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塞天骄》 正文 第一章 烽火狼烟 紫塞。 大胤王朝边境重镇。 ——东据苍狼大漠,西褒茫山之险,中有渭河之固,是西北三省六镇的重要屏障,抵挡血狼蛮族袭扰已近百年。 紫塞东边儿五十里处,一座三丈高的烽火台孤零零地矗着。 听,风沙九万里,狂沙舞风,遥卷长空。 一眼望去,尽是无边无际的黄。大漠孤烟,沙海连绵。 当狂风来袭,这里顷刻间就会成为沙的世界,吞噬一切。 蓝色的天边下,白云正缓缓移动。天与地,蓝与黄,如同两个世界般,永无交界。 巨大的云层下,时不时地能听到驼铃声——那是来自遥远西域诸国的商人。 只要穿过这片苍狼大漠,商人们就能来到紫塞的互市,用他们的香料、琉璃、毛皮、马匹来换取大胤的茶叶、丝绸、瓷器等。 当然,还有大胤的女人。 虽然,奴隶交易被朝廷明令禁止,但是在这儿却也并不罕见。 ——只要,你有钱。 而紫塞,能带给大胤的,是国库每年近一半的税收。 这座雄关,不但是朝廷与西域诸国交流中,最重要的一座城市,更是国家的经济命脉。 紫塞最西面七十里处,也有一座烽火台。 由此烽火台去茫山,有一条大路,一条山路。 两条路上,遍地具是枯骨。 有人的,也有马的.....。 茫山之后,就是千里的格尔贡草原,那里是血狼蛮族的聚集地。 当血狼来犯,这座烽火台就能立刻示警紫塞边军,日举烟,夜举火。 近百年来,血狼蛮族大大小小共犯关六十三次。 而每一次入侵,都能提前被这座烽火台给瞭望到。 可以说,这座烽火台就是紫塞的命门所在。 台在关在,台丢关失。 所以,看守这座烽火台的,无一不是大胤边军中勇猛敢战之士,血战余生的老兵以及从江湖中秘密招募的高手。 而杨霆风,就是看守西面烽火台的士兵之一。 他本是神机门的大弟子,以暗器和千机匣(弩)闻名江湖。 出道第一年,杨霆风就射杀了一个叫赵骧的高手。 这个赵骧,是瀛州地界的武林巨头,号称刀剑双绝,术法双修。据传,他的“天峰苍云剑”,在整个瀛州剑术名家中,能排前三。而他的天罡五雷法,更是挫敌无数,中者无不化为焦炭,死状极惨。 而这些,只不过是赵骧外表下的“挡箭牌”,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叫“听雪楼”杀手组织的老大。这个组织是由赵骧,赵烜两兄弟创立,在杀手界非常著名,作过七八十起大案,动辄灭门百千人,血腥遍地,哀鸿遍野,臭名昭著。 就是这样一个高手,没有躲过杨霆风一箭。 出道第二年,杨霆风又射杀了一个叫朱云虬的悍匪。 这个朱云虬,可不一般。他表面上,是震天山庄的庄主。但是,暗地里却收了不少被官府通缉的马贼,盗匪养在庄内。经常寻找机会跨州跨府地血洗地区富商,歼灭来往商队,烧杀掳掠,可谓是无恶不作。 而他本人,一身不灭金身,黑级浮屠的横练功夫,据说已有十成的火候。 全身罩门仅余半寸,浑身表面肌肉坚若钢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震断刀剑飞矢。 再加上,他早年因为奇遇而得到的一本返無归一的护体真气,让朱云虬的内劲也是雄浑无比,即使是暗伤,暗劲,阴柔的武功也不能伤及他分毫。 这样一个内外兼修的悍匪,在杨霆风的手上,也抵受不住三箭。 为何?皆因杨霆风的弩机实在太可怕了。 他有一重一轻两把弩机。 轻弩叫:天羽沉星。 是杨霆风下山时,恩师所赠。 这把弩机属于连发型,装填速度快,弩箭的出速也很快,可瞬间射出八支箭,非常适合群战,混战。缺点是,杀伤力不足。 而另外一把重弩,名为:飞星翎羽 和天羽沉星的连发型不同,这把飞星翎羽是单发型,一次只可射出一箭。 虽说,装填缓慢,弩箭的出速也慢。但是,杀伤力极强,还可输入内力进一步增加伤害,十分适合对付实力远超于自己的高手。 此弩是三百年前号称“弩机千变,箭惊鬼神”的神机门第九代掌门秦枫所造,弩本身暗合天上九宫飞星,既可射出实体箭矢,又可射出由内力造就的气箭。 更为可怕的是,这把弩所射出的箭矢,可以影遁掉箭矢本体,杀敌于无形。 而飞星,其实还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杨霆风一人知晓。 那就是,飞星的杀伤力可以自行增长,永无止境。每射一箭,其威力就是先前一箭的十倍,而第三箭又是第二箭的十倍,一箭强过一箭,弑神灭佛也不在话下。 所以百年来,为了夺取这把神器。已不知折损多少当世高手,江湖中也不知发生几场战斗,神机门内部中也不知丧失多少条性命。 飞星一展,试问这天下,又有谁敢在这矢锋面前,缨其锋芒? 他朱云虬,当然,也不能。仅仅三箭,杨霆风就把这块“铁板”给射穿了。 凭借这两件事,已经足以让杨霆风,成为江湖中最令人恐惧的传说了。 可是,到了第三年,他,杨霆风,突然就从武林中销声匿迹了。 而江湖中,又有谁能想到,他,独自去了紫塞,成为了大胤十万边军中——最普通的一员 孤身出塞,万里从军。 他成名于二十二岁。 如今,他已经从军八年。 却在紫塞边关默默无闻。 三十岁的他,只得到了,是比以前黑得多的皮肤,更锐利的眼神以及被磨平的棱角。 “八年了......边关已经安静了八年。” 茫山烽火台上,一个脸庞黝黑,剑眉入鬓,脸线分明,双眸炯炯有神,右眼角上有条长约两寸疤痕的男人正喃喃自语。 男人头戴一顶熟铜兽盔,身披一副山纹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下穿一对鹿皮跨靴。而最令人在意的,是男人身上背着一口三尺长的黑色铁匣,匣上已经微微磨损,露出一层铁锈。 天气炎热,男人黑黝黝的脸上,不断有汗水滑落。 杨霆风抬手抹了把汗,又将手轻抚背上的千机匣,脸露微笑,笑容淳朴。 对君王来说,紫塞是西域商道的咽喉,是战略要塞,是国家重要的财政收入。 而对驻守边关的将士们来说,身后紫塞的三十万老百姓,才是整个大胤江山。 正因为有他和他这样的热血男儿日夜坚守,才有了如今百姓的安居乐业,国本稳固。 作为一个士兵,他希望那个烽火的“信号”永不升起。 可有时,他又有些小小的遗憾。 因为,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士兵,只能算半个士兵。 他也渴望有一天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然而,从日升到日落,从月缺到月圆,他足足,等了八个年头。 可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自从他来到了边军,血狼蛮子们就再也没有来过。 有时,他也会偷偷感慨抱怨,自己一身的武艺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马匹若有若无的嘶鸣声,将杨霆风的思绪瞬间带回了现实。 只见烽火台下,一匹黑色的骏马似乎受了惊吓,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嘘,火耳,安静!”杨霆风的脸色一阵阴沉,忽地旋身而起,纵身一跳,眨眼之间,身形已落地上,伏地聆听。 不远处,军鼓阵阵,大地似乎都在跟着战栗...... “终于,终于来了吗?”杨霆风心中一寒,目中已动杀机:“八年的蛰伏,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血狼蛮! 话音刚落,登时,尘土扬起,大地轰鸣。 第一匹战马终于探了出来,马上骑将身财高大,体型壮硕,手持狼头长钺戟,腰别弯刀,身背劲弓。内穿熊头纹黑甲,外置镶片两板甲,腿绑犀皮腿甲,肩着黄狐毛披肩甲。 骑将立在大路顶端,任风沙瑟瑟而动。 片瞬之后,骑将的两侧,又不停地驰出蛮族骑兵,最终,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条直线。 一时间,难以数清来者数目数量。 杨霆风的心沉下去了,他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到了骑将身后的大纛旗 ——旗上有飘带,旗上绣苍狼,旗边绣火焰条纹,旗子的中心,赫然写着血狼可汗霍伊玄 “连血狼汗都亲自来了,看来,定是蛮子的主力部队!”杨霆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大麻烦来了。 入伍八年,已经从一些老兵口中,闻得血狼的习惯: 若无大纛,便是血狼遣一员将领来打草谷(劫掠)。 若见大纛,那将是真正的一场决战,其结果就是双方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看来——这血狼不来则已,一来就准备发动一场旷世之战。 远处,牛骨制成的吹角声迭起,如鬼哭神啸,紧接着,就是阵阵的嘶喊声震耳欲聋…… “必须........点燃烽火!”杨霆风银牙一咬,陡然旋身而起,点足一蹬墙面,如一只苍鹰搏浪而飞,准备上台点燃烽火示警。 然就在这时,只闻“蓬的一声”弦响,男人心里暗叫了声“不好”,凌空一记蹑云逐月,于电光石火间,险险避开来箭。 那骑将见杨霆风竟能避开箭矢,心中暗自赞叹。 当下长弓一举,身后的蛮族骑兵们得到授意,纷纷从背后掣出龙角弓,搭箭上弦,乌黑的箭镞对准了整座烽火台。 “放!”骑将大手一挥,对着沙风猛喝。 “蓬”“蓬”“蓬”!密集的箭雨如流星般对着烽火台就是一通攒射,疾劲的嘶鸣划破了茫山沉闷的寂静。 对着无孔不入的箭雨,即使是杨霆风也无法再上烽火台,他本是果断之人,当下点足一掠,于空中蹈虚若实,身形连续变换了十几种身法躲避箭雨,风驰电掣之间已经跨上马背,准备亲身前往紫塞本阵示警。 然而就在那一个刹那,忽听得一声哀嘶,自己的战马已经被疾劲的箭矢从胸贯入。 火耳刹间轰然倒地,气息有进无出。 马儿的哀鸣声在天地间不住地回响....... 正文 第二章 疾风掠影 “火耳!火耳!”杨霆风低声呼唤着自己的“战友”。 黑马跟随男人八年,屡次出生入死,彼此之间早已不再是“主仆”,而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似乎受到了主人的呼唤,黑马喘着粗气,不断地想要撑起前身,柔顺的鬃毛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几次哀鸣着想要起身。 却终究,还是倒下。 “够了,好兄弟!”杨霆风轻抚着爱马,眼睛却有了笑容,那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似乎是在询问,兄弟,你准备好了吗? 仿佛是听懂了主人的意思,火耳忽然间也不再挣扎,而是后腿缓缓收缩,前腿交叉胸前,并非是正常的马匹肚皮着地,而是侧躺于杨霆风的身前,口里微微喘息。 刚才的那一番起身,似乎已经耗尽了它最后的气力。 杨霆风眼色一沉,嘴唇似乎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出声。伴随着手掌轻轻一拍,黑马无声地阖上了眼。 就在这时,鼓角声再次响起,血狼蛮骑们个个抽出弯刀举天欢唱,伴随着格尔贡草原战歌《弑月天狼》,士气达到了顶峰,号角歌吹之声响彻云天。 