇帝赐你爷爷改徐姓李,‘李’是赐姓,也是天家之姓。” “从赐姓的那天起,你爷爷,你大伯,你爹,以及你们这一代李家的孩子,全都在宗正寺造了册,记了谱,也就是说,你们李家早在武德年间便是宗亲的一支了。” “你以为,高祖赐姓就是让你们换个姓那么简单?天真!”李治嗤笑道。 正文 第776章 警告敲打 第776章 警告敲打 大唐立国之前,李勣本不叫李勣,他叫徐世勣。 武德年间,高祖李渊惜其才,感其忠,念其功,于是赐姓李,徐世勣便改姓李世勣,到了永徽年间,为避先帝李世民名讳,“李世勣”从此改名叫“李勣”。 高祖赐姓,确实没那么简单,虽是赐姓,也视作皇室宗亲,纳入宗亲族谱。 这一点,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载,“乃附宗正属籍”。 本以为是简单的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双向奔赴,李钦载却没想到,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事,甚至它都超出了两个家庭的范围,居然跟宗正寺扯上了关系。 也就是说,他和金乡的情事,莫名其妙成了国事? 坑死人了! 李治说完后,李钦载的脸色变了。 “陛,陛下,莫闹!”李钦载表情有点狰狞。 李治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朕那么闲,喜欢跟你闹?” “若真的闹上了宗正寺,他们会如何处置臣?” 李治想了想,道:“大约……圈禁吧,流放也说不定,看宗正寺卿的心情,你知道的,宗正寺是专门处置皇室宗亲不法之事的地方,可皇室宗亲又不能动辄打杀,所以圈禁是他们最常用的惩处法子。” 李钦载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归宗正寺管。不仅是自己,家里祖孙三代都归他们管。 这就要命了。 李钦载是宗亲,金乡也是宗亲,宗亲和宗亲谈恋爱……啧,该死的伦理梗。 “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臣是爹娘在外面捡回来的?”李钦载试探着道。 李治淡定地笑了:“捡回来的也算宗亲,只要你是李家的人,你就跑不了,挫骨扬灰了也得埋在宗亲的祖坟里。” 李钦载皱眉:“臣与金乡县主的事,宗正寺果真接了?” 李治似笑非笑:“滕王的状纸已经递上去了,你说呢?” 李钦载心头一沉。 若宗正寺出面,他和金乡的事就麻烦了。 自己倒也罢了,可若是惩罚到金乡身上,李钦载一把火烧了宗正寺的心思都有。 李治朝滕王努了努下巴,道:“你啊,还是赶紧讨好一下滕王吧,他这会儿憋着火呢,朕就想不通,你为何跟武敏之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看看你俩干出来的事,又是逼迫人家签婚书,又是放火烧人家的府邸,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过如此了吧?” 李钦载满嘴苦涩,这特么根本不是我干的啊,鬼知道武敏之那疯批竟疯到如此地步。 大殿的另一侧,武后和武敏之争吵越来越激烈,武敏之在武后面前像极了青春叛逆期的不羁少年,梗着脖子唱反调。 武后气得脸颊通红,想狠下心给他一记厉害的,然而她已将武家的希望全都寄在武敏之身上,武后纵是心狠手辣,终究舍不得对武家的希望下狠手。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气氛无比僵冷。 滕王独坐一旁,成了大殿内最尴尬的人。 本来是苦主受害者,结果莫名成了吃瓜群众,明明是来向天子告状,结果皇后跟外甥吵起来,没他啥事了。 而以滕王在天子和皇后心中卑微的地位,他连插嘴打断都不敢。 最后还是李治咳了两声,武后和武敏之听到天子的信号,于是各自正襟危坐,不再争吵对峙了。 “今日殿内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李治缓缓道。 武后急忙道:“陛下恕罪,臣妾失仪了。” 李治又笑着望向滕王:“一点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滕王叔,对吗?” 滕王嘴角一扯,想附和又不甘,想反对又不敢,只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置可否地揖礼。 李治微笑着又望向李钦载,眼神饶有深意。 李钦载多么冰雪聪明呀,从李治的眼神里立马明白了什么,于是朝滕王道:“臣年少轻狂,难免孟浪,对滕王殿下多有冒犯,实在该死,改日必向殿下登门赔罪。” 滕王不敢怼李治,但怼李钦载还是毫无压力的,闻言冷冷地道:“你孩子都九岁了,怎好意思说自己‘年少轻狂’?既然做了,便是处心积虑,赔罪什么的,本王可不敢当。” 李治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说来滕王叔近年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啊,并州路政完美收工,工部官员禀奏,说滕王叔监察工地,事必躬亲,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辛苦,实在是劳苦功高。” 滕王一愣,顿时喜出望外,连生气都顾不上了,急忙起身长揖谢恩。 虽说天子的话锋转得有点生硬,可天子提起并州路政,而且这是第一次当众褒奖他,显然滕王已简在帝心,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呀。 滕王心中的打工魂开始熊熊燃烧。 什么藩王,什么富贵,本王全不在乎,本王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 滕王刚谢完恩,谁知李治话锋又一转,笑着望向李钦载道:“说来还要多谢景初,当初若非景初荐举,朕还真不知滕王叔竟有如此才干,也算是我天家宗亲之荣耀了。” 李钦载急忙道:“为国荐才,是臣的本分,绝不敢当陛下之谢。” 此话一出,滕王的脸色刷地变了。 冷不丁提起并州路政,滕王还以为天子要褒奖他呢,原来只是铺垫。 而天子的言外之意,就算是个傻子也该听得懂了。 当初要不是李钦载向朕推荐你,你如今估摸还在洪州醉生梦死顺便建滕王阁呢。 所以,别忘了李钦载对你有恩,你就是这样对你恩人的? 宫廷叙话,步步凶险,谈笑风生便冷不丁给了滕王一记重击。 天威难测,难测便在这里了。 李治面带微笑说出来的这句话,滕王听后,背后无端冒了一层白毛汗,脸色也吓白了。 笑吟吟的这番话之中,暗含天子的警告和敲打。 滕王也听出了天子的意思,天子不希望滕王继续追究此事了。 原因? 没别的原因,就凭俩字,“宠信”。 这还不够么? 朕就是无条件宠信李景初,咋了? 滕王瞬间明白了李治的意思,以滕王又刚又怂的性子,他哪敢跟李治对着干。 于是滕王朝李钦载奋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李县侯,……本王觉得,今日之事,或许是个误会。” 李钦载点头,正色道:“必须是误会。” 正文 第777章 婚书不作数 第777章 婚书不作数 天子亲自下场当裁判,不共戴天的仇恨也瞬间给消除了。 不敢不消除,至少滕王没那么大的胆量忤逆天子的意思。 滕王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不受待见。 原因很简单,他是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软禁李渊的产物。 弑兄杀弟,逼亲爹退位,李世民大大方方允许史官写进史书里,给了壮阔的贞观之治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残酷开端。 李渊退位,从此被软禁于深宫,李世民那几年向李渊进献了无数倾国倾城的美女。 事已无法挽回,年迈的李渊也决定躺平了,于是每天醉生梦死,与美女们不分昼夜做着最荒唐的事。 滕王就是这个时期出生的,李渊一生共有二十二子,其子绝大部分都是被软禁于太极宫后出生的,滕王排名最末,虽也被封了王,但地位可想而知。 荒唐的出生背景,滕王一生都在努力挣扎摆脱。 然而面对正统天子时,他还是打从心底里感到自卑。 这种自卑的心理很容易延伸为顺从。 所以李治很含蓄的一句敲打,滕王立马改了口风。 尽管心里不愿意,可滕王对天子的顺从是发自骨子里,甚至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 殿内凝滞的空气,随着滕王的一句“误会”,骤然间春风化雪,云散天开了。 李钦载朝滕王友善地笑了笑,他当然也不是得势猖狂的人,李治暗戳戳帮了他一把,李钦载更是顺势让彼此都下台阶。 “殿下府邸被烧,是我的错。贵府的损失由我一力承担,明日便将奉上赔偿,还请殿下恕我冒犯。” 滕王满脸假笑,笑得腮帮子发酸。 “无妨无妨,呵呵,年少轻狂,难免孟浪,事情过去便算了。” 被李治敲打之后的滕王表现得既大度又乖巧。 明明是受害者,结果进宫告御状反而受到了二次伤害,滕王此刻尤为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这么斯文来告状,他放火烧我府邸,我放火把英国公府也烧了,不就不拖不欠了吗? 就算李勣来理论,本王也占着理呢,怕他不成? 李钦载露出钦佩的神情:“殿下宽宏海量,胸襟博大,令人敬佩。” 滕王心情一缓,听到别人夸奖,下意识便待得意又矜持地捋须微笑,手刚抬起来,顿时回过神。 他烧了我的房子,还逼我签婚书,半条命都差点交代了,最后我被迫不得不原谅他……所以,本王究竟得意个啥? 于是滕王突然坐直了身子,想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然而又猛地想起李治刚刚的敲打,冷笑的表情顿时化作真诚的笑容,两种表情转换得很生硬,以至于脸上的肌肉呈现一种扭曲的怪异模样。 李治和李钦载一眨不眨地盯着滕王的脸,见滕王这副又像哭又像笑的模样,二人满脸不解。 滕王这副怪异的表情,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有李治帮忙,李钦载当然趁热打铁,试探着道:“至于那份婚书……” 滕王的表情顿时一怔,随即尖声道:“婚书不作数!它是被武敏之这狗贼逼迫签下的,你想都别想!” 李钦载无辜地道:“我也没说啥呀……” 滕王这时变得无比坚定,面朝李治长揖一礼,沉声道:“陛下,恕臣失仪,我女金乡县主绝不嫁有妇之夫,陛下纵治臣的罪,臣意亦不可易也!” 李治有点尴尬地看了李钦载一眼,表情讪讪地道:“朕也没说啥呀……咳,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吧?” 李钦载点头,正色道:“正是。” 一旁的武敏之不高兴了,婚书是自己拼了命发了疯换来的劳动成果啊,咋一句话就不作数了? “滕王殿下,不管婚书是怎么来的,它毕竟是殿下亲手签下的,咋能不作数呢?” 武敏之不开口还没什么,一张嘴便勾起了滕王惨痛的回忆,滕王闻言顿时暴跳起来:“你,你伱这狗贼,你还好意思说话?本王差点被你害死,你以性命相挟,逼本王签下这婚书,此仇此恨,本王必将讨还!” 面对滕王的暴怒,武敏之毫不在意。 他连武后都不怕,还怕滕王这个卑微的藩王? 于是武敏之撇了撇嘴,道:“殿下反悔便罢了,你可以不作数,但婚书签了就是签了,事情传出去,别人可不管它是怎么签的,签了婚书又不认账,天下悠悠众口,殿下堵得住么?”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李钦载乖巧地闭嘴,李治左看看,右看看,也识趣地闭嘴,武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也不知是针对谁。 滕王脸孔却迅速涨红,然后渐渐变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 武敏之的话不好听,可它是事实。 婚书已签,传出去让天下人知道,滕王若然反悔,不仅自己的名声坏了,连金乡县主的名声也受了牵连,那时于家还愿意与滕王结亲么? 诚如武敏之所言,婚书签了就是签了,天下人谁会在乎签下婚书的过程,别人听到的看到的,是滕王出尔反尔悔婚。 沉默的李钦载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由向武敏之投去诧异的一瞥。 原以为这货逼滕王签婚书是他发疯,失去理智所为,毕竟飙车飙嗨了,做出任何事都能理解。 没想到武敏之逼滕王签婚书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圈套。 签下婚书,造成既定事实,蛮横地抢过整件事的主动权,不管婚书是什么来路,不管金乡要嫁的人是不是有妇之夫,总之,它签了,那就是事实。 在这个注重契约的年代,它将个人和家庭的信誉,名声,品德,性情等等,牢牢地捆绑在一块儿,无法割裂,一损俱损。 婚书便是白纸黑字的契约。 看着滕王愤怒又挣扎的模样,李钦载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他喜欢金乡县主,他渴望与她终成眷属。 此时此刻,希望已在眼前,只要自己再加一把火,李治再从旁递几句威压的话,滕王有很大的可能不得不屈服。 可是,这样的成功,真是李钦载所希望的么? 用一纸婚书要挟金乡的父亲,跟逼迫杨白劳卖女儿的黄世仁有啥区别? 今日若滕王被迫答应了,此事将成为他和金乡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心魔。 “婚书,不作数。”李钦载突然开口道。 众人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李钦载语气越来越坚定,再次重复道:“婚书,不作数。” 说完从怀里掏出那份婚书,刺啦一声,撕掉了。 正文 第778章 时势强人意 第778章 时势强人意 做人要有底线,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是权势滔天还是落魄窘迫,都要有底线。 失去底线的人,像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它得到了自由,但会给别人带来灾难,而自由的猛兽,最终也会被彻底毁灭。 李钦载喜欢金乡,也下定决心将她娶回家。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用一纸婚书逼迫滕王妥协。 站在滕王的立场上,他只是一位用尽全力保护自己女儿的父亲。 李钦载不想看到滕王被权势压得抬不起头,无论滕王最终选择妥协,还是以死相抗,都是李钦载不愿见到的。 无论是悲愤地妥协,还是奋起抗争,都是对人性最大的讽刺。 李钦载也是一位父亲,一个成为父亲的人,做人做事总会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仁慈。 不是妇人之仁,而是敬畏天道,敬畏因果。 他害怕自己曾经做过的恶,将来会报应到自己孩子的身上。 每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内心里多少都有几分这样的敬畏。 “婚书当然不能作数,本是敏之贤弟的一个玩笑,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李钦载望着滕王微笑道。 大殿的地上,那份婚书被撕成了碎片,静静地摊落一地。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滕王在内,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李治都已有了玉成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心思,他正在想借口,如何让这份婚书从恶作剧性质变得正式又合理。 县主嫁有妇之夫,说出去当然不好听,但李治个人的私生活本就乱得不行,旁边坐着的皇后还是他从亲爹那里撬来的墙角,在男女之事方面,李治放得很开,也没觉得有妇之夫娶县主有什么大不了的。 像李钦载这样有本事的国之重器,多娶几个婆娘怎么了?按照李治朴素的逻辑,人才就应该多娶婆娘,多娶身份高贵的婆娘。 将来开枝散叶,生下无数个像李钦载这样天才的后代,对大唐社稷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是李治没想到,李钦载居然毫不犹豫便将婚书撕了。 这等于是将自己的主动权放弃了,没了婚书,滕王凭什么妥协? 武敏之忍不住喝道:“景初兄,你是不是傻?我好不容易……” 李钦载朝武敏之冷冷一瞥,道:“将来你若是有了女儿,被权贵人物看上了,不怕别人也这样对你吗?” 武敏之一愣,接着冷笑:“哪个权贵人物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李钦载也冷笑:“权势如高山,山外更有山,伱便如此笃定你的权势永远不坠,永远压别人一头?” “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夫人还怀着身孕,我害怕报应,不敢做恶,没错,就是这么怂。” 静坐一旁的武后眼中闪过异色,尽管如今她与李钦载已成了仇人,可她还是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 李治却一拍大腿大笑道:“好!景初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大丈夫当如是也!” 殿内唯有滕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不清此刻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有释然,也有感激,还有淡淡的怨恨。 “你,你放弃娶我女儿了,是吗?”滕王满怀希望地问道。 李钦载摇头:“当然不,我还是要娶她的。” 滕王一怔,道:“可你撕了婚书,不就是……” “撕了婚书跟娶你女儿有关系吗?”李钦载微笑道:“我只是不喜欢用这种方式逼你而已,但你的女儿,我还是要娶的。” 滕王又呆怔片刻,怒道:“本王不答应!” “老丈人,认命吧,不要挣扎了……”李钦载情真意切地道。 滕王再次暴跳起来:“谁是你老丈人?不要乱叫,本王不承认!” 李治又咳了两声,滕王立马低眉顺目乖巧状。 君臣又闲聊了片刻,然后各自散去。 滕王进宫告状,事情解决了,但没完全解决。 火烧王府的事,李钦载甘愿赔偿,但在娶金乡县主的事情上,双方仍然不肯退让。 没关系,来日方长。 武敏之跟在李钦载身后正要走出大殿,却被武后叫住了。 武后冷着脸让武敏之留下,李钦载转身看了看武后,微笑行礼,退出了大殿。 滕王走出太极宫,刚准备登上马车,动作突然一滞,沉吟半晌,叫来了一名随从,让随从去一趟宗正寺,将状告李钦载和武敏之的状纸撤了。 今日宫中滕王看清了很多事实,其中李治对李钦载的态度尤令滕王感到震撼。 滕王虽是不求上进吃喝玩乐俱全的老纨绔,可他终究是出身皇室的成年人,最基本的政治眼光还是比较敏锐的。 他已看出来了,李治对李钦载很偏袒,若非李钦载有妇之夫的身份,估计李治早就下旨赐婚了,哪里还需要他同不同意。 同时,滕王对李钦载的敌视态度,也令李治有些不满,所以李治今日才会含蓄地敲打他。 于是滕王出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撤销宗正寺的状纸。 朝堂凶险,滕王没有李钦载那样逆天的本事,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他不想引起李治的不满。 女儿是他的底线,他可以无所畏惧地抗争,但别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状纸递进宗正寺,宗正寺真会办李钦载吗? 呵,李治一个眼神扔过去,宗正寺屁都不敢放。 就算宗正寺办了,又如何?烧了王府几间房子而已,顶多罚俸半年,这种惩罚给李钦载挠痒都不够。 所以,状告李钦载有什么用?还不如主动撤了状纸,给天子留个好印象。 太极宫。 武敏之百无聊赖地站在殿外等候,李治和武后却在殿内商议。 “景初也真是的,怎么就偏偏看上金乡县主了,宗亲之女,总不能嫁给人家做妾吧?”李治无奈地笑道。 武后表情有些清冷,迟疑半晌,还是轻声道:“陛下不如帮帮李景初吧。” 李治惊异地看着她:“你竟也愿意玉成此事?” 武后幽幽叹息,她当然不愿玉成,封禅之争李钦载坏了她的好事,她已将李钦载当作仇人了。 气量再大的女人,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成全仇人的心愿吧? 可是,不成全不行,时也,势也。 正文 第779章 舆论沸腾 第779章 舆论沸腾 个人的力量是很难与时势抗衡的,权至皇后也不例外。 李钦载喜欢什么人,想娶多少婆娘,跟武后半点关系都没有,在李钦载遇到阻碍,无法心想事成时,武后只会喜闻乐见,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可是,武后为何突然提出成全李钦载和金乡? 因为时势。 皇后与帝王一样,看待任何事物都要站在战略的高度,全盘地俯瞰。 哪怕是这种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皇后也要一眼看穿事物的本质,将它升华到政治的高度。 大人物通常都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说不清是优点还是毛病。 武后不得不成全李钦载的心思,其实跟封禅泰山的性质差不多。 武后当初如此迫切地希望李治封禅,主要是为了给自己这个皇后的身份正名,以陪同天子封禅的形式,让天下人对她的非议闭嘴。 因为武后这个皇后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准确的说,它是皇权与世家门阀激烈斗争的结果。 当初的王皇后,她是太原王氏与皇家联姻的正宫,婚事是李世民亲自定下的,皇后之位是朝臣和天下士子百姓共同见证的,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名分,王皇后都是理所当然的正配之选。 后来皇权与世家门阀的斗争渐渐激烈,后宫也卷入了其中,王皇后是失败者,也是被牺牲的一颗棋子。 然而,就算她是失败者,在名分方面,天下人至今都觉得武后不如她。 最让天下人诟病的,是武后曾经的身份。 她曾是李世民身边的才人。 从伦理上说,她算是李治的长辈,勉强也算后娘。 刺激吗? 或许李治觉得刺激,但天下人却口诛笔伐,一个女人服侍了爹,转身又服侍儿子,这算什么?礼乐崩坏啊。 这些年武后不知听了多少恶毒的流言蜚语,所以她迫切需要正名,迫切需要巩固皇后的位置。 封禅泰山被李钦载搅黄了,但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情事,对她来说有利无弊。 大唐需要什么?是包容万象,是无所不容,从天家到宗亲再到权贵,大家都放开点,不要那么拘束,都浪起来。 有妇之夫能娶宗亲之女为妾,天子为何不能娶后娘?我们都是真爱啊,拆散会被天打雷劈的。 在武后心中,两者已经划上了等号。 李钦载面对的现在,就是她当年的曾经。 别人乱了礼法,打破了规则,武后当然喜闻乐见,如此就显得她和李治的乱,没那么突出了。 如果再多几桩乱礼法的事,天下人越看越麻木,谁还会在乎天子娶了什么人? 天家事,宗亲事,世人无需指指点点,与尔等无关。 所以,尽管武后如今视李钦载为仇人,但这件事上,武后的利益和李钦载是一致的,她必须支持。 一码归一码,仇人归仇人,但利益一致时,暂时合作一把也不是不行。 都是成年人,私人恩怨和利益都分得清楚,利益在前,私人恩怨可以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过招便是。 李治不知武后这般玲珑的心思,以为她已跟李钦载和解了,对李治来说,当然也不算坏事。 “景初连婚书都撕了,朕如何帮他?”李治无奈地笑道。 武后眨了眨眼:“陛下是天子,天子若要成全臣子的婚事,有何难处?” “朕总不能直接赐婚吧?此事终归不合礼法,直接赐婚,朝堂和天下将会骂声四起,对朕,对景初都非好事。” 武后想了想,道:“李景初不愿用强,滕王又不答应,能改变此事结果的,只有两个人……” “谁?” “一个是金乡县主本人,还有一个,是正打算与滕王结亲的于家……” 李治一怔:“于家?” 武后轻笑道:“李景初的心上人,可不能真让于家捡了便宜,陛下给于家使个眼色,想必于家会明白的。” 李治喃喃道:“使个眼色……” 随即李治仿佛明白了什么,问道:“与金乡县主成亲的,是于素的哪个儿子?” 武后似乎早已打听清楚了,立即答道:“名叫于隐,是于素的独子,官封嘉州司仓参军。” 李治若有所思:“司仓参军啊……” 武后又轻笑道:“听说于家为了提亲,人已来了长安,正在馆驿等问名之后回去准备聘礼呢,陛下可要快些决断了。” ………… 王府的一把大火过后,长安城有了许多议论。 议论的不仅是滕王府的大火,而是大火背后的内幕。 世上没有瞒得住人的秘密,滕王府究竟为何突然走了水,所谓的内幕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然后,满城皆知。 奇怪的是,内幕消息居然还很准确。 英国公之孙欲娶滕王之女,刺激吗? 不够刺激。 那么,英国公之孙本是有妇之夫,却还想娶滕王之女,刺激吗? 有点刺激了。 那么,英国公之孙为了逼滕王答应嫁女做妾,不惜纵火烧滕王府,事情还闹上了太极宫,够刺激了吧? 确实刺激了。 风平浪静的城池里,舆论被点燃往往只需要几个时辰。 议论这些八卦闲事的,通常是一些市井草民,简称“好事者”。 可在这个信息并不通畅的年代,传播消息最快的途径,就是这些好事者。 而且世人对权贵事,风流事尤为独钟,这方面的事情往往传播得更快。 很不幸,李钦载都占全了。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滕王府着火还快,快得有些不正常。 酒肆,酒楼,各种场所里,人们绘声绘色地述说滕王府走水的壮观景象,以及渭南县侯李钦载艳福无边的风流韵事。 人群里不仅有市井百姓,也有时刻隐没民间,体察民情的监察御史。 御史们比寻常百姓更八卦,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的耳朵支得老高,市井坊间关于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每一句八卦传闻,都被他们默默记下。 同样在长安市井坊间聆听八卦传闻的,还有一位重要人物。 于隐,嘉州司仓参军,从嘉州来长安城已有半月,为的是向滕王府提亲,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过几日便打算回嘉州了。 平地一声炸雷,渭南县侯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韵事,今日此刻传入了于隐的耳中。 于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正文 第780章 暗揣天意 第780章 暗揣天意 于家是河洛氏族,早在隋朝时便是赫赫有名的大族。 于隐的父亲于素,曾是太子舍人,李治登基后,于素因年迈而告老,他的儿子于隐则任嘉州司仓参军。 于素告老后,离开长安回到故土,于家也就渐渐远离了权力中枢,不过于家终究是世家大族,族人官职看似低微,但在朝堂上还是颇有几分势力的。 以滕王选婿的眼光,区区一个司仓参军,六品的官儿,当然入不了他的眼,之所以愿意联姻,是因为看中了于家的世家大族地位。 举世之内,但凡朝中新贵,都愿意与老牌的世家门阀联姻,已蔚然成风,程咬金也好,苏定方也好,包括李钦载在内,都娶了世家女。 正因于家的世家地位,于家才有希望与藩王之女成亲。 而就在于家与滕王即将走完六礼流程,准备正式下聘礼时,长安传出来的风声让于隐坐不住了。 婆娘还没娶到手,结果却跟别的野男人传了绯闻,就算是个普通百姓都受不了这般屈辱,更何况是世家子的于隐。 听到市井坊间的传闻后,于隐脸都气绿了,咬着牙不吭声,直到回到馆驿的厢房内,才暴怒起来,一阵噼里啪啦摔了无数东西。 “欺人太甚!”于隐喉头蠕动,声音嘶哑,像一头被逼急了的困兽。 是可忍孰不可忍,随着流言在长安城无限扩散,越传越难听,最后甚至连李钦载和金乡私下幽会的传言都被说得绘声绘色。于隐作为一个男人的脸面全丢光了,不仅如此,于家的脸面也丢光了。 人没过门就被戴了一顶绿帽子,若是成了亲,日子怎么过? 厢房的门被敲响,于隐坐在房里没吱声,脸色铁青地瞪着满地被摔的碎片。 屋外的人敲了一阵后,索性推开门进来。 来人名叫韩遂,是个落魄书生,拜入于家门下后暂时成为于家的幕宾,等待有朝一日被于家荐举入仕。 韩遂是陪同于隐来长安提亲的,于家对这次的联姻很重视,河洛氏族与皇室宗亲的联姻,对于家的发展当然大有好处,必须重视起来。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问名的流程走完后,于隐和韩遂都打算离开长安,等夏末之时再正式迎娶金乡县主。 谁知长安城莫名爆出了金乡县主和李钦载的绯闻,于隐气愤难抑,韩遂的心情当然也好不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见于隐像地藏菩萨似的独自坐在黑暗中,神情淡漠地盯着他,韩遂不由吓了一跳,然后小心走近。 “少郎君莫气,传闻有真有假,待咱们分辨清楚后再做决定不迟。”韩遂低声劝道。 于隐冷冷道:“滕王府的那把火是真的吧?滕王进宫告状是真的吧?当初李钦载陷厌胜案时,金乡县主请大儒牛方智营救是真的吧?” “现在你告诉我,传闻哪句是假的?”于隐眼眸通红地瞪着韩遂道。 韩遂被噎住了,随即叹了口气,道:“少郎君的意思,是要退婚么?滕王终究是宗亲皇叔,于家若主动提出退婚,天家颜面受损,怕是会得罪天子。” 于隐怒道:“不守妇德,未出阁便与人行苟且之事,莫非我还要把她娶进门羞辱自己不成?” 韩遂眉目不动地道:“可是,于家需要这桩联姻。” 一句话,堵死了于隐所有正当的理由和愤怒。 高门大户的悲哀,娶什么人不重要,娶的人是什么德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家的联姻。 于隐出身世家,当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韩遂见他久久不语,不由笑了:“该娶还得娶,娶回家不妨将她高高供着,少郎君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情当是去道观请了一尊老君像,每日香火不断也就是了,日子照样过下去。” 良久,于隐咬牙点头:“没错,该娶还得娶,长安城那些流言,我就当没听到。” 二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大声叫于隐的名字。 于隐一愣,起身出门,却见一名神情倨傲的宦官,双手高捧着一卷黄绢,正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嘉州司仓参军于隐接旨。”宦官尖声喝道。 于隐和韩遂心中震惊,但还是二话不说面朝太极宫方向跪下。 宦官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宣念起来。 前面一通诘屈聱牙难懂的开场白之后,宦官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 “……着免于隐嘉州司仓参军之职,改任蜀州刺史府主簿,即日离京上任,钦哉。” 说完宦官将圣旨一收,双手递到于隐手里,朝于隐笑了笑,转身离去。 馆驿的院子里,于隐和韩遂半晌没回过神来,神情呆滞地互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茫然。 良久,韩遂将于隐扶了起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少郎君,事有变故,快遣人回于家报信。” 于隐语声发颤,道:“天子……为何突然给我下这道旨意?我一个六品参军,天子竟直接越过吏部,将我调任蜀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遂神情凝重,沉思半晌,方才叹道:“不知少郎君注意到没有,天子将您改任蜀州刺史府主簿,主簿不过是八品官,您原来可是六品参军,天子这是……将您贬职了啊。” 于隐浑身一颤,道:“对,所以到底是为何?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天子为何将我贬官?” 韩遂摇头道:“无缘无故贬官,本就不同寻常,少郎君留意到圣旨的最后一句话吗?‘即日离京上任’,天子要您马上离开长安。” “宣旨的宦官既然能找到馆驿里来,说明天子是知道您在长安城里的,更准确的说,天子知道您是来向滕王提亲的,提亲还没完便将您贬官,催促您离京,这里面的意思难道少郎君还没想明白么?” 于隐想了想,震惊地道:“天子他,他难道……” 韩遂沉默半晌,轻声道:“若在下猜测没错,天子……恐不愿见于家与滕王联姻。”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 谋划 天子的这道旨意,对于隐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 他想不通天子为何无缘无故干涉臣子的婚事,你那么闲多批阅几份奏疏好不好? 干涉婚事也就罢了,你特么莫名其妙把我官职贬了是几个意思? 「韩先生是不是多虑了?天子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吧?」于隐到此刻还不敢相信。 韩遂叹了口气,道:「真不是在下多虑,少郎君不妨把圣旨再仔细看两遍,就会懂了。」 于隐不甘心地道:「我父亲曾是太子舍人,天子潜邸之时有拥戴从龙之功,他怎会对从龙旧臣如此无情?」 韩遂摇头道:「天子本是嫡子出身,被先帝册立太子之时,魏王李泰已失势,天子并无夺嫡之忧,当年的从龙旧臣多矣,若咱们于家如今做了什么让天子不舒服的事,他怎会顾及当年的情分?」 于隐愕然道:「我与滕王之女成亲,令天子不舒服了?为何?」 韩遂目光闪动,沉吟半晌,轻声道:「在下听说,天子尤为器重李钦载,二人明为君臣,私下里实为兄弟一般,这道圣旨,怕是天子为李钦载撑腰,想废了这桩婚事……」 「可李钦载已是有妇之夫,金乡县主怎么可能……」 韩遂冷笑道:「大唐国都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可能,若有天子撑腰,县主嫁有妇之夫算什么?当今皇后是什么来历,她是如何册立的,少郎君莫非不知?」 「少郎君若有暇去长安市井里闲逛几日,便会听到许多关于天家和权贵的传闻,那些传闻简直……呵,咱们小地方来的人足以大开眼界。」 于隐脸色阴沉地道:「韩先生,天子已下旨,咱们怎么办?」 韩遂叹息道:「还能怎么办?马上收拾行李,明日离京赴任蜀州,不然呢?你敢抗旨不遵么?」 于隐不出声了,他没那胆子,于家上下都没那胆子。 「与金乡县主结亲的事……」于隐不甘心地道。 韩遂沉吟了一下,道:「稍停在下亲自赴滕王府一行,问问滕王殿下的意思,少郎君安候。」 于隐沉着脸点头,道:「有劳韩先生奔波了,我去长安西市转转,散散心。」 韩遂担心地道:「少郎君,国都内藏龙卧虎,少郎君可莫惹事。」 「不会惹事的。」 ………… 英国公府。 偏院的花厅里,李钦载正与薛讷高歧等人聚会饮宴。 心情有点烦躁,他和金乡县主的事经历了风波之后,却莫名僵持住了,没有任何进展。 李钦载不愿用手段逼迫滕王,又无法坐视金乡许给别人,进退维谷的境况让他的心情很不爽,于是回到国公府就叫来了狐朋狗友饮酒散心。 「景初兄,长安城都传遍了,」薛讷朝他拱了拱手,笑道:「不得不说,景初兄的本事实在让愚弟肃然起敬,居然跟金乡县主……」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你这话不太像夸我的意思……」 薛讷正色道:「愚弟绝无嘲讽景初兄的意思,大丈夫生于斯世,自当……嗯,那啥,多找几个婆娘算啥,愚弟生平睡过的婆娘……」 话没说完,却被高歧冷冷地打断了:「你睡过县主吗?没睡过就闭嘴,莫拿那些风尘烟花女子凑数。」 薛讷一滞,接着暴跳起来:「姓高的……」 话没说完,又被李钦载眼疾手快死死摁住:「今日饮酒,主角是我,你们安静陪我便是,不要抢戏。」 薛讷的怒火被迅速镇压,很快又嘻嘻笑道:「景初兄与金乡县主的韵事已传遍长安,有何不高兴的?愚弟若是你,现在就大摇大摆上街,接 受长安百姓的羡慕目光,多得意。」 李钦载冷冷道:「滕王要将金乡嫁给于家,你觉得我该高兴?」 薛讷一呆,然后惊愕道:「咋回事?愚弟没听说啊。」 高歧在一旁低声道:「我倒是听父亲说过,滕王和河洛氏族于家正在商议结亲,据说已换了生辰帖了……」 薛讷不解地道:「连你都听说了,我为何毫无察觉?」 高歧缓缓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家是国公,你家只是县男,差着好几阶呢,消息当然传不到低级的薛家……」 这次没等薛讷暴跳,李钦载反手就给了高歧一记***兜:「嘴那么毒,被鹤顶红喂大的?」 高歧被抽得不吱声了,薛讷大为解气,顿时眉开眼笑。 随即薛讷收敛了笑容,道:「这个河洛于家……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货色?」 李钦载沉声道:「他父亲于素,曾是太子舍人,后来告老致仕,其子于隐正在长安向滕王府提亲……」 薛讷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跟金乡县主成亲的那货如今正在长安?」 李钦载沉闷地点头。 薛讷眼中冒出杀意:「呵,敢在老虎嘴边抢食,还敢独闯龙潭虎穴,有种!景初兄安坐,愚弟这就去帮你办了他!于家嫡子莫名失踪,金乡县主还能嫁给谁去?」 说完薛讷刚起身,又被李钦载摁了回去。 李钦载满脸疲惫叹道:「我最近的麻烦够多了,你不要再惹祸,长安城流言四起,朝中御史恐怕早已盯上我了。」 相比薛讷的冲动,高歧无疑冷静了许多,闻言缓缓道:「景初兄,于家之子既然在长安,我们纵是不打不杀,但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李钦载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主意?」 高歧笑道:「景初兄若相信愚弟,此事交给我来办,保证让于家之子受点惊吓,果断与滕王府退婚……」 李钦载很不给面子地道:「然后再给他一个装逼的机会,临走前说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高歧失笑道:「景初兄多虑了,于家不过是落魄的河洛氏族,你我两家皆是国公背景,他想要娶金乡县主,怕是没那么容易……」 旁边的薛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高歧很给面子地补充道:「……还有一个县男。」 薛讷怒哼:「回头我就跟爹说,让他争点气,早日混上国公!」 高歧没理他,径自道:「我和薛讷出面,会一会于家的那位,保证不对他动手,不会让景初兄身陷非议之中,兵不血刃地解决这货,让他自己滚出长安城。」 李钦载揉了揉脸,喃喃道:「这浓浓的阴谋味道,这一张张女干诈的嘴脸,我总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反派了……」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践行恭送 有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长安城的权贵圈子真的是权与势交织起来的一张网。 每个人都是这张网上的一根线,所有的线交织起来,这张网便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块利益链。 在这其中,各家权贵的子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外地的权贵来到长安城,不太容易融入进这个圈子,而这个圈子里的纨绔子弟们若想干出什么成就比较困难,毕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一代人。 但这群人如果要搅黄某件事,找某个人的麻烦,出手就能彻底拿捏了。 他们是京城所有乌烟瘴气的源头,是京城治安问题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这群人。 薛讷和高歧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俩货至今没混到一官半职,高歧认识李钦载以后,也算是洗心革面在家读书,薛讷则成了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他们的能量却比以往大了许多。 于家最大的不幸就是,在没打听清楚滕王闺女的底细前,贸然让于隐来长安城提亲。 长安城当然是李治的,但长安城的另一个圈子里,李钦载绝对有资格占据半壁江山。 ………… 长安西市的一座酒楼里,于隐独自坐在靠窗的一方矮桌前自斟自饮。 窗外楼下,便是来往不绝的大街,街的对面是延寿坊。 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都里,这片市场人潮汹涌,各自为自己的前程奔波着。 于隐在喝闷酒,李治今日传来的旨意令他此刻都有些心神不宁。 韩遂猜测天子不愿见到于家和滕王府结亲,不过猜测归猜测,于隐此刻仍怀着侥幸的心思。 万一韩遂猜错了呢? 于隐不愿放弃这桩婚事,哪怕金乡县主跟李钦载的绯闻传得满城皆知,他也不愿放弃。 家族联姻的利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于隐亲眼见过金乡县主的画像。 画像是滕王交给于家的,画像上的女子绝色倾城,温婉柔美,五官都恰好长在于隐的审美点上。 本来联姻提亲于隐是不必亲自来长安的,严格说来于礼不合。 但于隐自从见过金乡县主的画像后,便辗转难寐,相思成疾。 没有一见钟情那么浪漫纯情,男人见到任何一个绝色倾城的女人,不管这女人什么性格,什么品行,他都会动心,都会犯相思。 说白了,于隐对金乡县主就是见色起意。 眼看要到手的绝色美人,如今却骤然多了一堆不确定因素,偏偏还是来自天子的压力,于隐很不甘心。 闷酒喝了一盏又一盏,于隐的双目已有些泛红,神情却愈发寥落。 正在闷头饮酒的他,却不曾注意到,酒楼的酒客们不知何时悄悄被店伙计劝走,楼上仅只剩于隐一人独饮。 楼梯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走了上来,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于隐。 