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在秦时》 正文 第1章 风起微澜 盛放的花朵摇曳着舞姿,附和着清啼的春鸟,苍翠的树下一个孩童正抱着一堆竹简,艰难地刻画,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啊~累死了,要命了~这我得刻到什么时候啊~” 小小的身体发出大大的疑惑,吓得树上的鸟儿好奇地向他张望。 这个孩童叫做陆言。 他有一个秘密—— 他原本是来自地球东方的一个普通大学生,本来正在为考研而努力,这一天他学习得有些晚,最后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居然成为了一个小孩子,身体虽然变小了,头脑却异于常人,唯一看破真相的…… 咳咳,串台了! 醒来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粗糙的丝麻衣服,扎着的童子头,个头小小,身子小小,成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四处跑~ 他现在正在做一件天大的事,他要将脑海里那些内容记录下来,不然迟早会忘干净的。 有人调侃,高中是我一生中的知识巅峰。 这话不假,对于多数人,高中时期真的是人生中唯一可以称得上学富五车的阶段了,可能,还不止五车~ 遗忘,是知识的敌人。 身为一个报考了文学类的考研党,陆言经历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读,接受了无数华夏先辈们的熏陶,却在平平无奇的一天穿越到这个世界,他简直无语凝噎。 战国! 这里是战国! 拥有后世的学识,再加上出色的头脑,没有几天他就将这个国家的常用文字学了个七七八八,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里是周! 就是那个“夏商周”的周,也是被秦终结的周! 我该怎么办? 秦的铁骑迟早会踏碎这里,带着曾经千年的荣耀,去开启华夏一统的篇章。自己一个孩子在兵锋中有多大几率存活? 将性命交给命运? 陆言不能接受,这是曾经的自己最向往的时代,也是华夏真正的贵族群星璀璨的时代,冥冥中的意志让自己来到这里,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向命运交付自己的性命! 他要活下去,然后—— 见识波澜壮阔的金戈铁马,感受暗流汹涌的纵横捭阖,如果可以,他要向诸子名家请教以理解百花盛放之精华,与谋臣策士交锋以体察言语性情之博大…… 还有,张载先生那句呐喊出饱学之士最崇高的志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陆言的内心藏着千万的野心,而脑海里的那些知识,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宝贵的财富,他要记下来,以免遗忘。 为什么选择《逍遥游》? 因为陆言听说,这里有道家的学宫,自己如果能进入道家成为一个童子,或许,在这个乱世也有了一点安全的保障。 不过,道家有学宫这东西吗? 陆言在心里疑惑,他不太记得是否战国时期道家有在各个城池开学宫的记载,像稷下学宫这种留名后世的倒是记得清楚的很。 …… “路,你在看什么?” “师父~我在看对面那个小孩。” 一个扎着小发髻,身穿翠绿色长袍的可爱孩童,指着对面的陆言。 “嗯~” 师父微微颔首,仿佛听到陆言的呢喃,山间的风在他的发丝间驻留,与黑色的长发一同起舞,飞鸟与蝶亲昵地在他身边倾诉。 叫做路的孩子瞪大眼晴看着师父高大的身影,无论见过多少次,他还是无法理解师父为什么这么受到蝴蝶的欢迎,而自己想跟她们玩笑却总是追不上。 “庄子前辈的话,无论听多少次,都会有新的体悟~” 师父微闭着双眼,右手凭空一探,仿佛握住什么,就在这座芬芳的小山顶,飘散起舞。 无言的氛围感染了天地,师父的身形变得模糊,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看不清师父,只知道自己眼前应该有一个人影。 翠绿的握柄在师父手中显露出模样,无形的气流带动起山间的风,气与风相通相融,飞鸟与蝶自发组成队列顺着风轨迹纷飞,青草与花也伴着摇曳,师父的舞蹈越发得不可见,无法琢磨。 “师父?” 路已经看不到师父的影子,他有些好奇也有点害怕,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衣襟,缩着头试探地寻找。 “我在~” 师父显现在空中,随着他一声, “去~” 山间的风儿告别,飞鸟与蝶盘旋两圈离去,青草与花朵亦乖巧的回应。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呵~小家伙,多谢了。” 师父轻盈飘落在地上。 “师父?你还会飞?” “那不是飞,是风在托着我。” “那为什么他们不托着我呢?” “哈哈,因为你现在还太小,境界不够哦~” 师父俯首挠挠孩子的头, “路,等我一下~” “师父,你要做什么?” “把那个小子抓过来,给你做个伴儿!” 师父微笑着,言语轻快。 “真的?!” 路开心地蹦跳起来, “好耶,我要有朋友了!” “是啊,路要有朋友了。” 师父轻轻地拍了拍路的肩膀,消失不见,留下欢快的气氛在这里氤氲。 …… “什么玩意儿?这股大风怎么回事?” 陆言狼狈地爬起来,“呸呸”吐了口泥草。 刚刚这阵大风来的突兀异常,自己连竹简都抱不住,可是这附近的树叶花朵没有半点飘零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是受到母亲轻抚的孩子,生长得更加灿烂了。 陆言把自己的竹简捡起来,果然发现已经刻错了一笔,那一下长长的拉下来,让他这个强迫症十分的难受。 “啊~好烦啊~” 陆言习惯性挠了挠头,却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个长发孩子,一点不如以前自己思绪不宁的时候,挠头是一件舒爽的事,他这一挠,头发全乱了,耷拉下来,遮住了视线。 “这头发~”他无奈地努力伸手从后脑把发髻重新绑上。 “孩子,你好啊~” 一个帅气的男人踩着清风出现在陆言的面前。 陆言正抬着头绑头发呢,突然眼前就多了一个人,被吓一跳—— “你是什么东西!?” 正文 第2章 叮~你的外挂已到账 “叮~接触到剧情重要人物,无名,系统加载中……” 啥玩意儿?我没出现幻听吧?! 传说中的穿越金手指? “小孩,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 无名俯下身来,单手轻挥,散乱的竹简转眼恢复如初, “这是?武功?” “算是吧,嗯?”无名眉头微皱,看向陆言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这是哪个国家的文字?” 额……我能说这是几千年后的文字吗~ “叮~无名产生学习欲望,任务生成中……” 又来了?这是什么系统,什么叫产生学习欲望? 陆言表面上不动声色, “这是以前有个老爷爷教给我的。” 嗯,传说中享誉诸天万界的万能背锅老爷爷。陆言也只能先借用一下他的名头了。 “哦?那《逍遥游》也是那位老人家教给你的?” “嗯嗯~他还跟我说过,如果能学会《逍遥游》,天下之大,大可去得。” 陆言看这个帅气的男人神乎其神的出现,一手隔空取物的武功,知道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古代世界了。 既然是超凡世界,那吹一波庄子先生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机遇。你的家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嗯~我醒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房子里有一点米粮,不知道大人哪里去了。” 陆言这些倒是实话实说,自己穿越来就在一间没人的茅草屋里,存着一点粮食,陆言现在的竹简也是在茅草屋里找到的。 “这样啊~” “叮~新手教程任务生成: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实力已经达到天人极限的无名对宿主书写的简体字产生浓厚的兴趣,请宿主教导无名2500常用字(88版),时限一年,完成奖励:新手礼包。失败惩罚:永久失去2500常用字记忆。” 卧槽! 前面一大堆陆言不是特别能懂,但是那个惩罚他可是实实在在听清楚了,这要是失去了2500个常用字的记忆,自己也基本上可以成为真正的孩童,然后重来一遍九年义务教育了。 “小孩~我有一个弟子跟你同龄,你愿不愿意以后就跟他一块儿生活?” 无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小大人一样的男孩儿,原本想给路找个玩伴的想法,变得更加坚定了。 或许,可以将这个孩子跟路一起教导。毕竟,小小年纪似乎就能看懂部分《逍遥游》,天资确实出色。 嗯?这个无名要带我去给他的弟子做玩伴? 陆言心头一动,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实力怎么划分的,但是系统刚刚说的“天人极限”一听就不是一般的角色,还有,“重要剧情人物”,这个无名一定就是我前期的大腿了。果断答应, “好啊,只要能吃饱饭。” 这真不是陆言要卖惨,实在是这两天自己烧火真是太受罪了,粮食自己不认识,厨具自己也不认识,弄个瓦罐能把水烧开,里面有些不知名的菜根,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听着陆言的要求,无名更感心酸。 “放心,路平时吃的就不少,多你一个不算什么。” 无名把竹简合上,塞到陆言的怀里, “除了这些书简,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没了。” “嗯,走吧。” 无名随即抓起陆言的手,陆言下意识有些抗拒,毕竟被一个大男人拉着自己着实有些不太体面。 无名只以为这是孩子对陌生的恐惧,他手上的气力松了不少,温和的气流托举着陆言,缓缓飞了起来。 “这是?凭虚御风!” 陆言惊讶地喊出声,年少中二时谁不曾幻想过飞檐走壁、一苇渡江的轻功,现在亲自体会到飞在空中,兴奋激动占领了他的脑海。 山间的风原来真的是有股清香啊~ 原来云雾是可以触摸的! 清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深吸一口气,陆言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师父~师父~” 陆言看到在小山顶跳着挥手的小男孩,知道这个就是自己未来的小伙伴儿了。 “你们认识一下吧。” 风儿轻轻地把陆言放下,似乎还调皮地在他耳朵根子处挠了两下,算是说了再见。 陆言有些意犹未尽,初次飞行的体验真的太舒服啦~ “你好,我叫路。” 路恭敬地行了一个平辈礼,陆言有些尴尬,这个礼节自己不太懂啊~ “叮~接触重要剧情人物,颜路,任务生成中……” 啥?这个孩子也是重要剧情人物,等等,颜路?! 好像有点熟悉呀…… “你叫什么名字?” 颜路看着对面这个小伙伴儿不说话,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失礼了,问的时候战战兢兢。 “我姓陆,叫言。” “颜路,陆言?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无名起初对两个孩子的相识并不在意,但是听到陆言的自我介绍心下有些震动。 路这个孩子未来会叫做颜路,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个孩子叫做陆言,是巧合?还是宿命的恶意? “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两个字?我是一个字?” “我的名字是言,陆是继承的我父亲的姓。” “师父,那我的父亲姓什么?” “天凉了,夜晚的山林可没有白天这么温柔,先回镇上吧。” 无名牵起颜路的手,将另一只手递给陆言, 陆言抬头看向这个男人,那一双灰色的眼眸似乎对一切世事都淡然无波,但是站在他的身边却又似春风拂面、冬日暖人,自有一股宁静与温暖。 陆言把手搭上去,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的本能提醒他不要睁开眼睛,他只能闭着双眼静等这种感觉过去。 等他睁开眼,却发现无名带着自己和颜路,已经到了山脚下。 “你的名字,叫做颜路。” 无名把话语落在山下的小路上,带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回到师徒两人居住的家。 “唉?我叫颜路。他叫陆言,倒过来就一样吧。” “不,姓承载的是一份过去,名字则是你的未来。你的路,是道路的路。” 无名顿了顿,为颜路做了解释。 幼小的颜路并没有感受到师父话里的深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言脑海一震—— 无名!颜路! 想起来了,秦时明月! 惊鲵和无名那段序章作为沧海横流的预告片可是孤零零地挂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时不时有沧海横流的消息出来,但点进去一看都是老预告片。据说沧海最终还是流出来了,可惜陆言那时已经忙着考研没有看。 如果是无名和颜路的话,似乎都是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处于被罗网追杀中…… 靠! 那岂不是说,我马上也要成为罗网顺便的目标了? 不行不行,那个新手任务不能拖了,赶紧给它做了,说不定有能够保命的东西。 正文 第3章 劝学天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童稚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山林,也叫醒了嘴角还残留一点口水的颜路, “陆言,你好早啊~”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读书有助记忆。” “是这样吗,那我也要早起读书。” 呀?该说不愧是未来的儒家小圣贤庄二当家呀!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自觉。 “叮~支线任务生成:君子无争,坐忘无心,平局圣手颜路。朝阳下的诵读激起了颜路早起读书的志气,请帮助颜路养成早起读书的习惯,时限30个工作日,完成奖励:胜负五五,失败惩罚:九死一生。” “叮~此任务为宿主首次触发支线任务的福利性任务,奖励丰厚,请尽快完成。” “这个奖励跟惩罚都是什么意思?” 陆言有些纳闷,他的理解能力没问题呀,平时也看过这种系统流小说,怎么这个福利任务的奖惩自己还看不懂了呢? “叮~宿主首次提问,予以解答。” “胜负五五,被动技能,在一对一对决中,无人能够战胜你!注意:战斗对象的实力在宿主两倍以上时该技能无法生效。” “九死一生:被动技能,在一对一对决中,你必将九死一生!注意:战斗对象低于宿主五成实力时该技能无法生效。” 陆言:…… 我谢谢你啊,两个被动技能,都是十分强大,尤其那个九死一生,这个被动要是到手,自己想在这个世界当个潇洒侠客的梦想可以直接告吹,随便来个龙套自己就得九死一生,还让不让人玩儿了! 帮助颜路早起读书,这个任务确实不难,颜路以后能有那样的成就,小时候绝对是爱读书的,自己只要坚持每天叫他起床就可以了,说是福利任务确实不错。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xianyun两字均三声)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颜路在陆言跟系统交流的功夫已经抱着书简,跑到旁边大声诵读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是诗经里的《小雅?采薇》,在后世也是比较出名的。写的是一位在边境对抗游牧民族的戍卒,艰苦的战争生活、强烈的思乡之情、战胜敌人的喜悦与战争伤痛的悲哀,表达了对和平的向往。 颜路先是大声诵读一遍,接着他尝试着开嗓唱出声来,《诗经》中很多都是可以唱的民歌,不过在后世大抵失传了唱法。 颜路的声音稚嫩清脆,但是早早经历生活磨练的人儿,唱出的歌还真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当年我出征的时候,微风搀扶着杨柳,依依欠身与我相送;而今我战胜回归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舞,道路泥泞艰难阻碍了我的脚步,嘴里干渴肚中饥饿,我心中的悲哀有谁能够明白…… 朝阳忍不住为颜路的歌声喝彩,给他披上盛装,陆言从中听到一股困苦中的希望。 这么小就能把这种战士反乡的诗唱的这么动人,他在更小的童年经历了什么? 陆言看着尚且有些婴儿肥的颜路,心里满是佩服。光洁的脸映着初升的太阳,嘴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把美好一天的开始放飞在充满希望的歌声里。 不愧是二师公啊~ “吃早饭了,给你们买了馒头。” 无名的身影缓缓出现,手上提着的就是两个小不点今天的早餐。 馒头? 这个时期有这东西? 哦!这里是秦时明月,连丝袜紧身衣都有,貌似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言,你是哪国人啊,为什么你写的字我都看不懂。” 颜路,干得漂亮! 陆言心里正愁怎么完成那个2500常用字的任务,颜路这就在无名年前提起了简体字。 “嗯~~我是~~” 啪—— “食不言。这是基本的礼仪。” 卧槽,你为什么打我不打颜路? 额~果然,陆言就看到颜路上手根本没有自己快,他是在吃饭前问的,只能怪这嘴动得太快…… ……沉默地吃饭中…… 陆言憋的有些难受,以前自己吃饭要么在刷剧,要么就跟朋友唠嗑,单纯的让他专心吃饭反而有些不习惯。 “颜路,你会武功吗?” “陆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那种文字是一个老爷爷教我的。” “哦,看起来不错,就是有点丑~” 喂喂,那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刻竹简啊~ “我不会武功,师父说等我读书读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习武了。” 啥玩意儿?读书读到一定程度才可以习武?秦时明月是这个设定吗? “武功是境界的力量,没有学识就没有境界,过早地习武没有好处。” 无名作为师父,适时地给予解答。 呀?这么说好像确实秦时里的高手都是很博学的…… 等会!那那个田赐或者黑白玄翦怎么都不像读书人吧~ “那,那,那些江湖人呢?他们不要学习吗?” 陆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无名,只能磕巴两下跳过。 “好勇斗狠,武功之下下境界。你们不要做那些江湖人。” 怎么说呢,无名大概是不会理解那些江湖人习武是为了在底层挣扎地活着,而他恐怕一接触到武功就已经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强。 人类的悲欢本就不相通,遑论无名这样的顶尖高手跟最底层活着都艰难的江湖客。 不过有一点是没错的,那些江湖客普遍都是不修学识的,韩非把他们称为“侠以武犯禁”,在陆言看来简直是侮辱了“侠”。 “侠”的含义在后世武侠小说的高峰之后,已经有了很多的诠释,普遍承认的即金老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唉~这都是吃了没有教育的亏呀! “叮~主线任务生成中……” 啥!我做了啥? 主线任务就触发了? “叮~主线任务生成:劝学天下。义务九年,高中三年,大学三四年,读研又三年,考博没指望,工资没脸回家过年。宿主内心产生深深的怨望,请宿主让此世界,感受学生党的痛苦,理解学生党的痛苦!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五五开之力,失败惩罚:十死无生。” “叮~此任务为宿主首次触发主线任务,奖励丰厚,请尽快完成。” 我TM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人家的系统哪个不是为了让宿主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或者就是让主角不断进化超脱凡人,你这个破系统让我来秦时搞教育?! 我被教育了半辈子都没明白教育到底是个啥,你还让我搞教育,还什么我内心深深的怨望!你才怨望呢,整的跟怨妇一样。 “叮~此任务乃宿主内心深处之渴望,自动生成,系统无法决定,如有疑问——憋着!” 我—— 一口老血喷出,陆言差点就成为第一个被金手指气死的穿越者。 算了,那个奖励跟惩罚不用看,熟悉的风格,估计又是可怕的被动技能,不会这个系统的任务都奖励被动技能吧,玩过游戏的都知道,这被动技能恐怖啊,尤其是那些害死人不偿命的被动。 这个“十死无生”看起来就是要命的,主线任务是非做不可了…… 正文 第4章 头秃的2500字 “陆言,今天你要讲什么字?” 无名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同时也是一等一的博学之士,各国文字,诸子典籍他都有涉猎,这种新型的简体字,却从未在哪一国家见过。 文字的演变就是文明变迁的过程,简体字的根源一看就知道与秦国的篆相关,但这样巨大的差异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能够传授陆言这样的文字呢? 而且,陆言说自己只学了常用字2500,甚至这2500字自己也未必完全记住,说明那个高人所在的地方,文字的发展远比想象中的要久远,天下之大,有这样的地方吗? 无名产生深深的探究欲望,到了他的境界,外事外物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小,行止言语皆发乎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强烈的好奇心了。 难道是行踪成迷的老子先生?可是老子先生怎么会教授《逍遥游》? 陆言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都会写一些简体字,无名过目不忘,并且能够从字的结构大致推断出其根源与变迁,这份学识令陆言敬佩不已。 他觉得这个任务,稳了。 事实上,他天真了。 重点就在于那个(88版),谁TMD知道这个(88版)究竟收录哪2500字! (╯‵□′)╯︵┴─┴ 他写的很多字竟然不算在这2500字里。 我感觉我会写的字都掏空了,啊~我一滴也没有了~ “不记得了吗?没关系,可以慢慢想。” 无名看得出来陆言正在竭力从脑子里搜刮,出言安慰道。 天哪~这任务可以直接提交吗?我真的做不到啊~ “叮~当前新手教程任务,完成度40.84%,确认提交?” 啥?可以直接提交? “你怎么不早说!” “叮~宿主没有询问,无法做出解答。” “那我现在提交算任务失败吗?” “叮~当前完成度40.84%,将扣除新手礼包五成奖励,确认提交?” 完成任务的四成,奖励克扣五成,似乎我还有点赚? “新手礼包有什么?” “叮~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到底是谁设计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也太死板了吧!” “叮~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行了行了,先不提交。” 陆言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冲完成度,反正一时半会儿自己应该也不急着用。 已经在这个山脚下生活了一个月的陆言觉得,自己的发育时间还是很长的,不用着急。 平局圣手颜路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已经变成小颜路每天早上喊他起床读书了。 咳咳,抱歉哈,你看这草席,她竟分外的柔软,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陆言不忍与她别离~ 秦时不愧是秦时,草席居然是软的你敢信? 再看看颜路的穿着,一身翠绿的丝质长袍,陆言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顺滑光亮的质感,无名的灰色布衣看似平平无奇,一上手也是细腻柔顺,仿佛牵着少女温润的手~ 为什么只有我还是这身粗麻,无名你就不能给我买身新衣裳吗?! (ノ=Д=)ノ┻━┻ 陆言表示哭晕在厕所—— 这里连厕所也没有,每天解决生理问题都会让画面变得有些不可描述~ 打住—— 陆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赶走,搜肠刮肚之下,又写出了几个字。 …… “你们是什么人!” 颜路大声的喝问惊起无数林中鸟, “藏好,别乱动。” 无名抓起陆言,把他藏到密林中,叮嘱了一句。 颜路此时双手举着劈柴用的斧子,面对着一群黑衣蒙面的杀手, “目标确认,活捉,找到含光剑主。上!” 为首的黑衣人,双眼扫视了这里的环境,看着颜路瑟瑟发抖的样子,发出号令。 众多杀手见目标只是一个小孩子,分出四个朝着颜路扑上去,其余人迅速地勘察各个方向,警戒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颜路毅然坚定的眼神没有一点动摇,身体的本能让他面对这些恐怖的杀手有些颤抖,但是内心的强大让他即使是死亡,也可以冷静地对抗。 风起了~ 四个杀手从空中坠落,失去了声息,犹自瞪着不可思议的双目,在场无人看得清这股风何时卷起,只看到了它的结果。 “什么人?” 如果换作是二叔卫庄,此刻大概会缓缓走出来,嘴上说一句“杀你的人”,然后这个杀手就会双手捂着脖子倒下去。 无名无声无息出现在杀手头目身后, “没有心就没有生命。” 他右手的含光剑在风中显露出轨迹,借着光的照耀,闪亮了这有些阴暗的密林。 “为什么,你们会如此执着?” 无名收起碧玉剑柄,皱着眉头,看向那个头目,他有点实力,受了一剑还没有死透。 “任务目标,不死不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汩汩的血这才开始流动,染红了额头上的蜘蛛纹。 “罗网~” 无名看着这个头目的尸体,喃喃而语。 “师父,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颜路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杀,没有意外也没有慌张,平静地问。 “魑魅魍魉,天杀地绝,他们是罗网的杀手。” “罗网?秦国的?” “不知道。” “罗网不是秦国的吗?” “这些事太复杂,以后你会明白的。” 颜路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还是小孩子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每次都要师父来救自己,每次问师父,得到的答案都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生命有他的脚步,你有你的道路,不要着急。” 咻——叭~ 信号? 他们来了多少人?! 无名心下一凛,刚刚那几个杀手只是探路,他们失去了消息,外面的杀手恐怕要集合杀过来了。 一个孩子还好说,带着两个孩子,就有些麻烦了。一旦来人里有天字杀手,恐怕有些损伤在所难免了。 陆言蹲在草丛里,听到了外面那一声信号,心道不好,他知道无名实力高强,从秦时看,即便是惊鲵面对他也毫无还手之力,可是现在敌人人数未知,还有颜路拖后腿,这个结果就不好说了。 没看见武功大成的盖聂带着天明也差点在三百秦兵手下翻车,更何况杀手也不是正面战场,敌在暗,无名在明。 最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办? 我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身为一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思量,带着一个小孩能发挥的战斗力,是要远远超过带着两个小孩的,无名护住颜路很轻松,加上自己可就不太妙,甚至可能导致三个人都折在这里! 陆言看了看自己现在有的能力,胜负五五,一对一对决时只要对手没有自己两倍的实力,就能强制五五开,如果现在自己已经习武有内力在身,这个技能还能有点作用,自己现在就一个普通小孩,随便谁都是一剑秒了,还谈什么五五开! 怎么办!? 拼了,那个新手礼包五成就五成吧! “系统,提交任务!” “叮~新手教程任务,当前完成度41%,确认提交?” “确认!确认!” “叮~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请宿主再接再厉!” 正文 第5章 神技:好好先生 “打开新手礼包!” “新手礼包打开,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好好先生、残忍教授。由于任务完成度不足,扣除五成奖励。” “随机扣除中……” “恭喜宿主,失去被动技能,残忍教授。” 我恭喜你个鬼啊! 这什么无厘头的技能名字?你这破系统太不靠谱了吧。 陆言现在没空跟这个系统杠,赶紧查看被动技能介绍, 好好先生:被动技能,当你重复讲述一个知识点时,将产生强力教育效果,目标学识越低于宿主,越容易被该技能影响。 系统我*你大爷! (ノ=Д=)ノ┻━┻ 这是什么鬼技能,有什么用?自己难不成能靠嘴皮子把这帮杀手说死不成?! 唉~?等会儿!我发现了华点!(●—●) “系统,这个强力教育效果是什么意思?” “叮~” “别叮了!” “收到宿主请求,以后将去除提示音。” “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强力教育效果,即教授对象会不自觉地完成教学任务。” “什么意思?比如说,我布置作业,他们就要强制完成?” “宿主理解能力满分!” “这似乎是个神技啊~” 换作游戏里,这就是个强力的群体控制技能,而且,比学识? 比起诸子大家我可能差距甚远,比起你们这种从小接受训练的杀手,我还不稳赢?! 很好,这个技能看来不是那么的不堪,只不过现在自己不确定技能效果,用杀手试验的话,是不是太浪了一点,万一被秒了咋办? 陆言决定,去找无名,如果能先试验一下这个技能就更好了。有自己一个群控,己方这边胜率大增啊。 嗖嗖~ 有人! 陆言顿时摒神静气,尽力缓住呼吸。 “嗯?” 来人似乎一下子就察觉到不对。 啥子呦?不是说好的武侠里易容必不会被认出,潜伏必不会被发现除非你踩树叶吗!! 为什么这个人直接就发现了我!这还怎么玩! 陆言一看不好,这个黑衣人径直朝自己过来,手正探在身后,那里有他的武器。 千钧一发之际,陆言福至心灵不知怎么就翻了个滚, 咄咄— 原来藏身处的树干就扎进两把飞刀。 冷汗细密地沾满他的额头,抬起头就对上了这个杀手狭长阴翳的眼睛, “哼哼哼~” 喉咙深处的笑声传进陆言的耳朵里,刺得他耳根子抖了抖。 会死! 绝对会死! 给我动啊~ 到底是和平年代的书生一枚,被这凶厉的眼神盯住,一股无形的杀气锁定之下,陆言的全身都被死死钉在地上。 “去死吧——小鬼!” 杀手的短剑落下—— 陆言的眼睛闭上—— …… 果然,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无名手里,他皱着眉看着陆言, “你的运气,真够差的。” 随机,他把陆言从手中放下,目光瞥向杀手, “天杀地绝,你是杀字级?” 杀手不敢怠慢,警惕地做出随时可以防御的姿态, “目标,无名,含光剑主。” “不可理喻!” 无名没有心思跟这种没有心灵的杀手多费口舌,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剑的事。 “剑下留人!” 陆言一看,赶紧出声提醒,这里就这一个杀手,正是自己试验技能的好机会呀。 开玩笑,天字一等的惊鲵在无名手下都走不出一招,一个杀字级自己要是叫晚了,恐怕血都凉了。 “嗯?” 陆言还是晚了,无名的一剑瞬间斩断了杀手的一臂,这还是无名听到陆言的声音有意留手了,否则这一剑绝无生还的可能。 “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杀手捂住自己的断臂,咬着牙蹦出这几个字,撕下衣襟,扎住伤口,配合着内功勉强止住了血。但是力气在逐渐失去,踉跄跪倒在地上。 “咳咳~你知道站军姿吗?” 陆言从无名的庇护下,小心翼翼地走到杀手面前。 杀手显然对陆言没有任何好感,如果不是自己断臂,而且身边有个绝世高手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小子早就脑袋搬家了。 “站军姿的要领,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两脚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平视前方。你记住了吗?” 陆言一口气把记忆中的军姿要领全部都说了出来,无名不明所以,杀手无所适从, 你究竟要做什么? “站军姿的要领是……” “站军姿的要领是……” 随着陆言不断的解说,他还自顾自地做起示范。 军姿可以促进腰椎恢复生理前凸,军姿挺胸、收腹、提臀三个动作可以牵拉运动椎间韧带和背阔肌、竖脊肌、臀大肌等肌肉。良好的气质直接可以为你的颜值加分,适当的锻炼可以增加脊椎的血液循环,与此同时还能维持和恢复腰椎的生理弯曲,改善腰部不适症状…… 杀手突然心里产生一种感觉,这种姿势真好啊,我最近总觉着腰部使不上劲儿的感觉,大概是潜伏任务做多了,这个姿势说不定可以改善我的腰~ 脚跟并拢,脚尖微张,胸要挺,背要直,收腹,收下巴…… 陆言看着眼前这位独臂杀手渐渐站起来,仿佛无视了伤口的疼痛,抬头挺胸收腹提臀,一双眼晴平时前方对着无名饶有兴趣的眼神,嘴里还在碎碎念, “站军姿的要领是……” 而他的断臂处由于失去了内功的压制,血液开始不住的滴落,渐渐汇聚…… 嘶~陆言心里抽了一口气,这简直是个洗脑技能啊有木有!而且这场景仿佛走错了片场,明明这里是轻松搞笑片来着,这个杀手怎么有种诡异的感觉? 陆言心里莫名地一抽。 “这个姿势好奇怪呀~” 颜路挺直着身子,努力地保持身体前倾,小巧的眉头皱起,似乎极力地忍耐住某种不适。通过他不断蠕动的布鞋,可想而知他不安分小脚正在进行怎样的运动。 ?不是,二师公你太可爱了吧~( ̄▽ ̄) 这个技能不分敌我的吗?自己人也可以生效? “你是怎么做到的?” 无名看着不可名状的颜路,和这个放着不管大概就要失血过多的杀手,有些惊讶。 “额,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好像我重复念叨一件事,就可以影响到别人。” 面对无名大佬好奇的目光,心里有些得意,陆言半真半假地解释。 “这个军姿又是什么?” “额,似乎是某种军队的站姿吧。” “又是未知的国家的东西吗?真好奇究竟是哪位前辈把你送到了这里。” 无名看着陆言发出一声感慨。 “师父,你们别聊了,陆言你快给我解开!” 颜路的神志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身体不自觉的仍然保持着军姿状,这种身体不自主的感觉太惨了,师父和陆言居然还若无其事的聊天!(▼皿▼#) 不好意思,我刚刚绝对没有笑!( ̄▽ ̄) “在这里!” 咻——叭~ “是无名!” “含,含光——” 众多杀手面对无名不敢上前,甚至有人声音颤抖,握不稳武器,哆嗦着围成一团,却没人敢贸然出手。 无名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含光剑带动起四周的气流, 狂风呼号起来,远处又奔来几十个人影,杀手越聚越多了…… 正文 第6章 不如唱歌! 肃杀的风,短小而精悍; 冰冷的剑,细长而致命。 叮叮叮~ 由于两个孩子需要保护,无名只能在两三步的范围里挪移,还要随时防备杀手们把目标放在孩子身上, 事实上,杀手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攻敌所必救!五个杀字级杀手不断从正面攻击无名,而地字级杀手从各个方位攻击两个孩子试图让无名露出破绽。 无名的剑太快了,没有谁可以承受得住他随手反击的一剑,即便是杀字级,也不行。 那么,就让他根本无法反击! 杀手们配合精湛,凡有一人进攻,必有一人同时袭击孩子,无名不得不疲于奔命,无法还击。 “久守必失!无名!你完了!” 领头的杀手见到形势大好,架住无名的剑,出口嘲讽。 无名没有心思搭理,震开这个头目,回身解决了试图击杀颜路的地字级杀手,但又有一名地字级冲上来对陆言下手…… 不行,这样下去…… “掩护我!” 陆言看得清形势,果然保护两个人让无名完全无法发挥战斗力,自己只要为无名争取到哪怕一击的时间,这里的杀手起码得死去十几个,剩下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虽然不知道你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但是,先杀了他!” 头目不清楚陆言要干什么,但是既然让无名掩护他,那么就先解决他,凡是敌人想做的,都不要让他做! “军号嘹亮步伐整齐 人民军队有铁的纪律 服从命令是天职 条令条例要牢记 令必行禁必止 自觉凝聚成战斗集体 啊纪律纪律 纪律中有我 纪律中有你 纪律中有无穷的战斗力!” 陆言突然地就大声唱起军歌来,浑然不似小孩儿的洪亮的声音震的几个杀手一时失神, 机会! 含光略过,几个地字级杀手就这么栽落下去。 “你们学会了吗?” 陆言一点不怯场,高举不存在的麦克风,对着众杀手。 “军号嘹亮步伐整齐……你们会唱了吗!” “这是哪个国家的歌谣?从来没听说过?” 杀手头目有些疑惑,自己等人在六国执行任务,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人没杀过,怎么这歌从来没有听说过。 “纪律纪律!纪律中有你,纪律中有我,纪律中有无穷的战斗力!” “唱的太对了,组织的一些蛀虫丝毫不讲纪律,这样组织如何能够强大!” “好奇怪啊,好像跟着唱啊~” “该死,这才是男人该唱的歌啊!” “一二三!唱!” 陆言的嗓子已经有些顶不住了,轮番地给这些杀手轰炸,身为小孩子体力不行啊~ “军号嘹亮步伐整齐,嘿!” “人民军队有铁的纪律!” 在场的地字级杀手,莫名其妙地就高举着自己手中的剑,跟着陆言的节拍唱了起来, 五个杀字级杀手也受到影响,但是还没有失去意志,他们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该死!你们在干什么!” “真是神奇的能力!” 无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身形消失,等他在再度出现时,五个杀字级杀手已经长眠在这片土地。 “啊~总算结束了~” 陆言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感觉还是有些疼,刚刚扯着嗓子,有些受不了,身体还没发育,不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声线吧! 随着无名将最后一个原地罚站的杀手解决,密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对,还没有—— “纪律纪律!纪律中有我,纪律中有你,纪律中有无穷的战斗力!” 二师公,真是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搜集你的黑历史的。(?ω?) “陆言——” 无名见到从小就乖巧懂事的颜路扯着自己的嗓子,唱着跟自身气质丝毫不搭调的军号,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好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走了。” 等到颜路唱够了,无名就要带着两个小孩离开这里。 颜路瞪着一双死鱼眼,死死盯住陆言,让后者浑身不自在。 …… 陆言慷慨激昂地唱那么一段军歌需要靠近一分钟的时间,自己足足唱了四遍,才让这些杀手也跟着学唱,四分钟的时间,这个技能似乎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啊~ 不过想来也是,要是这是个瞬发技能,那自己岂不是直接芜湖起飞了? 算了,这个沙雕技能以后估计用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吧,那个胜负五五其实是个很实用的技能,等到自己强大了,还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以后自己就是陆?单挑无敌?言! …… 某处府邸 “碰~哗啦~” “三十多人,面对一个人带着两个累赘的孩子,全军覆没?!你还敢回来复命!” 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阴沉目光盯着跪在面前的下属, “属下知罪!大人饶命!” 下属急忙以头抢地,连声告罪。 “你说,无名一剑就杀了五个杀字级杀手?” “属下绝不敢期瞒大人,句句属实啊大人。” 下属的仍然恐惧地不断叩首。 “滚——”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看着不争气的下属连滚带爬的出去,男子重重出了声鼻息。 “调两组天字二等,收回含光剑。” 无人的书房,空荡荡的屋子里,阴影处隐晦出来一声, “诺!” 男子把手搭在一把奇诡的剑鞘上,“噌——”出鞘,赞叹地抚摸着这把奇异的剑, “越王八剑,终于要聚集了,哈哈哈,含光,你跑不了——” …… “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魏国,我的家乡。” “原来师傅你是魏国人,那为什么你叫无名呢?” “名字,重要吗?” “不重要吗?师父你不是总说我的路是道路的路,人生也是一段长路,我要自己走下去,这不都是名字的意义吗?名字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无名顿足, “而且,名字既包含过往,亦昭示未来,就像陆言,他的父亲将陆传承给他,一定是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我也是,师父你自己也这么教导我,为什么师父你的名字,却没有意义呢?” “这一次,我就是要带你去师父的家看一看。” “那师傅你到底叫什么呀?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啊?” “无名。” 陆言:…… 颜路:…… 这样好吗,师父说不过弟子就耍赖? “过往,是沉重的负担,当你无法扛起,就只能选择放下。” 陆言也只是对无名的身份有一些猜测,这个时期的知识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拥有,诸子百家虽然一定程度上在私人地传授知识,他们的学说影响也很大,但是并不足以打破这些王公贵族对知识的垄断,甚至诸子百家教授知识的同时,也在维持这种垄断。 无名拥有这样的实力与见识,还有境界,显然是大贵族出身,而这样的人,在秦时这个世界里,必定牵扯甚多,他口中沉重的过往,远远不是现在的小颜路可以理解的。 而且似乎秦时世界一直遮遮掩掩的秘密苍龙七宿,与颜路的身份也有一些关联。 信息太少,编剧组太能藏了,陆言也就大概知道这么一点。 魏国,无名的家乡吗? 有些好奇,魏国最出名的贵族,似乎也就是魏公子无忌了,无名不会是…… 陆言心头一跳,如果是跟魏公子无忌有关系,那这又是一个大坑,这里头不仅有魏国的政治漩涡,还有秦国跟六国的势力参杂其中,前途堪忧啊…… 正文 第7章 您的外挂已升级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 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 行与子逝兮。” ——《魏风?十亩之间》 无名吹完一段陶埙,仍由它幽幽地飘着,带走自己轻哼的歌谣。 这就是魏国地界了吗? 陆言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时不时向外观看,颜路则一直静静地端坐,《诗经?魏风》是他最近正在学习的篇章。 “十亩田里是桑园,采桑的姑娘正悠闲,走呦~我们一起把家还~十亩田外是桑林,采桑的姑娘结成群,走呦~我们携手同行~” 无人注意到无名的眼角点点晶莹消逝在风中~ “嗯?这是?” 陆言眼前出现奇异的景象,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远处的牛羊回了栏,近处的人家起了炊烟。斜晖撒下,桑林斑驳间,触动了采桑姑娘的笑颜。 “走呦~回家喽~”心爱的男人挥手召唤,女儿家羞红着脸相继告别,十亩之间,揉碎着农家男女幸福的思念。 当夜幕笼罩,再度打开的时候,却只见到无数荒芜的田野,野狗都很少出现,就那么一两只,瘦骨嶙峋,朝着偶尔那么一辆马车,嘶吼出几声呜咽。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就是现在的魏国地界吗?曾经这里也是一派和乐的田园,在数十年的征战中,破碎荒芜,如今,连白骨都不太可见,被吞噬在饥饿大地。 陆言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看到的景象,幻觉吗? “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进来这里。”无名的声音从空中飘来,无根无源,无法辨认他人在哪里。 “这是我吹奏陶埙构建出的精神景象,也是很多年前,这里的样子。” 不知道怎样的内心才得以平静地叙述自己的家园人丁不存,破落至此。 陆言感受到无名内心深处的哀伤,也第一次觉得这个武功高强的大佬,也如同凡人一样,拥有痛苦,拥有无法挽回的悔恨。 “距离到信陵还有不少天的功夫,你去休息吧。” 信陵! 信陵君! 魏公子无忌! 无忌,无名? “你不会真的就叫无名吧?” 灵光一闪,陆言脱口而出。 无名没有回应,陆言已经从精神景象脱离,仿佛只是刚刚走了个神,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沙土。 陆言掐了掐自己——疼! 所以无名就叫做无名,他跟魏公子无忌大概率有血缘关系,那么自称放下了曾经背负的无名,主动回到故土,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趟一定没有好事! 信陵君作为天下反秦之士的领头人物,又有尊贵的血脉,极有可能跟苍龙七宿有关,必然是罗网的重点目标。 现在另一个罗网的重点目标无名也回到了魏国。罗网这次要是不在魏国搞一个大新闻,他都对不起自己反派的名声! “系统,系统?” 陆言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宿主,请问有什么需求?” “你除了发布这些不靠谱的任务,还有啥其他功能没有,比如签到啊,积分商城之类的。” “收到宿主请求,开启签到,开启积分商城。” ??? 不是,合着我不问你这个系统就啥功能也不开放是吧?! “系统,有没有开宝箱的功能?” “收到宿主请求,开启宝箱刷新功能,刷新失败……” “嗯?为啥这个就失败啊?” “宝箱功能与积分商城,签到功能存在重叠,该功能无法开启。” “算了,也无所谓了,有了签到跟商城,这个外挂已经足够了。系统,今日签到。” “今日签到,打卡一天。” ??? “没了?奖励呢?签到不给奖励吗?” “签到功能已开启。” “我问你签到的奖励呢?” “签到功能已开启。” (ノ=Д=)ノ┻━┻ 这还玩个锤子! 这个签到功能如此丧心病狂,那那个积分商城又是什么鬼东西! “打开积分商城。” “商城开启。” 陆言瞧了瞧商城,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商城还是有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外挂了。 嗯? 陆言把这个商城里里外外翻了好多遍,只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玩意儿挂在上面, 红莲,(刀),刀背拥有跟妖剑鲨齿一样的锯齿,必要时可以用来梳头,能释放出炽热内力的大红莲斩。 Ps:天下最强的发型师,究竟是你,还是卫庄? 兑换积分:1000 “冷静,冷静~” 陆言对这个不靠谱的系统也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你这上来就让我去跟二叔比梳头,自己怕是手艺不够啊~ “系统,如何获取积分?” “积分获取更新……系统插件装载……装载完成。” “插件?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陆言真的傻眼了,不是这个系统怎么就像自己以前那破手机呢? “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如何获取积分?” “视目标人物学习成果而定,当前已完成任务:平局圣手颜路,养成早起读书的习惯,完成度100%,补发积分1000;圣人无名,常用字2500,完成度41%,补发积分410。” “当前宿主拥有积分:1410。” 所以一个任务1000分? 也不一定,自己才完成了两个任务,而且应该都是属于福利性任务,可能这两个任务积分给的比较多。就像那些游戏,刚开局总要给玩家一点甜头嘛。 “积分商城物品可以刷新吗?” “宿主购买商城物品后将自动刷新。” “得~看来这把红色梳子得挂一段时间了,毕竟自己现在实力太弱,并不急需武器。” 自己的外挂升级了,陆言还是很开心的,至少也给了自己一些盼头,说不定下一次商城刷新的东西就直接让自己一波肥呢! 差点忘了! “系统,如何触发支线任务?” “接触到剧情人物,系统将自动生成任务。” 果然是这样啊。 陆言表示这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不跟剧情人物接触、不搞事,那穿越过来干嘛的?咸鱼? 那些自称咸鱼的哪个不在搞事?而且搞得比谁都狠! “同一个角色能否重复触发任务?” “学习内容不同,即可触发任务。” 嗯? 陆言的眼珠子咕溜溜转起来,自己身边可不就有一个完美工具人吗? 二师公啊,对不起啦,不是我不尊重你,而是这个系统,他给的太多啦~( ̄▽ ̄) 正在静静看书的颜路,突然心下一阵恶寒,他放下书简,撩开帘子朝着外面四处探了探,什么也没有发现。 浑然不觉,自己身边的小伙伴儿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描述…… 正文 第8章 合纵?! “系统,签到。” 