遥远的上空,此时,也腾起了一片乌云,似乎在诉说着天道无常,也遮盖了男人的脸颊。 空中,时不时有风沙在绞动,在卷舞,在血狼蛮骑周身,吹得簌簌作响。 一只雄鹰划过云霄,只见那蛮将,将手中的长钺戟往空中一举,歌声瞬间戛然而止。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这些蛮子骑兵,刚才还鼓角轰然,豪气飞扬,却因为这名蛮将的调度又安静得可怕,连马鸣声也不曾发出一下。 杨霆风不由得想起,那些身经百战的紫塞老兵们曾经对他讲起过: 九年前,血蛮万骑叩关,一回合冲锋,就突掉了近万紫塞边军,并且眨眼间就能重新凝成战阵发动二次冲锋.....当你亲眼看到弟兄们被骑兵拖得筋疲力尽时,带着苍狼健勇的札赤和他两个儿子锁罕、哈班,以及猛将兀特、纳颜伯等,反复吼叫着在你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时......面对这样的军队,你还想着用武功去抵挡吗? 也不知何时,那名蛮将已经策马游弋在杨霆风身前百步距离,男人眉梢一抬,思绪被拉回到了现在。 杨霆风眼中的冷光闪了闪 ——百步的距离,对他这样的神射高手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 “嗯!?”男人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背上的千机匣,眼睛冷冷的望着那名蛮将。 只要杨霆风愿意,可以瞬间用飞星神弩贯穿这名蛮将的脑袋,送他去见狼神! 但他还是敛定心神,控制住了抖动的手。 那蛮将却也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的长钺戟,重重往地上一插,扬声喝道:“来自大胤的勇士,霍伊玄大汗早就听说,能看守西烽火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方才见得勇士出手,当真是着实了得。大汗托我给您带句话,勇士是否愿意投靠我血狼?” 这个蛮子,说的竟然是大胤的官方语言,而且字正腔圆,甚至微微带有帝都那边的口音。 “不必了。”杨霆风冷冷看着蛮将,神色坚定无比。 那一瞬间,那名蛮将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赏,然而转瞬即逝。 顿了顿,威严的声音,再次从猛烈的风中清晰传出:“勇士先别着急回绝,阁下武艺虽高,但若我方万箭齐发,恐怕你再高的武功也无济于事吧?” 闻言,杨霆风眼里腾起一股冷厉的寒芒:“你说的不错,若你方万箭齐发,先死的,恐怕是——你!” 这个你字一出口,杨霆风已经点足一掠,眨眼间,已经掠出了十几丈。 这样的轻功当真是骇人听闻。 男人的轻功,名为风灵月影:可飞檐、走壁、登萍、踏浪、乘风、蹈海、蹑云、逐月。 “勇士,停步!”那一瞬间,那名蛮将发出了一声警告。 可杨霆风似是没听到一般,依旧乘风而来。 男人其实心里清楚。 虽说自己轻功了得,但没有了马匹,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中逃跑,绝对也是九死一生。 这下倒好,这个蛮将竟然主动送上来招降自己,且离他仅百步之遥。 杨霆风可以上前擒住该将,夺下他的马匹,返回紫塞。 而且,看起来,这个蛮将,在血狼里的地位并不低。 拿下了他,其余蛮子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放箭。 如今,唯一麻烦的,就是这蛮将手中的这张弓。 为何? 因为自己擅射,又岂会不知对方亦擅射? 他杨霆风是神射高手,那蛮将显然也是。 而且,刚才这蛮将一箭射来,箭的出速,明显要比其他蛮骑劲快许多,甚至,箭在掠过自己身侧时,杨霆风能明显听到尖啸刺耳的气旋之声不绝于耳。 要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早就被这一箭洞穿了心脏。 如今,自己又打算正面擒下他,无形中又拉近了与对方之间的距离,那箭的速度,岂非更快? 男人自信,若是百步之外,自己不但可以轻松躲过箭支, 甚至还可以用神机门接收暗器的手法,截住箭矢。 但如此近的距离,自己又是否能避开呢? 哪怕是杨霆风,此时也是心里没底。 但势已至此,也唯有破釜沉舟。 而,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失手, 后果只有, 死! 就在那一瞬间,杨霆风已离那蛮将只有五十来步。 也就在这一刹间,那蛮将陡地从背后掣出龙角弓,开弦如满月,却是引而不发。 看样子,蛮将显然也不急。 他也想等杨霆风再靠近些,再出手。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中都透露着一样的神情 ——那是如同猎人对准猎物发起最后一击时的表情。 三十步。 二十。 十! 在杨霆风足尖落到那名蛮将十步的刹那,角弓上的箭,也终于发动了——那一瞬间,漆黑的利箭呼啸脱弦而出。 破空之声激射而至,速度之快,凭借目力根本就无法看清! 杨霆风的心中“咯噔”一下,在这生死系一线之间,竟然略有些犹豫。 眼看身体就要被箭矢贯穿,忽然间,不知为何,男人想起了师父,想起了神机门,那还是在十年前...... 箭即至! 箭至! 至! 突然,杨霆风双眼一闭,凭空伸出右手,手掌紧紧一抓——“嗤”的一声,劲风刹间就被截断,一缕鲜血从掌心内流出。 虽然勉强接住了箭矢,但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割破了手掌。 “好功夫!好机变!”在看到杨霆风接到箭的瞬间,那蛮将也忍不住赞叹道。 虽说双方各为其主,身为敌人。也止不住要为男人这个大胆举动,喝一声采。 电光石火间,杨霆风已经近身翻身上马,坐在那蛮将的身后,左手五指急若星飞,成虎爪之形,一下子就扣住了蛮将的咽喉,冷冷道:“血狼的蛮子,借你的人马一用,别轻举妄动!不然——” 男人的这一招锁喉,正是小擒狼手中的妙招。 说起来,这擒狼手还是杨霆风进入行伍后所学,属于紫塞边军的战场套路。 由于血狼蛮族从小就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中,这也使得他们的身材体格要比大胤人强壮的多。 为了弥补身体上的差距,由大胤开国名将,世袭英国公的铁世岩所创,历代紫塞边军将士加以完善,才有了现在这套擒狼手。 而这套擒狼手,又分大擒狼与小擒狼。 大擒狼是以大开大阖的反关节技法对敌人手的臂膀、肩膀、膝盖,头部等进行控制。 而小擒狼,以小巧变化取胜的擒拿手法扣腕,拿肘,断指、抓筋、封脉、拿穴为主! 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套路,这套武功直接由战争中的技击演化而来,实战性极强,没有花哨之处,一旦被制,任你如何强壮,都将很难挣脱。 那蛮将喉咙被制,呼吸有些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不-然-怎-么-样?” “没怎么样,无非是咱俩一块儿死在这!”说完,杨霆风的左手捏紧了蛮将的喉咙。 “咳”——那一瞬间,蛮将的脸“唰”地一下惨白无比,只觉得咽喉再也透不过气来。 “小匹夫,把人给老夫放开!” 就在这时,风沙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传来,犹在男人耳边,却是由内功而发。 杨霆风大吃一惊,那一瞬间,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压迫力扩散而来,连胯下的格尔贡战马也凛然地前蹄弯折,伏地而跪。 这股内力,竟让男人这样武功高强之人都为之心惊胆战,杨霆风不由变了脸色,脱口道:“来者何人?” 话音刚落,杨霆风只觉地眼前一花,一股极其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男人想都没想,当下左手一翻,虎爪直立而起。 “砰”的一声闷响,两掌凌空交击,杨霆风只觉自己整条胳膊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胸中也是气血翻腾,脸色苍白,嘴角已挂血丝。 也就在这交汇之间,抓着的那名蛮将,已经被来人掳去。 “好霸道的内力,这次来的高手恐怕不简单!”杨霆风眼神凝重,心念如电。 只是那一下的试探,男人便知绝不是其对手。 念及于此,杨霆风也不纠缠,突然一甩缰绳,脚踩马镫。 那马受到了刺激,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绝尘而去 ——眨眼之间,人与马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的黑点。 看来,这匹马,也不是寻常的格尔贡战马,极是神骏,速度之快,差点没把杨霆风给震得颠下马去。 如今,男人只得背部朝天,勒紧缰绳,双腿死死夹住马背,如流星赶月般向着紫塞方向奔袭而去。 “哼,想走?问过老夫没!”空中,忽地再次响起那名老者低沉的声音,着实吓了杨霆风一大跳。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半空中,依稀有黑色的影子掠过自己身侧。 杨霆风眼神大变,转头一看,一名黑衣老者正平行与自己身侧,深鼻高目,面色苍白如纸,五官如同雕塑一般,蓝色的眼珠中飘出阴邪,不似血狼蛮的草原人种,倒更像是来自西域的帕尔斯人。 “小子,到此为止了!”黑衣老者冷冷一叱,黑袖一拂,那股凌厉的掌风再次呼啸而来。 在对方抬手的刹那,杨霆风想也不想,直接从马鞍上一掠而起。 就在他掠起的刹那,身下直接发出了一声裂棉也似的撕响。 男人一低头,却看到那匹格尔贡战马腹间霍然裂开了一条血缝,当掌风穿体而过,那马被瞬间一分为二。 这样凌厉的掌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而就在这时,上掠的势能也已耗尽。 杨霆风来不及多想,当下凌空蹈虚若实,手往背上的黑色铁匣猛拍,一把巨大的弩机赫然已在手中,“砰”的一声弦响,只闻箭声,未见箭矢。 乍闻弦声,那名黑衣老者的身形,下意识地猛然一躬,“咻”的一声——半空中的砂粒似乎被无形气箭破开,射落了老者的一缕长发......... 正文 第三章 紫塞龙吟 虏障天骄起,烽火狼烟急! 蛮骑犯边埃,风从茫山来! 紫塞金河里,龙吟百战摧! 长河落日,黄沙漫天。 广袤无垠的沙海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出,夕阳将二人的剪影拖得很长很长。 当先一人兽盔纹甲,手持一把巨型弩机,篆刻九宫飞星纹;兽盔上,一簇红缨上下翻飞,虎虎生风。 身后那人,深鼻高目,黑衣黑袍随风飘荡,身如黑云驾雾一般,每一次抬手,大片大片的沙地纷纷塌陷,掉入中空的沙坑;一会又发声疾喝,双掌齐出,所过之处,溅起阵阵沙雨。 老辣狠厉,足见真功。 