这群年轻人大约十余人,为首的正是高歧和薛讷。 认出于隐后,薛讷当先走过去,大马金刀坐在于隐面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于隐。 于隐已有了几分醉意,但神智还是很清醒的,见这群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于隐心中一沉,想起了韩遂的叮嘱,于是客气地拱手:“不知诸位是……” 薛讷朝他笑了笑:“我叫薛讷,河东县男薛仁贵是我的父亲。” 旁边的高歧也笑道:“我叫高歧,申国公高士廉是我祖父。” 后面还有人自我介绍。 “我叫苏庆节,邢国公苏定方是我爹。” “我叫程伯献,卢国公程知节之孙。” “我叫屈突仲翔,蒋国公之孙。” “刘奇,渝国公之孙。” “…………” 听着这群人一个个自我介绍,于隐眼皮直跳,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长安城最顶层的那群纨绔子弟,今日都来齐了,他们莫名其妙找到自己,是要干啥? 于隐开启回忆模式,玩命地在记忆中搜寻,试图反省自己在长安的这些日子有没有招惹过他们。 薛讷见于隐脸色不对,于是笑道:“不必想了,你没招惹我们,如果招惹了,现在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于隐拱手陪笑:“在下……曾经的太子舍人于素之子,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薛讷笑道:“我知道你是于素的儿子,今日就是冲你来的。” 于隐愈发谨慎地道:“不知薛兄有何见教?” 薛讷眨眨眼:“你来长安几日了?” 于隐想了想,道:“大约半月余了。” 薛讷叹了口气,自顾从矮桌上取过一只干净的酒盏,斟满后端杯朝于隐一敬:“来得匆忙,走也走得匆忙,可惜未能长留,恨未识荆,可惜可惜,于兄,来,饮胜。” 于隐稀里糊涂跟薛讷对饮了一盏,酒刚入腹,于隐这才反应过来。 “呃,薛兄说我走得匆忙是啥意思?在下还没打算走呀。” 薛讷笑了:“不,你想走。” “今日我等便是来为于兄践行的,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兄弟好友皆在,于兄离开长安也算风风光光了,若于兄觉得场面还不够宏大,我可以再叫些人来,保证于兄走得既有排面又安详。” 于隐惊愕半晌,道:“你们这是……要逼我离开长安?” “‘逼’这个字眼不好听,我等是‘恭送’于兄离开长安,于兄有何未了之事,尽可托付我等,我们帮你利索办了,谁叫于兄走得匆忙呢。” 于隐脸色有些难看了:“诸位是打算仗势欺人么?” 一旁的高歧摇头道:“于兄此言差矣,从我等上楼见面到此刻,对于兄都是以礼相待,以礼恭送,何来‘仗势’之说?” 于隐沉下脸道:“我若不走呢?” 薛讷又笑了:“你当然可以不走,长安闹市之中,我们打不得你,更杀不得你,你若不走,我们能拿你怎样?” 高歧冷着脸道:“但于兄还请考虑一下后果,河洛于氏偌大的家业得来不易,莫因一桩小事而家业尽毁。” 于隐身躯一颤,忍着愤怒沉声道:“诸位,逼我离开总要有个原因吧?我自问与诸位素不相识,从未与诸位结过仇怨,何故咄咄逼人?” 薛讷站起身,叹了口气,道:“于兄,世上的仇怨很多都是莫名其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于兄还是尽早离开吧。” “于兄,我等先告辞了,两个时辰后,长安安化门外折柳亭,我等恭送于兄离开。” 正文 第783章 心生退意 第783章 心生退意 风度翩翩,有礼有节,但言语中却是刀光剑影,杀意森森。 长安的纨绔们也在成长,他们再也不是当年那群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动辄亮拳头的铁憨憨了。 他们学会了用兵不血刃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中成长最快的便是薛讷。 这两年在外行商,薛讷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心性也成熟了许多。 今日便是他唱主角,用和煦温柔的方式,劝于隐离开长安城。 方式很有效果,于隐果然被震慑住了。 面对一群大唐顶尖的纨绔子弟,光是气势上已将于隐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个人的身后都代表这个庞大的家族势力,每一股势力都有能力搅动朝堂风云。 这样一股势力合起来用在于隐身上,于隐哪里抵抗得了? 自从于素告老后,整个于家都在走下坡路,所以才迫切需要与滕王联姻,今日这么一大股势力合起来针对于隐,于隐真有些扛不住。 “诸位皆是名臣勋贵之后,我于家也曾是天子从龙旧臣,彼此无怨无仇,何故苦苦相逼?凡事总要讲个道理吧?”于隐无奈地道。 薛讷笑着点头:“好,讲道理。” 说着薛讷盯着于隐的眼睛,缓缓道:“听说于家欲与滕王联姻?” 于隐浑身一震,他终于明白这群人逼他离开长安的原因了。 “你们是李钦载叫来的?”于隐脱口道。 薛讷笑了笑,道:“不知者不罪,我不怪你,但今日此刻,你既然知道了,若仍执迷不悟,那可真就是结仇了。” “听闻于家三世显赫,锦绣文章誉满天下,当知君子之德,君子之忌。” “君子不夺人所爱,金乡县主与李景初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生,于兄何苦横插一手,惹得三家不快。” “与滕王府联姻,对于家固然有好处,但好处之外,也有弊端。若因伱之故,拆散了景初兄和金乡县主这对有情人,以后于家在长安朝堂上更加寸步难行,靠着攀附滕王,你于家果真能腾达吗?” 薛讷盯着于隐的眼睛,温和地笑道:“在下言尽于此,于兄请多思量。” “还是那句话,两个时辰后,我等在安化门外折柳亭恭送于兄离京,于兄莫让我们失望。” 一众纨绔轻飘飘地走了,来去皆是温文尔雅,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可于隐却独坐原地,脸色白得像灵堂里高挂的灯笼。 说是仗势欺人也罢,说是警告也罢,今日这群人的目的已达到了。 于隐此刻已有了退意。 若只面对李钦载这一个情敌,于隐完全不惧,毕竟他与金乡眼看就有名正言顺的夫妻名分了,成亲之后,李钦载还能拿他如何? 可于隐没想到,他将要面对的是整个长安城的权贵子弟。 如此庞大的势力,说实话,于隐惹不起,整个于家都惹不起。 若执意迎娶金乡县主,等待于家的恐怕不是什么满堂大喜,而是提前准备后事,于隐自己也是世家出身的纨绔子弟,对这群权贵子弟的实力,他毫不怀疑。 这桩亲事发展到如今,已是祸非福,避之为上。 对金乡县主的美貌再是不舍,也该舍了。 深深叹了口气,于隐脸上的不甘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心灰意冷。 长安城藏龙卧虎,果真不是他这种人能融入进来的。 酒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于隐抬眼,却见韩遂一脸凝重地走来。 “总算找到少郎君了,少郎君,听在下一句劝,咱们还是放弃这桩婚事吧……”韩遂叹息道。 于隐自嘲地一笑,道:“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在下去了一趟滕王府,打探了一下滕王殿下的口风,看来天子有意偏袒李钦载,对于家和滕王府这桩结亲是真的不赞同,在下的猜测没错,天子有意阻拦此事。” “少郎君,天意不可违,天威不可测,咱们还是遵旨而为,速速离开长安赴任,否则难保不会给于家招来灾祸。” 于隐的表情却毫无所动,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闻言只是怆然一笑:“离京吧,马上就走,回去请我爹写封信给滕王,联姻一事再也休提。” 起身拂了拂衣袖,于隐脚步一踉跄,似乎有些醉意了。 韩遂急忙扶住他。 于隐失落地道:“快点走,长安城外,还有人为我践行呢,哈哈!” ………… 滕王府。 后院的围墙内外搭起了两架梯子,墙内王府的丫鬟扶住梯子,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墙外刘阿四等部曲也扶着梯子,李钦载和金乡县主各自站在梯子的一头,两人在墙头相逢。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李钦载诗意大发,伸手揉了揉金乡的发鬓,深情地道:“杏儿啊……” 金乡啪地打开了他的手,嗔道:“谁是杏儿?难听死了!真不愧是名满长安的纨绔子,偷鸡摸狗的事做得轻车熟路,围墙搭梯子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吗?” 李钦载正色道:“什么偷鸡摸狗,我不许你如此侮辱自己,你怎能是鸡呢……叫‘偷香窃玉’不更好听些吗?” “反正是偷,都是鬼鬼祟祟的勾当,下次可别叫我了,被我父王发现,我还要不要做人了?”金乡站在梯子上也有点紧张,一边说话一边心虚地四下张望。 “你还是太单纯,偷的刺激只有过来人才懂,”李钦载眨了眨眼,随即问道:“你父王还是每日关着你吗?” 金乡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自从你放了那把火后,父王看我看得更紧了,现在谁叫他出门玩乐饮宴他都不去,也不知为何,他连马车都不敢坐了,提起‘马车’二字都打摆子,干呕……” 越说越气,金乡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他一下,道:“我好好的父王,你都把他整得魔怔了!” 李钦载叹道:“马车和纵火两件事,真不是我……” 说到一半,李钦载还是决定不出卖武敏之,人家毕竟也是一片好心。 金乡幽幽地道:“刚才于家的一位幕宾来了,似乎在探听父王的口风,也不知是何事,听府里的丫鬟说,天子给于家下了旨,不知旨意是何内容,怕是跟联姻一事有关……” 李钦载一怔,李治给于家下旨,这事他还是刚听说,李治究竟是啥意思?莫名其妙给于家下旨,想必不会那么客气祝两家百年好合吧? 回头必须去打听一下圣旨的内容。 “李钦载,接下来怎么办呀,父王若还是执意要我嫁给于家,我……除了死,别无他法了。” 李钦载轻松地笑道:“放心,我会安排的,于家……不一定有胆子娶你。” 金乡一愣,道:“为何?你又做了什么?” 李钦载神秘地道:“容后再告诉你,我也在等消息。” 正文 第784章 孽缘难断 第784章 孽缘难断 墙头相会,卿卿我我,有了几分才子佳人的味道。 张生和崔莺莺大约便是如此了,浓情蜜意地干着偷偷摸摸的刺激事,难怪这样的情节古今中外的话本里是经典。 “你……快回去吧,若被父王发现,会饶不了你的。”金乡心虚地四下张望,神情特别紧张。 “急啥,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金乡慌忙摇头:“不,我想多看看伱,每天每时都能看到你……” 李钦载笑了:“放心,熬过这几日,约莫会有好消息,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差。” 金乡忧虑地道:“你莫为了我又闯祸,你闯的祸够多了。” “这叫什么话?我闯的祸都是有理有据有节,御史都没说啥,你操啥心。” 金乡红唇微微一抿,忍着笑低声道:“父王说,村里的狗见了你都躲着走,怕你抢它们的……屎,嘻嘻。” 李钦载的脸顿时黑了:“你父王在家吗?我想跟他聊聊人生,房子烧没了的那种惨淡人生。” 金乡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会祸害我父王,跟他越处越僵,以后怎么办?” 李钦载眨眼:“相信我,只要你嫁给我,我与你父王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好,简直蜜里调油。” 金乡抬眼注视着他,李钦载的眉眼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毛细孔都化为一颗相思的红豆。 “我听府里的丫鬟说,你昨日在宫里当着天子和父王的面,把那份婚书撕了?” 李钦载点头:“撕了。” 金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为何?你不想要那份婚书吗?虽说父王是被逼而签的,可有了它,你便占住了主动,父王也会多了许多顾忌,你我的未来至少比现在更有曙光……” 李钦载笑了:“你希望我留着它?” 金乡眉目低垂,幽幽地道:“我……不知道。” 李钦载叹道:“那份婚书,得来不正,我若用它要挟你父王,你我一生都不会快活的,他终归是你的父亲,我怎能对他下此狠手?” 金乡的眼神更灼热了,轻笑道:“我知道的,你素来没个正经,又喜惹是生非,但你其实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李钦载笑道:“以后没事多夸夸我,没准我一高兴,又给你干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出来……不过婚书被我撕了,咱俩的事只能从头计议,时日还长,我们慢慢来。” 金乡点头,然后幽幽地叹道:“你我何时才能拨云见日?就算没有于家提亲这回事,父王也不会答应把我嫁给你的。” “我若不是县主就好了,若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兴许父王便不会那么执着于你有妇之夫的身份,平民女子能嫁入县侯家做妾,都算是高攀了呢。” 李钦载也叹了口气,道:“身份是出生就注定的,无法改变,我会另想办法,终归要说服你父王答应。” 金乡神情怔忪,突然兴奋起来:“你说,我若突然不是县主了,父王会不会痛快答应咱俩的事?” 李钦载不解道:“你明明是县主,怎么又突然不是了?” 金乡嘴唇微微抿起:“也许,发生了某件事后,我便突然不是了呢……” 李钦载上下打量她:“这语气……跟我惹祸之前是一样一样的,你可别乱来,若真惹出祸来,你父王舍不得抽你,我可下得了手,不信你问婕儿。” 金乡吃惊地道:“你对婕儿……你打过她?” 李钦载荡漾地笑了:“打过,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打,总之,打过之后大家身心都比较愉悦……” ………… 滕王坐在王府前堂,一手撑着额头叹气。 鼻子里还能隐隐闻到一股焦糊味儿,那是前日李钦载和武敏之造的孽,火虽被扑灭了,但空气里的焦糊味却依然经久不散,好好的王府搞得像火葬场的炉子。 闻到焦糊味,滕王心中便难忍怒火。 此时的王府马厩和后院仍是一片焦土,下人们还在收拾残垣,滕王抽空去后院看了一眼,见满目疮痍仿佛刚经历过战乱的样子,滕王不由悲从中来。 “不是说好了今日给本王送赔偿来的吗?这竖子又骗我!”滕王恨恨咬牙。 为了提防李钦载又使诡计,滕王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耍蛐蛐儿斗鸡等这些娱乐活动更是绝迹,为了李钦载这竖子,滕王觉得自己牺牲太大了。 无论古今,有女儿的老父亲都有一个共同的念想,绝不能让外面的小痞子祸害自己的闺女。 但奇怪的是,如果是儿子,当爹的就没那么担心了。 比如荞儿,李钦载就从来不在乎荞儿跟村里的小姑娘们厮混,反正吃不了亏。 今日于家的幕宾韩遂登门,告诉滕王一个不好的消息。 天子下旨,贬于隐为八品主簿,并催他即日离京赴任。 滕王的心情愈发烦躁。 他知道这是天子的态度,只差没把“偏袒”俩字写在圣旨上了。 昨日进宫告状时,滕王便看出李治对李钦载的偏袒态度,明里暗里都在劝滕王答应两人的婚事算了。 县主女儿给别人当妾,滕王当然丢不起那个脸,果断拒绝后,原以为事情就算没过去,至少也是僵持住了。 没想到天子的动作那么快,立马便下了一道圣旨,将滕王看中的佳婿人选贬到蜀州去了。 要不要这么明显?你多少遮掩一点,给皇叔留点面子啊。 韩遂登门是打探滕王口风的,这道圣旨让两家都惊疑不定,滕王自然无法粉饰太平,只好实话实说。 韩遂达到了目的后,很客气地告辞,也没帮于家表态。 但滕王很清楚,这样的压力下,于家恐怕已有了退意。 娶个婆娘的事,这家不成便换一家,于家哪里有胆子跟天子对着干? 滕王是为了誓死保护女儿不落入小痞子的火坑,于家图啥?为了娶一个县主,拿全家的前程性命跟你们玩儿?呵。 前堂气氛沉抑,滕王眉头紧锁,盯着堂外的银杏树发呆。 回廊传来轻碎的脚步声,金乡县主出现在滕王的视线内。 滕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 她跟小痞子的这段孽缘,真是怎么掐都掐不死啊。 正文 第785章 无怨无悔 第785章 无怨无悔 抛开李钦载有妇之夫的身份不谈,仅仅只看李钦载的品行性格,滕王也不觉得此人是女儿的良配。 在滕王的心里,李钦载确实就是一个小痞子。 没见过李钦载正经的模样,与滕王初识之时,李钦载一张嘴忽悠,滕王差点破产。 认识了自己的女儿后,李钦载与她便一直不清不楚,无论滕王如何阻拦,二人的孽缘终究像春天里的绿芽,用力地破土而出。 这样一个不正经又透着痞子习性的人,滕王怎么可能答应将女儿嫁给他? 金乡县主走进堂内,眼睑低垂朝滕王行礼。 滕王嗯了一声,淡淡地道:“女儿若觉得王府里无聊,可邀京中闺友上门一聚,外面乱得很,就不必出门了。” 金乡苦笑道:“父王,女儿此生便是笼中鸟的命运了么?” 滕王面色渐冷:“此事过后,你便恢复自由,我难道能关你一辈子?” 金乡沉默片刻,低声道:“女儿听说今日陛下向于家下了一道旨……” 滕王表情顿时阴沉了下来。 “不错,下了旨,”滕王盯着她的脸,道:“如你和那竖子所愿,天子将于隐贬官,催他即日离开长安,显然天子亦不愿玉成咱们与于家的亲事。” 金乡脸色顿时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掩饰下来。 然而她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却被滕王准确地捕捉到了。 “伱觉得很高兴?”滕王冷冷问道。 “女儿不敢。” 滕王哼了一声,道:“高兴也无妨,天子不愿玉成,我便再换一个良善人家,哪怕将你许给平民百姓,也是清清白白的未婚之身,总好过你一生低眉顺目在别人家做妾强。” 金乡眼眶一红,凄苦地道:“女儿与李钦载两情相悦,我不在乎他已有正室,只要他一生爱我怜我,于愿已足,名分对女儿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只求得一心人白头偕老,那些世俗名分难道能带进一捧黄土里吗?” 滕王大怒:“胡说八道!你不在乎名分,我在乎!我滕王也是皇室宗亲,我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妾,滕王府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丢不起那人!” 金乡心中大急,不由跪地掩面哭泣起来。 见金乡脆弱无助的样子,滕王心头也是万分悔恨疼惜。 这个女儿向来是他的掌上明珠,滕王亦有别的子女,可这些年他被不停贬谪,身边唯有金乡这个女儿无怨无悔跟着他漂泊。 曾经的金乡性子清冷,沉默寡言,但侍奉父亲却是谨守孝道,无可挑剔,家中诸多子嗣里,滕王最疼爱的也是她。 可是苍天无眼,如此乖巧听话的女儿,为何偏偏让她陷入这段孽缘中? 想到自己的女儿被祸害,滕王不由对那个小痞子愈发咬牙切齿。 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依地跪在地上掩面,滕王心中又一阵抽疼。 “女儿啊,李钦载到底哪里好?你究竟中意他什么?”滕王无奈地叹息道。 金乡泣道:“中意就是中意,是良缘还是孽缘,皆是天注定,女儿也逃不脱。” 滕王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他为国立功,为天子分忧,为生民立命,他在君臣和百姓心中确实光芒万丈,但这跟夫妻过日子完全没关系,一个对社稷有功的栋梁,不一定是好丈夫。” 金乡凄苦摇头:“女儿敬佩他的功绩,但女儿从来不觉得这跟过日子有何关系……女儿喜欢的,是他随时能逗我开心,随时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宠爱着的,是他对人生无欲无求的恬淡性子,是他不正经的外表下,发自心底的善良……” 抬眼看着滕王,金乡幽幽地道:“他当着父王的面,撕掉了那份得来不正的婚书,父王以为他为何如此做?” 滕王不由语滞。 他当然清楚李钦载为何要撕掉婚书。是因为他不忍心逼迫一个拼尽全力维护女儿的可怜父亲,不愿用威胁要挟的不光彩手段达到目的。 无论李钦载在滕王心中的形象有多么不堪,可滕王不得不承认,这竖子为人处世确实是有底线的,说不上好,但绝对没那么坏。 “但他终究是有妇之夫,你是宗亲之女,给人做妾,于礼不合!”滕王加重了语气道。 金乡眼睑低垂,轻声道:“若女儿不是县主了呢?若女儿被宗正寺除了县主的名位呢?” 滕王震惊地睁大了眼,却见金乡一脸坚定,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 滕王被她的眼神惊呆了,那是一种为了信仰而狂热的眼神,是一种不惜舍生而殉道的眼神。 李钦载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女儿竟被蛊惑至此! “你敢!你……究竟想做什么?”滕王语声发颤。 金乡微微一笑,却垂头轻声道:“父王的一生,可曾有过为心爱的人奋不顾身做一件事的经历?”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一次飞蛾扑火,身死或是涅槃,皆无怨无悔。” ………… 英国公府。 李勣阖目坐在躺椅上养神,李思文跪坐在他面前,一脸无奈的述说逆子最近干的破事儿。 “父亲,钦载这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娶了崔家的女儿还不够,居然觊觎宗亲之女,此事朝中已有非议,听说许多御史已打算上奏参劾,长安市井坊间的传闻更是难听,对咱国公府,对滕王府,都不是好事。” 李勣嗯了一声,眼睛仍未睁开,却淡淡地道:“儿女那点情事,算得了什么,你都能纳个不省心的妾室,钦载为何不能?” 李思文苦笑道:“孩儿纳妾纳的是平民家的女儿,可钦载他纳的却是宗亲之女,能一样么……呃,父亲,您说孩儿的妾室不省心是啥意思?” 李勣终于睁开眼,淡淡朝他一瞥,却懒得回答。 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韵事在长安城传开后,李勣却并不意外。 早在去年厌胜案时,金乡县主主动登门询问,李勣便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如今不过是东窗事发而已。 正文 第786章 司农 第786章 司农 李勣年纪渐老之后,已经渐渐不喜干涉家事,包括儿女事,他甚至连朝政军事都懒得过问。 他就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儿,每天侍弄一下花花草草,用悠闲平静的态度,慢慢走向人生的终点。 一生荣光,名震天下,江山社稷在年轻天子的带领下,虽然偶尔打个踉跄,却也在干劲十足地往前跑,百姓不被官吏祸害,官吏不被昏君祸害,如此世道,已然算得上清平了。 李勣夫复何求?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老不修似的到处指指点点,多讨厌呀。 但是李钦载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了李勣的注意。 这个不省心的孙子,永远也安分不下来,上一次劝谏封禅的事刚摆平,这次又爆出了他与金乡县主的韵事。 “韵事”是一个贬义词,它代表着男女关系混乱,家风不正,品行有亏。 如今李钦载和金乡县主的事已传遍了长安城,市井坊间说得多难听,李勣当然很清楚。 据说朝中不少御史已蠢蠢欲动,参劾的奏疏怕是早已成文,就等着往尚书省递了。 众口铄金之下,又是一场没完没了的嘴仗,有心人再煽风点火一番,嘴仗会慢慢演变成劫难。 朝堂上永远不可能做到没有敌人,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冷冷地盯着英国公府,就等着拿捏李家人的把柄,然后将李家彻底扳倒。 所以尽管李勣不愿管儿孙之事,可事关家业,李勣不得不做出一点动作了。 “父亲,钦载又惹下这桩麻烦,看来越闹越大,咱们是不是该插手了?”李思文小心地问道。 李勣嗯了一声,道:“听说此事已闹到天子和皇后面前,可知天子是何态度?” 李思文露出古怪之色,道:“天子倒是没表态,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过天子给于家的独子于隐下了一道旨,将其贬官,并催促他离京赴任,于隐不敢耽搁,今日下午便匆忙离开了长安城。” “父亲,可以肯定的是,有了天子这道旨意,于家应该绝了与滕王府结亲的心思。” 李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捋须道:“天子心存偏袒,钦载倒是好运气……” 李思文沉声道:“不过,也难免授人以柄,惹得朝臣非议,虽说钦载是我儿子,但……孩儿还是觉得,天子此举不妥。” 李勣摇头:“没什么妥不妥的,世道本就不公平,天子心中自然也有亲疏之分,而且钦载也争气,相比于家之庸碌,钦载好歹也为社稷立过几桩功劳,私下又与天子极为相得。于公于私,天子偏袒钦载是人之常情。” 捋须沉思半晌,李勣缓缓道:“老夫是军方将领,不宜与藩王过从甚密,不过为国荐才,不避亲,不避仇,倒是不必在乎那么多。” 李思文不解地道:“父亲的意思是……” 李勣捋须笑道:“老夫久不问朝事矣,但钦载弄来的那几株番薯粮种,据说对国朝有大用,再过俩月,眼看番薯就要成熟了,接下来关中将会慢慢留种普及,惠泽天下。” “这可是千古流芳的大事,天子不可能亲力亲为,交给别的朝臣去做,如此拉拢民心的事,不论哪个外臣做都难免犯了忌讳,有笼络民心之嫌。” “唯有滕王,他是天子的皇叔,既是宗亲,又继嗣无望,既有能力,又无兵权。正适合给钦载打个下手,为天子分忧,将番薯粮种推广出去。” “你我父子不妨联名给天子上一道奏疏,保举滕王为司农,专职推广番薯粮种,与钦载一同将番薯普及天下。” 李思文一惊:“父亲是打算让钦载和滕王共事?” 李勣悠悠地道:“老夫听钦载说,滕王监察并州路政,功成归京后,一直赋闲在家,钦载说滕王虽是藩王之尊,但也害怕被天子所恶,更怕天子对他不闻不问,将他排挤出朝堂之外。” 李思文明白了,笑道:“父亲和孩儿联名保举滕王,也算是咱李家向他示好了,不仅解了滕王之忧,又显出李家的胸襟和诚意。” 李勣捋须笑道:“以钦载那张嘴皮子,若与滕王长久共事下来,多少会让滕王的心意动摇一下,不奢求他将金乡县主许配给钦载,至少对他俩的事睁只眼闭只眼,接下来的事,老夫相信钦载会完美解决的。” 李思文笑道:“父亲高明,老谋深算,孩儿佩服。” 李勣笑容突敛,瞥了他一眼,道:“以后在家中不可议论朝堂政事,更不可议论皇室是非。” 李思文愕然:“为何?” “不为何,因为这是你老子说的。” ………… 久不问政事的李勣,和在吏部任侍郎的李思文,父子俩竟破天荒地联名上疏,荐举滕王为司农。 尚书省接到李勣父子的奏疏后不敢怠慢,右相许敬宗第一时间将奏疏仔细看了几遍,里面的每个字都细细咂摸许久,然后将奏疏递进了太极宫。 太极宫内,李治看到李勣的奏疏后,跟许敬宗一样,认真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哈哈大笑。 荐举滕王为司农,姜不愧是老的辣,亏李勣想得出来。 官职很微妙,李勣恰好拿捏住了这个微妙的点。 藩王当然不宜参与军事,更不宜笼络民心,这都是很犯忌讳的事。 但司农一职,专事农业耕种方面的事宜,而且在推广番薯粮种这方面,滕王也不是首官,李钦载才是,不存在藩王笼络民心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道荐举奏疏来得既合适,又合时。 当然,李治很清楚李勣父子为何要上这道奏疏,推广番薯一事,朝中早有了布置,司农一职其实可有可无,但是让滕王任这个可有可无的官职,实在太合适了。 李勣为何要上这道奏疏? 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了李钦载和金乡的事,这道奏疏便是为了破两家的冰,安抚滕王的心,也为仇怨越来越深的两人创造沟通的机会。 关于李钦载与金乡的事,李治本就心存偏袒,如今李勣主动送上了机会,李治岂有不答应之理? 于是李治大手一挥,准奏。 滕王府。 大清早滕王刚起床,王府便迎来了宣旨的天使。 抑扬顿挫念了一大通听不懂的废话后,天使话锋一转,宣布了李治的封任旨意。 着滕王任司农,专司番薯普及之事,辅佐渭南县侯李钦载,三年内将番薯推广至整个关中。 正文 第787章 投其所好 第787章 投其所好 滕王接旨之后,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就连天使告辞离去他都没起身相送。 李勣父子联名荐举,刚失业的滕王莫名其妙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番薯是个啥东西,滕王也听说过。 朝野皆有传闻,据说此物高产,亩产可达五千斤,若普及天下,百姓将再无饥荒之忧,就算是灾年也能安稳度过。 可是滕王根本不信,在他的认知里,任何种类的粮食亩产都不可能有五千斤,这个数据太可笑了。 本来怀着看热闹的心思,静静地等着看李钦载的笑话,然而今日天子的一道旨意,将他任为司农,滕王顿时懵了。 沉寂许久,滕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喃喃道:“太欺负人了,你们一家子齐上阵啊!” 表情有点扭曲,滕王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看不出是哭是笑。 好消息是,并州路政之后,天子又给了他差事,这次的差事比并州路政更重要,可以说,滕王已然在朝堂上正式登场亮相了。 如果番薯的亩产果真惊人,滕王甚至能在青史上留名,千古流芳。 坏消息是,这次的差事是李家的荐举,而且还要跟李钦载那小痞子共事,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滕王扮演的是辅佐的角色,他负责辅佐李钦载推广番薯粮种。 给小痞子当副手,滕王满心不情愿。 然而,天子的旨意,他敢不遵吗?天子给你脸,你敢不兜着? “接了吧,就当被狗咬了!”滕王暗暗咬牙,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为生活妥协而不得不接客的半老娼妇。 为何是李勣父子联名荐举,滕王心里也有数。 英国公府这是公然向他示好,其目的自然是金乡县主。 呵,本王是那么轻易被一点小恩小惠感动的?为了一桩差事,不惜卖女求荣? 想多了。 转身正要回屋,却听下人来报,渭南县侯李钦载登门拜访,正在王府门外等候。 滕王呆怔片刻,随即勃然大怒:“这竖子还敢来本王府上?找死!” “传令王府禁卫,把那竖子乱棍赶走!” 下人愣了一下,惶恐地道:“殿下,李县侯好像带了礼物,说是送赔偿的……” 滕王沉默片刻,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虽是恶客,可人家也是依礼拜访,没有主人揍客人的道理,传出去王府的名声更难听。 “让他滚进来!”滕王冷冷道。 片刻之后,一身华裳的李钦载施施然跨进王府的侧门,负手挺胸而入。 见到院子里面若寒霜的滕王,李钦载露出满脸笑容,急忙上前行礼:“下官拜见滕王殿下,一日不见,殿下又英俊了几分,气色更是红润满面,喜上眉梢……” 场面话没说完,李钦载突然一顿,使劲抽了抽鼻子,道:“啥味道?贵府今日烤羊肉了?殿下,烤糊了……” 滕王本来还压着火的,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啥味道你心里没数么?你当日纵火,王府至今仍在善后,府里府外焦糊味经久不散,本王每日如同在炉子里被人当丹药炼了!” 李钦载一怔,露出讪讪之色,努力地往回圆场:“焦糊味……其实闻习惯了也挺不错的,再过一千多年,有一种名叫‘咖啡’的玩意儿,世人喜欢的就是那股焦糊味,特别上瘾……” 滕王寒着脸道:“说得好,李县侯既然喜欢闻焦糊味,不知可愿让本王去你英国公府放一把火?” 李钦载大方地一笑:“当然愿意,殿下尽管放火,下官绝无半句怨言,真的,我早看国公府不顺眼了,当年便发下火烧国公府的宏愿,奈何爷爷看得紧,一直没得手……” 滕王脸色铁青,深呼吸。 特么的居然是一块滚刀肉……果然是个混不吝的小痞子,女儿嫁给他岂止是入火坑,简直是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进门就炼成丹了。 李钦载也不好意思再提王府焦糊味的事儿,于是招了招手,刘阿四等部曲抬着一担担礼物进了门。 “前日一场误会,贵府无端遭此横祸,是下官的错。下官早已三省吾身,不但认错,也要担起赔偿的责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殿下收下,并恕我冒犯之罪。” 滕王下意识朝那一担担礼物看了一眼,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没办法,滕王穷过,与李钦载相识后,他便狠狠穷过一回,整整一年,亲闺女都舍不得做一件新衣裳,而他,就更窘迫了,以至于那一年养成了习惯,见到跟钱财有关的东西,总是情难自已伸手。 手刚碰到礼担,旁边的李钦载冷不丁道:“殿下碰了我的礼物,就当它是我送的聘礼了……” 滕王大惊,烫了手似的缩了回来,又惊又怒道:“李钦载!” 李钦载急忙笑道:“玩笑,玩笑,殿下本是既风雅又风趣之人,咋连玩笑话都听不出了?这些都是下官赔偿贵府损失的,一点小心意……” 滕王脸色稍霁,又望向礼担,却见一名李家部曲手中还拎着一只铁笼,笼子里竟有一只威风凛凛的斗鸡。 滕王两眼一亮:“这是……” 李钦载笑道:“也是送殿下的一点小心意,是下官重金从西市上购来,据说它名叫‘金羽花背大将军’,斗鸡场上素无败绩,殿下看它的模样便知,味道一定很不错。” “啊,嗯?” 李钦载面不改色道:“口误,成绩一定很不错。” 滕王面露喜色,却迅速恢复了面若寒霜的模样。 虽然仍很讨厌这个小痞子,但……小痞子送的礼是无辜的,这只金羽花背大将军显然很合他的心意。 滕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恨屋及乌的事他从来不干,恨人就可以了,鸡是纯洁的。 目光一转,又落在一个檀木盒子上面。 李钦载顺着他的目光将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副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麻将牌。 “殿下应该听说过‘麻将’一物吧?下官不才,正是我手中所创,殿下若不弃,下官愿教殿下如何玩法,殿下从此又多了一项娱乐,只要玩得精,保管殿下大杀四方,日进斗金。” 正文 第788章 宾主尽欢 第788章 宾主尽欢 李钦载送的礼物不算太贵重,但绝对送到了滕王的心巴上。 斗鸡是滕王的心头好,赌博工具也是,滕王本就是个老纨绔,但凡跟吃喝嫖赌沾边的,他都极有兴趣。 滕王只好努力绷住脸色,再不努力,他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然而表情绷住了,眼神却该死的怎么也无法掩饰,那兴奋放光的两只小绿豆眼,已彻底地出卖了他。 李钦载不动声色看在眼里,从一百单八张麻将牌里盲摸了一只,手指朝牌面搓了一下,口中突然道:“八万。” 牌面翻开向上,果然是一张八万。 又摸了一张,口中道:“六条。” 牌面翻开,却是一张九条。 李钦载脸上闪过尴尬之色,这玩意儿虽然是他发明的,可他对赌博向来兴趣不大,手艺日渐生疏了。 见李钦载翻了车,滕王不屑地冷笑,也伸手朝牌面一摸,趾高气昂道:“一个圆坨坨!” 牌面翻开,李钦载笑道:“殿下猜得真准,不过它不叫‘圆坨坨’,它叫‘一饼’。” 滕王一瞪眼:“本王乐意叫啥就叫啥!” 李钦载急忙陪笑:“没错,它就是一个圆坨坨。” 讨好未来的老丈人,卑微一点不丢人。 只要等他松了口,心甘情愿把闺女嫁给自己,生米煮成熟饭后,再恢复以往坑与被坑的关系,那才是生活的常态。 然后,下一刻,李钦载便出现在滕王府的偏厅里,手把手教滕王玩麻将。 不得不说,老纨绔对吃喝玩乐的悟性真是天才级别的,李钦载简单介绍了一番,然后示范了两次,滕王便基本了解了麻将的玩法,再教了几种牌型后,滕王已升级为精通级别。 不仅懂得了各种牌型的胡法,甚至还懂得了如何算番,如何计算各种牌型胡牌后的赌金。 李钦载这回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钦佩了,这智商……不去开个赌场放高利贷,实在可惜了。 学会了麻将的玩法后,滕王提上裤子便不认账了。 “麻将本王已学会,天色不早了,本王也就不留你了……”滕王淡淡地道。 李钦载惊愕道:“过河拆桥都不稍微掩饰一下的吗?” 滕王冷笑,斜眼瞥着他:“李钦载,你今日主动登门是啥目的,你我心里有数,本王告诉你,没门儿!想都别想,我的闺女自幼便是掌上明珠,岂会给人做妾?” 李钦载眨眼:“伸手不打笑脸人,殿下,下官今日送了这么重的礼,至少留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滕王冷冷道:“本王不留你吃饭,你待如何?” “出了这个门我就在大街上嚎啕大哭,说滕王没礼数,收了我的礼还把我赶出来,这跟抢钱啥区别……” 滕王脸色铁青道:“吃吃吃!” 王府夜宴,菜色颇为丰富,大鱼大肉只管招呼,既然决定留客,滕王倒是没小气,不仅酒肉皆俱,还让府里豢养的歌舞伎出来娱客。 宾主之间的气氛当然算不得融洽,李钦载几次主动敬酒,滕王却装作没看见,眼睛只盯着面前跳舞的舞伎,状态非常的浑然忘我。 两人各喝各的,酒宴气氛颇为尴尬,就连跳舞的舞伎们都察觉到不对,心中紧张之下,舞姿动作都有点走形。 李钦载也不介意,只要滕王没在廊下埋伏刀斧手,或是亲自效仿项庄在他面前舞剑,无论多尴尬的气氛,李钦载都甘之若饴。 酒宴过半,滕王自斟自饮已有五六分醉意,却突然猛地一拍桌案:“剑来!本王欲舞之,与贵客助酒兴!” 李钦载眼皮一跳,特么的要不要这么狗血,想吓唬人就直说,古往今来为啥都一个德行,非要在酒宴上舞剑才能表达想刀人的心情? 李钦载立马也站了起来,反应飞快地喝道:“顺便再取一把菜刀来,我与殿下互砍……,不对,互舞!” “菜……菜刀?”滕王脸色难看,然而王府的下人已飞快将一柄长剑和一把菜刀送了上来。 滕王盯着面前的长剑和菜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二人抄刀互砍的血腥画面,啧! 脸颊微微抽搐几下,滕王终于拂袖喝道:“退哈!” 下人毕恭毕敬捧着长剑和菜刀消失。 李钦载暗暗冷笑,跟我玩混蛋路数,你特么还是嫩了点儿,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在长安城挣下的臭名昭著的名声,你以为是白给的么?靠的全是实力和技巧! 滕王悻悻地坐回桌案后,端杯痛饮一大口,瞪着李钦载道:“酒宴款待,宾主尽欢,你也该走了吧?” 李钦载叹气,好歹也是皇室宗亲,教养和礼数都喂狗了么?哪有主人逐客的道理? 还特么“宾主尽欢”,咱俩现在这气氛,差点都抄刀互砍了,跟宾主尽欢有半文钱关系么? 前堂后方的一扇屏风内,一道娇俏的身影悄悄地走近,默不出声地站在屏风后,听着前堂二人的动静。 李钦载搁下酒盏,叹了口气,表情难得一见的诚挚。 “殿下,不提身份,不提出身,我与令媛是两情相悦,男女之情,发乎于心,却不乱于礼。” 滕王冷眼瞥着他:“一个有妇之夫嘴里说出这话,你不觉得太虚伪了么?你若未曾婚配,本王的闺女嫁你自无不可,但你已有家室,我家闺女可是宗亲,若打着给你做妾的主意,可就痴心妄想了。” 李钦载笑了:“说这话倒不是虚伪,而是坦然,也不是求着你把闺女嫁给我,只是事情已经发生,长安城各种传闻沸沸扬扬,但我还从未在殿下面前正式表态。” “今日与殿下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堂堂正正告诉殿下,我喜欢你闺女,不遮掩,不推搪,喜欢就是喜欢,殿下不答应也没关系,知道我喜欢你闺女就够了。” 滕王眯起了眼睛:“你这是挑衅么?” “不敢挑衅,今日在殿下面前,我的态度很端正,也很真诚,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而且未失礼数。” 滕王冷笑:“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迫使本王就范?” 李钦载直视他的眼睛,平静地道:“我若真要打坏主意,怕是殿下接不住,当日在天子面前就能让你乖乖听话,可我还是选择堂堂正正地求娶令媛。” “关于此事,我不会在殿下面前耍弄半点诡计,因为我与金乡县主是干干净净的,我也希望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诡计换来的妥协,对我对她都将是一生的污点。” 滕王露出惊讶之色,半晌没吱声。 李钦载笑道:“殿下不必把我当成好人,我自问此生干过的事,符合‘好人’这个字眼的不多。” “但殿下也不必把我想得太坏,我其实没那么坏。” 正文 第789章 千古第一骈文 第789章 千古第一骈文 李钦载今日登门确实没别的目的。 他就是想堂堂正正告诉滕王,自己喜欢他闺女。 事发之后,李治明显在偏袒他,天子之尊却暗地里给他打助攻,自己的爷爷和亲爹也在想办法打圆场,联名上奏给滕王安排差事。 薛讷和高歧更是直接插手,合起伙来把于隐赶出了长安。 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在帮他,可李钦载却发现,至今自己连坦然表态都没有。 这就很不男人了。 别人都在帮自己娶婆娘,自己至少应该在未来的老丈人面前表明心迹吧? 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他还真不配娶金乡这样的婆娘回家。 于是今日李钦载来了,主动登门,先赔礼,再送礼,最后坦然无惧地告诉滕王,我喜欢你闺女,就是这样。 不玩套路,不谋诡计,李钦载希望这桩事从头到尾都是光明正大的,他不想给金乡的未来蒙上不光彩的阴影。 滕王仍坐在堂内,呆怔地注视着桌案上的琥珀色酒盏,神情陷入深思。 李钦载没玩弄任何诡计,但滕王此刻的心理压力却比山还重。 压力来自于周围的一切人和事。 天子明里暗里帮李钦载,英国公府的老老小小更不必说,就差临门一脚的于家果断退出,自己的闺女也是要死要活…… 滕王活到这把年纪,压力从未如今日这般大过,说实话,有点顶不住了。 总感觉自己跟整个天下在较劲,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对李钦载和自家闺女乐见其成,唯独自己在与天下为敌,咬着牙死扛。 有那么一瞬,滕王真的有些动摇了。 王府固然需要体面,可是……就连天子都在偏袒这小痞子,若拂了天子的意,被天子暗暗记了仇,对滕王的子孙后代都不是件好事。 若知道李钦载是个火坑,滕王或许还会理直气壮有理由拒绝,绝不答应把女儿推进火坑。 