陆言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迷糊地趴出窗户。 “今日签到,打卡二十九天。” 已经进入魏国地界,可是到信陵君的封地又走了快一个月,按无名的说法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陆言已经快无聊死了,虽然秦时的马车是非正常马车,坐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可是这个时期到处单调的荒原景色,一路上连上来调戏的盗匪也没有,又没有任何的娱乐手段,身为一个脱离现代社会不久的人,陆言感觉浑身不自在。 小颜路没有任何的不满或者不耐烦,每日就静静地读书学习,陆言乍舌不已,以前自己能够读书是因为啥?那是教育制度,是要考试的,是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前途的,但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逼着你学习,颜路这是纯粹是自己的兴趣与追求,尚且不满十岁一直过着逃亡生活,却可以每天抱着书简,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平静快乐的事。 至于这些书简哪里来的? 这就要问无名了。 陆言也很好奇,虽然无名的脚步一直在天下行走,看似超脱世俗、无心世事,可是每次颜路学习完一卷书简,他总能带回来下一卷。这让陆言甚至怀疑无名已经拥有了袖里乾坤这样的修仙技能。 “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无名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陆言扭头看向马车前方。 果然远处扬起烟尘,距离尚远以陆言的目力看不清来者的旗帜,但无名既然这么说,相必是来迎接他们的吧。 “咻——” 旷野的高空飞过一声长哨,一只翱翔的鹰以啼声回应,然后俯冲而下,落入远处的队伍中,想必是驯兽师驯养的猛禽。 这是鹰? 陆言抬头看看天空,四下是无垠的旷野,这种训鸟为耳目或者信使的做法在这个秦时世界还是很多的,用好了可以说的上是一个战略性能力。听说魏公子无忌养士三千,门下多得是奇人异士,有这样的训鹰人也很正常。 “来者可是无名公子?” 骏马的脚程很快,几个呼吸就快要到眼前,为首的是一个英姿勃发女人。 棕色的发丝飘散在风中,右手执着缰绳,雪白的胳膊细密地织着汗水,身穿一身深色的连体短裙,露出修长有力的双腿夹着马腹,随着骏马的奔驰,衣裳难以裹住的波涛在胸前澎湃,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是背在身后的一柄巨大的弯镰。 这造型?有点眼熟啊~ “吁~” “三娘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 “见过公子!” 一行人来到跟前纷纷下马,朝着无名施礼。 无名将马车停住,走下来向众人还礼。 三娘? 梅三娘! 就是那个横练功夫的梅三娘,魏国披甲门的亲传弟子,她也跟信陵君有关系吗?或者说,披甲门跟信陵君有关系? “君上已经前往大梁,听说公子回来万分欣喜,临走前特意嘱托我等定要好好招待公子。” “有劳诸位。” “得见公子可是我等的福气呀~” “多次听君上念叨公子大名,我等恨不得早日得见呢~” 众人见过面稍作寒暄,随即由梅三娘领着前往信陵君封地的府邸。 信陵君去大梁了? 一般来说,大梁作为魏国的国都,政治中心,信陵君就算是常住大梁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魏王跟信陵君这个关系有点复杂。魏王魏圉(yu三声)是魏无忌的哥哥。但是信陵君在赵国呆了十几年不回魏国,连信陵封地都不敢回。现在居然去了大梁? 陆言即刻就联想到了合纵伐秦! 摊上大事了! 说起信陵君魏无忌,不得不提著名的“窃符救赵”的故事。 在长平之战后,赵国被秦国打得一度差点灭国,国都被秦军围困,赵国向魏国求援。 魏国大将晋鄙领军十万驻扎在邺城,名义上是救援赵国,其实就是在观望状态,这也是魏王的态度。 信陵君联络魏王的宠妃如姬,偷取了晋鄙的兵符,假传魏王军令要求晋鄙出兵救赵。 晋鄙感到很奇怪,王上刚让我驻扎观望,怎么又让你来接管我的军队去打秦国呢?于是他就没有答应信陵君的要求。 结果就是晋鄙被信陵君的门客杀死,然后出兵解救了赵国的危难。信陵君一度名扬天下。 这事儿透露的价值观,在陆言看来真的是挺奇怪的。信陵君是魏臣,私通后宫、盗取兵符、假传王令、擅杀大将、私自调兵,换成是谁都得被砍了一百次,尸首都不知道能不能凑起来。 但是信陵君居然事后美名传天下,就因为他“击败”了强秦。 也不知道他的哥哥魏圉是不是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 信陵君自知自己的行为不容于魏国,于是就在赵国躲了十几年。 关于信陵君执意要救赵国的动机,有人说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嫁到了赵国,也有人说是他见识深远不会坐看秦国灭赵飞速壮大,不管怎么说,结果就是信陵君成为秦国的眼中钉,魏国的肉中刺。山东六国除魏国之外的五国欢天喜地。 现在信陵君居然回到魏国,去了大梁,那就是去见魏王了呗。能让魏王把自己这个各方面都拥有篡位实力的弟弟找回来,那只能是面临更大的威胁——秦国。 陆言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这也就是信陵君的故事实在出名,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关于这次的合纵伐秦,虽然最后仍然没能阻止秦国的壮大,但貌似是打赢了。 所以自己是不是可以确认一下现在的时间线? 陆言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信陵君打完这次合纵伐秦的战争之后,没几年就死了,以前的历史上说是病死,这个世界的话,不用说,罗网出来背锅。 信陵君死后还有起码十多年秦国才一统天下,也就是说,自己距离秦时的剧情还有差不多二十年? emmm…… “两位小公子是……” 众人行到一处驿站,天色渐晚,准备在此处歇息一宿。 无名下了马车,梅三娘主动接过无名的缰绳,正好撞见从车里钻出来的陆言,还有端坐着收拾书简的颜路。 “接触到剧情人物,支线任务生成中……” 陆言心里一喜,终于有任务了,之前觉得这系统任务不靠谱,没有动力。可是现在积分商城开启,陆言觉得自己立刻就元气满满,时刻准备刷任务了。 经过这些天的试探,他已经总结出一些经验,每个角色第一次触发任务似乎是系统生成,而颜路这样的已经做完第一个任务以后,想要再触发,就必须是能唤起颜路学习兴趣的东西。 陆言在这一个月里,尝试着各种东西企图唤起颜路的学习兴趣,结果小颜路心无旁骛,对陆言口中的各种旁门左道丝毫不感兴趣,只有算术一科,成功地引起了颜路的注意。 礼、乐、射、御、书、数,这儒家六艺,小颜路似乎都有一定得基础,陆言表现出自己超强的算术能力之后,小颜路顿时拜服,终于开启了一个支线任务。 “大型支线任务——平局圣手颜路:礼、乐、射、御、书、数,儒家六艺,已开启:数;请宿主教导颜路学会九九乘法表,时限一个月,完成奖励:我能跟你打一天,失败惩罚:我只有三秒。” 系统! 别说了! 这个任务我马上就做—— 正文 第9章 魑魅魍魉 “我能跟你打一天:被动技能,在一对一对决中,宿主的持久增加12小时。注意:当对象实力超出宿主一倍以上时,该技能无法生效。” “我只有三秒:被动技能,在一对一对决中,宿主将失去平A能力,出手就是大招,释放大招的三秒后,失去全部战斗力。注意:当对象实力低于宿主一成时,该技能无法生效。” 系统,我真是谢谢你全家! 看到这两个技能简介,陆言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任务要是失败,自己的江湖生涯就可以在这里画上句号了。 九九乘法表对于现代人就是一个数学启蒙时期的东西,不满十岁的小颜路能不能接受陆言心里没底。 这就是陆言杞人忧天了,九九乘法口诀在古时候虽然没有那么的流行,但是已经存在。比如,儒家这一代的扛鼎人物,荀子,就明确说出过乘法口诀。 当然,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总结出一个系统的算术应用用来教育小孩。陆言在教导颜路的过程中,也是颇有波折。 “为什么二乘三就是三加三?” “乘就是复杂的加法,二乘三,就是二个三相加。” “为什么不是三个二相加?” “这不都一样吗?” “二个三,和三个二怎么能一样呢?” 陆言,卒—— …… “两位小公子真是活泼伶俐。” 梅三娘看着陆言跟颜路两个人堆着一堆石子儿研究算术,露出怀念的幸福笑容,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在师兄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样子。 “他们两个很特殊。” 无名闭着眼睛打坐,碧玉剑柄摆放在身前。 “君上特意嘱咐我,亲手把这个交给公子。” 梅三娘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铜盒。 “嗯?” 无名罕见地露出郑重的神色,打开铜盒,却什么也没有。 “空盒子?怎么会?我一直随身带着,不可能有人做手脚。” 梅三娘大惊失色,这可是君上再三强调的事,自己这么慎重,怎么可能出岔子! “这个盒子本来就是空的,你转告他,他的意思,我收到了。” “知道了,公子。” 梅三娘松了口气,没出事就好,她还从来没见过君上那样严肃过,不知道这里面传达着怎样的信息。 “马上就要启程了,公子稍作收拾,三娘告退。” 等到她远去,无名这才幽幽叹了口气, “苍龙七宿~你究竟在做什么?” …… “听说了吗?君上回来了!” “我也听说了,不过刚回来好像就去大梁城了。” “君上十几年不在,我们可是受够了欺负!” “没错,封地的赋税那只有君上才能做主,那些官员不知道贪了多少!” “我们要请君上回来为我们做主!” “对,算我一个。” 一群激愤的青年扛着农具,坐在田埂边上,讨论着信陵君, “省省吧,君上去了大梁,回不回得来还两说呢~” “小四,你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就是,什么回不回得来?” “你居然对君上不敬?你还是人吗你,咱们这些苦命的以前要不是有君上时常救济,早就不知道在哪儿埋着了。” “行了行了,我没有对君上不敬——” 小四大声地辩白,才让这些吵嚷的哥哥们平息下来。 “咱们君上十几年都不回魏国,你们知道什么原因吗?” “不就是君上太厉害,那赵王不让他回来嘛~” “对啊,那个赵王太可恶!” “哎呀,还要不要听我说了?!” 小四脾气上来了,作势就要走。 “好了好了,小四人家是读过书的,见过世面的,咱们听他说。” 有了老大哥发话,众人都闭上嘴吧,看着小四。 “多年之前秦赵长平之战,你们知道吧?” “知道。”众人纷纷点头。 “赵国向咱们魏国求援,王上害怕秦国,不敢出兵,是君上私自出兵打败了秦国,这事儿可是大罪啊。” “啥罪啊,君上不是打赢了吗?”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想啊,君上是不是私自调兵了?” “嗯。” “君上是不是用兵如神,连秦国都败了?” “嗯。” “王上是不是还不如君上?” “嗯。” “问题就在这!” “你是说?咱们的王上——” “没错,王上怕君上造反!所以处处压制君上,君上才躲在赵国不敢回来。” “真是的,要我说君上做王上就——” “闭嘴!都去干活儿!没事都把嘴巴给我闭上!” 老大哥一看这话题不对了,赶紧把一帮偷闲的汉子吆喝走。 …… 无名架着马车刚好路过这里,深深地看着那几个下地劳作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上刚回封地就奔了大梁,府邸十多年没住了,已经叫人打扫,公子可以随意住下。” 梅三娘引着众人,信陵君的府邸已经清晰可辨。 …… “含光剑主,无名~” “目标不是我们能窥视的,撤退。” 两个如同普通劳作的农家子擦肩而过得瞬间就交流了撤退的消息。 “什么人?” 无名感应到这片天地的不协调,敏锐地向两个农家子的方向看过去。 “怎么可能?” “这么强的感知!” 两人脸色大变,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器,原来他们手中的农具都藏着短剑。 “保护公子!” 梅三娘运起披甲门心法,手握弯镰,挡在无名面前。 十多位门客各自亮出自己的兵器,警惕地看向这两个身份不明的探子。 “跑不了!拼了!” 两个探子对视一眼,知道两个人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他们这样的情报人员干的都是脑袋别在腰上的活儿,没有迟疑就冲了上来,杀一个不亏,两个就赚! 梅三娘率先挽着镰刀,挡在一个探子面前, 当当—— 探子的短剑刺击在镰刀的宽刃上,蹦出摩擦的火光,另一把剑砍在梅三娘的背部,也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 “什么!” 击中梅三娘的探子惊讶出声,一时失神,梅三娘反手回旋着镰刀,迅疾地起脚,踹在这个探子的小腹下方,将他踢飞出去, “嚯嚯嚯~” 回旋的镰刀飞舞,精准地扎在这个探子的腹部,他惨叫一声,没能爬起来。 仅剩一个人! 周围其他的男性门客看了看梅三娘,又看了看惨不忍睹的陌生探子,纷纷觉得下身有点凉。 梅三娘失了武器,那探子欺身上来,右手明晃晃的剑光映在梅三娘的眼睛上,令她一阵目眩, 不好—— 凭着直觉,三娘下意识地挥手格挡—— 当—— “去死吧!” 左手一直藏着的匕首刺出,悄然无声,漆黑如墨的颜色显露出它的剧毒!原来必杀一击在这里! “哈~” 情急之下三娘超负荷地催动披甲心法,同时一拳钉在这个探子的胸口。 “咳咳~” 探子倒飞出去,惨叫着吐出一点器官的碎片,挣扎着居然还没有死透。 三娘跪在原地,不住地喘着气,刚刚自己的披甲心法在生死关头突破了,就算如此,她知道自己的皮肤还是被刺破,毒素正在在蔓延…… 无名出现在三娘面前,凝视了这她的伤口, “千里聚粮~” 无名内力涌动,金色的光华流转汇聚成一粒种子,在三娘的额头散开,化作无数细流在三娘周身游走, “嗯~” 三娘眉头攒成一团,闷哼了一声,她的伤口流出黑色的鲜血,等到黑血流尽,她已经虚弱地瘫在地上。 “多谢公子相救。” 她勉强地谢过无名的救命之恩。 “他们什么人?这么歹毒的暗器!” 门客用布匹包裹了好几层,才敢捡起那探子掉落的匕首, “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罗网的情报人员!” “罗网的人已经盯上这里了吗?” “不,他们一直都在盯着这里。君上回来,他们坐不住了。” 陆言目睹了刚刚短短几个瞬间的交手,还有无名救治三娘时华丽的特效,心中涌动着对武功的渴望。 正文 第10章 我居然有签到奖励 “大型支线任务——平局圣手颜路:礼、乐、射、御、书、数,儒家六艺,已开启:数;已完成:数。完成度100%,获得积分1000。当前积分2410。” 居然还是1000积分?! 陆言两眼放光,二师公啊二师公,别怪我撸你羊毛啊~( ̄▽ ̄) “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我能跟你打一天。” 陆言瞅了瞅自己现在的能力,一个胜负五五,再加一个我能跟你打一天,只要自己练起武功,那还不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啊~ “查看商城。” “积分商城打开。” 果然,还是只有那把红色的梳子挂在上面,看了看自己的积分,余额,陆言决定先把它买下来,看能刷新出个啥玩意儿。 “购买红莲。” “宿主购买红莲,消耗1000积分,当前剩余积分1410。” “系统,商城可以刷新了吗?” “正在刷新……请稍候……” 一分钟过去—— “刷新好了吗?” “正在刷新……请稍候……” 又一分钟过去—— “能不能行啊?” “正在刷新……请稍候……” 算了,我先溜了,等之后再来,我就不信你刷新要多久。 陆言内心退出系统,第一时间就被桌子上的红莲吸引了视线。 咳咳,这话有点诡异,不知道红莲公主看到怎么想…… 主体呈白色,有神秘的红色纹路,仔细端详才认出这是刻画的一只凰鸟,刀背的锯齿则是暗金,整体突出一个高贵神秘。 剑柄末端刻画的是凰鸟的头部,点缀的碧玉是凰鸟的眼珠,尖尖的喙让陆言仿佛看到凰鸟展翅啼鸣。 这把刀的制作者到底有什么执念啊喂! 陆言深深地记得二叔卫庄的鲨齿剑柄末端就是龙头,这把刀是凰首,而且还叫红莲~ (ノ=Д=)ノ┻━┻ 拿着这把刀我说我跟卫庄没关系我自己都不信! …… “剑名鲨齿,采鲜血融奇石,剑长三尺三,乃天下最强之剑!” “刀名红莲,天降神兵,刀长——” “你居然敢叫这个名字!横贯八方——” “啊——” …… 呜呜呜(┯_┯) 不行!这把武器我封存了,啥时候自己能够跟二叔比一比谁更会梳头了再拿出来。 “刷新完成。” 系统诈尸了? 陆言赶紧查看积分商城,看看刷新了什么。 火舞旋风,(功法),一只猫所使用的绝顶功法,至刚至阳,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修炼。 Ps:做人有什么好,赶紧投胎做只猫吧~ 兑换积分:1000 嗯?功法?! 陆言看着这个简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总觉得这个玩意儿瞅着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自己又想不起来。 而且,什么叫一只猫使用的功法,我是人类,种族都不一样,能修炼吗? 陆言表示深深地怀疑。 “系统,你的商城刷新出来的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算了,要你有何用!把今天的到给签了。” “今日签到,打卡三十天。” “恭喜宿主,获得修炼卷轴。” ? 我居然有签到奖励?! 陆言惊喜地就差哭出来了,不枉费自己连续一个月每天闲着没事儿就来研究系统啊,终于守得雾开见月明。 “修炼卷轴是什么?” “修炼卷轴,可将修炼武学直接提升至宿主当前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注意:该物品对大成境界及以上境界无效。” “签到奖励只有30天打卡才有吗?” “请宿主自行摸索。” 凸(>皿<) 算了,我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陆言又仔细看了看修炼卷轴的说明,由于还不清楚这个世界的武学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个道具他暂时不打算动用。等自己有了一点武学基础再说。 “咱个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 …… 魏国,大梁,罗网据点 “掩日大人,信陵据点急报。” “呈上来。” “诺。” “含光剑无名?嗯~” 掩日在跳跃的烛火中查看下属呈上来的情报,无名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两组天字二等到哪里了?” “已经进入魏国地界,预计二十天可以抵达信陵。” “传信,建议他们放弃任务,洛邑那边有我担着。当然,如果他们执意送死,就随他们去。” “诺。” “去吧。” “属下告退。” 掩日将情报置于火上,升腾的火苗渐渐地卷曲,燃烧,吐出一缕飞灰。 “魏圉、魏无忌、魏无名~你们究竟把它藏在哪里?” …… “颜路,从明天开始,教你习武。” “好!师父。” “习武会吃苦,比读书更苦,你做的到吗?” “路不怕吃苦。” “你现在几时起来读书?” “五更。” “明天起四更起来习武。” “知道了,师父。” “你很开心?” “嗯,我会变强,然后与师父站在一起,不用再拖累师父。” “嗯。” 无名点头。 “师父,我能不能叫上陆言?” “他?一个疏惰的家伙,能吃苦?” “没有,陆言还跟我说三更鸡鸣五更灯,正是男儿读书时,怎么会是疏惰的人呢。” “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 无名心说,你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你还小,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就陆言那点道行,无名一眼就看透了,本质上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成日里发呆神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学识。 “你把他叫上吧,如果,你能够在四更天喊他起床的话~” 无名给小颜路留下了一个艰难的任务,算是答应了颜路的请求。 “好!我一定会把他叫起来的。” 小颜路露出坚定的表情,然后眯起了双眼。 …… “咱个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嗯?咋回事?怎么感觉来了股妖风,好冷啊。” 陆言紧了紧自己丝质的衣服,又裹了裹外面的毛皮,温暖再次充斥着感官~ 来到信陵君府邸,陆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终于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不愧是秦时,款式十分多样,即便是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里街上那些裁缝的艺术水平也是极高的。真好奇那些大城风花雪月之地的裁缝老师又是多么的时尚啊~ 陆言浑然不知,在自己的掺和下,某个平谈如水的二师公已经有点腹黑向进化了,而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 正文 第11章 闻鸡起武 “言公子,言公子?” 梅三娘正在书房外呼唤陆言,而陆言捧着书简,不断地头点点。 三娘哭笑不得,比起知礼稳重的颜路,脑回路清奇、举止不羁的陆言更容易跟他们这些门客打成一片。而颜路更多的会被大家尊敬,当成君上的晚辈来对待。 原本三娘应该也跟随大多数门客去大梁的,结果那天受了不小的伤,虽然内功有所突破,但是身体为毒所伤,还是需要修养,只能暂时先留在信陵。 “言公子,言公子!” 经过多天的相处,三娘跟陆言已经比较熟了,一巴掌呼在陆言的案几上, “啊!”陆言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一哆嗦,抬头就看见三娘。 “三娘,能不能让我好好打个盹儿。” 陆言有些埋怨,这些天自己天天睡不饱觉,人生失去了乐趣,生活失去了色彩,那颜路,他简直不是人!(︶︿︶)=凸 事情要从颜路开始习武说起,自信满满的颜路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在四更天叫醒陆言,呵呵,孩子,你太年轻啊~ 没能叫醒陆言的小颜路很生气,他依靠自己现在是信陵君府邸小公子的身份,搜刮了整个信陵地界的农家,花大价钱买回来四只鸣啼最响亮的鸡,还雇了一个下人,每天啥事不用干,就照顾好这些鸡就行。 啥?颜路怎么能这么任性? 嘿嘿,二师公是谁?他能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对外就说自己现在正在学文习武,可是自己总是早晨爬不起来,于是用这种方法逼迫自己起床。 所有人一听,路公子非同凡人,日后必然会成为信陵君一样的大人物! 现在整个信陵都知道了,信陵君的府邸有一个好学的晚辈公子。重金求鸡(咳咳),只为自己能够早起学习。 三更鸡鸣五更灯,正是男儿读书时。这句名言更是飞速传播,几乎传遍魏国,甚至还在向外扩散,据说齐国那边儒家更是有人将此语当成劝学警语,惹得不少儒家学子纷纷效仿。 一句话,颜路已经成为天下读书家庭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颜路是赚了天大的名声,可苦了陆言。每天三更天的时候,那四只鸡,叫得那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由于修行功法需要静心,无名甚至只能让颜路起床先大声读书,等到鸡叫差不多歇下去,才开始习武。 陆言就这么被迫开始了与四只鸡战斗的日子。现在信陵君府邸对陆言最警惕的就是颜路专门雇的那位下人,因为他知道,府里有个言公子时时刻刻都想把那三只鸡剥皮去骨烧了煲汤以滋补他逝去的灵魂。 为什么只有三只? 因为有一只已经进了言公子的肚子啊——T_T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言公子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言公子,你稍微用点心嘛,不然无名公子当着大家的面考较你和路公子的学业,你总不想每次都出丑吧~” “哈额~”陆言打了个哈欠,“我无所谓啊~” 谁要跟颜路那个小变态比学问?陆言只能说,不愧是未来儒家二当家,自己拍马也赶不上。同样一起读《论语》,颜路是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陆言睁眼马冬梅,闭眼孙红雷。同样是一起读《春秋》,颜路是见微知著,于无声处听惊雷;陆言则张口就来,驴唇对不上马嘴。 唉~好气呀!这个主线任务还要自己改革这个世界的教育体制,可叹路长而多艰啊~ “唉!三娘,你是江湖中人吗?” 陆言突然想起来,系统之前不是说三娘的支线任务正在生成吗,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冒出来? “算是吧,我们披甲门很多都在魏武卒军阵,也不能说是江湖人。” “听说你们刀枪不入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刀枪不入那是披甲门心法练到深处,我师兄典庆,他就是真正的刀枪不入,铜头铁臂,百战无伤!” 三娘说起师兄典庆,满是自豪,眉飞色舞。 陆言眯起眼睛,似乎后世很多人都觉得这师兄妹关系不一般来着。 “支线任务——铁骨柔情梅三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请宿主帮助梅三娘,俘获典庆的心。时限:三年。完成奖励:典字人物卡(好感);失败惩罚:典字人物卡(仇恨)。” 系统,你出来! 你这个任务考虑过宿主我还是单身吗?!╰(‵□′)╯ 还有,这个奖励和惩罚我咋又看不懂了呢? “获得人物卡将会自动使用,(好感)卡即召唤角色对宿主先天抱有好感;(仇恨)卡则相反。” “所以这个卡就是随机召唤一个名字有典字的人物?” “宿主理解能力满分!” 呵呵→_→ 三娘跟典庆果然有一腿,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无定河边骨?典庆不是百战无伤吗?怎么会这么形容他? 陆言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三年里典庆一定会参与一场战争,而且是可能危及生命的战争,难道是合纵伐秦吗? 要命,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能力改变这种大局,别弄不好典庆直接就凉在战争里! 不管是为了梅三娘,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陆言都必须抓紧时间强大起来。 陆言心里有种直觉,如果是仇恨卡必定能召唤出SSR,比如典韦这种恐怖人物,自己可不想莫名其妙就多一个恐怖的仇家。 “言公子?!” 三娘发现陆言刚跟她说了两句话就神游天外,不由得摇摇头。 这难道是一种注意力容易消散的病吗?言公子说很多江湖客就有一种叫多动症的毛病,注意力不集中,不修学识,专爱凑热闹、搞事情。 “三娘,这次信陵君回魏国到底是为什么呀?” “王上十多年没见君上,甚是想念,据说二人相见涕泗交流,当日抵足而眠。兄弟之情感人至深。” 呵呵→_→ 这种话也就偏偏你这样耿直的江湖游侠啊~ “其实我听说是秦国刚刚灭掉洛邑的周天子,现在爪牙蠢蠢欲动,王上请回君上以对抗秦国。” 这个理由还差不多。 周天子没了? 这么说现在秦国还在吕不韦时期,离嬴政上位还早,合纵伐秦这事儿应该也才是准备阶段,摆平内部政治势力、联络六国、筹集军备粮草,这些怎么也不是短期就能搞定的,这仗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 …… 秦国,咸阳,秦王宫 “混账!寡人刚命蒙敖屯军准备出征,魏无忌就回到魏国,你们说,这魏国,寡人打还是不打?!” 现如今的秦王赢异人,坐在王位上,被魏国探子传来的情报气得毫无风度地摔书简。 “王上,兵家之事岂可儿戏?!怎能朝令出征,旦日退兵?魏无忌不过区区一人,焉能敌我大秦虎狼之军!” “王上,蒙敖将军去岁出征赵国,克太原、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城,强赵尚且不敌,魏国如何能胜?” “魏无忌此前窃符救赵,不过是趁我军早已久战,疲惫不堪,以逸待劳。其人未见兵家之才能,臣以为,蒙敖将军必胜!” “蒙敖将军必胜!” “蒙敖将军必胜!” “好!这才是我大秦的忠臣良将!魏无忌!就让寡人看看,你拿什么救魏国!” 正文 第12章 上将军魏无忌 “禀王上,蒙敖将军三个月里连战连捷,已克魏国高都和汲城,王龁(he二声)将军也已攻克上党。” “哈哈哈哈~好!不愧是大秦威名赫赫的兵家大才。” 秦王拂袖而起,雄峻的目光中迸射出扫平天下的锋芒, “寡人继位不过三年,拂灭东周,横扫义渠,夺三晋四十余城,扩地何止千里!今,赵国已衰,魏国大伤,韩国不过草芥,挡在我大秦东出路上的三晋,将在寡人手中彻底荡平!我大秦横扫天下,一统中原,国祚万年!” “横扫天下,一统中原,国祚万年!” 站立在朝堂的大臣们纷纷揖首,朗声附和。 站在众大臣首位的吕不韦也心潮澎湃,自家这位大王不愧是自己相中的雄主,他吕氏也将乘着秦国这股好风,平步青云。 …… “王弟,此番魏国的存亡,就托付于你手了~” 魏王魏圉紧紧握住魏无忌的手,双目含泪。 “王上,臣必不负所托!” 魏无忌亦是泪眼婆娑,兄弟二人深情对视,仿佛二人将从此生死相隔。 众位大臣看得潸然泪下,不觉有人痛苦出声,亦有人喝骂秦国豺狼。 “王弟,蒙敖是名震天下的兵家大才,兼之秦国精兵强将,你欲如何对抗?” “当今秦王,虎狼也。其得位尚不满三年,灭东周以涨士气,扫义渠以清后方,连续攻赵国与我魏国,其意在三晋,为秦国东出扫清道路,狼子野心更甚以往数代秦王。山东六国,有识之士岂能不知秦国昭昭野心?!臣已联络韩赵楚燕齐五国,除齐国外,均以发兵援助,此战,秦国必败!” 魏圉擦拭眼泪,犹自握住魏无忌的手微微颤抖, “王弟,若事有不可为,还望保全自身,我大魏不能没有王弟。” “王上何以如此,魏无忌立誓在此,若不破秦,有死而已!” 魏无忌甩开魏圉的手,跪拜叩首,语气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坚决。 “王弟,寡人封你为上将军,统领一切军机事宜,不从者不尊者,皆可先斩后奏。” “臣,必不负所托!” …… 信陵君魏无忌官拜上将军,联络五国,合纵抗秦! 一则消息,震动天下。 除了齐国毫无动静,其余四国都出兵响应,五国联军正式组建。 此战在这个时间成为天下目光的中心。 “三娘,你这是要走?” “言公子,师父给我来信,五国合纵已经势在必行,魏武卒亦要出战,大梁门内弟子出战者多,留守者少,命我火速赶回大梁。” 梅三娘收拾好行装,背上自己的弯镰,跨上马背,雪白却肌肉分明的大长腿看得陆言眉头一跳。 玛德,秦时就离谱! 魏无忌拜将这才多久? 以这战国时代的交通条件,你昨天刚官拜上将军,几天之后五国联军都要建好了,这五国联军都是飞过来的不成? 魏武卒要出战,那典庆是不是也要出战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别直接凉了呀~ “言公子,有缘再见!驾~” 陆言看着梅三娘的背影逐渐远去,忧心忡忡,典庆典庆,你可千万别死了呀~ 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陆言跟梅三娘也有了一定的友谊基础,毕竟比起其他奇形怪状的门客,三娘也是肤白貌美身材一流的妹子嘛。梅三娘的离开,让陆言对于这场合纵的担忧越来越深…… “看清楚了吗,那个女人离开了信陵?” “看清楚了,绝不会错。” “好,这些钱是你的了。” “多谢大人。” 扎着头巾的一个破落户,垂涎地盯着黑衣人给的铜钱。铜钱到手之后,摇着穗子,听着稀碎的声响,咧着嘴露出笑。 “额——” 笑戛然而止。 “处理干净,不要露出痕迹。” 阴影处出现一个妖娆的女人,从贴身出掏出一个玉瓶,滴落在破落户的尸体上,就见那具尸体渐渐化作飞灰。 “梅三娘已经离开府邸,那个陆言身边没有碍事的人了。” “抓住他,要挟无名。” “今夜三更,借鸡鸣做掩护行动。” “是~” 他们就是那两组天字二等的罗网杀手,不过这个任务已经耽搁四个月了。他们都怀疑总部是不是把他们扔在信陵不管了。 无名的感知太强,他们这些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收买那些破落户作为耳目,时刻监视着府邸。 颜路基本上都跟无名在一块儿,无从下手。陆言身边有个梅三娘,披甲门嫡传弟子,刀剑难伤,若是被拖延住,无名随时都可以赶到,到时候即便他们是两组天字二等的团队杀手,也必然逃不出团灭的结局。 现在,梅三娘走了,突破口产生了! …… 葛哥哥~~ 格~哥哥个葛~~ “啊~又是你们,侯三,我迟早要把他们剁了红烧!” 三更天,陆言又被连绵不绝的鸡鸣吵醒,他把自己的枕头扔出去,他知道,那个看鸡的侯三一定守在自己门口。 “言公子,嘿嘿,侯三别的事儿没有,成天盯着你就行,你还想炖我一只鸡,那我侯三的名字倒过来写!” 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好笑地看着发起床气的陆言。 “你等着,到时候让你喊真香!” 陆言麻利地穿戴整齐,还不忘放句狠话。 “言公子,要我说,你这每天不也能起得来嘛,何必总盯着我那几只鸡不放?上回你炖了我一只鸡,路公子可是扣了半个月的工钱。” “放屁!我这是自己起来的吗?我是被逼的!那三只鸡我剁定了,等我武功大成,就拿他们下酒!” 哎呦,陆言你可真是给穿越者们长脸,武功大成第一件事就是去杀鸡,恐怕别的穿越者都笑死在厕所了。 “随你吧,路公子昨天给了一笔钱,让我今天再去物色一只,补齐四只,你好自为之吧。” “啊~颜路!” 陆言就恨不得自己有照相机这种东西,把颜路那些黑历史通通放出去。不然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颜路那些丢人的事。 谁都知道路公子稳重持礼,勤奋好学,你陆言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没数?你说颜路的坏话?谁信啊! “啊——” 一声尖锐的喊声刺破了黎明前的黑夜,就连三只鸡也被掩盖过去。 哪个女人在尖叫? 这种叫声,让自己仿佛跑到隔壁的某个名侦探片场,陆言抓起一把短剑,顿时警惕起来。 侯三虽然是个下人,但也是晓事的,抄起一把刀,挨着陆言。 “言公子,要不,咱们还是等无名公子处理吧。咱俩这身手……” “多嘴。” 陆言知道,这做府邸如果有陌生的会武功的人进来,一定瞒不过无名,所以,自己别乱跑,静静等着就好。 正文 第13章 熟悉而陌生的美人 “啊——” 罗网杀手团,看着眼前一个尖叫的女人,一时有些失神。 倒不是这个美女多么得惊艳,他们这些杀手,看谁都是红粉骷髅,主要是,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对劲! 自己天字二等的杀手,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好手,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前面跌倒了一个女人?开什么玩笑! 女人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尖叫过后,就昏迷过去。 “杀了她。” 领头的杀手眼神示意,(别问我黑夜里他们怎么用眼神交流~) 杀手都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没有谁贸然接近这个女人,而是掏出短剑,准备一飞剑结果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女人眉头簇着,双目紧闭,散乱的秀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从她精致的耳垂戴着剔透的坠子,可以得知是个贵族小姐。 一身淡雅的长裙,由于栽倒在地上,露出纤细无暇的玉腿,鞋子丢了一只,单足玲珑点缀着红色的指甲;妙曼的锁骨、幽深的沟壑、滑腻的双肩,扑倒在地沾染上泥灰,似遗落人间的仙子更令垂涎欲滴。 叮叮—— 杀手们的飞剑在空中被斩断,无名握着含光出现在这姑娘前方,挡住了这群杀手。 “又是你们?” 圣人尚且也有动怒的时候,何况无名这个淡然的人一再地被罗网打扰。 罗网的杀手在无名眼中本来就没有生命,根本没有杀死不杀死一说,遇到了,给一剑就行了。 杀手头目虽然知道自己等人不是无名的对手,但是自己这里只有一组人手,另外一组可是奔着那个叫陆言的孩子去的,现在无名出现在这里,那么那个叫颜路的孩子也跑不掉了,两个孩子在手,还怕无名不就范? “上!拖住他!” 天字二等的杀手团跟那些零散的刺客就是不一样,他们分工合理,配合精妙,实力形成互补,远远不是那些杀字级杀手可比。 可惜,在无名的眼里没什么差别,这些杀手在无名眼前秀了一波操作,毒物、暗器、偷袭、合击……然后,微笑着打出GG~ 而另一边的陆言遭遇了穿越以来,最大的困境…… “言公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侯三有些哆嗦,握着刀的手有点不听使唤。 噔噔噔~ 陆言可以察觉到屋顶上有脚步声, 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无名去了哪里? 可怜陆言要是知道无名去英雄救美了,不知道会不会大喊这神坑队友! “休想!” 隔壁小颜路的声音传来,一道浩然正气凭空出现,紧接着一个杀手就倒飞出去,撞碎了府中的栏杆。 陆言眼睛瞪得滚圆, 啥意思?大家一起学的武,你都能内力外放了? “什么!?” 陆言震惊,杀手们就更意想不到,这个小子不是才学武四五个月吧?这是什么成长速度? 杀手们跟陆言都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高深武学都跟境界休戚相关。如果你有老子那种境界,你拿起一本内功,大概瞬间就可以成为陆地神仙。 诸子百家的内功心法跟学识境界相辅相成,比如说儒家的浩然正气,这是内功和境界都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内力显现出的特质。现在这个时候,小颜路能打出浩然正气,绝对是有高人前辈在他身上留了些手段。 “不要大意,上!” 杀手们从房顶落下,分别向颜路跟陆言两个孩子扑来。 “保护小公子!” 众多的门客也不是死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个从梦中惊醒,抄着武器飞速赶来。 门客们虽说也是信陵君招揽的江湖好手,但是比起天字二等的杀手团,有些不够看,二十多个门客几乎被这不足十人的杀手团吊打,几个照面就死了六七个。 五个门客分别护住两个孩子,面色凝重地看着在院子里厮杀得众人。 不行——这些门客坚持不了多久,无名到底去哪儿了?就算是被人拖住,也该回来了吧。除非有越王八剑那个级别的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不然谁挡得住无名? 陆言心急如焚,看着自己的技能,这个好好先生似乎可以作为群控救场,可是这玩意儿他不分敌我的,万一这些门客学识还不如这些杀手那就搞笑了! 剩下的技能没有用处,道具有一个修炼卷轴,商城里有一个功法…… 系统,难道知道我会面临这种处境? 一种大恐怖降临在陆言脑海,这个修炼卷轴跟一个功法,怎么看都不是巧合吧!自己的生活真的被系统操控着? 就在陆言心里挣扎的时候,又有四个门客死在杀手们的剑下,陆言咬着牙, “系统,购买火舞旋风。” “宿主购买火舞旋风,消耗1000积分,剩余积分410。” “正在刷新……请稍候……” “使用修炼卷轴,目标武学,火舞旋风。” “火舞旋风,正在领悟……” 陆言的脑海出现一只白衣胜雪的……猫? 靠!这是小时候的一部叫做《虹猫蓝兔七侠传》的动画!去你的火舞旋风,我说怎么有点熟悉! 火舞旋风,包含剑法与心法,剑法25式,心法具有三重境界。 一张修炼卷轴让陆言直接将火舞旋风领悟到了他这个时间段,能达到的极限。 随着脑海里的猫将一套剑法打完,手中的长虹剑绽放出炽热的光芒,陆言的这次感悟也到此结束。 这就?变强了? 福至心灵,随心所欲,体内流动着一股奔腾的热浪, “大红莲——斩!” 陆言抽出一直藏在书案下的红莲刀,这次一接触到那只凰首刀柄,自己体内奔腾的热浪就涌动翻腾,主动汇聚到红莲的刀尖。 “噼里啪啦~呼呼~” 没有介质却熊熊燃烧着的金色长刀,斩出一只翱翔的火凤凰。 苍天一阵炸响! 凤凰抬头,一声鸣啼将这府邸照得亮如白昼。 杀手们刚刚收拾完门客,扭过头就是冲天的火幕将他们席卷…… 无名抱着那位贵族小姐出现在院子上空,这里已经被炽热的烈焰灼烧的不成样子,假山变做黑石、尸体成为焦炭、木质的雕栏早已化作飞灰飘散在风中…… “你,做了什么?” 他飘落地上,把那小姐轻柔放下,看着陆言,而后者正看着自己手上这把刀目瞪口呆。 连系统的提示音也没有听到, “接触到剧情人物,惊鲵,任务生成中……” 惊鲵小姐姐都出场了,不支持一波嘛(???_??)? 正文 第14章 风云变幻 这是风云变幻的两个月。 头一个月,秦军在蒙敖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接连克城,魏国岌岌可危。信陵君拜上将军,聚五国之力合纵伐秦。 后一个月,信陵君大破蒙敖于河外,衔尾追杀,秦军退守函谷关,坚壁不出。信陵君再次威震天下! 志得意满的秦王赢异人正准备踏出秦国东出的第一步,然后就被魏无忌打断了腿,缩回了函谷关。赢异人居然因为此事,怒急攻心,身体渐渐虚弱,恐怕时日无多。 山东六国听说秦王病重或命不久矣,各种密探间谍都在秦国境内活跃,试图知晓秦王的虚实。罗网也因此不得不与山东六国的各个地下组织开始暗斗,追寻苍龙七宿的脚步被拖慢了。 不过,有一个例外。 魏国,大梁,罗网据点 “掩日大人,惊鲵已经打入目标内部。” “很好。流言散步得如何?” “魏无忌驰名天下,又手握军权,魏圉已经深感威胁,此次流言除了我等之外,还有势力也有插手。” “哦?是谁?” “魏增。” “有趣!魏圉的儿子?他想挑起自己的父亲跟叔叔火拼?” “不好判断,其人志大才疏,也不像是拥有这等狠辣手断的人,背后恐怕另有其人。” “不错。从来都只有罗网才是猎人,居然有人想从罗网手中抢食?哼哼哼~” “掩日大人,魏庸求见。” 就在掩日正在为大梁内部的不明势力的挑衅感到有趣的时候,一个身影在门外汇报。 “让他进来。” “诺。” 魏庸将自己的身躯裹在黑暗里,朝着掩日作揖, “魏庸见过掩日大人。” “何事?” “想请罗网为我杀一个人,不知道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目标是谁?” “信陵君,魏无忌。” “哼哼哼~魏国大司空,雇佣罗网,去杀魏国上将军?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交易。你不怕魏王砍你脑袋吗?” “这是身为臣子为王上分忧应尽的义务。王上怎么会怪罪呢?” “很好,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魏纤纤。” “你以为你的女儿跟信陵君同等重要?” “不,信陵君是将死之人,而我的女儿可以让你控制玄翦。一个将死之人,换一个天字一等杀手的忠心,这不是一笔好交易吗?” “玄翦原本就是我的下属。” “可是他有了心。一把剑有了心,他就随时有可能弑主。” “魏庸,你的名字可一点也不像你。” “既然掩日大人答应了,那么,交易愉快。” “交易愉快。” “魏庸告退。” …… “今日签到,打卡一百五十天。” “系统啊,这都一百五十天了,咋还没有奖励啊。” “是否领取签到奖励?” ??? “不是,签到奖励不是你自动发放的吗?” “当前宿主累计打卡一百五十天,是否领取奖励?” “是不是我一直攒下去这个奖励开出来就越好?” “宿主理解能力满分!” 算了,我就不该指望你~ 别人家的系统各种发福利,我家的系统我得自己去讨福利,不说了,都是泪~ “领取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哲学导论》,此物品为珍稀物品,今后系统将不再刷出。” ??? 啥玩意儿? 我是考过研的!这《哲学导论》就是当初那个让我背的欲仙欲死的玩意儿!你告诉我他是珍稀物品,还是唯一性物品? 《哲学导论》,唯一珍稀物品,包含对东西方哲学要义深入浅出的教导,学习之后能极大地提高悟性。 这……好吧,能提高悟性,不得不说,确实很强大。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惊鲵:得到《哲学导论》的宿主已经初步具备了人生导师的基础,请教导惊鲵领悟生命的意义,塑造其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时限,三年。完成奖励:一秒换装;失败惩罚:我真空哟~” 陆言:…… (ノ=Д=)ノ┻━┻ 我真空哟~,被动技能,感觉身体凉飕飕。 我迟早有一天要卸了这个破系统!完成任务全给被动技能,这个什么真空的技能,可太TM绝了,不说了,我要去做任务了! 等会! 刚刚系统说的是,惊鲵? 啥时候的事?我什么时候遇到惊鲵了? 陆言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陆言成功地修炼火舞旋风,炽热的内力发动了红莲刀的专属技能大红莲斩,后果就是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无名对于陆言的秘密没有深究,日子依旧在颜路每天学文习武中流淌下去。 惊鲵,哦不,这里我们叫她具霜。这个名字语出《魏风?葛屦》。这首诗传说是一位给主人缝衣服的侍女遭受虐待的忿忿之作,体现了社会的贫富差距。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夏天的凉鞋怎么可以走在冬天的寒霜?能取这样名字的大小姐,他的父亲一定也是位关心民间疾苦的好人。可惜惨遭不测,流落江湖,女儿被罗网抓起来作美人贿赂王公贵族。 这样凄惨的身世,配上仙子一样的容颜、和睦春风的气质,府邸的门客们几乎全部拜倒,主动让具霜留下,丝毫没有怀疑具霜的来历。 具霜通过特殊手断让自己功力全无,加上她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刺客,跟那些歪瓜裂枣天壤之别,即使是无名也没有看出破绽。 具霜就这样在信陵君府住下来。 陆言身为一个后世的普通的叫做宅男(lsp)的生物,看到这个等级的美女,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色授魂与,成天“具霜姐”长,“具霜姐”短,府里人都知道陆言跟个小大人一样,经常跟门客们插科打诨、胡逼蛋砍,只道是言公子长大了,知道什么叫美人了,纷纷露出男人都懂得表情,也不管陆言跟具霜的交往。 对于具霜而言,这个小公子简直是自己融入府邸绝佳的工具人,就这样,两人的关系升温得飞快。 当然,这里说的是正常的男女关系。 所以说,我就这么毫不知情地跟一个女刺客相处了这么久?还天天吃她做的饭? 陆言冷汗直冒。 “言公子,饭来了~” 具霜提着食盒,莲步轻移,脸上开着明媚的笑。 进了府邸她就脱去了那套典雅出尘的长裙,跟普通的下人一样,衣着朴素,光鲜亮丽的头发被她顺着盘了两圈斜扎在头上,偶尔那撮辫子会垂在她的耳旁;双手的袖口被布带紧紧扎住,这是她学自那些常干农活的良家女;时常在厨房帮手,也会请教织女做针线,沾染上烟火气的她,更是让府里的下人们万分沉醉。 陆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美丽女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正文 第15章 信陵君迁府 “言公子,这是我根据你说的口味找的一种野菜,其汁辛辣,也不知道能否做出你说的辣椒的味道。” 具霜打开食盒,端出两菜一汤和一碗白米饭。可以,这很秦时!不知道后世那些所谓古色古香的酒楼,是否有大厨能赶得上她的手艺。 差点忘了,她居然可以自己给自己接生!实在是天下女性之魁首! 不知道为啥,在接受了具霜就是惊鲵之后,陆言突然心里多了很多吐槽的心思,那种警惕反而松懈了不少。 “你尝尝看,怎么样?” 具霜打理着由于做饭稍微有些乱的头发,一边微笑着催促陆言赶紧用饭, 传说中的渣女撩?!要命了!要命了! 那些渣女哪有具霜这样精致纯天然的容貌,配上一手让陆言牵肠挂肚的厨艺,陆言表示,就是死,死外边儿,从这里跳下去,也要吃具霜做的饭~~真香! 对于具霜来说,这是她刺客生涯很特殊的一次经历。 人的行为会受到其价值观的支配,这种支配是隐形而必然的。陆言身为一个后世人,每个人的人格生而平等,这是印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价值观。而这样的价值观对于战国时代的人们来说,是无比震撼的。 与陆言交,可以感受到他对所有人人格的尊重,不会因为出身贫贱或者职业卑下而遭遇陆言的冷遇。言公子有讲不完的有趣故事,也有发人深省的大道理,甚至还可以向他请教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这是门客们为什么都很愿意跟陆言混,而对颜路总保持着尊敬的距离。 具霜是一个从小接受洗脑的刺客,但是跟那些低级刺客不一样,她要学习更多,因为她的目标都不是一般人。武功只是基础,知识才是她训练的重点。 而一个刺客如果拥有了知识,那么他就懂得思考,那么他在主人眼里就成为了威胁,这也是为什么高级刺客往往都是一次性用品。一生就等待着唯一的那一次出鞘。 而具霜的这一生最终任务目标已经出现——魏无忌! 已经萌生了自我意识的具霜接受了她这一生的最终任务,她选择从信陵君府邸入手,融入府邸,然后再接近信陵君。 这也是掩日的计划,那几个洛邑派来的天字二等居然不听劝告,那就让他们死的有价值一点。 具霜就是在那个时候,昏迷在一群罗网杀手面前。赶来的无名顺手救了她,在她完美的伪装之下,成功地混入信陵君府。 然后为了融入府邸她刻意与一个叫做陆言的小孩相处,却感受到了从出生到现在,人间为数不多的美好。她把这种美好,归结于孩子的天真烂漫,尚未受到这个世界的污染,所以跟陆言相处,她也确实付出了真心,尽管,这颗真心是有目的的。 陆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饭,府邸的正门却喧闹起来,鼓声、欢呼声、马蹄声不绝于耳, “前面怎么了?” 没人监督,陆言可不讲“食不言”的礼,他捧着饭碗问。 “应该是君上回来了吧,今天在后厨听说,大家都很高兴呢。” “君上回来啦!” “君上回来啦!” 