却见那杨霆风在飞沙中闪转腾挪,乍起乍落;有时拔地而起,避开沙坑。有时像鱼跃龙门一样旋身躲闪沙雨,身法变化快得惊人;唯一让男人感到难受的,是浑身上下裹满了沙子,甚是有些狼狈。 那西域老者见一时击杀不了杨霆风,心里也暗暗着急,他用蹩脚的大胤话,出言厉声道:“小匹夫,你一直逃跑,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闻言,杨霆风心中冷笑,于浮空行进中,手中的弩机飞星反手就是一箭。在射出一发气箭的同时,整个身体向前旋转,卷起一道沙尘的弧线,如同腾龙一般气凌云天。 西域老者顿觉一股破空刺耳的尖啸直透面门,当下双目陡张,运聚胸中罡气,大吼一声:“喝——”刹那间,整个大地似微微哆嗦了一下,如烈风雷鸣的吼声迅速传了过来,两声相拼之下,那道气箭竟被刹间吹散。 他恨,恨杨霆风不敢正面与他交战,一味地逃跑。 他怒,怒眼前的这个男人时不时掏出弩机给他来那么一下。 虽说伤不到他,但侮辱性极强。 所以这一下,西域老者动了真气,也用了绝技: 来自西域帕尔斯国,圣火教明王圣心诀上层武功之一的 ——“八方怒动碎脑天音鬼啸。” 这一击,是用音波攻击。 众所周知,音波的攻击是最难防的。 因为声音不仅可以伤害人的耳膜,还会破坏人的肢体平衡。 更要命的是,音波是无形的。 音波可以引发空气内的震动,就算是捂住耳朵也很难防住。 一定范围内,除非是同等内力的高手,否则无人避得开,也无人接得下。 他,杨霆风,内力不够,显然也是挡不住的。 也就在这刹间,杨霆风听骤然浑身一震,脸色铁青,双耳滴出鲜血,几乎当场窒息过去。 见状,西域老者哈哈一笑,额上青筋如同闪电般突起,又一声回荡天地,响彻风中的怒吼。 这一下,杨霆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平衡,如落雁般滑落在地上,“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焰腾腾的浮沙之上,一支上千人的铁骑部队正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席卷而来。 撼动天地的马蹄声,尤如一个开战的信号,誓要将整个紫塞踏平。 那是血狼蛮族的先锋部队——夜狼卫,隶属轻骑部队,主要任务是侦查掩护,骚扰敌人,跟踪追击,肃清残敌。 这些夜狼卫的骑手,从三四岁开始就进行严格的野外骑马射击训练,个个骑术高超,射箭精准。虽然不适合冲锋陷阵,但速度极快,持续作战能力极强。 行军作战时,每一个夜狼骑手一般都会带着三匹者焉快马,两种箭头,四个箭袋。一旦所乘战马精疲力尽时,他们就会立即换马,继续战斗。 这些夜狼卫,领头的战马上,赫然站着一个眼神如鹰隼的蛮将,似乎一直遮阳似的朝前望着。 如此快的行进速度,这个血狼蛮竟然能在马上直立起身子,骑术当真了得。 待看到西域老者后,蛮将狠狠吐出了唇齿间的黄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国师!国师!大汗有令,先别杀他。” “为何?”西域老者诧然反问,唇齿之间依旧不动,威严的声音却在大漠久久回荡,所有的者焉战马一时都被老者声音吓得不安起来,许多马匹开始到处乱跑乱窜,阵型大乱。 看来,这个被蛮将称为国师的西域老者,在内功造诣上,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哼!该死的邪教徒。”见西域老者压根就不把他们当自己人,蛮将凌厉的眼神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愤怒。 随着马匹的脚步来到老者身侧,突然,那眼神如鹰的蛮将一个侧空翻,从急奔的快马上稳落在地,虎筋大弓顺势朝天一举,示意大军,停止前进。 “术赤,大汗究竟是怎么个意思?”那个被称为国师的西域老者,冷冷地看了旁边人一眼,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四目相对,那名叫术赤的夜狼卫千夫长,眼神竟在刹那间涣散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老者缓缓走去。 没想到,老者不但武艺高强,甚至连摄魂邪术也有很高的修为。 老者名叫穆萨,来自西域帕尔斯的圣火教。 圣火教信奉火焰,在传入西域后,得到了各国可汗的推崇。百年时间,在西域诸国发展出教众数十万。然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教中因为理念不同,逐渐发展为大大小小十多个派系,而各派系之间又互为不服,大打出手也屡见不鲜。 内部的争斗,致使圣火教遭受重大打击,而穆萨的这一支在权力的斗争中被打败。 为图日后东山再起,穆萨率残余教众远遁西域,十年前,来到了格尔贡草原,当上了血狼蛮的国师。 八年前,年轻的血狼可汗霍伊玄继承大位,向穆萨承诺,只要帮其夺取大胤的边境重镇紫塞,他便发兵助他夺回圣火教主之位。 双方名为君臣,实则只属于合作关系,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彼此防备着对方。 “啪”,术赤伏地听命,失神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光泽,蛮将缓缓道来:“不-知-道。” 闻言,穆萨微微一惊,随即冷笑了起来,“哼,好你个霍伊玄,竟然那么防着老夫?” 风沙呼啸,周围的夜狼卫骑手听不清国师和头领在说些什么,也无人敢上前询问。纷纷下马歇息,三五成群地靠在一起饮水聊天。 已是最热的八月,哪怕太阳已快下山,一阵阵的热浪,还是如流火般炙烤着大漠,热气蒸腾,即使是者焉战马,也受不了热气,口中不停地喘着厚重的粗气。 就在这时,隔着大漠风沙的另一端,也隐约有黄尘腾起! 似乎有另一支骑兵队伍,也朝着这方向奔袭而来。 与夜狼卫不同的是,这支队伍,人静默,马衔枚,在沙风中竟然悄无声息。 然而,那股特有的肃杀之气,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恩?前方有一支人马!是谁?是紫塞边军?”感受到了极其凌厉的杀力,循着沙风而来,穆萨蓝色的眼珠陡然冷凝。 就在那一瞬间,忽然一支穿云箭忽地腾起,在天空中一闪而逝。 那焰火,是紫色的。 紧接着,第二支腾起,然后第三支,第四支.......满天皆是紫色箭花。 那是,发现敌军的紧急性号。 在紫塞,西烽火台是第一道哨卡。 然而,在长达七十里的边境线上,仅仅靠着一座烽火台是远远不够的。 为此,紫塞边军秘密培养了一群由紫塞胤羌杂居的少数民族混血的骑兵部队巡视边境线,是为第二道哨卡,如遇紧急情况,可以释放紫烟穿云箭及时示警本阵。 穆萨看了术赤一眼,那一瞬间术赤猛然回过神来。 “国师?刚才,刚才末将怎么了?”术赤诧然反问。 穆萨眼睛里刻着深深的冷笑:“没事。” “哦?”术赤正自吃惊刚才发生了何事,然而就在那一刻,对面发出了“唰”的一声弓响,似乎有什么利器破空而来! 术赤抬眼一看,突然眼神大变,霍然转身挥手,厉声命令,“所有人,上马!” 但是,为时已晚。 所有的夜狼卫蛮兵都骇然抬头看着半空——漫天的飞箭已经呼啸在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织成了密密的箭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抛射过来,撕裂了空气,发出无数刺耳的尖啸。 声未消,夜狼卫的蛮骑们已经成片成片地栽倒。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响亮的指哨。一匹火红色的骏马踏地而来,骑将一身红袍银甲,身背劲弓,手持一杆寒铁凌云枪,身段却是窈窕无比,竟是一名女将——常年的御马为伴,那女子大腿上几乎没有一片的赘肉,天气炎热,盔甲被汗水一浸,曲线展露无疑。 但又不是,大胤国璃月女子的那种曲线:娇小玲珑,弱不禁风。 而是:长枪起夭矫龙翔,一枪曾挡百万兵。 术赤虎躯一震,看到了女将身后的两面指物旗。 左旗上写着:风林火山天地人鬼神。 右旗上码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你.....你是......”术赤认出了来人,脱口惊呼。 就在这愣神之际,那女将一个欠身,发力催马。 火红的身影,眨眼已经来到了穆萨与术赤的面前,停枪纵马,举枪便刺。 她整个人,就似一支杀阵的枪,所向披靡。 人枪合一,枪劲中,隐隐伴随着龙吟之声。 正文 第四章 圣火明尊 寒铁龙牙枪不值一提,但女将用的《破云贯日腾龙枪》枪法却是非同小可。 就连健壮的男子也不太好练的龙枪,却给这窈窕女将给修成了。 这种枪法特点是:一发力,全身内力都将集中在枪尖的尖端,无可匹敌 集中一点,破云贯日。 才是腾龙枪法的精髓。 穆萨瞧着龙枪刺来,却寂然不动。 那女将只当他是抵挡不及,面露喜色,寒铁龙牙枪忽得一转,龙吟之声大作,那蛮将术赤,只觉劲风扑面,胸口一窒,无法呼吸。 忽地眼前一闪,穆萨左手已经陡得推开了术赤,右手两根手指已将枪头狠狠攥住。 刹间,穆萨双腿陷入地里两尺三寸,那龙枪的劲道,竟被老者深深卸入了地下。 那穆萨眼透凶光,气贯全身,两指微微发力,顿时一股巨力顺着枪杆直透过来。 女将虽不说话,却也明白,绝非眼前之人对手。 当下弃了手中龙枪,身子右倾,脚踩马镫,红色袍子霎时掀起漫天猩红。 那匹火红烈马蹄劲更急,口吐白烟,红鬃冒汗,殷红如血,兀自斜冲; 奔至术赤身前一尺处,忽地四蹄腾起,身子如流星赶月般飞驰跨越二人。 在这骏马奔腾,杀伐震天之际,术赤猛抬头,眼如望穿秋水般从女将脸庞上划过: 这小娘们也忒特么美了,尖削的下巴,不失优美的弧度,柳眉凤眼,肤如凝脂,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清冷俊美,好一个绝美的女将。 若非腰间还佩有七星孔雀剑,肩上背着九霄龙吟弓,杀气腾腾,加上这些年震慑血狼的威名,术赤早就出言调戏了。 就在此际,那女将清叱一声:“喂!姓杨的,还躺地上给本姑娘装死么?”说完,只听得马蹄声响,鲜艳如血的身影,已与倒地的人儿擦肩而过。 也就在这刹那,杨霆风猛地从地上弹起——左手抓住马尾,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紧紧抱在了女子腰间。 那女将只是轻轻一笑,却毫不在意,缰绳一提,红马倏地立起,撒开四蹄而去。 火红烈马显然也并非凡品,即便驮负二人,速度丝毫不减,眨眼已奔出数十丈远。 穆萨即使想追,却也不及。 先前与杨霆风一战,他已经损耗大半的内力,至今还未缓过劲来。 此间他一直闭目冥想、重新积聚力量,额上蒸蒸而上烈阳之气贲动着。 来自圣火教明王圣心诀的——《大乘明尊法》 幸有明尊,永驱黑夜。 以无上的大乘明尊之力冥想, 勤习修者必能快速恢复内力。 据《隐元堂江湖秘史》记载:圣火教一共拥有十二枚圣火令,十二位护教法王每人持有一块。 而每一枚圣火令上,又纂刻有八门神奇的武功、内功、秘法以及邪术。 