然而事实上,李钦载这几年为国立功,为君上分忧,出身又是英国公府,更是被天子无比宠信,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人品方面,除了前些年有些不堪之外,近年已没听说什么恶迹,可以说,李钦载除了已婚配之外,各方面都拿得出手,简直是完美的佳婿人选。 更无奈的是,自己的闺女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滕王眼里的火坑,闺女却当成了西方极乐世界…… 滕王重重叹气,现在的情势是,周围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劝他,而他,却里外不是人。 堂内宾主二人各自沉默。 表明了心迹之后,李钦载也很识趣,他知道酒宴差不多该结束了,于是起身含笑告辞。 滕王仍面无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有起身送客的举动。 李钦载笑了笑,刚朝堂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滕王。 “下官听说贞观年间,太宗先帝将殿下封在滕州,故为‘滕王’,我又听说,先帝在世时,又将殿下改封洪州,任江南洪州都督,殿下早在永徽年间便在洪州买了地,动工修建滕王阁……” “不过后来天子又将殿下改封滁州,于是洪州的滕王阁刚只打了个地基,便停工了,是吗?” 滕王皱眉:“你提起此事作甚?” 李钦载想了想,道:“洪州的滕王阁既然已打了地基,停工未免可惜,我见殿下似乎对修建滕王阁颇有执念,当年在滕州时便建了一座滕王阁,洪州的那座滕王阁,便由我帮殿下继续建完它吧。” 滕王一愣,接着惊道:“你帮本王建滕王阁?洪州那座?” 李钦载点头笑道:“是,由我出钱出料,英国公府招雇当地工匠民夫,将洪州那座滕王阁建好之后,再赠予殿下,如何?” 滕王眼中闪过狂喜之色,他虽出身皇室,可他向来自诩文人雅士,此生的梦想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便是广交天下文士雅客,然后在风景优美之处建一座高楼,与众骚客们临江而赋,栏杆拍遍。 洪州那座滕王阁,当年因为被李治再次贬谪滁州,于是不得不停工,此事也成了滕王心中永远的意难平。 今日此刻,李钦载突然提出修建滕王阁,不得不承认,滕王此刻真有些激动了。 刚露出狂喜之色,滕王又警惕起来:“伱为何帮我?” 李钦载笑道:“当然是讨好未来的老丈人啦,不然呢?” 滕王一呆,然后大怒:“本王不需要!我又不缺钱,难道自己建不起那座滕王阁么?” 李钦载也不急,闻言笑了笑,道:“殿下确实不缺钱,但殿下缺文采啊,就算你建好了滕王阁,然后呢?总要在这座楼阁里留点墨宝,让它留名千古吧?你有墨宝吗?有文采吗?” 说着李钦载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滕王,笑道:“不谦虚的说,文采呢,下官恰好有一点点,这篇《滕王阁序》是我昨夜所作……” “楼阁虽然没建好,但文人才子,也就是我,所著之序已然完成,殿下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我帮你建,殿下若还是不答应,不妨将这篇《滕王阁序》当场撕了,让这篇千古骈文从此泯然于世。” 滕王下意识接过,满脸冷笑:“你还真是不谦虚,自吹自擂什么‘千古骈文’,当本王没见过锦绣文章么?” 李钦载摇摇头:“这样的锦绣文章,殿下还真没见识过。” 说着李钦载含笑朝滕王拱拱手:“下官告辞,回国公府静待殿下的回复。” 李钦载翩翩走出王府,滕王注视着他的背影,久久凝滞。 堂后的屏风后,静立许久的那道娇俏身影也微微一动,转身悄然离去。 滕王独坐堂上,缓缓展开李钦载的那篇《滕王阁序》,草草浏览了第一遍后,表情从不屑鄙夷渐渐变得震惊,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用最端庄的态度再次细读了一遍。 不知读了多少遍之后,滕王的表情已是一片凝重,眼神里闪过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钦佩。 “《滕王阁序》,果真是千古流芳的第一骈文,此子竟有如此文采……”滕王震惊地喃喃自语。 此时此刻,滕王整个人仿佛已完全融入到这篇骈文里不可自拔。 垂头再次细读一遍,当他读到“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句时,滕王身子一震,突然伏案痛哭起来。 正文 第790章 文章传世 第790章 文章传世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钦载很少拿前世那些名篇佳作来显摆。 自己的出身不凡,已是显赫之极了,诗词名篇什么的,对自己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若对历史敬畏,何妨给那些本应在青史中湛湛生辉的诗人文士们留一条活路,让他们回到历史的轨迹上,继续绽放本应属于他们的光芒。 不过这一次,李钦载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再说,将《滕王阁序》送给滕王,实在太应景了,情不自禁就拿出来了。 当然是自己的原创,这是毫无争议的。 王勃?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时候大约正在亲爹的棍棒下读书,说不定偶尔也会拿弹弓打鸟。 所以,这篇千古第一骈文的作者就是李钦载,渭南县侯,英国公之孙。 出身如此高贵的人,写一篇千古第一骈文不是正常操作吗? 滕王独自坐在堂内嚎啕大哭,《滕王阁序》里的每一个字都触到了他的灵魂。 一生纵情山水的无奈,一生怀才不遇的痛苦,一生颠沛流离的委屈,这篇《滕王阁序》尽俱矣。 它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割裂了滕王隐藏多年的伪装,将他从出生到如今种种屈辱不堪的经历无情地暴露在阳光下。 是的,滕王也曾经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他不仅仅是只懂吃喝玩乐的老纨绔,曾经他也学识不凡,他擅乐律,工书法,精丹青,他生活的圈子尤喜与文人名士相聚,与他们吟诗作赋。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希望报效社稷的臣子,所以他尽管衣食无忧,但也不得不矮下身段,让李钦载帮忙游说李治,给他安排差事。 他不想被排挤到朝堂权力中枢之外,他渴望以一己之力为大唐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改变。 可惜他终归只是李渊纵欲的结果,他从出生开始,便不可避免地与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逼高祖禅位等等不光彩的天家丑闻联系在一起,他的命运里,注定了无法入李治的正眼。 一篇《滕王阁序》,道尽滕王的委屈心酸。 独自在堂内哭了许久,滕王小心地将这张名篇收起来,然后搬起面前的一坛新酒,仰头便大灌起来。 良久,闻声而至的金乡县主匆匆赶来,却见滕王已大醉,像一滩烂泥躺在冰凉的地上,嘴里还发出尖利的嘶嚎声。 金乡吓坏了,急忙上前摇动滕王的身躯:“父王,您怎么了?” 滕王迷蒙地睁开眼,瞳孔充血通红,盯着闺女惊吓的俏容,滕王嘴角扯了扯,叹道:“女儿啊,李景初确是当世大才,他是大才啊!” 说完滕王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金乡惊愕地看着滕王,她不明白为何刚刚还在与李钦载对饮,双方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她躲在屏风后面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可为何眨眼的功夫,自己的父王不仅酩酊大醉,而且还夸李钦载是当世大才,她离开后的短暂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金乡正要吩咐下人将滕王抬回房去,却不经意看到滕王内襟露出一页纸角。 金乡好奇抽出那张纸,上面赫然写着《滕王阁序》,看那熟悉的凌乱且难看的字迹,竟是李钦载亲笔所写。 金乡急忙上下通读了一遍。 一遍读完后,金乡两眼无神,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篇骈文……是他作的么? 认识他也有两年了,她原以为李钦载精通算学,当世天家和权贵仰其才,纷纷送子弟前来拜师学艺,算学一道,李钦载是当世公认的开山宗师之才。 然而金乡没想到,李钦载除了算学,竟也有如此斐然文采,这篇骈文显然是写给她父王的,里面字字珠玑,每一句单拎出来都是美妙的诗句。 尤其是文章后半部分感怀身世,以及怀才不遇的不平,继而直转而上,一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又让文章升华到另一种励志不屈的境界。 金乡越读越觉得,这篇骈文其实是李钦载对滕王的怜惜和劝慰。 难怪李钦载走后,父王独自一人酩酊大醉,难怪他大醉之下尚言李钦载有大才。 “果然是大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上下千年,唯此骈文可称第一。”金乡喃喃自语,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以文而识人,从这篇骈文里,金乡看到的不仅是李钦载的才华,还有百折不屈的精神,和堂堂正正的君子气度。 她愈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他值得自己奋不顾身地奔赴。 滕王被下人抬回房,金乡却双手捧着这篇骈文,如同揣着绝世珍宝,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要将这篇骈文誊抄下来,让天下人都看到他的才华,也让天下人看到她的选择没错。 如果说这篇骈文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字太丑了,简直如同五岁孩童的涂鸦之作,实在拿不出手,千百年后,谁敢相信这是千古第一骈文的亲笔原稿? ………… 长安城出现了一篇很神奇的骈文。 骈文原本在文人士子之间传递诵读,后来读的人多了,文章也就慢慢传了出去,直至上到朝堂权贵重臣,下到市井贩夫走卒,都听说了这篇了不得的文章。 在这个年代,文章写得好是真能出名的,而且出大名。 无数文人士子皓首穷经,冥思苦想,也要写一篇看得入眼的文章或诗作,用来向权贵人家投行卷,换取晋身之阶,一篇文章的好坏,基本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滕王阁序》出名了。 它最神奇的地方在于,文章里所述的洪州滕王阁如今还只是一块地基,而这座楼阁的传序却已然问世。 文章因景而抒怀,无数文人诵读之后,对那座远在洪州的滕王阁已然产生了无比的向往,甚至许多人读过之后,已决然地启程离开长安,带着随从家仆朝洪州而去,为的便是瞻仰文章里那座楼阁。 很少有人知道,这座楼阁根本还没建起来。 但,文章已传世。 正文 第791章 风靡长安 第791章 风靡长安 中午时分,李钦载才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起床,洗漱过后来到院子里。 与金乡的事情暂时看不到转机,离家几天了,李钦载打算今天回甘井庄。 家里还有个怀了身孕的婆娘,李钦载不能离家太久,他不愿错过人生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婆娘怀孕,生娃,喂奶,换尿布等等,曾经错过了荞儿的遗憾,李钦载希望能够补全它。 伸着懒腰走进前院,李钦载突然发现今日府里下人们的表情有点怪异。 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几许与往常不同的意味,大多是崇拜,也有类似于爱豆饭圈脑残粉丝的激动表现,比如府里的丫鬟,见他走近便不由自主发出尖叫声,然后娇羞地一哄而散跑开。 就好像……李钦载朝她们人群中扔了一坨屎一样。 从后院走向前院,漫长的小半里路,李钦载已遇到三四拨儿尖叫的丫鬟了。 最后一次,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丫鬟四散跑开的时候,眼疾手快拽住了一名叫得最大声的丫鬟。 丫鬟吓坏了,在李钦载的手中瑟瑟发抖,但眼神却兴奋地冒光,也不知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李钦载定睛一看,呵,老熟人了。 不配拥有姓名的八号技师,曾经带给他身体上的极度愉悦。 “你们都疯了?见到我跑啥?”李钦载不客气地用手指戳八号技师的脑袋,丫鬟的脑袋像被长杆撞过的台球似的,被戳得连连后退。 “五,五少郎……”八号技师老老实实站着挨戳,随即抬起头壮着胆子兴奋地道:“五少郎,您在长安城出名了!” 李钦载嗤笑:“废特么话!我一直很出名,用得着你说?” 八号技师使劲摇头:“不是,总之,您又出名了!五少郎好厉害。” “咱俩是清清白白的按与被按的关系,不要随便夸我厉害,搞得好像我对你干了啥似的……”李钦载指了指前院的厢房,道:“去,给我烧水,准备木桶,今日来个全套。” 随手从怀里排出几文钱扔给她:“赏伱了。” 八号技师接过钱,行了个礼后兴奋地跑开。 李钦载咂咂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思路跑偏了,自己到底啥事又出名了? 没关系,做全套比较重要。 心态很放松,作为经常登上长安城热搜的名人,李钦载如今对出名已有些麻木了,索性懒得问自己究竟为啥又出了名,看府里丫鬟们兴奋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事。 前院厢房内,李钦载趴在一张特质的软榻上,八号技师卖力地给他推拿肩腰。 李钦载一脸爽歪歪,舒坦的样子简直魂飞天外。 人生就该多享受,哪怕在娱乐不发达的农业社会里,也要学会善待自己。 那些所谓的勤劳,所谓的刻苦,呵呵了,辛勤劳作也好,刻苦求学也好,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自己和子孙后代的生活变得更富足更美好么? 李钦载出生时已在终点了,再立什么勤劳刻苦的人设,是不是傻? 躺在终点安静地看别人奋力奔赴的样子,才是他这种人该干的事。 八号技师满身大汉,李钦载在考虑要不要加个钟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一道人影快速走了进来。 见厢房内只有李钦载和丫鬟二人,进来的人不由一愣,接着便待发怒。 主人和丫鬟太容易发生不规矩的事了,但对家风来说不是好事。 然而看到李钦载是趴在床榻上,丫鬟虽然是骑在他身上,但两人都穿着衣裳,丫鬟的手正在给他推拿。 李思文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冷着脸怒哼一声:“骄奢淫逸,不求上进,颓靡之极!” 李钦载挥了挥手,让八号技师出去,然后坐起身笑道:“爹也来试试?很舒坦的。” 李思文冷着脸道:“不必了,老夫尚有廉耻之心!” 这理由不错,眼前这位有廉耻之心的老夫,刚娶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妾,比李钦载的年纪还小,也不知亲爹这沧桑失修的老腰子受不受得住…… 这话不敢说,怕李思文羞愤之下爆血管,李钦载一片孝心感天动地,不敢刺激亲爹。 “爹您亲自过来,……有事?”李钦载忐忑地问道。 说这话的时候李钦载脑子飞快转动,主要是搜寻记忆,看自己最近有没有闯祸,没闯祸的话,说话的音量不妨大声一点。 李思文却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嘴角那僵硬且不自然扬起的弧度,让李钦载愈发心惊胆战。 “爹,您正常点儿,有事说事,孩儿若错了一定认打任罚,您就别笑了,孩儿心里瘆得慌……”李钦载战战兢兢道。 “混账!”李思文果然不笑了,大约在亲儿子面前露出笑容的举动也让他很不自在。 板着脸捋了捋须,李思文淡淡地道:“老夫听说,最近你作了一篇文章,《滕王阁序》,嗯?” 李钦载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长长松了口气。 “孩儿一时戏作,主要用来讨好未来老丈人的。”李钦载乖巧地道。 李思文皱了皱眉:“好好说话,什么叫‘戏作’?什么叫‘讨好’?一篇好文章的背后,也应有一个风雅不俗的立意和初衷,你这个理由拿出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李钦载立马挺起胸膛,正色道:“孩儿前日偶临曲江池,见池面水波微澜,清风拂面,竟有去国怀忧,感极而悲之兴叹,故作此文,以为抒怀,又闻滕王殿下欲建滕王阁,孩儿便献上此文,愿文章与楼阁同垂千古,万世流芳。” 李思文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捋须展颜道:“不错不错,这个理由很好。” 说着李思文又疑惑道:“以前的你简直是个绣花草包,虽不至于不通文墨,但也绝对称不上惊才绝世,那篇骈文果真是你所作吗?” 李钦载理直气壮道:“孩儿这几年早已痛改前非,脱胎换骨,爹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李思文想了想李钦载近几年的表现,确实称得上“脱胎换骨”,不仅如此,简直换了个人似的,肚里的才华几乎都装不下,咕噜咕噜地往外冒了。 能作出如此神奇又惊艳的文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李思文又露出了瘆人的微笑:“钦载,这次表现很不错,你那篇《滕王阁序》已然风靡长安,令文人士子倾倒,争相传诵。” “你给咱国公府长脸了。” 正文 第792章 佳婿难得 第792章 佳婿难得 长脸了? 李钦载有点意外,仔细想想又不觉得意外。 《滕王阁序》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确实当得起“千古第一骈文”。 以景抒怀,在最华丽的辞藻下,堆砌出真实的人生际遇,和不屈的意志,那是孤独者的诗篇,也是怀才不遇者的檄言。 只是经过了李钦载的修改润色后,原作本来是对作者本身的感怀,转嫁到滕王身上去了。 于是这篇骈文便被认为是李钦载感怀滕王的际遇所作,不仅得到了滕王的共鸣,长安城的文人士子也深为李钦载的文采而震撼。 苍天可鉴,李钦载写下这篇文章时,可没有一丝想出名的念头,他的初衷纯粹是为了讨好未来的老丈人。 《滕王阁序》送给滕王,这不正是合情合理吗? 长安城内疯传的这篇文章,无数人都知道李钦载其实根本没去过洪州,滕王阁如今也只是一片地基,不过没人认为这是bug。 文人写文章,不是非要到现场观赏风景之后才能写出来的,文章里很多景色的描写,完全可以凭借作者本人的想象而落笔。 比如后来的《岳阳楼记》,范仲淹在写这篇文章之时,根本没去过岳阳楼,里面描写的所谓“巴陵胜状”,全出自于范仲淹的脑补,谁敢信? “才华”这东西之所以弥足可贵,是因为它……真的很可贵,绝大部分靠天赋,老天爷赏饭吃,没有的人那就是真没有,除了羡慕,别无他法。 所以,没去过洪州,没见过滕王阁的李钦载,却能在长安城里写出《滕王阁序》,这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 李思文今日是特意来表扬儿子的,以往李钦载为国立功也好,造出那么多小玩意儿也好,对李思文来说,都不如这篇文章的分量重。 亲爹难得一见的笑脸,让李钦载感到无比陌生的同时,隐隐有些害怕。 笑得太难看了,下次别笑了,还是曾经那个一言不合抄棍棒满院子追杀儿子的亲爹比较熟悉。 “爹谬赞了……哈,”李钦载语气低沉地道:“孩儿不过一时兴起而作,那篇文章已送给滕王殿下了。” 李思文嗯了一声,随即斜眼瞥着他:“滕王殿下还没松口?” “啊?哦,那啥……”李钦载脸色讪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孩儿觉得殿下迟早会答应我和金乡县主的事,毕竟有我这个大才子当他的佳婿,对他来说也是长面子的事儿。” 李思文哼了哼:“此事老夫和你爷爷都出过手了,但也只能帮到这里,你毕竟是有妇之夫,滕王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老夫和你爷爷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有点不要脸了。” “是,孩儿明白的。” “多想想法子讨好滕王吧,既然下定决心将金乡县主娶回家,就别怕受委屈,未来老丈人的气,该受就得受着。” 李钦载笑了笑。 讨好滕王是礼数,毕竟是金乡的父亲,但讨好也该有个分寸,李钦载能给滕王最大的讨好,就是出资给他建好滕王阁,这就够了。 再付出可就有点舔狗的意思了,李钦载可不想惯着滕王的臭毛病,毕竟他知道,滕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蹬鼻子上脸的事没少干。 ………… 太极宫。 李治和武后脑袋凑在一起,面前摆着那篇《滕王阁序》,文章是宫里的舍人誊抄下来的。 两人已读了无数遍,这篇骈文的文采,让李治无数次拍案叫绝,就连武后的眼里也是异彩闪现,赞叹不已。 “李景初这心窍,到底怎么长的?朕原以为他只是精于算学,没想到作文章竟也是惊才绝艳,教人敬慕。”李治啧啧叹道。 武后也不得不点头笑道:“不愧是当世奇才,能文能武,上马可治军,下马著文章,每一样本事拿出来,皆是当世之翘楚,陛下得此人才,实为幸事。” 说着武后暗暗一叹,眼神飞快闪过一丝失落。 如此人才,若能被自己所用该多好。 伸手指着文章上面的一句话,武后轻声道:“‘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这话倒是说得妙,陛下,李景初不声不响夸您呢。” 李治频频点头,面露得色道:“景初这话没错,谁说天下没有圣主?不过是怀才者自己没有明察局势,掌握时机罢了,说到底,这样的怀才者,有才但有限,用之于社稷,不一定能成就功业。” 武后深感认同,夫妻半生,虽然彼此间有些勾心斗角,但不得不说,毕竟是同床共枕之人,在基本的三观上,夫妻俩还是颇为投契的。 “陛下,臣妾听说,李景初这篇文章是为滕王而作,那么文中这些怀才不遇的感怀,也是因滕王而发,李景初莫非在为滕王造声势,想请陛下重用他?”武后目光闪动道。 李治沉默半晌,缓缓道:“去年的并州路政,朕见下面官员奏报,滕王叔的表现可圈可点,贵胄宗亲之尊,与官员工匠们同吃同住,王叔之策论如何,朕不知道,但看他的表现,似乎有可取之处。” 武后掩嘴一笑,道:“正好英国公荐举滕王叔辅佐李景初推广番薯之种植,陛下不妨再看看他的表现,若这次也没让陛下失望,以后还是多少委以一些重任,莫使怀才者籍籍无名湮没于尘世才是。” 李治点头,再次读了一遍《滕王阁序》,然后叹道:“好文章啊!景初之才,朕钦之敬之。” 随即李治一顿,道:“滕王得此绝妙文章,难道还没对李景初松口?能得此佳婿,滕王叔还有何不满意的?有妇之夫算个甚,朕的大唐非要拘于这些俗礼么?老实说,朕都想嫁个公主给景初了。” 武后苦笑道:“毕竟是宗亲之女,县主之尊,纵然滕王心里松动了,可礼法在前,滕王也不敢轻易答应。” 李治想了想,道:“此事拖了这么久,也该彻底解决了,景初争气,作此绝妙文章,朕再帮他一把也算有了底气。” 说着李治扬声道:“来人,宣金乡县主入宫。” 正文 第793章 独一无二 第793章 独一无二 金乡原本被滕王关着禁闭。 李钦载承诺建滕王阁,李钦载写《滕王阁序》,李钦载登门送礼,该尽的礼数都尽了,但金乡还是被滕王关在王府里,不准外出。 不管滕王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绝不能轻易放闺女出门。 一对被棒打的鸳鸯,若让他们见了面,几乎可以肯定会发生什么。 滕王也曾年轻过,他至今仍是赫赫有名的老纨绔,他比谁都清楚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最近王府已陷入舆论风暴中心,滕王绝不敢再让王府又添一桩丑闻,那可就彻底无法翻身了。 然而,天子宣金乡入宫觐见,滕王敢反对吗? 接到旨意的滕王不假思索便让金乡穿戴整齐,王府禁卫备马备仪仗,打扮一新的金乡县主便出门登上马车,朝太极宫驶去。 滕王站在门口,呆呆地注视着马车远去,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闺女这一去代表着什么,滕王很清楚。 天子显然打算再次插手,滕王若还咬着牙不表态,可就有点不识趣了,天子如此明显的偏袒,活了半辈子的滕王难道还打算继续跟天子对着干? 相比上次在太极宫被天子逼迫时的屈辱和愤怒,滕王惊讶地发现,今日自己的心情竟平和了许多。 不得不接受李钦载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事实,滕王认真思忖半晌,感觉内心似乎没那么愤怒了。 是天子若有若无施加的压力,是李钦载承诺的修建滕王阁,或是那篇写到他心巴上的《滕王阁序》? 滕王的心情很复杂。 以势压人,滕王只会越发愤怒,甚至敢于豁命相抗。 但是若以才华压人…… 滕王好像无法拒绝。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能写出《滕王阁序》的女婿呢?那些嘲笑滕王府的人,那些因李钦载已婚身份而说三道四的人,就问一句,你们家的女婿能作出《滕王阁序》这样的文章么? 不能就闭嘴,暗暗羡慕去吧! 文采惊世的佳婿,得之是他滕王的面子,已婚算个啥?有如此才华的人,纵把闺女嫁给他做妾,有何不可? 自我心理催眠了许久,滕王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转身回了王府。 接下来的事,便顺水推舟吧,演技比较难拿捏,既要表现出淡漠冷酷的样子,又要假装半推半就的模样,用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成全这桩婚事,很考验演技。 ………… 太极宫。 金乡县主眉目低垂,在李治和武后面前盈盈行礼。 李治笑吟吟地看着这位亲堂妹,虽是亲人,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可不多,以前是李治不待见滕王,滕王的亲眷自然更懒得见。 直到李钦载和这位亲堂妹暗藏的情事爆出来,李治赫然发现这位看似温柔恬静的堂妹,竟有胆子不声不响干出如此叛逆的大事。 人不可貌相,堂妹更不可只看表象啊。 让金乡坐近了一点,李治扬眉笑道:“看不出阿妹如此柔弱的女子,竟与李景初私下里互许终生,啧,啥时候的事?朕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你俩真是太神秘了。” 金乡俏面羞红,垂头不出声。 武后笑着拽了拽李治的衣袖,投以嗔意的一瞥:“女儿家面皮薄,陛下莫调笑了。” 李治哈哈一笑,道:“都是自家人,有何不能说的?朕又没笑话她,不过是好奇而已,李景初的性子,跟朕这位阿妹的性子可完全不一样,朕是真的很想知道,阿妹究竟看上了李景初哪一点?” 金乡垂头轻声道:“他……与别人不同。” 李治兴致勃勃地道:“哪里不同?” 金乡抬起头,勇敢地直视李治的眼睛,道:“他是李钦载,世上只有一个李钦载,独一无二。” 李治眨眨眼:“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阿妹为何独许李钦载?” “因为他是我眼里的独一无二,认识他以后,天下无人再入我的眼。” 金乡这句话掷地有声,话音已落,殿内仿佛仍在悠悠回荡着她坚定的声音。 李治和武后互视一眼,二人从金乡的眼中看到了磐石般坚定的意志。 那样的眼神,李治和武后曾经也有过,那是一种为了彼此而奋不顾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无畏勇气。 可惜的是,当年那股纯粹且坚定的勇气,被岁月冲刷过后,已然掺进了太多的杂质,曾经互许一生的誓言,在权势和利弊的侵袭下,早已渐渐黯淡褪色。 李治和武后心中同时升起许多感慨,怅然若失的目光碰撞,然后又很有默契地转移开来。 时间最残酷的,不是带走了年华,而是让纯净的东西沾染风尘,一如石板上的青苔。 当初愿意倾尽一生为之求索的东西,最终不可避免地厌倦了。 李钦载和金乡,多年以后是否也会如此? 李治不知道,但他很希望二人的结局比他美好,也算是偿还了自己曾经的纯粹。 “阿妹是真心想嫁给李景初么?”李治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可是宗亲之女,县主之尊,本朝自立国而始,从未有过宗亲之女予臣为妾的先例。” 金乡淡淡一笑,垂头道:“臣女愿削县主之爵,以白身入李府,富贵何加焉,愿得一心人。” 李治惊讶地道:“为了嫁给他,伱连县主都不要了?” “不要了,对我来说,李钦载比这个县主的名衔重要得多。若必须取舍,臣女愿取李钦载,舍县主。” 武后也震惊地盯着金乡看了半晌,摇头叹道:“真是个傻女子……” 金乡抬头看着武后,坦然笑道:“他已为我做了许多,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至少不要让他太为难,也不能让父王太难堪。” 说着金乡突然朝李治跪拜下来,道:“臣女请陛下削金乡县主之爵,除名宗正寺,求陛下成全。” 李治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果真的削除金乡县主之爵,整件事就好办多了。 既然已非宗亲之女,金乡便是一介平民白身,嫁给别人做妾当然说得过去,也不违背大唐宗亲的礼法,整件事通畅了。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除爵去号 奔放的年代,是从上而下的。 天子权贵们的开放思想,造就大唐朝野间的胸襟大度和民风朴实,大唐才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如诗般的梦幻朝代,仿佛历史上一切的美好都聚集在这两百年间了。 君王的开明是不可掩饰的重要作用。 从李世民到李治,两代帝王都完美地展现了何谓帝王胸襟。 包括对待男女情事,李治也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很幸运,李钦载和金乡出生在这个年代,若换了另一个对礼法稍显严苛的朝代,李钦载和金乡就算不被拿入宗正寺问罪,至少也该浸猪笼。 相比之下,李治确实显得很宽容了。 对他来说,道德礼法跟纯粹的男女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礼法必须向男女之情让路。 事实上,李治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看看他这些年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就知道,他也是管不住裤裆的货,李钦载还只是多娶一个宗亲之女,李治连辈分都一通乱搞了,两人相比起来,李钦载简直是世间硕果仅存的纯情少男。 纯情少男这点小小的男女之情,当然要成全,屁大点事儿,搞得满城风雨的,有必要吗?让他得逞不就完了。 “便传旨宗正寺和礼部,着除金乡县主之号吧。”李治望着武后道。 武后嗯了一声,道:“不过师出当有名,总要有个理由吧?不然莫名其妙除了县主的号,难掩悠悠众口,朝臣们会说得很难听的。” 这下李治犯愁了,金乡县主老老实实一个女子,性格温婉柔静,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家有什么理由废了她的县主之号? 金乡恬静地笑了笑,道:“陛下不必为难,随便编造一个理由都可,臣女既已不要县主之爵,名声清誉皆是云烟,理由再难听也不过是身后事。” 李治皱眉道:“终归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比如……犯了什么事?” 武后也难住了,苦笑道:“陛下看金乡县主老实乖巧的样子,看模样就知道,她不可能犯什么事……” 金乡看了看两位天家夫妻,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臣女有个建议,若陛下和皇后不反对的话,臣女这就回家,亲自点火把王府再烧一次,如此重大的罪过,够除我的县主之号了吧?” 李治和武后惊愕地看着她,良久,李治嘴角抽搐了一下,叹道:“真看不出来,你是个狠人呐!” 金乡羞怯地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没干过这事,若真要做,怕是要请李钦载帮帮忙,他是放火的行家……” 武后失笑道:“多好的女子,跟了李钦载后也学坏了,以后嫁进李家,当谨守心中仅存的正气,莫被带入魔道。” 李治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儿。 武后笑吟吟地望向李治,道:“陛下,臣妾觉得,除县主号的理由就不必找了,径自下旨便是。” 李治皱眉:“若无理由……” 武后笑中带了几分傲气:“天家的旨意,有必要跟朝臣们解释得那么清楚么?天威不可违,天意不可测,除号就是除号,天家自己的事,与朝臣何干?谁若不满意,自己上奏疏来辩。” 李治两眼一亮,豁然开朗。 对呀,我是皇帝,用得着跟他们废话么? 再次望向金乡县主,李治神情严肃地道:“你可想清楚了,朕的旨意一下,断难更改,若想恢复县主之号,几乎不可能了。” 金乡俏脸闪过喜色,拜伏于地道:“多谢陛下皇后成全,臣女万死无悔。” ………… 一道圣旨从太极宫发往宗正寺和礼部。 圣旨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着去金乡县主之号,并除宗室籍。” 一句话,金乡县主从高高在上的宗亲之女,瞬间成为一介平民白身,连宗亲的籍号都除去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与大唐天家宗亲再无关系。 圣旨出宫,宗正寺和礼部震动,有司诸官员纷纷上疏询问理由,然而这次的圣旨很霸道,根本没给任何理由。 除号就是除号,天家的家务事,用得着跟你们外臣解释么? 当然,能混朝堂的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结合长安城最近几日的传闻,英国公之孙与金乡县主之间的韵事,有司诸官员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通之后不由愈发吃惊。 为了李钦载,金乡竟连县主都不要了么?为了一个男人,她怎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闺女这么任性,滕王也不管管?大嘴巴抽她呀。 别人的想象在第一层,更聪明的官员却已想到了第五层。 他们立马想到昨日风靡长安的《滕王阁序》,作者正是李钦载。 据说那座楼阁至今还只是一片地基,李钦载更是连楼阁的影子都没见过,却写下如此文采斐然,足以流传千古的文章送给滕王…… 几件事结合起来,围观群众不由愈发震惊。 什么风流韵事,什么《滕王阁序》,什么除爵去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整的局。 为了娶金乡县主,李钦载那货也是真的很拼了。 至于吗?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劳神费力,天下女子何其多矣,为何独钟于斯,还不惜耗费物力和才华,布下这么一个局。 更值得一提的是,天子居然也跟着疯。 大唐,真是一个魔幻的朝代。 金乡出了宫,神情有些复杂,既有终成卷属的欣喜,又有怅然若失的失落。 独自走过金水桥,出了宫门,孤独地站在宫门外,金乡神情怔忪地看着巍峨庄严的太极宫门,良久,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已被拥入宽阔的怀抱。 金乡惊惶抬头,却见李钦载满目柔情地注视着她。 金乡心头一松,也不再顾忌周围禁军的目光,将头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李钦载,从今以后,我便只有你了,你若负我,我……我便亲手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死!” 李钦载笑着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乱发,笑道:“从今日始,你这辈子都是我李钦载的女人,就算是死,也是我李家的死鬼。”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云见天开 这辈子如果遇到愿意豁出一切,奋不顾身跟你在一起的女人,一定要娶她。 放弃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仅剩一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却仍无怨无悔要与你共度此生,这样的傻女人,怎舍得让她输? 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鬓,李钦载心中无比愧疚。 有些事真走不了捷径,穿越者也不例外。 什么虎躯一震,人家就屁颠屁颠把闺女送到自己的床上,这样的想法未免太不现实了。 凡成事者,必经波折。 穿越者又如何?不过比普通人多会几道数学题而已,还没到可以无视人情世故的牛逼程度。 金乡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李钦载用力抱紧她,喃喃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若言辜负,唯死而已。」 金乡在他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李钦载陪着她登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朝滕王府行去。 穿过朱雀大街,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门前值守的禁卫见李钦载搀扶着金乡下了马车,不由纷纷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二人刚下了马车,王府的侧门突然打开。 滕王静静地站在门内,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二人。 金乡眼眶一红,愧疚地垂下头。 李钦载却整了整衣冠,朝滕王长揖一礼:「拜见殿下。」 滕王的目光仍在金乡的身上,久久注视,突然叹道:「刚才我已接到天子的旨意了。」 金乡泫然道:「父王,女儿不孝……」 滕王冷冷道:「不求连城璧,但求一心人,你有你的选择,不过你要想清楚,你与大唐宗室再无干系,从今以后,你唯一的身份便是这小子的女人,一生皆如是。」 李钦载忍不住道:「她不仅是我的女人,也是殿下的女儿,一生皆如是。」 金乡眼泪扑簌而下,用力点头。 滕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长叹道:「罢了,家门不幸,这段孽缘注定是命中一劫,圣旨都下了,我还能如何?」 见女儿和李钦载并肩站在一起,从外貌上看,确实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但滕王心中不忿,怎么看都不顺眼,忍不住指着李钦载问金乡:「你究竟看上这小子哪一点?你知不知道他其实不是好人?」 金乡没敢回答,李钦载脸色有点黑。 当着面说这话,本地的藩王太没有礼貌了…… 滕王见女儿眼眶又红了,顿时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进来吧,不管怎么说,这里仍然是你家。」 金乡感激地行了一礼,乖巧地上前搀住滕王的胳膊。 李钦载也厚着脸皮跟父女二人一同进门,见滕王不满地瞪着他,李钦载正色道:「这里也是我的家。」 滕王怒哼一声,李钦载立马道:「殿下,洪州滕王阁的工地,英国公府已出面招揽长安的工匠,不日便要启程赴洪州了。」 「小婿不才,私下托了几位大匠,他们正连夜赶工画图纸,一定将这座滕王阁建得雄伟大气,名留千古。」 说起滕王阁,滕王的怒火莫名地消了许多。 暗暗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滕王又实在无法拒绝李钦载的好意。 一座滕王阁,从人工到物料再到装潢,少说也要花费几万贯,饶是财大气粗的滕王,也无法拿出这么多余财,不然洪州的滕王阁也不会停工多年一直未动。 「不要乱叫,什么「小婿」?你是谁家小婿?」滕王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道。 金乡搀着滕王的胳膊,垂头没吱声儿,但悄然无声地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李钦 载很乖巧地搀上滕王的另一只胳膊,也不顾滕王的奋力挣扎,死死地搀住他,如同制服犯人似的,不由分说朝王府内走去。 「丈人说这话就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以后,小子便是丈人的佳婿,我会像您女儿一样好好孝敬您的。」李钦载诚恳地道。 滕王哼道:「本王用得着你孝敬?你不把我气死就谢天谢地了。」 「丈人言重了,小婿的父亲被我气了这么多年,如今仍然生龙活虎,日食三斗,丈人得此佳婿,以后身子只会越来越强壮……」 滕王气结,指着李钦载朝金乡怒道:「看看你找了个啥玩意儿!」 金乡仍垂头,却抿唇无声地笑。 被李钦载死死地搀着胳膊,滕王挣脱不开,三人并肩而行,用这种别扭的姿势走进了王府前堂。 不情不愿的滕王吩咐上酒菜,二人算是第一次以翁婿的身份同饮。 金乡乖巧地坐在二人面前,殷勤地为二人斟酒布菜,脸上的幸福表情越来越掩饰不住了。 敬了滕王几盏酒后,李钦载主动提起了与金乡的婚事。 圣旨已下,金乡已是平民白身,嫁入李家更是以妾室的身份,滕王很清楚,李钦载无法给金乡一个万众瞩目的婚礼。 越想越气,本来气氛渐渐融洽的酒宴上,滕王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想掀桌子的冲动。 「丈人,小婿会尽我所能,给您女儿一个风光的迎娶仪式。」李钦载认真地道。 滕王眼睛一眯,冷笑道:「我女儿如今已非县主,嫁入你家更是妾室身份,妾室进门,能有多风光?」 李钦载笑了笑,道:「国公府会安排,不会让丈人丢面子,更不会让您女儿受委屈。」 