有门客不断地在府邸大喊,留在信陵的门客们纷纷跑出来,去迎接威震天下、凯旋而归的魏公子无忌。 目标,出现了! 具霜在心里默念,看着陆言吃完抹了抹嘴角,她收拾起食盒, “言公子,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在心里对陆言说着。 …… 魏无忌的相貌跟无名有几分相像,更是佐证了陆言的猜测,就是不知道这个血缘关系有多亲。 “听到你归家的消息,我还有些不信,即使是现在,你站在我眼前,也恍若梦中啊~” 魏无忌跟无名并肩站在府邸的阁楼,俯瞰院里诗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庭园水榭。 “你到底要做什么?” “十多年了,无一日不在思念家乡,却惶惶不敢回,今日终于回到了魏国。” “所以?” “王上让我在大梁开府了。” “他居然有这个魄力?” “我也没有想到。王兄一直对我颇有忌惮,未曾想居然会主动让我开府,参与朝政。秦王病危,吕不韦上位太快的隐患爆发,秦国内部势同危卵,这一次,我要彻底将秦国压下去,至少让其十年再无东出之力。” “你还要领兵?” “没错,此乃天赐良机!此大胜之际,山东六国士气大振,秦虽有崤函之固,焉能敌六国之力?” “六国不会齐心。” “这就是我要考虑的事了。你呢?那两个孩子是?” “颜路,他拥有那样的血脉。陆言,一个或许跟老子前辈有关的孩子。” “老子前辈?这是两个大麻烦啊~” “生命不分贵贱,亦不论多少。背负一人,或者两人,并没有差别。” “罗网还在盯着你!” “嗯~” “那你最近应该可以轻松些,罗网恐怕要全力对付我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 “迁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赏景畅谈了~” …… 信陵君在大梁重新开府,意味着信陵君正式成为大梁的政治漩涡中一股强力急流。对大梁的局势产生了重大的冲击。 所有魏人都以为,拥有信陵君作为国之柱石,大魏就要崛起了。无数魏人磨拳擦掌,期盼着魏国恢复昔日中原霸主的荣光。 可惜他们这样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信陵君虽然得以重新开府,但是这与其说是开府,不如说是软禁。没有想到,威震天下的信陵君,会中这样简单的计策。 战国时期,封君一般是人臣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了。在封地,君就是最高统治者,赋税都是上交给封君,可以说,在信陵,魏无忌就是王,那里是他的根基。 而大梁? 这里即便是魏王,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掌握大梁。 信陵君迁府大梁,与信陵之间的联系被斩断,只要没了兵符,还不如任人拿捏? 踌躇满志的信陵君以为自己在人生第二次辉煌之后可以继续在魏国发光出力,但是他的哥哥魏圉,狠狠地教了他如何做人。 在魏王的默许之下,大梁的政治集团都是信陵君的敌人,信陵君空有抱负而不得施展,起初还有所斗争,后来干脆连斗争都放弃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信陵君纳了具霜为妾! 微毒,╯▂╰,惊鲵跟信陵君的故事,真让人头秃 正文 第16章 武学境界 “今日签到,打卡600天。” “系统,我现在还有哪些任务?” “主线任务:劝学天下。” “支线任务——铁骨柔情梅三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请宿主帮助梅三娘俘获典庆的心。时限,剩余435天。”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惊鲵:请教导惊鲵领悟生命的意义,塑造其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时限,剩余495天。” 无名带着颜路和陆言住在大梁已经600天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带着两个孩子继续住在信陵君府,可能是不想参与进朝堂争斗的漩涡吧。三人就这么过上了大隐隐于市的生活。 无名和颜路都平谈如水表示无所谓,但是陆言就不行了。不说自己出不出去浪的问题,就说自己这两个任务也不能不做啊。 可惜,无名对陆言也是严格要求,想出去浪?门儿都没有!就算是家里缺什么东西,要买什么东西,那也是颜路去,陆言只能被强行关禁闭,每天被逼着读书练武。 因为之前一张修炼卷轴的原因,陆言凭白无故得到了大量的内力,可惜没有相对应的武学常识,根本不会运用,招式也是渣得不行,小颜路的习武更多的是修习内功,陆言就是不断地被无名虐。 火舞旋风心法,三重境界,一重,无畏无惧,无怨无悔;二重,心中无我,无欲无求;三重,人剑合一,无坚不摧。 对于陆言来说,第一重他也没有达到。所以他体内大量的内力只是因为火舞旋风本身品级很高,却由于没有相应的境界无法使用这股内力。上一次释放红莲刀专属技能,那是红莲刀自带的,并不是陆言的能力。 火舞旋风剑招有25式,未免水字数不对其一一叙述,当25式融会贯通就能使出剑招,长虹贯日。陆言现在的水平大概就是,能把25招一个一个地僵硬地打出来。 “师父,我感觉我的内功已经初窥门径了。” 颜路今天做完功课,很是兴奋地对无名说。 “不错,所谓初窥门径,即你所修行的儒家心法,跟你在儒家学说的积累产生联系,从现在起,你读书即是习武,习武亦是读书。” “师父,我什么时候登堂入室啊?” “当你已经将儒家学说都了如指掌应该就算登堂入室了。这一阶段只是一个积累阶段,故而没有明确的规定,一切积累都是为了能够将所学融会贯通。融会贯通之后。每个人对学说的领悟各有不同,内功产生蜕变,蜕变完成形成自身独特的武学,天下人将这称之为大成。” “原来这个就是大成境界啊。有没有大成后面的境界?” “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而天地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你开始思考人与天地的关系,就意味着你进入天人境。” 原来这个世界的境界是这么划分的,那诸子百家的比武都是比境界吗?怎么从秦时看一点也不像,明明像是比力量。 “老师,那一个不修境界的江湖客跟一个饱学之士,他们的争斗怎么定义强弱呢?” 无名看了看难得主动提问的陆言,解答道, “天下之大,各种武学层出不穷,学识境界只会让你对武学的本质理解更深,并不代表你的力量就一定更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天下,没有一个不修境界的天人境。” 不修境界,无法入天人! 这就是说诸子百家,王公贵族把持着这个世界的高端战斗力,因为他们垄断着知识! 天人境? 陆言想起自己那本压桌角的《哲学导论》,哲学就是探究世界最普遍问题的学问,比如,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 我一个考研党,你让我现在把这些人与世界的关系默写出来都可以,可是这能代表我是天人境? 无名仿佛知道陆言在想什么,敲了敲他的头, “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那么多精妙的学问,但是那终究不是你的。” 烦人啊~ “算了,系统,我要把签到奖励给领了。” “当前签到奖励累计600天,确认领取?” “领取。” “恭喜宿主,获得虚拟剑术对战一万小时。” 系统的签到奖励一旦领取,就会从第一天重新开始打卡,积累的天数越多,奖励越丰厚。 陆言这也是因为被无名逼着每天除了学文习武也没事可做,再加上也不知道罗网被什么牵扯住精力,这么久没有来搞事情,所以他的签到奖励就一直攒着。 虚拟剑术对战一万小时,进入虚拟空间对战剑术达人,共计一万小时,该空间属于一次性消耗品,只可进入一次。 “系统,就是说,我要么不打,一打就得打一万小时?” “没错,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 陆言:…… 说实话,陆言不太敢挑战。 “系统,要是我坚持不出来,但是意识又被打崩溃了呢?” “意识崩溃即死亡,系统无法处理。” 陆言:…… “打斗间隔可以休息吗?” “请宿主自行摸索。” 凸(>皿<)凸 “可以挑选对手吗?” “可以根据宿主意愿,自由调整对手。” “嗯?自由调整?那我不是可以把难度一点一点调上来。” “可以,宿主即便想打最弱的打一万个小时也没问题。” 哦吼?似乎还有点可操作性啊。 “剑术达人都是些什么人?” “从宿主脑海中挑选的剑术高手。” “比如,盖聂,卫庄这种?” “包括但不仅限于此世界。” “最弱的是哪种?” 陆言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觉得害臊,这个空间功能很强大,但是一不小心,或许自己也就死在里面,多慎重也不为过。 “最弱的为宿主原世界剑术大师。” 嗯?地球上的剑术大师?这个可以有。 陆言眼神一亮,如果自己从无超凡力量的世界开始打,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等我把自己这身手再练练,就去挑战这个剑术空间,等自己从空间出来,(?ω?)hiahiahia,请叫我陆?单挑无敌?言! 啪——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无名又一下拍在陆言脑瓜子上。 手感不错~都已经拍习惯了。 陆言瞪着无辜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欲哭无泪。 这时候,敲锣打鼓声打断了师徒和睦的对话。 十里长街,道撒飞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盛大的车队簇拥着一架喜轿,无数人议论纷纷。 “无忌公子疯了吧,他居然纳一个妾摆出这么大排场!” “无耻!无耻!信陵君眼里还有礼法吗?!” “还以为无忌公子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呢?结果呢?酒色之徒,可见天下虚名者众,实才者少啊。” “是哪家的小姐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我听我哥哥从一个在信陵君府对面拐角长街卖豆腐的老大娘的儿子说,是个叫具霜的姑娘。” “没听说有具这个姓的大家族啊。” “谁知道是哪来的人。” “就是,他信陵君想要一个美人儿,那还不容易。” …… 大梁,魏王宫,观星楼 “哼~空有大志,不得伸展,亦不忍夺兄长之王位,不断退让,最终心灰意冷,沉迷酒色。如今更是不顾礼法,以妻之礼取妾。信陵君?不过如此。” 楼角处,纯净的裙摆随风而舞,一双纤嫩的手捏着印,似水的长裙包裹住身躯,留下一抹神秘惹人遐想,那一双被丝巾遮住的眼睛,勾引着无数好奇。 “月神阁下,我等已在此两年,尚未得到铜盒的消息,本以为能让魏无忌和魏圉兄弟相残,没想到信陵君如此窝囊,东皇阁下已经来信询问进展了。” “我们着急了,罗网一定也着急了,继续盯着罗网。东皇阁下那里,我会亲自回信。” “是,月神阁下。” 正文 第17章 喜闻乐见的虐主 “哈哈哈哈,听说寡人的王弟昨日纳妾,举办了一场轰动大梁的婚礼?未知其人美貌如何?” 魏圉坐在王位上,言语中满是欣喜与好奇。 众大臣面面相觑,身为王者,今日的朝会就来讨论信陵君的床围之事吗? “王上,听闻此女艳绝天下、倾城无双,不然无忌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却愿意为了这位红颜与世俗礼法相抗。” 老狐狸魏庸率先站出来向魏王表忠心。魏王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信陵君此举是自绝于朝堂,魏王就是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 看!信陵君已经废了,你们就别想着投靠他了。 “卿可曾见过?” “王上莫要说笑,此女是无忌公子妾室,庸岂敢目视,昨日无忌公子亦未曾招待宾客,典礼匆匆结束,故而庸未曾有幸见到此女面容。” “哈哈哈哈,王弟真性情也。” 魏圉表示,别说你信陵君纳一个妾,你就是纳十个百个,我都可以让你养在大梁,只要,你安安分分! 什么真性情?就是沉迷美色! 信陵君已经丧失了心气儿,以其为首的政治集团瓦解,所谓门客三千也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十人对他不离不弃。 魏庸站在文武首位,眼中跳动着无尽的野心, 信陵君现在活着跟死了也没差,压在我头上的大山已经没了,接下来,我要获得兵权! 只有兵权,才是一切权力的保障! …… “颜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这排场太大了吧,整个大梁都轰动了。” 陆言一边做着早课,一边问颜路,没办法,自己被禁足,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信陵君以妻礼纳妾,外面人都在骂他酒色之徒呢。” 小颜路似乎也对信陵君很不满意, “信陵君此举将其正妻至于火上烤,这位新纳的妾也将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妖女,更不论这样让多少围绕在他身边的有识之士心灰意冷,可见其人品。” 颜路的话确实有道理,信陵君用妻礼纳妾,那他的妻呢?在天下人眼中这个妻得糟糕到什么样子,才会让丈夫公然娶一个妾回家作妻? 而这位妾估计也会被看成妲己、褒姒一样的人物,受人唾弃。 信陵君也是有前科的,当年窃符救赵,他联络魏王宠妃如姬偷走兵符,这位如姬还能活?义士朱亥为此自尽,他事后仰面而泣,但还是为自己这场功业感到自豪。 说白了,他做事大概都有点不考虑后果和代价。 不管信陵君跟这位妾的爱情多伟大,这事儿的结果注定是个悲剧。 更何况,根本不是什么爱情!具霜是为了苍龙七宿的秘密,还有信陵君的性命! “陆言,你还记得梅三娘吗?” “当然记得,颜路,发生了什么事?” “我早上听人说,梅三娘所在的披甲门似乎被军队包围了。” “什么!” 陆言惊声而起。 披甲门,传承自庞涓魏武卒雄霸中原时代,门人虽说是江湖中人,但是大多从军,一直对魏国忠心耿耿,作战悍不畏死,在天下威名赫赫。居然有军队敢在大梁对披甲门动手?! 今天早上,昨天信陵君纳妾…… 我懂了,披甲门跟信陵君关系密切,现在信陵君的政治势力基本解散,但是披甲门可是一支精锐,这块肥肉想吃的大有人在,信陵君一倒,估计有人迫不及待要对披甲门下手了。 那?三娘,还有典庆,就是这个时间段遇到生死危机的吗? 陆言看着任务列表里,那个三娘跟典庆的任务,时限还有434天。 不能急,我现在实力不够,至少,等自己从剑术空间里出来,相信那样自己应该就有了一点行走江湖的资本。 “系统,剑术空间的时间跟这个世界怎么算?” “剑术空间只是一场意识战斗,大概就像宿主打个盹。” “好,开启剑术空间。” 陆言决定,不等了,已经有人对披甲门动手,自己如果继续袖手旁观,说不定三娘跟典庆就凉了。 再说了,自己都咸鱼了这么久,也该秀一秀了吧,不然观众老爷该不买账了。→_→ “虚拟剑术对战一万小时,开启。” “请宿主选择模式,自主选择,或者,自动匹配。” “自动匹配是由系统根据我的实力匹配,还是随机匹配?” 两种模式,陆言秒懂,就是不太清楚匹配机制。 “将根据宿主实力进行匹配,宿主不用担心遭受虐杀。” ???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开始自动匹配。” “匹配成功,二十岁的令狐冲。” 陆言:…… (╯‵□′)╯︵┴─┴ 令狐冲没有废话,上手就死一剑直直奔向陆言的脸庞。 打人不打脸! 陆言下意识挥剑抵挡,当—— 令狐冲的剑灵活转动,拨动陆言握剑的右手,陆言被他的气带着走,手腕却跟不上令狐冲的灵活,仅仅是两三下,他的剑就被令狐冲挑飞。 白虹贯日—— 陆言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咳咳~玛德,二十岁的令狐冲是最适合我的对手?!系统你玩儿我呢!” “请放心,这是宿主此阶段最合适的对手。” “我就再信你一次。” 令狐冲再次出现,这次他出来时恭敬地双手见礼。 陆言刚想要不要回礼,令狐冲的剑就一道锋芒直逼面颊—— “不讲武德!” 陆言狼狈躲过,令狐冲嘴中喝一声“天绅倒悬”,人在半空中,剑技回转,刺向陆言后心。 “彩桥横空!” 陆言这次反应及时,一招防守型剑招,挡的恰好、守得及时。 “青山隐隐!” 就算被陆言挡住一招,令狐冲却仿佛早有意料,这一剑其形诡谲,刺在陆言手腕—— “白虹贯日!” 陆言,卒—— “咳咳~系统,我信你个鬼,给我匹配地球上的剑术大师。” “系统并不建议宿主此时——” “别比比,匹配,匹配!” 陆言烦躁地打断了系统。 “匹配成功,三十岁的工部兼三郎。” ??? 这人谁啊?没听说过,看来这个好对付一点。 陆言刚刚吃了两次令狐冲不讲武德的快攻,这次他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 “在下,工部兼三郎。” 男子很恭敬地行了个礼,陆言不为所动,又想偷袭我,没门! “无礼之徒!” 男子见陆言居然原封不动,丝毫不回礼,大怒。 “一闪!” 陆言就觉得时空停滞,自己的身体变得高大而陌生……原来,头颅已经落地…… “咳咳~什么玩意儿?!系统,我举报你虐主!” “系统不建议宿主此时挑战地球剑术大师。” “那我挑战地球剑术初学者可以吧!” 系统:…… 似乎系统一时之间也被陆言的不要脸感动了,没有言语。 正文 第18章 无畏无惧,无怨无悔 “无法匹配地球剑术初学者。是否退出剑术空间?” “当然不退出。为啥我跟令狐冲还能打一两招,打地球的反而被秒?” “令狐冲所在世界为低武世界,存在内力但上限不高。二十岁的令狐冲剑术基础扎实,剑招套路纯熟,没有剑道境界,是宿主现阶段的最好对手。” “地球世界无超凡力量,武学是人体与物理学的结合,最小的力达到最大的效果,一击制敌。此时的宿主无法动用内力,遇到基本上就是被秒杀,没有学习效果。” 陆言:…… “行吧,行吧,你有理。给我把令狐冲再叫出来,我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匹配成功,二十岁的令狐冲。” 令狐冲刚刚出现,身形还没有凝实。陆言已经举着剑冲了上去, “无耻老贼,以前看你就老不爽了,吃我一剑!” “金雁横空!”令狐冲不慌不忙,接连架住陆言的快剑,同时利用自己丰富的对敌经验引导陆言用力向自己期望的方向, 陆言连续进攻却毫无效果,他发现令狐冲似乎留有余力,仿佛刻意相让? 这是在引诱我的剑按照他想要的轨迹发动,剑术对战居然还要靠脑子? 察觉到陆言走神,令狐冲脚步一顿,欺身而上,手中的剑藏于身后,用空手劈向陆言要害。 说好的剑术对决呢! 陆言一直防备着令狐冲的剑,见他藏剑,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令狐冲身后,试图找到他剑术进攻的轨迹,结果令狐冲直接一击手刀就劈了过来—— 仓促之下,陆言扭身用左肩承受了这一下,右手的剑伺机反击。就在此时,令狐冲藏于身后的一剑,锋芒毕露,一剑从陆言的左肋下方刺入—— 陆言,卒—— “咳咳~再来,我就不信了,我陆言还能打不赢你个渣男!” 得~陆言算是跟令狐冲杠上了,以前明明很喜欢金老塑造的这个角色的,但是现在, “我要生啖汝肉!” 令狐冲:…… 陆言,卒—— “咳咳~再来!” 一万小时是多久呢? 每天10小时,1000天,陆言在剑术空间对敌一万小时,即一个人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每天剑术对决10个小时。 可以说,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之下,陆言如果能坚持下来,他已经强过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江湖人。 “咳咳~系统,多长时间了?” “8000小时。” “什么~我用了…8000小时,才~才击败一个二十岁的令狐冲!” 陆言精神已经很疲惫,在不断的被杀—总结—再被杀—再总结……无限循环中,坚持这么久,如果不是要打倒令狐冲这个执念一直在,他恐怕已经放弃了。 令狐冲前期什么货色?那是弱的可以,自己这么辛辛苦苦,才勉强达到那个级别吗?更别说,秦时的世界比笑傲武力更高。 “是否继续匹配?” “接下来会是什么人?” “匹配成功,三十岁的令狐冲。” 陆言:…… “系统~你~TMD就是在~玩我!第二阶段跨度这么大的吗?” 虽然陆言不知道令狐冲大结局年纪多大,但是三十岁也差不多大结局了吧!那个境界,自己拿头打?! “宿主,剑术空间无法使用内力,三十岁的令狐冲在剑道的技之一字走得很远,是宿主现阶段最合适的对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干掉这个令狐冲,那下一步是谁?” “根据系统推荐,下一步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 “系统,你成功地逗我笑了!他跟剑术有什么关系!” “宿主境界不到,系统无法回答。” 陆言没有再说话,他太疲惫了,被三十岁的令狐冲一剑枭首。但他却面带笑意,被砍死,自己就可以休息一会儿。等老子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检测到宿主意识微弱,是否退出剑术空间?” “等会儿!我要再感受一次。” 三十岁的令狐冲将独孤九剑的剑道理念不断发扬,化繁为简,去芜存青,技之一字走到尽头,万千变化随心所欲,是千钧一发一击制敌,还是波涛汹涌连绵不绝,皆在他一念之间。 陆言跟二十岁的令狐冲打了这么久,对他的剑术十分熟悉,进阶之后的令狐冲再用出此前的剑招,给了他全新的体验,这是系统将剑道的下一个境界摆在自己眼前啊,自己当然要珍惜! 可惜,精神实在到极限了,陆言最后一次眼睁睁看着令狐冲一剑刺进了自己胸口…… “师父,陆言他到底怎么了?” 小颜路哽咽着,早上做早课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陆言就倒地不起,这一昏迷就是八个时辰。 无名都说陆言生命迹象微弱,可能命不久矣。 “嗯?他似乎没事了?” 无名察觉到陆言的境界似乎突破了,灼热的内力在滋养他的身体,意识只是沉睡,不再像之前一样岌岌可危。 在意识里战斗吗? 这是道家的前辈高人的入梦手断,难道真的是老子前辈? 无名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陆言,心头涌出诸多疑问。 “真的吗?他没事!那怎么突然就昏倒?” “颜路,你去食肆买些滋补的回来,他估计又有半个月得躺在床上了。” “嗯。”颜路点头。 “啊额~这是哪儿~” 陆言气若游丝,勉强睁开了眼。 “你在意识里修炼?” 无名坐在陆言的床榻边上,把住陆言的手腕, “已经好很多了,看你的精神这么疲惫,意识里的对手很强大吗?” 大佬!我给你跪了! 居然能知道我在意识世界发生的事。 “老师,我……” “你休息吧。道家虽然总说顺其自然,无欲无求,但也从来见过谁把道家典籍送给别人阅读,你身怀道家隐秘,若有不便,可以不用说。” 哈?无名以为自己是道家的人? 似乎,没毛病啊。自己刚开始在刻《逍遥游》,就是听说洛邑有道家学宫,这个知识被垄断的时代,一个童子如果会背《逍遥游》这种精深的文章,那肯定是会得到重视的。 结果刚好遇上无名被带离洛邑,躲过了秦灭东周的铁蹄。他把我看做身怀道家隐秘也合情合理。 “你的内功境界有所突破,注意时刻温习。” 无名再查看了陆言的脉象,见没有什么问题,嘱托了一句就离开了。 我突破了?! 火舞旋风,第一重,无畏无惧,无怨无悔。 在意识空间看破生死的界限,推开剑道的大门,8000小时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自己终于达到了第一重境界,难怪说火舞旋风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修炼啊~ 嘻嘻!我也算是大智大勇啦! 陆言兴奋地自恋着。 “恭喜宿主火舞旋风修炼至第一重境界,主线任务——天下师,开启。” 什么?还有主线任务?! 别吧! 陆言顾不得疲惫的心神,将意识沉浸到系统空间去。 正文 第19章 罗网VS阴阳 “主线任务——天下师。身为即将开启全新教育时代的大导师,自身的学问与武功怎么能落后于人?请宿主尽快提升实力,著书立说,学说与武功获得诸子百家的承认。时限,与劝学天下同步。完成奖励:专属武器。失败惩罚:厄运诅咒。” ??? 所以这个主线就是给我原本的主线又加了一层? 这是要我玩儿命啊,诸子百家的学说那是数百年间一步一步在天下树立起权威,自己突然冒出来著书立说就想得到他们的承认? 而且自己要改革天下教育制度,就必须在秦统一六国之后,这时候诸子百家好多都是反秦势力吧。我跟他们是对立的,还想让他们承认我的学说? 不过这个奖励可以期待一手,当初自己为啥追秦时明月,因为“这是一个由剑开始的时代!”,剑圣盖聂的出场,百步飞剑让陆言惊为天人,渊虹、水寒、鲨齿,帅炸了有木有! 系统奖励的专属武器,陆言还是非常期待的。毕竟,从红莲刀就可以看出来,系统出品的武器的时髦值。 不管怎么说,境界突破了,剑术已经能打败二十岁的令狐冲,今天的收获是丰盛的,结果是喜人的!陆言美滋滋地渐渐睡去。 …… 大梁,信陵君府 噔噔噔~ 咻咻咻— 两道身影正在这偌大的的信陵君府房顶上追逐。 逃者身形鬼魅,腾挪之间无影无踪,追者杀气四溢,辗转而上电光神行。二人跨过一座座门墙,飞越一栋栋阁楼,终于追者按耐不住,拔出腰间的佩剑, “阴极!” 血红色的剑气挥洒,将前方的逃者前路炸的粉碎。前者在烟尘中缓缓定住身形, “原来居然是掩日阁下亲自潜伏在信陵君府。” 她揭开自己的黑色披风,一声神秘高贵的迷音在此处响起, “阴阳家的人!” 掩日顿时如临大敌,他在佩剑上弹击两下,掩日剑发出长吟,破解了迷音的影响。 “阴盛昼暗,阳灭掩日,没想到月神初出江湖,就能与掩日阁下交手。” 月神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那一身华贵的长裙,纤手交互眨眼捏出一系列复杂的印记,金色的气焰升腾,恍惚中风云突变,一声苍莽龙吟在掩日耳边响起, “魂兮龙游!阴阳家月神护法。”虽然魂兮龙游威力强大,但是这并不足以使掩日有所忌惮,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 “嗯?”掩日的身后出现了大少司命,空中飘浮着无数阴阳家的傀儡人偶。 原来这里早已偏离了信陵君府不知多远,即使这么大的战斗动静也不曾有人注意。 “阴阳家就是那只大梁城里的黄雀?却不知,罗网才是唯一的猎人。” “阴阳家从不相信言语,只相信——命运!” 龙游之气激发,无形的气场将掩日周身牢牢锁住,火部大司命的阴阳合手印,木部少司命的万叶飞花流,无数傀儡人居然拿出弓弩,齐齐对准掩日。 在千万攻击之中,掩日镇定自若,毫无所动。迎着无数道攻击,身体千疮百孔,化作一座尸体站立在那里。 “什么?!”月神,大少司命纷纷惊讶出声, “哼哼哼~,不过是初出江湖的黄毛丫头,只要稍微放出一点诱饵就迫不及待的咬钩。作为猎人,你们还不合格。” 掩日的身影出现在一座阁楼顶端,单手持剑,血红的剑气将月色遮蔽。同时,月神,大少司命的面前出现一个黑带飞扬的双手剑客,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黑白玄翦!” 糟了! 月神心道不好,居然中了罗网的埋伏,恐怕在魏国的行动功败垂成了。 阴阳家的重要骨干都是讲究命格而生,甚至很多时候没有相应的命格,护法之位就空着也很正常。 现在阴阳家这一代的日月护法齐聚,都被东皇派出去执行苍龙七宿的重要任务,月神的竞争对手就是日护法——东君焱妃。 想到自己这次可能又要输焱妃一筹,月神不禁银牙暗咬。 “走!” 月神很果断地飞身迎上掩日,身上龙游之气爆发,飒然作响,将四周的高墙泥瓦搅得粉碎。 大少司命跟黑白玄翦纠缠的同时,也不断释放大范围招式,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走水啦!” “有刺客!” “救火!” “集合!” 这一片区域打得火光冲天,霹雳炸响不觉于耳。大梁到底也是魏国的都城,守军们迅速在向这里集结,而且很多管闲事儿的游侠也按耐不住想要一探虚实,局势异常的混乱。 “哼~想趁乱逃走吗,只会藏身地下的老鼠。”掩日知道月神三人这是想借军队之手让自己投鼠忌器,最后这场战斗只能不了了之。 “区区凡人只会看到潜蛟的蛰伏,而妄自尊大以为自己也可以翱翔九天。” “以龙自况?哼哼哼~很久没有见到你这么狂妄的丫头,阴阳家这一代都像你这样吗?” “哼!我们这一代,还有比我更狂妄的呢~” “有趣!你们的东皇阁下,应该不会介意我替他教训一下桀骜的后辈。” “你办得到?” 唇枪舌剑之间,两人又交手了无数次,掩日终究占着神兵之利,他已经看穿月神的色厉内荏。 “你的气力消耗得有些快啊~” “这种程度,我可以跟你打一天!” 月神虽然对阵掩日稍微落入下风,但是他们这个级别想要短时间分出胜负,还是不太现实。 掩日其实一直在等待玄翦解决了那两个阴阳家火木长老,然后一起拿下月神,可是这玄翦不知道怎么地,对付两个长老居然打了这么久都没有拿下。他心有不满,但是现在在战斗中,也顾不上这些了。 玄翦对阵两位长老的战斗没有掩日想象中那么顺利,尽管他全程压着两个阴阳家长老喘不过气,但是一直没能完成击杀,也不知道是刻意留手了还是怎么回事。 “玄翦!你在找死!” 掩日清楚玄翦的实力,不至于发挥得如此失常。又想起最近玄翦出任务的异常,他已经对玄翦起了杀心,比起罗网内部出一个天字一等的叛徒,这个阴阳家的月神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知道,月神这个女人,杀不得! “撤退!” 掩日一剑逼退月神,对着一边尚在鏖战的玄翦,玄翦没有回应,沉默着收起了双剑。 两个天字一等杀手消失在这片狼藉中。 月神看了一眼狼狈的大少司命没有言语,三人借着混乱也消失在城市的阴影处。 今天这更晚了一点,主要是在构思接下来一段小高潮,罗网,阴阳,魏庸,披甲门,主角,多方混战! 正文 第20章 别离与重逢 呜呜~呜~ 大梁城外的风闹腾的厉害,无名吹奏的幽幽陶埙被卷的只零破碎。 陆言站在一棵树的冠顶,目送着无名和颜路的马车渐渐地化作一个斑点,继而彻底不见。 时隔六百多天,陆言终于摆脱了禁闭苦修的日子,但当这个时刻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伤感。 无名要去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取一件很隐秘的东西,他带着颜路离开了大梁。 “你的内功煌煌大气,至刚至阳,论内力的深厚和杀伤力即便是天下前列的功法亦有不如。更兼你心法境界无畏无惧,无怨无悔,你已经拥有了在江湖上自保的能力,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教你了。” 无名牵着小颜路,转身面向苍茫的天边, “人的一生有各自的阶段,你的心境注定你的行为。你内心灼烧着烈火,跟着我并不适合你。有缘再见,陆言。” “陆言,后会有期。” 小颜路朝着陆言恭敬地行个平辈礼,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分别却来得如此突然。 陆言把脑子里这些有些伤感的话语和图景甩出去。 “系统,签到。” “今日签到,打卡17天。” 陆言已经从剑术空间磨练的精神虚弱中恢复过来,这些天他一直在关注着大梁城披甲门的消息。虽然只知道些浅显的小道消息,但是有一点还是值得欣慰的,要对披甲门下手的人他已经知道了,是一个叫做魏庸的人,是魏国的司空。 由于魏庸在民间风评实在差劲,而披甲门又大多是铁骨铮铮、精忠报国的汉子,声望极高。所以魏庸想夺取魏武卒指挥权这个事儿,在大梁掀起了轩然大波,主使者魏庸不知道被多少大梁的百姓暗戳戳地咒骂。 陆言也只能感慨,不愧是该死的贵族时代,这名声差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能做当朝司空。 他整理好自己的行装,背上差不多有自己大半个身高的红莲刀,腰间别着一把短剑,踏上了回大梁城的路,他要去披甲门找梅三娘。 …… “哈!”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壮烈的呐喊,掀起暗红色的大地上无尽的狂沙。他衣衫破裂,露出精瘦的胸膛,踏步之间崩石裂土,双拳舞动斩铁断钢。 而在他身边躺着数十个弟子,都穿着同样的服饰,有着一样的伤口——被一把特别的剑一击毙命! “玄翦!死来!” 老者再次仰天长啸,翻滚的气浪奔腾冲向那个手持黑白双剑的剑客。 玄翦弓身,鹰隼似的目光没有半点波澜,在辗转腾挪间双剑不断挥出斩击飞向对面的老人。 当当当~ 老者虽然气势凌人,大开大合之间有虎啸山林、鲸吞天下之力,可惜却始终无法对玄翦造成致命的杀伤,反倒是玄翦的剑气不断地撞击在他身上叮当作响。 老人的气息有些衰颓,脚步一顿,提起一口气又装作若无其事。玄翦锐利的目光闪动,迅速欺身而上,双剑上致命的锋芒正在缠绕。 “鼠辈!给我死!” 玄翦抓住破绽正准备一击必杀,没想到老者刚刚泄的一口气居然是为了造成这个同归于尽的场面。 黑剑刺中老者的咽喉,摩擦的火光飞溅着,老者的铁拳钉向玄翦的后脖颈,时间在此刻变得漫长—— 叮~ 老者的拳头中了,但是却击打在白剑的剑刃,无匹的气劲将剑身砸进玄翦的肩膀,鲜血染红了。 “玄翦,死——” 无以寸进的黑剑居然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贯穿了他的咽喉,这一声“死”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他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上,玄翦面无表情,拔起黑剑,转身消失,只有喷溅的血,还在残忍地讲述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师父——” “门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队打着“披甲门”旗号的人马四处找寻,终于发现了这里的惨状。 “典庆大哥!师父他——” 虎目含泪的汉子泣不成声,跪倒在一个蒙着双眼的雄壮男人面前。 “师父,他怎么了?” “他,他死了!” 典庆挺直了身体,巍峨的身躯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出大半,他抓起汉子的衣襟, “你说什么!” 汉子根本没有再回应,但他剧烈颤抖的身体,涕泗交流的模样无声地回答了典庆。 典庆一步一顿,颤抖着走向尸体的方向。 咻——叭~ 所有人听到信号都汇聚在这里,那位此前跟玄翦对战的老者躺在平铺的旌旗上,旗子上是一个血淋淋的“魏”字。 “师父!” 这声哭喊来自一个女人,她驾着飞驰的马,没等马驻足就翻身摔下马来,连滚带爬扑倒在老者面前, “师父……” “三娘~” 典庆朝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一时间只有三娘断断续续的呜咽,缠绕在飘零的风里,那些旗帜依旧随风招摇。 “嗯?” 陆言远远就听到一声信号,天空炸响的火光告诉他,那个方向应该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便朝着信号的方向过去,正好就见到一行人跪倒在地,嚎啕或者呜咽不断响起。 这是?有人死了? 陆言的出现瞬间引起了这群人的警觉,尽管沉浸在悲痛中,他们还是迅速组成队列,拿起武器对准了陆言这个陌生人。 “什么人!” 看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陆言知道应该是刚刚出了什么事,个个都神经紧绷,他见了个礼,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他正想说点什么,却看到人群簇拥着的那个伏地而泣的女人十分眼熟, “三娘?!” 陆言惊讶地出声,喜惑参半。 “你是?言公子!” 梅三娘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就看到被众人防备的陆言,近两年没见,她差点没认出来。 周围人看见三娘跟陆言认识,也稍稍放下了警惕。 “言公子,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相见。” “三娘,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言有些踌躇,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戳人家伤心事。 “师父,他被刺杀了。伤口是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三娘说起黑白玄翦情绪虽然有所激动到却并不剧烈,反倒是接下来这句,她眉毛竖起,双目血红, “师父钢筋铁骨,毫无破绽,只凭玄翦根本刺不破师父的防御。一定是魏王那个小人害死了师父!” 这里面又有魏王什么事?魏王杀披甲门门主?这操作过于脑残吧? “三娘,醒来!” 陆言见梅三娘情绪爆裂,仇恨、怒火、悲痛交织,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按住她的双肩,夹杂着内力的呼喊,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言公子,抱歉~” 冷静下来的梅三娘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三娘,师父去世,军中不能没有人主持,我先去了。” 典庆将悲痛藏进心底,来向三娘辞行。门派有三娘处理不必担心,可披甲门毕竟不是单纯的江湖门派,师父去世,军中也有很多事情急待处理。 “军中军中!你就这么想着向魏圉那个卑鄙小人尽忠吗?!” 正在签约,书友们请放心食用! 正文 第21章 大梁风云的前奏 “钢筋钝骨,铜头铁臂,师父心法早已大成,越王八剑根本就刺不破他的防御。沙场宿将,即使熟睡也无人可以近身。他早上去了一趟魏王宫,回来就遭遇刺杀,而且地点在大梁城之外,你们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梅三娘虽然脾气爆裂,但是这话的分析还是冷静的。她看了看陆言,深深呼吸一口气, “披甲门心法的破绽这个天下知道的很少,那是一种特殊的药物,正常情况下难以中招,但是溶于酒之后无色无味,故而师父平日里滴酒不沾,门中也有禁酒令,也只有魏圉才能在酒水中做手脚,并且让师父喝下去!难道你们还要死脑筋地为这个卑鄙小人效力吗!?” 众人看着化身名侦探的梅三娘,被她说的有些动摇。 陆言诧异地看着梅三娘,这是披甲门心法的弱点啊,就这么让自己这个外人听了去?他有点感动,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他暖暖的。 “披甲门,披的是魏国的铠甲,三娘,军中事与江湖事不可混为一谈。” 典庆身为披甲门现在的大师兄,始终牢记自庞涓时代传承的那一句,大魏武卒,护国佑民。军队就要有军队的样子,披甲门人是江湖人,可一旦成为魏武卒,那就是魏国的军人!军人,怎么可能无令而出,更不可能像梅三娘说的这样,我想不干了就不干了。 “师兄?!” 梅三娘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自己兄长一样的男人,魏圉害死师父这事根本没得洗,为什么他还这么死脑筋地要回去为魏圉效力? “师兄,师父的仇你就这样不报了吗!” 三娘的声音阴沉下来,陆言可以感觉到她体内澎湃的内力宣泄着内心的怒火。 “三娘,你现在要做的是回门中处理师父的后事。” 陆言眉头一跳,这个典庆大兄弟是铁铁的直男啊,这直男等级突破天际了吧,你这话一说不直接把三娘给点炸了?! 典庆正准备带着魏武卒回大梁军营,梅三娘一声怒吼中一拳就冲向了后背面对她的典庆, 当~ 典庆脚步一顿,似乎回头看了一眼,由于双目被布匹蒙住,无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好似微微叹了口气。 典庆离开了,带走了一批武卒。三娘无力地倒在地上,那一拳盛怒之下,她用了全力,却不能在师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她栽倒在那里,愣愣出神。 “三娘~” 陆言走过去出声安慰道。梅三娘一把把陆言揽进怀里,泪水奔流而出,沾湿了陆言的头发。 不是,你要哭没问题,你的力气能不能别这么大?! 陆言艰难地喘着气,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现场为数不多的几位披甲门弟子。 可几位弟子也在悲痛之中,掩面而泣,没人注意到陆言的绝望。 “玄翦,魏庸,魏圉……” 正在回大梁路上的典庆呢喃着以上三个人的名字,跟着的师弟们能感觉到大师兄身上沉淀的滔天杀意。 …… 大梁,司空府 “掩日大人突然到访,令蔽府蓬荜生辉啊。” 魏庸看着眼前将自身裹在秦国黑甲中,只留下一双眼睛的掩日,心下有些恐惧,但又不能失了气势。 “魏庸,你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利用玄翦为你做事。” 玄翦刺杀魏武卒将军,你魏庸怎么不上天呢!看来这个老家伙手中的那个魏纤纤真的是玄翦的弱点。 掩日表示,玄翦你可真是给罗网天字一等丢人了,居然被一个老家伙用女人耍的团团转。 “庸与掩日大人一样,都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权力,此等手断在掩日大人眼中不值一提。” “哼哼哼~只有权力?却没有自身的力量,现在就是你的死期。” 掩日这话可没有说笑,血色一闪而逝,挡在两人之间的案几、幕帐瞬间成为两半, 叮~ “玄翦!” 掩日勃发的怒气压抑在沉闷的面具声下,玄翦淡漠的眸子也盯着掩日的双眼。 “掩日大人,之前的交易还作数吗?” 玄翦出现在这里,想短时间杀掉魏庸已经不可能了。而且他也不可能公然地在司空府大开杀戒。掩日选择了妥协, “罗网从不食言。” “可信陵君仍然潇洒地活着,美人相伴,好不快活~” “那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不知道现在他的价值能不能比得上小女?” 掩日眯着眼注意玄翦的反映,却没有察觉到玄翦的脸色有任何波动。 这个男人,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你的女人被用来交易半点反应也没有,可是却又被这个老家伙用女人控制,你到底在想什么? “放心,魏无忌的人头很快就会落地。” “恭候掩日大人的喜讯。” 魏庸现在有玄翦在身旁终于也算有了面对掩日的底气,说话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刺耳的嘲讽意味。 掩日,纤纤给你又如何?玄翦的儿子还在我手上,我迟早会让你们这些搅局者埋葬在大梁城! …… “月神大人,魏庸势大,昨日朝堂之上,他就差一步就能获得魏武卒的指挥权,幸好父王对魏武卒还算重视,仍然还放在王叔那里。我们就这么任由那老匹夫专权吗?” 月神看着眼前这个参与进大梁政治游戏的公子,心下不屑,面上却春风和煦, “魏王将信陵君诱出封地、收其兵权之后就未曾对信陵君动手,公子可知为何?” 魏圉的儿子,魏增,稍加思索,答道,“因为王叔已经失了根基,兼之朝中没有盟友只有政敌,故而对父王不足为虑。” “不错,此时的魏庸与信陵君何其相似?魏庸与信陵君相比,其人如何?” “王叔威震天下,魏庸老匹夫除了阴谋诡计之外根本上不得台面。” “所以,魏庸不得军权就始终惴惴不安,你说他会怎么做?” “他会,他会,谋害王叔?!他敢!” “你也说了,大本事没有,阴谋诡计他在行,你觉得他不敢?” “王叔虽然不掌实权,可其名声和隐形的实力仍然存在,魏庸老匹夫也未必都得过王叔,兼之朝堂上有不少人深恨这老匹夫,这场争斗短时间内无法结束。父王即可高枕无忧。” “不错,总算有了点王子的样子。” “嘿嘿,这一切多亏月神大人教导。” “公子,月神别无他求,魏国宝库曾经收录的阴阳家至宝,盼公子继位之后能将它交给月神。” 月神对着魏增莹莹施礼,魏增慌忙扶起她,却又害怕亵渎美人,双手一触即分, “我何德何能相遇月神大人,放心,待我继位,必将宝物双手奉上。” 魏圉,魏无忌,魏增……到底在哪里?不知道焱妃那个女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月神没有关注这个公子对自己如何感恩戴德,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冷孤傲的女人的面容。 在掩日正忙着处理玄翦的问题的时候,月神已经走出了计划中的一大步…… 正文 第22章 雀?蝉? 这些天的陆言难得安分,不怎么言语也不怎么乱动,他知道,自己身上很多来自现代的言行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是很失礼的,披甲门正在为老门主举行葬礼,自己没事还是别乱跑别乱说话。 “言公子,三娘这几天让你看笑话了。” 老门主的突然离去,魏武卒正遭受来自朝堂的压力,披甲门这段时间也不好受。梅三娘打打杀杀还行,但是管理门派就差了许多,这些天她很忙碌、很狼狈,这一切陆言都看在眼里。 “怎么会呢,三娘你所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门下的师兄弟们不都很承认你嘛。” 陆言从修炼状态出来,安慰着梅三娘。 “今天采购草药的师弟告诉我,大梁城里有人对披甲门断货,修炼披甲心法的草药被大量供向魏武卒。恐怕是魏庸那个老东西要彻底将披甲门击垮,好把魏武卒收入囊中。” 老门主去世,大师兄典庆是个军人,军人对于魏庸这种权臣来说最好对付,一道军令就能让你无话可说。但是披甲门这个江湖势力,魏庸却要耍些手段了。断了披甲门的草药,这是逼着披甲门投靠他,否则门下弟子就都没有修炼资源了。三娘知道这是魏庸明晃晃的刀子,但是自己却想不出办法。 “不好啦!梅师姐,不好啦!” 梅三娘和陆言还没说两句话,外面就传来了门下弟子的急呼。 “什么事这么慌张?” “刚刚,弟兄们收到消息,魏庸老儿用一道王令把典大哥带走了。” “什么!” 梅三娘脸色顿时煞白, “师兄这个死脑筋,这个时候他还敢相信王令,相信魏庸?!” 她抓住这个弟子的手,急切问道, “他们去了哪儿?有多少人?” “只知道去了城外,典大哥一个人跟很多魏庸的手下,不下三百人,兄弟们没敢跟着就赶紧回来报告了。” “点人,去救师兄!” 梅三娘废话不多说,就准备带着人去找典庆。 “三娘,这次我也同去。” 陆言当即要求一起去,从自己武功有成以来,这次应该是自己正式的第一战了,他有点兴奋起来。 “言公子,你……” 梅三娘对陆言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在信陵的时候,那个时候陆言就是个十岁的调皮孩子,武功不过三脚猫,她怎么放心让陆言跟着。 “三娘,我可是变强了很多啊。” 陆言心法运转,一股炽热的气息充斥着这间屋子。梅三娘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言, “言公子,你的功力!” 这就是天才吗?学武不过两年,就已经赶得上自己从小的修炼,一时间,三娘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苦涩。 现在的陆言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个头比起原来长了不少,已经将近一米六(咳咳),由于习惯问题他还是将自己的长发修理成短发,扎起一根头带让自己柔顺的刘海不要遮住视线,唇红齿白,朗目星眉,灵动的双眼中有着赤子的真诚让人心生好感。 他背起长约九十公分的红莲刀,腰间别上短剑,一身清爽的淡蓝色长服,没有乱七八糟的配饰,整个人显得干练整洁,配上已经有些长开的身材和脸庞,已经初步具有了风靡贵族小姐姐的资本了。(咳咳) “三娘谢过公子。” 梅三娘现在正为典庆心急如焚呢,没空感慨世事变幻,众人飞快地上马,带上门内的弟子匆忙地向大梁城外追过去。 …… 啪— 掩日面前的案几碎裂成几段,他看着手上的情报,戴着的面具不能阻挡他因怒火而有些诡异的声音, “玄翦的儿子~魏庸老匹夫,敢利用罗网,你是第一个!” 对于掩日来说,他的目标是苍龙七宿,谁想跟你一个魏庸玩政治游戏,你权谋玩得再好,对罗网来说不过就是几个杀手的事情。 再加上突然在大梁现身的阴阳家分散了掩日的精力,导致他被魏庸摆了一道,但是现在掩日一查情报,立刻就知晓了魏庸的打算。 魏庸利用掩日除掉信陵君,利用玄翦除掉魏武卒的将军,同时也是用玄翦制衡掩日。 掩日不可能得到一个活着的魏纤纤,一个死的魏纤纤将会让玄翦把掩日当做不共戴天之仇敌。魏庸又手握玄翦的儿子,玄翦这个天字一等战力将彻底为魏庸所用。 而且,他一定会将罗网刺杀信陵君的事情昭告天下,让罗网在大梁无处藏身。届时,魏庸手握魏武卒,朝堂之上是他的一言堂,罗网被他清缴干净,手下还有玄翦这样的高端战力,可以说彻底成为胜利者,其他碍事的将通通出局。 “老匹夫,一个棋子妄想翻身做主人?!” 掩日最大的优势在于数百年间罗网对于天下的渗透,他拥有无可比拟的情报优势。既然知道了情报,理清魏庸的图谋就容易多了。 “掩日大人,披甲门梅三娘带着数百人马匆匆出城。” “典庆被魏庸的人带走过去多久了?” “大人,已经有半个时辰。” 掩日在内心思衬, 魏庸这是故技重施想要除掉魏武卒现在的头领典庆,有梅三娘带人过去想必魏庸没那么容易得逞。 要除掉典庆,除了削弱披甲门心法的药酒,还需要强大的剑客,玄翦必然会过去。司空府无人,可以试着趁机把魏纤纤和玄翦的儿子握在手里。 “来人,召集人手,去司空府抓两个人。” 掩日当机立断,罗网的杀手们迅速行动起来。 …… 大梁的百姓今天一连见着几波人马出城,议论纷纷, “又出了什么事?” “这都第几波了?今天怎么这么多兵往城外跑?” “刚才我看到披甲门的铁娘子了!” “披甲门?就魏武卒这个事儿,朝堂上还没结果出来呢。” “切,不管是魏庸还是魏无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谁不都一样?” “可不能这么说,无忌公子就算现在沉迷酒色。也比魏庸那个老东西强吧。” “行了行了,别多嘴,巡逻的要来了。” “唉~这一天天都叫什么事儿啊~” 噔噔噔~ 一支千人重甲步兵军阵,踩着整齐沉重的步伐,行经过大梁的街道, “天哪!这是出大事了!” “他们是奔着武卒军营去的!” “又发生什么了啊?” 正文 第23章 欺负老实人? 大梁城外不知道多远的距离,这里人迹罕至,兽鸟难寻,一座狰狞的军事堡垒冷冷地矗立。高扬的旗帜,上书一个“魏”字。 这是秦时世界特有的奇观——神奇的建筑。因为这些建筑根本说不清它的建造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给剧情提供场地。(还有奇观为:奇形怪状的剑和各种漂亮妹子) 五百步卒在堡垒正门前列阵,巨盾,长枪,弓弩在后,一股血气蓄势待发,仿佛对面那荒凉的旷野会随时有敌人来袭。 堡垒内部几近封闭,仿佛一个斗兽场,高墙围立,三百弩手于高墙之上紧紧盯着下方的斗兽场内。若里面的人敢有一丝异动,必然难逃万箭穿心的下场。 魏庸看着典庆,神色得意, “典庆将军,王上庆祝你升为武卒大将军,特赐佳酿,请~” 一个士兵将典庆作为新任大将军的兵符跟那一杯魏王赏赐的美酒恭敬地呈上来。 “报司空大人,披甲门梅三娘率三百余人轻骑出城,已进入我方埋伏。” “典庆,你听到了?梅三娘跟披甲门三百余人的生死就在这杯酒里。你喝?还是不喝?” 咚,咚 典庆上前两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突然,他猛地将这酒杯扔向魏庸。典庆的力量何其大,即使是一个酒杯有他的气力加持,电光火石间将那高墙的一角打的崩出一个口子。 魏庸被这击吓了一跳,若是这酒杯再高那么些,恐怕自己上半个身子都崩碎了。他恐惧而愤怒,睥睨着典庆, “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杀害前任武卒大将军的凶手,本司空特意将其擒拿送至你面前,让新任的大将军为师父雪恨报仇。典庆,你还不动手?” 斗兽场中的双方一个是魏武卒现在的头领,典庆;另一个则是受魏庸威胁的杀手,黑白玄翦。 弑师之仇不共戴天,仇人近在眼前,典庆没有搭理在高墙之上嘤嘤犬吠的魏庸,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叫玄翦的男人砸成肉泥! 玄翦试探性地用双剑抵挡典庆的双刀,结果面对有拔山之力的典庆,这一击的碰撞就让他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高墙上。 力量比起那个老头还要更强,弱点依然是速度。那个药效会削弱他的防御,但是却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见效。 玄翦承受了这下并没有收到什么伤害,在典庆冲向他的过程中,他双剑挥洒剑气,虽然典庆防御无视剑气的伤害,但是强劲的冲击让他也一连退了几步。 典庆化身不知疲倦的巨兽,硕大的双刀不断地挥砍在地面上、高墙上,碎石的齑粉满天,玄翦在典庆的攻击下一直左支右绌、狼狈躲闪。 “死来!” 他在先前的战斗一直沉默,冷不丁一声大吼在这封闭的斗兽场回响,震的所有人头晕目眩,也只有玄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呼呼呼~ 右手的钢刀旋转着,碎裂着气流,赫然冲向了站在高墙上的魏庸。 欺负老实人?魏庸阴险狡诈人尽皆知。典庆可不会相信魏庸的鬼话,无论是玄翦,还是魏庸,他全都要杀!而且,先杀你魏庸! 他在来之前就想到了,魏庸这是要杀自己,强取魏武卒,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也要把这两个送下地狱! 那一把漆黑的钢刀刃口泛着刺目的光,在魏庸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怎么可能?你怎么敢! 地狱的钩锁在逼近,他浑身僵硬,细针一样的瞳仁里盛满了绝望。 玄翦突然跃上高墙,双剑格挡在身前,撞上了典庆这必杀的一刀。但也被这一下重重地击飞,他因为救魏庸,受伤了。 “放箭!放箭!给我放箭!” 魏庸喊碎了他的嗓子,尖锐凄厉。出身贵族的他何曾真正面临这种大恐怖,什么兵权,什么计划,他现在只想要典庆死! “玄翦,上,杀了他,杀了他,我什么都给你!纤纤,还是你儿子,都给你!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魏庸披头散发,双目充血,他竟敢扯着玄翦的衣襟,嚎叫的口水喷吐在对方身上。 玄翦一把将这个发疯的老狗扔在地上,转过头面对典庆。 三百弩手齐齐射出箭矢,但是对典庆却没有任何效果。典庆一刀在高墙中部砸出一个硕大的口子,单手扣住,一个发力就跳上了高墙。 一个士兵呆滞地举着自己的长枪,比划了两下,发现长枪只不过堪堪跟典庆的脖子一样高,他竟然就地扔下长枪,从高墙上跳了下去,生死不知。 这个士兵的这一跳,仿佛给这些魏国士兵的士气开了个闸,转眼之间四散而逃者甚多。魏庸被几个亲兵架着,想趁乱逃走,典庆一跳就飞跃在魏庸的去路上,正要动手,又被玄翦两道剑气给砸飞出去。 玄翦曾经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豪,那时他不曾有黑白双剑,仅仅依靠他的剑术就闯下偌大威名,他知道,在典庆的内功没有削弱之前,什么锐利的剑气都是无效的,只要力气够大就行了。 典庆知道这玄翦是铁了心要保在魏庸前面,也只有怒吼一声跟玄翦战作一团,顾不得魏庸已经在部下的护送下逃之夭夭。 照理说,这堡垒里面打成这样,守住大门的五百步卒也应该进来收拾场面了。 可偏偏典庆这边跟玄翦开打还没多久,忧心师兄的梅三娘快马加鞭也终于赶到了这里。 “全部注意,准备冲阵!” 三娘远远就看到堡垒大门口已经列好阵势的五百步卒,巨盾在前,长枪凸出,后方有弓箭手。 披甲门中的弟子都是以魏武卒为目标,演练军阵是他们日常必备的训练, “心法在六层以上的师兄在前,随我,冲锋!” “驾!” 三娘作为锋尖,直直插入步卒阵中,不断有士兵被撞死碾死砍死,也不断有弟子落马然后成为烂泥…… 陆言不是冲在最前列的,他没有打过仗,也没有披甲门的硬功,只是随着部队冲锋,一路就杀到了堡垒大门下。 五百步卒终究只是寻常士卒,也没有大将统帅,很快就披甲门弟子们杀散。 堡垒大门禁闭,听不出里面的动静,这个木质的巨大闸门,要想撞开,恐怕要耗费不知道多少时间。 陆言心道,终于轮到我出来秀一波操作了。感觉最近几章自己出场率都不高了,那怎么行?! “三娘,你让弟兄们让开点,我来把这大门弄开!” 梅三娘看着比起自己还稍微矮一点点的陆言,肌肉也没有自己壮实(咳咳),有些疑惑但还是让弟子们都撤开。 陆言深吸一口气,拔出背在身后的红莲刀, 呼呼呼~ 空气开始灼烧扭曲, “大红莲——斩!” 一声凤凰鸣啼过后,堡垒的大门几乎化为焦炭,碎了一地。 “师兄!” 从大门远远往里看,典庆那巍峨的身躯就出现在三娘眼前。 正文 第24章 魏王的图谋 “师兄!” 梅三娘见到典庆,喜不自胜,把马一拍就冲进了堡垒内部的大道。 不好—— 典庆心头一震, 玄翦的速度何其快,当三娘出声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已经掠过典庆。 由于典庆身形巨大遮住玄翦的身形,再加上三娘骤然看到师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时间放下了防备,当她看到视野中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时已经来不及了。 “所有人让开,我就不会伤她。” 玄翦将剑架在三娘的脖子上,面对着众人。 三娘的披甲心法远远比不上典庆,锋利的剑刃抵在她的脖颈,映出了淡淡血迹。 看到三娘脖子流出的血迹,陆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一句, “你已经伤了她,都出血了~” 玄翦:…… 玄翦感觉今天真是糟糕透了,先前杀披甲门老门主自己的肩膀就受了伤,然后今天居然为了救魏庸老儿帮他挡刀又受了伤,这个弱智小子这一句话差点给自己噎出内伤。 他鹰隼般的眼睛盯着陆言,仿佛要把这个人记在心里,以后遇到要么绕着走,要么就顺手给砍了。 想用眼神杀死我? 陆言已经不是刚来这个世界的萌新了,怎么可能再被一个眼神给吓住? 他毫无犹豫地瞪了回去, “接触到剧情人物,玄翦,支线任务生成中……” ??? “不是,系统你等会,这个人是反派,是我的敌人,你懂吗?”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玄翦:请宿主教导其领悟生命的意义,塑造其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时限,三年。完成奖励:双手剑精通;失败惩罚:神雕大侠的独臂。” 陆言几乎是颤抖地查看了这个任务惩罚的技能。 神雕大侠的独臂:被动技能,右臂丧失知觉,你将失去一个女朋友。 (┯_┯)我真傻,真的,我就不该嘴贱!我为什么要出来跟玄翦说话!让人家开开心心跑了不好吗! 这个任务,比惊鲵小姐姐的任务要难太多了! 难在哪里? 因为惊鲵是初次觉醒人性,这个时候她还是很容易受到外部影响的。而且从秦时看,她本身也觉醒了光辉的母性。 玄翦是什么情况?那是从江湖中杀出来,归隐之后却被重新拖入纷争,然后妻儿惨死,这个人已经经历过世间残酷的黑暗,想塑造他正确的三观?我干脆现在开始练左手剑好了。 “系统提示,宿主已经有620天未查看商城。” 之前一直在无名指导下勤学苦练,内功有了,武器有了,似乎自己也不缺啥了,就给忘了。 “给我看看,现在商城有啥。” “紫云剑法(含心法),一只松鼠所使用的上乘功法,虚实相生,非悟性奇佳者不能修炼。 Ps:此剑法左手剑威力惊人! 兑换积分:1000” (▼皿▼#) 我现在不想看见左手这两个字!我怀疑这是你当场刷新出来搞我心态。 “当前剩余积分410。” “三娘!” 典庆看着玄翦挟持着梅三娘,投鼠忌器不敢再动手,披甲门众弟子也纷纷结成阵势将武器对着玄翦,踌躇不前。 这座堡垒显然是魏庸的一座秘密军事据点,除了正门一定还有其他出口。可是在这个封闭的斗兽场里,典庆的威力被放大,玄翦不得不小心翼翼,真要中典庆一刀,他可能就会直接丧失战斗力,根本无心去寻找出口。 现在梅三娘通过正门闯了进来,玄翦挟持着梅三娘,缓缓向正门处移动。 惦念三娘安危的典庆,最终还是没有对玄翦出手,任由他抢了一匹快马,飞驰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为什么不出手!?你出手啊!” 三娘双眼噙着泪水,朝着师兄嘶吼,弑师的仇人就在眼前,却因为自己大意被擒错过了给师父报仇的绝好机会,她恨不得自己结果了自己。 典庆看着三娘自责痛苦,沉默地将三娘揽入怀中,任由她在自己胸膛抽泣。 陆言看着这对青梅竹马的相处方式,还有这感人的身高差,一时有些头秃。 人都说爱情走到最后是亲情,梅三娘跟典庆,这对青梅竹马似乎是把谈恋爱步骤给省略了,看样子直接进入到亲情阶段。典庆对三娘就像是长兄如父一样,我该怎么让他意识到三娘心里有他? 支线任务——铁骨柔情梅三娘,时限,剩余415天。 …… “吴子将魏,始有武卒。钢筋钝骨,铜头铁臂。满身横练,百战无伤。聚七万而霸中原,歼十倍以扬天下。忠君护国,守土开疆。今有披甲门,自上将庞涓起,以武卒横练功法为精要,广收门徒,连结草莽,不服王令,恣肆张狂。现新立大魏武卒营校,原披甲门子弟,课而入,饷不变。念上将军遗泽,披甲门可留驻地,然不得再以功法传世人,违者以军法处。” “吴子将魏,始有武卒……” 一封王令在大梁席卷,那支千人队重甲步兵带着王命去魏武卒营地宣示。 老门主去世,大师兄典庆不在,众多武卒士兵惶惶无措。 同一时间披甲门弟子们也收到消息,魏王对披甲门下令以后不得再以横练心法传授门徒,草药资源也被封锁,他们这些现役弟子似乎只能投靠新建立的武卒营校。 一时间,失去了主心骨的魏武卒和披甲门弟子心乱如麻,已经有不少人选择投靠新武卒营校。毕竟这是魏王的诏令,他们身为魏人又怎么会反抗自己的王? 魏武卒,始建于吴起。 披甲门,创立自庞涓。 庞涓一身都在征战,替魏国打下了中原霸主的威名,魏武卒也在他的率领下达到了鼎盛。 然而魏国地理位置处于天下的中心,多次征战却无法收获实际的战争利益。霸主威名的代价就是周围的邻国默契地敌视你,拖垮你。 他预见到了魏国在未来的国家战争中必然走向衰亡,但是又心怀不甘。于是以吴子魏武卒横练之法为核心,建立起一个传承这至强硬功的江湖门派——披甲门。 魏武卒太强了,强大到不管是哪个国家都心心念念地干掉他。果然,没几年,当时的魏武卒就在战争中消耗殆尽。而一个江湖门派,或许能够保留魏武卒的火种,等到若干年之后,这点薪火终可燎原! 披甲门就这样壮大起来,他们牢记护国佑民的使命,忠勇果敢,悍不畏死,组成了新的魏武卒。但这支魏武卒,几乎全是来自披甲门。 魏国最强的步兵军团,来自一个江湖门派?! 魏王如何能忍?! 老门主是个铁骨铮铮的人,可惜他太固执,不能让披甲门为魏王所用。 这魏庸想要魏武卒军权,老门主是他如何也迈不过去的坎儿。 于是,魏王亲自召见,一杯药酒送他上路。这位忠君的老人自知必死,依然没有反抗王令,这让魏王也不免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魏庸啊魏庸,你取了个好名字啊~” 魏圉侧卧在王位上,把玩着印绶,感慨地露出笑容,说不出的嘲讽。 典庆身高之谜? 据说典庆高二米五,但是从农家乐看,他足足有三娘两倍高! 那三娘,一米二五?→_→ 正文 第25章 韩国来人 “父王居然有如此深意!” 一身华服,鸣环佩玉的魏增端坐在位子上,月神坐在魏增的侧手边,声音似空谷幽泉, “魏庸看似专权,实则一举一动都不出魏王所料,这,就是公子想学的谋略权术。” “若无月神大人与我抽丝剥茧,我尚看不清父王的布置,增受教。” 魏增看向月神,见她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含辞未吐,而气若幽兰。尤其那隐现在白纱下的那一双明眸更是令他有些神往。 魏增不敢多看,只觉内心痒痒的,他努力按耐住这种使自己有些灼热的思绪,可越是忍耐却越是强烈。他禁不住又偷偷目视月神。 “魏圉先是兵不血刃轻松拿下信陵君,扶持魏庸的野心却从未使其脱离掌控,魏武卒亦被他重新握在手中。如果之前贸然接触,只怕阴阳家也会成为他棋盘上的一子。” 月神内心庆幸,如果不是在信陵君府被罗网埋伏了一波,月神也不会安分地隐藏在魏增这里。 置身局外才可以洞若观火,事前她也没想到魏王魏圉居然也是一个老辣的渔夫。 “看来计划还需要一些改动。”她目光灼灼,仿佛窥见了未来,而不曾注意到身边魏增的异样。 …… “魏圉,这个卑鄙小人!” 三娘的大嗓门震的屋子有些抖。 “魏王这是彻底把魏武卒变成王室私军啊。” 陆言也是现在才想明白之前三娘说的魏王谋害老门主是什么意思。感情这个魏庸只是魏王放出来的一条咬人的狗,真正的手段都在后面呢。 我就说这个魏庸名声这么差怎么还是司空呢,原来是魏王一直在后面拴着他。恶名恶事都是魏庸的,魏王只需要收获结果就行了。 披甲门现在基本上可以宣布关门大吉,大量弟子选择投奔新武卒。也只有这些受老门主恩惠深厚的核心弟子才会留在这条看不到希望的船上。 在魏国,一个江湖门派还能跟魏王对抗吗?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这些不加入新武卒的披甲门弟子在大梁还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吧? 三娘已经有了带着这些弟子出走魏国的打算。她是绝对不会为魏圉效力的。 可惜在这件事情上,三娘跟典庆有了巨大的分歧。典庆或许不会效力于当今魏王魏圉,可是要他出走魏国,那也绝无可能。 “三娘,披甲门永远是魏国的披甲门。”典庆跟梅三娘说话永远是那么的低沉稳重。 “师兄,我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不是有句话,君视臣土芥,臣视君仇寇!魏圉害死师父,我不反他已经算对得起魏国了!” “魏王怎么样那是魏王,国仍然是我的国。三娘,弟子们愿意跟你走,我不会阻拦。但是,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典庆说完也不再与三娘争辩,闭上双眼静静打坐。 梅三娘又要继续劝,可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梅师姐,典大哥,外面有个自称是来自韩国的人,说想要跟我们重新做一笔大生意。” 正在这里气氛沉闷的时候,一个弟子跑过来报信。 “韩国的人?” 梅三娘不解,什么叫做“重新”做一笔大生意,披甲门什么时候跟韩国有过往来? 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有人特意来访,肯定是有所图的。 “请他进来。” 来者是一个女人,束着长发,一席青丝似柳如絮。将身躯藏在墨绿色斗蓬中,但依稀可辨体态婀娜。一张清秀的脸,肤白胜雪,点缀着晶莹的红唇。 有趣的是,别人都佩玉鸣环,她戴的吊坠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鹦鹉。 “鹦歌见过铁娘子、典庆头领。” “你说你是韩国的人?” “不错,我家主人,韩国大将军姬无夜,想跟披甲门做一笔大生意。” “姬无夜?号称韩国百年最强之将的姬无夜?” “正是。” 姬无夜? 就是那个天行九歌里面的反派,他居然在魏国也有触手。对了,记得他的横练功夫好像年轻的卫庄都破不开。 这个时候披甲门实力大损,就剩下大猫小猫几只,居然特地上门谈生意? “我家将军一直仰慕披甲门横练功法的威名,诚心求教,此前已经将披甲门心法练至第七层,鹦歌原本是奉将军令与披甲门交易第八层心法,未曾想到披甲门连遭变故,故而踌躇至今。如今将军将与披甲门事宜全权付于我,鹦歌思来想去,决定邀请各位往韩国一行。” “你要招揽我们?” 梅三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把话说白了。 “是替我家将军招揽各位。” 梅三娘眉头紧皱,他不了解这个姬无夜,仅限于听说过。 “你之前说的大生意又是什么意思?” “当今魏王谋害老门主,又将披甲门修炼资源秘密封锁,把持魏武卒,可以说将各位逼上了绝路。” 鹦歌不急不缓,语气悠扬。梅三娘听到这些就火大,打断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魏王封锁的那批药物。” “你想打劫魏王?” 梅三娘有点心动,这是个无本买卖,而且自己都已经想着出走魏国了,似乎可以抢一波?只是—— 她把目光看向典庆,典庆见到三娘的目光,知道她动心了,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各位在魏国不容于魏王,而我家将军求贤若渴,更兼与老门主也颇有交情,即便是各位要在韩国重建披甲门,想来将军也会抚掌欢迎。” 鹦歌见到梅三娘已经有所意动,适时拿出强有力的物证,表现姬无夜与披甲门关系匪浅。 “各位若心有疑虑,这里有老门主手抄的披甲门心法第七层,乃是数年之前,将军与其交换所得。” 典庆和梅三娘对视一眼,盯着鹦歌取出一封帛书。 “确实是师父笔迹。”典庆的话证实了这封帛书的真假。 “好,不过魏王的这批药物,我要拿七成。” 三娘也有了决断,同意打劫魏王。正好报复一下魏圉,也解决这些剩下弟子的修炼需求。 “披甲门受重创,在大梁已经没有多少实力,你们连魏王这批药物封锁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跟我谈条件?” 鹦歌一改先前的巧笑嫣然、如沐春风,眼神犀利、言语尖锐。 “药物对于姬无夜不过是些许钱财,第八层心法才是你真正的目标吧。只要你将我们拉去韩国,心法还不是你们的囊中之物?至于这些草药,我相信只是顺手牵羊。有没有姬无夜不会在意,如果没有心法,我想你的下场大概不会好。” 陆言在这场分成谈判没开始前,就把它掐断了。 鹦歌的目标不在于什么药物,只有把心法带回去才算是完成任务。如果她把披甲门打包带走,估计姬无夜梦里都可以笑醒。反之,没有心法,鹦歌回去估计没有好果子。 这些草药不过是鹦歌转移梅三娘的注意力罢了。 正文 第26章 觉悟 “我可没答应要去韩国!” 被陆言这么一打岔,三娘猛地想起来,自己跟这个女人可没谈拢呢,自己差点就默认要去韩国了。 鹦歌原以为陆言就是一个晚辈公子之类的,没想到注意倒是抓得挺准,不过她也不慌。 “魏王如何,各位心知肚明。为表诚意,这批药物我可以只要三成,交换第八层心法。” 有这么谈判的?不管那些药物对姬无夜重不重要,这都是利益,这么干脆地以三娘说的数字结束,肯定有诈。 陆言想了想,这批药物如果披甲门得到,会如何。这个念头一起,冷汗就下来。 这个叫鹦歌的女人在大梁有人手,但一定不会太多。披甲门跟她联手打劫了这批药物,该怎么运输呢?藏在哪里? 不管是不是披甲门做的,相信魏王都不会放过这个必杀披甲门的借口。她在加速披甲门的灭亡! 怎么回事?是想逼迫我们投靠姬无夜?不可能啊,把人害的满门倾覆还拉人入伙,搁这儿演水浒传呢! 这个女人?她不想要以后的心法了吗?披甲门心法共九层,也只有第九层才能达到典庆百战无伤的境界。毁了披甲门,不仅得不到第九层心法。如果有人侥幸存活,必然连带着姬无夜也成为生死大仇。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时间陆言脑子里百转千回。可惜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个叫做鹦歌的女人,对姬无夜的忠诚很值得怀疑。 典庆看着梅三娘跟陆言都陷入思索,混浊的双眼在遮挡之下闪了闪。 梅三娘仍然在斟酌利弊,显然,她也知道,抢是可以。可是抢完了退路呢?跟着她去韩国? 可是不抢,眼下的披甲门过不下去。 鹦歌胜券在握,谁让魏王已经把披甲门逼入了绝境呢,她的优势太大了。 “你有魏王密藏药物的具体情报吗?如果没有详细的情报,我们不可能用仅剩不多的人命来做这比交易。” 陆言想了想,决定先诈一诈鹦歌。 “只要你们同意这笔交易,情报双手奉上。” “不可能的,”陆言摇头,“我们现在的实力容不得去赌一个陌生合作者的信誉,先验情报,后谈交易。” 嗯? 鹦歌有些意外,身为百鸟负责对外的情报头子,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想白嫖的人,可这个小公子看着实在年轻。 “情报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有价值,小公子这是想把货吃下去,却不打算给钱?” 鹦歌语笑盈盈,迈着步子走到陆言身边,她身高与陆言相差仿佛,平视中迎上陆言的双眼。 嗯?这是个雏?(咳咳,想歪的自己反思) 陆言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乱世人,他的眼睛还是实诚的,还掩藏不住内心。这样的眼神让鹦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座山谷…… “算了,看在小公子的面子上,情报可以先给你们。” 鹦歌甚至俏皮地翻了翻眼。 ? 她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她刚刚看我的眼神什么意思? 陆言感到奇怪,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到江湖斗争,斗智斗到一半,这个女人怎么就突然妥协了? “你会这么好心?!我不相信你,同样你应该也不相信我们。” 三娘的疑惑跟陆言一样,面对对手主动的退让,需要保持警惕。 “我确实不相信你们,可我相信这位小公子。情报给你们,三天之后我再来,希望可以得到第八层的心法。” 鹦歌说完,将那斗篷紧了紧身形几个闪烁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一卷图纸,还有一根羽毛。 “好高明的轻功!” 梅三娘看着鹦歌离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你们做的很好,没有冲动。” 鹦歌的身影消失了许久,典庆居然说话了。 “三娘,披甲门第九层心法,我交给你保管。你们尽快找好后路离开大梁。” “师兄?” “我这个唯一将心法练到第九层的人,是不可能走出大梁的。魏圉可以放你走,不可能放我走。” 梅三娘之前没想过这一层,她执著地认为可以跟师兄一起离开大梁。现在连韩国都有人觊觎披甲门心法,魏圉那边恐怕时时刻刻都盯着师兄吧。 在一瞬间,三娘想了很多,这才发现师兄虽然不善言辞,可是做事稳重,明辨利弊,以前深受师父喜爱不是没有道理。 反之自己这些天处理门派事务捉襟见肘,大意被擒让师兄放走了弑师仇人玄翦,跟这个鹦歌的女人谈判如果不是言公子,恐怕自己就冲动地带着弟兄们一起去送死…… 三娘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阿梅,打仗也是一件动脑子的事情,直挺挺地冲上去只会让自己受伤,明白吗?” 师父拿着那根竹棍敲在自己脑门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支线任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三娘。披甲门的变故让梅三娘意识到智慧的重要,请宿主教导梅三娘用联系、发展、矛盾的观点看问题。时限:三年。完成奖励:记忆加深。失败惩罚:吴下阿蒙。” 记忆加深:被动技能,你的记忆能力得到加强。 吴下阿蒙:被动技能,学习效率降低三成。 陆言看完这次突然触发的任务,心有感慨。终于触发了一个比较正常的学习任务,奖励不错,失败惩罚虽然代价也比较大,但是至少不像系统在恶搞自己。 所以,当有真诚的学习欲望产生时,这个系统的任务就会变得正常一点? “言公子,你快看。” 陆言还沉浸在系统中,梅三娘翻来鹦歌留下的图纸,惊呼出声。 这张图纸,详细地备注了魏圉掩藏药物的地点,布防配置,换防时间,负责守卫的主事人信息。 “不可思议,一个韩国人,怎么可能有这么详细的情报?!” 典庆也十分地惊讶,姬无夜在大梁有这么强的势力?不可能!他跟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陆言看着这张地图满满当当的信息,一抹灵光闪过!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几章自己这个主角为什么出场率反而不高了! 因为自己没有情报!不懂得分析信息,获取情报,自己就永远只能被各种事件裹挟着,面对发生的事实而无能为力。 魏王、魏无忌、魏庸、披甲门,这些明争暗斗当结果出来了自己才后知后觉。 自己的那些可笑的熟悉剧情的优势面对这些暗流汹涌的漩涡根本什么都不是! 梅三娘刚刚触发的新任务犹在眼前。 陆言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穿越了得了个系统就放弃了动脑子解决问题,你前期混得这么惨你真是活该啊—— 感谢评论区,宅男爱看书、梦幻清明两位书友,你们的意见给了我很大帮助。 也说一句,新人新作,玄机本来就有很多坑,作者进行了不少的改动,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评论,最怕大家都沉默。 正文 第27章 翁婿关系 “月神大人,收到消息,罗网突袭了司空府。”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掩日已经找到了玄翦的弱点。” “罗网这次行动十分迅速,监视司空府的人马汇报,前后不过一刻钟。” “所以,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或者,是一件物品,很有目的性。” “这个属下不知。” 汇报者慌忙下跪。 “无妨,更详细的情报超出你们的能力,还会让你们送命。” “谢月神大人。” “去。” “属下告退。” “掩日被魏庸牵扯,或许是一个机会。罗网比我阴阳家更早在大梁布局,目标也很笃定地放在信陵君身上,是否已经掌握了苍龙七宿的线索。魏庸用玄翦公然刺杀,罗网也进入魏王的视线,他又会怎么做……” 月神的眼神变幻莫测,莽莽星图在幻化在她的身前。 星光熠熠生辉,河汉皎皎倒流,随着月神那一挥衣袖,一线悲凉从星空滑落,静寂了这座小楼。 “命运即将降临,魏无忌,你真的就不过如此吗?” 声音仿佛是幽谷深潭中,无风而起的细细涟漪,无问缘起,不知归处,点点溢散。 …… “玄翦!他死了没?啊?!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魏庸此时一身黑色的常服,披着玄色雕花的毛皮,衣冠整洁,发髻规整,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瞪大的双眼、残留的血丝、迫切的语气却深深暴露他的恐惧。 “纤纤在哪!” 玄翦丝毫没有面对自己岳父的样子,双眼燃烧着怒火,不知不觉手中攥着的衣裳已揉成碎屑。 他一回到司空府,就发现有罗网的人来过了——纤纤不见了! “魏庸!我问你,纤纤在哪儿!” 他左手运起内功,将魏庸提起,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跟魏庸越来越近。 “我,我,我不知道!” 玄翦急促的呼吸在此显得刺耳异常,魏庸在他手上瑟瑟发抖,深怕玄翦下一秒就让他去面对荒野的孤魂野鬼。 掩日抓到了纤纤! 玄翦内心一时无处发泄,摊上魏庸这样的岳父,比起他前半辈子在江湖上厮杀更为痛苦。 可他是纤纤的父亲!那个一袭白衣,将自己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翩翩少女,那双人间最纯净的明珠对着自己, “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 “哼!” 玄翦将魏庸扔在地上,转身就要去找掩日。 “你别忘了,纤纤的儿子,还在我手上。” 魏庸被玄翦扔下,也是猛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怕这个玄翦,一个有了牵挂的杀手? 他掸了掸身上的泥灰,一度恢复到仪表堂堂的样子, “你已经背叛了掩日,你还企望能去要回纤纤吗?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听我的,你才能救回纤纤。” “你?”眼睛睨了一下,迈开脚步。 “我是纤纤的父亲!大魏堂堂司空,罗网抓走我的女儿,我能无动于衷吗!”魏庸突然暴起, “可我能怎么办!我就是魏圉栓在台前的狗!要是我不会叫了,不会咬了,他随时就可以把我剁碎!我费尽心机、苦心钻营,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在这个乱世有一个庇护自己妻儿的家!” 他一步一步逼近玄翦,升腾的嗓音让他的喉咙已经有些嘶哑。 “你懂什么?你能做什么?一个江湖杀手,骗走了我的心上明珠,把我最爱的女儿拖进了罗网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如果没有你,你以为纤纤会成为现在这个下场,我魏家会是现在这个下场吗?” 魏庸不断地哭嚎,甚至玄翦也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有没有人说过,企望一根骨头的狗,都比你更加真诚。” 玄翦无视魏庸一大段苦心孤诣的表演,毅然决然离去。 “你就这么不在乎你的儿子吗?” “我,从不在乎。” “你?!你就不怕纤纤伤心吗?” “所以,我才要去救她。” 玄翦今天的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他没有再耽搁时间,消失在司空府,留下了瘫软在地的魏庸。 魏庸一时哭,一时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 “师兄,这个心法给还是不给?” 三娘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图纸,想起鹦歌的交易条件,转头问典庆。 “大梁有人跟韩国人有勾结,他们比表现出来的更危险。三娘,你让弟子们乔装分批出城,就去师父以前训练我们的那个山谷暂时隐藏。三天后,把心法交给他们,但只交一半。当我们行动那天,你带着弟子们直接出走大梁。没时间去找后路了,想来以你们的本事也不至于被江湖霄小所害。” “师兄?你一个人去?” “不错,我的出现会牵动大梁大多数目光,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够顺利出城。” “师兄,我……” 梅三娘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一声大喊给打断。 “典大哥,披甲门不是只有你!” 几个汉子推门而入,他们皆头系素带,身裹白衣。 “典大哥,我们都听到了,你想一个人去抢劫魏王,这我们可不答应。” “没错,给师弟师妹们创造时机,这可是英雄干的事,好事不能全让你吃了。” “哈哈哈,就是!以前师父就宠你,现在我们可不惯你!” “你们想好了?” 几个汉子也算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这典庆一站起来,反倒显得他们跟小猫咪一样。 “典大哥,咱能坐着商量吗?” “可以,你们坐。” 几人:……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滑稽,梅三娘看着几位师兄却不知不觉已经热泪盈眶。 披甲门只剩下一百余人了,多数都是尚年轻的,没有家室的。他们虽然是魏人,可是大多无牵无挂,基本上都是老门主一直努力收留的乱世活不去的孤儿。如今披甲门式微,也只有他们还把自己捆绑在这即将倾覆的大船上。 那些投奔魏王的弟子,也无法去指责他们。他们有家人、有孩子,他们的根在魏国,他们别无选择。 陆言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盘坐在地上,身前的地面画满了各种信息。 思维导图,很实用的一种辅助记忆和分析的小技巧。 他手上掌握的信息还太少,不可能分析到乱局背后那些潜藏的猎手。但是,至少,他不要再被动地被局势推着走。起码,魏庸、魏王、韩国人已经暴露了部分实力和目的。 还有,玄翦不是罗网天字一等杀手吗,怎么在魏庸手下干活?还是说魏庸是罗网的人? 玛德,当时怎么就没把天行九歌看完! (●—●)标题死了一地脑细胞。 正文 第28章 鹦歌的提醒 隆隆隆~ 迎着初升的霞光,伴着开城的号角,大梁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队人马持枪站定,另一队人马剑盾抵地,还有一支小队左右巡逻。 “今天我要多挑两旦,昨天阿爹跛了一下脚。” “没事吧,伤的严重吗?” “应该没事,躺两天就好。” “我今天就不行咯,婆娘忒难伺候~” “哈哈哈~” 一行人除了比常人身材高大一些,也没什么特别,说说笑笑地扛着刀斧之类的外出砍柴。 巡逻兵扫视了几眼也就放了过去。 他们就是乔装过后的披甲门弟子,每天就出去那么十几二十个人,一点一点逃出大梁城。 披甲门内典庆、梅三娘还有一些师兄时不时就在门派附近出现一下,做给那些监视者们看。表面上披甲门一切如初,实则三天里已经转移了近六十个弟子。 “怎么样,各位,考虑好了吗?” 鹦歌不知何时出现在披甲门内一座屋顶,轻飘飘落地。那挂着的鹦鹉吊坠只是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可见她的轻身功夫。 “这笔交易可以答应,不过第八层心法我只能先给你一半。劫草药事成,另一半如约交付。” “典庆头领,情报我已经给了你们,约定劫草药一事也是我出力颇多,只付出半层心法,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毁约呢?” “同样,我也不知道,心法给了你,你是不是会在劫草药时,过河拆桥。” 典庆巍峨的身躯对峙娇小玲珑的鹦歌,一时间空气有些流动不畅, “这就是,没得谈了?” 鹦歌手上拈出一支羽毛,轻轻指着典庆。 典庆没有言语,向前一步,一股气势滔天骇浪朝着鹦歌磅礴而入去。 仅仅只是一阵劲风就震的鹦歌如遭重锤,双脚微不可查的挪了挪。 “不愧是铜头铁臂、百战无伤,久闻典庆头领盛名,果然名不虚传。” “半层,可否?” “明日起,五日为期。” “好。” 鹦歌运起身法消失不见。果然,这江湖上不管算计如何,当面对面的时候还是得亮一亮拳头。 …… “谁?” 陆言双目猛地睁开,手一探握住一把剑,警惕着四周。 “没想到小公子这个年纪武功也有如此境地。” “是你。” 鹦歌如水的眸子出现在陆言的窗口。 “小公子这是在修炼呀,难怪有如此功力。” 鹦歌也不管陆言是否对她有恶意,自顾自就闯进了陆言的屋子。 “你找我什么事?” 陆言不是真的见到美女就走不动道,以前在信陵,那时有无名在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近身,自然就浪了一点。谁想到就混进来一个具霜? 现在这个鹦歌目的不明,他可不敢大意。 “我知道小公子有一招霸道无比的刀法,施展起来如同火焰焚城。故而想请小公子帮个忙。” 鹦歌就在陆言面前露出一双温润的长腿,施施然坐下。 “你还有这样的情报!” 自己一共就用过两次,信陵君府那次有只有无名、颜路和侯三见到,那大概率就是在堡垒那次使用暴露了,她一直在监视披甲门! “放心,知道情报的人只有我。”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小公子,找个机会让那些药物,灰飞烟灭。” 陆言眉头一跳,你的断句真感人。 这个女人这是不想让姬无夜得到修炼资源?虽然这笔资源对于财大气粗的姬无夜未必算什么,可是一来二去重新收集资源,他修炼心法的时间就被拖下了呀。 她看着眼前娇媚的女人,一时间竟然有些同情姬无夜。姬无夜不愧是他印象中得罪设计组最深的反派。似乎手下二五仔挺多的,颜值也很糟糕。 从姬无夜能派这个女人来交易第八层心法就可以看出来,她在姬无夜麾下的地位不低。不然心法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会让她来。结果这么一个心腹部下居然也是个二五仔。唉~ “你背叛姬无夜?为什么?” “小公子,人家可没有背叛将军。只是不小心战火波及,不慎焚毁。” “你不怕姬无夜杀你?” “心中有了渴望,死亡也追不上我的脚步,这就是,百鸟。” 鹦歌的声音昂扬起来,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等着我,墨鸦。 陆言不明白她内心的渴求,但大致能猜出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被姬无夜控制着,所以才不得不服从。 “虽然典庆头领的信誉我是信任的,但还是希望小公子能帮我美言两句,第八层心法我必须要拿到。” 鹦歌神色郑重开始向陆言交代, “知道小公子招数的只有我,五日之后我会派人押送那批药草走西北侧门,小公子只需要释放招式,然后撤离就行。此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鹦歌说的斩钉截铁,陆言知道那些姬无夜的人,凡知道自己情报的都已经死了。 “我可以答应你,你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一个提醒。” “什么提醒?” “小公子,是否同意这笔交易?” “好。” “成交。” “你想告诉我什么?” “小,心,罗,网。” 鹦歌一字一顿,轻柔的声音如重锤一般冲击着陆言。 罗网! “你跟罗网什么关系?” “百鸟跟罗网可是合作伙伴。所以,我的提醒可是很有诚意的呦。” 陆言不知道掩日、月神、玄翦,已经在大梁互相纠缠争斗了许久。他只以为是那些追着无名的罗网找到了自己。 “多谢你的提醒。” “不用客气,只要小公子记得到时候多用点力气。” “好说。” “后会有期。” 鹦歌又从陆言的窗口跃了出去,留下一根羽毛。 你走正门不挺好的?搞得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来五天后这个鹦歌应该是不会过河拆桥的,如果把她二五仔的身份一代入,她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兜兜转转就是要显示自己是个有能力的,但可惜最后功败垂成,只拿回了心法,没能带回资源。在姬无夜面前保住性命和地位,同时暗戳戳给姬无夜添麻烦。 这员工干得~真是提心吊胆啊。陆言开始心里琢磨, 百鸟,就是姬无夜手下那个所有人都起一个鸟名的刺客组织。他们跟罗网有合作,相当于姬无夜跟罗网有合作。 我想起来了,历史上秦国一统天下赫赫有名的外交策略是远交近攻。而军事上暗地里就比较阴险了,派人去收买那些奸臣,内部拖垮你。不过这就是战争,也没什么可说的。 换到秦时世界,那不就是罗网在干的活儿嘛。暗杀对秦国有威胁的,收买可以利用的。 所以,韩国的是姬无夜;这个魏庸,大概率就是罗网在魏国利用的对象了。 看来,五天后的行动还要考虑罗网是否会插手…… 正文 第29章 结巾带,长相思 吱~ “啊?言公子?!” 梅三娘惊讶,随即赶紧把手中的东西藏了起来。 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吗?梅三娘在做针线! 陆言又退了出去,重新“吱~” 石锤,她就是在做针线! “三娘,你这是?” 迎着陆言的目光,梅三娘见藏不住了,强硬地站起来, “没错,我就是在做针线,公子,你要笑话就笑话吧。” 陆言看到她手上一条黑色的丝带,约莫只有巴掌长,能看得出来有些歪歪扭扭。三娘果然不擅长这个,不过她有披甲硬功,想来也不怕戳手。 嗯?似乎解锁了披甲心法的新用法→_→ “是做给典大哥的吗?” “嗯~师兄他~” 三娘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一个劲儿地赶着手中的活儿。 窗口的光飘着,照得三娘的眉眼间映出光泽,却也难掩铁娘子心里的惆怅。 …… 苍翠的山间,一道飞瀑直挂而下,山谷吼千雷,银河轰万古,师父时常就是在这瀑布下淬练身体。 “阿梅,这样不好,师父会打你的。” 年幼的典庆尚没有发育,只是比同龄的孩子更壮实,他看着一脸明媚兴奋的梅三娘,耿直地劝道。 “切,你难道不想知道从那么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师父是什么样子吗?” 梅三娘一身长裙,童稚的脸袋粉嫩,扎着一个朝天的小辫儿,显得活力十足。 “哎呀,走啦走啦!” 见师兄还有这踌躇,梅三娘抄起典庆的手,夹在自己胳肢窝,就拉着典庆跑。 此时身为女生的三娘发育地比典庆要早,个头相差不多,两人磕磕跘跘就爬上了山。到底是秦时世界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冲上一座高高的山顶。 尽管此时夕阳已经有了倦色,但看在两个孩子纯真的笑脸的份上,没有吝啬自己的霞光。 梅三娘张开双臂,眺望遥远的天际,山顶的风在她脸颊打滚,让她痒痒的。 “嘿!哈!呀~哈!” 梅三娘是个好武的小姑娘,就在这山顶打起拳来。秀眉微簇,嫩唇稍晗,拳动一声轻啸,足践双影逶迤。时年尚小,典庆练拳以刚猛,三娘出力走巧劲。这一番灵动的妙影,翩跹的衣裙,连带着落霞与山风,一起被刻进典庆心里。 “阿庆!阿梅!你们在哪儿?师父要回啦~” 师父洪亮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惊起归林的山鸟。 “喂~师父,我在这儿!” 三娘听到师父的叫唤,趴出一点脑袋朝着山下看,就在这一步,她踩在自己的长裙上—— “啊——” “呼~” 山间落下的风,是这样温暖吗? 三娘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师兄抱在怀里。 典庆抱着三娘,三娘看着典庆,两个稚子还不懂什么叫做情,但不妨碍彼此默默想要给对方以守护。 下落中三娘被典庆扔了一把,失去了第一重力加速,师父适时地接住了三娘,典庆则落下了深潭。 所幸,典庆年纪虽小,可硬功天赋实在惊人,受了很重的内伤,但至少还是救回来了。唯一有些问题的也只是眼睛有些红肿,怕见强光,内力调养过后,虽有点小问题,但不影响视力。 从此,三娘就再也没有穿过长裙,典庆一向以黑带遮目。 …… “公子,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我……” 三娘身边多了个倾听的陆言,娓娓将曾经的故事描绘,看着自己现在手中的黑色丝带,又忍不住责怪自己。 陆言这才注意到,三娘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件衣裙,很小,颜色已经暗淡,胸口有些绣花样的装饰,也只能依稀可辨。 这就是当年的那件衣裙啊。 “三娘,我以为,典庆大哥一定很愿意见到你穿长裙的样子。” 三娘的眼睛亮了,又迅速低落下去。 “公子,从来我都是被师父教训的那个,师兄也因为常替我说话,被师父连带着一起罚。我一直以跟师兄一样的要求训练自己,可是天赋这东西,真就挺让人绝望的。不过我也成了披甲门的铁娘子。过去的那个穿衣裙的小女孩,就让她过去吧。” 三娘抹了抹自己的脸,试图不让陆言再看到她眼角的晶莹。 “三娘,过去的如果就这么过去了,那么我们经历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有经历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我们,那些过去它就在那里,不管承认与否、接受与否。或许三娘觉得,那个穿衣裙的小女孩是你不想面对的自己,可是对典大哥,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美的风景了。” 唉,我也想我调皮捣蛋的时候有个女朋友愿意跟我一起挨骂呀~可惜那是做梦。 “师兄他……” 看着三娘有所意动,陆言赶紧抱薪添柴, “三娘,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那一次落水之后,典大哥待你就特别不一般。” “师兄,他只是作为师兄……” “典大哥的罩门是不是天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典大哥心里有你吗?” “师兄他,心里有我?” “我敢肯定。” 陆?斩钉截铁?言! “言公子,冒昧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梅三娘狐疑地看着陆言。 “啊?”陆言一时被这跳跃的话题问住。 “你怎么样也没到十三四岁吧,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学来的?” “额,这个……我们不是该聊你跟典大哥的问题吗?” “这还有啥好聊的,我把这丝巾织好。明天就去找裁缝。” 陆言:…… 好家伙,不愧是你,梅三娘! 这样一来,这个支线任务就稳了吧。 …… 五天后, 太阳摇摇欲坠,身披的彩霞已经不太均匀,披甲门尚在大梁城内的,分成了两波:典庆,八位师兄;梅三娘带着四个孩子,三位师兄。 四个孩子都太小,之前没送出城去,谁让披甲门基本全是糙汉子,糙汉子带娃出城实在有些诡异。 劫魏王封锁的草药也是存了调虎离山的心思,让三娘能带着四个孩子顺利出城。陆言自然是跟着典庆一队,制造大场面红莲刀最擅长,更何况还有答应鹦歌的事儿。 众人都在等,等那夜色降临,等那个叫鹦歌的女人传来信号。 …… 咕咕咕~ 不知名的飞鸟在视线远处的一座高楼聚集,似乎有人正在喂食。 那是鹦歌的信号,来了。 “师兄~” 当典庆准备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三娘的一声呼唤,他转过头。 三娘着一袭绿色长裙,风牵起她的裙角,棕色的长发柔顺飘扬在身后,双手捧着那一根黑色丝带, “师兄,我给你戴上。” 一步,一步,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散尽,典庆只听到三娘伏在自己胸前, “山有日,还无期,结巾带,长相思。师兄,保重。” “支线任务——铁骨柔情梅三娘,已完成,完成度100%。恭喜宿主获得典字人物卡(好感),积分500。当前积分910。” “系统,使用人物卡。” “正在召唤,请稍候……” “召唤成功。” 这一对,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嘻嘻,谈完恋爱就要干架了呀,都是套路。 正文 第30章 陆言不只是会放火 咚,咚,咚 典庆的身躯刚出披甲门驻地,或明或暗的目光就齐刷刷盯住他,他要干什么?同时,黑暗下各种传信回报给各自势力的头领。 鹦歌率领的百鸟,从阴影下掠过,无声无息地向着计划中的目的靠近。 “魏圉,就让我看看,你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实力?” 掩日的身形显现在月色下,注视着飞速前进中的百鸟, “姬无夜居然还有这样的部下,真是有意思。” 罗网一直以来最擅长的是地下活动,魏庸利用玄翦击杀老门主一事,让罗网赤果果地暴露在魏王眼前,这让掩日十分不安。他从不会小看这个大梁背后的霸主。 百鸟的出现正好是送上门的斥候,用他们去试探魏王再好不过了。姬无夜想要什么,掩日当然清楚,不过这对掩日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魏庸是魏圉养的狗,可惜,放养太久,狗也生出了野心。居然敢利用罗网来试图反抗魏王,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掩日已经看出魏庸对魏王的反骨,这个人将是绝好的利用对象。无论是为了秦国东出的计划,还是罗网数百年的目标,魏庸这个人,就这么杀了,太可惜。 不过,他需要先让魏庸感受到罗网的恐怖,让他明白自己将永远沉沦在罗网编织的血狱。 轰—— “哈——” 典庆巨大的黑钢双刀,破碎了府库的大门,踩着沉重步伐,践踏在那些卫兵的心头。 “典,典,典庆!” “呀——” 恐惧使他们肆意叫喊着,提起手中枪,竖起手中剑,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典庆双刀挥舞间,这些卫兵身躯翻滚、血肉横飞,没有人能阻挡他哪怕一点点脚步。 “披甲门,要背叛魏国吗?” 正当典庆所向披靡冲进府库的时候,府库高墙之上,月色挥洒中,出现一个靓丽的人影,他轻飘飘的话语,在这个嘈杂混乱的战场,居然清晰可辨。 “魏国第一剑术高手,龙阳君。” 典庆凝重地道出来者的身份。 龙阳君有一柄剑特别的剑,一身淡紫色的长裙伴着他轻柔的脚步起舞,他纤细的手,搭在了剑柄上, “典庆,放下兵器,你仍然是魏国的勇士。” 这声音明亮而出尘,似乎周围那些尖叫杀戮声、惨叫声、脚步声,都在这个人唇齿轻吐间,偃旗息鼓。 典庆后撤一步,浑身的气劲提起, “杀!” “清明月出!” 月出剑,剑如其名,挥舞间仿佛云霁月明,剑气挥洒,皎皎无暇。 典庆接连地挥舞双刀,乱石纷飞,四处是断垣残壁。龙阳君莲步轻移,烨然剑舞,接连将典庆的攻击化解无形。 “这个人,比玄翦,更难缠。” 典庆感觉到不妙,他的后背中了一剑,虽然并没有破防,但是他可以察觉到龙阳君的剑气似乎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来微不可查的痕迹。 玄翦当然很强,他的剑术是从江湖中杀出来的,通俗来讲就是快准狠。战斗风格注定遇上典庆他会束手束脚。 而龙阳君的剑术一举一动仿佛美人起舞,上下纷飞之间,典庆根本无处施展。 龙阳君真实的姓名无人知晓,只知道有一个美人被魏王封了龙阳君,但是这个人却鲜有人见过。只知道,这个人有一把艳绝天下的剑——月出,即使与华丽无双的凌虚剑相比,也是各有千秋。 剑术,内功,境界,三者均大成的龙阳君,毫无疑问具有击败典庆的实力。暂时无法破防,不要紧,数百剑、上千剑、一万剑,直到击败你。 披甲门心法,名扬天下,一共九层。 第七层无惧凡铁,刀枪不入,但面对名剑仍然没有抵抗能力。 第八层,浑身上下只有一处破绽,只有遇上手持名剑的高手才会有生命危险。 第九层,体外毫无破绽,百战无伤,只有大成以上的高手手持名剑才能产生威胁。 典庆眼前的这个龙阳君恰恰就是一位大成境界的高手,魏国剑术宗师,实至名归。 …… “赤虬出笼!” 陆言施展剑招一剑荡开身边的士卒,身形突进,宛若烈焰战车,横冲直撞。不过,他没有硬功,说是乱撞,其实都是挑准了。这些卫兵只见到一辆赤焰战车在这混乱的府库,灵车漂移,来回穿刺,死伤无数。 “让本将来会会你,黄口小儿!” 话未至,而剑芒先到。陆言及时踏步扭身,躲过这奔雷剑气。 “府库的守将,擅长重剑,据说有生撕虎豹的力量。” 陆言看到这个守将,回想起鹦歌提供的情报。 “哈!” 