圣火明尊内战后,教中分裂,十二枚圣火令散落各地,不知所踪。 而他穆萨手里掌握的那块,就是明王圣心诀。 江湖传说,谁能机缘巧合习得两块圣火令上的武功,即可 ——藐视天下 ——天下无敌 术赤的眼睛,不由得瞥着离去的二人,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倾慕。心想有朝一日,若破紫塞,势必恳求大汗恕女将的性命,便是自己丢官弃爵也心甘情愿。 可穆萨哪里肯放过那个羞辱自己的小子? 他白了一眼术赤手里的虎筋摧山弓,怒哼道:“我说术赤,你手里的家伙是摆设么?” 左旁的术赤,早已瞧出老者的心思,眯眼笑道:“国师,这人已走远,末将再射唯恐不及。再说,我等草原男儿,可堂堂正正杀敌,却不齿在人背后施放冷箭。” 背后暗放冷箭, 并非好汉行径! 闻言,那穆萨冷笑一声,斜眼一瞧,颇有些惊诧。 原来,那术赤早已阖上了的双眼。 老者目中隐隐闪过一丝讶色,冷冷道:“怎的?听你这意思,你是好汉,老夫我倒成了小人咯?” 想自己堂堂一代高手,竟然受辱于杨霆风一个小儿之手。甚至,连自家人都暗暗嘲讽自己,一时间,穆萨是越想越怒。 却听术赤嘻嘻一笑,道:“不不不,您老可误会了。国师神功盖世,我血狼部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大汗一再告诫我等,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大汗蓄精养锐八年,不来则已,既来则势必一战定江山。此番攻取紫塞,以收复人心为主,我若背放冷箭取其性命,只会让胤人不服。” 穆萨只气得脸色煞白,啐道:“不放箭,那你倒是派人追啊!” 他是国师,虽是堂堂的正一品官职,却没有指挥夜狼卫部队的权力。 那术赤偷偷睁开一只眼,却瞧得那穆萨生气的模样,心中得意无比:“你这邪教徒,竟敢乱我战阵,惊我马匹,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但瞥了穆萨二眼,术赤笑容又一敛,蛮将寻思道:“不妙,常言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今日我这般羞辱于他,日后难免被他挟私报复,得,得,咱也要适可而止,不能太过。” 一念于此,这位血狼部从一品千夫长,突然憨厚一笑,恭恭敬敬来了个抚胸礼,满脸笑容道:“国师啊,非是末将怕死,奈何胤人奸诈,常言道‘穷寇莫追’,前方有没有伏兵?有多少伏兵?刚才的那轮箭雨是燕山飞骑还是紫塞的羽林神射?”再者,紫塞示警,边军有了防备,战机已失,我等再去毫无意义。” 说完,术赤不自禁纵声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冲破沙风,直透大漠。 哨声过后,汗臭味,马粪味,风沙混合为草原军营独有的气息随风飘来。 夜狼卫大军开始缓缓撤退, 难熬的一天又过去了。 然而,当明早阳光升起的时候,这批草原男儿不知又有多少要倒卧在紫塞这片黄莽的土地上。 百里之外的格尔贡草原上一顶顶帐篷中,也将要有无数妇女孩子的哽咽哭声回荡在每一个夜晚。 这片仅仅七十里的边境线,埋藏着的是无数的尸骨,鲜血。 这片地方。 是那个孤身出塞,万里从军的青年侠客杨霆风誓死所要守护的地方。 也是那位格尔贡草原少年,如今的草原之王霍伊玄所要夺取的地方。 百年来, 这里的刀兵,从未停止。 烽火狼烟,也从未断绝。 无尽的琵琶悲歌和胡笳马头琴双绝唱,将不绝于士兵的耳畔。 鸣镝惊茫山,胡笳十八拍。 琵琶声声苦,笛吹动三军。 二十万血狼勇士诀别草原,却不知要用多少头颅,才能换得紫塞寸土? 号角连连,十万紫塞边军枕戈待旦,每一寸的土地上,都将挥洒边军战士的热血。 烽火狼烟平地起,长枪快马烈风扬。 万里长征人不还,多少白骨埋茫山。 念世间苍生,谁能够常胜不输? 谁与共饮,谁敢犯关? 问英雄,谁是英雄? 沙海里,穆萨没有阻止术赤的离去。 月下,西域老者蓝色的眼眸,目送着夜狼卫们正逐渐绝尘远去。 西域老者冷哼一声,黑色大袖猛地一拂,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西域老者霍然凝定了,仿佛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瞳孔: 远处的沙海里,弦月下,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向着穆萨漫步走来,翩然出尘。白衣上,一朵儿火焰图腾装饰清晰可见, 那是一个西域胡姬,年芳不过二八,亭亭玉立,有着雪色一样的肌肤,高高的额头,湛蓝色的眼睛。 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难掩真容的美丽,肌肤在月光下散发出白色的色泽,宛如梦幻。 夜空中,一只相貌英武毛色纯白的雪翼雕似在为她领路。 身后,一头异常高壮的骆驼默默跟着她,时不时地舔着那对玉足。 胡姬两手抱着四弦十二柱的古胡琵琶,腰里挂着一盏烫金镶宝酒壶…... “叮铃,叮铃.......”女子脚腕上佩戴的铃铛,发出一阵阵悦耳的旋律。 猛烈的沙风中,慢慢传出了一个女声,响彻了整座大漠: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坌染,除恶扬善,唯光明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 半空中,狂风绞动,风在呼啸,沙在狂吼,呼啸着带起无数沙尘卷,吹得天地簌簌作响。 这胡女在如此大的风沙里行走,浑身上下,竟然没有沾上一粒沙子。 穆萨眼里忽现感慨,一对虎目,已隐含热泪,苍老的声音也跟着念了起来: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叮”铃声戛然而止。 白色的身影已经来到穆萨面前,胡女慵懒的一笑道:“圣火教月圣女参见法王穆萨!” 正文 第五章 法王纷争 “苏泰娅!”老者口里喃喃重复了一句,忽地,法王眼中的光芒开始阴晴不定。 那一瞬,穆萨的内心极其复杂:十年前,发动政变,屠杀教众,已经构成了死罪。按照圣火教条,圣女身份如教主亲临,可行使一切生杀大权。 他虽神功在身,却没有动手击杀圣女的勇气。 毕竟,自己将来,还要重返教中,夺回属于他的教主之位。 可要成为教主,还有一道重要环节。 那就是: 按圣火教条,新任教主需赤脚走上明尊崖,在供奉着历代教主骨灰神龛的圣火殿祈祷,然后由日,月,火三位圣女共同开坛祭天,带领教众跪拜明尊,当众宣读任命,才合乎教义礼法。 若在此杀了月圣女,那这教主之位恐怕就别提了 ——无论天涯海角,天下教众共击之! 所以,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女人都不能死! 可若是不反抗,苏泰娅又执意要杀了自己。那么,这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这个结局,他穆萨,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苏泰娅看着穆萨惨淡的脸色,好似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当下微微一笑,轻声道:“穆萨法王不必惊慌,你的罪名,明尊崖圣火殿还尚未公布。” 闻言,穆萨霍然一惊,心里一阵惊喜交加——只要罪名没有公开确认,便不算判教。他依然是圣火教十二位护教法王之一,仍有资格竞逐教主之位。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没有罪名,她,月圣女,便不能再动自己。 弦月下,穆萨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对着苏泰娅深深弯腰行礼:“圣火教,不动明王,穆萨!参见月圣女!” 苏泰娅点点头,小声道:“法王不必多礼,我此番离开明尊崖,来到紫塞边关,其实有三件大事要请明王帮忙!” 穆萨仍十分警觉的道:“圣女有事请讲,穆萨无有不从。” 苏泰娅沉默片刻,又压低了点声音:“我此次出宫,第一便是失踪的各位法王,天幸今日得以在此找寻到你。这第二件嘛,便是寻找散落各地的圣火令。至于,这第三件事么……”月圣女又凑近了些穆萨,似欲密语。明王当下凝神细听,右手上的烈阳之力却突贲而腾。 然而就在那一刻,穆萨身后一片荒凉的沙地之中,一团影子忽地波动了一下——黑暗中,陡然伸出一条干枯的手来。 刹间,穆萨猛然转头,大喝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老夫出来!” 也就在这时,忽然,明王只觉腰腹间神阙,关元、期门、鸠尾、膺窗、商曲六处大穴几乎同时一麻,已然被苏泰娅给封住了。 穆萨其实料到了苏泰娅会突然动手暗算。 但他自负拥有神功《明王圣心诀》,内力之强,震烁古今。穴道一旦被制,可以顿生反力冲破玄关, 所以,不动明王压根就没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霎时间,只闻三声水滴似的轻响,穆萨竟然已经冲开期门、膺窗、商曲三穴,明王脱口道:“圣女?你……” 话未说完,“啪”的又一声,黑暗中,那条枯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不动明王的左肩胛骨上,一道诡秘阴柔的暗劲瞬间透骨而入。 这力量,穆萨当真再也熟悉不过,不由得脱口惊呼道:“哈桑!是你?” 那一瞬间,他也终于看清了这条枯手的主人——如同一颗枯败胡杨树般的瘦小老人从黑暗中心窜出,老人的脸上满是风霜,皱纹遍布,历尽苍桑,可目光却出奇的清澈,明亮,干净。 也就是说,来者顶着一张老人脸,却拥有一对孩童的眸子,相当诡异。 圣火教十二位护教法王之一的萨迦法王! 哈桑! 穆萨浑身一振,口中鲜血一喷,双膝跪下。但他内力深厚,兀自没倒,闷哼一声,额上青筋窜动,竟然再次祭起圣心诀的内力欲奋力反击。 哈桑也神凝气定,就算这头“猛虎”看起来已经被制住,他却也丝毫不敢轻忽。 他的《明尊化影决》内力以诡异狠毒为主,却不如《明王圣心诀》那样霸道刚猛。 正在此时,天空传来一声厉喝,“哈桑,小心!” 话未落地,哈桑只觉一股巨力透过掌心而来,身子被猛然一掼斜倾,竟被穆萨刹间挣脱。 剧变陡生,哈桑目瞪口呆,惊道:“这都没法制住他?明王圣心诀......当真了得!” 那一瞬间,穆萨抢步上前,目露凶光,满额青筋,伸手即掐苏泰娅的咽喉,打算以她为质,投鼠忌器。 “圣女小心!”哈桑回过神来,脱口。 苏泰娅看着他冲来,纹丝不动。 她只是,很平静的看着穆萨,眼神里,甚至带点儿宽容。 场中,瞬间寒气四溢,璀璨冰莹。 夜空中,穆萨的手,竟瞬间被寒气所冻结。 紧随而来的,就是一条由流霜形成的冰手,握住了穆萨的右手。 反观穆萨,手搁在半空,手势则被一个非常夸张的姿势给凝住。 