滕王哼道:「你正妻是崔家之女,她不反对?」 「婕儿与您女儿是多年闺交,再说,在我眼里,若欲家庭和睦,便不能有正妻和妾室的区分,只要是我的女人,我皆待之如一,绝不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 「丈人若不信,再过三五年,您不妨再问问女儿,若她在家中有半点不遂意,小婿任打任罚,绝无二话。」 滕王沉默许久,仰头饮尽一盏酒,叹道:「木已成舟,我奈若何?」 望向金乡,滕王眼中满是疼惜不舍,红着眼眶道:「女儿啊,从今以后,你便是他人妇,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但当爹的只要活着,仍会为你担待一辈子。」 「这小子若是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我必将他抽筋扒皮,将他的脑袋拧下来聊作酒器。」 今日的滕王醉得很快,不到半坛酒便已满面通红,最后一盏酒没喝完,便突然往后一倒,沉沉睡去。 正文 第796章 礼成归去 第796章 礼成归去 金乡县主被除号的消息在长安城越传越广。 这个年代的天家,其实对爵位的封晋是处于收缩状态的,也就是说,天家不希望被封爵位的臣子太多,最好越来越少,如果那些有爵位的臣子全家死光光,那就谢天谢地了。 宗亲也是一样,天子也不希望宗亲太多。 因为宗亲和爵位一样,都是不事生产的非劳动者,朝廷不得不给每一个宗亲赐号,封地,还有实食邑。 宗亲这种不劳而获的物种还特别会生,一生生一窝,一窝的崽子都跟天家沾亲带故,不给个封号也说不过去,给了封号又要封地食邑…… 如此一来,便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长久下去,国库的负担会越来越重,还会衍生出更严重的恶果,尤其是豪强地主阶级对土地的兼并。 帝王很早就清楚这个问题,所以从贞观年间开始,天家便有意无意地削除臣子的爵位,减少宗亲的俸禄,尽量减轻国库的负担。 站在大局上,天子除了金乡县主的号没什么毛病,就算不给理由,也没啥毛病。 非要解释的话,国库养不起这个县主了,行不行? 不过长安朝野的议论可就没那么单纯了。 毕竟金乡被除号之前,可是跟李钦载闹过绯闻的,还把曾经的河洛于家也牵扯进来了。 滕王与于家结亲,眼看都快抬上花轿了,却被李钦载适时阻止,消息灵通人士更是绘声绘色地描述,有人亲眼看到李钦载的好友薛讷高歧,领着一群长安顶尖的纨绔子弟,在长安城外的折柳亭送别于隐。 “送别”是粉饰过的字眼,说得不好听就是驱逐。 然后,金乡就被削了县主之号。 显然,此事必须还有后续。 在众多围观群众热情的期待下,后续果然来了。 金乡县主被削号的第二天,英国公府内走出一队人马。 人马大约数百人,皆是国公府的部曲。 部曲们打扮一新,腰侧的横刀刀鞘上挂着绸缎彩带,部曲们在前开路,后面跟着打扮隆重的李钦载,最后还有一队下人抬着礼担,队伍浩浩荡荡延绵数里,从朱雀大街一直排到太平坊。 除了开道的部曲,其余的全是抬着礼担的下人随从,除此之外,还有从礼部请来主持大礼的官员,以及媒人,婚书,大雁,喜饼等等。 婚礼用得上的仪仗和物件,全都用上了。 这阵仗在长安城摆开,完全不像娶妾室的样子。 长安城沸腾了,围观的百姓比迎亲的队伍还长,万人空巷跟着李钦载来到滕王府外。 李钦载下了马,整了整衣冠,当着长安城看热闹的百姓们的面,大声朝紧闭的王府大门道:“我,李钦载,今日迎娶滕王之女李祎秀,还请诸位父老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滕王府的大门徐徐打开。 一身华裳的滕王站在门内,目光复杂地盯着李钦载,看着府门外的人山人海,和延绵不见尽头的礼担,以及随行的礼部官员和三媒六证,滕王眼神闪过一丝欣慰。 这排场,谁敢相信是娶妾室的仪式? 李钦载昨日所言,果真说到做到了。 虽然女儿嫁过去仍是妾室,可为了迎娶女儿而不顾世俗目光的男人,嫁给他一定不会受委屈。 滕王心中最后一丝愤懑,终于烟消云散。 他接受了现实,也终究为了女儿而做出了妥协。 每一个做父亲的人,一生中总会不停为儿女妥协,一次又一次。 似乎这已成了一代又一代人注定的宿命。 穿着新装的金乡被喜娘搀扶出门,与李钦载并肩朝滕王跪拜行礼。 滕王强笑几声,挥了挥手,又叮嘱了李钦载几句,看着金乡进了花轿,李钦载行礼后骑上马,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去。 那一刹,滕王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容颜也苍老了许多。 从滕王府到国公府,再次敲锣打鼓穿街过巷,迎娶妾室如此大张旗鼓,李钦载的与众不同再次让长安臣民开了眼界。 虽然没有按照正式的大婚礼仪流程走,但李钦载安排的场面,已让滕王府和金乡足够风光。 进了国公府,金乡依礼拜见了李勣和李思文夫妇,长辈们笑吟吟地送上价值不菲的见面礼。 从这一刻开始,金乡便正式成了李钦载的女人。 迈进李家门的那一刻,当初那句“天打雷劈也不能放手”的誓言,至今犹在耳边回荡。 拜见公婆后,按礼该入洞房的,但李钦载临时改了礼仪,搀着金乡上了马车,点齐部曲直奔甘井庄而去。 自己的家里还有一位大肚婆呢,为了金乡的事,李钦载已离家多日,再不回去,大肚婆该发飙了。 行程很赶,李钦载和金乡拜别了李勣和父母后,便匆匆出城了。 直到出了长安城门,马车里的金乡才长长舒了口气,神情既兴奋又有些疲惫。 心底里满溢出来的幸福,浮现在她那张绝色俏丽的脸上。 此刻的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嫁给了想嫁的人,能与心爱的人共度余生,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值得了。 悄悄掀开马车的车帘,金乡看着车外骑着马的李钦载,那张俊朗的脸上不时闪过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金乡羞怯一笑,让她如疯如魔着迷,让她欲罢不能,便是这张熟悉的脸庞,还有脸庞下掩藏着的有趣的灵魂。 优点,太多了,金乡的眼里,李钦载就是一块瑰宝,幸运的是,她发现了这块瑰宝,历经磨难,得到了这块瑰宝。 马车外,李钦载也发现了金乡羞怯的微笑,于是朝她一瞥:“你这副盗匪下山刚抢了金银财宝的得意表情是咋回事?我终于被你得手了,打算开庆功宴是吗?” 金乡噗嗤一笑,又呸了一声:“又不正经了。” 李钦载哼哼:“成了亲,处心积虑大胜而归的表情不需要隐藏了吗?多少矜持一点,再说,呵,你的好闺蜜婕儿还在庄子里磨刀霍霍等着你呢。” 金乡顿时笑不出了,神情浮上内疚,担心地道:“婕儿她……会不会很伤心?” “丈夫莫名其妙被人分走一半,换了是你,你伤不伤心?” 金乡肩膀垮了下来,低声道:“我……从来不愿跟她抢的,但是你,让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真的没法忍住……”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回去后好好待她吧,咱家不分什么正妻妾室,但婕儿的牺牲不小,就冲这一点,你也该尊她为姐,敬她让她。” 金乡乖巧地道:“我与她相识多年,以往我们在一起时,她便像姐姐一样照顾我,凡事都是她拿主意的。” 正文 第797章 姐妹相见 第797章 姐妹相见 从长安城骑马到甘井庄很快,大约两个多时辰就到了。 但乘马车就明显慢了许多,时间上大约要翻个倍。 二人成了礼后,金乡的性格仿佛也开朗多了,一袭嫁妇新装的她,在马车上絮絮叨叨,完全不复长安城时的恬静模样。 “回去后我便改口叫婕儿为阿姐,婕儿孕期这几个月,我亲自侍候她。” 李钦载笑道:“你可是宗亲之女,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侍候的命,你哪里会侍候别人。” 金乡淡然一笑:“不会可以慢慢学,咱家不缺权也不缺钱,想要对婕儿表一表心意,唯有亲自侍候才显诚意。” 李钦载笑了,氛围挺好的,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左拥右抱的美好生活了。 遥想前世的自己,也是左拥右抱,一只是左手,一只是右手…… 这一世的左拥右抱,终于抱着活人了。 不仅仅是左拥右抱,还有一个不省心的楼兰公主,算起来这辈子自己有三个女人了。 腰子稍微差一点的,都没勇气笑出来。 随即李钦载暗暗警醒自己,从明日开始,真要开始锻炼身体了。 武力值几乎等于废材的他,一不小心娶了好几个婆娘,看似享尽无边春色,然而夫妻床笫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将来若自己表现差了,力不从心了,实在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 嗯,决定了,以后每天三组深蹲,顺便撸一撸大铁,练一练电动小马达…… 听说胯下吊杠铃也有某种奇效,但风险太大,不如劝劝武敏之,让他先试试,疯批的思维与正常人不同,说不定这货真答应了呢。 总之,李钦载已开始领悟前世那句语重心长的鸡汤,“一夫一妻制是用来保护男人的。” 这一世的他,无疑已失去了法律的保护。 回到甘井庄已是傍晚时分,在别院门前停下马车,金乡却躲在马车里半天不敢下来。 李钦载掀开车帘,金乡一脸紧张且无助地看着他。 “我……有点害怕。”金乡柔柔弱弱地道。 “这话留着洞房再说,现在怕啥?你跟婕儿不是好闺蜜吗?姐妹情深,共侍一夫,正是人间佳话,快点下来。” 金乡瑟缩着道:“听说有身孕的人脾气特别暴躁,万一婕儿抄棍子要揍我怎么办?” 李钦载笑了:“要揍也是揍我,谁叫她嫁了个渣男呢。放心,我这次去长安把伱娶回家,就是婕儿授意,她不会怪你的。” 金乡这才放了心,小心翼翼地被搀下马车。 别院门口值守的部曲们早已得了长安的消息,见绝色天姿的金乡盈盈下了马车,部曲们纷纷按刀行礼,齐声喝道:“拜见二夫人!” 金乡被吓了一跳,神情慌乱地望向李钦载,却见李钦载目光温柔,含笑看着她,金乡心中稍定,强自镇静地道:“免,免礼。” 下意识紧紧拽着李钦载的衣袖,金乡与他并肩走进侧门。 崔婕得了消息,早已在前堂静坐等候。 二人入堂,李钦载朝崔婕咧嘴一笑,金乡却目光闪躲,在崔婕面前心虚地垂下头。 崔婕面无表情看了看二人,然后盯着金乡道:“都进咱家的门了,还心虚个啥?” 金乡抬起头,低声道:“婕儿……阿姐,我……对不住你。” 崔婕哼了一声,道:“咱们从小认识,谁能想到多年以后,居然嫁给同一个男人,真是造孽啊。” 金乡含羞带怯看着崔婕,轻叹道:“情之所起,不由自已,我实在是无计可逃,阿姐恕我……” 崔婕看了看并肩站在一起的二人,酸酸地道:“珠联璧合,郎才女貌,我若不成全你们,岂不是咱李家的罪人?” 李钦载哈哈一笑,上前揽住崔婕的腰,道:“夫人永远是咱们的大当家,以后包括金乡在内,府里上下皆唯夫人之命是从。” 金乡也急忙乖巧地点头。 李钦载搂着腰的手突然上下摩挲了几下,惊奇地道:“哎,几日不见,夫人又圆润了许多,渐渐显怀了……” 说着李钦载抚上崔婕的肚皮。 崔婕本来还想对他甩甩脸子的,结果被他一番插科打诨,顿时也懒得计较了,不自觉地挺起了肚皮,让李钦载摸得更顺手,顺便还朝金乡投去挑衅且得意的眼神。 金乡非常配合地露出艳羡之色,眼巴巴地盯着崔婕渐显凸状的肚皮。 崔婕终于满足了虚荣心,心里那点酸涩的滋味也消散了许多。 ………… 雨骤云歇后,洞房停红烛。 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羞得不行的金乡整个人缩进被褥里,半晌不肯露头,李钦载扯了好几次,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她,力气居然不小,半天没把被褥扯下来。 “都行过周公之礼了,何必如此羞涩?坦诚相见不好吗?”李钦载无奈地道。 许久后,金乡才从被褥里探出头来,脸色仍然带着几许潮红,脑袋像电钻似的直朝他怀里钻。 “夫,夫君……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金乡轻声道:“以后不可负我,我此生只有你了。” “当然,当然,你也是我风风光光娶进门的女人,没有提上裤子不认账的道理。”李钦载搂着她的肩柔声道。 金乡像只乖巧的猫儿缩在他怀里,温柔地道:“以后妾身也会用心服侍夫君,夫君的吃穿住行,妾身和阿姐都会亲手打理。” “妾身也想为夫君生娃,生许多娃,让咱家开枝散叶,香火兴旺。” 李钦载揉了揉她稍显凌乱的发鬓,沉声道:“你知道懂事的女人会如何服侍她的夫君么?” 金乡不解地看着他,然后摇头。 李钦载坏笑两声,突然用力掀开二人身上的被褥,在金乡的惊叫声中大笑道:“懂事的女人,会在完事后主动给夫君擦擦,顺便再试试夫君尚能战否,若能,自己坐上去。” 金乡羞得无地自容,用力拧着他的软肉娇嗔不已。 二人正在笑闹时,屋外突然传来崔婕没好气的声音:“大半夜的鬼叫个甚,让不让人睡了?” 屋内二人一怔,金乡噗嗤一笑。 李钦载无奈地道:“大肚婆吃醋了,我去安抚一下她,你今日辛苦了,早点睡吧。” 金乡听话地道:“阿姐心情不遂,夫君多哄哄,有身孕的人总是容易伤怀……” 说着金乡羞怯地道:“这几日……夫君便不必来我房中了,多陪陪阿姐,妾身……身子不适,怕是要休憩多日。” 李钦载点头赞同:“没错,必须多日。” 正文 第798章 万有引力 第798章 万有引力 一夜鱼龙舞,舞得两人都累极睡去。 第二天一早,金乡忍着身子的不适,强咬着牙起了床,见李钦载仍在呼呼大睡,金乡不敢吵醒他,又忿于他昨夜动作太过粗鲁,只好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虽已是削去县主之号的白身,但滕王府可没把她当白身看,金乡嫁进李家,滕王也送了不少陪嫁,和许多服侍的丫鬟。 在丫鬟的服侍下,金乡洗漱过后,来到后院另一间屋子拜见崔婕。 大户人家的规矩森严,以前是无话不说的闺蜜,但嫁进门后,必须要尊敬大妇,否则家中迟早鸡飞狗跳。 金乡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李钦载在乎什么,早就暗暗警醒自己,不要在李钦载在乎的地方耍小聪明。 后宅争宠之类的事情,一旦开始争了,便意味着两败俱伤。 李钦载起床的时候,已是午时左右。 仿佛早就了解了他的作息规律,李钦载刚洗漱完毕,别院便来了许多人。 于是李钦载带着含羞带怯的金乡,来到前院见到了学子们。 学子们嘻嘻哈哈纷纷上前行礼,口称“二师娘”,金乡羞得不行,但还是镇定且端庄地应了。 “荞儿拜见二娘。”荞儿从人群中站出来,规规矩矩行礼。 金乡自然是认得荞儿的,当初她曾在甘井庄小住过一阵,与荞儿相处得颇为愉快。 金乡含笑朝荞儿道:“多日不见,荞儿好像又长高了。” 荞儿眨眨眼:“上次荞儿叫您二娘,您还生气说没这回事,今日却不生气了?” 金乡大羞,白了他一眼道:“你跟你爹一样,越学越坏了!” 李钦载笑道:“没事,男人坏一点不吃亏,太老实反而会被欺负。” 说着看了众弟子一眼,李钦载脸上的笑容亲切而和煦。 “今年科考,算学科是我出题,敢问各位谁有把握能高中?” 一句话瞬间破坏了融洽欣愉的气氛,众弟子笑容僵在脸上,有人抬头望天,有人垂头看地,还有人不停眨眼,大约在想什么家里着火了之类的借口打算遁走。 唯一有个声音大声道:“先生,弟子想试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毫不意外地发现,说话的人是宣城公主。 就连李钦载也没感到意外,学堂所有的弟子中,宣城公主算是唯一一位学霸,她的悟性和成绩甚至比亲传亲教的荞儿都强上不少。 李钦载含笑点头,然后望向其余的弟子,摇头叹道:“你们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没有之一。” “本想教你们在知识的海洋里游泳,结果你们不仅连狗刨都学不会,反而活活溺死了一大堆,唯有宣城成了浪里白条……” 越说越起劲,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这群小混账时,李钦载嘴里损人的话一句接一句,灵感简直停不下来。 小混账们被李钦载数落得脸都绿了,旁边的金乡实在看不下去,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李钦载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明日教你们新的知识,物理力学的基础,”李钦载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村口的水压机都见识过吧?那便是以物理知识为基础打造的。” “知识才是改变这个世界的根本,任何新事物的问世都不是偶然,而是知识大成之后必然的产物。” “明日咱们学的物理知识,首先从万有引力开始……” 李素节好奇地道:“先生,何谓‘万有引力’?”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李钦载的心巴上了,于是笑了笑,道:“如果你们坐在一棵苹果树下……” 话没说完,李显小心翼翼地举手:“先生,‘苹果’是何物?” 李钦载一愣,然后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苹果一物虽然早在汉朝便由西域胡商带来中原,但它的名字并不叫苹果,而是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林檎”。 看着殷殷求教的学子们,李钦载心中一柔,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你们成绩一个比一个烂,就是因为管得太宽,苹果就是苹果,一种果子,吃了能升仙,满意了吗?” 众学子两眼大亮,一反刚才萎靡不振的听课状态,显然他们对这种神奇又神秘的果子充满了浓浓的求知欲。 李钦载继续讲课:“比如你们坐在一棵苹果树下,秋风拂过,一颗苹果突然掉下来,恰好砸到……” 环视一圈,指了指契苾贞,这货憨直,适合被苹果砸头。 “嗯,恰好砸到契苾贞的脑袋……” 旁边的学子幸灾乐祸地大笑,契苾贞却气得涨红了脸:“凭啥砸我?” 话音刚落,李钦载一脚踹过去,冷冷道:“因为是我安排的,你的五官天生就长着一副活该被苹果砸的样子,不服咋?” 契苾贞这才意识到发飙的场合不对,急忙陪笑道:“服,弟子服,弟子该砸。” “然后呢,愚昧的正常人被苹果砸了,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是啥?”李钦载谆谆善诱问道。 契苾贞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吃掉,先生说了,吃了能升仙呢。” 众弟子忙不迭点头,刚才的幸灾乐祸瞬间化作对契苾贞满满的羡慕。 李钦载仰天叹了口气。 其实早就该麻木了,这就是李钦载教课的日常,无论教授他们任何知识,话题都能成功地被他们带偏。 小混账们也不再关心苹果砸中头之后的物理启蒙知识,而是兴致勃勃讨论那个能让人升仙的果子究竟长啥样,啥味道,吃了以后我家的爹娘能否顺带着一同升仙…… 有这么一群混账学生,当老师的想不呕心沥血都难,每天沥的血至少二两。 突然没了教授知识的兴致,李钦载意兴阑珊地挥手:“都滚。” 小混账们意犹未尽,很想听李钦载继续说那种会升仙的果子。 李钦载气得抬起一只脚,众人这才吓得作鸟兽散。 沉沉叹了口气,叹授业之维艰。 学子们都散去后,金乡凑了上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掩嘴道:“原来夫君授业是这般模样,您与弟子们教课的样子真有趣儿。” 李钦载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有趣?” “当然有趣,夫君虽然没一句好话,但也在认真授业,弟子们虽然没个正形,但妾身看得出,他们是打从心底里敬畏崇仰夫君,师生若斯,让妾身看了好生羡慕。” 正文 第799章 英雄不可无羽翼 第799章 英雄不可无羽翼 李钦载对小混账们怒其不争,金乡却觉得师生情深。 看待事物的人不同,角度自然也不同。 李钦载仔细想想,这群小混账除了有点愚蠢,有点跋扈之外,平心而论,倒也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算有,也能被李钦载镇压得死死的。 接下来李钦载带着金乡在庄子里闲逛。 金乡曾经在庄子里住过一阵,对甘井庄自然不陌生,但以前她是客人的身份,如今已嫁作李家妇,身份不同了,立场当然也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是以李家女主人之一的身份巡弋自家的领地,心情和姿态跟做客时截然不同。 李钦载甚至带着她看了被禁卫层层封锁的番薯地。 时已春末,番薯长势愈发喜人,叶子已有巴掌大小,虽然看不出地里番薯的个头,想必也差不了。 为了这几株番薯,李治特意征召了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农打理,仅从农作物的角度来说,这几株番薯算是大唐境内被侍候得最周到的庄稼了。 金乡从小养尊处优,没干过农活,甚至连庄稼都见得少,此刻却也饶有兴致地蹲在番薯叶子前仔细打量。 “这就是夫君弄来的新粮种么?听说天子对它甚为看重,还给父王下旨,待番薯成熟后便辅佐夫君推广此物……” 李钦载哦了一声,道:“新粮种亩产确实不小,不过让你父王辅佐什么的,就纯粹是讨好你父王了……” “把你从你父王那里骗过来,可花了我不少精力呢,这辈子你若不给我生十个八个娃,我都亏死了。” 金乡俏脸一红,哼道:“夫君又不正经了,十个八个的,当我是猪吗?” “多耕耘,多干活,天道酬勤,咱们一定能生很多的。” 金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夫君不如多娶几个女子进门,雨露均沾之下,咱家生十个八个娃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钦载露出深思之色,缓缓道:“有道理,想要产量大,便要多引进几条生产线,如此朴素的道理我为何今日才发现……” 金乡气得狠狠拧了他一下:“你还真打算娶很多女子啊?也不怕累死。” 李钦载正色道:“身负家族繁衍重任,累点怕啥?都是为自家服务,光荣!” 两人打情骂俏之时,一道瘦削的身影慢慢走来。 刚接近番薯地的田埂边,便被禁卫拦住,来人只好悻悻地站在田埂外,远远地朝李钦载招手。 李钦载眯眼望去,不由一笑。 这货大概是甘井庄里存在感最弱的人了吧? 骆宾王,理论上是李钦载的幕宾,可李钦载向来遇到任何事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行动,骆宾王莫说插不上嘴提不了建议,就连李钦载的人都见得少。 后来骆宾王也算识趣,于是自己在学堂里住下,负责学堂里的一切杂物,偶尔也代李敬玄给学子们上几节文化课。 骆宾王教文化课当然是手到擒来,除了李钦载这位当时算学大师外,李敬玄是弘文馆学士,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 就连当初短暂任教过的狄仁杰,那也是曾经明经科出身的进士,未来的大唐宰相。 小小的学堂里竟是藏龙卧虎,不知不觉底蕴已然很浑厚了。 李钦载经常在嘴上叫它野鸡学校,平心而论,确实有点过分了。 许久不见骆宾王,他仍是那副穷酸书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钦载这个校长克扣了老师的工资。 牵着金乡的手迈过田埂,二人来到骆宾王面前。 骆宾王首先朝金乡恭敬行礼,口称“二夫人”。 先朝金乡行礼是合乎礼数的,当初骆宾王之所以拜在李钦载门下为幕宾,全因金乡的推荐,而李钦载那时很痛快地收下骆宾王,一来是初唐四杰的名头不小,二来,也是给金乡一个面子。 所以金乡算是对骆宾王有知遇提携之恩。 朝金乡行过礼后,骆宾王又朝李钦载行礼,这才起身苦笑道:“多日不见李县侯,您倒是在长安城混了个风生水起,在下远在庄子里都听说了李县侯的赫赫事迹。” 李钦载眨了眨眼:“这话是夸我吗?听着不太像呀。” 骆宾王认真地道:“当然不是夸您,在下是在暗讽……李县侯,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否与在下先商议一番再决定?身为您的幕宾,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听到您的消息,在下这个幕宾实在很失败……” “失败就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若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模样长得迎人,我保管每天在你面前没话找话,你一个大男人,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啥。”李钦载翻了翻白眼道。 金乡不着痕迹地拧了他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骆宾王还是很有眼色的,先恭喜二人喜结良缘,然后朝李钦载使了个眼色。 李钦载会意,让金乡先回别院,他和骆宾王便沿着庄子的田埂慢慢散步。 “有事说事。”李钦载很直白地道。 骆宾王叹了口气,道:“在下作为您的幕宾,虽然您行事通常都是自己拿主意,甚少问在下的意见,但在下既然在其位,当然要谋其政,否则愧拿李县侯给在下的俸禄了……” 李钦载冷不丁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我每个月给你多少俸禄?” 骆宾王一愣,道:“呃,俸禄一事,是尊夫人定的,由李家账房支取,每月粮黍五斗,钱百文……” 李钦载算了算如今的物价,点头道:“也算不少了,足够你吃饱穿暖,省一省的话,每月还能咬咬牙逛一回青楼,那么问题来了……” 骆宾王急忙揖礼:“李县侯请说。”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李家每月给你的俸禄不少,你为何至今还是一副遭了灾的穷酸样子?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子,都是当初我刚认识你时穿的那一套吧?这么多俸禄,你连一套新衣裳都没置办过?” 骆宾王苦笑道:“家道中落,上有高堂,下有稚儿,在下不敢奢侈,俸禄大多都托人给了家小。”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以后每月给你涨百文钱,回头我跟府里账房打声招呼。男人养家糊口的同时,也莫亏待了自己。” 骆宾王感激涕零,长揖一礼:“多谢李县侯慷慨之恩。” 李钦载摸了摸鼻子道:“倒也不是慷慨,主要是你这副打扮太穷了,跟我站在一起让我很没面子,别人会笑话我的……” 骆宾王:“…………” 想拍马屁都不知说啥好,天聊死了啊我的侯。 “说正事,找我作甚?” 骆宾王这才想到了来意,急忙正色道:“在下今日见李县侯,特为献一言,请李县侯斟酌。” “你说。” “在下以为,英雄不可无羽翼!” 正文 第800章 文人风骨 第800章 文人风骨 从古至今,幕宾谋士类人物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为主家谋事之时,野心比主家还大,自信心比主家还膨胀。 被聘为主家的幕宾那一刻起,就自动形成了意识,不管主家有没有想法,他都要撺掇主家支棱起来,最好是成功造反称帝。 不要问他为何无缘无故要谋反,问就是天生的使命感,是宿命。 李钦载听完骆宾王这句话后,凝视他许久没说话。 他突然想起骆宾王这人好像确实是个天生的反贼,历史上著名的《讨武曌檄》就是他写的,这篇檄文的文采简直炸裂,要不是题材不合适,李钦载都恨不得提前抄出来得瑟一下。 李钦载现在的选择是,要么自己百分百被谋反,要么把眼前这个煽风点火的货剁了,剁得稀碎一点,法医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观光兄,来,详细说说,你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的?先说说你的心路历程,我尽量跟上你的思路。”李钦载笑得和颜悦色。 李钦载的笑容看在骆宾王眼里有点瘆人。 但骆宾王还是挺直了胸膛道:“夫英雄者,借势而为,顺势而起,李县侯如今极得圣眷,然风光之外,四周仍然危机四伏,比如您与当今皇后已有嫌隙,此为祸患,不得不未雨绸缪……” 李钦载面色古怪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招兵买马,准备起事?” 骆宾王还没看出李钦载此刻的表情有多危险,径自道:“倒不是招兵买马,而是预做铺垫……” 脖子毫无征兆地被李钦载死死勾住,骆宾王一愣,垂头一看,自己的肋下不知何时竟被一柄锋利的匕首顶住。 “观光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李钦载笑得灿烂,但手下的匕首却更用力了几分,锋刃已透过了骆宾王的衣裳,直刺他的肌肤。 骆宾王大惊:“李县侯,在下为您谋略,您何故对我下此毒手?” “我特么好好的县侯当着,家里是三朝功勋,我跟天子关系亲密无间,与兄弟无异,我的婆娘不是世家女便是宗亲之女,婆娘肚里还怀着孩子,你特么吃多了猪油蒙了心,竟然劝我起事谋反?” “你特么活腻味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但你别把我拖下水。” 骆宾王呆怔片刻,突然尖声道:“李县侯你在胡说什么?谁劝你谋反了?我骆某人也是忠心不二的唐臣,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李钦载一愣:“你刚才说,英雄不可无羽翼,不就是劝我谋反的意思吗?” 骆宾王沉默半晌,缓缓道:“李县侯,您是当世有名的算学大师,您的那篇《滕王阁序》已流传天下,被读书人奉为至宝,可是在下还是有一句逆耳忠言必须要说……” “你说,但尽量委婉点,我脾气不太好,太逆耳的忠言不但听不进去,还有可能杀人。” 骆宾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李县侯,你多读点书好吗?” “我特么……”李钦载手里的匕首差点就打算给他来一记心飞扬,透心凉。 骆宾王飞快地道:“‘英雄不可无羽翼’,这句话为何从你耳里听出谋反的意思了?” 李钦载冷冷道:“你特么给我翻译翻译,什么特么的,叫特么的,‘羽翼’!” “‘羽翼’,当今各家权贵,各大世家门阀,谁家没有羽翼?令祖英公足下,他难道没有羽翼?你看得见的地方,英公拥部曲两千余,各地田庄里的青壮庄户更是万计……”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英公名下的商队,商铺,田产,暗中清理各种麻烦的刀手刺客,各地折冲府和官衙的部将故吏等等,它们都叫‘羽翼’,李县侯,您听懂了吗?” 李钦载怔忪半晌,表情渐渐尴尬,顺势收起了手里的匕首,突然恍然一笑,亲热地搂住骆宾王的肩膀:“观光兄,原来这就是特么的‘羽翼’啊……” 骆宾王脸色铁青,使劲抖落了一下肩膀,试图把李钦载的手抖下去。 李钦载可不惯他的傲娇小脾气,强行搂着他的肩朝田埂边走去。 “咱俩是沟通有问题,不是我读少了书,不夸张的说,我的文采还是颇为不俗的,不仅惊艳了时光,还温柔了岁月……” 骆宾王冷哼道:“李县侯的文采刚才差点置我于死地。” “是我右手的锅,文采是无辜的。” 李钦载哄了两句后,有点不耐烦了,幕宾怎么了?才子怎么了?我哄自家婆娘都没如此用心过,你一个大男人矫情一下见好就收,没完没了了还。 “你快点给我恢复正常,我快要翻脸了……”李钦载脸色有些阴沉,像堵住巷口敲诈小学生零花钱的高中生,这该死的压迫感。 骆宾王一激灵,文人的风骨告诉他,不能对强权摧眉折腰…… “李县侯,对不起,在下刚才说话太大声了。”骆宾王诚恳地摧眉折腰行礼。 “原谅你了。”李钦载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详细说说,羽翼是咋回事?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有羽翼?” 骆宾王沉吟片刻,道:“在下在学堂闲来无事,将李县侯近几年干的事归纳了一下。” “远一点的就说当初并州旱灾,然后出使凉州,近一点的就说番薯粮种,谏止封禅,以及最近的迎娶金乡县主等等……” 骆宾王叹了口气,道:“李县侯,您发现了吗?所有的事情,您都是在单打独斗,您以一人之力,独抗各方敌对势力,甚至独自承受皇后的怒火。” 李钦载皱眉道:“我可不是单打独斗,我的身边还有……” 骆宾王打断了他的话,道:“您是想说,身边还有刘队正等这些部曲吗?” 笑着摇摇头,骆宾王道:“他们只是你的护卫,是你性命的最后一道屏障,严格来说,他们只是挡在你身前的一面盾牌,却不是主动击敌的刀戟。” “如果李县侯一直只依靠他们,以后遇到任何事,你永远都会陷于被动之中。” 正文 第801章 反派不可无爪牙 大唐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魏晋时期的风气。 李世民就十分向往魏晋时期,他的偶像便是魏晋时的书圣王羲之。 魏晋时期的民间惨不忍睹,但门阀权贵却过着仿佛天堂般的生活。 在权贵眼里,那是一个值得追崇的时代,名士狂放,文章风流,权贵们在雪地里煮酒,隐士们在终南山嗑五石散…… 总之,何不食肉糜的权贵们眼里,魏晋荒唐且美好。 而魏晋的世家门阀之遗珠,也完美地被大唐继承了。 世家门阀就是一个个的小朝廷,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朝廷都无法撼动,李治和武后用尽一生,也只能堪堪做到削弱,而无法根除。 而门阀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主家麾下有数不尽的人才,这种人才在春秋战国时期叫“门客”。 主家势力越大,门客越多。 门客不是食客,他们不吃白食。必须要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特长,而这种特长能够被主家所用,才有资格成为门客。 先秦之时的苏秦张仪,大唐的魏徵马周等等,他们都曾是门客出身。 英国公府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李钦载不是很清楚。 李勣那只老狐狸不会闲着没事把自己的家底到处乱说,哪怕是亲孙子也不行。 在这个年代,权贵门阀之家招揽门客,并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相反,哪家权贵若没有豢养门客,才叫真的不正常。 眼前的骆宾王,表面上是李钦载招募的幕宾,但论其本质,终究也属于门客。 “观光兄的意思,是让我大肆招揽门客,扩充势力?”李钦载若有所思问道。 骆宾王摇头:“‘大肆’二字,用得不妥,李县侯在朝堂上虽说不上举足轻重,但您圣眷尤隆,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您,若真大肆招揽门客,无疑是给那些暗中的敌人双手送上把柄。” “万一有人参劾您一条‘图谋不轨’,李县侯可真是说不清楚了,但您又不能没有门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遇事没有亲自上的道理,更没有单打独斗的道理,不仅没有抽身而退的能力,看起来也颇为凄凉落魄。” “在下的意思是,可以少量招募一些人才,聚于李县侯帐下,平日以俸禄养着他们,一旦遇事,便能派上用场,无论是用间,刺杀,造势,替罪等等,这些人才都用得上。” 李钦载懂了,缓缓道:“也就是说,我需要几个帮我干脏活的呗,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违法乱纪的事情,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骆宾王苦笑道:“大约是这么个意思,但李县侯不必说得太直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是君子,做的事情都是光明且坦荡的,那些不光明不坦荡,但又必须要做的,可以交给旁人,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李钦载沉默。… 不得不说,骆宾王的提议对他这种并不怎么正义的人来说,委实有点动心。 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李钦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干过不少。 想想如果每次干坏事都是自己亲自上,不仅没有逼格,而且……确实看凄凉落魄啊。 古往今来,除了黑木崖上亲自绣花的东方不败,还有哪个反派人物干坏事是亲自动手的?混得这么惨了,还有必要当反派吗?正经找个班上不更好吗?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李钦载喃喃道。 见李钦载难得认真地听取了自己的建议,并且开始认真考虑了,骆宾王心情不由一阵激动。 终于刷到幕宾的存在感了! 每月两百文钱和五斗粮食没白拿。 李钦载思忖半晌,又问道:“以你的意思,那些我不方便亲自干的脏活儿,你来帮我干?” 骆宾王呆怔一下,然后吓了一跳:“李县侯,我不脏,也不干脏活的……” “那你没事提什么建议。” 骆宾王苦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李县侯,在下是幕宾,幕宾只负责出主意,顶多帮您跑跑腿,动手的活儿可不关我的事,在下若是什么都能干,何必当幕宾,早就上战场自己挣功名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说书生百无一用未免有点过分,可实际的情况却是,除了那张嘴皮子,书生还真没太大的用处。 “要不,从我的部曲里挑几个伶俐的家伙,以后专门负责给我干脏话儿?”李钦载眉头紧锁喃喃道。 骆宾王摇头:“不妥,您的部曲皆是骁勇善战之辈,但背地里干脏活,要求的可不仅仅是身手,更要有玲珑心窍,以及圆滑的处事能力,和临机应变的急智,您那些部曲,呃,实在是……” 话没说完,李钦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骆宾王说得比较委婉,直白点说,刘阿四和那些部曲们动手打架拼命都能胜任,但玩阴谋诡计,动心眼子,做见不得光的事,他们都不是那块料。 “这样的人才,我上哪儿找去?”李钦载意兴阑珊地叹气,随即又道:“便烦请观光兄帮我留意一下,若有合适的人才,不妨推荐给我,每拉一个人头,给你提成一百文。” 骆宾王:??? 拍了拍骆宾王的肩膀,又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李钦载潇洒地转身离去。 ………… 苹果砸到脑袋上,会发生什么? 牛顿会思考苹果为啥砸脑袋上,脾气若稍微暴躁一点,可能还会思考凭啥不砸别人,只砸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然后抄起斧子把苹果树砍了。 若砸到学堂那些小混账脑袋上,那就不堪入目了。 自从听说苹果这东西能升仙后,小混账丝毫没有怀疑,一个个都在琢磨上哪儿寻找苹果树,不仅要兴高采烈把苹果吃了,连苹果树都跟遭了蝗灾似的啃得干干净净。 “混账东西!你们就不想想苹果为啥往下掉落,为啥会砸到脑袋,它为啥不往天上飞,不往旁边飘,为啥?”李钦载站在课室里,气得脖子青筋暴跳。 “不管它飞哪儿,弟子都要把它逮回来,吭哧吭哧吃了!留两口给爹娘,让他们也吭哧吭哧吃了,大家一起升仙。”契苾贞两眼放光,一脸的势在必得。 “就特么知道吃!混账!” 用石灰粉烧制的粉笔头不偏不倚砸中了契苾贞的额头。 契苾贞不觉得痛,急忙讨好地道:“……当然也要给先生留两口,先生先升仙,再轮到弟子。” “这特么是留不留两口的事吗?”李钦载太阳穴突然有点痛,被气的。 正文 第802章 归来仍是中二少年 第802章 归来仍是中二少年 教这群小混账是件非常艰难的事,小混账们的思维很活跃,可惜这种活跃没用在学业上,反而是各种发散,各种跑偏。 有时候连李钦载都不自觉地跟着跑偏了,所以往往课上到一半,课堂内便鸡飞狗跳,要么是小混账们抱头鼠窜,要么是李钦载破口大骂。 “很久以前,一位很闲的人坐在苹果树下,恰好一颗苹果成熟落下,砸中了那个人的头,那个人便在思考,这颗苹果为何笔直往下坠落,而不是往天上飘,”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后,整个人类的文明便往前迈了一大步,从此诞生了一门新的学科,名叫‘物理’……” 李钦载娓娓而谈,李素节却忍不住插嘴道:“先生,被苹果砸中的人是您么?” 李钦载一愣,然后摇头:“不是我。” 李素节却露出仿佛明白了一切的眼神,兴奋地道:“弟子听父皇说,先生应是墨家弟子,所授的学问也应是墨家流派。” “所谓的‘物理’也是先生提出来的,所以,被苹果砸中的人,也应是先生的同门师兄弟吧?” 李钦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如此丰富的想象力,用在学习上该多好。 下面的弟子们闻言却沸腾了,一个个兴奋得不行,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先生若是墨家弟子,那咱们也应该是墨家弟子吧?” “先生已如此厉害,他的同门师兄弟不知是何等的风采……” “莫乱说,墨家已隐世,比出家人藏得还深,除非天下大乱,否则墨家弟子是不会出世的,先生或许是特例,毕竟是英公的孙儿,想藏都藏不起来。” “没错,越想越有道理。难怪先生并不热衷于名利,难怪先生不屑于住在繁花似锦的长安城,非要在这庄子里生活,原来是墨家弟子的天性。” “先生天性恬淡,大隐于市,比那些沽名钓誉故意住在终南山妄图走捷径的无耻之徒强多了。” 李钦载揉了揉额头,朝课堂内摆了摆手:“都闭嘴,你们想太多了,物理就是物理,这门学问与墨家流派完全没有关系。” 李素节又露出明白一切的眼神:“先生,弟子懂了。物理这门学问必是经天纬地之学,未经同门允许,绝不能外传。” “先生为造福苍生,竟还是将这门学问传授出来,当然不能承认与墨家流派有关系,否则墨家说不定会出来清理门户……” 下面的弟子闻言不由大惊,然后又激动又崇拜地看着李钦载。 契苾贞腾地站起来,瓮声瓮气道:“不管什么门派,谁敢对先生动手,便是与我契苾家为敌!” 李素节和李显也激动地道:“也是与我大唐天家为敌!” 众弟子们纷纷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愤,仿佛已经看到有人把刀架在李钦载脖子上了。 看着鸡飞狗跳的课堂,李钦载瞠目结舌,既生气又感动:“你们特么……” 似曾相似的青春啊,热血又中二。 课堂里乱成一片,这堂物理启蒙课显然上不成了,大家都已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先生为造福苍生,不顾自身安危将绝世学问传授天下,然后被同门追杀,中二的学生为了保护先生,不惜发起战争…… 越想越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冒出两个墨家门人让大家牛刀小试一番。 