守将双手举剑对准陆言就是一道硕大的剑气,随后重步一踏,周围的碎石纷纷溅起,他拖剑回转,内力加持之下,无数碎石向着陆言奔射而来。 “彩桥横空!” 陆言没兴趣用脸去接人家这看起来就很霸道的剑气,堪堪避开,手腕纷飞间,将这些碎石尽数弹开。 “力量确实很强。” 陆言现在的实力,拥有纯熟的剑招,精纯的内力,境界也是不俗,跟这个守将在实力上相差无几。 不过陆言的剑术也属于刚猛风格,偏偏身体尚未发育完全,跟这个力量型的守将打起来,有点吃亏。 “胜负五五,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陆言听着系统的声音,嘴角勾起。 “再来,魏国军队的伙食不太行啊~” “哼!死来!” 守将听着陆言这稚气未脱却狂妄没边的嘲讽,手往背后一探,一击撒手戟须臾就插向陆言面门。 陆言吃了一惊,刚刚因为系统提示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这是战斗,系统就算有加持,你也不能自己站着让人砍吧。 战场猛将不会只专精一种武器,虽然有所擅长,但必须保证其他武艺不能太差。否则战场复杂的环境,随时会要了你的命。这个守将这一手小戟投掷,显然是一个绝活。 当—— 陆言挡住这一支小戟,却觉得威力不过如此。 突然觉得自己体内的内力似乎比起平时壮大不少,随即反应过来。 我跟他比力量稍差,所以系统增幅了我的内力,让我们处于同一水平,同时也保证我充足的体力。这两个技能原来是这样发动的,不是规则性地让自己绝对无敌。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陆言眼中,神光亮起, “日照九州!” 我,陆言,正式出道! “什么!” 守将瞪大眼晴不可思议,自己暗藏的撒手戟,这个小子明明气力不足,是怎么正面挡住的。 战斗中,他来不及思索。再度挥舞着大剑,跟陆言战做一团。 原创人物:月出剑——龙阳君! 大梁风云正式拉开,有书友想添个龙套的可以留言。 说不定狗作者火了,就没机会了→_→ 正文 第31章 陆言又来放火了 陆言的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在灌注内力跟这位守将的对碰中,他已经感觉到手中的剑在痛苦低吟。 “哼!小子,你的剑不行了,还不打算拔出你背后的兵器吗?” 守将偷空喘息几声,嘴上可丝毫没有消停, “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高强度的内力消耗,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力竭的迹象?” “还有,背后的,究竟是什么?” 守将不敢大意,心里不断思衬。 武者的内力跟兵器是有相性的,比如高渐离和水寒剑,伏念和太阿剑。陆言的内力属火,红莲刀也只有炽热内力才能发动技能,陆言拿着它可以极大增幅自身战斗力。 可惜,红莲是把刀。陆言也不是武学宗师,使什么兵器都无所谓。用刀施展剑招,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陆言在刚刚的对碰中,把25式剑招试了个遍,现在仍然感觉自己的内力如涛涛江河奔流不息,看对面守将反应,知道他不行了。 “大兄弟,不行了就直说,都是男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陆言把剑一横,左手抹了抹鼻子挑衅。 “你!” 守将眼睛瞪得老大,我怀疑你内涵我! “看什么看!气贯长虹!光芒万丈!万箭齐发!” 既然知道自己在单挑中基本不用担心蓝条,那还不多放点技能? 陆言趁他病要他命,一套接一套的剑招打的守将狼狈招架、手忙脚乱。 “长虹贯日!” 这是将25式剑招领悟后,不断精炼,以剑法核心的一式为基础,不断融合剑招的可提升型剑法,也是领悟剑法奥义的第一步。 陆言手中的剑凝聚光芒,这光芒没有盛放万千,而是牢牢汇聚在剑身,随着陆言一声大喝,直线贯穿了守将的阔剑。 “额——” 守将的胸膛被洞穿,身躯栽倒在地。陆言手上的剑也承受不住,崩成碎片。 …… “典庆,你的硬功还能撑多久。” 典庆有些狼狈地甩开巨大的铁索,呼啸着砸死数十个士卒,可是却又有源源不断的士卒补充过来。他不得不一直耗费体力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悍不畏死的士兵们掀飞。 龙阳君不是来跟典庆对决的,数千剑、乃至上万剑才能破开典庆的防御,哪有这么多工夫? 他指挥士卒摆布阵法,巨大的铁索横旦,手中的月出剑不断给典庆增加压力。 典庆这边一个人牵扯了龙阳君和上千的士卒,披甲门的八位师兄则无人可挡地闯进目的地,除了鹦歌运走的部分草药,剩下的直接一把大火,并且他们还在四处制造混乱。 这座府库的烈焰已经照亮了大半个大梁城,而且还在愈演愈烈。 三娘这边远远地看到火光亮起,一言不发地迅速驾着马车奔城门而去。 城门附近的军队但凡有马的都已经急忙赶去事发地,留下的都是些步卒。 城门的守将见到一辆马车直奔城门而来,厉声大喝,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虽然是问话,实则所有士兵已经拔剑出鞘。 “师兄,动手!” 三位师兄跟梅三娘都是披甲心法七层的高手,这些士卒根本无法对他们完成任何伤害,几乎几个照面就被杀尽。 “放箭!” 城楼上看到下面城门有情况,纷纷射箭,派出步卒下来试图抢回城门。 大梁的城门自然是厚重无比,正常没有十数人根本推不开,可披甲门这几位师兄个个都是天生神力,三个人推开大门,跳上马车直接夺路而走。 “先射马!先射马!” 无数的箭羽都被梅三娘挡下,城楼上的将军只能恨恨地看着这驾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陆言听得外面喊声大作,还有霹雳崩倒之声,知道这个府库今晚是逃不开化为灰烬的下场了。 他又杀散一帮士卒,左右环顾,脑子里回忆地形图,鹦歌之前说从西北侧门出,西北侧门在…… 没等陆言找到正确的方位,一批不同寻常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何人?大梁何时多出你这么一个少年高手?” 来者是一个二十人队,皆裹头巾,身披轻甲,腰间佩剑,背负短弩,就问了陆言这一句话的工夫,他们已经阵列成型,将陆言围在中心。 “这批人,非比寻常!” 陆言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二十人队每一个都身怀内力,并且当他们围着自己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链接着所有人,让陆言寒毛乍起。 这是,阵法! 秦时世界出现过几次,都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农家的地泽二十四阵法,实力享誉天下,据说曾猎杀武安君白起。 “你们是什么人?” 陆言暗自调息,阵法这东西有些神秘,说不定有什么奇怪的能力。 “大魏的苍巾。” 苍巾?青色的头巾? 陆言神色古怪,瞅了瞅眼前这帮人,可不是人人都头裹苍巾。 搁这是效仿黄巾贼呢? 额,不对,是黄巾贼效仿他们~ 听起来是魏王的部队,怎么起了这么不响亮的名字? “虽然你这样的少年高手,死了有些可惜,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授首吧。” 这个头领说话倒是有点斯文劲儿,随着他一声令下,陆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立场压制住,自身的内力运转变得迟钝,一身功夫去了五成。 “好恐怖的阵法!” 这群士兵比起那些步卒强了不知多少倍,陆言想解决一个都有些艰难,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刀剑,他陷入被动的防守,而且感觉自己的气力流逝得有些快。 “这种时候不能慌乱。细数自己的所有能力,最适合打群战的是什么?” 神技:好好先生! “看你们也是魏王特训的部队,你们学过兵法吗?” “哼,不知书,何以将?少年郎是在看不起我们这些读不起书的吗?” 领头的没有被陆言的言语影响,镇定自若。周边的士卒没有一个说话,同样摒守心神。 “阵法的核心果然就是这个领头的。”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陆言一边防御一边将兵法说出。 “你们的大王不舍得教你们这样的兵法吧。此为《孙子兵法》,知胜有五!第一,会判断这仗能不能打;第二,根据敌我双方制定针对策略;第三,军心一致,上下一心;第四,做充分的准备;第五,主将知变通,也没有不懂行的大王乱指挥!” 普通士卒当然是听得迷迷糊糊,不太感兴趣,但是那个领头的,听到陆言这么浅显地一说顿时眼前一亮。 “好机会!” 领头的心境有破绽,阵法瞬间松动,陆言必须一击毙敌,于是—— “大红莲——斩!” 那只熟悉的凤凰又出现了! 正文 第32章 魏王的实力 “该死!罗网的人果然不怀好意!” 鹦歌翻身躲过成批的箭矢,将身形潜藏在黑夜的阴影里。 鹦歌不知道罗网是要百鸟去当炮灰试探魏王隐藏的实力,但是她也知道罗网不怀好意。 本想着,反正都是姬无夜的人,死了就死了。谁想到,对面这么狠,这要是全军覆没了,自己回去见姬无夜恐怕也讨不了好。 “魏国的奋击!”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古怪,其实与魏武卒一样,传承自魏国还是中原霸主时期。重甲步兵,武卒;轻装精锐,奋击;待选的新兵,苍头。这是当时魏国的三大主力兵种。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国衰落,武卒灭亡,只剩下披甲门。 奋击成为一种专门对抗江湖人士或者刺客杀手的精锐兵团,同样擅长潜伏暗杀之道。 苍头就成为了刚刚陆言遇到的苍巾,专门训练阵法以克制那些个体武力强大的敌人。 百鸟已经得到足量的草药,撤退间遇上了魏国的奋击兵团,被打了一波突袭,损伤惨重。 鹦歌摸了摸贴身放着的第八层心法,幸亏典庆头领是个守信用的,直接就把心法交付了,不然自己绝对是死定了。 她沉下心感知着,百鸟们虽然轻功高超,可是面对事先埋伏的同样是擅长潜伏暗杀的奋击,高明的轻功只不过能拖延一下死亡时间而已。 “只能这样撤退了,姬无夜的人死就死吧。今天大梁城发生的事情很快天下就会知道,带回了第八层心法,姬无夜应该不至于怀疑我,至于被惩罚,那也没办法了。” 鹦歌心下一横,扔下这些部下,消失不见。 …… “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两支队伍。武卒、奋击、苍巾,魏圉还在幻想魏国的霸主盛世吗?” 掩日握着探听到的消息,面具下的声音满是嘲弄, “上个时代的残渣,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剑如烈火的少年,是怎么回事?” “属下正在全力搜寻他的信息。” “嗯,去。” “诺。” “除龙阳君之外,魏圉身边应该还有高手。玄翦,看来得先把你收拾了!” 掩日心下思量,魏王的隐藏实力有些强得出乎他的预料。这个节骨眼儿玄翦还处于叛逆阶段,他决定先把玄翦和魏庸的问题给解决了。 …… “呼~” 陆言杀死苍巾的那个小头领顺利破阵,失去了阵法的苍巾小队面对陆言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眨眼被杀散。 “西北侧门,西北侧门……” 陆言仍然按照和鹦歌约定的计划行动,可是到了目的地,却只看到穿着百鸟的服饰的很多杀手尸体倒在路上,大多都是被短弩击杀。 “嗯?这些短弩跟刚刚那些苍巾的装备一样,都是魏王的人。” 陆言看到这些百鸟的尸体也知道鹦歌不是逃了就是被杀了,自己也没必要想着再去放把火了。 “魏王早有预谋,就是等着有人来劫这批药物。可是,这批药物也只有披甲门感兴趣,而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是为了大猫小猫几只的披甲门。” “说明有一个魏王的目标势力,这个势力会参与这次行动。” 先把这个势力定义为A。 这个A肯定不是百鸟,姬无夜在大梁的势力从鹦歌运草药就可以看出来,比较弱势,不值得这么精心埋伏。 来劫草药的有:典庆,百鸟。 他们都不是A。 说明A不是为了药草,魏王也认为A会参与行动。那么,A的目标就是典庆,我,百鸟,三者之一。百鸟可以排除。 有一个A势力,目标是典庆或者我,这个A势力也是魏王的对手。 魏王应该不知道我吧,想想自己来大梁以后的所有行为,还有刚刚遇到的苍巾小队。陆言推断魏王还不知道自己。 那么这个A势力的目标就是典庆。在大梁想杀典庆的有,魏庸? 魏王这么大阵仗埋伏一个魏庸? 不对,是罗网! 魏庸背后大概率是罗网。 魏王本来想钓罗网,但罗网跟百鸟有合作,于是派了百鸟去当炮灰,试探出了魏王的隐藏实力。 “嘶~” 这件事牵扯这么多,岂不是我的资料也要摆在各个势力面前?! 追杀无名的罗网恐怕会很快就要来干我了…… 淦!打不过无名就欺负我! 陆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提着一把捡来的剑,背着刀,离开了这里。 …… 典庆最终力尽被俘虏,龙阳君没有杀他,只是把他带走,锁上巨沉的铁索,关入了牢房。 其他那些师兄也跟典庆一样,被打入地牢,但至少都没死。这是值得安慰的一件事。 梅三娘跟披甲门最后一百余人已经离开大梁,流落江湖。魏王一道王诏将披甲门打为叛逆分子,叛逆头子典庆被终生监禁在地牢,这件事就算了结。魏王将全部武卒掌握在手,即使失去心法九层的典庆,这也仍然是一只强大的力量。 做完这些,魏王魏圉再次进入不理朝政状态,放权给魏庸。但是这件事情过后,谁还敢小看这位魏王! 信陵君,倒了。 魏庸被放在台前溜了一圈,现在还在被溜着。 手中至少握着三支精锐! 还有神秘的龙阳君隐藏在暗处。这魏王的的实力妥妥的霸主级别。一时之间,那些有些跳脱的卿大夫集团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 魏庸看到这个结果,在司空府笑出眼泪, “现在你们知道魏王是什么货色了吧,明明我们才是一个利益集体,你们居然倒过来咬我!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魏庸,就是卿大夫家族,魏氏家族。 当然,这个家族跟魏王不一样。 魏王,是姬姓,魏氏。那是古老高贵的血脉,不是魏庸这个魏氏可比的。 所以此前魏庸被魏王架在台前,不少看不清形势的卿大夫与他作对时,魏庸不知道心里把这帮猪队友骂了多少遍。 “魏庸,看来魏王让你感到恐惧了~” 掩日的声音幽幽地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响起, 魏庸的脸色瞬间煞白,此时的玄翦可不在身边,掩日要是—— 他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掩日倒吊在自家门外, 身子化为血水,然后又在自己身边凝聚成一个人形。 魏庸被这景象吓得几乎失禁, “掩,掩,掩日,日大人……” 为了弥补昨天夜里十二点那个章节,定时设置出错,结果早上四点醒来才发布。狗作者今天多更一章,对不住各位书友。(假装有人看) 正文 第33章 您的外挂又双叒叕升级了 “系统,我的召唤人物呢?” “召唤人物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这话听起来有点熟悉…… “能不能告诉我,我召唤了个什么人物?” “典韦,雪獒铠甲典藏版。” ??? 典韦我懂,是个猛人。 后面这个是什么玩意儿,你确定这玩意儿出来了,画风不会崩坏? “召唤人物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得~你又开始循环了。 陆言叼着一根草,躺在一家客栈的房顶上,看着天上明亮的繁星。 “显示我的任务。” “主线任务——劝学天下/天下师。”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惊鲵,剩余465天/玄翦,剩余1085天。” “支线任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三娘。剩余,1086天。” “当前积分910。” 坏了!前几天光顾着帮人家谈恋爱了,怎么把这个教学任务给忘了! 这下三娘已经带着余下的门人离开了,我要去哪里找?万一这三年里都碰不着面,岂不是任务直接凉了。 陆言拍着自己大腿坐起来。 惊鲵的任务也有些紧张,作为一个刺客,鬼知道她现在去哪里执行任务。玄翦倒好说,就在大梁城,可是具体还是找不到啊! 我居然成为了一个连任务目标都找不到的宿主?! 这…… “系统,你能锁定任务目标吗?别的好说,惊鲵这种出去执行任务,做个变装,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着了。” “雷达模块加载中……” 陆言:…… “我记得我之前问你要雷达,你说无法加载。” “宿主在进步,系统在更新。” 卧槽!你还会自动更新! “雷达加载完成,请输入搜索目标。” “惊鲵。” “搜索完成。” 陆言就看到自己为中心点,惊鲵是一个红色的目标不断闪烁。 “嗯?坐标识别……比例尺……这个距离,她就在大梁城!” 陆言心思转动起来, 这么说惊鲵还用具霜的名字潜伏在信陵君府。这都两年多了吧,看来罗网是认准了魏无忌这里有苍龙七宿,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天字一等潜伏这么久。 玄翦,跟魏庸不清不楚,也在大梁。大梁这就已经有了两个天字一等。 “唉?系统,我没见过的人,我可以用人名搜索吗?” “请宿主不要总是妄想开挂。” “你更新得也太齐全了吧,都会吐槽了。帮我搜索玄翦。” “搜索完成。” “嗯……确实在大梁城。” “搜索梅三娘。” “搜索完成。” “三娘在……有点远了,不过有雷达以后就可以随时找过去,这就方便多了。” “搜索典庆。” “非任务目标无法搜索。” “行吧。这个雷达搜索范围多大?” “当前搜索范围,大梁及大梁周边。” “当前?就是说你还可以升级雷达?相当于开地图?” “地图板块加载中……” “加载完成,地图模块开启,同步地图雷达。” “打开地图。” 陆言就见到一副详尽的大梁城平面图,甚至还延伸出去,大梁周边的大量野外山林水泊都有记录。 这是个神级功能啊!古代打仗,光是前期的探查地形就需要付出无数精锐斥候,有了这个地图,恐怕那些名将得怀疑人生。 “系统,你还有啥新功能加载,干脆都一起拿出来吧,你这更新也没有提示,根本就摸不着头脑。” “此请求为无效请求。” “那,我想要个储物空间?” “储物空间,开启,模拟空间中……已完成。” “嗯,我看看能放什么……” ??? “你给我的储物空间就只能放下一本《哲学导论》?” “空间只接受系统物品。” “也行吧。” “怎么扩大空间?” “等候系统更新。” 陆言瞅了瞅自己现在的实力,物品,这个外挂又升级了一波,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貌似都是好事。 帮三娘谈恋爱那个任务给了500积分,之前都是1000积分,他们的差别在哪儿? 三娘是剧情人物,颜路是重要剧情人物,难道是因为这个? 重不重要又怎么区分的?而且,为什么我在典庆那里就没有触发过任务,典庆不是剧情人物吗? 支线任务的生成规律围绕着学习欲望。接触剧情人物的第一次任务,还没有摸清楚系统是什么考量。别的系统都跟宿主交代得明明白白,我这个系统全靠猜…… 算了,不想了,触发的任务还是太少,分析不出来。 温习一遍内功,然后睡个美滋滋的觉~ …… “多亏了魏庸暴露出了罗网啊~” 月神收到昨天一场大戏的情报,内心直呼庆幸。 大成境界的高手龙阳君,三支精锐部队,之前月神可没有想过魏王的隐藏实力有这么强。 月神作为年轻一代顶尖的高手,实力已经达到大成境。 阴阳家的修炼十分有特色,跟道家对比起来看非常有意思。 两者都是追求天地至理,道家偏向人与世界的关系的思考,对天地自然的感悟;阴阳家偏向对天象命运的探索,重视人利用自然的力量。 阴阳家前期修炼势如破竹,威力强大,达到大成境界十分迅速。但是在大成境界几乎卡死绝大多数人,只有天赋异禀的寥寥数人突破天人境。 道家前期修炼能磨死人,很多术理千奇百怪,想要达到大成境界对于悟性的要求极高。但是道家的只要能成为大成境,进入天人境几乎是顺理成章。 月神已经进入了实力增长的停滞期,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大成境剑术高手,如果事先没有情报,估计下场会很惨。 “魏王知道罗网跟魏庸有勾连,却依然放着魏庸,一定是有所计划,看来,又要在这个地方待上很久了。” 月神最近察觉到一件麻烦事,那就是那个魏增公子,似乎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那股炽热的眼神让月神感到厌恶。 偏偏整个大梁都找不到比这公子府这更适合阴阳家隐藏的地方。一想起自己堂堂阴阳家月护法,居然面对罗网跟魏王的压力,只能缩着头躲着,月神就难以冷静,再加上这个公子那亵渎的眼神,月神最近的养气功夫已经有些崩不住了。 轰—— 啪~~ “某家典韦,那厮,你将我家公子弄到哪里去了!” “哪里来的刁民,敢来公子府——啊——” “啊~” “饶命啊~” 月神刷地站起,裙摆掀起一阵气浪, “这个出气筒,来得正好!” “魂兮龙游!” 正文 第34章 初代六剑奴 大梁昨天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有一个叫典韦的莽夫冲进了魏增公子的府邸,一通乱杀,说是自家公子丢了。 结果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女人跟这个莽汉打了个不分高下,两人直接把整个公子府给拆了。 那个典韦不知晓来历,但是这个女人一手阴阳术法可是相当的明显,于是阴阳家顺利曝光。 魏增虽然是公子,但是私自接触诸子百家中十分危险的阴阳家,魏王直接把他给关了禁闭,并且命人在大梁四处搜查阴阳家的下落。 诸子百家的来历追溯到最初的春秋时期,他们也是贵族,不过是落魄贵族。礼崩乐坏,诸侯、卿大夫的争斗如火如荼,他们丧失了生产资料,流落到民间。然后,聚众讲学成为他们的主要谋生手断。 人们对于知识太渴求了呀,此前的知识与文化全部垄断于王公贵族,这些落魄贵族的出现,迅速掀起一阵热捧。他们初步地形成了自身的势力。 然后,上天就给他们开了挂,孔子、墨子、老子……一大批猛人出现,他们的学说成功把以往王宫的知识扫进了垃圾堆。诸子百家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学术权威。 诸侯们忙着打架,没空管这些野蛮生长的学说门派,但是冷静下来一看。 嚯!学说大成的诸子个个都是超越天人极限的高手,身边一大群门徒也是天人境界扎堆,底下就更不用说,而且是天下人心所向。 诸侯们只能承认这些百家门派独立在国家之外,建立起学说门派,此前满是盗匪的江湖,也成为百家统治下的学子游学相争的平台。 各国诸侯对于诸子百家都是十分重视,战国时期的政治舞台也充满了诸子百家璀璨的身影。 魏增如果现在接触的是道家,可能魏王还会说一句“干得漂亮,儿子”,但你私自接触一个阴阳家是什么意思? 阴阳家自道家脱离独立,阴阳家到底在追求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们太危险了。你看道家多好,天地自然,顺其无为。 再加上,魏王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迷恋上了那个叫月神的女人,气得魏王一时无话可说。 阴阳家那些人傀儡都是消耗品,月神,大少司命也就是三个人,一心想躲藏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一来,月神谋取苍龙七宿的计划基本破产。 “典韦,你个莽夫!” 她心里不甘地咒骂。 典韦就活得舒服了,魏王也不知存了什么心,一心想要招揽典韦,每天好吃好喝地哄着。 可能,失只典庆,收只典韦? “典壮士,你要寻什么人?即便是在六国之内,寡人想找一个人还是有相当的把握。” 魏王今天一身常服,王威不显,亲切自然,令人如沐春风。 “我找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姓名如何?” “我家公子!” (ノ=Д=)ノ┻━┻ 魏王的春风喂了狗。 …… “真刚!” “断水!” “乱神!” “魍魉!” “转魄!” “灭魂!” 六个声音,六道身影,六把剑! 野桥经雨断,涧水向田分。 苍凉的雨幕里,六个人,将一袭白衣的男子和一个小孩,堵在一座断桥边上。 “嗯?” 小颜路歪了歪头,不太理解这六个人拿着剑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一人报了一个名字就原地淋雨。 就这是陆言说过的,姿势要帅? 他悄悄的把自己的伞撑高了一点,挺了挺身子。 无名默然无声,雨滴点点,从含光无形的剑刃流落。 “没有名字——” “没有过去——” “不存在以往——” “不见于未来——” “无影无形,六位一体。” “我们是罗网天字一等刺客团,六剑奴!含光剑,我们收下了!” “嗯~” 无名轻轻点头, “知道了。” ??? 我们这么精心策划的出场,六把华丽的剑自带特效,六个身形冷酷而帅气,你就只回了一句“嗯,知道了”? “没有心,这个世界不欢迎你们。” 无名松开牵着颜路的手,雨幕纷纷飘走,似乎不愿意主动沾湿他的衣裳,无形的剑气朝着六剑奴激射而去。 真刚,六剑奴中的领导者,剑术刚猛,他率先冲上来,寒芒一闪,宽刃精准地劈在无形剑气上。 就在真刚与这道剑气稍有僵持的时候,剑气居然分解成丝,转瞬即逝。 “嘶——” 真刚身上的黑色杀手服,被划出无数道缝隙,隐隐映出了血迹。 断水,身影在雨幕中消失不见,没有痕迹,也没有扰乱雨滴,身形出现时,已经在颜路身后,一剑直指颜路后心—— 叮—— 含光磕在断水剑的侧刃,飞旋回转,断水剑被无名挑飞,无名的空手直取断水面门—— 转魄、灭魂,一前一后双剑皆指无名胸膛; 乱神剑形诡异,迸射霞光,目标却是颜路; 还有一只魍魉已经提劲,随时准备在无名露出破绽那一刻进行绝杀。 无名无暇去击杀断水,剑气激舞四方,从这个包围圈中跃出,迎面又袭来真刚的重剑,身后的魍魉也嬉笑着,双剑跟在他的身后。 “心一而服鬼神!” 无名的声音笼罩着天地,直面这一剑的真刚瞳孔扩大,只觉自己浑身若千针刺心,下一刻就倒飞出去。 魍魉尚未反应过来,前面的真刚已经败退,他这挥舞的双剑可无法收回。无名没有转身,后手回剑,轻松挡住双剑。 “你们,不怕死吗?” 魍魉僵硬地看着自己的双剑插在地上,似乎有个东西贴着自己的脖子。 “你的年纪不大,为何成为刺客?” 魍魉虽然随时可能丧命,但还是嬉皮笑脸, “这世道,怎么活不是活?我杀人,我快活!” “原来如此。” 无名收回含光剑,府身告诉颜路, “记住他们的样子,没有心,没有道路,人,也就不再是人。” “记住了,师父。” “无名!你未免太过狂妄!” 真刚虽然受伤,但仍然双手负剑,杀气腾腾目视无名。 六剑奴在刚刚的较量中落于下风,但是他们并不惧怕无名。 “六位一体!” 真刚发号施令,六剑奴的剑势聚集相连,这些雨滴沾染了剑势,居然都化作细刃,切碎了周围的土地。 六位一体,实际上是一种刺杀用的阵法,他们这才拿出真正的实力。 “转魄,神倾蟾兔;灭魂,持以夜行;真刚,切金断玉;断水,飞瀑断流;魍魉,轻灵飘逸;乱神,风雷过而万物不存。” 无名缓缓地将这些名剑的特性一一道出。 “每把剑,都是典故,都是先辈们心与神的结晶。” “你们,配不上。” “自从领悟以来,我也是第一次使用,小心了。” 无名分明是在好心劝说,可六剑奴听来纷纷感受到地狱的呼唤在心头响起。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人生在世,万事为一。” …… 雨停了—— 无名牵着颜路的手,消失在原地。 →_→ 六剑奴:我很强! 卫聂:扑街! 正文 第35章 罗网追杀令 所谓“人生在世”,就是:人,在世界中,是一个感悟人与世界的关系的境界。 东方的哲学思想,长期以“天人合一”的思想为主导,认为:人是寓于世界万物之中的、融于世界万物之中的一个聚焦点,而世界也因为这个聚焦点才成为有意义的世界。 说的通俗点,就是有了人与万物相通相融,没有人,世界就没有意义。 这种哲学思想起源于儒家的孟子,不过道家的老子、庄子也主张“天人合一”。 可能是由于人们觉得这个思想听起来更像道家吧,反正后来更多地提起“天人合一”就想起道家,孟子哭晕在厕所→_→ 孟子看来,人是有道德意义的,所以“天”也是有道德意义的,想要达到天人境界就要“求仁”,这是一种践行自身学说的修行; 道家认为,“道”是没有道德意义的,想要达到天人境界就要“忘我”,通过一种意识上的感悟提升境界。 儒家与道家,通过不同的修行方法突破天人境界,这方法没有高下之分,最终也勉强是算是殊途同归。 无名的境界里,人是生命,世界万物也是生命,人与世界并没有差别。而生命的核心在于心灵,万物凡有心灵都是生命。他境界里的“一”就是心灵。 这种思想有点像道家,但更多也是他自身的感悟。 这些哲学知识,甚至西方的哲学知识,陆言的脑子里都有,可是想真正理解、达到这样的境界,还要看他以后自身的经历与感悟。 …… 啪—— “无名,他居然是,天人极限!” 将身子裹在暗红色长袍中的男人,恨恨地把情报摔得粉碎。 这个世界又不是网游,大家头上没有等级,无名也没有把“天人极限”四个字写在自己脸上。 秦国早已灭亡了东周,洛邑的罗网已经不需要什么人手,这位先前洛邑的罗网负责人,终于腾出手来,奔向魏国,想要除掉无名,拿回含光剑。 苦心孤诣地用无数功劳才得到六把名剑的使用权,组建了一只天字一等的杀手团——六剑奴,居然被无名一人灭了干净! 他又是愤怒,又是恐惧。恐惧无名的实力,也恐惧这次失败带来的后果。已经做到罗网一方负责人,他当然知道罗网除了天字一等,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可是他没有资格驱使这股力量,甚至还可能危及自身。 “无名身边原来有两个孩子,现在只有一个!对!找到那个孩子,无名,我一定会杀了你!” 伴着他狰狞的怒容,无数的杀手开始踏上寻找、追杀陆言的道路。 那六把名剑,就是他招揽人手的最好筹码。这个江湖上,贪婪的剑客杀手,多得是!无名不在乎名剑,可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大梁城,掩日就在那里。看来,老朋友又要见面了。哼哼哼~” …… “呸呸!” 皓月当空, 陆言把自己的脸裹在斗篷里,穿行在大梁城的阴影下。 “这五天怎么回事,我已经遭遇了六次刺杀!” 陆言一边警惕地赶路,一边细细地回想。 说实话,他很疲惫。本来穿越在这个世界,他已经基本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不至于三四更就起,但是五更天的时候,他一定已经在练武了。 可是接连几天的夜里,都有莫名人士的刺杀。他已经不怎么敢睡了,也不敢吃,不敢喝。 只有天没亮时,贩卖那些农家土窝什么的摊位,全程盯着人家做,并且有人买了吃,他才敢买了吃。 喝水都是亲自去打河水或者井水,反正这个时候水清,自己又有内力,不妨事。 他现在才知道,那些行走江湖被追杀的人,活的究竟多么艰难。 罗网的人,这么快就已经找到我了吗? 不对,这几天的杀手不像是罗网的风格,也没有蜘蛛纹。 那怎么这么多人想杀我,我得罪谁了? 陆言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罗网追杀令——目标,外表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武功高强,内力属火,剑法刚猛,目前位于大梁。报酬,越王八剑之一的断水。 同时还附赠陆言的装束外貌。 疯了! 疯了! 罗网发布的追杀令,在江湖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把越王八剑级别的名剑,毫不客气的说,除了那些大成境界的剑客不太感兴趣,剩下的都对陆言志在必得。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再强能有多强,更何况这次动作这么大,几乎整个魏国的江湖人都在往大梁城聚集。他们也许有信仰江湖道义的侠客,但更多的还是凑热闹的投机者。 陆言现在对此还并不知情,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恢复精神上的疲惫。 他运起内劲静悄悄地翻越过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借着月色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明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一堆木柴放在角落,有一个马厩,看来这家人家境不错。 陆言蹑手蹑脚走到一个看起来像厨房的门前,一般厨房附近都有堆茅草的屋子,他也不嫌弃,栽倒在茅草上,裹了裹,他忍住困倦的侵袭,努力分析这些不知名的人怎么找到的自己。 我,外表十三四岁,太明显。 身高,一米六左右,在江湖里偏矮,结合外貌比较容易分辨。 内力属火,可以尽量不使用火舞剑法。 装扮一直在换,只有一刀一剑没有换,这么说这个特征也必须换掉。 红莲刀的刀柄太显眼了,就好像卫庄那个鲨齿,看到剑柄就忘不了,红莲怎么伪装?用个剑盒子装起来?还是很明显啊。 要不,干脆找个地方埋起来? 也行,现在自己有地图,定个坐标点,不怕以后找不到。 还有自己的行为轨迹,最近都是漫无目的乱走,应该没有什么规律。 唯一糟糕的是,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么多人追杀我,这些天太紧张,居然忘了先留个活口审问情报,小本本记住,以后不能再犯。 还有…… 陆言的眼皮子终于撑不住,沉沉地睡去。 咕咕咕~ 一只白色的飞鸟落进这家人的窗口,屋里没亮灯,恍惚中似乎有一双光洁纤细的手,轻抚这飞鸟,从它的脚上取下一支竹筒。 “去~” 一声轻吟,飞鸟又盘旋而去。 “罗网追杀令,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目前就在大梁,罗网不惜动用越王八剑悬赏,这个少年身上有什么秘密?” “罗网搅乱了魏国的江湖,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个少年,必然有深层次的目标。” “可惜,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阴阳家不需要失败者。” 这清冷的女声乍听是传自屋里,却分明有道影子从屋顶落下。 月神正站在那里,浑身泛着月华,似乎与明月形成呼应。 嗯? 这个院子,有人来过? 似乎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到了她这样的境界,直觉才是最可靠的感知。 很快,她就发现了,茅草里居然睡着一个少年。 正文 第36章 月神 “接触到剧情人物,月神,支线任务生成中……” “支线任务——你真的相信命运吗?月神。唯一不在《九歌》的月神,请宿主教导其明白人可以扼住命运!时限,三年。完成奖励:精神屏蔽;失败惩罚:感知弱化。” “嗯~” 我记得我睡在茅草里,怎么感觉有些软? 陆言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的是陌生的房梁。 “你醒了。” 这一声清泉泼在陆言心上,他打了个凉战,瞬间清醒了。运气内功,警惕地看着站立在一旁的女人。 “月神?” 这熟悉的白纱遮住双目,一身水蓝色长裙,纤腰盈盈一握,那双凝脂玉手交叉在身前,姿容绝世,气质出尘。 “你居然认得我?” 月神唇齿微张,有些惊讶。 “额,以前听说过。” 陆言有些尴尬,自己熟睡中被这个女人弄到这里来了? “有趣,阴阳家上一代月神死的时候你都没出生呢。” 月神有些戏谑,那双美眸闪动着诱人的光芒,可惜被白纱遮挡,陆言毫不知情。 “额……” 我咋知道你们阴阳家上一代月神死的那么久远! “你被罗网发布了江湖追杀令,处境很不妙。” “追杀令?我说怎么连续几天都有人暗算我。” “不是几天。” “什么意思?” “他们用越王八剑之一的断水悬赏你。” 卧槽! 你妹的罗网,我干啥了?这么狠地悬赏我! 陆言心头大骂,当然他要是知道无名砍了罗网六个天字一等,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身上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可惜……” 月神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可惜什么?” “你就要死了。” “我会死?” 陆言不信,自己怎么着也不至于死在大梁吧。 “我,看到了你的结局。” 月神的声音好像来自天外,又好像是从陆言心底升起。 我记得月神擅长占星,难道是这样看到我的结局?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也能看到? “阴阳家的占星律?” “不错,命运已经注定,你我、世人都无法逃避。” 月神幽幽一叹,美人吐息,空气中似乎多了股哀愁。 “命运什么的,我可不信。” 陆言看了看自己身边,东西都在,就要出门,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不知道去哪儿。 罗网发布悬赏,这两天只是大梁城里的一些人在找自己,等过些日子,整个魏国江湖的那些杀手都会汇聚在大梁。除非自己有易容术,不然很难从这样的阵势里逃命。 所以,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逃出大梁,去混江湖,但这样只能解一时之危,后续自己就像是一块肥肉,到哪儿都会有闻着腥味的鬣狗。二,就留在大梁,罗网挑动魏国江湖,一定有别的计划,自己找出罗网,干掉他!但是,这样做很可能现在就死在大梁城。 玛德!不就是罗网吗?我怕你? 月神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至少没有直接干掉我,或许是想图谋我所谓的秘密,她应该可以争取一下。 召唤人物典韦这个坑货,不知道在哪儿。系统所说的应该不会太远,找到他。我方再加一个战斗力。 惊鲵潜伏在信陵君府,不可轻动。那么天字一等,最多最多再有三个吧,一个玄翦,两个未知。而且,我可以实时监控玄翦的位置,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只要计划得好,罗网是可以击败的。 陆言感觉到自己心头的血热了起来,这种被追杀然后毅然反击的爽快,是他以前的世界无法体会到的刺激。 “你想要反抗罗网?” 陆言的养气功夫显然是不太行的,整个人都熊熊燃烧起来,月神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少年,准备跟罗网大干一场。 “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弄死他!” “你倒是有信心,可惜结局早已注定。” ??? 这女人怎么回事,印象中她不是很强的吗,而且也很有野心,怎么浓浓的一股我是废物的感觉?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怎么这么丧气?” 陆言还是喜欢把话说明了,至于月神回不回答自己,随她。 “我已经是一个失败者,阴阳家,不需要失败者。” 阴阳家的失败者?所以,月神来大梁是有任务的,这个任务失败了。 能让月神失败的,大梁城里的势力,以魏王和罗网为最,听她的语气似乎对罗网没有什么恩怨,那么就是魏王了。 魏王对阴阳家动手?是不是阴阳家来图谋苍龙七宿? 很可能,也只有涉及到这个秘密的失败,才可能让月神成为阴阳家的失败者。 “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波。” “嗯?” “哦,不是!是,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听你的意思,你似乎知道,我的目的。” 月神神色冷了下来,无形的气镇住这间屋子,苍龙七宿,是绝密,绝不可让外人知道。 ?! 这么强! 冥冥中有一种被锁定的感觉,不是来自眼前,而是天上。 月神擅长占星,难道是这个意思?空对地打击? 陆言感觉到自己跟月神的差距,恐怕只需要一招,自己就会败在月神手下。 “感受到了吗?挣扎的命运,终究是徒劳。” “这算什么命运,不过是实力不济!” 陆言大吼着,竭力让自己四肢动起来。 “命运……实力不济!” 月神听到陆言的吼叫,心头一震,若有所思。 她收回内力,将陆言放了下来。 陆言此时浑身都已经湿透,刚刚被压制住的内力在体内升腾,烧得他全身通红,汗水转眼就蒸发干净。 “你很有意思,让我看看,你如何挣脱命运。” “哼,你看着吧。” 实际上,陆言在心里说, “欺负我现在实力不济,早晚我要欺负回来!” “在我的看到的命运里,来自地狱的手,握着黑白双剑,杀死了你。” 月神将自己预测的命运告诉陆言, “我知道了。” 黑白双剑?玄翦吧。 那还不简单,我现在起时时盯着他的坐标。 “系统,搜索玄翦。” “搜索完成。” “嗯?我什么时候多的支线任务?” 陆言这才发现,原来昨天夜里遇到月神已经触发了任务。 我还以为阴阳家的名号都是按照屈原的《九歌》定的呢,没想到,月神居然不是! 这可太惨了,就你一个人和他们格格不入。 原来如此,阴阳家的职位跟命格命运有关,所以月神才会觉得自己是失败者,命运早已注定。因为这《九歌》吟诵的神,压根就没有月神! 好吧,就让我来告诉你,人也是可以扼住命运的! 正文 第37章 联手 “我需要情报。” 陆言很郑重地对月神说道。 “可以。” 月神静静地打坐,闭着双眼。 “包括阴阳家、罗网、魏王、魏庸,一直到你只能躲在这里,这中间发生的一切。” “你对自己的脑袋很自信?” 月神似乎因为陆言戳中她的伤口有些愠怒。 “我势单力薄,能争取一份力是一份,能多一份情报是一份。” “我都告诉你。” …… “什么?你说有个叫典韦的人跟你大战一场你才暴露的?” 这可太巧了呀! 月神本来在魏增府潜伏得好好的,就等着罗网跟魏王打起来呢。结果典韦大闹公子府,让月神直接暴露了,沦落到这个地步。 “咳咳~” 陆言有些尴尬,我能说啥,是我害的你失败了?我怕你直接弄死我。 “不错,都是那个莽夫坏我大计。” 月神显然还对当日之事耿耿于怀。 这么说,这个典韦现在还成了魏王的座上宾?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召唤人物混得比主人还舒服! 真是,岂有此理啊~ “我所知道的就到这里为止。现在我已经无法调动阴阳家的力量。直到下一任来接替我的任务,我将返回总部,做一个观星象的闲职。” 月神舒展自己的身体,露出傲人的曲线,但语气却是透出一股悲凉。 “我想我们可以去投奔魏王。” 陆言神秘地笑了。 “魏王?” “你们阴阳家历来都很神秘,你只要换个装束,别暴露阴阳术,谁认识你?至于我,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是你要怎么让魏王愿意留下你?” “不是我,是我们。我自有办法。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设计好自己的身份,对好台词,明天我们去投奔魏王,借着这棵大树,搬倒罗网。” 陆言有了计划,心情终于不再那么沉闷,开怀了不少。 “我,们……” 月神看着陆言走出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或许是有了下一步的计划,时间也走得快了,今天的夜来得很早。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月神吹着冷风,歌谣被吹得有些零散,断断续续飘到陆言耳朵里,让他耳朵根子有些痒。 “楚地的九歌颂神。” 陆言走到月神身边。 “嗯,你知道的不少。” “东皇太一、东君、云中君、湘君、湘夫人、礼魂、山鬼、大少司命,唯独没有——月神。” “这就是自古以来天定的神,这就是命运。” 月神低首,风的力气有些大了,她的白纱飘忽的厉害,让陆言瞥见了她的眼眸。 那是来自宇宙星河的眼睛,凡人见之难忘。 此时这双眸子却满是哀伤。 “你知道吗?她是一个绝世的女人,倾城的女人,天下无双的女人。” “你是说,东君?” 月神仿佛没有听到陆言的话语,自顾自地说着。 “阴阳家历代阴阳术最强,最强的护法,最有资格成就天人极限的,一个女人。” “她的星位是东君,九歌颂神仅在东皇之下,也是我一心想要超越的女人。” “可神就是神,命运就是命运,我做不到。” 可能你不知道她以后会遇到渣男…… “九歌,是谁写的?” “嗯?” “我是说,自古以来,传颂的九歌,是谁写的?” “是……” “以前的九歌是古时候的人写的,现在传颂的九歌是屈原写的,这些神,都是人唱出来的。跟什么命运,没有关系。” “神,是人,唱出来的?” “没错,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天凉了小心冻着。嗯?都有内力,冻个屁呀……” 陆言嘀咕了几句,转身回去。 月神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 典韦的所在不难找,因为现在大梁他也算是出名的一号人物。 一个来路不明的莽汉,闯了公子府,没被下狱,魏王还一心想要招揽,这货居然还没同意,一心惦念着什么公子。 这人与人的差距可真是太大了,人家想抱魏王大腿都抱不到。典韦呢,魏王伸腿伸得裤裆都要裂了,也不鸟你一下,偏偏魏王还乐此不疲。 可能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典壮士,门外来了两个说是你的故人。” 一个士卒向正在大口“吨吨吨”的典韦汇报,他看着这美酒,嘴角忍不住留下哈喇子。 “故人,在哪儿?某家去瞅一眼。” “就在门口。” “哼~额~” 典韦打了个酒嗝儿,瞥了眼士卒,顺手把酒坛子也拎走了。 “想碰俺的酒?想屁吃!” 大步流星走到府门,典韦大呼“公子,某家想死你啦!” 这一声吼震的门梁抖了抖,把陆言给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大黑胡子就朝着自己扑上来,陆言顿时大惊失色,本能地运起内力反抗, 反抗? 典字技一式——迎男而上! 典字技二式——强人锁男! 陆言被典韦抱了个满怀,胡子戳的他欲仙欲死。 “典韦,你给我松开。” “公子,你去哪儿了,这些天某家,某家找你找的,好苦啊~嗝儿~” 或许你手上没有这坛酒你的说服力会高一点! 或许你不打这个酒嗝儿说服力会高一点! “陆言!原来这个典韦就是你的人!” 此刻身穿一身浅粉色衣裙的月神,银牙暗咬,目露凶光,想到昨天商量好的计划,却只能按耐住心里涌动的不满。 “典韦,这位是我的姐姐,婵娟。” “是你?!” 典韦见到月神,双眼一瞪,显然是认了出来,他看向陆言, “这是我的姐姐,婵娟。” 陆言朝着典韦挑眉示意。 “某家见过小姐。” 典韦有些不情愿地朝着月神拱了拱手,月神则高傲地微微一扬,仿佛典韦就是自己家的下人。 “老典啊,这个魏王你熟不?” “熟啊,这老家伙三天两头给某家送吃的送喝的,再住下去,迟早胖成猪。” 吃的高兴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这个公子反倒是被人追杀落魄到不行。 “老典啊,是这样的,我和姐姐呢想投靠魏王,这个事儿还得靠你帮帮忙。” “啊?公子投靠,那某家岂不是也要投靠,马吃回头草,那显得某家多没面子。” “我去跟魏王说,放心,保证你不在他面前失了面子。” “那行,某家听公子的。” 典韦兴冲冲地奔出去,叫人去找魏王。 “怎么样,顺利吧?” 陆言对着月神,有些得意。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典韦是你的人?” 月神听不出喜怒,声音淡淡的。 “额……” 怕你当场打死我,都不用罗网动手了…… “哈哈哈,典壮士寻得故主,可喜可贺呀!” 一个华服戴冠的中年男人,提着自己的衣服就“蹭蹭”跟着典韦一路小跑, 这就是?魏王? 正文 第38章 刈楚 “这位就是典壮士口中的公子啊,果然是俊逸非凡,举止不俗啊。” 魏王似乎没有什么架子,宛若一个邻家老爷爷。 陆言知道这个魏王在演戏,但是人生不就是这么演的吗? “陆言见过魏王。” “民女拜见大王。” 陆言跟月神也朝着魏王施礼。 “哦?这位是……” 魏王见到一袭浅粉色衣裙难掩婀娜,蒙面白纱难挡芳容的月神,满是好奇。 “大王,这是我家小姐。” 典韦适时地站出来说话。 “寡人有些好奇令尊是何等人物,居然有子如此,叫人艳羡啊~” 魏王一脸赞叹的模样。 这魏王不会看上月神吧? 陆言心下吐槽。 “典壮士啊,寡人见你第一眼就好生欢喜,本想留你在军中任个职,现在你已寻到故主,恐怕寡人这成了一桩空想啦。” 魏王说着还轻抚典韦的手,显得极其礼贤下士。 “正要告明魏王,小子现在正被罗网追杀,惶惶不可终日,侥幸未死,寻到典大哥这里,还望魏王收留。” “嗯?” 魏王的眼睛眯了眯,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好说,寡人这里别说你们三人,换作是三百人,寡人也养得起。典壮士,你带你家公子小姐熟悉一下。至于你们在我这任个什么职,寡人还要思量思量。” “谢大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王但有所托,必不敢辞。” 陆言感恩戴德对魏王行了个大礼。 “哈哈哈。好!寡人可不会客气!” 魏王大手一挥,兴高采烈地离去。 “这就算完了?” 月神轻轻地问陆言。 “意料之中,魏王也想要我来把罗网诱出台前,不然罗网一直死死藏着,魏王也没辙。这就是互相利用。” “呼,我真想看看,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月神说的恶狠狠,仿佛真要把陆言脑子劈开看看。 之前由于她一直置身局外,所以才能看清迷雾下的猎人们的布局。这个陆言,年纪不过十二,居然就看得这么通透,确实让她意外。 …… “那个陆言查清楚了?” 魏王对着下手,一脸冷漠,跟陆言见到时判若两人。 “七天前,罗网在江湖上发布追杀令,目标就是这个陆言。” “这罗网脑子在想什么呀,陆言值得一把越王八剑?” “陆言似乎跟披甲门也有联系。” “不必在意,现在寡人只想把那些地下的老鼠通通找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陆言投靠大王,是想借大王的势以自保,必然对罗网痛恨异常,大王不如给他一个势,让他去找那些老鼠。” “他,看起来十二三的,能斗的过罗网?” “大王不要小看他,从被追杀,到向您借势,不过几天的工夫,可见其急智。典韦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亦可见其能力。” “嗯,你说的有道理。行,此事交给你去办,只问结果,不记过程。” “诺!” 魏王看着这个下属退去,才向着身边说道, “美人,你说这罗网是为了什么要杀这个陆言?” 这位美人的身形缓缓显露,正是月出剑——龙阳君。 “大王你被罗网误导了。” “嗯?何意?” “罗网要杀人,为何不自己动手?” “不错,罗网在大梁颇有实力,杀一个陆言,不难。” “那他们却闹得沸沸扬扬,可见是想引出什么人。” “陆言能引出什么人?” “这个就不好说了。” “有意思啊,我看看,他们能在我大梁闹出什么动静。” 魏王显得十分期待。 第二天,大梁都知道了有个叫陆言的小子,居然年不过十二被魏王大肆赏赐,给了五百人的士兵。 不要小看五百人,能在这个大梁城有掌兵资格的根本没几个,都是魏王手下的重要心腹。更何况,魏王居然把五百奋击交给了陆言,让他放手施为,只要揪出罗网。 