而他体内的烈阳之力似给这寒霜真气给浇熄了一大半,也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用白色麻布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忽尔“飘”到了穆萨的右侧,紧紧钳住了明王的右手。 哈桑蓦地怔了一下,明亮的眼眸内闪过一丝黯光,然而转瞬即逝。 这位萨迦法王,迅速跟上脚步,出手如风,快如闪电,转瞬又补了穆萨背后十八处要穴。 与来者一后一右,如泰山压顶,似铁锁横江般,将不动明王死死按在当场,再也动不得分毫。 异变再生,穆萨前右受敌,只觉莫名其妙。 然而,更令他色变的是——在他和圣女之间,赫然还站着一个有着高挑鼻梁,尖细下巴的俊美男子。 男人五官透露着阴柔之气,一双蓝色眼眸飘出了几许邪魅,嘴角露出了一丝放荡不羁的微笑。一头瀑布般的黑发直泻而下。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了。 只不过驻颜有术,看起来和弱冠之年没什么区别。 穆萨还未说话,这个“年轻人”已将左手食中二指合并朝天,轻轻点在了穆萨的双眉之间。 也就在这一瞬,穆萨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秘术——夺魂摄魄,已经被眼前的男人给压制,短时间内再也无法使出 完事后,男人那充满邪气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桀桀一笑,阴冷道:“穆萨,咱俩十年未见,怎地一见面就动圣女呢?难不成你当真执意判教?” 穆萨一听此言,也不答话。 只是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三人,蓝色的眼珠里隐隐透出某种觉悟,下意识地撤去了明王圣心诀的内力,再不反抗。 明王心里清楚: 若来十一位护教法王中的任何一人,他穆萨都可以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假如是面对两人,他,不动明王,即使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 可面对三人——试问这天下,又有谁,能同时面对三大法王联手? 有的,除了那传说中的九个人! 但是,也就那么九个人而已。 而他穆萨,显然不在那之列。 所以,当明王发现一动手就有三大法王同时将他制住时,他没有话说,没有挣扎,更没有反抗。 为何?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穆萨,认了! 与此同时,猛烈的沙风中,一骑两人正往紫塞方向赶去。 女将疾奔了好一阵,早已是颊若桃花,香汗淋漓。 此间,又被杨霆风从身后抱得死死的,呼吸有些急促。 女子娇喝道:“喂,姓杨的,还不给本姑娘抱松些,都快透不上气啦!” 杨霆风闻言,双手应声一松,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直直跌下马去。 女将还未及舒气,忽听得身后响动,知是杨霆风摔落马下,顿时咯咯一笑,停下马来,回头望去——只见,杨霆风站在一片沙海上,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神色颇有些懊恼。 女将见状,笑得花枝乱颤,明艳万端。然后,她又摆出一付大姐姐款儿说教的样子,嘻笑道:“我说,你这人还真是个杠头,让你抱松些,怎地还整个给放掉哩?” 杨霆风没好气的说:“怪我咯?” 女将嫣然一笑:“怪我,怪我。”说完,又忍不住“噗嗤”一笑,更是美艳地不可方物。 就在这时,忽闻东北方一阵蹄声嘶鸣,女将心头一喜,知是部下前来接应自己。 果然,不一阵后,就看到远方尘土飞扬,大约有数百骑正相向而来。 众骑见到红马,个个举起手中的赤长朔,吼声划破天际:“长孙,长孙——” 女将偏了偏脸,很真挚的对杨霆风说:“姓杨的,我的部下们来了,要是被他们看到你敢抱我,就死定了。所以,为了你的小命儿可以多活几日,这接下去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奥。” 说完,也不等男人回话,女将轻提缰绳,红马会意,飞也似的朝北驰去。 杨霆风怔了怔,遂会过意来,却发现女将早已跑远,心中暗骂一声,正欲施展轻功回关。 突然,他只觉后头鸡皮疙瘩炸起,这刹间,他想也没想,直接催动千机匣,展开天羽沉星,五指上下翻飞,八枚箭矢瞬间上膛完毕。锋利的箭头上,隐约闪着的墨绿色的冷光,狰狞可怖。 看来,这箭头上,恐怕还沾有剧毒。 也就在这片瞬之间,杨霆风感觉到: 总共来了四个人, 四个人离他很近了, 四个人的武功都极高。 然后,他,杨霆风,霍然回首。 这一回头,正好跟穆萨打了个照面。 杨霆风一愕。 穆萨也是一怔...... 正文 第六章 殺人者杨霆风 “法王穆萨?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杨霆风看到来人,不由地心中一惊。 “是你?小兔崽子!”穆萨大喝了一声。 然而,话音未落,凭空“咻”的一声,一道流霜形成的冰刀陡然袭来,穆萨想也不想,反手一掌挥出,以空手入冰刃,硬生生地截断了冰刀来势。 只闻“叮”的一声,大量的冰屑四溅飞射,冰刀被彻底打碎。 夜空中,一个头脸裹着白色麻布之人,也出现在杨霆风的视野当中: 来者虽将头脸包得严严实实,但露出双冰冷的眸子。眼神中,透着一层冰冷的霜雾,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滴滴滴……”风中,似有液体滴落的声音,杨霆风正暗自吃惊声从何来,抬眼一看,却发现,穆萨掌上虎口皆被割裂,鲜血淋漓。 看来,还是穆萨吃了点小亏。 “好个《冥寒天霜诀》!贾拉哈尔,十年未见,老夫还以为你死了。”穆萨嘴角冷笑,语气中却带有几分诧异。 贾拉哈尔冷冷道:“哼,穆萨,十年没见,你这武功怎么倒是愈来愈差劲了?” “贾拉哈尔!”穆萨厉声道,“想不到你阿兰耶派也来掺合这件事了?究竟,阿萨辛那个老家伙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能请动你出手?” 贾拉哈尔足尖一点、在半空旋身而起,和穆萨拉开了距离,冷哼道:“叛教者穆萨,奉阿萨辛教主之命,要带你的人头回去,以告慰死去的教众。” 穆萨哈哈一笑道:“哈哈......贾拉哈尔,你我齐名多年,今日既然你来了,倒也正好,看看究竟是老夫的《明王圣心诀》厉害、还是你的《冥寒天霜诀》更强?” 话音刚落,两道影子倏合即分,一路从沙丘上掠过,两人力量交错的瞬间,造成无数的沙坑轰然塌陷,大量的冰晶冰屑散落..... 杨霆风闻言大吃一惊:“听穆萨这语气,这个来的破布头,竟然也是圣火教的法王?” 突然,前方又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巨响。 杨霆风霍然一震,提起轻功,纵身上前:不远处,一个干枯黝黑的瘦弱身影,正疾速飘飞而下。来者虽渺小若蚁,但有一股无形的诡异影子从他身体内不断飘了出来,充斥着八方,宛若瞬狱影杀之阵。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萨迦法王——哈桑 杨霆风暗暗吃惊:“此人武功之高,绝不弱于穆萨和那个叫贾拉哈尔的破布头。”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照亮了夜空,似乎是尾随哈桑而来。 杨霆风极目望去,这光芒看似平平无奇,可哈桑却表现地如临大敌,非常忌惮。 但见哈桑突然驻足不动,积蓄力量,全身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影子刹间全部回收入体内,任由那道光芒透体而入,衣袍一缩一涨,竟将光芒完全吸收化解。 弦月下,一个身影,飘然而落,在夜色衬托的天幕下,那个人仿佛吸收了月的力量,身体竟然发出骇人月之光辉来! 杨霆风皱眉道:“怎地又来一个?” 那个男人瞧见杨霆风,嘴角露出了一丝放荡不羁的微笑:“呵呵,竟然还有个大胤军士在此?哼,也罢。等我收拾了叛徒,也一并杀了吧。” 说完,也不待杨霆风回话,男人蓝色的眼眸目光一转,又盯上了哈桑:“哈桑啊哈桑,阿萨辛大人早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刚才你帮助穆萨逃跑,人证具在,还有何话说?”说完,男人忽然抬起食指一指哈桑,又一道白芒无声无息激射而出,瞬间破开了黑夜中的阴影。 哈桑识的厉害,也不答话,即刻化为影子闪身遁走,然而就在那一刹,又一道神光快洞穿了影子(哈桑)的“身体”。 “噗”的一声,只见影子(哈桑)陡然一抖,再抖,颤抖不已,最终倒下。 见影子倒下,男人冷笑道:“叛教者——死!” “忽儿沙,小心!”就在这时,远方,一个女声惊呼提示。 这突如其来的示警,那个叫忽儿沙的俊美男子,缓缓扭过头去,也是暗暗吃惊。 原来,被神光打穿的影子(哈桑)竟然又再次站了起来,而且,分成了数千道影子,倏地向他飞来。 忽儿沙微微变了脸色:“这就是《明尊化影诀》的最后状态?” “好诡异的武功!”杨霆风想也没想,疾身后退避开,眨眼已到一丈之外。 那个叫忽儿沙的俊美西域男子,蓝色的双眸,竟在黑暗中陡然白芒暴涨、发出类似太阳的光辉来——直击哈桑的数千条黑影。 当白光刺入黑影的刹那,刹那间,天空仿佛一下子光亮了起来,影子们纷纷被光耀打散...... 斗了一会,穆萨一个转身,正好对上了忽儿沙,想也没想,祭起烈阳之力,以《明王圣心诀》的绝技直面忽儿沙的《神光幻佑诀》,而贾拉哈尔也对哈桑痛施绝招。 圣火教四大法王捉对儿厮杀,真打得杨霆风眼花缭乱,一时不知从何看起,看了穆萨,贾拉哈尔,就会错过忽儿沙与穆萨。而专注后者,又会错过前面二人。 在一片混乱中,月圣女苏泰娅慢步走来,淡定道:“四位还先请住手,大家有话好说。” “是,圣女!”四人各自回应,然而,依旧是以攻对攻,两不相让,无人停手。 “圣女?”忽然间,杨霆风脸孔微微变了脸色,如果让他们四人真的听这个圣女的,罢兵停手。那么,自己这条命可算交代在这里了。 男人知道,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自己都不是对手,想要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开始迅速地打量着四周,寻找一切可能利用的离开途径。 然而就在此刻,他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向着这里疾行而来。 “圣女?”他脱口而出,转念如电。 突然,杨霆风一声低喝,点足一掠,青影一闪,五指成爪,一下就扣住了苏泰娅的咽喉! “你是?”看到素不相识的杨霆风竟然突袭自己,苏泰娅那对美目露着不可思议。 圣女疑惑地望着男人,眼里满是出不解。 “臭小子,放手!”看到圣女被擒,忽儿沙蓦然颤声喊了出来,下意识地就要去抢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要死要活之际,两边劲风同时一动,穆萨与哈桑一左一右,各自对准贾拉哈尔的后心就是一掌。 