李钦载无奈地叹道:“不管我有没有被同门追杀,看在我冒着风险将绝世学问传授天下的份上,你们……至少先把绝世学问学会了再说吧?” 李素节大手一挥:“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护先生!” 李钦载翻脸了:“很特么重要!都给我坐好,乖乖上课,我已打算尽量用爱心感化你们这群小可爱了,别逼我用鞭子。” 一声冷喝后,中二的梦醒了,众人骤然发现自己还在课堂上,先生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先生,而他们,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保护先生的血战,归来仍是少年。 ………… 傍晚,李钦载坐在院子里亲手打磨着一副白玉麻将牌。 麻将已渐渐风靡长安城了,如今上到李治,下到贩夫走卒,闲来无事都会邀上亲朋摸两圈。 作为麻将的发明者,家里却没有一副麻将,实在说不过去。 再说家里那位大肚婆每天闲着无聊,确实应该给她找点消遣。 女人无聊起来,家中必生祸患,活了两辈子的李钦载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不能让大肚婆闲着,得让她时刻有事干,才不会找家里男人的麻烦。 麻将多好,既能练脑,又能练手,打一天下来,啥运动量都达到了。 崔婕坐在李钦载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他一张张地打磨,偶尔也出手帮个小忙,递杯水,塞个零食啥的。 夫妻俩在院子里忙活,竟有了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夫君,听说长安城里有奸商开了店,专卖麻将牌,有竹制的,木制的,玉制的,生意红火着呢,”崔婕越说越生气,道:“明明是咱家的东西,凭啥让外人赚了钱?夫君就不管管?”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管,明日便让阿四去灭了他全家,以后谁敢卖麻将牌,杀无赦!” 崔婕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又不正经了!倒也没那么严重,招呼都不打就卖咱家的东西,世上没这道理,妾身已让阿四带人去了一趟长安城,跟那家不知死活的掌柜聊聊。” 说着崔婕眼里迸出一股杀气:“吃了我的,全都给我吐出来,侯府的东西也敢染指,真是不要命了。” 李钦载笑了笑,这婆娘平日里温婉柔静,但女主人的样子露出来,还是有几分威势的,高门大宅里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主人镇着,比门口的石狮子管用。 崔婕仿佛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听回来的部曲说,夫君新交的那位朋友似乎又惹祸了……” 李钦载一愣:“谁?” “武敏之呀,他不是夫君新交的朋友吗?” 正文 第803章 丢人现眼 第803章 丢人现眼 武敏之算朋友吗? 在李钦载心里,原本是不算的,毕竟武敏之的疯批形象让他有点发憷,正常人没胆子交疯子朋友。 不过后来武敏之用行动证明了,疯子其实也是讲义气的,他与金乡能终成眷属,武敏之帮忙不少,尽管办出来的事有点不靠谱,终归还是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想得到李钦载的友谊不容易,没有共同经历过患难的人,在李钦载的心里是不会认同他为朋友的。 如今的武敏之,确实值得李钦载把他当朋友对待。 “武敏之又惹了啥祸?”李钦载眉目不动,一个疯批,又是皇后的外甥,未来的应国公,惹祸实在很正常,没什么好惊讶的,理论上来说,长安城没有他惹不起的人,当初滕王的命都差点交代在他手上。 崔婕想了想,道:“听说是揍了人……” 李钦载哦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太正常了,武敏之揍人,这不是日常操作吗? “揍了什么人?来头很大吗?”李钦载又问道。 崔婕掩嘴一笑:“听说揍了一个更夫,然后被拿进大理寺了。” 李钦载打磨麻将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第一次露出惊奇之色:“更夫?半夜敲得梆梆响,给城里报时的那种更夫?” “对,就是那种更夫。” “武敏之揍了更夫……居然能被拿进大牢?”李钦载愈发震惊。 不可置信,以武敏之的权势和背景,揍一个无权无势的更夫,怎么说也不至于蹲大牢呀,大理寺多大的胆子敢招惹皇后的外甥。 “怎么回事?详细说说。”李钦载认真地问道。 “夫君那位新朋友,脾气怕是不怎么好……”崔婕尽量委婉地道:“听说就在昨晚,武敏之在府里睡得正沉,府外打更的更夫路过,恰好到了整点的时辰,于是敲了三下梆子,又敲了一下锣。” “更夫打更,自古都是先敲梆子再敲锣,没啥好说的。可武敏之昨晚正睡着呢,更夫最后那一记敲锣把他震醒了,人家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弹了起来,然后勃然大怒……” 崔婕掩嘴轻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知武敏之是啥毛病,睡觉竟没穿衣裳,大怒之下不管不顾,就这么光溜溜地冲出了府外,追打那个更夫。” “更夫敢在半夜打更,胆子自是不小的,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然而看到武敏之光溜溜朝他冲来,更夫终于还是害怕了,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于是更夫吓得扭头就跑,武敏之在后面狂追……” “听说两人一前一后横穿了半个长安城,一个在前面抱头鼠窜,一个光着身子狂追,那场面真是……”崔婕噗嗤笑出了声,扭头瞪了他一眼:“夫君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太不要脸了。” 李钦载脸颊抽搐几下。 光溜溜地在大街上跑,以武敏之的性格来说,实在是很正常了。 “其实我跟他不太熟……”李钦载无奈地叹道。 崔婕白了他一眼,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夫君可不要被他带坏了,你若也光溜溜地在大街上跑,妾身还要不要做人了?爷爷和阿翁也饶不了你。” 李钦载正色道:“这次我愿诚心诚意发毒誓,绝对不会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他是疯批,我不是。我的底线是……最少也要穿一条貂皮裤衩。” 崔婕接着又道:“后来更夫边跑边呼救,终于引来了巡城的官兵,一把就将武敏之摁住了,武敏之还不服气,不停挣扎拒捕,后来人群中不知什么人使了阴招,一记刀鞘将他拍晕,最后扔进了大理寺……” “听说事情闹得不小,连太极宫都知道了,皇后气得一天没吃下饭,最后还是大理寺卿做了个人情,以妨害风化之由将武敏之训斥了一顿后,将他放了出来。” 李钦载笑了笑,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连丑闻也谈不上,毕竟发生在武敏之身上的事,他做出任何反应都不奇怪。 崔婕此刻说出来,无非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笑一笑就过去的事。 然而李钦载没想到,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止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打着呵欠走进课室,正要给小混账们上课时,不经意朝课室内一瞥,赫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人还是熟人。 武敏之一脸淡然坐在课室中间,像入定的老僧岿然不动。 旁边的学子们离他远远的,不时用惊惧的目光打量他,众人皆是权贵子弟,对武敏之的名声当然是如雷贯耳。 学子们和李钦载一样,都想不通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李钦载吓得倒退一步,惊愕地指着他,道:“武敏之?你为何在此?” 武敏之起身,整了整衣冠,毕恭毕敬朝他长揖一礼:“弟子武敏之,拜见先生。” 李钦载不假思索避开他这一礼,叹道:“敏之贤弟……莫闹了。若是上门做客,你先去我家等等,午后我便与贤弟一聚。” 武敏之摇头:“弟子没闹,先生大约是忘了,当初滕王那老东西在太极宫告咱俩的状,当着天子和皇后的面,弟子已向先生行过拜师礼了。” 李钦载气笑了:“那是闹着玩儿的,这也能信?” 武敏之很认真地摇头:“不,弟子当真了,既然行过礼,便是师生,师生如父子,以后先生就是我爹了。”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其余的学子们吸了两口凉气。 这疯批……又要搞事了? “武敏之,你最好正常点,别人对你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绝不惯你的臭毛病。”李钦载盯着他的脸道。 武敏之露出希冀之色:“先生会用生平最厉害的招式,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吗?” 嘶—— 课室内的学子们肃然起敬,眼神却愈发惊恐,不自觉地离他更远了,屋子里武敏之独坐中间,方圆两丈内空荡荡的,学子们躲在角落惊惧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史诗级混账。 李钦载却突然笑了,和颜悦色朝武敏之招了招手:“来,你出来,我给你看一样宝贝……” 武敏之听话地跟李钦载走了出去。 学子们趴在窗户边看着二人走到了学堂的操场中间,然后,见李钦载突然暴起身形,对着武敏之便是一记飞腿,然后搬拦捶,揽雀尾,顶心肘,猴子踹桃…… 正文 第804章 死皮赖脸 第804章 死皮赖脸 李钦载下手很残暴,他是真不惯武敏之的臭毛病。 套用一句猴子的台词,“在我面前装什么野兽呀。” 打着打着,李钦载渐渐发现不对劲。 因为武敏之表情虽然痛苦,但眼神却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越挨揍越兴奋。 李钦载急忙停手,果断后退。 对抖密,还真没啥好办法,人家就好这一口儿,别人眼里的惩罚对他来说却是奖赏。 “滚,滚得越远越好!”李钦载指着学堂的大门道。 武敏之嘿嘿直笑,身上的伤势却令他痛得脸颊抽抽,倒吸凉气。 “不滚,今日要么你打死我,要么让我进去求学,反正你是我的师尊,我磕过头的。”武敏之耍起了无赖。 李钦载叹气:“我给你磕回去行不行?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武敏之大笑:“晚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尊在上,受徒儿……” 话没说完,李钦载飞起一脚,将武敏之踹了个四脚朝天。 懒得理会武敏之哀哀痛呼,李钦载转身叹气。 这可如何收场,学堂里一群脑子有问题的混账里,突然多了个心理有问题的混账,这是怎样的神仙组合…… 以后别叫野鸡学校了,改叫甘井庄智障精神病院,专收非正常人类。 李钦载对武敏之动手的过程被扒在窗户边的学子们看在眼里,见李钦载下手如此狠辣,学子们吓得瑟瑟发抖,扒在窗根下抱团取暖。 原以为先生抽他们鞭子已经够残暴了,没想到他还是手下留了情。 被武敏之这么一搅和,李钦载也没心情上课,轻车熟路地宣布自习,然后自己回了别院。 中午时分,饭菜上桌,李钦载父子俩刚坐在桌边,武敏之便窜了进来。 进门便在桌边坐下,毫不见外地吩咐丫鬟添一副碗筷。 李钦载发现自己有点忍不住了。 这货不仅搅和了自己上课的心情,同时还破坏了自己吃饭的食欲。 神经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搁下碗筷,李钦载阴沉着脸,就打算给他来一记狠的,谁知武敏之仿佛察觉到了危险临近,身子急忙往后一缩。 “钱!弟子是送钱来的!”武敏之高声道。 李钦载的怒火再次很不争气地熄灭了。 不管什么德行,在李家,送钱上门的必须是贵客,对待贵客必须尊敬。 “来人,加菜,加硬菜!”李钦载对丫鬟吩咐道。 武敏之确实是送钱来的,门外停着马车,上面满满的铜钱,以及等同价值的银饼和黄金。 上次武敏之把庄子闹了个天翻地覆,在李钦载的敲诈下,武敏之承诺赔偿五百贯。 五百贯不是小钱,在这个物价便宜的年代简直是巨款了。 面对送巨款的人,哪怕是个神经病,那也是李家的贵宾。 院子外,部曲们忙着将马车上的铜钱和银饼搬进库房,李钦载看着忙碌的部曲们,心情不由大好,看武敏之的眼神也顺眼多了。 当然,演技还是要展示一下的,人情世故嘛。 “敏之贤弟何必如此客气,当初说的五百贯不过是玩笑之语,没想到贤弟居然当真了,你我之间难道还需见外吗……”李钦载装作不悦地道。 武敏之眨了眨眼:“师尊若不愿收下,弟子不如把这些钱收回去?没错,你我之间确实不必见外。” 李钦载表情一滞,咳了两声道:“钱已进了我家库房,账房先生也做好了账,再拿回去怕是不妥,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算是回礼了。” 武敏之噗嗤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又是那副欠揍的癫狂的大笑。 “景初兄真是……哈哈,您这虚伪的样子若再逼真一点就完美了。” 李钦载不自在地笑了笑:“意思一下就够了,如果一定要我真诚的话,不妨跟你直说。钱进了我家的库房,断无再拿出去的道理,你若等我的回礼,只怕也要等到猴年马月。” 武敏之笑得快抽风了,手舞足蹈仿若癫痫,也不知到底在笑什么。 一旁的荞儿吓坏了,端着碗筷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李钦载适时教育他道:“现在知道当初你那一弹弓打中了一个什么玩意儿了吧?” 荞儿木然点头:“爹,孩儿错了,孩儿悔不当初。” 揉了揉他的头,李钦载微笑道:“回房去,饭别吃了,小心被他传染,敢学他这副模样,为爹我一定抽死你。” 荞儿扔了碗筷,连行礼都顾不上了,仓惶地逃出了屋子。 武敏之的癫狂症发作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 李钦载也不介意,他已习惯了武敏之的疯批模样,见怪不怪了。 “贤弟拿出五百贯钱,怕是把贵府的库房都掏空了吧?”李钦载有点不好意思。 进了库房的钱不可能拿出来是一回事,表示一下内疚的心情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冲突。 武敏之却毫不在乎地道:“库房空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卖掉了几件,凑够了五百贯。” 李钦载干笑,搓了搓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武敏之嗤了一声,道:“莫演了,你比谁都好意思,信不信只要我离开了,你马上就会办酒宴庆祝天降横财。” 李钦载一呆,这疯批还真聪明,他还真有这打算。 武敏之又笑道:“无所谓,哈哈,世上最没用的便是钱财了,回头找我娘亲,找我舅母,找我外婆去要便是,我可是武家的人,武家的买卖可不少,不差钱。” 说到“武家的人”时,武敏之的表情说不出的讥讽,那种蔑视和自嘲糅合起来的眼神,委实让人心疼。 想到武家,贺兰家以及皇室那一揽子糟心事,李钦载突然理解武敏之为何这副疯批模样了。 老实说,若李钦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说不定比他疯得更厉害。 不知如何安慰他,李钦载只好转移了话题。 “听说前夜贤弟大发神威,光溜溜跑了半个长安城,贤弟胆气之壮,脸皮之厚,让愚兄我肃然起敬,厉害厉害,佩服佩服。”李钦载拱手道。 武敏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笑道:“等闲事尔,不值一哂。愚弟被大理寺关了一晚,却让我心气不顺……不过蹲了一晚大牢,倒是让愚弟结识了一个颇有意思的人……” 正文 第805章 好汉姓唐,虐到忧伤 第805章 好汉姓唐,虐到忧伤 大牢里交到了新朋友,对李钦载来说大喜事。 尽管交朋友的地点不大对劲,但……终归是好事。 “去拜访你的新朋友啊,与他痛饮,与他同嫖,”李钦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莫来祸害我了,可好?” 武敏之斜瞥了他一眼:“偏不!” 李钦载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看在五百贯的面子上,今日便暂时把他当贵客吧。 武敏之灌了一口酒,抬袖抹了抹嘴角,笑道:“大理寺大牢里那人,说来真有点意思……” “那人本是官宦之后,父亲曾任代州刺史,多年前天子废后,株连天下官员上千,他的父亲也被牵扯进来了,于是被罢官免职,全家流放黔南。” “流放黔南的路上,他父亲的政敌重金贿赂了押解的官差,半夜将他父亲闷死,据说他父亲被闷死的当晚,他根本没睡着,在一旁装睡。” “他亲眼见到父亲死在他面前,手脚挣扎的样子都被他记在心里,可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第二天醒来,官差强辩说他父亲死于重病,将事情往黔南报了。” “那人也是真狠,一路上都没吱声,好像已接受了父亲暴病的事实。” “直到官差将他和剩余的家人快押解到黔南时,他才半夜悄悄偷了官差的刀,抹了官差的脖子,三名押解的官差,被他分成了几百块,啧,真够狠的。” 李钦载听着来了兴致,道:“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东窗事发了,事涉官吏,刑部将此事转到大理寺,他的家人被留在黔南,而他又被押解回长安,蹲在大理寺大牢里已有四五年了……” 李钦载好奇道:“先不说是非对错,那人杀了三名官差,大理寺早该判斩刑了吧?为何蹲了四五年大牢还没被处置?” 武敏之笑道:“那人的父亲在官场上有政敌,但也有朋友,那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老友不忍见故人绝后,于是跟大理寺使了手段。” “也许是人情,也许是贿赂,总之,那人活下来了,但也没人敢放了他,索性就把他仍在大牢里不闻不问。” 武敏之又道:“前日我被拿进大理寺大牢蹲了一晚,恰好旁边的牢房便是那人住的,我闲来无聊,便跟他聊了一整晚,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人是条汉子。” 李钦载点点头。 不错,确实是条汉子。 而且心性坚定,杀伐果断,面对杀父仇人居然能不动声色,隐忍到地头才报仇,报仇时下手也够狠,三个人活活被分了几百块,很难想象他抄刀剁肉时是怎样的心情。 沉吟片刻,李钦载突然心思一动。 前日骆宾王的建议此时不由自主在耳边回荡。 以李钦载如今的身份,确实需要羽翼,说得直白一点,需要那种能帮他干脏活的人才。 那位蹲大牢的,岂不正是合适的人才? 虽然没见过他的面,甚至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武敏之的描述没掺假的话,这样的人才真的很合适收入帐下。 现在的问题就是,李钦载有没有这个魅力收服人心。 “那人叫什么名字?”李钦载突然问道。 “姓唐,名叫唐戟,据说祖上跟凌烟阁功臣之一的莒国公唐俭还沾了一点儿远亲,唐俭过世后,朝中人心炎凉,也没办法护唐戟一家周全,唐家才被卷入了废后案里。” 李钦载点头,沉思许久后,突然拽住武敏之的胳膊,道:“走,陪我去长安城。” 武敏之一愣:“干啥?” “突然怀念大理寺的大牢了,想故地重游一番。” 武敏之叹道:“又诓我,景初兄难道动了惜才之心,想将那唐戟收了?” “你懂我!” “景初兄,放弃吧,那唐戟桀骜不驯,对谁都是一副冷硬的样子,景初兄若欲收他,怕是难如登天。” 李钦载好奇道:“听你说得这么玄乎,他为何肯跟你说出他的身世?交代得如此清楚明白,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嘛。” 武敏之冷笑:“那是因为他在大牢里饥一顿饱一顿,我让狱卒送了好酒好菜进来,邀他同饮,唐戟喝醉了,才把他的身世全交代了,清醒之时他可没这么多话。” 李钦载眨眨眼:“不管那么多,先去见见他。” “景初兄,我还没吃饭呢。” “没空等你,去长安城再吃吧,饿一顿死不了人的。” ………… 长安城,大理寺。 唐戟盘腿坐在铺了干草的监牢里,眼神空洞地仰首望着半尺见方的小窗。 小窗是监牢里唯一的光源,唯有通过这扇小窗,他才能知道日升日落,才知道冷暖寒暑。 从四五年前被关进这座监牢开始,这扇小窗已成了他唯一了解世界的途径。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稍微有些炎热,想必春天已快结束,夏天要来了。 身上的囚服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头发和身体也长了许多虱子,那些虱子在他肌肤上尽情地蹦跳噬血,经常咬得他半夜惊醒,皮肤也一片一片地溃烂。 这一生,或许已快走到尽头了,就算大理寺不判他,他也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像一只臭虫般,死在阴暗的大牢里,太窝囊了。 血海深仇还没报还,父亲的政敌仍然在官场上蹦跶,而唐家,已彻底落魄。 成王败寇,家业兴衰,没什么好说的。但父亲的大仇未报,却断难瞑目。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耳中依稀能听到狱卒熟悉的声音,不过往常狱卒那飞扬跋扈的语气,今日却显得尤为谄媚乖巧。 脚步声来到唐戟的监牢外便停下了。 唐戟睁开眼,眼神平静地注视牢房外。 李钦载也平静地看着他,二人隔着牢门栅栏,眼神相碰,无悲无喜。 站在李钦载旁边的武敏之指着唐戟介绍道:“景初兄,他就是唐戟。” 李钦载点头,然后仔细打量唐戟。 唐戟的目光也不躲避,仍然保持盘腿的动作,坐在监牢里任由他打量。 良久,李钦载突然道:“我帮你恢复自由,你帮我做五年的事,这笔买卖你干不干?” 唐戟闻言毫不犹豫地道:“不干,滚!” 李钦载两眼一亮:“高级货呀,我喜欢!” 正文 第806章 应诺,要人 第806章 应诺,要人 一开口便毫不犹豫拒绝李钦载,不是心高气傲就是价钱出得太低。 两种情况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本人必然有真本事,有自傲的资本。 看起来确实像高级货,身手是其次,李钦载看中的是他的心性。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活到最后的,不是那种膀大腰圆以一敌百的悍卒,反而是那种善于利用地形,善于在躲闪中突进的小机灵鬼。 两军交锋之时,那怕是寻常的小卒子也要动脑子才能提高生存几率。 面前的唐戟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听说过他事迹的李钦载下意识便觉得,这人是个用脑子的。 “可以谈。”李钦载也不管大牢的地上多么脏,盘腿便在牢门外坐了下来,两人隔着栅栏对视。 “没什么好谈的,这位贵人请离开。”唐戟淡淡地道。 “帮我做事五年,我每月给你开工钱。”李钦载提高了价码。 唐戟冷冷一笑,索性阖眼不理他了。 李钦载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你犯的是命案,大理寺能让你活到今天,算你运气好,但你此生若想恢复自由,怕是不可能了。” “你才二十多岁,一辈子都要关在这座监牢里,从二十多岁关到五六十岁,这几十年里,你还不能生病,不能出任何意外,更要提心吊胆大理寺卿换人,然后重翻案宗,将你这桩旧案办了。” “就算我刚才说的都没发生,你能在大牢里平平安安活到寿终正寝,但你终归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死去。” “待你死后,狱卒会用草席将你的尸体一裹,扔到城外的义庄,或是干脆扔到乱葬岗,让你的肉身被野狗啃噬干净。” 李钦载注视着唐戟,淡淡地道:“你喜欢这个结局么?你很清楚,我刚才说的一切,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会发生的。” 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李钦载傲然道:“不谦虚的说,我的到来,是你人生中的机遇,甚至是你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机遇,错过了我,你这辈子大抵是没希望了。” 听完李钦载的话,唐戟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不再倨傲冷漠,神情怔忪之后,渐渐陷入挣扎。 蹲在一旁无聊的武敏之嗤了一声,道:“景初兄说那么多废话作甚,若换作是我,便一把火点了这监牢,这小子关在里面出不去,要么答应,要么去死。” 李钦载瞥了他一眼。 老实说,真正适合干脏活的人是武敏之,看看人家的道德底线,看看人家疯狂的人生态度,看看人家的心狠手辣…… 可惜他的身份没法干这活儿,而且李钦载感觉自己也拿捏不住这疯批。 可惜了。 再看唐戟,他的表情越来越松动。 李钦载的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不愿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窝囊地死去,因为他的大仇未报,身负血海深仇,他怎敢死? 良久,唐戟突然认真地打量李钦载,道:“你是何人?” “我名叫李钦载,爵封渭南县侯。”李钦载笑吟吟地自我介绍。 唐戟露出恍然之色。 李钦载好奇道:“你听说过我?” 唐戟淡淡地道:“贵人灭倭国,战吐蕃,收吐谷浑,早已名震天下,待罪之人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李钦载起身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袍下摆的灰尘,道:“你的答案呢?若是答应,我这就想办法让你恢复自由,若是拒绝,你我此生永别。” 唐戟沉默许久,挣扎着道:“我若答应你,你能否帮我报仇?” 李钦载笑了笑,道:“不能。是我用你,不是你用我。做人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和价值,主家可没有帮手下报私仇的义务。” 唐戟再次沉默,等了许久,李钦载有些不耐烦了,唐戟才重重地道:“我答应你!我的家仇,自己报!” 李钦载笑了:“是条汉子,等着,过两日便恢复你的自由。” 说完李钦载头也不回地离开。 ………… 走出大理寺监牢,李钦载向武敏之道谢之后,便打发武敏之离开。 而他站在大理寺门口许久,招手叫来了刘阿四,附在他耳边密语了几句,刘阿四领命而去,李钦载则独自拜访了大理寺少卿杨德裔。 杨德裔本是司宪大夫,去年不知涉了什么事,被贬至大理寺少卿,只是降职一级,想必事情不是很严重。 李钦载与杨德裔并无私交,但他还是让大理寺差役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大理寺后堂东侧的厢房里,李钦载见到了杨德裔。 杨德裔已五十来岁,五官颇为端正,颌下一缕花白的胡须,更添了几分正义感,从面相上看,确实适合干大理寺的活儿,铁面无私的官儿就该长这模样。 杨德裔对李钦载的来访感到很意外,平日里根本没有来往,属于逢年过节连礼物都不送的陌生人。 陌生人突然登门,代表着肯定有事相求,杨德裔的心里首先便有了几分戒意。 李钦载进了门,笑吟吟地行晚辈礼,杨德裔也站了起来,急忙谦逊回礼,口称久仰。 官场的寒暄废话是必经的程序,若连这点涵养都没有,也就不配当官了。 于是李钦载跟杨德裔两人开始无目的地闲聊,从今日的天气呵呵呵到昨晚的美人儿嘿嘿嘿,从英国公的贵体康健否,到遥祝天子万寿无疆…… 一套废话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差不多该说正事了。 李钦载耐着性子干了大半个时辰的符合社交礼仪的无聊事,说到正事的时候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便恳请从大理寺提个人出来。 杨德裔面带微笑拒绝。 说半天废话是因为你和你家爷爷来头不小,真以为咱俩很熟么?张嘴就要提人,我这大理寺少卿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谁往池子里许个愿我特么都得答应? 杨德裔的回答在李钦载的意料之中,能痛快答应才叫有鬼了。 不着急,今日既然登了门,就不能空手而回。 面对长安城曾经臭名昭著的纨绔,杨德裔心里其实是有些顾忌的,李钦载近年来的事迹他听说过太多,这次拒绝了他,很难说这个纨绔会干出什么事。 果然,二人又干熬了小半个时辰后,一名青衣青帽的下人进了屋,附在杨德裔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杨德裔听完后脸色大变,立马不满地瞪着李钦载。 “一声不吭朝我家送了几大箱银钱,李县侯好大的手笔,呵,想拿我话柄,本官那么容易就范的吗?”杨德裔冷笑。 李钦载无辜地眨眼,指了指那名报信的下人,道:“杨少卿为何不问问,礼物是谁送来的?” 杨德裔望向下人,下人讷讷道:“是百骑司雍州掌事,宋森。” 正文 第807章 人间清醒 第807章 人间清醒 杨德裔的脸色变了。 一声不吭送礼上门不稀奇,杨德裔经历过太多了。 不是说礼物送进门就能拿住了他的把柄,而他就必须要帮人办事,世上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礼物进了门照样能出门,杨德裔宦海沉浮多年,还怕这个? 但送礼的人却很有讲究。 官场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跟百骑司有丝毫的牵扯,身在朝堂,大家都很清楚百骑司是什么来头,更清楚百骑司是干什么的。 百骑司雍州掌事宋森亲自上门送礼,这里面的含义就很深了,看杨德裔怎么理解。 往好的方向理解,面子很大,百骑司掌事都亲自给大理寺少卿送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往坏的方向理解,百骑司掌事亲自送礼,面子要不要给?如果不给,以后会不会被百骑司盯上? 杨德裔是个刚犯了事被贬官的人,从司宪大夫贬到大理寺少卿,究竟犯了什么事,李钦载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 但如果今日杨德裔不给面子的话,李钦载便会对他犯的事产生极大的兴趣了。 官场上的人最怕被卷入事件里,不管什么性质的事件,也不管是无辜还是真有罪,都不愿牵扯丝毫,人在官场,平安是福。 杨德裔犯事是不是无辜,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经不经得起百骑司再查他一次。 今日李钦载请百骑司掌事送礼,杨德裔顿时面临两种选择。 如果他没干过亏心事,那么大可正义凛然地告诉李钦载,百骑司随便查,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 若杨德裔真是这种正义的人,李钦载还真拿他没办法,不可能为了监牢里的一个犯人就将一个好官置之死地。 若杨德裔心虚了,害怕了,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说白了,官场上的人物,谁的屁股干净? 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杨德裔。 杨德裔面色数变,良久,仿佛已权衡了利弊,强自端着少卿的架子,捋须淡淡地道:“不知李县侯欲提何人?” 李钦载心头一松,呵,果然妥协了,显然这位貌似正义的官儿,屁股也是不干净的。 “五六年前,大理寺的大牢里关进了一位年轻人,名叫唐戟,我要这个人。”李钦载不客气地道。 杨德裔拧眉回忆许久,终于哦了一声,露出恍然之色。 “本官翻过旧宗,数年前押解黔南的路上,杀了三名官差……”杨德裔缓缓道:“此人杀三名官差居然还没被斩首,看来此案背后不简单,李县侯确定要提此人出狱?” “确定。” 杨德裔笑了笑:“既如此,便请李县侯静待消息。” “两日之内,可否?”李钦载朝他眨了眨眼:“下官给您送的礼可不轻呢,几乎伤了元气了,稍微催促一下杨少卿,不过分吧?” 杨德裔白了他一眼,阖目捋须不再吱声儿,显然已是一副送客的姿态了。 李钦载也笑了,官场上的人说话向来不会说死,总要留下转圜的余地,杨德裔能说出“静待消息”这句话,已是很肯定的承诺了。 于是李钦载道谢之后,识趣地告辞离去。 ………… 两天后,大理寺门外,一身破烂衣裳的唐戟慢慢走了出来。 仰头望向蓝天白云和头顶的烈日,唐戟眯起了眼睛,觉得眼睛一阵刺痛,阖目许久才恢复正常。 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久违的自由的味道。 五六年了,终于重见天日。 出走半生,放出来仍是少年。 李钦载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想不明白的是,从前世到今生,任何走出大牢的人,首先第一个动作便是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做出仿佛拥抱自由的动作。 第一个这么干的人很酷很潇洒,第二个这么干的人有点拾人牙慧之嫌,第三个第四个……就显得很中二了。 如果是李钦载被释放,绝对不会做这个动作,他只会面朝大理寺的大门狠狠地竖起中指,门口没有守卫的话,撩开下摆冲着大门撒泡尿也不是不可能。 “自由拥抱完了没?”李钦载等了许久,有点不耐烦了,上前道:“出了大牢,能抱的东西太多了,自由这东西不必拥抱,你可以把它写进诗里。” 唐戟看到他以后,立马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李钦载朝他示意了一下,道:“跟我走,我带你开开荤……” 唐戟脸色微变,冷声道:“大仇未报,小人发誓不近女色,请李县侯见谅。” 李钦载神色不变道:“‘开荤’的意思,是带你去吃肉,你是不是想多了?逛一次青楼要花很多钱的,你以为我很大方?想啥美事儿呢!” 唐戟冷酷的气势顿时一颓。 这位名震天下的年轻县侯,冷酷无情的形象根本震慑不到他,人家不吃这一套。 李钦载说完转身就登上了马车,正要钻进车厢,突然想起什么,吩咐刘阿四道:“给他一匹马。” 说着李钦载望着唐戟解释道:“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你身上又脏又臭,而且晦气,我就不邀请你同乘马车了,自己骑马吧。” 话很伤人,但该死的又那么真诚。 此刻唐戟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啥心情,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利落地飞身上马。 李钦载果然没那么大方,就连字面意思上的“开荤”,也没找什么豪华的酒楼,而是带着唐戟来到一家露天的烤肉摊。 让胡商上了几盘烤肉,再叫了几块胡饼,努了努下巴示意唐戟。 “吃吧。” 唐戟也不客气,大口吃喝起来。 李钦载眯着眼打量他,眼神有点考究的意思。 唐戟的饭量不小,也不知是否在大牢里饿久了,烤肉吃了几大盘,胡饼也吃了几大张,咀嚼的速度不算快,但节奏很均衡,那张大嘴像一台莫得感情的碎食机,任何食物投进去很快就粉碎咽下肚。 从武敏之那里听说了唐戟此人后,李钦载还没见识过他的能力。 没关系,有的是机会,真正的人才不会在脸上刻“我很牛逼”几个字,而是需要别人用心去观察的。 “我和你的仇人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杀仇人还是先救我?”李钦载冷不丁问道。 “先救你,再杀仇人。”唐戟头也不抬地道。 “为什么?你不急着报仇么?”李钦载好奇地道。 唐戟咽下一口烤肉,认真地道:“我若先杀仇人而不救你,此事过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我肯定活不了。” 李钦载点头,属于是人间清醒了。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 世外高人 唐戟吃肉的手很稳,端杯的手指肚不时在酒盏的边沿摩挲,如同抚摩着情人的手…… 嗯,夸张手法,没那么恶心,但唐戟吃的肉倒是很多,面前的盘子已经摞起来一叠,胡商乐得眉开眼笑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占住了有利地形,一旦客人跑单,拿命拼也要拦住这伙人。 一大串铜钱摔在桌上,李钦载白了胡商一眼:“先把钱拿去,看看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嘴脸,尤为可憎。” 胡商接了钱,忙不迭躬身道谢,顺势离开了刚刚占据的有利地形,烤肉的动作也愈发利落起来。 李钦载笑了笑,市井小民那点小心机,小动作,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都是为了生活,不丢人。 “吃饱了吗?吃饱了跟我走。”李钦载起身。 唐戟嘴里塞满了肉,含湖地道:“若再来两盘肉,约莫便差不多了……” 李钦载只好吩咐胡商再上肉。 看着面前大口吃肉的唐戟,李钦载心里突然浮起澹澹的担忧。 以自己的身家,该不会养不起这货吧?那就闹笑话了。 起身走到一旁,离唐戟远了一点儿,然后招手叫来了刘阿四。 “阿四,你观察唐戟这人如何?”李钦载问道。 刘阿四不动声色地瞥了唐戟一眼,道:“五少郎若是问他的身手的话,小人暂时没看出来,不过饭量倒是不小,比咱们部曲最魁梧的汉子吃得还多,不错。” 李钦载翻了个白眼:“废话,光看饭量能看出什么?” 刘阿四笑了笑,道:‘自古穷文富武,寻常人家培养一个有身手的人出来可不容易,不光要请对师父,更要用钱砸,无论饭量还是药材,都不是小数。’ “这姓唐的能吃这么多,想必平日里的消耗也大,以小人看,这人确实有不凡之处。” 李钦载嗤笑:“看人家吃几盘肉,你还看出理论来了。” 刘阿四也笑道:“五少郎,其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小人和几名弟兄上去揍他一顿,小人一伸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成色了。” 李钦载再次看了看唐戟,道:“不用,至少今日不用,人家刚从大牢里放出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你们此时出手说明不了什么。” 刘阿四于是也就不再提了。 等到唐戟吃完,又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 见唐戟捧着自己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李钦载知道这货终于吃饱了。 从胡商点头哈腰的服务态度来看,显然今日接的是一笔超级大单,唐戟一人都差点把他摊子上的存货吃光了。 “走吧。”李钦载招手示意。 唐戟抬袖擦了擦嘴,捧着肚子便翻身上马。 李钦载登上马车前特意看了一眼他上马的动作,嗯,也看不出什么。 唐戟本是官宦家庭出身,骑马之类的能力自然是从小就有的,根本无法从他的骑术看出身手的好坏。 不急,以后有机会。 唐戟上马后也不问目的地,一副自己已经被卖掉的澹然,特别的随遇而安,骑在马上不急不慢地跟着李钦载的马车走。 出城后,队伍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离长安城二十里外,李钦载等人刚拐过一道山坳,突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站着一个人。 安装最新版。】 这个人站在道路中间,将原本并不宽敞的道路占得满满的。 马车里的李钦载没察觉,护侍一旁的刘阿四却皱了皱眉。 “谁人胆敢占道,速速让开!”刘阿四暴喝道。 那人却仍站着一动不动,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 马车旁,同样骑在马上的唐戟也皱起了眉,眯眼打量了对方一番后,唐戟的眼神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刘阿四见占道的那人仍然不动,不由大怒,国公府上的部曲说话都不管用,这人是不是有点飘了? 于是刘阿四飞身下马,正要上前将那人踹到路旁,不料那人却突然上前几步,看都不看刘阿四,面朝马车行礼道:“小人拜见渭南县侯足下。”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站在路中等候已久,刘阿四神情顿时浮起几分戒意,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马车旁的部曲们会意,纷纷策马上前,拦在马车的前面,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良久,马车的车帘掀开,李钦载那张不耐烦的脸出现。 “先报上来历,我不跟鬼鬼祟祟的人说话。” 那人却微微一笑,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道:“小人不过是高门大户一犬尔,来历不便细说,怕污了李县侯的耳。” “不说来历就滚蛋!”李钦载放下车帘缩了回去,车厢内还犹自骂骂咧咧道:“最烦你们这帮鬼鬼祟祟的东西,明明是车匪路霸,非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神秘样子,世外高人就没挨过揍吗?” “阿四,把这货给我扔远点儿,莫耽误我回家吃饭!” 刘阿四大声应了,狞笑搓手上前。 唐戟飞快朝马车一瞥,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笑意。 见满脸狰狞的刘阿四上前,所谓的神秘人顿时有点不澹定了。 按照剧本,不该这样呀。 自己如此神秘的出场方式,大人物通常不是会好奇地问东问西,从而引出正题吗? 为何这位李县侯竟是如此反应? “李县侯且慢!小人有话说!”神秘人急忙抬起手臂道。 刘阿四根本懒得理会,蒲扇般的巨掌一抬,朝那人脸上狠狠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世外高人终于挨揍了,脸上鲜红的五指印让他的神秘形象荡然无存。 