陆言也不至于完全信任魏王,要是自己敢动什么心思,估计这五百人第一时间就会砍了自己。 他现在住在军营里奋击的营地很大,全营大致有三千人,典韦和月神都在自己身边,一般的江湖刺杀已经没有丝毫威胁了。 江湖高手面对结阵的精锐士兵,如果不是天下顶尖的高手,基本上难逃一死。当然,轻功特别好的例外。 陆言安全了,那些冲着悬赏来的江湖剑客杀手可就傻眼了。谁有胆子去军营里刺杀?更何况目标本身也会武功,这里还是大梁城,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时之间,魏国沸腾的江湖居然有些沉寂的迹象,似乎很多人都选择了退去。 “这个陆言,居然短短几天就投靠到魏王那里,刈楚,你的计划似乎失败了。” 掩日将情报扔给站在身边的那个黑红色长袍的男人。他就是洛邑罗网的负责人,名剑刈楚的持有者。 刈楚剑,剑身纤细,是一把单刃剑,剑尖附有一个倒钩状的细刃,激发出的剑气呈墨绿色。 “你应该知道,无名的实力远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他如果出现,掩日,你的任务也绝对会失败。” “刈楚,是你将这个大麻烦弄到了大梁!” 掩日目露凶光, 我在大梁干得好好的,信陵君时刻在我的监视下,距离苍龙七宿已经无比接近了,你把无名的弟子悬赏了,然后你告诉我无名的实力是天人极限! 我TM真是谢谢你啊! 无名要是跑到大梁来,是你去跟他打还是我去?你的任务失败了,你就来祸祸我?! “掩日,上面已经派了那几位对付无名,你应该知道,面对他们,你我,一不小心都会死。” “上面的天人境?” 掩日听到刈楚这么说,也不免有几分恐惧。 走刺客道能踏入天人境的,基本上都是疯子,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与领悟极端的不正常。自己要是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顺手一剑可能就把自己给宰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稳地把握无名的行踪,最好把他吸引到大梁。不然,那几位到了大梁,却发现没有对手……” 刈楚的声音逐渐低沉不可闻。 “该死的,他现在躲在军营了,你要怎么向他动手?” “魏国不是有一个第一剑术高手嘛~” “龙阳君?” “龙阳君是少见的被封君的江湖高手,但是他真正的实力有几个人见过?这些江湖人,所图的无非名利二字。一把名剑不够,那就六把,外加魏国剑术第一的称号,你觉得能不能把这江湖给搅混?” “龙阳君可是魏王宠信的美人。” “江湖事,江湖了。他若对这些挑战龙阳君的江湖人动手,那么天下所有的游侠都会仇恨魏国,儒家最近有位弟子说的不错,侠以武犯禁,魏王,敢得罪天下的侠吗?” “侠以武犯禁?这个儒家弟子胆子可真大。” “奋击和苍巾都是专门对付江湖人的,江湖乱了,他们就有的忙了。这个时候,再对付陆言。” 刈楚信誓旦旦地将自己的谋划合盘托出。 正文 第39章 陆言VS玄翦? “这都半个月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月神看着一边因为刚刚和典韦切磋过后,满头大汗的陆言,有些不解。 “能有什么想法?” 陆言舒展筋骨,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每天一点点的进步,面露满意。 “这些天大梁有不少江湖人犯禁,大梁城外的村落闹事者数不胜数,奋击和苍巾的大部分兵力都派出去镇压这些江湖人了,罗网很快就要对你动手了。” 月神似乎在为陆言担心。 “有你还有典韦在身边,罗网的人要是来少了,可不够我们杀的。” “就是,某家在,那些妖魔鬼怪休想伤公子一根汗毛。” 典韦拎着一根巨斧,一边挥舞一边保证。 “这些天我想了不少,我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跟一个有秘密的人比较熟悉。罗网可能是想通过我,去对付那个人。” 陆言也发现了,罗网大概率是在计划对无名动手,想想罗网的情报实力,他们知道了无名是天人极限,那么这些前期准备就说得过去了。 天人极限到底有多强? 月神说,出身诸子百家,那些往前数的前辈高人就是天人极限。 几乎没人见到他们出手,但是估计东皇或者鬼谷子这种,都是天人极限的高手。 罗网会怎么对付一个天人极限的无名,陆言还真有点好奇。 “你们说,那些江湖人能夺得魏国第一剑术高手的称号吗?” 一堆江湖人受到罗网的鼓动,跑过去向龙阳君挑战,让陆言仿佛在看武侠小说里什么论剑啊、争夺神兵的剧情。 “这些天江湖上出现了三个来路不明的高手,每个人都手持名剑,两把越王八剑,真刚、魍魉,一把乱神,这是目前这些江湖人中最强的三人。也是挑战龙阳君呼声最大的三人。” “他们是罗网的人。” 陆言一听这几把剑的名字,耳熟啊。 “你怎么知道?” 月神很疑惑,他们现在依附于魏王,情报都是魏王的情报,陆言怎么知道这三个人就是罗网的。 “额,我曾经听说过,罗网搜齐了越王八剑。” “越王八剑?掩日、惊鲵、玄翦……你似乎说过,我们应该情报共享~” 月神转过头盯上了陆言,似乎有股凉气从陆言脚下升起。 “这……是我以前听说的,当时没在意。听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 陆言讪讪解释,总不能说我看动漫知道的吧~ “哼~”月神没有多做纠缠。 “看来现在的六剑奴还没有组建,算上这几个人,罗网在大梁的天字一等至少有了六个,这阵仗确实大啊。” 陆言心里盘算着罗网在大梁的实力。 “嗯?” 本来在交谈的月神突然转过头,警惕地对向众人身后的营帐。 “有人?” 陆言自知境界不如月神,她这么警惕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也戒备着。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接近营帐,帘幕拉开,却什么人也没有。 “这是,一封信,只有四个字:城西短弄。” 月神用内力抓住这封信,将它展示在陆言面前。 “城西短弄?” 这是大梁城城西的一处地方,他直接开启了系统地图,曾经是地牢,后来废弃,正准备重建。 “玄翦!” 陆言看到自己搜索的玄翦的红点赫然正朝着这个位置不断移动。 玄翦潜入军营找我,是为了引我出去?是不是有埋伏? “你似乎知道什么?” 月神看出陆言心里的犹豫,开口问。 “这应该是玄翦留的。”陆言也不知道该不该去,“但我也只是跟他见过一面,敌友未知。” “玄翦之前有过背叛掩日的举动,后来应该有弱点被掩日拿捏住,才重新听命于掩日,他的到来,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月神认为,玄翦跟掩日不是一条心,这一点值得利用。 “那好,典韦,你跟我去。” 陆言觉得月神说的有理,如果玄翦真的有背叛罗网的倾向,自己岂不是浪费大好机会。 就算是罗网有什么埋伏,典韦这种大成境的力士型选手,耐打而且打起来动静巨大,也可以应变。 “怎么,你不信任我?” 月神拦在陆言面前,语气似乎带着一点幽怨,卷起了营帐里的气流,吹得陆言抖了抖。 月神确实没有给自己捅刀子的动机,但是…… 陆言知道,抉择的时候到了。信任,是一种很难培养的情感。 月神似乎只是感兴趣自己如何打破命运才帮助自己,陆言也没有对她完全信任,彼此都默契不言。 但现在,月神把话挑明了。 带上她,还是不带?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值得月神图谋的,想起那双如星河璀璨却哀怨的眼睛,陆言咬咬牙, “我们三个一起去。” 月神白纱遮掩的红唇微微地绽放一点, “那走吧。” 她率先走出了营帐,翩跹的步伐带起一阵香风。 三人悄悄地出了营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那趴着的狗也没有察觉。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 陆言看着眼前这个拥有鹰隼眼神的双手剑客,黑带飘扬,双剑别在腰间,双手搭在剑柄上,自有一股杀气,散发着浓烈的气场。 可是这对话怎么这么不对劲! 我该怎么回答? “可我还是来了。” 陆言虽然对这对白感到凌乱,但还是竭力戒备着。 “你会死!” 随着玄翦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黑白双剑,一步一步踩在陆言心上。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漆黑的剑气跟白色的剑气,飞扬激荡,天开万顷,剑动九州,一舞风雷怒,双杀鬼神惊! 陆言只觉以蝼蚁之身面对苍莽天地,动弹不得,必死无疑! “公子!” 典韦大惊失色,拔出巨斧,随着一声怒吼,洁白的雷电缠绕,毛发倒竖,整个人身化雷霆,霹雳作响。 “站住!” 月神清冷的一声,给这震天彻地的惊雷泼上一股冷水,皎皎月华拦住了典韦救援陆言的道路。 “你找死!” 典韦起手一击劈出,呼啸着奔雷化作一只雪獒,嘶吼着冲向了月神。 “正好让我报上次之仇!莽夫,死来!魂兮龙游!” 月神毫不退缩,金色气焰打出,硬生生跟那只雪獒撞击在一起。 “破恶除煞,混沌尽散!”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裹挟着雷电的锐气,对上北斗星图,碰撞将四周的一切湮灭成虚无。 正文 第40章 陆言VS玄翦! “怎么回事?我明明在一个地牢下面,玄翦正要杀我~” 陆言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森林里,四下无声,头顶是血色的月亮,脚下是浓浓的血海。 他根本忍受不住这种冲击,还有生理上的刺激,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攥着手中剑,巡视着周围的环境。 滴~哚~ “嗯?” 一声不知什么滴落的声响让陆言神经紧绷。粗重的呼吸不断在他自己耳边响起,心脏也跳动地越来越不受控制。 “你很快就要死了。” 这声音清晰、平淡,却让陆言汗毛炸起。 玄翦正双手抱胸,依靠在一棵歪脖子树,闭目仰面,那根黑色的头带无风自动。 “玄翦?你要杀我?” “你的问题很蠢。但我仍然可以给你答案。” 玄翦睁开眼,脚步踩在血海里泛着波澜。 “你的灵魂,将成为我变强的养料。” 陆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吸收灵魂?你这还是人?” 秦时不是个武侠世界吗?这是什么鬼东西! “没错,我早已不是人。” 玄翦盯着陆言,噬人的目光让他又感受到穿越之初遇到杀手的无力与恐惧。 “火舞——旋风!” 陆言毫不犹豫直接拿出了最强的杀招,火舞旋风剑法的爆发型奥义,全身都被烈火燃烧起来,对剑法内功都将有巨大的加持,后果就是会受极大的内伤。不过这种时候连灵魂都要被吸收,还顾得上什么内伤! “这只是徒劳。” 玄翦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拿武器,任由着烈火剑术将他的身躯贯穿。 “没有伤害?!” 最后的手段居然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他不甘心地成倍地催动着心法, “啊~” 全身被灼烧撕裂的痛苦让他放声哀嚎。 “没有意义,生命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放——你——的狗屁!” 陆言也不管什么招数不招数,就直接朝着玄翦扑过去, “噗通!” 他栽倒进脚下的血海,玄翦的身形却又在另一棵树上出现。 “没有实体!” 身体传来的撕裂感越来越强烈,甚至陆言可以闻到自己的肉香,但他依然冷静, “一定有弱点,找到它!” “在所有猎物中,你是我见过最顽强的。生命于你。这么重要吗?” 玄翦不急不慌,扶着树枝,对着陆言问。 “你的话真可笑,生命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没有实体的话,是精神世界! 精神世界我要怎么破—— “活着有什么意义?” 玄翦冷不丁地一句击中了陆言的心脏。 “活着……” 这,还真把陆言问住了。 最初,我们生来被期盼健康长大;小时候,希望我们懂事乖巧;稍大一点,我们要好好学习考个好中学;然后,好大学、好工作、好对象,结个婚,生个娃。生个娃再重复这样的过程…… 从来不会有生命教育这门课程,即使你患病了,也没有人想起生命之初的愿望——健康长大! 直到死亡,你才发现生命多美好,但是你已经无法表达。 这是陆言,一个现代人,对于生命的迷茫,而现在,他很快,就要死了。 玄翦看到陆言的意识已经逐渐沉沦,他俯视着陆言,用低沉的语气,缓慢讲述: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邻里有二十多户人家,跟我同龄的孩童有四个。” “有一天我去山中捕猎,逮住一只山鸡,它很肥。我拖着它,准备回去把他烤了。” “我的村子烧死了大火,几个盗匪在火中猖狂大笑,然后一群华服的公子们持着剑将他们击杀。这些公子们哀叹了两下,夸耀着功勋离去。” “我哭着,用烧着的火,烤了那只鸡。” “盗匪杀我乡亲,那是临死前的放纵;侠客追逐盗匪,那是胜利者的功勋;我,杀死一只山鸡,那是我的口腹之欲。弱小的生命,被强大的生命杀戮过后成为养料。这就是我看到的生命的意义。” “镇魂!” 他大喝一声,浑身黑气涌动,包裹住陆言,仿佛有种看不见的无形之物被拽出、抽离。 “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 “死后,有感觉?” “这是灵魂?还是意识体?” 陆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活着,但是自己又没有肉体,什么也感触不到。 但却真真切切有意识活动。 抛弃肉体的自己?达到精神上的超脱? 陆言搞不清楚自己的存在形态,有点像那些玄幻小说的东西。 比如,出窍啊,无我啊,归元啊之类的。 无我?心中无我! 所谓无我,就是放下曾经的心中的束缚,不被观念影响,突破原本自身的缺陷,达到更完美的自我。 我的缺陷,居然,是,跟一个刺客一样! 不知道什么叫做,生命! 想到这里,陆言意识中冒出一粒火花。 火舞旋风第二重境界,突破! …… “你这女人,该死!哈~” 典韦狂暴的力量加持着雷霆,将月神打得连连败退。 倒不是月神实力不如,而是为了不让典韦干扰玄翦,她放弃自己的优势跟典韦这种猛人进行了硬碰硬。 “莽夫,匹夫!” 月神的双手有些颤,跟这种大成境力量型选手硬拼,对于她的体力是个挑战。 “已经过去这么久,陆言,你能够从玄翦手中活下来吗?” 杀死陆言对于她来说,没有好处。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还原预言中的样子,让玄翦跟陆言一对一。如果这样,陆言依然能够从玄翦剑下活下来,是否说明,命运也不过如此? 月神心中在期待着。 “再吃我一招!” 典韦又举着斧子劈了上来。 “这烦人的匹夫!” 月神骂了一句,双手捏印,再度运气撞上典韦的攻击。 “嗯~”她闷哼了一声,频繁地对撞,让她受了点内伤,反观典韦却屁事没有。 典韦“呸呸”两下,又一次运起劲,给自己的斧子缠绕上雷霆,奔着月神而来。 陆言已经失去了呼吸跪倒在地,玄翦的黑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以为,你是第一个反抗罗网的人。可惜,你似乎做不到了。” 玄翦的声音有些复杂,说不出是嘲讽还是遗憾。 “那可说不定。” “嗯?” 陆言的左手,稳稳地抓住了黑剑的剑刃,虽然血流如注,但是他依旧稳稳当当地推开了黑剑。 “人,在这个世界,活着就是一种价值。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诞生的那个瞬间,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生命。围绕着某个生命,无数的生命产生联系,从而让这个世界变得有意义。” 陆言的内力不断升腾,他的额头隐隐现出一朵火苗。 “我很感谢你,我要在这里打醒你!” 正文 第41章 敌人-1;队友+1 “胜负五五,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之前跟玄翦、月神这样级别的人物,几乎是一招自己就会败北,但是现在,他们的实力已经看得到边际了,有了这两个技能,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陆言虽然把狠话放出去了,但是也不是无脑热血,他驱动内力,再次进入火舞状态,一身炽热的内力让这地牢的空气不断扭曲。 陆言的动静让典韦和月神二人暂时停下了手。 “公子!你还活着!” 典韦兴奋的话语还地牢里回荡。 “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没人知道月神平静的面目下汹涌着怎样的波澜。 关于月神突然反水让自己差点被玄翦秒杀这事,陆言待会儿再跟她清算。现在玄翦可就在自己面前呢。 “的确不可思议。但这并意味着,你可以反抗罗网。” 玄翦持双剑欺身而上,剑气引而不发,用一连串的进攻逼得陆言不断招架。 “果然,系统只会增幅自己的内功,对于剑法和境界不会提供加成。” 陆言一边格挡玄翦的攻击一边思考, “我现在内力和体力被大幅度增强,玄翦几乎无法击败我,反倒是他这一身剑术,比起令狐冲那种学院派的剑招,更加凌厉果断,是自己绝佳的磨练对象。” 陆言知道即使自己被加强了,可想打败玄翦?以自己现在的剑术境界根本不可能。 相比较令狐冲那种破天下万剑的技,玄翦这种从杀伐中凝炼出来的力,是不同的剑道方向,跟他交手,对陆言的剑术进步大有裨益。 “长虹击浪!” “日照九州!” “光芒万丈!” “万箭齐发!” 陆言一连串的剑招,内力不要钱一样地肆意挥洒,玄翦则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使用剑气反击,而是不断地正面破解陆言的剑招。 “长虹贯日!” 心法境界的突破让这招随着境界提升不断进化的剑招变得更加强大。整把剑由于内力缠绕仿佛化身光束,陆言则驱动这光束剑逼近玄翦。 短短几个瞬间,两人的剑交锋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陆言的剑已经满是裂痕,恐怕不用几次,就会在对拼中变成碎片。 “你的确有资格,反抗罗网。” 玄翦双剑逼退陆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的内功和体力仿佛无穷无尽一样,打了这么久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消耗。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助力。” ??? “你说,你这次来就是想考验一下,我有没有资格帮你对付罗网?!” 陆言真的是被气笑了,这是找人合作的态度?要不是自己临阵心法突破,绝对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很愤怒?弱者对强者,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玄翦将白剑收回腰间,黑剑扛在肩上,语气冷漠。 “是嘛,你有没有想过,我拒绝!” 陆言的心还没有那么大。 你刚刚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现在还跟你合作,想屁吃! 要不是月神态度暧昧,自己的能力又只能一对一,我绝对当场弄死你! 他在心底恨恨地想着。 “你不会拒绝。” 玄翦上前几步,与陆言错身并肩站立。 “罗网的实力比你想象中的要恐怖。你的那位高人前辈,并不能让你安全。” 什么?罗网这是已经有绝对把握对付无名了吗? 陆言对于玄翦的情报惊疑不定。 “三位天人境,八个天字一等,这是罗网前所未有的阵势。你确定,要拒绝我的好意?” 玄翦的话在众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尽管知道罗网为了对付天人极限的无名一定会是大手笔,可是,从玄翦口中得知这样的阵容,还是让陆言感到震惊。 一般来说,罗网的天字一等已经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比起诸子百家大成境巅峰的掌门人物,也只是稍逊一筹。 天人境的高手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基本上没有他们的消息。诸子百家那些前辈也同样不显于世。 这次对付无名的战斗,恐怕会是百年以来强度最高的一场江湖厮杀。 而玄翦,有多少可信度? “既然是寻求合作,应该拿出诚意。” 陆言妥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杀不了玄翦。凭借当前的行为,玄翦背叛罗网也基本上是板上钉钉。可是,自己要是真的完全相信这个刺客,恐怕不知道哪天就死的不明不白。 “我需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玄翦的话让陆言一愣。 他要我救人,那个人就是他的弱点,他居然甘心就这么把这个弱点暴露给我? 陆言心下有些惊讶玄翦的诚意,继而提问, “什么人?有什么线索?” “她叫魏纤纤,是魏庸的女儿,被掩日握在手中。我要你帮我救出她。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提供罗网的情报。” 玄翦说出这场交易的条件。 魏纤纤?魏庸?所以这就是之前玄翦被魏庸利用的原因,而现在这个女人又被掩日捉住。所以才有了玄翦之前到现在的一系列作为。 陆言到现在,总算是把从披甲门老门主被杀,一直到今天所有发生的事串联起来。 魏王、魏庸、玄翦、魏武卒、掩日、阴阳家、信陵君、无名……还有自己,牵扯了这么多方的漩涡,终于被陆言看得清楚。 “罗网的八个天字一等,都是哪些?三个天人境又是谁?” “掩日、刈楚、真刚、断水、魍魉、乱神、转魄、灭魂。天人境,没有情报。” 这不是六剑奴吗? 六剑奴,掩日,一个没听说的刈楚。 三个天人境同样未知。 虽然情报不多,但是有玄翦这么一个卧底潜伏在罗网,我的可操作性大了很多。 陆言心下有了判断。 “你刚刚是想用那招吞噬我的精神吧,不怕告诉你,我有一个特殊能力,能够感知精神力,我已经记住你了。从现在开始,你的动向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屁的精神感知,就是雷达定位。不过,他必须要让玄翦有所忌惮。 玄翦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考量陆言这话的真假。 “你不用猜,接下来我会对你所在罗网据点发动进攻,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配合就好。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 “最好是这样。” 玄翦扛着黑剑,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正文 第42章 皎月青鸾 玄翦已经离去,那么,就要处理月神的问题了。 典韦举着巨斧,面对月神,闪烁着白雷的身躯,表示他时刻处在战备状态。 月神静静地站着。 浅紫色的长发披散开,垂在两鬓的发束轻轻地飘摇。 紧接着,陆言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身浅粉色衣裙的月神,突然之间仿佛被圣光笼罩,天蓝色的水晶发簪,银珠晶光闪闪;浅蓝色的短袍披身,深蓝色的领口游动着紫色的波纹,令人惊叹造物主的偏爱;长裙曳地,裙摆如紫兰花盛开,秀出她身躯迷人的弧度。 一秒变装? 是不是秦时里的女人都会这招? 陆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身弄得有些怀疑人生。 月神粉红的唇彩轻吐出幽兰, “你真的做到了。” 陆言看着已经恢复成阴阳家装扮的月神,凝视着她那天蓝色透明的眼纱,似乎想要窥探那星河一般的双眼。 “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这就是你的命运,我只不过是遵循天的旨意。” “那你说的命运,它实现了吗?”陆言露出讥笑,“既然你没能完成天的旨意,那你是不是要自裁啊,还是把自己献祭给上天?” “你不必激我,有些东西,我要亲自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月神双手捏印,龙游之气开始汇聚。同时,她遮挡在纱巾下的双眼亮起了光芒, “控心咒!” 控心咒,除了占星律之外,又一种月神擅长的阴阳术法。制造幻境,夺人心智,攻破心防则无坚不破。 典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准备冲上来,陆言却叫住了他。 “让我一个人来。” 陆言刚刚突破,又跟玄翦这样的高手对拼了一个勉强平手,心下终于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了点信心。 “阴阳可逆,易魂移神,心之所指,为我所御。” 这咒语被月神幽幽念出,若明月沉江笼罩着烟雾,环佩落水摇荡起微波。 陆言只觉自己面前的月神身形渐渐模糊,面容却越来越清晰,一种疼痛的记忆在向自己的心房探索。 蓦然,他觉得月神的面容似曾相识,浮云一别,流水十年,自己跟她有着怎样的过去? “陆言,将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好么?” 女人轻飘飘的话语是一帘幽梦羞涩了那一抹春月,眼里的柔情明媚了十里春风。 “好~” 陆言磕磕绊绊地回应。 “公子?!你究竟要干什么?” 典韦一看陆言状态不对,立刻就要动手。 “我和你家公子,正在精神交流,你打断我,一个不好,便是两命皆休~” 月神一点也不在意典韦的反应,精神力仍然在不断地蚕食陆言的心防。 “该死!”典韦站在原地,踌躇不敢动手。 陆言的意识被分为两个意识,这听起来有些绕口,大概就是有个念头不断在蛊惑自己相信月神,那些脑海中与月神的记忆也无比真实。而另一个记忆则清晰地说你就是个穿越者,跟这个月神屁的关系都没有。 两个意识都是陆言,彼此争论不休。随着月神精神力的深入,这场争论的天平渐渐地出现了偏向。 “陆言,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就让我来看看。” 月神终于得以窥见陆言的脑海,首先闯入她眼帘的,就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这……这? 不可能! 我们活在一个球里面? 天上的星星就是一些大石头? 星象跟什么命运根本没有关系! 月神站在陆言脑海中的世界,这里的场景十分诡异。一半是月神熟悉的古色城池,一半是月神从未见过的城市高楼。骏马拉着车飞驰,一旁一个四个轱辘的东西还在滴滴鸣叫。一边人们作揖行礼,另一边灯火霓虹一堆人在群魔乱舞…… 这……? 是他有问题,还是我不对劲? 月神陷入了迷茫,她开始在脑海中疯狂地回想所有的典籍对于天地究竟是圆的还是方的记载,一年四季的变化、历法究竟跟星象又有什么关联……如果天地真的是个球,那么…… “支线任务——你真的相信命运吗?月神。唯一不在《九歌》的月神,请宿主教导其明白人可以扼住命运!已完成,完成度100%。恭喜宿主获得,精神屏蔽,积分1000。” 精神屏蔽,被动技能,你对外来精神力的抵抗大大提高。 “嗯?” 月神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受到巨大冲击的脑海,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从陆言的精神世界弹了出来。 她刚回过神,就对上了陆言择人而噬的眼神。 “你给我死!典韦,杀了她!” 当月神的精神力被弹出来,陆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刚刚那种自己仿佛精神分裂的记忆仍然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月神若是杀了他,那只能怪他自己太蠢,来到这个世界还相信一个目的不明的强大女人。 可是月神敢读取甚至篡改自己的意识,陆言绝对要让这个女人死得连渣子都不剩! “火舞旋风!” “破恶除煞,浑沌尽散!” 两人分别拿出自己最强的招式,烈火与雷霆交相席卷,冲向了月神。 月神心神刚刚受到重大的冲击,不敢跟这股力量对拼,几个闪烁,不停地消失,以躲避两人源源不断的攻击。 别看月神只是在精神世界思考了那么短暂的时间,实际上她的境界已经有所突破。 以前典籍中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自相矛盾的地方,随着她认识到天地是一个球,时节时令跟天地本身、还有日月相关联,都已经不再是她的阻碍。她在大成境界又迈出了一步。 “魂兮龙游!” 月神躲过几次攻击,心神也逐渐稳定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自信地使出了全新境界的龙游之气。 “呖——” 东君焱妃命格不凡,天赋超群,她的龙游之气幻化的三足金乌,就是分别她与凡人的标志。 现在,月神的龙游之气不再是金色的气焰,而如水一般氤氲升华之中,一只青鸾振翅高飞。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青鸾振动羽翼,身上星光闪烁,鸣叫着撞上了陆言与典韦的招式。 “碰——” 在剧烈的冲击之后,只有那只青鸾依然兀自盘旋,尽管她青色的身躯也有些摇摇欲坠。 “陆言,今日月神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若有事,可以寻我。后会有期。” 月神的双脚下浮起青光,身化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陆言则满脸不甘,却无可发作。 正文 第43章 呼唤系统真名 粗重的喘息声, 偶尔,还有什么东西崩倒声, 有什么摇摇欲坠…… 陆言看了看这四周的断垣残壁,心神稍微冷了下来。 四处都留下了一堆大战的痕迹,雷霆、烈火、阴阳术,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玄翦的剑气。 “太谨慎了,这就是老江湖啊~”陆言对玄翦的感官又具体了一分。 约见地点在这个地牢,即使发生战斗也不会有太大动静,而且他居然能做到在战斗中剑气一直引而不发,毫无溢散,自己的剑术还差的太远。 月神……执意要跟过来就是为了想见证我是否能打破被玄翦击杀的命运。然后见到我不可思议地活下来,又用精神窥探我的秘密。 脏,心真的太脏了啊!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根本不在意他人死活的。 陆言在心里给月神,还有阴阳家都打上一个危险标签,以后遇上绝对要小心。 还有,自己仗着系统能力跟玄翦打了个五五开,就膨胀,差点被阴阳术直接弄死,天大的不该!行走江湖对任何手断都要小心提防。 精神屏蔽这个技能,给自己加了法抗。至刚至阳的内功给自己加了毒抗。以后再遇到这些手段,应该就好很多。 最大的收获在于,玄翦的精神空间里让我发现了自己的缺陷。我居然跟一个刺客一样也不懂什么叫做生命!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嗯? 我似乎发现了什么。 除去无名的新手任务不谈,接下来的任务看似是我在教导剧情人物,实际上是我自己不停地从他们那里得到经验或者感悟。 尤其是这次玄翦这个杀手,生命的意义在于被杀戮成为强者的养料,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系统在让我不断从这个世界的人物身上学习。 这算什么?学习系统?三人行必有我师? “恭喜宿主,呼唤系统真名。度过新手阶段。” 卧槽?! “系统,刚才说啥?” “恭喜宿主,呼唤系统真名。三人行学习系统,结束新手阶段。” “……你这名字是我听说过最奇葩的系统。”陆言感觉自己的脸一定已经抽搐得发麻了。 “请宿主设定昵称。” “别逗了,你这破名字我难不成叫你小三啊。” “设定成功,小三为您服务。” “……” “什么叫结束新手阶段?” “新手阶段宿主拥有双倍积分奖励,此后将取消。支线任务将可选择性接受。” “那任务获取积分有标准吗?” “重要剧情人物支线,500积分。剧情人物支线,250积分。每日签到获取10积分。” “怎么区分这两种?” “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你就说跟之前有什么变化吧。” “签到兑换奖励取消,更改为更直观的商城抽奖。” “打开商城。” “商城开启。当前积分1910。” 紫云剑法仍然挂在上面,不过后面多了可以抽奖的选项。 陆言一看,每次抽奖耗费500积分,也就是单纯靠签到要攒近两个月。 奖池里有6个物品: 冰魄剑法:一只兔子使用的上乘功法。 奔雷剑法:一只北极熊使用的上乘功法。 雨花剑法:一只狗使用的上乘功法。 青光剑法:一只猴子使用的上乘功法。 旋风剑法:一只熊猫使用的上乘功法。 一点就着:一种十分奇特的轻功,爆发速度极快。 Ps:奖池和商城联通,从商城购买需要支付1000积分。 …… “系统你真是可劲儿褥羊毛啊~”陆言看了看这恐怖的剑法名单,吐槽道。 “这个一点就着这种名字,你告诉我它是轻功?” “小三不会坑蒙宿主。” “……,那我抽一个它是补上一个,还是全部刷新?” “刷新一个物品填补空位。” “商城可以直接买,但是需要1000分,抽奖500一次但是未必能抽到自己想要的,也算平衡吧。我要抽一次。” “扣除500积分,剩余1410。抽奖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一点就着。奖池刷新,青干剑。” 还真就抽到了轻功! 陆言挺满意这个奖励,不知道秦时世界怎么回事,似乎轻功挺少的,除了道家梦蝶之遁、白风墨鸦、盗跖之外,似乎就没什么位移功夫了。 按理说穿越武侠世界,开局不得学个轻功嘛,打不过还跑的过,现在自己也终于有轻功了。 陆言又把目光放在新刷新的物品上, 青干剑,传说是一位伟大诗人所使用的宝剑。外形如同枯木,当遇到真正的主人才会绽放剑光。 似乎,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算了,不管它了,这次的收获还有教训要好好牢记。 这个地牢也不宜久留,赶快溜了吧。 …… “遍数七国九州,西域百越,都不曾有过那样城市的记载,陆言脑海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心境已经全然不同的月神,对所谓阴阳家的命格已经丧失了兴趣,她现在只想追求星空与这个世界的秘密。 还有,陆言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球里,井底之蛙知道自己的所在是一口井吗? 陆言究竟来自哪里,又有什么样的秘密。 月神对此有着深深的好奇。 咕咕咕~ 洁白的飞鸟又捎着它的指令来了,月神肩上的青鸾鸣叫一声,那只飞鸟好似听懂了指令,扑腾两下用爪子解开了竹筒,然后飞向天空消失不见。 “来接替我的,居然是你。焱妃~哼哼,许久未见,真有些想念你啊~” …… “生命的存在,与另一个生命产生联系,让这个世界变得有意义……” 寂寞高楼,月似钩。 黑白双剑随意地插在瓦砾中,玄翦的双眼看着天上一抹残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漆黑的身形,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噌——” 一支长剑从下层的阁楼刺来,玄翦左手一拍,双剑震起,瞬间双手持剑,白剑抵住来袭的剑尖,黑剑横在来者的脖颈。 “最近的废物,太多了。” 说完,黑剑无情地划过,一具尸体从这楼顶栽了下去。而那长剑被玄翦挑起,随意地甩掉一边,插在瓦砾上,发出低吟。 掩日不知何时出现,拔起那把长剑,抚着剑身, “能使用这把断水的剑客,确实太少。” “所以你就不惜让这些废物一个一个拿着试,然后到我这来送死?” “不,我已经有了人选,这些残次品可以销毁了。” 玄翦不再搭理掩日,他对谁成为新的天字一等没有任何兴趣。 “哼哼哼~等你见到她,你一定会惊讶的。” “她?” 玄翦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哼哼哼,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 掩日干枯的笑声在这夜色里格外的渗人。 “你——” 玄翦双剑举起,最终垂了下去。 正文 第44章 断水——魏纤纤 “就是这里,上!” 陆言看着眼前这个挂着“霁月楼”牌匾的地方,一挥手,五百奋击听命持剑携弩,将这个在大梁城还算有些声名的风月场所封锁住。 此时正直夜深,结束吃喝玩乐还有些不可描述行为的这些达官贵人正三三两两归家,有些甚至还在寻欢作乐,就被冰冷的剑弩,从春梦中吓醒。 “这,这,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大梁私自调兵!” “来人,将这些匹夫给我拦住!” “我要禀明王上,匹夫安敢无礼!” 陆言看着这些惊慌失措、破口大骂的权贵们,也不在意,他又不在大梁做官,得罪不得罪的他才不管。 “此处为罗网据点,各位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就在陆言开口的工夫,霁月楼的二三层窗户纷纷破开,一群黑衣杀手就持剑跃了出来。 “放!” 如果只是单纯的遭遇战厮杀,这些罗网杀手或许还可以跟奋击斗个难解难分,可此时他们被围在楼内,四处都是弩箭,一个照面就死伤无数。 “啊~” 一处奋击的队列传来惨叫,青色的剑光不断闪烁,每次都能带走一个士卒的性命。 于此同时,另一边出现两个持剑的身影,又有七八个士卒倒下。 典韦壮硕的身躯站在霁月楼正门前,即便是隔着门墙也可以感觉到内部酝酿的杀意。 他仰天长啸,巨斧打出肆虐的雪獒,一击将那门墙粉碎,躲在其后的杀手也尸骨无存。 典韦带着一堆人冲进了霁月楼内部,崩塌声、呼喊声、厮杀声一时在楼内上下响起。 几个百夫长拦住了那两个持剑的罗网杀手。陆言则拔出剑迎上了那支青色的剑光。 大梁城内的天字一等有掩日、刈楚、断水、转魄和灭魂,陆言跟眼前这个握着断水的女人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却觉得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天字一等的实力。 怎么回事?她的剑法虽然不错,但是跟玄翦相比差距太多了。而且每次出手似乎总是留着力,故意放水吗? 陆言一剑拨开断水划向自己脖颈的一剑,心头思绪万千。 又来了,这种攻击要害就会感觉她的力量收敛了很多。这算什么?不想杀人的杀手? 不远处高楼的楼顶,掩日、玄翦、刈楚三人正观看着这场战斗。 “江湖的高手还是太少,这几个人都发挥不出名剑的实力。” 掩日看着那两个杀手拿着转魄灭魂,却被几个百夫长配合士兵围住,十分不满。 “这也是没有办法,断水的实力倒是看得过去。” 刈楚阴笑着刮起一阵冷风。 掩日知道他意有所指,目光瞥向了一旁默默无声的玄翦。 “陆言,你可千万,不要伤了纤纤。” 玄翦知道掩日和刈楚都不信任自己,虽然心中波翻浪涌,但面上依旧纹丝不动。 “这已经是陆言拔掉的第三个据点,他究竟是如何得到的情报?” 掩日阴沉的话带着浓浓的困惑。罗网对天下重要城池的渗透是数百年的努力,有些根本就完全融入了当地,陆言是怎么找到的? 霁月楼虽然名声不错,可在大梁风月所中也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陆言怎么就一抓一个准? 他怀疑过玄翦,对玄翦的监视也丝毫不敢松懈,可是陆言仍然能够精准地抓到他们。这让掩日实在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们三人交谈的过程中,断水,也就是魏纤纤,已经在陆言手下岌岌可危。 陆言觉得眼前这个杀手很奇怪,一种直觉提醒他,最好不要杀这个女人。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先将这个女人击败生擒。 眼看陆言就要将魏纤纤生擒活捉,玄翦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呼吸有了细微的差别。 掩日察觉到玄翦的变化,哈哈大笑:“她还不能落到陆言手里。” 说着玄翦就要跃下去救人,刈楚拦住玄翦,带着深深的嘲讽, “还是我去吧~” 刈楚掀起暗红色的长袍,身化烟雾,瞬间就飘到了地面。 陆言猛地察觉自己后脑一股凉意,“叮——” 纤细的刃,墨绿色的剑光,剑尖一把倒口,是刈楚剑。 陆言撇下断水,警惕地面对这个神秘的暗红色长袍男子。 “厉害,在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实力。百家之中,都少有你这样的天才。” “刈楚,楚,荆也。你的剑就是用来割草的吧。” 陆言知道自己真实实力肯定不是天字一等的对手,只有撇开断水这个古怪的杀手,跟刈楚形成一对一,自己才能发动系统技能。他果断地冲向了刈楚,手中的剑已经化成光束。 “长虹贯日!” “哼哼哼,你说的对,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人,不过是些草芥。你,也好不了多少。” 刈楚也丝毫不在意陆言的嘴炮,墨绿色的剑气对上陆言的光剑,迸射的火光将两个人的脸在黑夜中照得清晰可见。 典韦已经带人清理完阁楼内部,他一身血污,那把斧子在经历过这么多杀戮依旧光洁,闪着森然的光。 “这个莽夫……” 刈楚看到典韦腾出手来,心中暗骂。 这些天罗网已经在典韦手中吃了好大的亏。这个壮汉一旦运起内力,浑身上下裹挟雷电,挨着死碰着伤,对付罗网底层杀手如同割草。 而且皮糙肉厚,体力惊人,即使是一个天字一等也只能拖住他,却无法击败。这样的一个高手,为什么此前江湖上半点消息也没有?!掩日这些天一直在对情报这块怀疑人生。 “你叫做陆言吧,你的头权且寄在你那里,你可要好好保管。” 刈楚逼退陆言,断水已经退去,其他那些无足轻重的喽啰根本无所谓,他的身形又化作烟雾,消失于无形。 陆言看着这个诡异的场面,一时无语。 秦时世界说是武侠,可是很多东西有些不讲道理,似乎空间位移的遁术,身化乌鸦的化身术,操纵尸体的赶尸术,玄翦的吞噬灵魂等等,这个刈楚身化烟雾又是什么能力? 他将剑收回腰间,看了看已经结束的战场。这个据点已经彻底捣毁,看着系统地图上玄翦的移动方向,他嘴角扬起笑意。 杀人,从来不是陆言的目的。 这个时期的交通条件下,城池与城池之间的人员流通并不是非常大。如果你有足够的势力,那么今天城里来了什么陌生人都逃不出你的监视。 比如,天行九歌里罗网杀手八玲珑刚进新郑,张良就通过张家的情报网得知了消息。 罗网在大梁扎根太久,有些罗网情报人员甚至世代扎根大梁,想要除掉罗网,必须将这些根系一点一点地铲除。 陆言知道自己的行动逃不出罗网的监视,无法对罗网进行大规模杀伤。但他就是要逼着罗网不断换据点,最终让他们在大梁无可遁形。 正文 第45章 日月凌空 “听说了吗?那个拿着名剑真刚的,跟龙阳君相约梁沟河畔决出谁才是魏国第一剑!” “不是说名剑乱神也出现了吗?” “不知道,据说最近的江湖为了几把名剑打得不可开交。” “唉~我听说外面的村落好多都被那些江湖人砸了。” “真是多事之秋啊~这些天那个叫陆言的几次带兵在城里搜捕秦国的罗网,据说杀了好几百人。” “那个陆言,奸臣小人!他杀的人可有好多都是世代身居大梁,怎么可能是秦国奸细!王上一定是被他蒙蔽了!” “谁说不是啊,小小年纪就这等残暴。” 陆言的名声在大梁的百姓里越来越差了,他捣毁的罗网据点已经达到五个,多的有一两百人,少的有数十人,或者是食肆旅馆,或者是风月场所,都是在大梁城里的老字号,可见罗网在大梁渗透之深。 “公子,你这不是在帮他们做好事吗?他们怎么还骂你?” 典韦听着最近城里的风言风语,很是生气。 “不用管,罗网的人公然约战龙阳君,想把魏王的高手都调走,这是要对我出手了。” 陆言知道,罗网这是坐不住了,再多的据点也经不住自己这么一个一个地拔过去。 既然是据点,地理交通必然十分重要,同时还要与其他据点形成网络。已经拔掉五个据点的陆言,结合玄翦行动的位置,他很快就要摸清楚,罗网在大梁城地下编织的这张网了。 他们想对陆言出手,必须保证没有龙阳君这样的高手出来搅局,公然挑战确实是一个办法。 “下一个罗网据点,很可能就是针对我的一个陷阱。” 陆言看着系统地图,玄翦的坐标依旧在不断闪烁。 掩日、刈楚、玄翦,三个天字一等。什么断水、转魄灭魂之类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根本达不到天字一等的水准,罗网现在也流行滥竽充数的? 还有那些罗网的中坚力量,大量的杀字级、地字级,如果只凭自己还有典韦,和那五百奋击,恐怕是敌不过。 去向魏王要人? 给我三千奋击,保证让罗网在大梁无处可逃! 想屁吃!还三千人,做梦呢! 该怎么办呢~ “你似乎需要帮助呢。” 清冷的女声从天空传来, 暮云收尽,青寒流溢,银汉无声,皎月无暇。 这会儿分明是白天,却见月神身乘青鸾,脚踩月光,翩翩而落。 “你还敢出现!”陆言怒喝一声,拔剑在手。 月神回裾转袖,若回风舞雪,眉目清颤,似青云闭月。纤腰楚楚,珠翠辉辉。莲步轻移间,幽香漫溢。那缕白纱也已不见,露出神仙容貌,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撞上陆言仇视的目光,似有星光摇摇欲坠。 “月神见过公子。” 语气婉转,低首见礼,对陆言已经出鞘的剑光视若不见。 “我知道,你对当日之事心有芥蒂,今日一来请罪,二来帮你讨伐罗网。” 月神低眉颔首间,将她此行的目的说出。 “你,不怕死?” 陆言不为所动,内力翻腾间,剑如烈火。 “如果得解你心安,月神甘受一剑。” 她盈盈起身,双手贴于腹前,毫无防备,静待陆言的必杀一剑。 …… 三天前,大梁城外,夜 “呖——” “梁沟河,我没有想到你会约我在这里见面。” 女人一身暗蓝色长裙,裹不住她雪白瘦削的双肩、巍峨莹莹的双峰,一支长簪束住长发,宝石吊坠正烨然闪光。声音似乎来自昊天之上,神圣凛然,妙曼无双。 头顶高旋的金乌宣告她的身份——阴阳家,东君焱妃。 “焱妃,很久不见了,你还是那样艳丽无双。” 月神的身影缓缓出现,相比东君,她来得悄无声息,月光洒在她身上,静谧无声。 “月神,你居然舍得夸我?” 焱妃笑了一声,明亮了十里寒塘。 “你的美貌与实力不会因为我的鄙陋而削弱,也不会因为我的夸赞而增长。夸你一句,你倒畅快了?” “看来大梁的这次失败,让你变了不少。” “失败?你也是这么想的?” 月神没有因为焱妃的话恼怒,她平静地回问。 “你,貌似不欢迎我来。” 焱妃感受到月神平静下的波涛,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我希望你,离开大梁。” “你想反抗东皇阁下?”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就是在小看我咯?” “你非要这么想,可以。” 两人的目光对撞,无言的气势掀起这梁沟河的水不断地咆哮。 “阴阳家不需要失败者。” 焱妃双手捏印,金色气焰席卷,一只金乌带起烈焰,煌煌大日照亮了这旷野寒江。 “我将在此,超越你,超越神,超越所谓的命运。” 月神双手捏印,青色的光华氤氲,一只青鸾飞舞霞光,皎皎月华清冷了这碧海狂沙。 “呖——” “呖——” 这一夜,大梁范围的很多百姓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神鸟,大日金乌和神鸟青鸾,发生了一场旷世大战,远处的天边光辉轮转,一会儿是金光璀璨,一会儿是青光无暇,神鸟鸣啼不觉于耳。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弥于无形。 “你……竟然……” 焱妃右手捧心,秀眉紧簇,嘴角流下一丝血迹。 在这一场日月争辉的战斗中,她自知输给了月神一分。 “焱妃,我于你的心结已经解开,今后,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胜了焱妃一招的月神并没有感到愉悦,当她超越了那些陈旧的神啊命运的时候,对于跟焱妃的输赢她已经不在乎了,但是她依旧要跟焱妃打这一场,因为,追求真理的路上,需要对手,需要——朋友。 “焱妃,从未失败过的你,今后将会走出怎样的道路,我在前面等你。未来,我们迟早还有一战。” 月神在心里将这句话说给焱妃,说给自己。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消失,嘴角也微不可查在空气中留下一股湿咸。 焱妃盯着月神消失的方向,内心有愤懑,也有不解。 阴阳家的修行前期进境极快,到了大成境,将会有一段长时间的停滞期。 这段时期要做的很多。 由于前期修炼大多盯着一个方向突飞猛进,首先要补足自身缺陷,兼收并蓄;然后不断探索星象的奥秘,感悟天地间莫测的命运。在这样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将大成境界完善,至于如何突破天人境,那就要看个人天赋机缘。 焱妃作为阴阳术第一奇女子,即使到了大成境,她的进步速度依然可观,她学习的阴阳术数量之多,品类之杂,修行之精远超旁人。 月神也只有在占星律上能够稍胜一筹,其他都被死死压制。怎么大梁出事刚不久,她在魂兮龙游上的造诣居然就赶上了自己,占星律更是全面超越了自己,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梁,月神……” 正文 第46章 再度联手 “如果得解你心安,月神甘受一剑。” “这一剑,你必死!” 陆言运起内力,长虹贯日将手上的长剑化作光束。 月神依旧平静,双目紧闭,双手交叉垂于腹前,引颈就戮。 难怪那些影视剧里,美人引颈就戮时都那么悲凉,这场景确实让人心软。不过陆言一想起当日月神的精神力居然进入自己的意识,愤怒就涌了上来。 —— 这一剑,直接刺穿了月神的心脏。 “月神一命,换你原谅之前,我的鲁莽……” 她倒了下去,气息渐渐微弱,然后彻底消失。 陆言看着倒在眼前的女人,一时心乱如麻。他是真没想到她真的一躲不躲地任由自己一剑穿心。 倒不是后悔杀人,而是,这个女人的行为为什么总是这么古怪。 前面说她是一来赎罪,二来帮自己对付罗网。转眼就甘愿死在自己手上,这人都死了还怎么帮自己对付罗网。 典韦看了看月神的尸体,又瞅了瞅陆言,挠了挠头, “公子,这……是不是杀错了?” “错啥错呀!我……玛德!” “那,杀的好!” “闭嘴!” 陆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他将手上的剑狠狠插在地上。 之前没有好好思考,这人一死倒是立刻就想起来,月神要拿什么帮自己? 之前她说要回总部当个闲职,现在又回来说要帮自己对付罗网,那显然是她又拿回了权力。所以,我这是又跟阴阳家结仇了? 陆言一想到这些就头大。 “看来,你不想杀我了~咳咳~” 典韦瞪大了铜铃样的双眼。 陆言回头就看到月神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神色萎靡,一下两下地喘着气。 “你居然没死!” “噌——” 陆言瞬间又将剑提起,对准月神的脖子。 “一命不够~你还想要,两命,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心~吗?” 