贾拉哈尔抵挡不住,嘴里“哇”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微弱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倒地不起。 “贾拉哈尔!”那一瞬间,忽儿沙脱口惊呼,蓝色双眸隐含怒意,全身因为气愤而剧烈发抖。 穆萨走到了哈桑身边,阴冷道:“干得好,哈桑,等这件事成了,他们的圣火令咱哥俩分了。” 闻言,哈桑忽地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穆萨,他们俩的圣火令我没兴趣,老头子我只要你身上的那枚《明王圣心诀》!” 闻言,穆萨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个认识了三十年的老友——他也是个做事果绝之人,懂得取舍,如今出了这般变故,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哈桑这个助力,哪怕他要三枚,自己也会无条件答应。 而这个哈桑,居然只要自己那门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圣心诀? 穆萨微一迟疑:“哈桑……这《明王圣心诀》给你也无不可。那贾拉哈尔和忽儿沙的圣——?” “都是你的!哈桑神色淡定,不似作伪道:“老头子我说过了,只要你的《明王圣心诀》!” “痛快,哈桑老兄,拿去吧!”穆萨缓缓从黑袖中,掏出了一枚赤铜色的令符,外形普通,样式古朴,完全看不出神奇之处。 然而就是那块令符,却让哈桑的眼神陡然贪婪起来——对,就是这个,《明王圣心诀》,我一直想得到的东西。 然而就在那一个刹那,有一人也动了。 忽儿沙,圣火教十二位护教法王之一的——光明圣王 “吓!” 这个男人竟然要以一敌二? 穆萨望了望哈桑,点了点头。 哈桑当然明白穆萨的意思。 那意思是说:咱哥俩的事一会再说,先灭了这个光明圣王再说。 可是,哈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完全说不上为什么。 “砰”“砰”两声,四掌凌空交汇,一时间,沙层裂断,撞击不已。 忽儿沙当此两大法王双面夹击,内力消耗急剧,不消片刻,头上已是真气蒸腾,倍感吃力。 穆萨一咬牙,准备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干掉这个阿萨辛的党羽,圣火教劲敌。 他大喝一声,《明王圣心诀》提升至十层功力,准备给予忽儿沙雷霆一击。 不料紧要关头,穆萨感觉一股暗劲如一条小蛇般钻入自己体内,似是《明尊化影诀》的内力。穆萨微微一惊,吃惊的看向哈桑。 不料,哈桑此时,也正恨恨地瞪视着自己,双颊绯红,额头上烈阳之气蒸腾而上,竟然是自己的《明王圣心诀》? 穆萨率先怪叫道:“哈桑,这厮什么时候学会你的《明尊化影诀》了?” 哈桑盯着穆萨,眼里凶光大露:“老头子我还没说你呢,你的《明王圣心诀》什么时候教的忽儿沙?” 穆萨一呆,一时答不上来。忽然,法王匆匆看向忽儿沙的脚下,皱眉道:“不对啊,哈桑,他忽儿沙使用的绝不是什么《明尊化影诀》,好像是那门神功.......” “怎么可能?”哈桑闻言,也大吃了一惊:“穆萨,你的意思是说?” 穆萨点点头:“没错,能牵引挪移敌劲的只能是它!” 哈桑暗骂一声:“可恶,倘若真是它,那我俩可就麻烦了!” 忽儿沙盯了盯穆萨,又看了看哈桑,突然扬声道:“你们说得不错,正是我圣火教不传之秘——《乾坤大挪移心法》” 穆萨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大叫到:“你放屁,乾坤大挪移心法只有历代教主方可习练,你这厮是如何偷学了去?” 忽儿沙冷道:“哼,承蒙阿萨辛教主看得起我,私下里将这门神功倾囊相授。就是为的有朝一日在收拾你们这些叛徒时,让我不至处于下风。” 说完,忽儿沙忽地将三人的功力一带一转,三般内力在三人体内交相追逐,一时竟成均势,只能维持眼前的僵局。 眼下,除非三人同时散功撒手,不然,任谁都无法抵挡三大圣火神功之间的合击之力。 再说那杨霆风,在一旁,也是瞧得惊心动魄,这场上三人的武功,已经远远超乎他想象。 此时,穆萨内力运转已久,浑身有阴气渗出,好似笼罩在黑云之中。 倒是哈桑,浑身白气蒸腾,烈阳之气生生不息。 而忽尔沙则更是奇怪,身子一半散发白气,一半渗出黑雾,诡异万分。 三人原本互相知根知底,如所料不差,这穆萨与哈桑只消片刻就能联手击杀忽尔沙。 可谁又料到此际,忽尔沙突然施展出圣火教绝学《乾坤大挪移心法》 ——这牵引挪移敌劲的奇门功法,却甚是诡异。无论哈桑与穆萨如何提升内力,都能被忽尔沙交相平衡,重新分配给三人。 受力均匀,变化之奇,当真是匪夷所思。 杨霆风见此情形,忽然灵光一闪:如今他们三人掌力同时粘成一团,被这诡异的武功一绞,那三人之间的功法本就互相克制,内力又在伯仲之间,如同一只三脚的鼎炉,反而抵消了大半的力量,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再加上那诡异的武功从中维持均衡,短时间内,恐怕谁都伤不了对方。 除非.......突然,杨霆风举起天羽沉星,“蓬”的一声,八枚箭矢离弦而出。 霎时间,破空之声大作。 穆萨,哈桑,忽儿沙心中各自暗叫不好。 三人压根没想到,此时的杨霆风,竟然会横插一足? 哈桑反应最快,直接化为黑影,遁入沙地。 而他这下的突然撤掌,彻底打破了原有的三方平衡,忽儿沙利用这个空档,将乾坤挪移的劲道反手一转。 “噗”的一声,三大圣火令神功刹那间全部导向了穆萨,不动明王只觉一股滔天巨力刹间涌了过来。 “哈桑,你这狗——”穆萨话音未落,双腕瞬间齐断,全身骨头碎裂,经脉遭受重创,口鼻皆渗鲜血,竟被当场击毙。 然而就在穆萨倒地的瞬间,影子(哈桑)突然再次腾起,一掌洞穿了忽儿沙胸口。 “忽儿沙!”圣女脱口惊呼,“不——” 这是圣女,第二次关心这个叫忽儿沙的圣教法王了。 话虽然只有这么短短一句,然而精明强悍的杨霆风,却从圣女苏泰娅的眉宇间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一丝情愫——那并非是长辈对于后辈的关爱,也不是兄妹之间的羁绊,更多的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 “看来,这圣女与忽儿沙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杨霆风剑眉一抬,眼中的冷光闪了闪:一条计策逐渐涌上了心头...... 只见忽儿沙两眼瞪圆,胸口上碗大的创口血如泉涌,已将他身下沙子浸成了紫色,嘴角大口大口的鲜血汩汩流出。 哈桑哈哈一笑,得意道:“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哈哈!三枚圣火令都是我的——” 然而就在那一个刹那,忽儿沙蓦然伸出食指,点在了影子(哈桑)的双眉之间,一道直冲天际的光华瞬间轰碎了影子,哈桑干枯瘦弱的身体,已被忽儿沙整个拎在半空之中。 一阵沙风过后,二人竟同时劲力一散,各自瘫软在地上。 霎时间,场中死寂一片。 风沙呼啸,卷起了漫天黄沙,教人睁不开眼睛 ——大漠特有的鬼天气,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冷得要命 依稀之中,似乎有影子掠过,又急速消失在黄沙中。 杨霆风口衔一支五齿箭,一手扣着苏泰娅,一手脚踩弩机再次上膛。 风沙中,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突然,杨霆风将天羽沉星抵在了苏泰娅的太阳穴上,一字一句说道:“你-最-好-别-动!” “你.......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忽儿沙脱口低呼,眼神不易觉察地一变。 这位光明圣王,本打算乘着风沙迷眼,趁机一掌格杀眼前的这个家伙,夺回圣女。 可他发现,自己刚一靠近杨霆风,对方竟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份感知力,让这位西域顶尖的邪教高手也不禁称奇。 杨霆风冷冷地看着忽儿沙,声音逐渐凝成了冰:“很简单,你的身上,有杀气。” “好,这一仗算我输了!”忽儿沙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吐出鲜血:“这位壮士,还请别动圣女,我们之间本无仇怨。” “是无仇怨,但是,你方才两次企图除掉我。”顿了顿,杨霆风说,“所以,我只好拉着你的圣女一起陪葬!” 他说到“你的圣女”的时候,特意提高了声音,也加重了语气。 “呵!年轻人,你最好不要威胁我。通常威胁我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这件事本与你无关,放了圣女,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忽儿沙怒极反笑,眼神一直在杨霆风身上来回扫视,只要男人有一丝的破绽,他就能瞬间将其击杀....... “放人没问题!”杨霆风淡淡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好,你说吧。”忽儿沙点头道:“只要你不伤害圣女。” “你先封住自己的期门、鸠尾两穴。”杨霆风一边说,一边把苏泰娅的身体,特意往忽儿沙眼前推了推——苏泰娅就在他手中瑟瑟发抖,软弱无依,不知所措,我见犹怜。 见状,忽儿沙又似一阵心疼,他将指甲盖死死掐入肉里,竟然抠出了血来。 毫无疑问,只要有任何机会,他忽儿沙一定会亲手击毙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对方从刚才到现在,没有任何的破绽。一旦自己贸然出手,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苏泰娅。 忽儿沙陷入了沉思。 “怎样?”杨霆风剑眉一扬道,“只要你肯下跪投降,杨某便放了她。” 闻言,苏泰娅突然叫了起来:“不可以!忽儿沙,你不可以答应他!就算你投降,他也一定还是会杀了你我!请别相信他!” 闻言,杨霆风一手猛扣苏泰娅的咽喉,就听得“格”地一响。 忽儿沙连忙狂呼道:“住手!” 杨霆风停手,问他:“考虑得如何?” 忽儿沙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动。 见状,杨霆风冷冷一笑,他缓缓将天羽沉星往圣女的太阳穴上下移了半寸,对准苏泰娅美丽的脸颊上狠狠划了一箭: 殷红的血珠映着如雪的脸旁“哗哗”地流淌了下来。 小姑娘发出了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脸上似乎多了个五齿的印记,深可见骨。 “我说,法王你可要快些考虑了。”杨霆风说:“我杨某人一向都没什么耐性。” 