踉跄退了几步,神秘人捂着脸不敢置信:“你,你们……李县侯也是三朝功勋出身,怎能如此粗鲁?” 刘阿四冷笑:“对占道的狗,咱们向来都是如此对付的,不服咋?” “还敢骂人……” “谁骂人了?你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高门大户一犬尔,不管你是自谦还是说的实话,咱们五少郎都没有惯着你的道理,给我滚开!” 被刘阿四的杀意所慑,神秘人后退几步,一脸惊怒地盯着刘阿四,片刻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竹哨,用力吹了起来。 须臾之间,山坳旁的密林里,数十条身影出现。 正文 第809章 半途狙截 第809章 半途狙截 随着数十条人影出现,事态显然升级了。 刘阿四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高喝道:“列阵,护住马车!” 李家部曲们纷纷下马,以马车为圆心,迅速组成了一个防御的阵型,腰侧的横刀也锵地出鞘,每个人保持微微猫腰的攻击姿势。 从刘阿四下令,到迅速列出阵型,几乎只在一瞬间,山道四周顿时充斥着肃杀之气。 刘阿四眼神阴冷地注视着神秘人,喝道:“荒郊野外,设伏欲谋刺当朝县侯,谁给你们的胆子?不怕九族尽诛吗?” 李家部曲的阵势也吓了神秘人一跳。 原本埋伏在密林里的数十人没打算用上的,只不过刚才他挨了揍,眼看要被继续揍下去,神秘人不得已才让那些人现身。 现身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完全没有刺杀李钦载的意思。 李家部曲如此表现,是不是反应过度了?还是故意要给他们扣上一顶刺杀县侯的帽子,把事情闹大? “且慢,且慢!小人并无谋刺李县侯之意,误会了!”神秘人急得满头大汗,不停朝身后的数十人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密林里窜出数十人,李家部曲也是数十人,双方人数基本想当。 不同的是,李家部曲皆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只要一声令下,瞬间就能结成一个攻守兼备的小阵。 而对面的数十人,虽然看不出来路,但从他们出现到此刻的措手不及的表现来看,显然是不如李家部曲的。 双方正在僵持时,马车的车帘再次掀开,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李钦载。 “呵,谋刺我?好好!多少年没见过如此有种的好汉了,弟兄们,拿下这些刺客,绑到渭南县衙领功,不多不少能得几贯酒钱。”李钦载呵呵笑道。 部曲们轰应一声,瞬间摩拳擦掌气势如虹。 神秘人大惊失色,急忙道:“慢着!李县侯且慢!听小人一言,小人不过是下人,代我家东主有话奉上。” 李钦载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说过,不跟鬼鬼祟祟的人说话。” 神秘人咬牙道:“李县侯请见谅,东主的来历小人实在不便透露,只有一句话。” 李钦载微笑盯着他:“态度好一点儿,我或许肯听。” 神秘人倒也干脆,二话不说便双膝跪在马车前。 “刚才是小人冒犯了,请李县侯看在我不过是东主豢养的一条狗的份上,莫与小人计较。” 李钦载叹了口气:“话都被你说到这份上了,再跟你计较似乎是我不够大度了,行吧,有啥话你说。” 神秘人迅速看了看马车旁的唐戟,道:“东主有句话奉劝李县侯,唐戟此子不明黑白,道德败坏,李县侯断不可留。” 李钦载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朝唐戟看了一眼。 原来这伙人竟是冲唐戟来的,显然是唐戟昔日的仇人。 刚被放出大理寺,对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派出人马半路狙截,这股势力当真不可小觑。 不过,李钦载可不是被吓大的,于是似笑非笑地瞥向唐戟,道:“人还没到家,麻烦就来了,我这是不是招了个惹祸精呀?” 唐戟叹了口气,道:“我的事,我来解决,李县侯不必插手。” 李钦载朝对面努了努下巴,道:“对面几十个人呢,你来解决?你打得过他们吗?他们看起来好凶哦……” 唐戟翻身下马,淡然一笑:“人生除死无大事,如此罢了。” 说完唐戟一步一步朝那位神秘人走去。 神秘人显然是认识他的,见唐戟走来,脸上不由露出笑意,笑意中带着几许杀气。 “唐公子,久违了。” 唐戟盯着他的脸,道:“我今日刚出大理寺,你们便在这山道上设了伏,果真是权势滔天呀。” “唐公子,为了自己好,也为了你家人好,更不要将李县侯牵扯进来,小人劝唐公子还是跟我走吧,事情了了,你远在黔南的唐家亲眷才能安然无恙地过好日子。” 提起家人,唐戟的眼中顿时露出杀意:“你在威胁我?” 神秘人平静地道:“不是威胁,是事实,从令尊被涉事流放的那一天起,此事便注定了结局。” “不过我家主人说了,唐家只剩您一位男丁,唐公子若跟我们走,黔南的唐家亲眷可以放过。” 唐戟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在挣扎。 良久,唐戟突然道:“好,我跟你走,望你们说话算话,莫害我的家人。” 神秘人笑了,笑容里满是得意之色,他甚至挑衅地朝李钦载瞥了一眼。 神秘人转身就走,唐戟老实跟在他身后。 从头到尾,对李钦载竟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李钦载也不介意,坐在马车的车辕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走远。 刘阿四忍不住凑到他身旁道:“五少郎,这唐戟似乎……软得很,您是不是看错人了?” 李钦载悠悠地道:“他一个大男人,软不软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应该没看错人……” 话刚说完,已走出数十步外的唐戟经过那几十名汉子身边时,身形突然一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一名汉子手上的刀。 刀刚到手便毫不犹豫地狠狠朝前一劈,那名神秘人应声而倒,后背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紧接着唐戟又挥出第二刀,又准又狠地劈在神秘人的脖子上,神秘人还躺在地上抽搐时,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眨眼间那名跋扈的神秘人便死得透透的,鲜血流满了一地。 而直到神秘人脑袋搬家,身旁的那数十名汉子才反应过来,大惊之下纷纷怒骂上前。 唐戟收刀,快步后退,一直退到李钦载的马车前才停下。 数十名汉子正要继续冲来,一道尖利的啸声,一支利箭从为首一名汉子的胸膛穿过,汉子扑通倒地。 这一箭顿时震慑了其余的汉子们,他们的身形立马停下,惊惧地盯着马车车辕上的李钦载。 马车旁,刘阿四手中的强弓缓缓收起,朝他们发出冷漠的嘲笑。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个呼吸间便已尘埃落定,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怎么也死不了。 李钦载笑吟吟地道:“在我面前,敢拿我的人,你们是不是当我不存在?还是说,你家主人觉得我这人天生脾气好,耳光扇脸上也不生气的?” 满面笑容里,汉子们分明看出了森森的杀意,愈发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今天头晕乏力,浑身酸痛,不过体温还算正常,夫人已发高烧了,估计我也中了。 明天不一定能更新,如果没发烧的话照常,发烧就不得不断更了。一直身体不算好,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诸位见谅。 正文 第810章 恩怨全收 看得出唐戟以前的恩怨不小,仇家的来头很大,否则不会冒出数十人要他的命。 不过李钦载既然决定收了唐戟,他的恩怨便是李钦载的恩怨,作为讲良心的好老板好东家,这点担待还是要有的。 须臾之间,两条生命突然陨落,地上一片鲜血流淌,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四周。 剩下的数十名黑衣汉子呆住了,在李家部曲们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不敢再妄动。 李钦载仍然保持微笑的表情,对地上趴着的两具尸首视而不见,眼神平静的扫视四周。 刘阿四上前沉声道:“五少郎,是否留下这群杂碎?” 李钦载挑了挑眉:“有把握么?” 刘阿四点头:“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顷刻间可定。” 对面数十名汉子心头一沉,如坠冰窖,神情惊惧地看着他。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这些上过战场的李家部曲面前,还真只有被单方面屠杀的份。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李钦载,他的一记眼神,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李钦载沉吟半晌,缓缓道:“敢设伏谋刺当朝县侯,罪名不小,杀了也无妨,那就……” 话没说完,旁边的唐戟突然道:“李县侯,请放他们离去。” 李钦载一怔,随即微笑道:“为何?” 唐戟道:“是小人自己的恩怨,不敢劳李县侯贵属动手,厮杀若有伤亡,这份人情我还不起。” 李钦载啧了一声,这货还挺有骨气,既会耍酷又讲规矩,连续剧里至少能活到大结局,最后因保护主角而被反派砍死…… “阿四,放了他们,让他们滚。”李钦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其实李钦载也不喜欢杀人,不是不敢,而是一地残肢断臂血赤糊拉的,看着恶心。 既然唐戟开了口,能不杀最好还是不杀吧,他也舍不得让自家的部曲付出伤亡。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唐戟已被收归我的麾下,有啥不满意的,让你家主人自己来找我,对了,找我时态度最好谦逊一点,我这人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会发火的。”李钦载笑吟吟对数十名黑衣汉子道。 黑衣汉子们如蒙大赦,此时根本连句场面话都不敢交代,转身便飞快跑了。 众人灰溜溜离开后,唐戟朝李钦载抱拳一礼:“多谢李县侯仗义相助。”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不用谢,你只要记住,你又欠了我一份人情,想想以后怎么还我吧。” 唐戟应是,李钦载下令继续上路。 唐戟忍不住问道:“李县侯为何不问我,那群人究竟是何来历?” 李钦载斜瞥着他:“我若问了,你肯说吗?” 唐戟犹豫了一下,叹道:“那人来头不小,是我父亲昔日的政敌,我和家眷落到今日的下场,亦是拜他所赐。” “不是我不肯说,李县侯有恩于我,我实在不愿将您牵扯进这桩恩怨里,恕我自不量力,我想试试能否自己解决这桩多年的灭家大仇,请李县侯莫见怪。” 唐戟的回答已在李钦载的意料之中。 少侠嘛,都是这调调儿,脾气和骨气都是又臭又硬,生怕别人帮了他就玷污了他的人品似的,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独力把事情解决了,否则不算英雄好汉。 迂腐得很,看看李钦载自己,但凡稍有风吹草动,都是连滚带爬跑回国公府,求李勣吹哨子叫人。 现成的大腿摆在面前,不紧紧抱住,搞什么自力更生那一套,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就光荣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李钦载笑吟吟地道:“你放心,以后就算敌人在我面前把你吊起来点了天灯,你若不张嘴,我绝对视而不见,英雄好汉嘛,求人帮忙就差了点儿意思了。” 唐戟神情一滞,总觉得这话有点讥讽的味道,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讪讪道谢。 数十里路也要半路停下来休息一阵,主要是李钦载受不了颠簸。 这年头的马车没有避震系统,道路也不算平坦,坑坑洼洼奔行一路,全身的骨子都快被颠散架了,走到一半李钦载便下令部曲原地休息,随便补充一下干粮和水。 下了马车,李钦载坐在树荫下,刘阿四递上一块肉干和一皮囊水,李钦载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眯眼看着不远处独自盘腿而坐的唐戟。 “阿四,你觉得唐戟此人如何?”李钦载问道。 刘阿四想了想,道:“为人品性还看不出究竟,但身手不错,习惯下阴招,若在战场上与我为敌,麻烦不小。” 李钦载颇为意外地道:“评价这么高?从哪儿看出来的?” 刘阿四解释道:“刚才那群人拦住咱们,唐戟没有直接上前拼命,而是假装顺从跟他们走,然后暴起突然发难,第一刀将那为首之人重伤,重伤之后也没打算留活口,第二刀便割了他的喉。”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时机拿捏必须十分精巧,更难得的是,被人胁迫的情况下,他还能清醒地判断出形势,他很清楚,家眷被人挟持,无论他是否顺从,家眷都一定会落在人家手里。” “奋起反抗,挣脱别人的掌控,他的家眷反而有存活的机会,若他真顺从跟了别人回去,他和家眷必然再无生望,全家皆灭,所以他才会创造机会选择动手。” 李钦载点头,唐戟的这份冷静的心性,以及狠辣的手段,确实值得为他所用,适合隐藏在暗处,帮他解决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干的活儿。 “奇怪,他明明是官宦子弟出身,父亲若没出事的话,如今至少也是个州城里的顶尖纨绔,这样的人,何时学会了这一身本事和心性?”李钦载喃喃道。 刘阿四叹道:“五少郎,任何人遭此大变,命运坠落尘埃,全家人的性命如蝼蚁一般任人拿捏,这个人只要不是烂得没救,或多或少都会脱胎换骨,学得一身本事的。” “他要活下去,也要家人活下去,那就必须改变自己,为全家挣得一线生机。” 正文 第811章 你不要过来啊! 第811章 你不要过来啊!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一个男人的成长,必然是在经历了大变之后。 所以,一个曾经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短短数年间变成了一个为全家人生存而隐忍且冷血的人物,并不奇怪。 既然唐戟拒绝李钦载的帮忙,李钦载当然不会自己多事。 说句很现实也很残酷的话,在唐戟没有充分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前,他不会得到李钦载太多帮助。 从古至今,有本事的人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一个只会哀哀求助的窝囊废,没人有兴趣帮他,就算出手帮了,也是出于利用的心理,这个窝囊废将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千年以来,儒家的外衣下,彬彬有礼的权贵阶层骨子里其实奉行的还是丛林法则。 李钦载是权贵,不是圣母,他只会帮助值得帮的人,在唐戟还没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前,唐戟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 如果要把他和唐戟的交情量化的话,大约十文钱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唐戟开口向他借钱,十文钱以内李钦载愿意借,超过十文就要犹豫一下了。如果超过百文,立马绝交。 这样的交情,帮他报杀父之仇实在还没到那个程度。 回到甘井庄,李钦载下了马车便直奔后院。 崔婕和金乡正坐在后院的厢房里,二女各自安静地在绣布上描摹图案。 崔婕画的是五毒之一的蟾蜍,金乡画的是喜鹊闹春枝。 李钦载进门,金乡急忙起身迎上前,崔婕却动也不动,拿眼瞥了瞥他,发出不满的哼声,然后垂头继续描摹。 李钦载见崔婕面色不善,立马送上新鲜的马屁。 “夫人好功底!这癞蛤蟆画的,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是吃过天鹅肉的高级癞蛤蟆!” 金乡噗嗤一声,崔婕嘴角扯了扯,又哼了一声,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狠狠捶了他一记。 “什么癞蛤蟆,它是蟾蜍,祈福用的!”崔婕怒道。 李钦载一脸懵逼地望向金乡:“两者有区别吗?” 金乡掩嘴轻笑,垂头不语。显然不想加入两口子的嘴仗,更不想被牵扯进来。 有两个婆娘的男人,首先要学会的第一生存法则便是,雨露均沾。 一旦分赃不均,下场会很惨,后宅里的女人们闹起来,对男人来说不亚于一场渡劫天雷。 于是李钦载又急忙夸金乡的画功:“不错不错,你画的也很好,这只鸟儿又黑又壮,虎头虎脑的,一看便是久经人事,战功彪炳,是照着夫君我的模样画的吧?” 车速太快,金乡甚至都没察觉到车轱辘从脸上碾过去,闻言不满地嘟嘴:“夫君,人家画的是喜鹊,哪有虎头虎脑的……” 李钦载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错,喜鹊画得很传神,下次别画了……为夫我出钱给你爹修滕王阁,搞得元气大伤,下次绣一幅财神送宝图,这个比较实用。” 说完李钦载一手抚上崔婕微隆的肚皮,道:“肚里的娃儿闹腾没?有没有踢来踢去?” 崔婕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才多大,刚成人形儿呢,怎么可能踢来踢去?” 说着崔婕又捶了他好几下,怒道:“夫君整天往外跑,不知瞎忙个甚,陛下又没封你官职,用得着那么忙吗?再过些时日,怕是忘了妾身肚里还怀着你的骨肉了。” 李钦载正色道:“绝对不可能,我亲自播的种,一直惦记着收成呢。” 崔婕哼道:“还知道惦记收成,夫君为何总是往外跑?妾身经常几日不见夫君的影儿,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李钦载笑道:“这次是意外,我去长安城收了个人才回来,未来为我所用,当然要亲自安排一切,事情办完这不就立马赶回来了。” “夫君又收了人才?怎样的人才,是男是女?”崔婕紧张地问道。 李钦载叹了口气,婆娘这格局,也就只在乎男女了,生怕他给家里多领回来一个姐妹。 “男的,男的,夫人放心,他既不能给我暖床,也生不了孩子,威胁不了夫人的正室之位。” 崔婕转忧为喜,呸了一声。 接下来居然都懒得问了,只要是个男的,管他是怎样的人才,崔婕都无所谓,李钦载这些年收的人才不少,文有狄仁杰骆宾王,武有刘阿四和当初征伐吐谷浑的几位袍泽武将。 男人的事,女人是没法参与,甚至都想不明白的,也就没必要问东问西了。 ………… 来到甘井庄的李家别院,刘阿四带着好奇的唐戟参观了一圈,然后给他安排了前院的厢房独居。 唐戟沉默中接受了刘阿四的安排,不管合不合心意,都没说过半句反对的话,似乎吃住的条件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身负血海深仇的人都是这德行,行尸走肉般活着,像莫得感情的机器。 第二天,李钦载难得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走向学堂。 乡村教师虽然悠闲,偶尔也要勤奋一点的,不然明年都不好意思收天价学费了。 来到学堂,李钦载刚往里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脚步停下,警惕地观察四周,山是山,水是水,树是树,没什么不同,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直到来到课室门口,李钦载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简直安静得不可思议。 以往上课之前,课室里都是闹哄哄的,喧嚣的声音能传遍半个村子。 小混账们没一个安分的,课室内外追赶打闹,骂娘哭泣等等,各种声音充斥耳边,就像一锅被煮沸的屎尿,既臭且骚还新鲜。 喧嚣声大约会持续到李钦载跨进课室,小混账们才会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装模作样捧着书,做出凝神思索孜孜求学的样子。 就好像他们的本质都是勤奋向学的学霸,刚才的喧嚣不过是李钦载的幻觉而已。 然而今日此刻,李钦载敢发誓,自己真的没听到一丝喧嚣吵闹的声音,这种诡异的安静绝非幻觉。 李钦载思忖片刻,随即胸中冒出一股怒火。 能让一座学堂如此安静,让小混账们鸦雀无声,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特么的这群混账集体旷课了。 愤怒的李钦载一脚踹开课室的门,然而意料中的满室无人的场面没见到。 课室里,小混账们全到齐了,不同的是,他们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是数十人挤在墙角瑟瑟发抖。 课室中央,武敏之独自一人好整以暇地坐着,见李钦载进来,武敏之笑意盎然起身,刚准备行礼,被挤在角落的一名胆小的国子监生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不要过来啊——!” 正文 第812章 夏末 第812章 夏末 场面很诡异,李钦载作为野鸡学校的绝对权威,几年来对这群小混账恩威并施,但也没见过他们对自己如此害怕过。 这根本已不是敬畏了,而是纯粹的惊恐。 课室中央,武敏之朝他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与瑟缩在角落的学子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钦载再扫了一眼,发现课室靠边的位置上,荞儿和两位公主倒是安静地坐着,显然武敏之虽是个疯批,但至少还是有着基本的眼力见儿,知道学堂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起。 比如荞儿,就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李钦载奇怪的是,武敏之究竟对小混账们做了什么,导致这些人如此害怕他。 “弟子拜见先生,先生授业辛苦了。”武敏之起身朝他长揖一礼。 李钦载皱眉,越斯文越变态,前世的影视剧没白看,武敏之此刻的模样让他想到了人肉叉烧店,屯门恶魔,沉默的羔羊等等。 懒得还礼,李钦载望向那群惊惧的小混账,道:“你们怎么了?武敏之对你们做了什么?” 半晌没人敢吱声。 等到李钦载有些不耐烦后,李素节才躲在人群中悲愤地道:“他,他……不是人!” 李钦载愕然望向武敏之:“你当着他们的面吃屎了?” 武敏之笑容一僵:“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李钦载慢吞吞地道:“如果你当着我的面吃屎,我也怕你,但心里也会默默敬你是条汉子……” 想了想,李钦载又补充道:“不管是浅尝辄止,还是大吃一斤,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武敏之脸色发青:“弟子疯是疯了点儿,可再疯也不会干如此恶心的事。先生莫冤我。” 点点头,李钦载懒得再追问,而是瞥向角落里仍旧瑟瑟发抖的小混账们。 “平日里人五人六的,一个个跋扈得不行,武敏之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罢了,看你们现在这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烂怂样子!有本事合起伙来干翻他呀。” 小混账们仍不敢吱声,也不知武敏之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竟让他们对他的恐惧渗进了骨子里。 “恶人还需恶人磨,武敏之,以后你就是我的课代表了,谁学习不认真,你帮我给他加状态,务必让他精神抖擞情绪饱满地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可自救。” 武敏之起身笑吟吟地应了,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样子,像极了大结局阶段才原形毕露的变态反派大boss。 角落里,一群小混账面色无光,只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愉快的求学生涯从今日起,怕是要终结了。 李钦载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暗暗冷笑不已。 想要让一个群体永远保持活力和竞争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条鲶鱼进去,哎,大家都精神点儿,都动起来。 …………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久违的恬静安宁。 朝堂上出奇的风平浪静,李治也没任何毛病,想吃啥就吃啥,想睡谁就睡谁。 他与武后恩爱也好,矛盾也好,夫妻之事出不了后宫,至少在外人眼里,这对天家夫妻是非常恩爱的,而且越来越恩爱,简直如胶似漆。 唐戟在甘井庄住了下来,李钦载没给他安排活计,而且他也衷心希望唐戟最好不要有活计,因为一旦动用唐戟之时,便代表着李钦载有了麻烦,必须要唐戟去帮他干见不得光的事。 没事当然固所愿也,天下太平。 奇怪的是,当日在半路狙截唐戟的那伙人,自从被李钦载狠狠给了个教训后,至今没有任何动静了,仿佛这件事被那位所谓的主人从此忘记。 岁月静好,无病无灾。 不知不觉到了夏末,空气中感受不到一丝凉爽之意,庄子里的狗也没了精神,连叫都懒得叫,耷拉着舌头有气无力地看着被阳光折射得白茫茫的沃野。 树上蝉鸣阵阵,仿佛知道夏天快结束了,蝉儿也愈发歇斯底里起来,鸣叫声愈发疯狂,让人心生烦躁。 李家后院里,崔婕的肚皮越来越显怀了,鼓鼓囊囊隆起,像刚偷吃完供品的净坛使者。 崔婕的伙食是李钦载亲自安排的,整整一个夏天下来,崔婕比以往更圆润了一圈,脸上有点婴儿肥,白白嫩嫩的特别撩人。 这一天,甘井庄来了一拨贵客。 一大早便有宦官匆匆登门,请李钦载做好接待工作。 上午时分,村口尽头便见旌旗蔽日,羽林禁卫手执各种仪仗用具,宫女们高举着九翅屏扇,宦官们围在御辇四周,捧着代表天子的金瓜,金镗,如意,旌幡等等,徐徐朝村口行来。 天子御辇后面,还跟着无数朝臣的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延绵数里,气势可谓十分宏大。 领着学子们在村口迎驾的李钦载惊呆了,喃喃道:“没事搞得如此正式作甚?” 排场确实有点大,以往李治御驾前来,基本都是轻车简从,进了庄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庄子里任何地方,包括李家别院,他都是鸠占鹊巢,脱鞋就睡,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这样的李治虽然看起来有点没礼貌,李钦载偶尔也会冒出逐客的大逆念头,但相比今日李治的排场,李钦载还是比较怀念那个没礼貌但低调的他。 御辇来到村口,在李钦载面前停下。 李钦载领着一众学子和庄户们上前行礼,御辇的珠帘掀开,王常福搀扶着李治和武后款款走下御辇。 “臣李钦载,拜见陛下。”李钦载躬身道。 李治今日的心情很不错,愉悦中带着几分小小的兴奋和忐忑。 “免礼免礼,景初,朕听说你最近悠闲得很,躲在庄子里数月没出过门,连朕都甚少见你了,哈哈,都快忘了你长啥样……咦?慢着,景初好像又圆润了几分……” 李钦载的笑容僵住。 什么叫圆润?什么叫“又”?吃你家大米了? 一旁的武后瞟了李钦载一眼,颔首轻笑道:“陛下说的没错,臣妾见景初确是圆润了一些,也白净了一些,看来躲在荒山僻野当隐士果然悠闲。” 正文 第813章 举头三尺 第813章 举头三尺 男人其实不太在乎自己是胖是瘦,李钦载是例外,已经二十多岁的他,一直还以为自己仍是翩翩少年。 众所周知,“翩翩少年”的最低标准,至少不能太圆润,尤其是自己即将又当爹,将来等二娃长大会说话了,冒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这肥佬是谁呀”,太伤当爹的自尊了。 李治是天子,天子说什么李钦载都无法反驳,只好苦笑承认。 “是,臣最近食量有点大,夫人有孕在身,臣安排的食谱她有时候吃不完,臣又不能浪费粮食,于是她吃不完的便由臣代劳了,不知不觉食量就超标了。” 李治想了想,道:“说来你家夫人还有几个月临盆?” 李钦载急忙道:“大约在秋末。” 李治笑道:“景初有嫡子,是大喜事,府上一定妥善安排,该置办的喜庆场面,赶紧提前置办起来,莫到临盆后搞得手忙脚乱。” 武后也笑道:“陛下,待景初的嫡子出生,咱们也该送上一份厚礼呀。” 李治点头:“回头待景初的嫡子出生,朕亲自给景初在曲江池办三日游园会,长安城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来捧个场,至于贺礼,就交给皇后置办了。” 李钦载急忙躬身道谢。 君臣寒暄过后,后面的朝臣们这才涌了上来,纷纷与李钦载含笑招呼。 李钦载急忙以晚辈的姿态谦逊行礼。 一轮轮招呼过后,李勣才捋须缓缓走了过来。 李钦载吓了一跳,急忙行礼:“爷爷,您咋还亲自来了呢?” 李勣似笑非笑地道:“今日是你出风头的日子,老夫过来共襄盛举,不行吗?” 李钦载眨眼:“一点小事而已,爷爷何必劳累跑一趟,您这把年纪正应在长安城里找几个老婆婆搂着跳舞才是,大老远的,咱庄子上的老婆婆质量也不高……” 李勣沉下脸道:“刚说一句话便耍混账了是吗?老夫若当着君臣的面抽你,你这堂堂县侯怕也没面子吧?” 甘井庄本是李勣名下的庄子,李钦载这个孝顺的好大孙不过是占了爷爷的庄子而已。 见老主人李勣露面,庄户们惊喜万分,纷纷上前行礼拜见。 李勣频频颔首致意,上前亲自将他们搀起,一大把年纪了,李勣居然能清楚地说出每个庄户的姓名,以及当年随军时被分在哪个卫哪个营,甚至还能说出哪个人曾经立过什么战功。 庄户们见老主人这么多年都没忘记他们,激动得不由热泪盈眶。 与庄户们叙话之后,李勣打量了庄子一番,见附近的田地茂盛,庄稼长势喜人,庄户们也是精神十足,面貌俱佳。 李勣不由欣慰地看了李钦载一眼,含笑道:“这几年庄子被你打理得不错,可贵的是,老夫看得出你很善待庄户,这就好。主家有善念,家业怎么也败不了。” 李钦载当仁不让地咧嘴一笑:“那是,您老看看庄户们,吃得比孙儿都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剥削我呢。” 李勣对孙儿的混账话已然免疫了,自觉地忽视了他的话。 站在不远处的李治朝李钦载招了招手,笑道:“景初,差不多到时辰了,该去地里看看了吧?” 李钦载急忙领命。 今日君臣如此大张旗鼓从长安赶到甘井庄,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初费尽千辛万苦,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弄到的几株番薯种子,在经过老农的精心培育后,今日已到了成熟的时候,该收成了。 经过李钦载的描述后,李治对番薯寄予厚望,今日终于到了验证李钦载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此刻李治的内心颇不平静,但帝王的威严和礼仪不允许他失态,只能故作淡定。 李钦载领路,李治和朝臣们跟在后面,一行人来到那片千山鸟飞绝的番薯种植试验地。 试验地早被禁卫们清理一空,君臣们在地里围成一圈,好奇地注视着地里长势茂盛的番薯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这种新粮食究竟亩产几何。 李治与李钦载并肩站在番薯面前,李治此刻也无法掩饰紧张的表情,手心都冒出了汗,语气忐忑地道:“景初,你莫诓朕,此物果真能收获五千斤?” 李钦载愕然道:“陛下,您莫吓臣,臣说的是亩产五千斤,眼前这几株是绝对不可能有五千斤的……” 李治急忙道:“是朕口误了,朕的意思是,它真有亩产五千斤的收成?” 李钦载肯定地点头:“臣不敢欺君,此物必有五千斤亩产。” 李治喜道:“景初从不妄言,既然你说有,那必然是有的。” 说着李治大声下令,在地头摆下香案,数十名道僧盘坐于地,不停诵念祈福经文,还有两名穿着古怪服色,脸上画满迷彩,头顶一蓬乱草的怪人上前,面朝番薯蹦蹦跳跳,咿咿呀呀唱着古怪的歌词。 后面的君臣们这时也停止了议论和说笑,神情变得肃穆起来,李治和武后带头,面朝番薯双膝跪地,虔诚地三拜。 李治口中犹在喃喃自语,李钦载凑近听了几句,依稀听出大意。 大意应该是朕以天子之尊,祈求上天赐人间高产粮食,免我万世百姓不受饥荒之苦,从此安享太平,朕愿拿亲生儿子单身二十年换此一诺,还请老天爷给朕这个面子云云。 李钦载不由肃然起敬。 天子不愧是天子,果真豁得出去。 国人的信仰还真是极具功利性,敢跟老天爷做强买强卖的生意,许完愿也根本不管老天爷答不答应,从皇帝到平民百姓皆如是。 就像往庙里功德箱里扔几文铜钱,菩萨就必须保佑他世代富贵,最好下辈子让他当皇帝,否则你就不是真菩萨,是缅北的诈骗集团。 这特么叫许愿吗?这叫悍然打劫神仙。 许完愿后的李治顿觉神清气爽,一脸轻松地结束了作法。 李钦载表情古怪地道:“陛下,不过几株番薯而已,不必如此隆重吧?” 又是道僧念经,又是跳大神,又是君臣跪地祈福,莫说李钦载被吓到了,地里的番薯宝宝只怕也被吓到了。 这玩意儿在后世属于粗粮杂粮,是上不了席面的东西。 番薯若有在天之灵,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有如此待遇吧? 李治抬头看了看他,严肃地道:“你为何还站着?快跪下,虔诚一点,举头三尺有农神,你若不诚心,会连累番薯产量的!” 李钦载挣扎半晌,终究还是不情不愿朝番薯跪下。 自己居然会有朝几坨地瓜跪拜的一天,活了两辈子都没想到啊。 正文 第814章 收成 除了李钦载和李治,在场绝大部分人对番薯此物仍很陌生。 以前倒是听说过,英公的孙儿不知从何处弄了几株新粮种,亩产了不得,天子甚为看重,派了数千禁卫日夜看守。 朝臣们听说后,也只是唯唯附和,既然天子说亩产了不得,那一定了不得,但是在各人的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这个世界的几种粮食,大约会是怎样的产量,朝臣们比谁都清楚,就算弄到了新粮种,它的亩产再惊人,终究也逃不过自然规律。 说它亩产比寻常的麦子稻谷黍米高一两百斤倒是可以接受,但如果说它的亩产比目前的粮食多了好几倍,甚至上十倍,这就有点扯淡了。 神仙撒尿施肥也不可能种出这效果,这完全超出了自然规律了,大家都是理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如此无稽的说法? 眼前的仪式弄得很隆重,明明只是收几株番薯,一把锄头把地刨开便是,偏偏李治却非要叫上僧道念经,还要跳大神作法。 这倒也符合李治的性格,别看李治三十多岁了,可他的性格却仍然中二。 一言不合就换年号,取的年号一个比一个尴尬,朝堂的官署也经常改名,好好的御史台不用,非要叫什么东台,西台,搞得像妈咪带着小姐窜包厢一样。 为了眼前甚为看重的番薯,正式收成之前搞个开镰仪式,其中除了确实掺杂了一些政治因素。 比如让番薯与当今天子实实在在地扯上关系之外,李钦载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治心中的中二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了。 没关系,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开心就好。 李钦载无所谓地陪着君臣跪在番薯面前,心里颇有微词。 番薯是他发现的,也是在他家的地里种下的,结果最后却要他给番薯下跪,这跟老子跪儿子有啥区别? 待会儿收成之后,必须暗中贪污两个,晚上悄咪咪烤了吃。 君臣虔诚祈福良久,跳大神的可能跳累了,于是打完收工,神神叨叨地跪在番薯面前,神情凝重地望天,手里不知掐着什么决。 良久,神棍一脸高深地朝李治点头示意:“陛下,吉时已至矣。” 李治又欣喜又紧张,朝李钦载看了一眼,道:“此物是景初发现的,不如与朕一起亲自动手,看看它的收成究竟如何?” 李钦载当然不反对,亲自动手才好,有机会偷两个烤着吃。 不客气地拿过一柄锄头,李钦载在番薯叶边刨了几下,挥锄头的力道十足,李治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不停地道:“慢点,小心点……莫伤了根。” 李钦载嘴上答应,下手仍然不客气。 锄头在番薯叶旁挖开一块深坑,李钦载扔了锄头,徒手用力刨了几下,然后探手一摸,用力一扯,一串黑黑红红的果实便被他从地底拽了出来。 在场众人一愣,看到李钦载手中那一大串不知名的果实,粗略估计了一下重量后,众人大吃一惊,刚才轻视的表情此刻已变得凝重。 跪在人群中的上官仪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惊呼道:“陛下,此物……竟真的,真的……” 李勣也在人群中,他的表情却无比淡定,只是捋须的手微微颤抖,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激动的光芒。 武后站在李治身后,看着李钦载手中的果实,她也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双手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表情努力维持镇定。 李治此刻已懒得保持什么帝王仪态了,兴奋得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便是番薯?朕记得开春种下时,才几颗种子而已,如今竟收获了这么多?” 李钦载也不答话,而是俯下身在地里摸索着什么,随即双手伸进泥土深处,使劲一拽,又拽出一大串番薯果实。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尖叫声。 “诸位稍安勿躁,还有,还有……”李钦载是在场的人里面唯一一个不意外的人。 他比谁都清楚番薯的真实产量,这东西在前世可是了不得的高产粮食,高产到什么地步呢?很多农村地方每年必须要种上一两亩,一亩所得基本能保证一个大家族整年不挨饿。 当然,这东西产量再高,它终究是杂粮,不是主粮,不能当饭吃,可一旦遇到灾年,番薯可就是救命的粮食了。 开春时李钦载记得自己种了好几株苗叶下去,刚才不过是拽了两次,地里仍然还有不少。 然而就是这两大串番薯果实,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疯狂了。 “陛下,您亲自试试?尝一尝收获的快乐吧。”李钦载朝李治眨眼笑道。 李治激动地深呼吸几次,然后走上前,也不管会不会弄脏黄袍,学着李钦载的样子将双手伸进泥土里,循着地面番薯叶的根茎摸索,然后一挖,一拽,哗啦一声,李治手里也多了一大串果实。 果实大小不一,大的如拳头,小的如桃李,暗红色的外皮上沾满了泥土,透着一股令人欣喜的生气。 这下连李勣都有些不淡定了,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群臣这时也都顾不得失仪,纷纷上前将李钦载和李治围住,凑近观察二人手中的番薯。 上官仪伸手掂了掂其中一只番薯的重量,激动地道:“这分量压手,亩产怕不是……” 李勣也伸手掂了掂,沉声道:“是个好东西,亩产五千斤怕是往少了说,若照顾得周到,亩产六七千斤也不成问题。” 虽然都是文臣武将,可大唐以农耕为本,上到帝王,下到朝臣,对农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 仅仅只掂量了一只番薯的分量,二人就将它的亩产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李治扬了扬手中的那串番薯,表情得意地笑道:“多亏李景初慧眼识珠,发现了这新粮种,此物若普及天下,必将惠泽万民,景初此举万家生佛,善莫大焉。” 李钦载急忙道:“臣不敢居功,是陛下力排众议支持臣,当初从种植到侍弄,皆是陛下高瞻远瞩预先安排,方有今日之喜,臣不过是帮陛下跑跑腿,陛下才是对万民有活命之恩的活菩萨。” 正文 第815章 晋爵之议 第815章 晋爵之议 君臣二人互相谦虚,李勣站在旁边捋须微笑,别的朝臣羡慕得两眼通红。 亲眼见证了番薯的收成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将是多么逆天的一桩大功劳。 比别的粮食翻了好几倍的产量,不占良田不惧旱涝,开春播种,几个月就能收获硕硕果实。 将来此物推广天下,若再遇灾年,有了番薯一物,天下不知少饿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真的一点都没夸张。 这已不仅仅是政绩,在民间的口碑中简直能封神立碑著传了。 朝臣们直到这时才终于相信,大唐真的有了一种亩产惊人的新粮食,这种粮食往近了说,它能巩固皇权统治,收天下之心,往远了说,它甚至能决定朝代兴亡,增益国运气数。 如若从此天下再无饿殍,再无饥荒,江山社稷自然固若金汤,无人可撼动。 如此神奇的东西,当初怎么就叫他发现了呢? 群臣又嫉又羡地看着李钦载,四周充斥着酸酸的味道,像谁家的醋烧开了。 番薯全都挖了出来,接下来必须称重。 只有数据才是最真实,最不会骗人的。 几名官员上前将番薯一一称过,记录下来以后再统计总重。 “陛下,番薯所产共计八十一斤。”一名官员禀道。 群臣再次发出惊呼声。 李治兴奋地道:“再算算,亩产大约多少。” 官员好整以暇地道:“若用上等良田种植,粮种充足的话,以目前的播种行距列距来算,一亩地所产,至少有六千斤以上。” 李治和群臣惊呆了,人群一片寂静,半晌没人说话。 李钦载倒是很淡定,这个数字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无一定的把握,当初就不会吹下这个牛皮,现在,牛皮实现了。 见众人不说话,李钦载蹲在地上端详新出土的番薯,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摘了一个下来,先用帕巾将泥土擦干净,再掏出匕首削了外皮,外皮下的果实白里透着些许淡黄色。 