她抬头,雪白的脖子印上剑尖,勉强扯着笑,“东君焱妃~已经在大梁,你也不想,再多一个这样的敌人吧~” 杀了她,除了罗网,阴阳家也将视自己为生死大仇,东君焱妃是个恐怖的女人。 不杀她,她说会调动阴阳家帮我对付罗网,焱妃也成为我方助力。 陆言犹豫再三,最终没有斩下这一剑,他将剑收回,冷静地说:“前车之鉴,我不相信你。” “咳咳~”月神眼角闪过苦涩,嘴角轻轻勾了勾,“你之前助我眀悟修行道路,我今日所求不过道心安稳。这一命就是还你的人情。” 她扶地而起,看着陆言淡漠的眼神,说道:“罗网也是阴阳家的敌人,这个敌人你我都不能单独对抗,因此我选择跟你合作。” “合作?到时候再承受背后一刀吗?”陆言冷笑。 “你很奇怪。有时候轻信于人,有时候却又不信人。这次的合作是利益的驱使,你为何不信?”月神似乎恢复了一点体力,说话连贯了很多。 “你能出多少人?多少力?” 听到陆言的话,月神嘴角有些笑意,轻咳两声说道:“傀儡人偶上千,大少司命,我,还有焱妃。” 你是来合作,还是来吞并合作伙伴? 这个实力有些强。大少司命,打罗网天字级以下毫不费力;月神和焱妃这是两个大成境高手,还有上千傀儡。这股力量用的好,足够把罗网的主力给吃掉。 我和典韦,罗网里面有个卧底玄翦,下一次一定可以给罗网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好。不过,我希望你们可以听我指挥。” 陆言当下也就答应再次跟月神达成合作。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合作的基础究竟是利益还是其他。 “你的脑袋我还是相信的。” 月神勉强站起来,衣裙有些凌乱。 …… 月神回到阴阳家在大梁的新据点,随便走进一个房间,“噗~”吐出一口鲜血。 她掩了掩嘴,眼神凝结着痛苦,“青鸾复苏,还是太早了,这一剑,怕是要留下后患了~咳咳~” “你怎么回事?出去一趟,这样回来?” 焱妃推开门,就见到月神狼狈地趴在案几上,无力地喘着气。 她走近月神,蹲下,用手抵在月神心口,金色的龙游之气与月神青色的龙游之气互相缠绕。 片刻之后,焱妃收回了手掌。 “心脏中剑,如果不是你觉醒的青鸾有复苏能力,你已经死了。你到底去做了什么?” 焱妃郑重地盯着月神的双眼。 “这跟你,没有关系~” 月神想起陆言当时蠢蠢欲动的第二剑,听到阴阳家实力之后最终才没有杀自己,她咬着牙让自己站起来。 “如果我的感知没错,这个能力,你一生只能用一次。” “我没事,只是还了一个人情。做了个交易。”虽然这么说,但月神站的还是有些虚晃。 “什么样的人情值得这样的代价?” “悟道的人情。” “跟什么人,什么交易?” 焱妃似乎想搀扶月神,只是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跟一个叫做陆言的人合作铲除大梁的罗网。” “阴阳家能得到什么?” “除掉罗网,就是我们能得到的。”月神做势就要走出去。 “你这是主动被人利用吧。”焱妃在“主动”两个字上咬的有些重。 月神脚步顿住,轻微地扭头看了眼焱妃,说:“罗网在大梁的实力太强,即便是你我,也无法战胜。” “那目标物品在哪里?” “应该在信陵君身上,罗网一直盯着那里。” “哦?所以你到现在就是一事无成了?” “等我好了,吵架,打架,我奉陪。”月神一刻也不想跟这个女人多待,径直离开了。 “什么样的人?让你自愿受这一剑~”焱妃盯着月神离开的背影,静静地出神。 …… “陆言,希望你足够的聪明。” 在新的罗网据点内,玄翦正看着一群地字级杀手互相厮杀训练。杀字级地字级杀手们已经聚集得差不多,就等着陆言送上门来。 “如果,陆言识破了,不敢来呢?”刈楚看着这一批数百人的杀手团,心下有底,但就怕陆言猜到,直接不敢来。 “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在魏王眼里,龙阳君可比他一个无名小子金贵多了。那天,他是没有什么兵力的。单凭一个典韦?哼哼哼~” 玄翦在厮杀的众人里没有看到被洗脑成断水的魏纤纤,背着双剑离开了这里。 掩日轻轻摇头眼神示意,几个身影跟上了玄翦。 正文 第47章 胜局 “那就是月出剑龙阳君,传说天下最美丽的剑。” “剑美,人也美啊~” “老兄,人家是个男人。” “男人也可以这么美啊~” “不知道谁会获胜,真刚剑属于越王八剑,月出剑反倒是声名不大。” “声名能当饭吃?比武靠的是实力!” “就是,那个真刚一看就不太行,死气沉沉的。” “你懂个屁,高手就这样。” …… 梁沟河畔,数千魏国士卒在此结阵,大魏旗帜飘扬。 在河岸边已经搭起了一座决斗台,军鼓、号角皆列两旁,数十个力士手持响锤,整个决斗场一派威严肃穆。 龙阳君单手持剑,月出剑倒影着梁沟水的碧波,仿佛在众人耳朵奏起乐章,清泉回响。 真刚身后负剑,双手抱胸,以黑巾掩面,只留下一双阴鸷的眼睛,正目视龙阳君。 在擂台下面,众多江湖人中,有乱神、魍魉这样的罗网新晋天字一等,也有被这场难得一见的剑术对决吸引过来的剑术行家。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鼓声号角荡气回肠,这场挑战魏国剑术第一的对决,开场。 同一时间,大梁城内。 “要来了——” 陆言端坐在营帐内,典韦护卫身边,系统地图上玄翦的红点正在不断逼近。 将自身调息到完美状态的陆言,抽出长剑,帐外五百人早已披甲结阵,静候罗网的到来。 “刈楚错薪!” 微不可查的话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墨绿色的剑气飞来,典韦挥动巨斧,强烈的气劲与剑气相撞,两者消弥于无形。 “刈楚。” 陆言眯起眼睛,第一个天字一等。 血红色的剑气,黑色的剑气分别袭来,典韦跟陆言同时出手,分别又将其挡住。 “掩日。” “玄翦。” 罗网杀手现身的方式千奇百怪,有随笛声而降,有从影子里窜出,还有悬丝而来…… 一股翠绿色的烟雾顺着风,飘进营地。 “不好!” 陆言瞬间警觉,要先杀这个擅长用毒的。 五百奋击在罗网刚有人现身时已经弩箭齐发,对其造成了一定杀伤,不过死的都是一些最弱小的杀手。 “陆言,你的人头保存得很好。” 刈楚裹着暗红色长袍,第一个冲向了陆言。 五百奋击士卒扔下弩箭抽出佩剑,三三两两保持阵型冲上去跟罗网杀手捉对厮杀。 罗网杀手胜在招数诡异,难以防范。 奋击士卒胜在三两合击,队友互为后盾。 将近千人在营地内混战一团,奋击虽然与罗网暂时僵持不下,不过随着罗网杀字级杀手渐渐发力,可以看到奋击后劲不足。尤其有两个使用音波功和毒功的杀手,正不断制造规模性杀伤。 陆言估计了一下人数,大梁里的战斗主力应该都在这里了。他逼退刈楚的一剑,反手抽出红莲刀, “大红莲斩!” 嘹亮的凤凰鸣啼出现,这也是陆言跟阴阳家约定的信号。 本来正在遭受掩日和玄翦围攻的典韦已经岌岌可危,这一声凤鸣响后,一只青鸾直冲掩日,使得掩日不得不退出战团,应对来敌。 “阴阳家,这是要与罗网为敌?”掩日面具下的脸已经因怒火纠做一团。 “掩日阁下,当日一战胜负未分,今日正好分个高下。”月神出现在罗网众杀手中,青鸾飞舞掀起十几具躯体,并且她所在周身二十步内的杀手纷纷双手抱头,仿佛正承受剧烈的痛苦。 “阴阳家的控心咒。”掩日来不及多想月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挥剑对上了月神。绝不能让这么一个大成境高手肆意作为。 “日出东方!” 煌煌大日忽然出现在营地正中,一只三足金乌从大日中诞生,飘散的毒雾瞬间被蒸发干净。东君焱妃身披耀光,随手一挥就清理出一片空地,宣告她的降临。 “三足金乌,你是阴阳家这一代的东君!”本来与陆言对决的刈楚看到焱妃的龙游之气,顿时惊讶出声。 “中计了!”在场的没有傻子,突然出现两个大成境高手,陆言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阴阳家达成了合作,就等着自己这些人入瓮。 “各位,来了就不要着急走。”陆言看到大少司命已经出现,上千傀儡人偶持着弓弩封锁了营地各处,罗网这些杀手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玄翦看到局势已经一边倒,心里松了口气,不过谨慎起见,他仍然保持一个卧底的修养,双剑找上了作为首脑的陆言。 “叮叮~” 在玄翦与陆言激烈的交锋中,无人注意到玄翦细微的传信送入陆言的耳朵。 “断水就是纤纤,拜托了。” 就是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杀手的断水。据说原来根本不会武功,心地善良,看来是被罗网用什么手段洗脑训练成杀手,不过还没有完全失去人格。 陆言知道玄翦这是希望自己可以在混战中就出魏纤纤。他趁着跟玄翦交战,轻轻点头示意。 掩日对月神。 刈楚对东君。 玄翦对陆言。 典韦这个大杀器彻底解放,只见一只硕大的雪獒在营地内四处扑咬,每一次都可以带走七八个杀手。 断水、转魄、灭魂作为仅有的三个不合格的天字一等,联合几个杀字级杀手对上典韦试图阻止他无所顾忌的乱杀。 可惜他们都没有跟典韦正面作战的实力,面对典韦的攻击只能狼狈躲闪,无法阻止他肆虐的脚步。 “该死!必须要撤了。”掩日狼狈地斩碎一只青鸾,然后就看到月神言笑晏晏间又凝聚了一只,心下不断破口大骂。 这女人几个月前还逊我一筹,这什么鬼进步速度! “掩日阁下,战斗中不要分心。”月神好心提醒,一个罗网杀手居然被她控制着从掩日身后偷袭。 “哼——希望阴阳家可以承受罗网的报复。”掩日随手一剑把这个偷袭自己的杀手砍死,对着月神威胁道。 “那是东皇阁下要考虑的事情,月神只想在这里,杀死你。”月神双手连续翻飞,一系列复杂的印转眼结成,“星分翼轸,宙出洪荒。” “这是什么咒法?!”掩日感受到月神身上似乎有一股来自苍穹的意志凝视着自己,他浑身僵硬,握剑的手变的沉重无比。 “嗯?这是从未见过的咒法!”作为当代阴阳术百科全书的东君看到月神的动静也不免惊讶。 “找死!”刈楚当然不会放过东君分心机会,聚起浑身剑势就冲向了东君。 “滚!”东君正在感受月神自创的这招咒法,其核心理念似乎与阴阳家术法完全不同,正看得入神。刈楚这一剑让她不得不从感悟中退出,顿时发怒。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一张星图包罗万象,对上了刈楚来袭的剑气,刈楚被击退十步开外,焱妃也倒退不已,同时双手捏印,两只金乌正在盘旋。 正文 第48章 丰收 大少司命在人群中找上了发挥比较亮眼的几个杀字级杀手,这下罗网全面陷入劣势。 典韦无人可挡,开着无双四处收割,掩日和刈楚在与月神和东君的对决中落入下风,玄翦跟陆言两个演技派正在互秀,时不时还飞出来几道剑气砍翻一群罗网杀手,由于混乱根本没人注意。 “阴极昼暗!” 掩日被月神压制,不过月神似乎状态有所下降,这让他抓住了一个机会。他突然大吼一声,嗓音透过面具,像是一卷枯风。天空变得昏暗,整个战场黑气四溢。 “墨染沉疴!” 刈楚看到掩日开出大招制造出一片合适的战场,适时地释放内力,整个营地变成墨绿色的沼泽,黑雾笼罩,不见天日。似有百鬼夜行,不断哀嚎。 “掩日?你问过我了吗?” 东君焱妃看着这昏天黑地的景象,冷哼一声。她踏空而行,高声吟唱:“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金色的神龙号令风云,将这掩日黑雾驱散得干干净净。 众人终于看清营地的模样,却发现,只有刈楚持剑屹立在中央,掩日早已不知所踪。 刈楚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掩日的身影,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利用抛弃了。 “掩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老兄,你没有机会了。”陆言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位刈楚同学,典韦、月神、东君,三位大成境高手打你一个,你还想活命? 刈楚——卒。 当然,月神跟东君显然不是那种愿意以多欺少的人。 玄翦早就想杀了这个迫害魏纤纤的帮凶,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动手了。他虽然也是位喜欢挑战强者的剑客,但是对付刈楚显然没尊重的心思,联手典韦直接虐杀,过程好不凄惨。 这些在场的罗网杀手当然全部直接灭口,陆言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不过,魏纤纤的情况很不好。 她原本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却被罗网用药物强行提升实力,似乎用什么精神秘法洗去了记忆。 精通精神力的月神也只能驱散罗网对她的控制,但她被摧毁的心智已经无法恢复,整个人成为了一个心智只有几岁的孩童。 玄翦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咿咿呀呀,有时说话很利索,智力水平也有十多岁,有时却又是牙牙学语。 他沉默良久,抱着纤纤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儿?”陆言开口叫住玄翦。 “玄翦,已经死在你手里。” 掩日逃了,其余人都死了。 玄翦也死了,从此天下将少一个顶级杀手,多了一个照顾妻子的普通男人。 “罗网还是会追逐这些名剑,更何况掩日还没死。” “噌噌——” 玄翦将黑白双剑扔下,插在陆言脚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言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那根飘扬的黑色发带,渐渐脱落,在风中消失不见。 “系统,任务怎么样?”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玄翦。请宿主教导其领悟生命的意义,塑造其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完成度50%,是否提交?” “只有一半?” “当前完成:生命的意义,人生观。” “那我交任务算完成吗?” “完成度50%,予以通过,但是无完成奖励,无任务积分。” “给我提交了吧。”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玄翦。已完成,完成度50%。”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的变迁,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之分。生在这个弱肉强食、命如草芥的乱世,玄翦的所作所为,给了陆言很大的触动。 那双地狱的眼睛,也会泛起温柔的泪光;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爱人时也会颤抖。 任务奖励已经不重要了,经历过这个任务,陆言得到的甚至比前世十多年的教育更多。至少,教育只会告诉他生命美好,却不告诉他,生命为什么美好。 玄翦的一生是黑暗的,他身上的罪孽也是无法洗刷的,比如,披甲门老门主的仇恨就还在三娘心中郁结。陆言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他拿起黑白双剑,叹了口气。 “你似乎很在意那个男人?”月神款款来到陆言身边。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什么叫我在意那个男人? “你要是会说话你就多说点!”陆言没好气地瞥了眼月神。 “是吗?”月神没听懂陆言的意思,有些疑惑,她感觉陆言这话似乎不是在夸她。 “公子,咱们这次算不算是发财了?”典韦抱着一堆名剑,屁颠屁颠跑来,哐啷扔在地上。 刈楚、断水、转魄、灭魂。 加上陆言手上的黑白双剑。 乖乖,好家伙,难怪人家好多人喜欢打劫呢,这一波暴富的感觉也太爽了。 “这一次,罗网在魏国的实力遭受了重创。你的悬赏令恐怕要飞满七国了。”月神看着陆言有些财迷地看着这些名剑,觉得有些好笑,给他泼了泼冷水。 “债多了不愁,本来罗网跟我就是不死不休。”陆言把这几把名剑掂量掂量,发现没有一把趁自己心意的,有些沮丧。 他现在的必杀剑招长虹贯日,穿透性很强,就是有点费剑,如果有一把趁手的名剑,威力绝对还要提高几分。 “阴阳家和你的合作,到此为止。月神,希望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焱妃领着大少司命,冷不丁地插入了谈话。 “焱妃,我与你已经是平级,你说话最好注意。”月神目视焱妃,言语丝毫不让。 原本,在阴阳家日月星三护法中,东君是三护法之首,地位仅次于首领东皇太一,但是月神突破,在一对一中击败焱妃,东皇已经宣布日月护法地位同等,没有上下级之分。 (替未来的星魂小朋友默哀一秒。) 东皇太一的占星律境界高到不可思议,月神刚刚突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到,月神的命运超越了曾经。这对探究星象命运的阴阳家来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处在天人极限无可寸进的东皇,也非常期待月神未来能够达到的高度,所以,他不仅重新授予月神的权力,还将她的地位提高到与东君焱妃同等。 这也是月神可以做主,调动阴阳家的力量来对付罗网的原因。 “接触到重要剧情人物,焱妃,支线任务生成中……” “支线任务——你真的相信渣男吗?焱妃。” 陆言:…… 正文 第49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掩日,怎么就你一个!刈楚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一个身材矮小,鹰眼钩鼻,浑身打扮如同乞丐的老头子正对着掩日大呼小叫。 掩日不敢有任何不满,恭敬地回话:“刈楚已经死在陆言手中,罗网在大梁的战斗力量也基本损伤殆尽。” “什么?陆言是哪个?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就是他吗?”乞丐老头听完蹦起来,挥舞着手上的拐杖。 “我们要对付的目标,叫做无名,是含光剑的主人。” 来人跟罗网的气质非常不符,一身金丝镶边绿袍,腰佩宝玉,单手握着剑鞘,面如冠玉,鬓角和胡须可以看出人至中年。 “吼吼~步光剑,这就是步光剑吗?剑不出鞘我就已经感受到它美妙的味道。”乞丐老头跳到中年人旁边,一脸垂涎地看着他握在手中的步光剑。 “乌木老头,你是不是想试试他的剑利不利啊~”一声揶揄响起,掩日毫无察觉间,又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出现在这里。 他最受人瞩目的是长长的胡子,梳得光洁整齐,背后别着一把形似尺子一样的武器。驼着背的身高大概直抵到掩日的胸膛,一身粗布袍显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这三位就是罗网派来大梁的天人境高手,乌木剑、步光剑、浑元剑。 乌木剑,剑如其名,形似一根木头,平时乌木就用它当做拐杖,剑气激荡时才会露出锋利的刃,激发的剑气色如黑泥。 步光剑,传说是越王勾践使用过的宝剑,也有人说是仿制的勾践剑,其剑造型古朴大气,自带威严,倒也算是王者之剑,激发的剑气呈金色。 浑元剑,没有剑形,颜色混浊不清,乍看就像是一把尺子,挥舞起来如同乌云。 “所以,掩日你这次是彻底失败了?”步光平静的目光看向掩日,让后者冷汗直冒。 “我没兴趣管你的任务,告诉我,无名在哪儿?”步光显然对掩日的破事不感兴趣,但是对无名却迫不及待。 “接到消息,无名现在带着一个孩子正在往大梁而来。不过,此前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完全失去了消息。”掩日赶忙将情报和盘托出。 “一个月?这么说,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就在他手上。” “说实话,追逐了这么久,老夫都不明白那些铜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让人好生没劲啊~” 听到步光这么说,浑元捏着自己的胡须,眉眼间流露出沮丧。 “所谓传说千年的血脉之力,早就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步光拂袖,正想要离开。 “报,魏无忌有所异动。”一个黑衣情报人员突然现身跪在掩日跟前。 “嗯?谁让你进来的?”乌木刚刚还笑嘻嘻的脸突然就变了颜色,拐杖敲地,那个汇报人就已经人头落地。 掩日看着这一幕,心头宛若割肉一般的疼,这种可以直接跟自己汇报的情报员每一个都是心腹精锐,居然……但是他却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 “那个叫陆言的刚刚歼灭你的主要战力,魏无忌突然有所异动,无名回到大梁,这似乎不是一个巧合。”步光饶有兴趣地对此番情形进行分析,“狡兔三窟,那个陆言是魏圉的刀,这三个人,似乎有种默契。看来,你被耍了,掩日。” “所以说,魏圉、魏无忌、魏无名,他们三个把东西藏了起来?”浑元也流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吼吼~不管他们藏在哪儿,一个一个都杀掉,总会找到的。”乌木又恢复到嬉笑状,对杀人充满了信心。 “掩日,魏无忌交给你,无名交给我们,如果你再失败,哼~” 步光似乎是三个天人境中地位最高一位,没有人反对他的号令。 掩日看着三个人的身形消失在房间,噗通跪倒在地,那个部下的眼睛还瞪得清清楚楚。 “来人,通知惊鲵开始行动。”他面具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不过那只攥紧的手,隐隐有骨节响动。 …… “公子,门外有故人求见。” 陆言正在练武,自从玄翦任务结束,他感觉自己的剑法内功与日俱增,最近修炼的非常勤快。 “什么样的人?”他把剑扔回剑架,擦了擦汗。 “戴着笠,披着斗篷,属下没敢多看。” “带我过去。” “公子请。” 我的故人?我能有什么故人? 陆言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言公子。”来人掀开黑色面纱的一角,露出熟悉的脸,正是梅三娘。 “三娘?你居然回来了。进来说话。”陆言也没想到,梅三娘居然会回到大梁。虽然魏王没有对披甲门赶尽杀绝,也没有悬赏,但毕竟头上还顶着个叛逆的名字。 “公子,师兄们已经在江湖上立足。经过这次变故,师弟们也变得很懂事,我这个代理门主,反而没什么事了。” 三娘跟陆言走进大堂,一路上说起他们在江湖上的经历。步伐沉稳,言语间条理清晰,那个莽撞样儿似乎弱了很多。 “公子,之前江湖上有你的悬赏,可让我揪了一把心,原本想来助你一臂之力。结果我刚赶到大梁,就听说公子已经把秦国奸细杀的差不多了。让我白白跑了这一趟。” “不算白来,不算白来。我最近正在研究兵法,身边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你来的正好。” 陆言赶紧把三娘留住,趁机把那个教学任务给做了。 他也没有说错话,这些天他确实开始读书了,至于典籍从哪里来? 跟魏王要的。那些名剑握在陆言手上没啥用,只会惹的一身骚,干脆用它跟魏王换东西。 当然兵法肯定是换不到,但是一些杂说典籍,还是没问题的。 陆言也终于开始着手主线任务,想要改变这个时代的教育格局,自己必须先在天下读书人中树立起威望。 时代不同,文风不同,不是随便拿出一篇后世的文章就可以风靡天下的。那些千古雄文中,哪一篇不是汪洋恣肆,灵活用典,凝结了创作者对当代世事人生的考察。 没有相应的学识造诣,不能活用前人的轶事典故,不针对当前的时代焦点,你也想当文抄公? 后世对战国时期的资料遗失很多,陆言对这个时代还算不上太熟悉。之前没有接触典籍的机会,现在自己在魏王手下混饭吃,还不抓紧机会学知识? 更何况,诸子百家的藏书也未必比得上王宫藏书。人家王宫好歹也是诸子百家崛起之前的知识垄断者,瘦死的骆驼,那肚子里也是有货的。 “真的?公子要教三娘读书?” 三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哼哼哼,准备好接受伟大的马原洗礼了吗?哇咔咔咔—— 正文 第50章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着!” 陆言口中念一声,一步踏出,就听闻一阵爆裂之声,人已跃出五步开外。 他正在修炼上次从系统中抽到的轻功“一点就着”。 这门步法讲究瞬间爆发,在贴身短打中威力极强,不适合用来逃命或者赶路。而且,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费鞋! “啊~” 使出这一步的陆言瞬间变身小哪吒,脚踩俩风火轮,蹦蹦跳跳然后落进水池,冒起一阵青烟。 “系统,我再相信你我就是狗!”陆言抱着自己通红的两只脚丫子,泪流满面。 果然对得起它的名字,自己用一次就得烧掉一双鞋,一点就着,瞬间化作飞灰,根本没得解释。 难道我陆言以后就要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脚大仙吗? “噗嗤~”梅三娘正端坐捧着书,看到陆言在院子里又点火烧自己的鞋,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你功课做完了吗?”陆言顿觉不爽,回身吼她一句。 “是是是,三娘不敢笑话公子。噗嗤~” 看来我要重振老师的威严! 这些天三娘可是被陆言折磨得不轻。所谓运用联系的观点、发展的观点、矛盾的观点看问题,这些个概念三娘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是一般的教授其实也不会特别痛苦,问题就在于陆言的那个被动技能——好好先生。 每当陆言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梅三娘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吊着脑子,魔怔一样地念叨: “时时有联系,事事有联系。” “一切事物都是变化、发展的过程。” “矛盾规律揭示了事物普遍联系的根本内容和永恒发展的内在动力。” 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三娘,回头这部分抄十遍。” “不要啊,公子。” 嘴上喊着不要,身体却特别勤快。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老师再也不用担心学生三心二意!(?ω?) 梅三娘:(▼皿▼#) “三娘,去把象棋摆出来。”陆言轻功修炼暂告一段落,准备进行每天的例行考核——下象棋。 教导三娘作用这些分析法解决问题总不能光说不练吧。除了分析一些历史典故之外,陆言把象棋给鼓捣了出来。 关于象棋的起源,后世的学术界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大致肯定在战国时已经有了象棋,不过与后世的象棋规则当然是有很大差别的。陆言就直接把后世的象棋给搬了出来。 围棋的接触起点有点高,反正陆言以前是没学过,象棋还勉强说的过去,干脆他就用象棋来锻炼三娘的思维能力。 陆言教导梅三娘又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运用。用矛盾观点分析对手的根本动因,用联系观点统筹全局,用发展观点应对一切可能,灵活运用三者看待问题,锻炼思维,已经足够应对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物。 “公子,你发明的这个象棋可是已经在大梁传开了,很多人都在议论呢。”三娘一边摆棋盘,一边赞叹。 “别胡说,《楚辞》中有提到过,菎蔽象棊(同“棋”),象棋这个名字,我可不敢说是我发明的。”陆言也不在乎什么礼不礼,光着脚侧卧。 “好了,公子。”梅三娘也盘腿坐在陆言对面,两人开始对弈。 …… 大梁,信陵君府,夜 府邸内多数已熄灯,只有魏无忌的卧房,尚且明亮。 “叮~叮~咚~” 魏无忌膝上琴横,哀转凄清的琴声牵动起人的离情,指法迅疾如风,潇洒地拨弄出淡雅之声。镂花的窗前明月当空,雕花的栏干外夜色凄清。听,漏断人初静。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他一边弹一边唱,感受着具霜柔媚的身子靠在自己胸膛淡淡的体温,吐气若兰,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霜儿?”他轻轻地用手扶住具霜的香肩,试探美人是否已经熟睡。 “嗯~?”具霜仿佛刚从美梦中被公子唤醒,一声低吟,酥软了半间烛火。 “你乏了,先歇息吧。”他脱下自己披着的袍子,帮具霜盖上,给她裹了裹,轻吻她的额头,将她抱起。 “嗯~”具霜似乎梦里无意识地两只雪嫩玉臂就缠上了男人脖子,往他的胸膛紧了紧。 “咻——” “嗖——” 几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卧房外,冉冉烛光映出了他们的影子——这是一群杀手。 魏无忌重重地呼吸两下,将具霜放下,把她唤醒。 具霜睁开惺忪的双眼,就看到魏无忌深情地看着自己,手中递给自己一把短剑。正恍惚间,魏无忌拨动身边的灯盏,打开了一条密道。 他最后拥抱了心爱的女人,把自己的吊坠系在女人颈间,一把将她推入密道。 就在魏无忌转身拔剑,正要与来袭的杀手做个了结的时候,具霜一剑刺穿了他的后心。 “你……终于……解脱了……” 这一剑很快,很准,他的遗言并没有交代得清楚,就消逝在夜里,尸体砸断了价值不菲的古琴。 弦断声残,让具霜有些恍惚。她默默地拿起一个面具,握住那把特殊的剑,成为一个刺客——惊鲵。 咕咕咕~ 不知名的野鸟在府邸上空盘旋,似乎察觉到此地不详。惊鲵妙曼的身影划破月光,屹立在高楼之上。 “任务完成。” “很好,那就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 “他叫陆言,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少年。不过,对于你来说,这个任务似乎并没有难度。” “是。” “目标,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跟掩日的对话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脑海,两年多的潜伏已经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少年的模样。 惊鲵从高楼一跃而下,刺骨的风吞噬了她不该有的念想。 她稳稳地落地,修身的刺客服凸显出傲人的曲线,镂空的网袜更显双腿玉润而修长。一道残影掠过,可惜街道没能记得住她的芳华。 …… “支线任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梅三娘。请宿主教导梅三娘用联系、发展、矛盾的观点看问题。已完成,完成度60%。恭喜宿主,获得,记忆加深,积分150,当前积分1610。” 记忆加深,被动技能,你的记忆能力得到加强。 这个技能来得正是时候。陆言现在正在吸收这个时代的知识,记忆能力加强的好处不用多说。 而且,很多埋藏在陆言记忆中的知识,他只要稍微开动脑筋也能快速回忆起来。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刷的历史资料跟他现在所学形成对应,将大大提升他的学习效率。 更直观接功利地讲,秦时的一些剧情,他也能想起来啦! 正文 第51章 刺客 “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成为刺客?”无名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多少年了,姬姓魏氏,居然能出一个天人极限的高手,真是不可思议。” 说话的人,一身华服,金丝镶边,两鬓皆白,胡茬点点,正是罗网天人境高手步光。 “万物凡有灵者皆平等,你这道有点像墨子啊~”浑元老头出现在无名的身后。 “嘻嘻嘻,打嘴仗就快点,老头子我迫不及待要砍人了。”乌木高举自己的拐杖,跳着谁也不认识的舞蹈。 “三个,天人境~”无名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如果是他一个人遇上这三个人,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可是,身边还有个小颜路…… “无名,如果你把那个东西交出来,或许我们可以给你全尸。”步光上前一步,剑出鞘,直指无名。 “有人以生命相托,岂可假手于人?”无名祭出含光剑,将小颜路护在身后。 “谈判破裂得有些快啊~”步光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嘲讽,尾音尚飘在空气里,剑与含光已经相交。 “兼收道家和墨家的学说,在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境界,你可真是得天独厚。”浑元站在原地,以指抚剑,方圆数里,天地变色,乌云笼罩。 “打架就是打架,你们为什么喜欢一边打架一边废话?”乌木手持一截枯木已经靠近颜路。 步光作为三人中的领头者,在天人境界浸淫颇深,或许一对一不是无名的对手,但是有乌木随时威胁颜路,两人将无名压入下风。 三人的交锋小颜路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只见无名不停地招架格挡,碰撞声让他的耳朵几近失聪。 浑元正在篡夺这方天地的气,专门克制无名的道。他一边运功,一边出声:“万物有灵,兼爱众生。真是博大的胸怀,可惜,太过虚伪。” “自有周分封起,你们依靠血脉维系统治,享受天下人的供奉。倘若心情好,就会给予百姓一点施舍。世人多愚钝,也不想想,是谁让他们贫困?又是谁让他们永远愚蠢?” “你出身姬姓,生来就站在万千黎庶的头顶,掠夺他们生存的资源,然后却说,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你问过,那些躺在你脚下的尸骸吗?” “吼吼吼,听起来,我们还是正义的一方?”乌木被无名一剑逼退,偷空朝着浑元大叫。 “你这混蛋,别插嘴!”浑元差点被乌木一嗓子吼出内伤,他这是在冲击无名的道,个中凶险外人根本不知,乌木这一捣蛋险些让他破功。 “心一而服鬼神!”无名一剑荡开步光,抓起颜路,瞬间倒退,与三人远远对峙。 “该死,乌木老头,要不是你,他哪来脱困的机会!”浑元对着乌木大骂。 无名本来心神全部被步光和乌木的战斗牵引,只能承受他的干扰,乌木这一疏忽,无名立刻就来了精神反击,让他肺腑有些翻腾。 “我与天地的联系还在削弱,不能跟他们耗下去。” 无名心有所决,知道不能久战,直接全力施为。 “人生在世,万事为一。” “这招不错,合老头子胃口。”乌木手中的枯木一点点碎裂,露出锋利剑芒,他这才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吧,挂壁枯松!” 剑势升腾,其形诡谲,一株生在悬崖的枯松扎根而起,迎上了无名这开天的一剑。 “都出全力,不然挡不住。”步光出现在浑元身旁,郑重地发话。 “辟凶除殃!” “浊浪翻云!”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势崩雷电,地陷天倾。这一冲击过后,万里气清,碧空无云。 “嗯?消失了?”步光收剑回鞘,左右环顾,没有感觉到无名的踪迹。 “真是功亏一篑啊。”浑元不满地看着乌木。 “嘻嘻嘻,你们看到了吗?”乌木抬头看天。 “看到什么?” 天空一碧如洗,似乎能向上看透苍穹。 “风存在的证明。他往那个方向跑了。吼吼吼,能甩掉老头子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乌木得意地笑着。 “追!” …… “系统,我要抽奖。” “扣除500积分,剩余1110。抽奖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紫云剑法。奖池无刷新。” 陆言感觉自己脑海又凭空多了一份功法的记忆。 紫云剑法同样也是包含剑招与心法。剑招十式,心法意境在于虚实相生,颇有道家意味。 抽到这个陆言也有些无语。 火舞旋风就够我修炼的了,又抽到了一部剑法,难道系统想让我后期一个人用出七剑合璧? 画面太美,我都不敢想。 “系统,显示任务。” “主线任务——劝学天下天下师。”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惊鲵,剩余400天。” “支线任务——你真的相信渣男吗?焱妃。神秘高贵的神之血脉与古老纯正的王室血脉,这场相遇孕育的是爱情,还是阴谋?请宿主揭开其中的迷雾。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火炎焱燚。失败惩罚,日照生烟。” 火炎焱燚,被动技能,火属性将得到极大增强。 日照生烟,被动技能,你将无法在阳光下生存。 陆言看着这个任务模板,不止一次的头疼。虽然现在任务可以拒绝,可是这系统的任务名字取得实在有意思,陆言一不小心就点了接受。 原本秦时世界就没有揭露焱妃跟燕丹这两个人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只知道燕丹从秦国逃离,焱妃放弃阴阳家东君的身份跟他私奔。然后两人生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秦时的小女主高月。 后来燕丹投入反秦大计,在墨家机关城身死,焱妃被东皇太一囚禁,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全靠网友们自己脑补。 当然,由于抛妻弃女这一大黑点,燕丹已经被骂成一坨了。 更遑论,有一种推测,说燕丹利用自己妻子杀害自己老大,然后接过老大的职位,反手又把妻子给抛弃。偏偏这种猜测,似乎还挺靠谱~ 不管他俩是什么情况,这个什么神之血脉、王室血脉,一看就知道这是牵扯到苍龙七宿的核心秘密了。任务时限也是恐怖的二十年,跟主线任务一样。 陆言早就看透了,哪有什么热血番,现在什么都是血统论,有什么剧情想不通,没关系,往血脉上找找根源,绝对错不了。 “噔噔噔~” 屋顶传来细碎的脚步。 “嗯?哪个刺客这么胆大?” 陆言很迷惑,他出色地完成了清缴罗网的任务,虽然现在没有五百奋击的兵权了,只能算是魏王的一个普通门客,但也不至于有人这么明目张胆来杀自己吧。 他拔剑在手,推开房门,迎接他的就是一道粉白色剑光。 “叮叮叮~” “我该叫你,具霜,还是,惊鲵?”陆言从容地拨开惊鲵的剑招,缓缓问。 惊鲵的脸被面具遮掩,不知表情,只有一声低沉的冷哼, “目标,确认。” 正文 第52章 刺客道 惊鲵的剑术比起玄翦差距不小。陆言由于系统技能的加持,内功、体力在六个时辰之内几乎无消耗,他面对惊鲵时却并没有感受到玄翦那样的压力。 “赤虬出笼!”他剑出流星,穿刺逼近,脚下的石板纷纷断裂。惊鲵的剑术不是刚猛风格,没有硬接,偏折这一剑的轨迹同时,中途翻身,脚下的鞋跟就踢出一把飞镖。 “长虹幻影!”剑分十二重影子,陆言幻形其中,躲过这一镖的同时,十二道剑气冲向惊鲵而去。 惊鲵迅速寻到陆言真身,粉色剑气激荡间,十一道幻影消失,两人的冲击击碎了空地。 “光芒万丈!万箭齐发!”陆言一看惊鲵要跟自己对招,那求之不得,我能跟你打一天! 惊鲵也发现了陆言的诡异,怎么打怎么有,内力无穷无尽,剑招威力大,动静也大。 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知道府门外已经全部被士兵围住。梅三娘出现在陆言身边,典韦也已经赶来,雪白的雷电蓄势待发,她不得不选择暂时撤退。 “想跑?”陆言瞬间施展轻功,一步踏出,脚底生雷,冲天而起。 惊鲵翩若惊鸿,身如游龙,空中几个轮转借力,躲开士卒的箭矢和典韦的道道雷击,消失在夜色中。 而陆言,光着俩脚丫子,正酷酷冒火,堪堪落在阁楼上,一个没站稳,扑街~ 站在下面的士兵想笑却又不敢,只能默默忍受。三娘也是忍得很辛苦。 “系统,你什么时候能再刷个轻功出来!” “这个要看宿主的人品。” ??? “我怎么觉得你又偷偷自动更新了,你这绝对是话里有话吧。” “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陆言爬了起来,没有再跟系统置气。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惊鲵怎么突然出现刺杀我,信陵君那个任务结束了? 卧槽,她这是已经把信陵君杀了!罗网得到苍龙七宿了? 果然,第二天,信陵君的死讯就震动了天下。 “寡人的王弟,就这么……弃寡人而去了?……说!这是谁干的?!” 魏王在王宫里大肆摔砸,玉石器皿纷飞,他拔出佩剑,狠狠地将案几剁成几段。 别看魏王多么地忌惮魏无忌,但是人这一死,魏无忌在朝也没有什么势力残存,那些什么顾忌就都瞬间烟消云散了。身为兄长的血脉之情,占领了他的脑海。 剁完案几,他拔剑四顾,心下茫然,猛地,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凝视着空空帘幕。 “美人,你告诉我,王弟是怎么死?” “毫无防备,后心中剑,一击毙命,可见凶手是他最亲近之人。府中下人皆已拿下,唯独不见了那位妾室,具霜。” 龙阳君隐蔽在帘幕后,恭敬地叙述,没有多嘴安慰。 “杀了一千余人,他们还有能力杀我王弟?寡人的大梁?这还是寡人的大梁!?命王宫禁卫进入战备状态,另调武卒接手城门,全城戒严。美人,你带奋击苍巾给我把这些老鼠通通找出来,宁杀错,不放过!” “诺。” 龙阳君得了王命匆匆出宫,留下魏王一个人,待在这空冷的大殿。 “王弟没了,你们高兴了?呵呵,哼哼哼~”魏王的眼神凶光闪烁,“来人,给我盯紧那几家,有什么异动,优先回报。” 冷风吹过,似乎并没有人回应,殿外的飞檐下有黑影闪过。 …… “无名,带着这个孩子连续使用鲲鹏万里的遁术,你,还能坚持多久?”步光的声音浑厚威严,空谷回响。 三位天人境仍然采用同样的战术,步光、乌木贴身跟无名纠缠,浑元负责削弱无名与天地的联系。 天人境是一个很神奇的境界,每个人对天地的感悟都不同,由此带来的能力也千差万别。 无名的境界里,万物凡有心灵者皆是生命,他尊重一切生灵,生灵也会支持他,就好比隔壁龙珠世界的元气弹。 浑元所领悟的境界里,世界原本就是混浊的一团,混浊之气演化了世界,化无形为有形。人的生与死,不过就是混浊之气的一种表现形式。他挥舞浑元剑,混浊之气弥漫天地,可大大削弱无名的境界力量。 “风,无相无形,他们是如何追踪到我的?” 无名又一次逼退来自乌木偷袭颜路的一剑,心中不断思考。 化身鲲鹏的遁术施展出来,绝云气,匿行踪,按理说不会被人察觉,但这三个人却总能紧紧追上自己,必定有一个人领悟的境界对风有克制。是步光?还是乌木? “颜路在身边,没办法放开手脚,必须想个办法,避开追踪,先把颜路放在安全的地方。” “吼吼吼,无名,来看看老头子我的道如何?” 被击退的乌木并没有再次欺身过来,而是远远地站定。 “挂壁枯松!” 苍劲的老松生长在悬崖峭壁,没有生存的土壤,那就扎根岩石。越是向高处生长,它的根就越是穿岩破壁不断向下。树冠承载光明,根系吸收黑暗,这是顶天立地的一棵树! 天地有二气,清者即天,浊者即地,人者,混清浊而生也。 所以,这个老乞丐的神智也是古怪异常,琢磨不定。 “诡异的一剑。” 面对乌木这携带着意志的一剑,无名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名仿佛看到那棵老树面对自己的剑时,竟扭了扭腰身,灵活地避开。 “哈哈哈,无名,你受伤了。”得益于这诡谲难测又出其不意的一剑,乌木成功地避开含光剑,击中了无名。 “树,面对,风。原来如此,他就是可以追踪到风的轨迹的那个。” 无名虽然受伤,但是却也知道了眼前这个不着调的老乞丐就是追踪者。 现在换成乌木对无名主攻,步光为辅,两人联手渐渐地将无名打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冥灵晦朔,鲲鹏万里。” 无名并非真的要在此跟他们三人决胜负,而是在寻找消除乌木对风的感知能力的机会。 冥灵晦朔是一招代价很高的扭曲术,可以扭曲对手一个瞬间的时间。紧接着用化身鲲鹏的遁术,瞬间带着颜路在三人面前消失。 “哪个方向?” 显然鲲鹏遁术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步光直接看向乌木。 乌木感知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刚刚有一瞬间我的感知不对劲,现在我看到的,恐怕不对。” “天人极限就这么棘手吗?如果不是他还带着一个孩子,恐怕……”浑元作为一个辅助,对无名的实力乍舌不已。 “吼吼吼,数百年间就没听说过谁刺杀天人极限,我们这可是拔头筹。”乌木刚刚因追踪失败的沮丧仿佛是假的一样,转眼就疯疯癫癫。 “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把孩子藏起来,然后再对付敌人。”步光说出自己的推测。 “也就是说,我们马上就要面对一个没有牵挂的天人极限?”浑元听到步光这么说,顿时心沉下来。 “他的伤,应该比想象中要重。我们胜算更大。”步光瞥了一眼似乎有些泄气的浑元,淡淡说着。 “嘻嘻嘻,那我们可以先做准备,以逸待劳!” 正文 第53章 无名有多强? “魏无忌已死,可他最后忠心耿耿的三十位门客,却离奇地消失。” 焱妃单手虚握,托举着一个卷轴,玉指轻弹,卷轴飞落到月神面前。 月神扫视了卷轴上的信息,又闭着眼静静地打坐,对此毫不在意。 焱妃也不在意月神的态度,继续说着情报:“昨天,一处不该存在的迷宫外,发现了这些门客的尸体。伤口就来自你的那位老对手。” “掩日正在接近真相,不过这是你的任务,跟我无关。” “在我来之前,东皇阁下曾经叮嘱,天人陨落,血脉凋零,让我万分小心。天人境的敌人,还是让那个陆言去对付吧。他不是跟一位天人极限关系密切嘛。”焱妃明显意有所指,将目光放在月神身上。 “这么说,你也想品尝一下失败了?” 从月神脸上看不出波动,焱妃突然换了一个话题:“最近大梁城内又多了一双来自黑暗的眼睛,正注视着卿大夫世家。” “魏王虽然忌惮魏无忌,但到底都是兄弟,都是王族,彼此也有默契,卿大夫世家被压制得喘不过气。现在魏无忌死了,魏王自然会加重对这些世家的监视。” “这就是凡人的勾心斗角,偶尔看看,颇为有趣。” “给你一个忠告,小看这些俗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毕竟有你前车之鉴,是吗?”焱妃笑看月神。 “你,很无聊。”月神睁开眼睛站起来,拂袖欲去。 “魏无忌突然派出门客,然后死在自己府邸,门客又被发现死在不存在的迷宫,迷宫里未知的东西不翼而飞。罗网仍然在不断探索,说明他们还未得手,从你进入大梁到现在,他们却从来没有向魏王渗透。是魏王太强?还是,他们早有谋算。” 月神听到焱妃这自信而笃定的话语,停下脚步。 “能够让我小看,已经是他们的荣幸。多谢你的忠告。” “希望你的自信不是自妄。”月神留下冰冷的一声,消失不见。 …… 大梁城外 “言公子,就此别过。”三娘骑上马,披蓑戴笠,向陆言拱手告别,“公子大恩,三娘不敢忘,以后若是有事,三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三娘本意是来帮陆言应付江湖追杀,但她来到大梁时陆言已经暂时摆平了罗网。因为教学任务的事情,才在大梁住了这么多天。既然没什么要紧事,她自然也要赶紧回去。 临行前,陆言把这段时间整理出的教学知识尽可能写成书简,让三娘带走。虽然单人匹马带不走多少,但这可是非常重的一份情谊。这个时代,送人书籍可真是天大的奢侈。这才有三娘对陆言告别的一番话。 “三娘,保重。” “公子,保重。驾~” “呼,难怪古人送别时多有感慨啊。”陆言看着一人一马的背影不断远离,天地之间渺渺一粟,顿生一种前途未卜的凄凉感。 “呸呸,最近典籍看多了,思维都有些接近古人了。”陆言晃了晃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给扔掉。 “典韦,咱找个草丛回城。” 突然,一阵风吹过,陆言眼前就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老师?颜路?”陆言看清来人,顿时惊讶。 这是什么出现方式?从天上掉下来? “咳咳~真是巧啊,刚刚好感知到你。”无名有些虚弱,他将昏迷的颜路放躺在地上。 “这是发生了什么?”陆言看到颜路,出声询问。 此时的颜路全身经脉都有淡淡的内力,这内力给人的感觉似春风,又似山海,博大而亲和。 “多亏有儒家前辈的浩然正气,不然颜路恐怕是无法安然无恙。” 无名盘腿坐下,闭上双眼,看起来正在运功疗伤。 “罗网的三个天人境杀手?”陆言立刻就想到了无名的伤势从哪里来。 “你果然卷入了这些事。颜路交给你,你带着他去齐国儒家小圣贤庄,儒家前辈见到颜路,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无名的话让陆言很是不安,这种交代退路的话语,一般来说,说这话的人…… 他不禁担心地问:“老师,你有把握对付那三个罗网杀手吗?” “他们会死。”无名一向没有什么变化的平淡声音这次却带上了怒气。 那你干嘛像交代后事一样? 陆言松了一口气,无名应该不至于看不清敌我的实力,他有自信,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也会重伤。”无名淡淡地又补上一句。 重伤? 那如果典韦这样的大成境高手帮忙,是不是能够降低损失? “不用想了,天人境的交手,天人境以下,没有插手的余地。”无名看出来陆言在内心的盘算,粉碎了他的想法。 “天人境的交手,是境界的对抗,道的相争,境界不到,精神会被直接磨灭。颜路就是因为有浩然正气护身才得以保全。” 可以,这很秦时! 这天人境战斗力上升到仙侠了吧?! “放心,你带着颜路,我解决了敌人,可以找到你。” 无名站起身,调息了几下,朝着陆言点点头,化作风消失不见。 大佬就是大佬啊~ 陆言感慨了一句,把了把颜路的脉象,就算他只是粗浅懂一点药理,也知道颜路现在虚弱无比。 看来得先回城给颜路找个医生看一下,带上食物和药物,今天是走不了。 如果可以,陆言当然希望立刻就能动身去齐国,但颜路的情况不允许。他只能先回大梁,准备好一切之后再上路。 陆言抱起颜路,匆匆往大梁赶去。 …… 使用鲲鹏遁术的无名,在没有小颜路掣肘之后,飞速地向先前三人交战的地方接近。 他知道,那三个人一定在那里等着他。 “千里聚粮。” 一道金色的光晕从高空向地面扩散,万物生灵仿佛都有点点星光奉送给无名。 “可以了,多谢。”感受着体内状况好转,他喃喃道谢。 “临兵睨飞云,倚剑叹雄才。心事呼天问,立马越王台。” 威严的诗号从远方飘来,只见无名的前路早已断绝,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一只黄金台。千戈万戟,金锣齐鸣,一杆剑截断苍穹,那就是步光! “无名,等你多时了。”步光持剑立在黄金台上,滚滚乌云涌动,浑元的混浊之气原来也早已发动,共同创造出这混沌之中的决斗台。 乌木正倒卧在一颗枯树上,咋把着嘴,“老头子我也迫不及待了~” “可叹削故垒,更上最高层。”随着步光踏空一步,金色巨剑朝着无名斩过去,浊浪排空,剑鸣中有金戈铁马。 “你们,会死。” 风把话捎到步光耳边,也把含光剑送到他眼前。 正文 第54章 追逃 “大红莲斩!” 陆言翻身一击火焰刀,将来袭的箭雨纷纷烧成碳屑。 “驾!