忽儿沙心如刀绞,牙齿咬得格登作响,“想不到堂堂大胤国的军人,竟用这种手段对待一个女人。” 闻言,杨霆风只是冷冷一笑,将天羽沉星,又移在了苏泰娅的另一边脸,眼看又要划下。 “行,你赢了!”忽儿沙惨叫一声。 “嗯?”杨霆风的手是在半空止住了,但天羽沉星扔死死抵在苏泰娅的脸上。 “要我投降没问题。”忽儿沙喘气着道:“但我也有两个条件。” 杨霆风冷哼一声:“说!” 忽儿沙忍痛道:“第一,不许你杀害圣女,也不可再划破她脸。” 杨霆风沉实回答道:“可以,第二呢?” 只听忽儿沙吐了口鲜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二是,我投降后,你也不许杀我。” 顿了顿,忽儿沙补充道:“你得保证我和圣女安全离开紫塞,决不派兵追杀。” “好!”杨霆风平静道:“只要你们二人不再踏入大胤的土地,我保证你俩安全离开。” “你有什么保证?”忽儿沙并不相信他。 杨霆风拍着胸脯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行,你得当着明月立下重誓!”忽儿沙喘息着,“我不相信你的话,口说无凭。” 杨霆风端详着忽儿沙仍在淌血的胸口,发誓道:“好,我杨霆风在此立誓,决不杀害你和圣女。明月在上,若违此誓,杨某愿遭五雷轰顶,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你可满意?” 忽儿沙点了点头。 杨霆风提醒道:“但是,你可别耍花样,要是再敢动心思杀我,我就先杀了你们的圣女,再向紫塞边军都督府报信。即使你轻功再高,也绝逃不过我燕山飞骑及夜北铁骑的千里追杀!” 到此地步,忽儿沙也没辙了。 这位法王只好封住自己的期门、鸠尾两处大穴,跪下投降。 可这刚一跪下,杨霆风便立即就射了他胸膛一箭,忽儿沙伤上加伤,再也支撑不住,仰天倒下。 “不——”苏泰娅哀呼挣扎着,刹那间竟然挣脱开了。 杨霆风一声不吭,也由得她去。 他迅速来到了哈桑面前,对准脑袋,先补了一箭,死得不能再死了。 接着,杨霆风又走近穆萨,这位刚才还耀武扬威,藐视天下的法王也彻底死了 ——现在,就算拥有《明王圣心诀》的他,恐怕也不能再站起来了。 因为,他的脑袋上,也实足吃了杨霆风一箭。 苏泰娅一双美目蕴含着怨恨,她哀呼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食言!” “我不是魔鬼,也没有食言。”杨霆风一边儿说,一边用天羽沉星在贾拉哈尔的脑袋上也补了一箭:“看清楚了,圣女。我没杀他,只是补了他一箭,是穆萨哈桑干的——喂,你没看到吗?是他们联手干的,我可没有动手。” 苏泰娅急忙扑向忽儿沙,气愤地六神无主,眼角淌着泪,嘴里骂道:“卑鄙,无耻,魔鬼!” 忽儿沙强撑一口气道:“别.....骂了.....圣女.....快.....跑.....” “跑?”杨霆风闻言,笑了,“你还没死勒,她怎舍得跑?” “你.....你......不是人......你......发......过......誓.......说过.......要……放……我……们的!”忽儿沙的蓝色眼珠睚眦欲裂:“明……尊……会......给……你……报……应……的……” “对,我是要放你们的,但可没说是现在。”杨霆风缓缓又搭上了一支弩箭,缓缓瞄准了忽儿沙的脑袋:“等我杀死了你们,上缴了首级后,我一定会放过她。我不但放她,我还会让她带着你们的尸体回到西域。至于报应么,我杨某人身为军人,杀敌报国,天经地义。这个天,向来都是鬼神佑我,太祖爷护我,十万边军弟兄罩我,我还怕得谁来?” 我又怕过谁? 忽儿沙叹了口气,也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弦响过后,这位光明圣王也倒在了圣女怀中。 杨霆风对着苏泰娅露出一抹大有深意的微笑:“圣女,咱先去料理后事,你在这儿乖乖的等我。” 苏泰娅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偶而听懂也知道是诅咒之类的话。 走了三步,杨霆风猛然回头道:“如果我回来,发现你不见了——那么,我就把你眼前的男人给碎剐了喂我的铁嘴神鹰,你,懂了吗?” 苏泰娅看着杨霆风那透着狰狞的目光,眼里露出深深地恐惧,默默点了点头。 当杨霆风再次回到苏泰娅面前的时候,脸上沾满了鲜血,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单手一举,露出了三颗首级——穆萨、哈桑、贾拉哈尔的三颗头颅依次排开,犹自滴血 大胤的军功,简单可以分为两类,一为首功,二为战功。 战功主要和将佐有关,他杨霆风一个普通军士自是排除在外。 不过,为了激励士兵奋勇杀敌,也为了让士兵有晋升的可能。 朝廷颁布了只属于士兵的“首功令”,这首功简而言之就是首级,也就是士兵斩杀的人头数作为奖赏标准,这是从大胤开国太祖时期,就开始延续下来的血腥祖制。 大胤的首功,一般按照立功地区斩杀对象而不同,由高到低主要划分为四等:【造反逆贼】四等、【血狼蛮族部落】三等、【西域诸国部族】二等、【渭河苗疆蛊族】一等,朝廷会根据首级数量,来给予士兵们不同的奖赏。 这个男人,就那么随便一站,气宇轩昂的身躯,就迸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进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凌厉杀气。 只有杀人无数者,方能拥有的杀气。 原来,这个男人,所说的“料理后事”就是——斩下三位法王的头颅 而这种事,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因为他是: 殺人者,杨霆风 正文 第七章 二娘客栈 弦月如钩。 一弯明月挂在雄拔的茫山之上。 苏泰娅心中难受,抱着忽尔沙的尸体,两眼望天。 只见月正当空,黄沙阵阵,带起无数尘埃飞扬,有如黄莽的世界。 漫漫黄沙中,一声驼铃声在这片亘古荒芜的大漠中响起。 那正是圣女坐骑循着主人气味而来。 杨霆风抹了把汗,抖了抖被沙尘所模糊的眉目,对苏泰娅道:“圣女,既然你的骆驼到了,那咱就先回紫塞,你也跟我一块去。” 苏泰娅此时,却只想带上忽尔沙的尸首,快些离开这,回到帕尔斯国,永不赴大胤。 听得这话,圣女顿时怒道:“不去。” 杨霆风冷冷一笑,直接在她带伤的脸颊上,又是狠狠地一巴掌,掴得她眼冒金星。 风沙中,男人叱喝道:“由得你么?” 说完,也不顾苏泰娅哭闹,硬是将圣女连拖带拽的横放在驼峰之间,往紫塞方向行进。 走了一程,那苏泰娅感到脸上似被火烧一般,她又何曾吃过这种苦头,此刻胸中既难受又委屈,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猛然抬起头,扯起嗓子,对着杨霆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可骂到后来,又自顾自呜呜地哭了起来。 杨霆风瞧这情形,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好言安慰道:“行了,别哭了。等到了紫塞,我想办法给你联系回帕尔斯国的商队,你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苏泰娅闻言,瞅了他一眼,神情却十分古怪,圣女忽地冷笑道:“你敢放我回帕尔斯?你谋害我教四大法王,你觉得圣火教能当这事没发生过?” 杨霆风瞧了苏泰娅一眼,冷笑道:“我再说一遍,你家的四位法王是自相残杀而亡,怎地又赖我头上?” 苏泰娅恨恨瞧着他,咬牙道:“我记得清楚,你在每个法王头上补了一箭,还斩下了他们的头颅,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总有一天,明尊会给你惩罚的,阿萨辛教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霆风心道:“好家伙,这笔账看来是一定要算我头上了。也罢,多来几个,我还能多赚些银两哩。”想到这儿,男人冷笑一声道:“好啊,来日,若你们家那个叫劳什子阿萨辛的真来找我,杨某也认了!记好了,爷叫杨霆风,紫塞边军探马营巡边校尉,绰号闇枭,可别杀错人了!” 他敢自报家门,倒叫苏泰娅一时愕然,偏偏自己又拿他没辙,这位圣女只得阴沉着脸,不再言语。 二人一路无话,渐入紫塞地界,只见:一条云路似通天际,远远延伸。云路尽头,隐隐可见一座高大的城池。 离紫塞渐近,但见好一座雄城——城高十二丈,长约十五里,坐落在两座高山之间,青色的城砖,巍峨厚重,威严无比。 那杨霆风本就是大好男儿,慷慨义士,当下高歌一曲紫塞军歌,抒发抒发胸中臆气: “男儿浩气当披甲,干戈为舞展芳华。暂别儿女风流下,不平天下何以家......” 他唱的意气风发,但苏泰娅却听得蹙起了秀眉,圣女冷冷一笑,嘲讽道:“真难听,难听死了,丢人显眼!” 杨霆风无声冷笑,突然,伸手连续点了苏泰娅的睡穴,哑穴。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圣女连呼都来不及呼,便两眼一黑,沉沉睡去。 行不多时,二人一驼终至紫塞城外。 离得城门不远处,杨霆风抬眼一看:但见城墙上增加了许多紫塞近卫重矛手在值岗,还有往来的羽林射手在来回巡哨,那股子杀力,如狂风瑟瑟,扑面如刀。 城门口站着三行三列重步兵守卫,个个盔甲锃亮,手持磐龙大盾,一脸的精悍之色。 杨霆风看了一眼,便知是紫塞天机营的精锐士兵,百战余生的老兵。 这里,便是紫塞的第一道防线——二城 没有任何的阻拦,杨霆风便牵着载有“货物”的骆驼进入了二城城门。 杨霆风所在的紫塞边军探马营共有二十四人,东西两座烽火台分别配十二人。 而“探马营”作为紫塞边军最特殊的存在,直属于三军内探及走报机密总探呼延老将军领导。 必要时,也可直接越级,向紫塞边关最高军事统帅哥舒翰渊禀报详情。 作为紫塞的“眼”,对外拥有侦察敌军动向之职,对内又被赋予巡察缉捕之权。 “探马”之人,人人皆是校尉一阶。但手下,却并无一兵一卒,属于真正的高职低配 (拿着校尉的饷银,干着侦查兵的活。) 战时,这些人又会被编入作战部队。 而在平时,所有人则隐于瓦肆之地。 另外,探马营里还有个不成文规矩——就是平日里大家见面,不喊大名,只说绰号。 所以,这二十四人在军中虽无实权,但也算是名声在外,边军中人大多认识。 真要进入紫塞各处城关哨卡,倒也没什么门禁,更不需要什么口令。 甚至,有个别熟悉的,连那探马腰牌都不必掏,互相之间点个头,也就兀自进来了。 又行了二十里地,天便亮了。杨霆风牵引着骆驼,来到了二城硕果仅存的镇子,唯一的一家客栈准备打尖歇宿。 说是客栈,其实那也就是一个很粗陋的酒肆。 在二城的外道上,大多都被军营占了,有间土房子就算不错了,没有人会挑剔什么。 这间由泥巴,还有石头构建的客栈,从远处眺去,就是一栋毫不起眼的土房子,仿佛连风沙都能随时将它掩埋。 店门口外,倒是竖了个跟气派的胡杨木杆,杆子写了四个字:二娘客栈 客栈的驿道上,数十道深碾的轮痕还清晰可见,继而就是无数零乱的马蹄印子遍地开花。 