见李治和群臣仍在发呆,李钦载张嘴咬了一口,喀嚓! 嗯,生番薯入口有点柴,口感算不上太好,但味道稍微有点甜,里面含糖和淀粉一定不少。 嘎嘣嘎嘣嚼了几口,李钦载吃得正欢,李治这时才回过神,见李钦载居然趁他不备自己吃上了,李治不由大惊失色,几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 “住手,住嘴!你你……多么金贵的东西,来年要留种的,你竟吃上了!混账!” 李钦载这头才刚吃出点儿味道来,被李治拽住手腕,于是无辜地道:“陛下,收成了八十多斤呢,不差这一个吧?” “大唐良田何其多,需要的种子何其多,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伱怎能……”李治见他吃得嘴冒水光,语气不由一顿:“好吃吗?” 话锋转得太快,李钦载都没反应过来:“啥?” “朕问你,此物味道如何,好吃吗?” 李钦载立马朝番薯堆里伸手,打算给李治也削一个尝尝,却被李治眼疾手快拦住了。 “不要浪费,朕就吃你手上这个……”李治不由分说抢了过来,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也不嫌弃被李钦载吃过,张嘴就咬了下去。 一口咬下,李治两眼大亮:“好,好吃!生津回甘,香甜脆口,食之难忘,此物不仅高产,味道也不错,好!” 群臣眼巴巴地看着,不少人暗暗咽了口口水,都想尝尝味道,但见李治将它看得如此金贵,显然死活不会请客的,只好识趣地闭嘴。 李治边吃边赞不绝口,频频点头:“好吃,天上的仙果怕也不过如此了吧,朕吃了几口后,感觉阳寿都增了不少呢……” 李钦载小心地道:“陛下,不至于,不至于,没那么夸张,就是个填饱肚子的东西。” 李治瞪起了眼:“咋不至于,以后它便是我大唐的物产,大唐的物产能与天宫媲美,毫无瑕疵,朕这么说有错吗?” 好了,从今以后,无论民间传说还是正式的史书上,番薯一物的原产地便是大唐了,不服的话,跟朕的百万雄兵去辩。 李钦载觉得无所谓,他是实用主义者,只要东西好用,能吃,管它产自哪里,反正最后都会进肚里。 “陛下,烤着吃更好吃哦,比生吃更甜,更软,更糯……”李钦载悄悄地蛊惑道。 李治眼神闪过一丝意动,随即理智立马战胜了食欲,断然摇头。 “不行,不能再祸害它了,要留种呢。快马送一批番薯种去南方,趁着南方气候尚可,今年试着再种一季,看能否有收获,顺便比对一下南北亩产的差异。” 李治又望向李钦载,叹道:“景初又为朕立此不世之功,说实话,朕都不知如何封赏你才好了……” 李钦载急忙道:“臣只是尽本分而已,此物被发现纯属偶然,种植之后,皆是陛下在安排人手侍弄保护,臣未出半分力气,不敢贪天之功。” 李治笑了笑:“朕若不能做到赏罚分明,焉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你以为朕是否封赏是你一个人的事?它还关乎朕的名声……” 说着李治淡淡朝群臣扫视一圈,缓缓道:“刚才有司官员说了,番薯一物,可亩产六千斤,如此高产的新粮食,对大唐的意义何等重大,诸卿不必朕多言吧?” “此物是李钦载发现的,这桩功劳太大,朕都有些嫉妒了,哈哈……以景初之功,朕觉得,晋爵郡公可矣。”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群臣无人说话,连表情都失去了。 李勣站在人群里,暗暗皱了皱眉,站出来道:“陛下不可,李钦载轻狂,二十多岁的年纪晋爵郡公,殊为不妥,请陛下三思。” 李钦载也急忙道:“陛下,臣何德何能,怎能贸然晋爵,此议不妥,请陛下三思。” 别人还没说话,跳出来反对的却是这对祖孙俩,李治不由有些意外,不满地皱了皱眉:“朕觉得,晋爵并不为过。” “陛下,臣实在无法领受,陛下请三思。” 正文 第816章 木秀于林 发现一种新粮食,究竟有没有资格晋爵? 这是个争议性很大的问题,在场的朝臣们大多不吱声儿,其实沉默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态度了。 倒也不纯粹都是反对,很多人也在震惊之中忘了说话。 要知道李钦载今年才二十多岁,这几年被赐封的爵位像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蹭蹭的往上冒。 李钦载首次被封为县子是哪一年的事? 龙朔二年。也就是前年。 所以,短短两年间,李钦载从县子就快升到郡公了? 不得不说,有点过分了,在场那么多朝臣为大唐兢兢业业打拼了一辈子,临老了连个县子都没混上,凭啥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两年间就能混上郡公? 这不是立了多大功劳的问题,而是资历问题。 二十多岁的郡公,大唐立国以来闻所未闻,天下人若知道了,往好了说,天子这叫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往坏了说,天子这叫任人唯亲。 后人有首诗,“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说的是东汉一位天子一天之内封了五位最亲近的人为侯。 李钦载若在二十多岁晋爵郡公,或许也会被人写进诗里,成为后人辛辣讽刺的对象。 这也是李勣和李钦载主动站出来坚决反对的原因之一。 树大招风,处世一向稳妥的李勣怎会让孙儿出这种风头,无端端给政敌送去把柄,继而连累整个李家的门风。 祖孙俩态度一致,出奇的默契。 “请陛下三思,晋爵之议不可取,老臣一家已足够显赫,空食君禄而不知如何上报国恩,怎可再受天子恩典,累加于身,诚惶诚恐。” 李勣的语气很坚定,这次说啥都不能晋爵,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弊大于利。 李钦载也道:“陛下,臣若欲晋爵,功名只在马上取,若因番薯一物而晋爵,不仅天下人耻笑臣这爵位来得佞幸,臣也觉得无地自容,受此爵位却无法昂首挺胸。” 李治叹了口气,道:“你们祖孙俩真是……白送到你们面前的爵位咋就不要呢?番薯一物多么重要,在场的人都清楚,未来千秋百世的天下人都会因此受益,朕赏罚分明,因此事而晋爵,谁敢不服?” 说完李治澹澹朝在场的群臣一瞥,群臣似乎感受到李治压迫的目光,纷纷垂头不语。 李勣捋须缓缓道:“陛下,钦载对大唐社稷固有微末之功,然君赐之爵,必德行相配,功高德沛者方许之,德不配位,必受其咎。钦载年岁尚浅,修德不够,贸居高位,恐于不利。” 李钦载闻言有点不高兴了。 意思呢,当然听懂了,不但要有功,也要有德,李勣这意思就是自己缺德呗? 拒绝就好好拒绝,谁也没稀罕当这破郡公,咋还骂人呢? 李钦载忍不住低声道:“爷爷,孙儿的品德也是颇为高尚的,别的地方不说,甘井庄内可谓有口皆碑老少皆宜,尤其深受弟子们的爱戴……” … 李勣冷冷瞪了他一眼:“你闭嘴,显着你了?” 李治噗嗤一笑:“景初品德之高尚,朕也是亲眼见识过的。” 君臣说笑几句后,李治见祖孙俩确实对晋爵一事很抵触,于是也就不再提了。 ………… 当夜,李家别院设宴款待李治和群臣。 今日李勣这位老主人亲临庄子,别院里的下人们既兴奋又紧张,从管事到厨子,做事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没做好而被老主人挑了错儿。 李钦载见府里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不由来气。 特么的我在家的时候,你们咋就那么放松呢?不但没有任何如履薄冰的模样,反而有事没事来打扰我的睡眠。 跟李勣一对比,搞得李钦载这位年轻的主人很不得人心似的。 别院夜宴上,李勣和李钦载祖孙俩毫无意外成了主角。 朝臣们趁着酒兴,纷纷上前跟李勣和李钦载寒暄敬酒,对李钦载更是殷勤有加,言语间皆是赞誉之辞,对李钦载立下功劳更是如数家珍,好像提前做好了功课似的,李钦载自己都没记得那么清楚过。 在座的大多是长辈,李钦载只好来者不拒,杯到酒干,幸好这年代的酒不烈,喝起来跟果酒差不多,酒宴的前半场李钦载倒是喝了个豪气干云,赢得满堂喝彩。 李钦载也看出来了,当他拒绝了晋爵,李治也不再提此事后,朝臣们都松了口气。 他们打从心底里大约也是不愿见如此年轻的臣子骤然晋为郡公的,那太吓人了。 如果李钦载真接受了,以后在场的人绝大多数见了他都得主动行下官礼,以天子对他的宠信,只要这货一辈子不犯什么低级错误,四十岁之前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出于人性赤裸裸的嫉妒,今日也没人乐于见到李钦载晋爵。 李钦载也不介意,爵位这东西够用就行,县侯跟郡公有区别吗?是吃饭的碗比较大,还是穿得更保暖? 既然没区别,自己何苦当那出头的鸟儿,没事站在高枝上得瑟,被人拿弹弓打下来? 酒宴前半场逞完英雄后,李钦载渐觉酒劲上头,后半场便开始耍赖装愣。 就像后世影视剧里的大侠炫坛一样,明明一坛酒全倒在衣襟上了,可别人还是轰然叫好,直夸大侠长得平平无奇,难得却是好酒量云云,也不知那些人是真瞎了眼,还是害怕大侠抄刀报复。 李钦载也这么干了,然而得到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的鄙视。 不瞎就好,鄙视没关系,澹然收下,唾面自干。 感觉自己不太行了以后,李钦载果断撤出了战场。 从前堂屏风后熘走,李钦载来到后院,将崔婕,金乡和荞儿都召唤出来,四人聚在后院东偏院里。 按照李钦载的吩咐,几名丫鬟从厨房搬来几斤木炭,李钦载用火点着了,静等木炭烧到通红。 崔婕挺着大肚子,不时掩嘴打呵欠,金乡给她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帮她轻柔地推拿肩膀和大腿。 “夫君不在前堂招待天子和诸位朝臣,把妾身等人叫来作甚呢?”崔婕打着呵欠道。 孕妇容易犯困,这时候其实已是崔婕睡得深沉的时候了。 李钦载神秘一笑,道:“有个好东西,夫君请你们吃,低调点,莫要声张。” 正文 第817章 梦幻泡影 第817章 梦幻泡影 没挨过揍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同样的,没吃过烤红薯的人生也是残缺的。 小时候追着卖烤红薯的三轮车满街跑,没钱闻闻红薯那香甜的味道也很满足,尤其是看着烤好的红薯表皮溢出暗红色的蜜汁,就忍不住流口水。 长大以后虽然还是没什么钱,但至少烤红薯还是吃得起了。 然而不知为何,当自己有钱吃得起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回童年那垂涎欲滴的感觉了。 大概是因为人长大了,曾经单纯无邪的食欲,已经被人生中别的欲望占满了吧。世界上吸引人的东西那么多,谁还会在乎童年时玩烂了的玩具,和不值一提的一口烤红薯呢? 蹲在院子里,李钦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荞儿。 我的童年他的童年其实都一样……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荞儿明显挨揍太少了,不像前世的李钦载,小时候就被迫练成了一身钢筋铁骨。 “爹,这是今日从地里收的番薯吗?”荞儿好奇地凑近番薯打量,还拿起一个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没错,爹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今日给你们尝个鲜,记住要低调,天子都舍不得吃呢,若非我今日眼疾手快顺了几个,哼哼……”李钦载表情满是得意之色。 崔婕白了他一眼:“夫君说什么呢,也不怕教坏荞儿,本来就是夫君发现的,又种在咱家的地里,收成了吃几个又何妨,什么偷不偷的,难听得很。” 李钦载笑道:“我就喜欢夫人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明日我便给夫人在村口搭个棚子,让夫人端坐里面,村里的狗路过都得给夫人交过路费……” 崔婕呸道:“夫君又不说人话了!” 一旁的金乡噗嗤一声,掩嘴轻笑不已。 崔婕瞪了她一眼,道:“你笑啥?” 金乡摇摇头,随即温柔地笑道:“我……就喜欢夫君现在的样子,满腹经天纬地的学问,却经常弄点小惊喜藏着掖着,然后拿回家来跟妻儿一起偷偷分享,日子过得……嗯,很有烟火气呢。” 崔婕一怔,随即也望向李钦载温柔地笑了。 “夫君既然拿了几个番薯,就莫浪费了,该怎么做才好吃,夫君想必比妾身更清楚。” 荞儿也兴奋地道:“爹,快点做番薯,咱们尝尝鲜。” 李钦载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自信满满地在炭火上支起一个铁网状的烤架,然后将几个番薯往烤架上一扔,打完收工。 三人愕然注视着他,崔婕半晌吃吃地道:“夫君,这就完了?” “不然呢?我叫它们站起来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崔婕白了他一眼:“这半年妾身只听说这东西很金贵,还以为它的做法多复杂,原来就是烤熟而已……” “不好意思,为夫我也想炫个技,但实在没有发挥的空间。”李钦载遗憾地道。 总不能拿它来炒菜吧?那未免太反人类了,就像豆腐脑喝咸的一样堵心。 等了很久,番薯表皮开始起褶,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香甜味道,番薯表面也流淌出一丝丝红色的蜜汁,看着崔婕三人都暗暗咽口水,荞儿更是像动物园下午四点的猴子一样躁动不安。 李钦载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用一个铁夹子夹起一个番薯,犹豫了一下。 荞儿吞了吞口水,但还是非常克制地道:“爹,先给姨姨吃,姨姨肚里有阿弟,他也很想吃。” 崔婕宠溺地揉了揉荞儿的脑袋,笑道:“我一个大人跟孩子抢食,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夫君,给荞儿吧。” 李钦载想了想,将第一个烤好的番薯给了荞儿,叮嘱他放凉了以后拨开外皮再吃。 “再过不久,荞儿就要当兄长了,以后伱的人生里,或许处处都要谦让,凡事都要让着阿弟阿妹,但现在,你还是父母眼里唯一宠溺的孩子,珍惜好时光吧。”李钦载揉着他的脑袋笑道。 荞儿不解地道:“爹以后不疼荞儿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爹只要活着,当然永远疼你,”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只是以后,爹要多疼几个人了,比如一家人只有一个烤番薯,如今你可以独自吃一整个。” “但以后,这个烤番薯会分成好几份,你只能吃其中的一份,其余的要分给你的阿弟阿妹,你愿意吗?” 荞儿点头:“荞儿已经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馋了,其实我也可以不吃的,都给阿弟阿妹,荞儿也没意见。” 一句话说得崔婕和金乡动容,李钦载笑道:“不必太懂事,让人心疼。你年岁不大,还可以在爹面前再任性几年的,那么快长大做什么?” “成年之后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烦恼,为名为利,为权为色,多年以后当你回忆人生,你会发现,原来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便是今夜此刻,一家人偷偷摸摸聚在一起烤番薯……” “今晚烤出来的番薯,味道简直是人生中唯一绝美的味道,一辈子都很难再吃到了。” 荞儿懵懂地眨眼:“爹是在说烤番薯吗?” 李钦载淡淡地一笑:“不,爹跟你谈的是人生。关于生老病死,关于聚散无常,关于岁月残酷,我,你姨姨,你二娘,若干年后,我们终将在你的生命中缺席。” “幸好你现在听不懂,等你听懂了,你就真的长大了,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崔婕和金乡莫名红了眼眶,崔婕使劲吸了吸鼻子,道:“夫君又惹妾身伤感了……” 金乡眼里含着泪光,却白了他一眼,嗔道:“明明一家人偷吃烤番薯,夫君弄得如此伤感作甚?坏了好心情。” 荞儿确实没听懂,番薯渐凉,荞儿已开始剥皮,烫得龇牙咧嘴但兴致勃勃。 李钦载将另外几个烤好的番薯分给崔婕和金乡一人一个,他自己也拿了一个剥开外皮。 冒着袅袅热气的番薯,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香甜味。 李钦载轻轻咬下一口,入口既软又糯,粉糯的甜味从舌尖一直蔓延到鼻腔里,几乎不用怎么咀嚼,松软到极致的番薯瞬间便化为流质,在嘴里翻滚。 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果然还是前世熟悉的味道。 李钦载闭上眼,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后,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子,追着卖烤红薯的三轮车满街跑,没钱却馋意满眼地盯着卖烤红薯的老头儿。 老头儿掰下一块小的递给他,故作不忿地挥挥手,严厉地告诉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脏兮兮的小子嘻嘻一笑,将小块烤红薯扔进嘴里,也不道谢,转身就跑。 花褪残红,青杏尚小。 回首已是千年身,庄周与蝶,梦幻泡影。 正文 第818章 粮食与人口 第818章 粮食与人口 烤番薯的味道令一家人赞不绝口,果然如李钦载以前所说,入口即化,软软糯糯,带着沁人心脾的甘甜。 每人一个烤番薯,大家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荞儿恋恋不舍地嘬着手指,崔婕和金乡则优雅地擦着嘴。 “夫君……”崔婕拽着李钦载的胳膊撒娇:“咱家下次何时能吃上烤番薯?” 李钦载苦笑道:“至少要等明年了,今年总共收成八十多斤,我能偷几个出来已经是犯了天条了。” 崔婕叹了口气,苦着小脸道:“有了身孕的人就想吃个烤番薯,还吃不着……” 说着无比怜惜地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幽怨之情溢于言表。 李钦载笑了:“你少作妖,能吃一个就不错了,天子都没吃着呢,想想你们多大的福气吧。” 院子边的回廊下,漆黑的夜色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朕没吃着啥?” 李钦载一家子脸色全变了,崔婕和金乡慌张地望向李钦载,荞儿则闷不出声将地上的番薯皮往花园里踢。 关键时刻还是儿子靠谱,这熟练的毁尸灭迹手法,想必也是经历过许多次血与火的考验吧。 “愣啥!快把烤架收起来!”李钦载也有点紧张了。 金乡急忙将炭火上的烤架收起,崔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一脚将炭火炉踹了,砰的一声,通红的炭火散落一地,犹如漫天星光。 黑暗里,传来李治幽幽的声音:“莫遮掩了,朕都看见了……” 一家子动作一僵,然后看到李治从黑暗里走出来。 李钦载面不改色上前行礼:“陛下还没歇息呢?臣与家人在院子里赏月,共叙天伦……”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阴沉,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在无声地嘲讽李钦载的鬼话。 李治叹了口气:“你现在连编瞎话都不愿多动动脑子了么?朕就这么不值得你用点心思糊弄么?” 李钦载愧疚地道:“陛下来得突然,臣来不及编太完美的鬼话,陛下恕罪。” 荞儿打扫战场显然没扫得太干净,李治走近便发现了地上的烤番薯皮,空气里还残留着番薯香甜的味道。 李治脸颊抽搐了几下,道:“李景初,你是真该死啊……” “刚才堂内饮酒,朕见你鬼鬼祟祟离开,便知你必然没干好事,一路跟过来,果然没让朕失望,”李治咬牙道:“拢共那么几十斤番薯,你说你糟蹋了多少?整个大唐只有这么几十斤,明年还要不要留种了?” “陛下,臣知罪,”李钦载忍不住道:“不过,此物易生长,待到明年再种一季,漫山遍野都是,那时陛下就会烦不胜烦了,陛下勿忧。” 李治哼道:“如果大唐的粮食有一天如野草一般漫山遍野都是,朕还不乐疯了?” 看了看地上没收拾干净的番薯皮,李治幽幽地叹了口气:“……一点也没给朕留,你是真该死啊。” 李钦载眨眼,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生番薯,道:“陛下,臣给您留了一个……” 李治顿时又惊又喜:“你,你到底偷了多少?” 李钦载无辜地道:“没了,真没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李治悲愤地一挥手:“给朕烤上!你们吃得不亦乐乎,朕还巴巴地节省过日子,凭啥?朕不过了!” 崔婕和金乡轻笑,行礼过后,识趣地领着荞儿告退,将院子的空间留给君臣二人。 重新生起炭火,支上烤架,李钦载将最后一个番薯放在烤架上。 没多久,番薯熟了,李治迫不及待地剥皮就吃,烫得哇哇乱叫也不停口。 “好,好吃!”李治两眼放光:“果如景初所言,此物入口甘甜粉糯,味道极佳,比稻谷和麦子的味道好多了。” 三下五除二,李治吭哧吭哧很快吃完了整个番薯,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 李钦载不怀好意地撺掇道:“陛下若没吃够,不如给臣下一道旨意,臣再去拿几个来?” 李治一激灵,立马清醒了,指着他严肃地道:“你给朕记住了,明年番薯收成以前,你一个都不准再拿,否则军法处置。朕会给看管番薯的禁卫下一道严旨,剩下的番薯全部编号,少一个必问罪。” 李钦载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年怕是吃不了番薯了。 吃完了烤番薯,李治心愿已了,呆坐在院子里开启了贤者模式。 “景初,你说再过若干年,大唐真的种满了番薯,天下百姓再无饥荒之忧,大唐社稷是否能延续万年?”李治平静地问道。 李钦载想了想,道:“粮食是维持皇朝统治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因素。陛下,延续一代王朝国运的因素有很多,粮食,仁政,军事,吏治,天灾等等,它们都能影响一国气运。” “臣只能说,有了充足的粮食,大唐的国祚会稳固很多,但绝不敢说万年不变。若是外敌入侵,或是吏治腐败,民怨四起,社稷仍然有累卵之危。” 李治点头:“是这个道理,光填饱百姓的肚子还不够,想要江山永续,当权者仍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朝懈怠,便是亡国的开始。” 李钦载又笑道:“陛下也不必太劳神,有了番薯一物,臣可以保证,未来百十年内,大唐的人口会以倍数增长,说不定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唐人口破亿呢。” 李治喜道:“真的吗?” 李钦载含笑点头,这话可不是吹牛皮,真实历史上,番薯是在明朝万历年间被传入中国的,真正天下普及种植却已是辫子朝乾隆时期,从那时起,天下人多了一种粮源,人口便呈爆炸式增长。 在那个汉人被野猪皮蛮夷统治的黑暗年代,各种苛捐杂税压得百姓生存艰难,可饶是如此,辫子朝的人口却远超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朝代。 这与粮食的逐渐多样性脱不开关系,尤其是番薯这种容易种植且产量巨大的新粮源,更是造成人口增长的直接原因。 未来的李唐皇朝,只要当权者不犯什么脑残式大错误的话,人口的剧烈增长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正文 第819章 新差事 如今的大唐不缺地,缺的是人。 李治登基后的永徽三年,户部尚书高履行奏,时有户三百八十余万,人口约一千四百万左右。 偌大的疆域,仅仅只有一千多万人,后世差不多的疆域上却有着十几亿,两者比较,可见如今的大唐是何等的地广人稀。 所以自从大唐立国后,困扰三代帝王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鼓励生育,为了让民间百姓多生,朝廷官府出台了不少奖励政策。 与生育有关的民间男女婚配问题,也被提到了政治高度。 “官媒”这个字眼,便是贞观年所创,官媒不是唐朝的媒体,是有官方背景的媒人,一般由县衙的司户兼任,他的任务就是上山下乡,走村窜巷。 谁家孩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便上门催婚,没有对象不要紧,官媒负责介绍,负责拉媒,甚至连婚礼都负责,总之,凑合成功一对入了洞房,便是官媒的政绩。 官府给发对象,这年头也没人敢提什么天价彩礼,实在无法感受古代劳动人民过得多悲惨…… 李治是有抱负的帝王,绝对不像史书中形容的那么不堪。 史书所载,不过是史官的个人宣泄,将武周篡取江山的怒火全怪罪到李治身上,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武周篡谋江山是李治去世之后。 李治的抱负很远大,他想做的不是安享前人余荫的太平天子,而是比先帝李世民更雄才伟略的一代英君圣主。 谁都不愿活在前人功绩的阴影下,李治尤如是。 超过李世民的难度太大,不但要扩充更大的国土,也要比贞观年间的国库更充盈,人口也要更多,方方面面的数据都超过,李治才能实至名归。 幸好,他认识了李钦载。 上天见他选择了地狱级游戏难度,实在看不过眼,于是偷偷塞给他一个外挂。 外挂就是李钦载,从他这几年各个方面的表现来看,确实像个没天理的外挂,被官方封一百年都不冤枉的那种。 “若我大唐的人口真能破亿,天下何事不可为?”李治脸上散发着湛然的光彩。 所谓的“大国”,是必须有前提条件的。 首先是辽阔的国土纵深面积,其次是丰富的各种资源,最后是无比庞大的人口基数,三者缺一不可。 前两者,大唐可以发动战争去掠夺,但后者,却只能老老实实鼓励百姓多生育。 若大唐有了充足的粮食,人口将不再是困扰帝王的问题,时机成熟了,民间的生育自然水到渠成地增加。 强盛帝国的外部条件,在这几年里不知不觉已具雏形。 仔细一想,好像每件事都跟李钦载有关,国土,粮食,以及军事,各个方面都有李钦载至关重要的贡献。 接下来呢?李唐皇朝要面对的问题很多,不仅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 “景初,一个月后,朝廷要开科考了。”李治严肃地道:“每一次的科考,朕都非常看重。” “你知道的,朕要摆脱世家门阀的影子,朕不希望朝堂里到处都是世家门阀的人,由他们来参与或掣肘大唐的兴衰。” “天下的权力必须归于天家,归于皇帝,如秦皇汉武,号令天下如臂指使,那才是皇帝该有的样子,而不是现在,任何一项国策的推行,朕都不得不左右平衡各方势力的利益,那样太累了,皇权也无时无刻受到威胁。” “科考取寒门之士,才是朝堂摆脱世家门阀的根源办法,打压世家的同时,也给天下寒门士子一线出头的希望,更令天下归心。” 李治深深地道:“景初,明算科本由太史局李淳风出题,但李淳风本是修道之人,而且年事已高,近年早已深居简出,潜心求长生之道,甚少过问凡俗事,明算科出题朕只好交给你了。” 李钦载露出犹豫之色,这桩差事他是真不想应,不仅吃力不讨好,而且很容易结仇,招惹麻烦。 背靠李治也不一定是百无禁忌,若与人真正结下大仇,人家一刀捅来,他总不好意思让李治帮他挡刀吧? “陛下,天下精于明算的人才多矣,据臣所知,国子监明算科就有不少当时博士大家,陛下何不让他们出题?臣无书无籍立世,又是年纪轻轻,声望资历皆不够,实在担心士子们不服,最后闹出事来。” 李钦载试图拒绝,他很清楚李治对科考多重视,李钦载实在负担不起搞砸的责任。 李治摆了摆手,道:“若论明算一道之精通,天下何人能与你比?怕是李淳风先生都不如你,这是长安城所有权贵公认的事实,否则你以为为何大家都把族中子弟送来你处求学?” “大唐每次科考,报明经科者多如过江之鲫,而报明算科者寥寥无几,一来明经是主流,朝廷取士名额甚多,二来,世上实在没有太多精于明算的人才。” “这一次朕已颁下旨意,今年科考,明算科比以往多取士五十人,要从万众考子之中选出合适的人才,朕只能请景初出题,审卷,取士。” 李治拍了拍他的肩,道:“景初不要拒绝朕,朕需要你的辅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钦载实在无法拒绝。 “臣……愿为陛下分忧。”李钦载叹了口气,又道:“若臣因此而与人结仇,还请陛下果断下旨剁了他。” “景初放心,科考里的种种阴暗事朕多少也明白几分的,有朕在,谁也不敢为难你。” ………… 李治每次交给李钦载的差事都不简单,李钦载每次都想拒绝,每次最后还是被迫答应下来,搞得很矫揉造作的样子,特别绿茶。 第二天一早,李治武后便带着朝臣们离开了甘井庄。 昨日大喜,君臣皆醉,据说后来朝臣们在李家的前堂载歌载舞,差点把前堂拆了。 幸好李积昨晚也在,最后实在忍不了众人放浪形骸的样子,亲自下场踹了上官仪一脚,众人才老实了许多。 番薯丰收,接下来便是留种继续种植,这件事也是李钦载负责,还有一位辅左他的,刚封为司农的滕王,据说在赶来甘井庄的路上。 bq 正文 第820章 丈人登门 第820章 丈人登门 老丈人自长安来,李钦载必须隆重接待。 中午时分,滕王的车驾还没到,李钦载带着金乡已站在村口恭迎。 县侯的仪仗也在村口摆开,虽然跟藩王的排场没法比,但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两百余李家部曲身着崭新的皮甲,手执刀戟,在村口雁形排开,威风凛凛凶神恶煞,来往的庄户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也不知今日五少郎迎接哪位贵客。 对当今天子怕是都没如此隆重迎接过吧? 金乡被庄户们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拽了拽李钦载的衣袖,轻声道:“夫君,这排场……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一点也不过。”李钦载严肃地道:“夫人的父王亲临,说不定还窝着一肚子火气,我若稍微怠慢一点,便是一场翁婿互殴,那就太失礼了。” “翁婿……互殴?”金乡瞪大了眼,随即气得在他身上打了一整套歹徒兴奋拳:“你,大逆不道!” 李钦载一边抵挡一边笑道:“这事你跟我说没用啊,要劝劝你爹,不要那么暴躁。” 金乡停了手,气道:“父王不早就承认了你这个女婿了么?” “承认归承认,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就像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虽然已经成交了,来不及反悔了,但也不耽误他自扇耳光。” 正说着话,村子尽头的道路上徐徐行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禁卫打着滕王的旗幡,后面跟着数百名禁卫,和一乘豪华的马车。 车驾行至村口停下,李钦载和金乡迎了上去。 滕王被搀下马车,却看都没看李钦载一眼,完全无视了他。见到金乡后不由露出疼惜之色:“乖女儿,嫁人才几天,竟消瘦至斯……” 李钦载:“…………” 你女儿每天大鱼大肉换着花样吃,你特么哪只眼睛见你女儿消瘦了? 金乡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道:“父王,女儿没瘦,还胖了几分呢。” 滕王执拗地道:“不,你瘦了。是李家的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李钦载那混账不给你饭吃?” 李钦载忍不住道:“老丈人,这话过分了啊……” 滕王一愣,眼神茫然四顾:“谁?谁在说话?大白天的闹鬼了么?” 李钦载:“…………” 你特么真该庆幸自己是我的老丈人,不然你今天得横着抬出庄子。 滕王飙演技,金乡拽了拽他,嗔道:“父王……” 滕王哼了哼,仍然对李钦载视而不见。 “本王奉旨,来甘井庄监察番薯留种一事,并调拨若干发付岭南琼州,趁今年南方气温尚可,抓紧农时再种一季。” 滕王说话时也不看李钦载,就像对着空气说话。 李钦载没吱声,金乡笑着打圆场:“父王既有公务在身,咱们便先回府,您与夫君好生商议吧。” 滕王哼了一声,道:“你夫君是怎么回事?为何只见你来迎本王?不说是我的佳婿吗?佳婿这点礼数都没有?” 金乡愕然看了看旁边的李钦载,父王这演技……他是真的没看到夫君吗? 李钦载终于忍不住了,给你脸了是吗? “来人,把滕王的马车砸了!”李钦载悍然下令。 两百余李家部曲齐声轰应。 滕王吓得一哆嗦,厉声喝道:“李钦载,你敢!” “好,不砸了!”李钦载挥手令部曲退下,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滕王:“小婿拜见老丈人,这回您终于看见我了吧?” 滕王悻悻一哼,道:“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面前,本王怎么可能没看见?” 李钦载欣喜地行礼:“老丈人亲临,蓬荜生辉,请回寒舍一叙。” 众人来到别院,李钦载照例吩咐设宴。 别院没有豢养歌舞伎,对滕王来说,酒宴的气氛未免有点寡淡。 席间崔婕出来了一趟,以晚辈礼拜见了滕王。 滕王见崔婕挺着的大肚子,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孽啊。” 然后又看了看金乡。 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女儿嫁给李钦载已是事实,如今正室夫人怀了身孕,滕王不得不为女儿担心起来。 在这个年代,妇人嫁进夫家不是说就万事大吉了,若是无后,地位终究还是不够稳固。 当初金乡嫁给李钦载,闹得满城风雨,若是有一天金乡因为无后被李钦载休了,滕王府的面子可就扔在地上世代都捡不起来了。 “你俩……要抓紧了,早点生娃。”酒后的滕王语重心长地道。 李钦载乐呵呵地点头:“小婿一定加班加点,日夜操劳,争取今年便让您女儿怀上。” 滕王嗯了一声,神情不大自在地道:“也不必,呃,也不必太操劳了,身子要紧。”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老丈人放心。” 金乡在一旁听得满面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王,夫君,你们说什么呢!”金乡红着脸嗔道。 滕王咧了咧嘴:“还不好意思了,当初死活要嫁给这混账时的那股劲儿呢?现在倒是害羞了,呵。” 崔婕在一旁似乎看出了滕王的担心,笑吟吟地道:“殿下,妾身与令媛情同姐妹,我与她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无论她怀没怀上身孕,在李家还怕我欺负她么?” 滕王讪讪一笑,低声嘟嚷道:“那可说不好,妇人嫁了夫家,什么姐妹情深,也就嘴上说说了,本王府上那几个不省心的不就是如此么……” 崔婕笑道:“您女儿可是藩王宗亲之女,妾身长了几个胆子敢欺负她呀。” 滕王哼了哼:“你也不差呀,青州崔家偌大的门阀,本王也招惹不起,挺好的俩女娃,咋就都看上这小混账了,他有哪点好……” 李钦载忍不住插嘴道:“老丈人,小婿有很多优点……” 滕王瞥了他一眼:“你唯一的优点是脸皮厚,本王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听说修建滕王阁的钱料尚未拨付,你快点,莫等本王催你。” 李钦载面色一苦,叹道:“小婿尽快,这不是小数目,待小婿周转一番。” 金乡见李钦载面露苦色,心中一疼,拽着滕王的衣袖轻声道:“父王,滕王阁耗资颇巨,夫君手头不便,要不……再等几年如何?” 滕王虎躯一震,顿时尖利地叫了起来:“不行!本王的滕王阁就等着动工呢,工匠都请好了,没钱?把这混账卖了也要凑出来!” 正文 第821章 翁婿情深 第821章 翁婿情深 滕王阁确实不是小工程,李钦载粗略估算了一下,从雇人到用料,至少需要两万贯。 虽说李家如今不差钱,李钦载的驻颜膏和冰块生意做得不错,但开销也不小,除了豢养商队以外,这两桩生意如今也成了国公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跟薛讷一样,如今偌大的国公府也要靠李钦载养着呢。 临时调拨两万贯钱出来,对李钦载来说压力不小。 滕王哪管那么多,反正李钦载答应出资帮他建滕王阁,说话就要算数。 “你爹要把我卖了……”李钦载可怜兮兮地看着金乡,凑在她耳边悄声道:“太禽兽了,你忍心见我在富婆的胯下绝望挣扎吗?” 金乡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然后拽着滕王的衣袖道:“父王,滕王阁不必太急着建,天子不是给了您和夫君一桩差事吗?女儿听说此事非常重要,事关大唐国运气数和世代百姓温饱,待父王和夫君好好办完这桩差事再谈滕王阁的事,不可因小失大呀。” 滕王眉眼微抬,淡淡地道:“两者不耽误,差事要办,钱也要给,贤婿不会是想赖账吧?” 李钦载咧了咧嘴,笑道:“当然不会赖账,小婿的人品在长安城是有口皆碑的……” 滕王挑了挑眉:“说到你的人品……贤婿啊,伱最好还是写一份欠债的契书吧,不然本王心里不踏实。” 李钦载:“…………” 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不如这样,老丈人对滕王阁如此看重,小婿这就向天子上疏,请天子撤了老丈人的差事,让老丈人回洪州,亲自监工您的滕王阁,如何?”李钦载不怀好意地笑道。 滕王顿时一滞。 这话不好接,他早就知道番薯一物的重要性,李治封他为司农,监察番薯留种以及南方种植一事,差事若办好了,那可是千古流芳,史书上都会浓墨重彩记他一笔的。 尤其此事是李勣父子亲自联名上疏,向李治推荐的滕王,满朝文武不知多少人对他又嫉又羡。 如此一桩注定青史留名的美差落在他身上,换了别人谢天谢地都来不及,他若如此不珍惜,只怕从今以后李治绝不会再用他。 李钦载一句话便将他怼到了墙角,滕王悻悻一哼,也不敢再作妖了,于是不自在地道:“倒也不必撤了差事,本王有一腔报效君上之心,贤婿岂可误我。” “滕王阁一事,嗯,待此间事了,你我翁婿再议吧。” 李钦载嘿嘿一笑,治不了你了还,这一年你双手插兜,是不是以为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接下来酒宴的气氛就正常多了。 当一个老丈人不再作妖时,他的智商和情商还是比较正常的,李钦载至少能用人类的语言与他沟通,神奇的是,老丈人完全听得懂。 “如今是夏末,关中这里快入秋了,气候不宜再种一季,但南方如今仍是炎热天气。” “朝廷会发下公文,快马送至岭南和琼州,让当地官府腾出土地,争取今年再种一季番薯,留下充足的粮种后,明年大约可在关中铺开了广泛种植。” 李钦载看着滕王笑道:“如此便要辛苦老丈人奔波了,从长安赶到岭南,一路餐风露宿,而且路程很赶,老丈人还请做好吃苦的准备。” 滕王点点头:“既是天子差遣,本王自是不辞劳苦,不过本王尚有一问……” “老丈人请说。” 滕王缓缓道:“这桩差事本王不过是辅佐你,为何不是你餐风露宿赶往岭南,而是本王去?” “因为你女儿刚过门,小婿怎能让您女儿守活寡?老丈人还有疑问吗?”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滕王震惊地睁大了眼,张了张嘴,发现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滕王但凡一丝良知尚存,都无法说出半句反对的话。 幽怨地看了金乡一眼,滕王沉沉叹了口气,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跟我女儿夜里颠鸾倒凤玩得开心,本王却为了你们千里奔波,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把女儿嫁给了一头畜生。 “庄子里尚余十位经验丰富的老农,老丈人这次一并带去,凡事不要自作主张,术业有专攻,种地的事,老丈人记住都要听老农的,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丈人只需要给他们创造良好的环境便可。” 李钦载认真叮嘱,滕王不情不愿地应了。 此刻是上司对下属交代事宜,不是翁婿闲聊,滕王对身份的转换还是很拎得清的。 李钦载又笑着给老丈人送上一颗甜枣。 “此间事了,岭南今年若收获良多,老丈人可是为国立下大功,将来风风光光回到长安,必得天子褒奖,从此深受天子重用,滕王一脉眼看已踏足朝堂,进入权力中枢,可喜可贺。” 滕王闻言表情不由飞扬起来。 这几年他拼了命的往上钻营,不断向天子求差事,为的不就是受到重用,将来子孙后代不至于不被天家待见,像狗一样赶来赶去随时贬谪么? 只要办好了差事,从此简在帝心,滕王一脉便可安稳下来,子孙后代也能拥有一片稳固的基业,天子多少也会给他几分好脸色看了。 李钦载端杯敬酒:“老丈人,饮胜。” 滕王犹豫了一下,也端起杯,一饮而尽。 搁下酒盏,李钦载认真地道:“此去千里,事关国祚,还请老丈人谨慎处事。” “今年甘井庄种植番薯,所得共计七十余斤,老丈人此去岭南,带三十斤去,剩下的留在庄子里,由禁卫看管,粮种很重要,老丈人莫浪费了。” 滕王忍不住道:“慢着,本王为何听说今年所得番薯是八十余斤?贤婿这数目不对呀……” 李钦载肯定地道:“数目没错,那啥……收成之后,我与家小享用了几斤,老丈人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滕王深吸了口气,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等行径实在很符合这混账的性格,完全没有违和感。 “番薯此物得来不易,为了它,付出了很多人命,同时它也是兆万黎民生计之所倚,将来普及天下,于公,老丈人功德无量,名垂青史,于私,老丈人亦得天子重用,王脉振兴有望。” 滕王点点头,沉声道:“本王会小心处事,浪荡半生,毁誉一身,我也想为天子,为黎民真心做点事。” 深深地望向金乡,滕王笑了笑:“本王也想为后代子孙积点功德,百年以后,子孙祭拜我时,我也能坦然无愧地享用后人的香火。”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 学堂鲶鱼 李钦载还是喜欢当初那个滕王。 那个稀里糊涂被自己敲诈得破产的滕王,那个带着自己玩斗鸡浑然忘我的滕王。 现在的滕王突然多了一些高尚伟岸的气质,李钦载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大约李钦载天生对高尚伟岸比较过敏吧,他总觉得人性中那些真正高尚伟大的东西,是默然无声,绝不会让外人发现的,一旦被人看到,难免有些矫情的成分。 与滕王的关系变成翁婿后,李钦载与他的相处就不大愉快了,尤其是,敲诈与被敲诈的关系颠倒过来,李钦载成了被敲诈的对象,实在有些气难平。 金乡嫁给李钦载做妾这件事,更是让李钦载和滕王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两人开始互相看不顺眼,这种关系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仍然不会改变。 翁婿对饮,气氛说不上融洽。 男人饮酒的状态很怪,一旦与自己对饮的人不对路数,酒量就会差了很多,几乎连平常酒量的一半都不到。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不投机半杯倒。 滕王醉得很快,几盏酒下肚就有点飘了,又喝了几盏,滕王索性原地醉倒,鼾声如雷。 李钦载没怎么饮酒,此刻倒是清醒得很,见滕王醉态可掬的样子,李钦载嫌弃地撇了撇嘴。 “小趴菜,下次喝酒去小孩那一桌。”李钦载不屑地道。 金乡瞪了他一眼,道:“你好意思说,还不快让下人将父王扶回房歇息。”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你爹究竟啥脾气,没人敬他酒,自己把自己灌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我家蹭酒喝呢。” 金乡幽幽地道:“妾身也是第一次见父王醉得如此快,以往跟那些名士雅客们饮酒,都是通宵达旦而不醉,兴致高昂之时击缶而歌,常以‘建安遗老’而自居,自谓世间仅余之雅骨……” “今日父王与夫君饮酒,三两盏便大醉,想必是真的与夫君话不投机吧。” 李钦载讪讪一笑:“我若有个女儿被某个小痞子拐跑了,我也醉得特别快,不过我若醉了一定不会像你爹这么老实,说不定借着酒劲索性让女儿当寡妇了。” 金乡白了他一眼:“那你要多谢我父王的不杀之恩。”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难得起了个早,滕王要启程了,李钦载与金乡不得不将他送到村口。 滕王临走前站在村口打量着甘井庄的风景,见三面环山,庄子处在群山中间的洼地里,村外还有一条渭河流经。 怎么说呢,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绝对说不上肥沃富饶,站在滕王这个局外人的角度看,甘井庄只能算是中庸之姿。 如果一定要把它拟人化的话,庄子就像一个大街上随便能遇到的卖葱大婶,壮实耐劳,孔武有力,干活是一把好手,但关了灯脱了衣裳,绝对勾不起男人的欲望。 当然,这样的比喻不一定贴切,但很符合滕王的性格,只有他这种流连花丛的老渣男才能情不自禁做出这样的比喻。 李钦载和金乡夫妻俩并肩站在村口,金乡满脸不舍地看着滕王。 滕王打量过甘井庄的风景后,又看了看眼前这对夫妻,神情闪过几分痛惜,那表情活像自己的女儿被卖到穷乡僻壤给傻子当婆娘一样。 长长叹了口气,滕王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李钦载目送滕王的车驾走远,这才皱眉道:“你爹刚才最后那个眼神啥意思?我为何感觉受到了侮辱?” “夫君多虑了,父王想必是叮嘱咱们好好过日子呢。”金乡说着脸蛋儿突然一红,轻声道:“父王说,让妾身早日怀上你们李家的娃,夫君……” 李钦载荡漾地一笑:“夫人既然盛情相邀,为夫我定当豁命以赴,天色不早了,你我不如回房歇息吧……” 金乡羞极,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不是刚起么?太阳都没出来呢,夫君还是先做正经事吧,学堂那么多弟子都等着夫君授业呢。” ………… 提起小混账们就闹心,李钦载脾气和耐心都不算好,有时候恨不得亲自放一把火,把学堂烧个干净,一了百了。 走进学堂,还没进课室,却发现课室内鸦雀无声。 李钦载点点头。 这大概是最近几月唯一的可取之处了,自从来了武敏之这条鲶鱼后,课堂纪律真的是立竿见影,小混账们老实得跟鹌鹑似的,众人每次望向武敏之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 而武敏之却仍是一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样子,李钦载想破头也想不通,武敏之到底对这些小混账做了什么,以至于他们如此惧怕他。 印象里,他们对自己这个老师好像都没如此恐惧过。 然而武敏之也是个学渣,他并不常来上课,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种,李钦载也从来不惩罚他,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本来这个学生他也从未承认过。 不敢惩罚他是因为……李钦载觉得自己惹不起他。 谁也不知道把一个疯批惹毛了会有怎样的后果,滕王比较有发言权。 走进课室,武敏之果然坐在正中,逻辑很合理,有武敏之在的课室才会如此安静。 李钦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坦然接受了众混账的行礼。 站在讲台上,李钦载翻开书籍,正要讲课,突然听到李素节大声道:“先生引进新粮种,番薯丰收,亩产惊世,天下黎民皆受先生大恩,先生壮哉!” 说完众弟子再次起身,朝李钦载长揖一礼,齐声道:“先生壮哉!” 李钦载一愣,然后笑了笑:“不必如此隆重,天下黎民不过是多了一种粮食而已,我能发现它也是偶然之下,不值得歌功颂德。” 趁此机会教育弟子,李钦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这里学到的东西,将它学以致用,用来改善民生与军事,方为人间正道。” 众人齐声道:“是,弟子受教。”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从你们清澈而愚蠢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你们所谓的‘受教’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不争功名 李钦载自己也曾是学生,他太清楚学生的德行了。 叛逆的学生其实不多,但有口无心的学生却不少,读书也好,说话也好,在老师面前往往涂了一层伪装。 这种伪装不见得是为了什么目的,他们大多数时候根本没目的,纯粹是将老师视为另一个阶级,从而产生的一种天生的戒意。 大唐的学生或许不一样,他们至少比前世那些像老油条一样的学生多了一些真挚,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没有实质性改变,他们在面对李钦载时敬畏有之,亲密就谈不上了,没人敢。 李素节或许是例外,他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难得的是,他的情商却是最高的,在李钦载面前说话很有分寸,既能与老师亲密谈笑,同时又不至于说太过分的话惹恼老师。 拿捏住这点分寸不容易,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郎,大约这些年深宫的勾心斗角也教会了他许多,为了活下去,掌握任何一门技能都不如提高自己的情商。 深宫险恶,情商才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技能,这种技能如果用在李钦载身上,自然会让人感到很舒服。毕竟所谓的“高情商”,其实本质上是一种高级的逢迎术,让每个与他相处的人如沐春风。 比如今日,别的学子什么都没说,李素节便率先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将李钦载的功绩拿出来大声宣扬。 对他来说,不过是多说一句话的事,换了虚荣心稍微强一点的老师,心情却能愉悦好几天,看李素节的眼神都会跟以往不一样。 这就叫“高情商”。 “李素节,晚上来我家吃饭,我家今晚宰了鸡,你和荞儿一人一只鸡腿。”李钦载笑吟吟地道。 他当然不是偏心,更没有虚荣心,只是纯粹觉得李素节这孩子可怜,作为老师,多给可怜的学生一点关爱,很正常。 李素节喜滋滋地应了。 旁边的弟子们露出懊恼之色,反应慢了。有时候拍马屁就跟战场躲冷箭一样,出手慢了黄花菜都凉了。 马屁谁不会拍?区别在于谁更不要脸而已。 这一点上,李素节无疑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所以先生在学堂除了最宠荞儿之外,其次就是他了,几年前征百济灭倭国都带着他。 也有不甘心的,李显腾的一下站起来,刚要说点什么,被李钦载指着鼻子道:“秀儿,你坐下。迟来的马屁比草都贱,下次赶早。” 李显只好坐下。 翻开书页,李钦载正打算讲课,突然一顿,缓缓道:“今年的科考,天子已命我出算科题,为了避嫌,近期就不给你们授算学的学问了,讲课主要以物理为主。” 此话一出,课室内又是一片震惊。 李素节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李钦载又指着他道:“你坐下,没必要一拍再拍。” 又望向弟子们,李钦载笑道:“在座诸位大多是权贵出身,对科考想必也没什么在意的,我也不赞成你们去参加科考,一来你们的本事不济,考得一塌湖涂最后丢的还是我的脸……” “二来,你们不为前程发愁,所以尽量给寒门子弟让一条道,让他们多一线登天的机会,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说着又望向课室内十几名国子监生,李钦载笑道:“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若觉得今年自己的学问还过得去,自问能应付一下科考,下课后来跟我说,以国子监生的名义报考上去。” 国子监生的出身虽不至于贫寒,但跟权贵子弟没法比,最多只能算是中产阶级。 所以他们才是真正的“寒门”,李治和武后这些年推及的科考,主要就是给这些寒门子弟一线希望,李钦载当然明白李治的意思,他并不反对国子监生参加科考。 至于其余那些养尊处优的小混账就算了,平日里浪费粮食也就罢了,怎还能让他们浪费宝贵的名额? 一节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李钦载收拾完书本,看着课室内众人茫然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 “清澈而愚蠢……”李钦载摇摇头。 十几名国子监生围了上来,他们都是要求参加科考的,当然,参加的是算科。 李钦载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嘱咐他们好好将算学的知识从头到尾巩固几遍。 正要离开学堂,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义阳和宣城两位公主跑来。 李钦载停下脚步,见二人跑得喘粗气,不由笑道:“莫急,我跑不了。” 宣城的胳膊被义阳拽着,似乎有点不情愿,义阳却很执拗地拽着不松手,从二人的神情来看,显然是义阳逼着宣城来的。 “先生,阿妹也想参加科考。”义阳大声道。 李钦载看了宣城一眼,宣城却只是低着头,没说话。 “让她自己说。”李钦载澹澹地道。 义阳不敢吱声了,悄咪咪地将宣城往前推了一下。 李钦载看着宣城公主笑道:“你要参加科考?” 宣城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道:“是,是……吧?” “你自己还没拿定主意?”李钦载皱眉。 宣城低声道:“先生,弟子是女儿身,我朝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 “那你为何想到要参加科考呢?” 宣城老老实实地道:“是阿姐让我参加的。” 李钦载乐了:“所以,你自己其实是不想参加的,对吗?” 宣城沉默片刻,道:“弟子只是觉得,所学还很浅薄,没资格参加科考,怕给先生丢了脸,若女子能参加的话,两年后的下一次科考,弟子兴许有几分把握。” 李钦载啧了一声。 看看人家学霸说的话,谦逊有礼,且敬畏知识,这才是学霸该有的模样。 哪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们,知识没学多少,为人处世却一个比一个狂,想想就生气,恨不得把他们拎过来每人抽一顿鞭子。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李钦载沉吟片刻,道:“我刚才说过,不赞成你们跟寒门子弟争抢名额,你们不愁前程,但寒门子弟需要功名……” 宣城露出失望之色,显然她内心还是希望参加的。 “先生,弟子只想试一试,至于结果,无论弟子考得如何,都不需要朝廷给我功名,而且朝廷也没法给,不是吗?” 李钦载笑道:“所以,你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顺便与天下的算学高手过一过招?” 宣城用力点头:“是。” “你才学了多久,功夫不够,但试一试也无妨,先生可以给你安排。”李钦载微笑道。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主考出题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 宾客盈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 人情压身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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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夫人出马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 藏龙卧虎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 态度突变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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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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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 科举之弊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 谏糊名制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 忠孝两全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 国子监生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 郡望寒门之争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 有眼无珠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 李大冤种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 横财难得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今晚请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 谈判破裂 谈判破裂早在李钦载的意料之中,他清楚李游道的来意,也清楚自己的底线,两者完全相冲突,还怎么聊下去? 李游道的脸色却变了。 李钦载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李钦载贪婪吞没礼物的样子,李游道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容易被收买的人,如果不能收买,那么一定是价钱不合适。 价钱不合适可以聊,李钦载出身国公府,想必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两个箱子的礼物或许无法让他动心。 拍了拍箱子,箱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李游道笑道:“我可以再加两个这样的箱子,李县侯觉得我的诚意如何?” 李钦载点头:“诚意很真挚了,老实说,两个箱子都足以让我动心,再加两个的话,我可能会跪下来……” 李游道一喜:“李县侯的意思是……” 李钦载朝他龇牙一笑:“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跪下来,我还是眼不见为净,告辞了!” 李游道一惊,大声道:“李县侯且慢!此事没有商量了吗?” 李钦载摇头叹道:“你们世家积点德吧,朝堂的位置让你们占了几百年,拥有权势也几百年了,世上的好处总不能全让你们世家占了吧?总要给别人留点活路。” 李游道眼神渐渐阴沉下来:“李县侯,我知道伱是天子甚为宠信的重臣,也知道令祖英公在朝中威望甚重,但你还是莫小看了我们世家。” “互相给个关照,你我的路都越走越宽,若是如此不给面子,得罪世家的后果,可不是领着大军与吐蕃厮杀几场那么容易解决的。” 李钦载眼睛眯了起来:“威胁我?” 李游道温和地一笑:“不敢,只是劝李县侯识时务,这一次你站错位置了。” 李钦载冷笑:“说话客气点,我这人脾气不是很好,小小的刺激都能让我疯起来,今科的明算科进士你们不要想了,世家子弟若要功名,自己上考场凭本事去争。” “争不到就拿权势压人,还压到我头上,所谓的世家门阀也就这点出息了。” 李游道脸色难看起来,冷声道:“李县侯,还请慎言,就事论事,莫牵扯我们的家族。” 李钦载眨眼:“我惹你生气了?我不该牵扯你们的家族?今日你在此等我,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家族的意思?” 李游道语结,沉默半晌,叹道:“看来李县侯没有答应的可能了……” 李钦载点头:“没错,老实说,你送的钱财很诱人,我真的很心动,但……若要付出万千寒门子弟的功名前程的代价,这笔钱财我若拿了,会损阴德的,死了都难投胎,生生世世遭报应。” “所以我仔细算了算,觉得收下这笔钱我还是亏了。” 李游道突然冷笑道:“没想到昔日名满长安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居然还是个天良未泯之人,倒教人意外了。” 李钦载微笑道:“做人应该对天地存敬畏之心,否则容易夭折,缺德事做多了,哪怕自己没事,终究也会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这句话与君共勉。”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一场谈话很不愉快地结束了。 李游道转身就走,李钦载含笑目送。 世家门阀如此重视科举功名,说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李治对正经科考高中的进士越来越重视了,安排的官职也越来越重要。 如今朝廷取士并不止科考这一途,还有世家门阀的荐举,朝中重臣的推荐,以及地方官府以“举孝廉”的名义上表推荐等等。 除了科考外,其他的荐官方式漏洞太多,被推荐上来的人不是世家的党羽,就是庸碌无能之辈,长此以往,对皇权并不是好事。 只有科考进士,他们凭个人的真才实学考进朝堂,无论文采还是见识上,都比那些被推荐的官儿强得多,所以近年来,面对各地世家或官府推荐的所谓人才,李治往往是随便给个闲职,很少重用。 这也是世家为何找上李钦载的原因,若只有科考进士才能得到重用,世家门阀当然要往这个空子里钻营。 不仅是李钦载的明算科,想必明经科的主考官受到的诱惑更多,而明经科的主考官,不一定能扛得住这种诱惑。 李钦载无法改变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年内能解决的,累年积弊,也不是靠个人能扭转的。 幸好自己还年轻,来日方长。 看着李游道的马车启行,李钦载眼睛眯了眯,然后拽过身旁的刘阿四,道:“你箭术如何?” 刘阿四迟疑了一下,道:“勉强还行。” 李钦载指了指李游道的马车,坏笑道:“赶紧给我放一箭,射中他的马屁股。” 刘阿四惊愕道:“五少郎,这……” 李钦载踹了他一脚:“快点!你若不行我就换人。” 刘阿四咬了咬牙:“我行!” 说完刘阿四取过弓箭,搭箭拉弦,瞄准拉车的马,嗖的一声,一箭激射而出。 马儿毫无征兆地痛嘶,痛得两只前蹄都腾空了,接着仿佛屁股被点了炮仗,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 马车里的李游道大惊,车夫使劲拽缰绳也没拉住,李游道几次掀开车帘试图跳车,然而车速太快,终究没那勇气。 马车后的随从们也惊慌失措地策马赶上,在疾驰的速度中营救李游道。 一群人就这样气急败坏跑出了李钦载的视线。 站在原地的李钦载得意地一笑:“特么的居然敢说我无恶不作,我若不做点恶,岂不是辜负了你对我的评价?” ………… 回到甘井庄,正好赶上晚饭。 李钦载进了门,便见崔婕,金乡和荞儿坐在一起,饭菜都上桌了。 见李钦载回来,崔婕气得柳眉一竖,李钦载急忙道:“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若气死谁如意……” 崔婕的表情立马缓和下来,然后恨恨地指了指他,又目光不善地朝金乡瞥了一眼。 金乡一脸懵逼左顾右盼。 荞儿乖巧地给李钦载摆上碗筷,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李钦载殷勤地给崔婕挟了一只鸡腿,笑道:“夫人安胎要紧,最忌大悲大喜大怒,心态平和最重要,总之,为夫我最近就算杀人放火强抢民女,你也当视而不见,肚里的娃儿最重要……” (本章完)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 风云又变 “杀人放火也就罢了,你还敢强抢民女?”崔婕终于还是忍不住怒了。 李钦载叹气,女人这三观真是…… 杀人放火没事,强抢民女绝对是首恶,尤其是抢民女的还是她丈夫,尤其是这个丈夫的婆娘还怀有身孕,即将临盆。 想想就觉得奇渣无比,杀千刀都不解恨。 李钦载哪里知道孕妇的情绪如此敏感多疑,见崔婕脸颊通红,再不降温就要原地爆炸了,急忙安抚道:“不强抢民女,只杀人放火,夫人放心。” 崔婕这才息怒,狠狠白了他一眼:“你敢强抢民女试试!” 李钦载叹气,杀人放火的事你是只字不提啊…… 见崔婕在老妇的搀扶下,摇摆着傲娇又臃肿的身姿离去,久不出声的金乡这才松了口气,凑过来小声道:“夫君,有身孕的女人都这么可怕吗?” 李钦载想了想,道:“大概……是吧。” 金乡敬畏地道:“婕儿她以前……挺温柔的,有了身孕后脾气粗暴多了,不过做事也不那么温婉了,风风火火的样子,确实有大妇的威风呢。” 李钦载眨眨眼:“你若想体验一下,为夫我尽快把你的肚子也弄大,让你享受一下被全府上下追捧的滋味,那时你就算骑在婕儿脖子上,她也不敢说什么。” 金乡噗嗤一笑:“等妾身生下来,可就活不成了。夫君莫害我。” 李钦载轻笑道:“今晚……给我留门,我努努力,争取让你也怀上,你和婕儿一人一个,谁都不眼馋。” 金乡红着脸娇羞又慌张地推开他,低声道:“夫君莫闹,荞儿还在呢。” “嗯?”李钦载茫然扭头。 荞儿却气定神闲地啃了一口鸡腿,道:“没错,我在,我一直都在。爹,不要教坏小孩子。” 金乡大羞,掩面而奔。 李钦载苦笑道:“你小子……过些日子爹也给你预定一房婆娘,等你长大后就完婚。” 荞儿对男女婚事没什么概念,完全没意识到这跟自己的终生幸福相关,而是好奇地问道:“是上官家的闺女么?” “你怎么知道的?” 荞儿撇了撇嘴:“上官琨儿最近总在我面前夸他的妹妹如何的国色天香,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娃,也不知他从何处看出来国色天香……” 李钦载想了想历史上对上官婉儿的描述,似乎正史上对上官婉儿的外貌颇多赞誉之辞,想来模样肯定差不了的。 就是打辅助太菜了。 “上官家垂涎你的美色很久了,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吧,不过上官家的闺女估摸性格比较强势,等你长大后,一定要支棱起来,自家的婆娘,敢炸刺儿一定要拾掇之。”李钦载严肃地叮嘱道。 荞儿也严肃地点头,小脸写满了使命感:“爹放心,孩儿一定支棱起来,爹在学堂用的那根鞭子,不如当作传家宝赐给孩儿,孩儿有个趁手的兵器,定能如虎添翼。” 李钦载眼皮一跳:“你小小年纪,口味还是适当清淡一点比较好。” 见荞儿仍一脸懵懂,李钦载改口道:“等你长大后便送你了。” ………… 科考在即,学堂里也渐渐有了几分紧张凝重的气氛。 除了已经回到长安城的宣城公主,学堂里还有十几名国子监生也要参加今科的科考。 于是天还没亮,便能见到学堂的课室里点亮了烛火,国子监生们各自坐在一方,紧张地做题,巩固知识。 由此看来,古代的学生和现代的学生在心态上几乎没啥区别。 都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那种势利之徒。 这群混账平日里玩玩闹闹,李钦载的课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等到考试临近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吃回头草。 李钦载知道这十几个国子监生最近很努力,都挑灯夜战了,当然足够努力。 可他完全没有给他们补课的想法。 一来是他们的学习态度太懒散,必须要给他们一个足够的教训。 二来,李钦载是明算科的主考官,今科的题目都是他出的,跟考生来往太频繁未免有失公正,既然决定做一件问心无愧的事,那就时刻注意谨言慎行。 自己的学生也不能随便开小灶。 连两大箱绝世珍宝都能狠心拒绝的人,还拒绝不了十几个混账么? 所以李钦载索性决定在科考之前,将学堂里的学生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李素节这批不用参加科考的人,另一部分则是国子监那十几个考生。 平日里李钦载上课一视同仁,但下课后,国子监生被改调往学堂后院南房住宿,其他人则住北房。 李钦载还下了令,两拨人若无必要,最好不要来往,给出的理由是让他们安心备考,实则也是为了彼此避嫌。 李素节等人当然无所谓,反正他们不必参加科考,考前的紧张气氛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国子监生们也没有任何不满,备考本来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就算有什么问题不会的,现在去问先生也来不及了,谁叫自己平时不认真听课呢。 于是学堂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氛充斥着。 国子监生们紧张备考,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每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半夜都能听到某个不争气的学生的哀嚎,“这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太难了!” 至于李素节这群混账,接着奏乐,接着舞,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帮他们的家族清理门户,留着这群货对他们的家族绝对是祸害。 安安分分在家陪了崔婕两天,夫妻都在期待即将诞生的宝贝,国公府遣来的几位老妇人已经着手准备生产时必用的铜盆,大灶,洗干净的布条放在阳光下暴晒,包裹婴儿用的襁褓等等。 一片喜气之中,门下幕宾骆宾王匆匆登门,告诉李钦载一个不好的消息。 长安朝堂突然刮起了一阵妖风,矛头直指李钦载。 无数御史上奏,言称李钦载年少不经,昔日劣迹斑斑,诸多荒唐,科举主考非德高望重者不能任,请天子收回成命,改任大儒任之。 正文 第842章 注定寿终正寝的人 第842章 注定寿终正寝的人 朝堂上的发难往往毫无征兆,突如其来便发生了。 御史参劾别人有一个共同点,先挖黑料,然后趁势站在道德的高点上,居高临下地指责他,将他的个人价值完全否定。 也就是说,只要他曾经有过瑕疵,那么他连做人都不配,哪里还配堪当大任? 朝堂衮衮诸公,都是洁白无瑕的君子,李钦载是唯一的一粒老鼠屎,不仅不配担当主考官,简直应该自绝于天下才勉强算有廉耻心。 听到这个消息,李钦载简直无语,仰天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儿。 “真没看出来,朝堂上那么多同僚居然个个都那么纯洁且清澈,全特么拥有婴儿般的无邪和智商……”李钦载冷笑。 骆宾王看着李钦载也很无语,东家这张嘴真是…… 多亏了命好,投了个好胎,不然未成年时恐怕就被人活活揍死了吧。 “李县侯,您得赶紧想想办法,不然事若闹大,待到民间非议四起,怕是连天子都顶不住呀。”骆宾王劝道。 李钦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天子顶不住又如何?” “为了顺应民意,天子只能妥协,不得不纳群臣之谏,那时或许会撤免了您主考官之职,可就不妙了啊。”骆宾王忧心忡忡地道。 李钦载的眼神更古怪了:“你觉得我很稀罕当这个主考官?” 骆宾王一愣:“称量天下英才,手握朝廷取士之标尺,对录用之士有提携之恩,这些人对您来说是偌大一股可用之势力,李县侯不想当?” “站在你的角度,当然希望我这个东家越显赫越好,出的主意也都是奔着如何让我显赫而去的。但,我无意在朝中培养什么势力,更无意当这个里外不讨好的主考官……” “老实说,天子若能撤免我,我不仅求之不得,更谢天谢地,亲自跑到太极宫门外跪谢皇恩浩荡。” 骆宾王呆怔地看着他。 在骆宾王这位求官而不得的人眼里,李钦载的思维岂止是不可理解,简直该杀千刀。 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李钦载却弃如敝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别人投胎技术比较强? 想了半天,骆宾王不得不颓丧地承认,是的,投胎真的很重要。 这该死的人生! 然而李钦载一解释,骆宾王也明白了。 一个对权力毫无野心的人,当然完全没有培养势力的动机,既然都不追求权力了,平白无故培养势力有何必要?这不是给那些敌人白送话柄吗? 李钦载这样的人,只靠本事封官晋爵,朝堂上不管谁当势,他都不攀附,只坚定地站在皇帝身边,不结党,不争权。 一副懒散咸鱼的样子,天子给差事就办,不给差事正合意,躲在庄子里钓鱼教书,辱骂学生,调戏丫鬟…… 骆宾王左思右想,这样一个人,无论谁当了天子,都只会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且重用。 因为这种人实在太让人放心了,哪朝哪代的天子都喜欢这样的臣子,难怪当今天子与他的私交甚厚。 除了两人看对眼的脾气外,恐怕主要还是李钦载毫无野心懒懒散散的样子,让天子情不自禁便放开了防备,从此交心。 而历朝历代,太能干太出风头太有权势的臣子,得到好下场的并不多,唯有李钦载这一类人,往往能活得非常滋润,而且鲜少横死,绝大多数都是子孙兴旺,寿终正寝,死了都被皇帝哭灵封谥号的那种。 骆宾王越想越惊奇,望向李钦载的眼神也越来越崇拜。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似举止荒诞,恶迹颇多,但谁敢相信他早就立好了自己的人设,而且是最安全最稳妥,对后世子孙最有利的一种人设。 大智慧啊!骆宾王比他大十来岁,可他自问达不到这种境界,因为他这个年纪仍然醉心于追逐名利。 格局小了,路走窄了! “李县侯,我终于懂你了!”骆宾王深情款款地道,眼里的温柔能掐出水来。 “啥?”李钦载一脸懵逼,见骆宾王此刻恶心的样子,不由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转念一想,这货虽是才子,但也不过是自己的员工,我为啥要退一步?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果断给他一个大逼兜啊。 于是李钦载也就不客气了,一记大逼兜扇过去:“有病就去看病,不要在我面前表现伱的症状,再这副恶心样子,把你扒光了跟武敏之关在一起信不信?” ………… 朝堂上的参劾不是无风起浪。 凡事总是有因才有果,李钦载被任主考官的消息传出来已多日,长安朝野也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以李钦载算学上的资质,当明算科的主考也不是很过分。 一件明明没有风吹草动的事情,却突然掀起了风浪,而这股风浪恰好在李钦载拒绝了李游道之后才起来。 那么此事背后的主使人还用猜吗? 李钦载不由深深叹气,世家这么嚣张的吗?都不稍微掩饰一下?好歹藏头露尾搞点阴谋的味道出来迷惑一下对手吧,不然自己会有一种淡淡的被敌人羞辱到的感觉。 朝堂御史参劾后的第二天下午,李钦载美美睡了个午觉刚醒,伸着懒腰走出房门,门外站着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丫鬟。 见李钦载睡到自然醒,丫鬟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禀报李钦载,武敏之求见。 李钦载愣了一下,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丫鬟战战兢兢的样子,李钦载平易近人地道:“不必如此害怕我,我又不吃人,就算睡着了被叫醒,也是如沐春风般亲切的。” 丫鬟不敢翻白眼,但敢在肚子里骂娘。 李钦载这句话跟渣男脱裤子前发的誓一样,狗都不信。 来到前院,李钦载赫然发现武敏之正坐在院子里,不知从哪里逮住一名过路的丑丫鬟,一本正经地给人家看手相,逗得丑丫鬟咯咯直笑,腰间的赘肉也随之摇曳生姿。 李钦载皱眉,上前就掐住了武敏之的脖子,丑丫鬟见少主人露面,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武敏之被掐得两眼翻白,眼神里却露出极度兴奋舒服之色。 李钦载想到这货的癖好,顿时惊醒,急忙松手,仿佛摸到屎似的嫌弃地在他衣裳上擦了几下。 “不要调戏我家的丫鬟,再丑也是我家的!”李钦载严正警告。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 孽障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 杀马威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 自卫反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 登门启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 夜色下的鬼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 做人要有骨气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 不共戴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 立龙门,凭鱼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 掌柜与雇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天家暗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 黑料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 升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 朝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 掀桌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 朝会之争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 剩勇追穷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 演技精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一败涂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东郊伏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 相见即别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 谏言示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 来日方长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 功德不减,正义依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 给得太多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不求上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 科考取士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 临盆即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 添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 道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 宾客盈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分嫡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 武家恩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 亲情薄如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 兄妹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 父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 杀意顿生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 知书达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 弘壁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 国宝名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 亲情的味道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 变故骤生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 剑拔弩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 破门哭灵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 离城避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 是非难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 先生亦未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 天子召见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 剪其羽翼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 夫妻情深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天意难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 祖孙默契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 敏之亦未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 惊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 推搪庇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 灭门即灭口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章 征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一章 山雨欲来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 子夜示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 激战,伏诛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 剖析,权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 看朱成碧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 清洗后党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 立斩不赦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