紫塞示警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庞大的骑马队经过了,今天却意外地迎来了两批: 白天的那批——都是一色的红马红披风红犀皮甲,赤长朔,装备有强弓硬弩,大纛上写着“燕山”两字! 另外还有一批——黑袍黑鳞黑板甲,马披重马铠,人人手持飞燕凌云枪,背挂刃狼环首刀,旗上赫然印着“夜北”二字。 二娘客栈的杆子下,靠着一个四十余岁、一脸落拓的军装汉子正对着一只羊皮水囊狂灌一气。 乍一看下,老兵头发散乱,眼袋很重,满脸胡渣,脚上的那对军靴,已是多有磨损。 但细细一看,你又会发现,他的双臂相当粗犷结实;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内,所蕴含的勇猛与精悍,是那颓废的外表怎么也遮挡不住的。 老兵抬眼去看,恰与杨霆风的眼神相对,前者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在说: 我在老地方等你! 正文 第八章 东西之争 偶遇老兵,杨霆风的眉宇间竟透出一丝喜色,上前一步,正欲抱拳施礼。 岂料,老兵突然身形一晃,连忙扶住了他,默然摇头,神情严肃。 杨霆风瞧得此际,心知老兵恐有顾忌,点点头,低声道:“辰时,老地方。” 老兵却不作声,只是神色稍缓,忽地转身,头也不回就此离去。 杨霆风心中兀自突突乱跳,暗忖道:“这究竟儿发生了什么?”他正思索之中,忽然,一声重重的娇喘之声犹在耳边,杨霆风一愣,却听苏泰娅的声音叱道:“你这混蛋,还不快解开我身上的穴道!” 见状,杨霆风微感诧异,当下思忖道:“这小妮子还有点手段啊,那么快就冲开哑穴了?”想到这里,又扫了苏泰娅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本事挺大的么?自己解啊!” “你——”苏泰娅神色一变,双眼狠狠瞪着杨霆风,面上却显痛苦之色,似强自忍着,额上香汗淋漓。 乍见圣女窘态,杨霆风狂笑数声,一把扛起苏泰娅,转身便要往「二娘客栈」走去。 苏泰娅见他如此不怜香惜玉,一阵心寒,眉峰微颤,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圣女脱口叫道:“我想.......我想.....方便一下!”说到这里,圣女脸庞“刷”地一红,如那落日晚霞。 杨霆风闻声止步,放下了苏泰娅,目光停在脸上,却发现苏泰娅也瞧着他,美目中泪光闪动,不似作伪,两人对视片刻,杨霆风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脸上一热,尴尬道:“抱歉,抱歉,这就给你解。”说完,男人哈哈一笑,忽地弯腰捡起地上一粒小石子,曲指一弹,就此解开了圣女身上的穴道。 苏泰娅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掌,呆立在原地,几次想动却又不敢动,只得抬头看着杨霆风。 杨霆风也瞧了苏泰娅一眼,只见她双眼含泪,定定望着自己,男人嘿声道:“去啊,还愣着干嘛?” 可苏泰娅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泪水在眼眶内一直地打转。 杨霆风见状,脑中一时不知转了几个念头,忽地灵光一闪,好像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那苏泰娅虽是江湖中人,可说到底还是个女子,问自己一个男人茅房在哪,肯定是倍感羞涩,不好意思开口。 当下,男人背过身去,手指了指「二娘客栈」后侧方向,低声道:“茅房在客栈后方马厩处,你慢慢来哈。饿了吧,我去客栈给你喊点东西吃。” 说完,杨霆风拍了拍衣角灰尘,向着客栈漫步走去。 苏泰娅听到此处,早已泪落如雨。 她自小,被几万教众捧在手心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堂堂天之骄女,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此间,圣女的心中,对杨霆风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层...... 「二娘客栈」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歪歪扭扭的十来张桌子。 店面其实并不小,至少不是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 只是,屋檐墙壁的缝隙间,时不时地会有风沙热浪渗进,但确实会比外面要好上不少。 柜台处,坐着昏昏沉沉的记账先生,半睡半醒的眼,直到小二唤了好几声,才算醒过神来。 杨霆风一眼朝里望去: 只见,八名军人装扮模样的人占去了前端两张圆桌子,这些人身披铁叶环片铠甲,手有貂皮护指手套,头戴环形耀日盔,后面束着一把青缨,腰间佩着水月单手刀,身背踏张游弋弩,腰配彩漆箭袋。箭袋内,三十支四棱重箭矢散发着冷冷寒气。 对于杨霆风的到来,却是无人上前搭理。 男人知道,这些军人是披甲蹶张营的士兵,棣属于紫塞边军东大营“蹶张都尉”尉迟颢所统领的。 角落处的三张方桌上,也坐了十三名军汉,个个身着钓嵌梅花铠,满面须髯,头戴熟钢穷奇盔,上撒着一把鲜艳地红缨,肩负有板条臂铠,手腕处人手一对精铁腕铠银光蹭亮,身边朱漆秘铁格斩铩搁着,一派肃杀之气。 (朱漆秘铁格斩铩——紫塞边军的一种制式长矛,既可刺杀也可横扫多重性能兵器) “霆风来了,来来来,兄弟们,给杨兄弟让个座!”说话者乃是居中一个高大的中年军汉,便是坐着,也是高出众人一头,装束与其余军汉并无不同,只是多披着一袭红色织锦大披风,眼角处皱纹深刻,年龄较之众人略长。 见杨霆风进来,表现地甚是热情。 这个男人,杨霆风很熟,是和自己同属于紫塞边军西大营的“长矛部曲督”陆一箎 林中走兽有公母,双飞彩禽分鸳鸯。 天地之中分阴阳,紫塞边军分东西。 紫塞,泱泱百年,自然拥有一套完整的军政系统。 十万边军以紫塞东西两座烽火台为界,划分为两大本营,各营约莫四万人左右。 区别他们所属也简单,只需看其头上缨束的颜色即可 颜色也好认:东青西红。 另外,像“燕山飞骑”、“夜北铁骑”“陷阵虎士”“羽林催歼营”等一些特种部队棣属边军都督府,归朝廷敕封的“紫塞太守”、“镇边大将军”、“平北总兵官”、“大胤少保兼兵部尚书”——哥舒老帅的直接指挥 而杨霆风所在的“探马营”原先也是边军都督府直属部队。 但在三年前,经过几位紫塞军界高层改革决定: 探马营被一分为二,人员下至东西两营历炼。 然而,考虑到探马营军阶(高职低配)的特殊性,人员编制依旧从属边军都督府,并不完全受两营都督节制。 紫塞边军,东西两营地位相等,不分彼此。东营管辖苍狼大漠,西边茫山地界则是西营的势力范围。但无论是东营,还是西营,双方处得久了,难免会生出嫌隙,暗藏竞争。 这东营、西营之争已持续了数十年,这一点,他杨霆风是知道的。 而就在前年,还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两营官兵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前年上半年,紫塞恰逢蝗灾,作物被啃食大半。然而下半年,又遇到一场百年罕见的大旱,粮食歉收严重。 一时间,整个西北三省六镇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席卷而来。 这场饥荒,很快便传染到军中。 可是,朝廷的救济粮却迟迟不到。 于是,帅爷哥舒翰渊紧急下令,自他而起,下至普通一卒,所有将士粮饷减半。 多出来的一半粮食,则由边军统一分配给紫塞军民进行屯田,缓解了部分压力。 然而,这样的做法,只是暂缓了燃眉之急,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而且,还有更大的麻烦——军队 这十万边军,不但要防备血狼蛮族之患,还得帮助流民百姓在关外屯田。 配给减半,任务却加重,这本就是最挫士气的一种状态。 甚至连那朝廷四品以下的武官,也都时常抱怨吃不饱,底层士兵的境遇可想而知。 国家积弱,师老民疲, 百姓流离,军心越散。 然而就是那年,千里的格尔贡草原却迎来了气候温和,降水丰富,草类茂盛,大大增加了游牧民族的“血量”。 也就在那年,血狼蛮族那个不世出的强力首领——霍伊玄,把“松散”的大小百余部落联盟紧紧团结在自己的廷旗之下 精明的外交军事策略,加上六年的休养生息。 一时,整个格尔贡草原地区可谓是弓硬马肥,牛羊无数,血狼蛮的力量由此达到最盛。 但是,就在这样危险麻烦的环境背景下,东营竟然私自扣下了西营的粮草。 甚至,连那朝廷正儿八经的从二品运粮官都被打得脱了形,押粮士兵更是死伤了数百个。 这一下,彻底惹恼了西营,西营的主将——“羽林中郎将”、“左部都督”韩天巍立刻派军队包围东营大本营,差点灭了东营本阵。 要不是老帅及时出面调停双方,恐怕就是一场边军内战。 杨霆风从一些西营老兵口中,听闻过那次内斗的可怕。 那一场乱局,虽然调解,可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东西两营无一例外,都流了血,死了人。 也就在那天之后,双方几乎处于死掐的状态。 他杨霆风本不算是西营之人,也不想参与这场东西之争。 奈何人在别人屋檐下,行事准则也不得不偏倚西营一方,凝思片刻,杨霆风快步跟上,早已抱拳笑道:“陆兄,许久不见,最近可好?” 见状,那陆一箎却是一抬手,按在杨霆风拳上,哈哈大笑道:“杨兄且慢,按咱甲阵营的规矩,这叙旧前,必须先来一轮再说话。”说罢,端起酒碗,自顾自倒了一碗,转手递给杨霆风。 其他军汉见头领如此,也纷纷倒酒起身。 杨霆风顺手接过,哈哈一笑道,“诸位,请了!”说完,就将手中那碗烈酒一饮而尽。 他如此豪爽,惹得众人连声叫好,军汉们纷纷举碗喝酒,好不痛快。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喃喃骂道:“真他吗邪门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会有那么漂亮的西域妞?” 众人闻言,纷纷转眼瞧去,而杨霆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双拳一紧,也瞥眼看去: 只见,客栈门口处,缓缓进来一个军汉,目光冰冷,正来回扫视。 那汉子身材魁伟,一身粗布青衣,黝黑的脸上透着玩世不恭,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也不嫌手脏,很自然而然地直接伸手往裤裆内掏了一掏。 两肩之上,军汉赫然扛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大胤御林军刀——长约六尺,刀如秋水,刀身上绵延着波浪形的刃纹,朱红大漆柄,一看便知是趁手好刀,杀人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