驾~” 典韦不断地控制着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飞奔。 追在陆言身后的正是一队罗网杀手,领头的就是天字一等的惊鲵,在她手下还有众多的杀字级、地字级,皆身背长剑,手持弓弩,吊在陆言马车背后不断地射击。 马车内的颜路身体虚弱,整个人时有昏迷,陆言不得不时常照顾他的身体停车休息,也因此一次又一次被罗网追踪赶上。 齐国在大梁的东北方向,行径路上城池无数,而凡大一点的城池,都必定遭遇罗网的袭击。再加上一直衔尾追杀的惊鲵小队,陆言被追杀得苦不堪言。 这一次就是在密林中行车,遭遇丛林中的埋伏,同时惊鲵的追杀部队也咬了上来。 “咻——” 土壤里突然拉起一根绊马索,典韦看得分明,可是却不能在这种时候停车。他单手持辔绳,另一只手掏出一把飞斧,电光火石间切断了绳索。 “咻咻咻——” 前方一连又出现近十根绊马索,同时两边跃出八个杀手,目标是马车内的颜路。 “公子!” 典韦大吼一声,拴住缰绳,跃过车顶,横扫千军的鞭腿缠绕雷电,把空中的杀手全部踢飞出去。 陆言默契地朝着典韦劈出剑气,恰逢典韦跳起,这剑气切断了前方的绊马索。 “嗖嗖嗖~” 典韦人在半空,双手闭合后打出一拳,拳风猛烈,掀起一阵狂风,把来袭的箭矢吹得七零八落。 他重重地落在马车顶上,陆言及时翻身回到马车前部,这才没有直接翻车。 “让你别跳!这车吃不消的!”陆言握着辔绳,安抚了两下马匹,对典韦大声呵斥。 “我也不想啊~”典韦大声回应,不断地出拳,将来袭的箭雨搅乱。 “嗯?这不是普通的箭。”陆言已经没空跟典韦搭话,前方四只羽箭居然隐隐成阵列之状向他射来。 他知道,这是遇到擅长弓术的杀手了。 撕破空气的羽箭陆言不敢不接,万一射穿马车的木门,伤到颜路就糟了。 他紧盯着四只箭,眼睛里不断地勾勒出羽箭来袭的轨迹。 “着!” 猛地剑出,剑刃斩断两支,收剑又磕飞两支。安然无恙稳坐泰山。 陆言看了看剑刃上一点不自然的颜色,脸色越发沉重。 箭上有毒! “换位,前方一百步到一百二十步之间,废了那个弓箭手。”陆言翻身下马车底部,扣住车身,让典韦回到马车前面。 然后他从车下窜出,单脚燃烧起来,蹬在地上,倒飞回马车上。 典韦有一手绝活飞斧,百步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陆言现在并没有什么远攻能力,只能让典韦去收拾了那个弓箭手。 “给我中啊!” 由于在行进的马车上,再加上对手并没有暴露身形,典韦只能凭感觉扔出飞斧,能否命中就看天意了。 “叮叮叮叮——” 一连四箭精准钉在飞斧上,削弱了它的旋转与力量,使这一斧没有奏效。 “找到了!” 典韦是多么老辣的猎人,当这个弓手射箭命中飞斧那一瞬间就抓住了他的具体位置,反手又是一击飞斧,砸断树枝,精准地削去这个弓手半个身子。 就在典韦还有些得意的时候,他突然瞪大了双眼。 “前方有拒马和陷坑!”他抓起辔绳,紧张让他的手汗如雨下。 “预备。”惊鲵清脆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来,这些罗网杀手纷纷给弩上箭,就等马车跃陷坑的那一刻将它射成筛子。 陆言看到后面追杀者的准备,一时间冷汗也密布他的额头。 典韦将拒马劈成碎片,控制着马儿跃起—— “放!” 箭矢密集袭来,陆言人却正在空中。他挑起马车后半部,脚尖燃烧着点地,让马车得以跟着马儿跃过陷坑。 可面对来袭的箭矢他已经来不及躲闪—— “总算赶上了。” 风将箭雨搅乱。 一抹白衣出现,碧玉的剑柄显示出来人的身份。 惊鲵见到无名出现顿时勒住缰绳,挥手示意部下停住。 “撤退。” 一个天人极限的高手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众杀手纷纷退却。 “咳咳咳~” 无名却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他落在马车顶上,单膝跪倒不断咳嗽。 “老师,怎么样?”陆言赶紧将他扶进车厢里,关切地问。 “咳咳,境界打光了。”无名用平淡的语气说着陆言不解的话。 “有些复杂,简单点说,就是功力全失,运功相当于消耗生命。”他对着陆言疑惑的目光解释。 “对手呢?” “两死一重伤,那个重伤的跟我一样。咳咳~放心,功力没有了,剑法还在,一般的宵小伤不到我。” 无名宽慰了一下陆言,随即闭目养神。 境界打光了? 境界是消耗品吗? 陆言看着已经打坐调息的无名,没有贸然询问,静静地思考。 无名的回归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当然是又多了一个高手,虽然这个高手功力全失。 坏事当然是罗网下一次来的,恐怕阵容就很恐怖了。 这已经是奔逃路上的第二个月,连续的生死追杀,让陆言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一路上危机数不胜数,他的剑法在磨砺中进步飞速,轻功也不再是时有时无,已经可以操控自如,除了烧鞋之外,没有什么缺点了。 “系统,搜索惊鲵。” “搜索完成。” 陆言确认了一下惊鲵的位置,确保她不会假意撤退,然后又杀个回马枪。 他之所以能无数次化险为夷,也正是雷达定位的功劳。而这种谨慎也让他避免了几次惊鲵的突然袭击。 惊鲵已经走远,危机暂时解除,陆言就觉得自己困倦无比,内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他稍微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舒服点,靠着车窗就睡着了。 颜路的眉头动了动,慢慢睁开眼。这些天他不是一直沉睡,只不过即使醒来了也没有力气,什么忙都帮不上,这让他的心急躁而迫切。迫切希望自己变强,然后不用拖累师父跟陆言,还有那个用身体给自己挡过箭的傻大个。 他缓缓运起心法,由于之前长时间浩然正气对他经脉的保护,潜移默化的影响,颜路感觉自己进步的很快。 正文 第55章 日掩而月出 滴~哚~ 这里是一座深宫。 即便是在王宫里,也绝对找不到的深宫。 魏无忌门客三千,奇人异士中恰恰就有一位机关术高手。信陵君的封地府邸、大梁府邸、不存在的迷宫等等,都是他的手笔。 这座深宫,也是如此。 天下知道这座深宫的人,只有一个——魏王,因为其他人都死了。 魏王独自一人,蒙着面,一身黑色夜行衣,落地无声。 行走在这里的回廊,连呼吸都是错的,因为太沉重,会吓着鬼。 魏国王室世代相传的铜盒里究竟是什么,魏王自己也不知道,但传说失去它,魏国就会覆灭。 魏王心里正在演算,因为这里的步伐都是经过精心的设计,步伐不对就无法开启。 “咔——” 一声脆响,就是掰开苹果的那种脆响,仿佛把人的心也掰开。 宫门,开了。 有风吹动了魏王的头发。 不对!这里怎么会有风?! 魏王回头,就看见一个高挑纤细的人影,他手中有一把特别的剑,剑柄的月牙是那么熟悉。 “你,你……是你……”他颤抖地指着来人,“怎么可能是你!原来这两个月来,罗网肆意杀人,城内人心惶惶,都是你干的!” “王上,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冰冷的宫殿,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平日娇媚的嗓音,在此刻魏王听起来那是恶魔的低语。 “寡人,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 “好问题。但是有些事就是规则,任何人无法违背。比如,日掩而月出。” 他亮出手上的剑,月光照亮了这座回廊,还有一个人的生命,一个人的死期。 罗网天字一等,月出,地位还在掩日之上。掩日负责魏无忌,月出负责魏王。这两个人,一定都是知晓铜盒下落的人。 可惜中途魏无忌把无名找了回来,罗网才发现,目标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从洛邑来的刈楚,他的任务只是含光剑,但无名天人极限的实力超乎所有人意料,一口气将刈楚打残。导致刈楚不得不和掩日联手,却又在陆言手中败亡,连累掩日在大梁实力大伤。 现在,无名由三个天人境追杀,掩日将魏无忌生前的一切线索都搜刮过后,可以确认铜盒不在魏无忌处,无名也是魏无忌刻意放出来的幌子。唯一的答案在魏王。 魏庸已经被罗网控制,掩日配合他大肆清理朝堂上的政敌。负责清缴的月出故意任由掩日肆虐,加深魏王的不安全感。 整个大梁都被笼罩在罗网的血狱下,魏王终于被内心的恐惧击垮,内心的恶魔不断蛊惑着他“看一眼,就看一眼”,这一眼的代价,已经出现。 “魏国,到此为止了。”月出的身影越过魏王,走进那座未知的宫殿,良久,魏王的身躯终于缓缓倒下。 “呼呼~” 王宫燃起大火,月出拿着神秘的青铜宝盒,从烈火中走出。 “呖——” 一只金乌突然出现,月出即刻拔剑将之斩作两截。却发现它一分为二,两只金乌双双奔向自己手中的铜盒。 “清明月出!”纯白色的剑气将金乌搅成碎片。 “阴阳家,东君。”月出说出来人的身份,剑势汹涌。 “多谢你帮我取得我想要的东西。”焱妃款款而降,在这烈火中,似是人间之神。 “阴阳家想做黄雀?天真。” 随着月出的嗤笑,血红色的剑气掀翻了焱妃身后的大殿。 是掩日。 焱妃对阵面前的月出和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掩日,并没有慌张,依旧那么高傲凛然。 “以一敌二,又有何妨?”她双手捏印,悍然同时对两位罗网天字一等率先出手。 “哼哼哼~该说不愧是阴阳术第一奇女子吗,果然狂妄的很。” “我不喜欢战斗中废话。”月出直接打断了掩日和焱妃可能要继续下去的嘴炮,挥剑而出,飞舞的身形越过金乌,直逼焱妃近身。 掩日配合着月出,两人轮番轰炸将焱妃压制得抬不起头。 尤其是月出,这位真正的大成境巅峰人物,剑术、内力、境界三者都在巅峰,一个人就将焱妃压入下风。掩日的协助反而不过是锦上添花。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焱妃不得不寻找一个突破口,不然迟早会败在两人手上。 “想走?晚了。”月出看出焱妃的意图,正面迎上星图,掩日同时缠住焱妃,挡住她突围的脚步。 “呖——” 青鸾撞开掩日,月神现身,同样一发星图撞向月出,趁着僵持之际,她拉起焱妃,乘着青鸾就破空而去。 月出击溃两人的星图,就看到月神和焱妃已经飞出宫殿。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提醒过你,不要小看这些俗人。”既然焱妃已经救出,月神冷着脸将她扔下了青鸾。 焱妃凝聚一只金乌站在背上,扭头看着月神,“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本来是不会来的,就是没想到你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月神出言嘲讽。 “呵呵,这样,你我就都在大梁失败了一次。又回到一个起点。”焱妃言笑间,丝毫没有在意这次的失利。 两人对视一眼,青色与金色的神鸟飞去云中,消失不见。 …… “啊~这都两个月了,罗网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他们不是把咱们忘了吧。” 陆言练完一套剑法,看着自己身边的队伍,感觉有些不真实。 颜路正端坐在阳光下,默默修炼儒家心法。 无名就在颜路旁边,一大一小两人姿势一模一样。 典韦靠在一棵大树上,鼻子上闹着泡泡,嘴巴一张一张,发出呼噜声。 惊鲵,卷着自己那一身连体渔网刺客服的袖子,不停地在烤架上忙活,旺盛的篝火上,几只肥硕的烤鱼正散发着香味。 “公子,附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入味的东西,只能这样将就了。” 惊鲵拔出一支烤鱼,张开樱桃小嘴轻轻抿了抿,秀眉皱了皱,“熟了,可几乎没什么味儿。” “呐,公子,接着。”她说着就把那支烤鱼扔到陆言手中。 明媚的阳光,叮咚的溪流,苍翠的树木,宁静的午间,美人正在做饭,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陆言看了看这有点冷艳、有点活泼的惊鲵,仍然有些不可思议。 这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正文 第56章 你怀孕了? 两个月前—— “小心,他们又追上来了。”陆言看着系统雷达上惊鲵的红点越来越近,出声提醒。 “玛德,这个女人属狗吗!真是阴魂不散。”典韦驾着车,听到陆言的提醒不由地出口骂人。 惊鲵也想明白了,无名这是丧失了实力,不然上次没理由放跑自己一行人。于是,她追杀得就更紧了。 一行人这几天确实被惊鲵搞得有些烦躁,一天就冲上来袭杀个两三次,这谁受得了? 这是,疲敌计? 陆言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动手,不知道罗网为什么有了无名的消息后,却仍然只有惊鲵一个天字一等在追杀。 就算无名失去了功力,想抓我们这一行人,怎么也需要三个天字一等吧。 陆言并不知道,此时的罗网重心在魏王处,根本没空理他。他拥有惊鲵的定位,给她制造一个惊喜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就在一处山道的拐角之后,陆言驾着车佯装赶路,典韦已经跳下车埋伏起来。 当惊鲵带着一队杀手经过这个拐角之后,陆言将马车停住。拔出剑跳上车顶。无名也手持含光走出了马车。 惊鲵等杀手跳下马来,也纷纷拔剑在手,山谷一时肃杀。 “破恶除煞,混沌尽散!” 典韦手持巨斧,身披雷电,从山岩中窜出,猛烈的重击正中这群杀手阵容的核心,霎时间飞沙走石,仅仅一击就有近二十人命丧,十多人重伤。 现在颜路有无名护着,陆言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他持剑找上了跟典韦游斗的惊鲵。 惊鲵虽然硬实力不如典韦,但是更灵活的身法,配上犀利的剑术,足以牵制住典韦,让他杀伤力大减。 轻功已经很熟练的陆言终于能够在近战中跟上惊鲵了,逼迫惊鲵不得不放弃典韦,跟他打一对一。 “胜负五五,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别让他们干扰我。”陆言看着系统技能已经发动,跟典韦交代一声,强烈的气劲爆发,双脚踩着风火轮,速度比先前快了不止一筹。 “怎么回事,力量和速度,比之前强了很多。”惊鲵拦住陆言一剑,顿觉不对劲,措手不及就被陆言的剑气伤到了手臂。 典韦在一群杀手中肆虐,对手四散奔逃,有的奔向颜路,有的冲向陆言,也有几个莽的选择跟典韦硬刚。 他单手持巨斧掀飞这几个自不量力的傻缺,另一只手甩出飞斧,将两个冲向陆言的杀手绞杀在空中。 无名虽然功力全失,但他的剑术根本不是这帮杀手可以突破的,想杀颜路的杀手一个个倒在前进的路上。 “必须撤了。”惊鲵眼观六路,知道继续跟陆言纠缠下去,自己只能交代在这里,心下有了退意。 陆言的轻功擅长近战爆发,若是惊鲵一心想逃,他也追击不及,所以他把攻击的重心放在惊鲵的双腿上。 “长虹贯日!”光束剑直刺惊鲵面门。 粉色的剑气缠绕,惊鲵剑跟光束剑,针尖对麦芒,火花四射。 冲击过后,两人都被气劲击退,陆言空中翻身,一击烈焰脚就踢向惊鲵的双腿。 惊鲵剑尖点地跳将起来,险险躲过,同时以倒挂金钩的姿势,由上而下,秀气的高跟鞋狠狠地落下。 “卧槽!”陆言在半空,瞬间反应过来,这一下要是踢实了,自己绝对失去下半辈子的快乐,他连忙横剑,撞在惊鲵的鞋跟上。 碰撞过后,陆言也不回头,直接用红莲刀斩出技能,火凤凰冲向惊鲵。 惊鲵凝聚剑势击散了凤凰之后,却失去了陆言的视野。随即就感觉自己右脚一阵撕裂的疼痛。 “噌——”陆言的剑指向了单膝跪地的惊鲵。 典韦结束了战斗,其余罗网杀手都被杀死,无名牵着颜路的手,也走了过来。 四个人站在一起,完美组成手机信号格。 “杀了我吧。”惊鲵见自己已经失去了逃生的希望,弃剑在地,声音不悲不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言将惊鲵剑挑飞到一边,没有下手。 惊鲵是系统雷达可搜索的目标,如果放过她,那么罗网以后的追击,自己是不是都可以用雷达提前检测到? 可是不能保证任务失败后,罗网还会派惊鲵出任务。 杀还是不杀?陆言有些犹豫。反而那个系统任务…… “支线任务——刺客也有心吗?惊鲵。请宿主教导其领悟生命的意义,塑造其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完成奖励,一秒换装。失败惩罚,我真空呦。” 一秒换装,被动技能,你换衣服只要一秒。 我真空呦,被动技能,感觉身体凉飕飕。 →_→不就是真空吗,也不是不行。 就在陆言犹豫的时候,无名却突然上前,握住了惊鲵的手。 ???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无名大佬! “你怀孕了。”无名的话带给众人一片震惊。 陆言傻眼了,这是不知不觉已经发展到那个预告片的地方了吗?惊鲵怀的孩子就只能是……魏无忌的…… 无名的药理知识显然比起陆言不知道强了多少,他把过惊鲵的脉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已经五个月了。” 陆言这才注意到惊鲵的小腹已经有了些变化,难怪今天的战斗感觉惊鲵比之前弱了不少。我这是,欺负一个孕妇了?!他有些不能接受。 现在问题来了,还杀吗? “你们这是要逼我自裁吗?!”惊鲵激动地叫嚷了一句,但却看到颜路复杂的目光,她又将头撇了下去。 “有了心,有了牵挂,仍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吗?”无名放开惊鲵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 “目标,就是不死不休。”惊鲵面对无名直视人心的目光,强自镇定。 “死了,才可以停止吗?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放弃她。” “她……”惊鲵不自觉抚着自己的小腹,没有言语。 “刺客也有爱吗?” “对我而言,只有目标。” “但你却仍然负担着这个生命。你的心,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我……” “如果你不希望她也继承你的命运。那么,就为了自己战斗一次。” 无名的话冲击着惊鲵的心灵,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对那个男人产生过感情,只是肚子里幼小的心脏,时常牵动着她的心脏,一起跳动。 “活下去,为了每一个,不可替代的人。” 正文 第57章 要来了 这一年,对于魏国人而言,有点太不平静。 信陵君魏无忌因沉迷酒色,病故。魏王魏圉因王弟去世,伤心过度,不久也病逝。 当然,这只是普通百姓听到的版本。 公子魏增继位,成为新的魏王。可朝堂,却早已被以魏庸为首的卿大夫世家控制。 魏国,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原来如此,天人陨落,说的是百年来第一次,四个天人境高手的厮杀。血脉凋零,魏国姬姓魏氏,或许过了这一代,就要凋零在岁月长河里。” 焱妃站在占星楼的飞檐上,裙带纷飞。 月神的视线穿透云层,似是凝视着不可见的宇宙星空。 “你在想什么?”焱妃看到月神凝视着天空出神,开口询问。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月神低下头,语气中有不安和担忧。 “东皇阁下传信让我们回总部,你的预感,应该不是指向我们。” “或许吧~”月神意味不明。 …… 大梁,罗网据点 “魏国已在掌控之中,人手可以撤一撤了。” 罗网在魏国的行动虽然颇有波折,但结果还是好的,青铜宝盒已经到手,魏国朝堂也在控制之中。大概,就是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吧。 天字一等,刈楚及其手下六剑奴,加上玄翦,这已经损失了八个。 三个天人境高手只有步光存活,而且也失去功力。 杀字级、地字级更是损伤无数。 “掩日,你继续留在魏国,等候命令。”月出背着手,对着集结的罗网杀手们下达命令,“新晋天字一等,跟我去除掉最后的老鼠。” “无名虽然功力全失,但仍然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他交给我。”步光走出来对着月出,澎湃着对无名的杀意。 “有步光大人出手,自然更好。”月出也不敢对这位丧失功力的天人境高手不敬,点头称是。 掩日一时无人问津。他知道,魏国行动的损失,这个锅,自己背定了。谁让是月出拿到了关键性的目标物品呢。 “月出……”他在心里嘶吼,他绝不甘心就这么长久地被下放在这里。 没人关心掩日的心理,这个时候,一个情报人员的出现,又在他心头上扎了一刀。 “报,天字一等,惊鲵,确认背叛。” 活久见! 多少年没有人敢背叛罗网,这么短短几个月,掩日手下这都两个天字一等背叛了。 “掩日,你的御下之道,让我大开眼界。”月出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然嗤笑出声。 掩日无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出发,把这些遗留问题,清理干净。”随着月出的号令,罗网杀手集体出动,目标就是,无名、陆言和惊鲵。 …… “颜路,如果我跟你说,姑舍汝所学而从我,你会怎么答?”无名正在考较颜路的学问。 “师父,这句话出自《孟子见齐宣王》。一个工匠找来大木头,王很高兴,工匠把木头锯成小木头,王就生气,让木匠按照他说的去做。木匠懂得木材制造,而王却不懂,强行命令木匠,这是错误的行为。” “《孟子》又有,一个人说某人不好,三个人说某人不好,全国的人说某人不好,都不应该偏听,而应实际考察之后,选择信或不信。所以,对于他人的意见我们应该依据实际来判断。” “路年纪小,学问不够精深,师父所言,路本该听从,但是也绝不会盲目信从。”颜路恭敬地对答,出口流利。 “嗯~”无名微笑着点头,“《荀子》你读了多少?” “只读了一点《劝学篇》。” “喂,典韦,你听得懂吗?”陆言看着典韦站在师徒俩旁边,频频点头,仿佛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一时好笑。 “听得懂啊,不就是别人说的话,要好好考虑一下,再选择信不信嘛。”典韦回头看了看陆言,又扭回去,继续听无名讲课。 “我是要告诉你,今天过夜的柴你还没劈完。”陆言也是无语,以前怎么不知道典韦还是个好学的。明明自己讲马原的时候傻傻的。 “放心,马上就来。” “随你吧,我去看看今天有什么收获。”陆言拿上剑,去山林里打猎。 惊鲵的肚子已经大起来,坐在垫着的布匹上,也认真听无名讲课。 这大概就是,胎教? 阳光照的她腹部暖暖的,不觉又抚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什么人!”陆言的声音惊起无数飞鸟。 几人也不再搞学问,匆匆赶到声音的地点。只见陆言正蹲在一棵树下,那里栽倒着一具尸体。 “这是,魍魉,大多负责野外的消息传递,还有追踪。”惊鲵看到这个尸体,沉声说道。 “魑魅魍魉?就是罗网的情报员?”陆言还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具体干嘛他也不知道。 “魑,主要是存在各国城池的官员卧底;魅,优伶、乐师、匠人、贫农,身份不定,是为耳目。魍魉,擅长野外追踪,传递情报。”惊鲵解答了陆言的疑惑。 “这是,又要来追杀我们了?”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动手,只能说明,有更重要的事牵绊住他们。”惊鲵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剑。 “我已经,有了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陆言看着这个死人脖子处的蜘蛛纹,不知怎么地仿佛有噩梦涌上心头。 他甩了甩头,却仍然觉得心有悸动。 “这是,直觉?” 连穿越都发生了,陆言当然对自己的直觉也无比相信。事实上这种直觉也帮过他好几次。 可是这一次,这种危险感,太强烈了。 “我们距离桑海,已经没有多少天的路程了。加快速度,或许可以甩掉他们。”典韦难得主动出来发表意见。 众人把眼光看向惊鲵,怀胎七个月多了,这个时候婴儿已经发育成熟,随时都有可能出生,这种时候加快赶路…… “我没问题的。”惊鲵满是坚定。 “那走吧。”典韦去赶马车,众人收拾行装。 陆言默然无语,那种悸动一直纠缠在他心口,挥之不去。 “系统,我有多少积分?” “当前积分2100。” “抽奖。” “扣除500积分,剩余1600。抽奖成功,恭喜宿主获得,青干剑。奖池刷新,易筋丹。” “抽奖。” “扣除500积分,剩余1100。抽奖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冰魄剑法。奖池刷新,长虹剑。” 易经丹,来历不明的神丹,可修复服用者全身筋脉,小幅度提高身体天赋。 陆言没有管抽出来的名剑和冰魄剑法,反倒是看着易筋丹,若有所思。 正文 第58章 身死道消 “驾~” 依旧是那辆马车,驾驶员还是典韦。 无名坐在车顶,从一早上就在那,一句话也没有说。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似乎每个人都感受到有种莫名的压抑。 “呼呼~”风骤然大了。 “希律律~” 马儿突然不敢上前,前蹄乱翻,挣扎着想要挣脱辔绳。 车厢里的人迅速从马车上下来,只看到一匹不断挣扎的马,四蹄狂乱。 “噌——”无名拔出陆言平时用的剑,将束缚马儿的绳子斩断,放它奔跑逃离。 “老师?”陆言正要询问。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无名依次看了颜路、陆言、惊鲵和典韦,抹了抹剑,天地间狂风乱做。 “不是说,功力全失吗?这是……”陆言突然想起无名说的,运功就是消耗生命。 敌人,有天人境高手! “无名,我在这里等你。”远远传来一声怒吼,那片区域的天空旌旗舞动,仿佛有千军万马。 无名凝视着远处的天空,身形化作风,消散在众人眼前。 颜路双手握着含光剑碧玉的剑柄,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感人的别离到此为止。” 阴柔的声音,纤细的身段,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那剑柄上的月牙是那么的熟悉。 “龙阳君?!”陆言惊骇。 他曾经跟龙阳君还合作清除过大梁城里掩日的势力,结果,他居然也是罗网的人。 这么说,这两个月里,他们没有追杀我,恐怕大梁城现在已经…… “不该出现的人,带来了不该有的损失。你,准备好死了吗?”月出拔剑了,纯白的剑光,照得陆言的脸煞白一片。 “玄翦和刈楚!” 陆言看到熟悉的剑出现在月出的两侧。 这是当时我交易给魏王的名剑,这么说—— “真刚、断水、转魄、灭魂、魍魉、乱神,六剑奴。” 六剑奴出现在众人的身后,杀字级杀手二十人,地字级杀手八十人,纷纷从树林中现身。 “这就是,那股悸动的来源。”陆言拔出青干剑,心跌到了谷底。 惊鲵默然抽出惊鲵剑,将颜路护在身后。 颜路抹掉眼角里酝酿的泪水,神色坚毅,双手握住碧玉剑柄,随着他的儒家心法运转,含光剑居然显露出剑形,名剑已经择主。 典韦看着似乎结成阵势,包围自己的六剑奴,握紧了巨斧。 “长虹贯日!” 陆言选择先出手,目标不是月出,而是他身旁的玄翦。 月出的实力陆言有所知,大成境巅峰,这总不能还有隐藏吧,难不成你还是个天人境? 反而这几个新晋的天字一等,陆言丝毫不知,他需要先试探一下。 曾经玄翦的剑术,陆言可是印象深刻,不知道新的这位玄翦,有前任几成功力。 “叮——” 青干剑与玄翦的黑剑相交,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树枝挡住了锋利的名剑。 “嗯?一把形似树枝的剑?”月出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言,也不急着一起上,他给了刈楚一个眼神。 刈楚点头,墨绿色剑气直冲陆言而去。 “彩桥横空!”陆言击退玄翦,倒退一步,施展防守剑招,挡住剑气。 玄翦跟刈楚,实力比起前任都有所不如。真是万幸,如果这两个也都是大成境高手,陆言基本上可以投降了。 典韦跟六剑奴的战斗陷入僵局。六剑奴也是同样,每个人都不是大成境,只是六位一体让他们拥有击杀大成境高手的实力。他们六个人封锁了典韦的行动,让他无法去支援陆言或者惊鲵和颜路。 惊鲵和颜路非常危险,一个才十岁出头,武艺根本谈不上多少;一个是随时可能生产的孕妇,一身实力十不存一。两人面对一百个杀手,这是必死之局。 “该死,系统技能只有一对一才能发动,而且这个月出还没有出手……”陆言咬着牙,这种绝境,他除了同归于尽,没有别的办法了。 火舞旋风心法三重境界,陆言现在只有第二重,如果是第三重境界,他或许就可以无副作用使用大招,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火舞——旋风——”陆言高举青干剑,双目紧闭,原本温暖的内力突然间变得灼热起来,并且温度还在上升。 “嗯~”他不由地痛苦闷哼,浑身开始冒出烟雾,整个人像是要被蒸发一样。 “哦?还有这样的剑法?”月出看着陆言的状态十分好奇,不过他可不想让陆言继续把大招开出来。 “冷月寒霜!”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墨染沉疴!” 四道剑气直冲霄汉,都以陆言为目标,如果命中,他将直接硬吃四道剑气的同时,还有承受撕裂的爆炸。 “给我着!” 陆言的脚下蹦出爆裂的火星,转瞬间位移到了众多杀手之间。 即使实力暴涨,他没有把握能够快速击杀这几个高手,如果把目标放在这些喽啰身上,还可以给惊鲵和颜路创造逃命的机会。 “长虹贯日!” 一剑之下,火光闪过。 十多个杀手直接分为两截,断裂部位已经成为焦炭,冒着青烟。 “啊~”众杀手看到这种杀人手法,不免心神受到震慑,视陆言为魔鬼。 “长虹幻影!万箭齐发” 剑分二十四,二十四又幻化万千,瞬间又是十多个杀手被剑光贯穿。 “快逃!”陆言朝着惊鲵和颜路大吼。 惊鲵望着陆言嘶吼的狰狞的脸,仿佛时间回到了信陵君府那两个月,大家难得都没有戴面具的生活。 颜路抓起惊鲵的手,扭过头,闷声说了一句:“走!” “想走?”月出怒不可遏,陆言的突然爆发不过一个瞬间的事,就杀死了近三十人,想让这两人有逃命的机会? “清明月出!”他的身法极快,陆言下意识横剑面门,正好挡住月出这一刺。 “这个速度!”他不免惊讶失色,月出有这个速度,他不死,惊鲵和颜路绝对逃不掉! 陆言虽然挡住月出这一剑,可是玄翦和刈楚也不是吃干饭的,瞬间出手帮忙。 三个打一个,陆言只有招架的工夫,根本无力还手。 剩下的罗网杀手继续去追击惊鲵和颜路。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追上。”陆言正在心中苦苦思索办法,却突然被一阵悸动打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 没有一丝声响,万籁俱寂。 远处的山峰,一束光,通天彻地。随后,无声无息间,山塌了。 天空没有一丝乌云,但瓢泼大雨倒灌而下。 “这是?”陆言用手捧了雨水,感觉这片天地如此熟悉。 风吹来的感觉,仿佛有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是无名?是无名! 生为万物之灵,死后灵归万物。 “老师……” 这就是所谓的……身死而道消…… 陆言心有所感,颜路自不必多说,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捧着含光,跪倒在地。 惊鲵又看见那个一袭白衣的人,在雨中,跟自己说,“活下去,为自己,也为了她”,不知不觉,她的泪水滑落。 “看来,这两位,同归于尽了~真是个不错的结局。”月出感慨了一句,语气诡异。 陆言即刻扭头盯着他,“今日,你必死!” 正文 第59章 一招贯通天地的剑法 “今日,你必死!” 陆言忍受着火舞旋风带来的强烈副作用,将青干剑抬平,指向月出。 “哦?凭你?” 月出觉得很好笑,这个年轻人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爆发了实力,战斗力达到了大成境,但是剑术和境界都没有大成,这种实力想杀他? 而且,他身边的玄翦和刈楚都是废物吗? 三打一,怎么输? “长虹幻影,万箭齐发!” 陆言故技重施,剑光化身万千,朝着面前的三人飞射。 “雕虫小技。”月出脚尖轻点,不断闪过这些剑光,迅速接近陆言。 玄翦和刈楚没有月出这样的身法,不断格挡中也向陆言突进。 “赤虬出笼!”陆言看到三人向自己冲开,露出一点笑意。他没想过自己能一打三击败他们,他的目地仍然是那些杀手。 月出一剑袭来,陆言早有准备,脚尖点出,那一点星光崩在月出剑上,借着这股冲击,配合赤虬出笼的冲刺,陆言回身就穿过了那些杀手,挡住了他们去追杀颜路的道路。 “日照九州!” 这大雨丝毫不能减弱陆言火属性的威力,这一招的爆炎瞬间又吞噬了七八个杀手。 “既然你这么在意他们,那看你拦不拦得住我!”月出被陆言戏耍了一次,怒极反笑,他直接放弃陆言,奔着颜路就追了上去。 “不好!他的速度太快。”陆言无奈只能施展步伐追上月出,两人接连进行剑招的碰撞。 由于两人的短程爆发速度都太快,玄翦和刈楚反而帮不上什么忙。 这两个新晋天字一等对视一眼,就朝着颜路方向追过去。 该死! “哼~”月出嘴角露出笑意,陆言着急了,在剑术对决中,着急,是大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他轻轻吟唱,剑势在汇聚,“美人一舞,肝肠寸断。” 什么! 月中仙宫,美人舞剑,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陆言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是看到仙子下凡,一剑自月光中来。 “虹霞飞溅!”他自知被剑势锁定,不可能躲开这招,但直觉告诉自己挡也挡不住,只能使了一招半实半虚的剑法,希望能够减弱伤势。 “额啊~” 陆言栽倒在地,刺目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划到腹部。 “结束了。”月出收剑归鞘,掸了掸衣服,就要离开。 “天——地——同——寿——” 火舞旋风最终的禁忌剑招,一招同归于尽的剑法。陆言逼不得已之下,不得不用了。 “什么?”月出被陆言身上涌起的气势吓到。 只见陆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烧焦不再流血,衣服正在不断化成灰烬。 “我有一招贯通天地的剑法,请你去死!” 他跃上高空,典韦跟六剑奴的战斗,颜路、惊鲵被追上已经岌岌可危,这些尽收眼底。 举着青干剑的陆言,莫名想起这把剑的介绍,“传说是一位伟大诗人的佩剑,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使其绽放剑光”。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随着陆言将这句诗逐渐念出,青干剑的树皮不断脱落,最终,青色的剑光直冲天空。 “一斩!” 目标是那些低级杀手,陆言感觉自己体内有一条筋脉断裂。 颜路和惊鲵原本已经快要在围杀中绝望,突然就听到响彻天地的诗号,随之而来的是致人失明的光。他俩不自觉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发现所有杀手都已经倒在地上,身躯冒着青烟。 “二斩!” 目标是刈楚和玄翦,陆言体内的筋脉又断了一条。 玄翦和刈楚看到这一幕亡魂大冒,根本不敢与这恐怖的力量抗衡,纷纷反手释放全部力量,立即倒退。 月出也被陆言爆发的实力惊到,不过他可以看出陆言使出这招之后必定会全身筋脉寸断而死。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先逃,拖过这段时间,他就是胜利者。 至于玄翦和刈楚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还在跟典韦缠都得六剑奴也不是傻子,还在这呆着那是必死无疑,也不再纠缠典韦,纷纷撤退。典韦抓住机会一击砍翻了一个,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其余五个人狼狈而逃。 “典韦,带着他们走。”陆言心中月出是必杀目标,这个人活着实在太危险。 他点燃自己的双脚,炸响还留在空中,人已经奔向月出面门。这一个爆发步伐用出,他体内又有一根筋脉断裂。 “我不信,你还能出几招。”月出也不愧是大成境巅峰的人物,即使这样状态下陆言的一剑,都被他挡下,虽然剑势让月出浑身出现细小的伤口,但这些不足以致命。 “大红莲斩!” 无数次都是用红莲刀释放这招,这一次,陆言用剑法,使出了自己的红莲斩。体内筋脉寸寸断裂,霹雳作响声不绝于耳。 “你再给我挡啊!”陆言就在月出头顶,近距离直接爆发体内全部的力量,这一声嘶吼直接吼到他的嗓子失去知觉。 轰—— 巨浪席卷,地表不断破碎,一路上的林木纷纷倒塌,随着气焰完全爆发,火柱冲天而起。 典韦用雷电防住不断飞溅的碎石和断木,保护着颜路和惊鲵,远离这片战场。 惊鲵回头就看到那道火柱,映红了整个天空。她好像看到,陆言高唱着诗歌,用生命为他们开辟了生的道路。 “无名、陆言,你们……”她抚摸着肚子,“抱歉,让你承载着这样的重量出生。你的名字,就叫言。” 颜路的眼泪早已流干,沉默不语。 典韦忠诚地执行着陆言最后的命令,一步也没有回头。他相信,自家公子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六剑奴跑了五个,死的那个是谁,不知道,因为那五个人把剑带走了。 月出死得连渣都不剩,陆言就躺在地上,看着依旧闪亮的月出断剑傻笑。 不是他要傻笑,而是看到月出死的时候,他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动不了了。 全身筋脉寸断,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连动嘴都不行。强行发动火舞旋风最后的同归剑法,他的内功已经重归于零,必须从头修炼。 如果陆言可以从上方看的话,就会看到,以爆发点为中心,形成一个陨石坑,坑内连根毛都没剩下。只有他孤零零躺在那里。 “他们应该跑远了吧。玛德,谁来救我呀~” 他无声地在内心嚎叫,他们不会都不知道回来看我一眼吧。 “系统,你能把易筋丹喂给我吗?” “受到宿主请求,系统正在开启物品自动使用模块……” “开启失败。” “我真的想骂你啊~你究竟有什么用?” “请问宿主确认易筋丹没有用吗?” “卧槽?你绝壁又更新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看来,你需要帮助。”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在陆言耳旁。 正文 第60章 再出发 谁?这声音好熟悉? 一顶渔夫斗笠进入陆言的眼帘,来人身披粗衣,背后驮着渔网,一手还握着竹竿,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渔夫。 普通渔夫能在这么大动静之后敢到这里来? 渔夫把斗笠起开,露出他的脸,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玄翦?他怎么在这里? “老实说,我不想看见你。因为你意味着麻烦。齐国临海的城池,商业比较好,搜查宽松,百姓生活也不错,我就带着她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出过事。” “你一来,就直接闹了这么大动静。我不得不再搬一次家。” 我去,玄翦你什么时候成了话唠? “全身筋脉寸断,你活着就是个奇迹。已经没救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玄翦说着居然把手往腰间探了探,掏出一把刀子。 他用刀子比划了两下陆言的脸,不过没有下手:“这样还不死,我都不太敢杀你。你有什么办法自救吗?不然我只能把你扔在这。” 陆言眼珠子上下动了动。 “你这是在,点头?” 眼珠子再次上下动了动。 “你可以自救?” 陆言眼珠子疯狂地左右动。 “你现在的情况,我无能为力,你要是有办法,就动一下,没办法,就动两下。” 陆言动了一下眼珠子。 “你想我怎么样?” “系统,你能把易筋丹放到我手上,或者他手上吗?” “可放到宿主手上。” “好,放出来。” 陆言不断眼神示意自己的手。 玄翦盯着陆言的眼珠子,看久了甚至有种看死鱼眼珠子的错觉。最终,他还是发现了陆言手中的丹药。 “给你。”他把丹药塞进陆言嘴里,见咽不下去,他直接弹了陆言的下巴,这才让丹药下肚。 神丹到底是神丹。 断裂的筋脉缓缓在修复,陆言渐渐能够动一两下手指头,全身在一点一点恢复知觉。 玄翦在一旁看傻了,天下有这种神药? 他突然目光灼灼看着陆言,有没有能让纤纤恢复记忆的药呢? 陆言虽然筋脉恢复了,伤势还没有恢复,内功又散尽。玄翦把他抱起来,直接离开了这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典韦回到这里,看了看四周的痕迹,月出剑断,说明陆言赢了。在场没有青干剑和红莲刀,说明陆言离开了。 他又找了一圈,可玄翦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留下痕迹?典韦只能无功而返。 惊鲵生产在即,颜路虽懂事,可是实力不行。典韦也不能离开太久,他找了两圈就回去了。 而后不久,五剑奴也返回这里,同样没有搜索到什么有用的痕迹,很快就离开了。 玄翦带着陆言回到了自己隐蔽的小家,魏纤纤正等着玄翦的收获。谁知道他却带回来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回来了,嗯?这个人是?”魏纤纤正在梳理菜园子,白皙的脸被阳光照得有些红润,穿着灰绿色的布衣,但仍然不减清妍秀丽。 “救了个人,稍等一下,我去捞两条大鱼回来。这个家伙需要好好调养。”玄翦推开门,把陆言放躺在被褥上。 他出门前看了看在忙活的魏纤纤,关切了一句:“你也别太劳碌,自己注意。” “放心,有你教我习武,我感觉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魏纤纤朝玄翦招了招手,示意他早去早回。 躺了不知道多久,陆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四肢,能动;试图扭头,能动;他坐了起来,握了握拳,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去,这全身瘫痪就这么快好了?神了。就是这一身功力全部散尽,又变成了一个弱鸡。” 他感受着空荡荡的内府,有些无语。不过好在心法境界还在,相信重新练起内功,应该会恢复的很快。 “系统,搜索惊鲵。” “搜索完成。” 惊鲵的支线任务已经可以提交,不过这个系统雷达实在方便,陆言就一直保留着。 陆言看了看惊鲵的位置,还在远离自己,估计仍然在朝桑海移动。他想了想现在的情况, 他们正直接去桑海小圣贤庄。颜路身上都有儒家天人境前辈的浩然正气,被收为儒家弟子那是板上钉钉。典韦跟惊鲵应该也可以沾颜路的光,在桑海安顿下来。 那,我怎么办? 现在我功力全失,一个人去小圣贤庄?别看天行九歌里韩非一介书生一个人就从齐国回到韩国,可人家是主角,历史光环护身,不到该死的时候,绝对死不了。自己可没这本事。 拉上玄翦? 陆言有些意动,因为这一战,罗网后续肯定会对这附近进行搜索,玄翦和魏纤纤也必须转移。拉上玄翦一起去齐国,这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玄翦怎么想。 “你醒了?刚刚看你还昏迷,以为你伤的很重呢,没想到好的挺快。”魏纤纤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放到一旁。 我刚刚确实伤得挺重的~ “你就是,魏纤纤?”陆言看着这个面容较好,自带一股柔弱的女人。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叫魏纤纤。”她说话有些迟疑。 “他?” “就是一方大哥,一直是他照顾我,鼓励我。”她说起男人,眼中闪动着感激、崇拜,却没有爱慕。 “他现在叫,一方?” “你认识一方大哥吗?” “额,算是认识吧。”陆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玄翦跟自己的关系。 “我跟他并没有很熟。” 随着一声门响,玄翦,不对,一方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条鱼。 “你回来啦,这两条鱼真壮实,我去给你和你朋友熬汤。”纤纤很自然地接过一方手里的鱼,朝着他眨眨眼,溜出门去。 “你的伤好了?”一方看着坐着的陆言,惊讶地问。 “那倒也没有,不过,筋脉已经恢复了。”陆言动了动腿,慢慢地站到地上。 “既然好了,就赶快离开。” “我倒是想,可我现在武功尽失,一个人走,我怕走不了多远。” “你想让我护送你?”一方瞥了眼陆言,说破他的心思。 “瞒不过你,我要去小圣贤庄。” “恢复她的记忆,我可以帮你。” “这我可无能为力。” “好走不送。” “儒家的荀子前辈,一定可以。” “荀子?你能请动他?” “姑且试试吧。”陆言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儒家自己是一定要去的,他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早有规划。 这个时代,想名扬天下,当然是先背靠大树,然后再说一两句惊世骇俗的话,马上就可以声名遐迩。 而且,韩非、李斯这两个关键性人物现在可都在小圣贤庄。韩国的剧情,他当然要插上一手,那位后世争论不休的嬴政,他也是期待已久。 天九即将开启。求票票(┯_┯) 正文 第61章 齐鲁三杰 近几年,山东齐鲁大地,出现了三位名士,被广为传颂,人称“齐鲁三杰”。 一者,小圣贤庄掌门首徒,伏念。 二者,荀子破例而收的小弟子,陆言。 三者,小圣贤庄掌门次徒,颜路。 其中,伏念最长,年已及冠。陆言次之,时年十七。颜路最幼,年且十五。 伏念,被长辈视为儒家未来的领袖,学识广博,沉稳中正,自创《圣王剑法》,以及冠之龄成就境界大成,多次以未来掌门的身份游学拜会其他学派,为人称颂。 陆言,被视为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学通百家,儒、道、墨、法、阴阳都有所涉猎。所著《三字经》《千字文》,成为天下小儿必读的启蒙读物。其尤爱做劝学诗文,有《劝学诗》《劝学歌》《劝学文》等,因为这一点,被无数年幼的学子深深记恨。 颜路,闻鸡起舞典故的主人公,小圣贤庄这一代最为神奇的一位,学问兼修儒道,谦谦君子,无所争也,其论道比武,从未有一败,却也从未有一胜。江湖上都称他为“平局圣手”。 此时,诸子百家年轻一代已经开始在天下崭露头角。 阴阳家出现从未有过之盛况,绝代双骄,日月争辉,青华皎皎,凛日炎炎。这一代日月护法,不仅早早突破大成境,并且已经浸淫颇深,距离大成巅峰,指日可待。 神秘的鬼谷派弟子也在两年前出世。时逢秦国逼魏,魏国以庞煖为将,企图再次以合纵击败秦国。魏国司空魏庸把持朝堂,秘密联络罗网,欲杀庞煖以击破合纵。鬼谷弟子二人击破罗网,拯救庞煖,并且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中,助乐灵太后,铲除魏庸,名扬天下。 历来不甚参与天下事的道家,并未听说有什么天才人物出世,不过,这一次的天人之争已经临近,想必到时也会出现惊才艳艳的年轻一辈。 墨家、农家为江湖弟子最众的门派,这一代的领袖六指黑侠、侠魁田光,实力都在大成境巅峰,在江湖上威名赫赫。 小圣贤庄内 此时,一位男子对着扑了整整满房间的书简,叹了口气。 他面如冠玉,朗朗若日月入怀,眉清目秀,濯濯似春风拂柳,叹气一声,颓唐如玉山将崩,站立起身,皎如玉树临风。 身披一件皮草,其上绣着凤凰栖梧桐;长袍淡雅,装饰甚少,并未穿金戴玉,但气质非凡,见之忘俗。 “公子,你又……” 看到满房间的书简胡乱撒了一地,来人止住了话语,无奈叹气。 陆言叹息着扔下手中的笔,活动肩膀,说道:“这写书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这已经是他在小圣贤庄的第四年。他并不是师承小圣贤庄掌门,一是面子不够大,二是陆言并不喜欢纯儒家学说。反倒是荀子,其实他的观点倒是有点背离儒家,自成一派。他见到陆言之后,一阵交谈,欣喜非常,破例收为小弟子。 陆言也就这样成为了韩非、李斯的小师弟。 这整整三年里,陆言就是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知识的海水,得益于开阔的视野,加强的记忆力,他终于可以称得上饱学之士了。 《三字经》《千字文》的出现,让陆言的名声传遍七国。 《三字经》涵盖了历史、天文、地理、道德以及一些民间传说,陆言对于其中出自后世的腐儒教化做了删减,尤其是原文包含了大量的从上古一直到近代的历史事件,陆言必须悉数砍去,重新就上古到战国时期的轶事典故进行编撰,工程十分繁复。 不过效果非常显著。 “我周公,作周礼。著六官,存治体。大小戴,注礼记……三传者,有公羊。有左氏,有谷梁……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秦渠梁,法卫鞅,赵武灵,骑名扬……道法天,天法道,出阴阳,以五行……” 将当今儒家几个流派的前辈狠狠夸扬,赚了一大波儒家的好感。 同时,春秋战国时期凡贤明君主,纷纷上榜,记录其功绩,点出其贡献,这一举动是在刷这些国家的好感度。 诸子百家创始人及其学说要义,那更是一个不能少。可以说,《三字经》传天下以后,要是有学派没有被收录其中,那这家学派基本上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同样的,他的治国理念也被有心人发现,纷纷思考其中的意义。 《千字文》则是因为其言辞之美与奇,还有其教育功能传播深远。 但就这样,陆言恐怕还不足以吸引到那位千古一帝。想想这位帝王居然孤身入韩,就为了见一见韩非,仿佛后世粉丝追星一样的行为真是一言难尽。自己也能像韩非那样值得嬴政亲自来请吗? “公子?公子!” 陆言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双美眸贴着自己,连忙退了几步。 女人眼睛脉脉,笑意盈盈,正是已经身为人母的惊鲵。 不过现在她已经彻底抛弃了惊鲵的过往,专心扶养女儿长大,将名字改回了具霜,惊鲵剑也已经抛弃深山野林,让罗网自个儿找去吧。 由于这次女儿不是在大雨中出生,生产也是平安顺利,母女俩都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公子,一方先生已经不耐烦了,你又要被教训了。” 具霜掩着嘴笑,仿佛看到陆言被一方收拾的样子。 陆言现在身边的队伍已经不小。 一方,曾经的杀手玄翦,一生大起大落回归平静的他,剑术境界更进一步,现在是团队的剑术教师。每天都要督促陆言练剑,而且根本不会在教导中留手,经常把陆言折磨得不行。 魏纤纤,一方的妻子,曾一度失去记忆,经过荀子的治疗终于逐渐恢复。现在她也是一方的弟子,不过这对师徒的对练就是撒狗粮。 具霜,曾经的刺客惊鲵,现在专业带娃。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有一方的训练,剑术比之前略有增长。 言儿,魏无忌和具霜的女儿,才四岁不到,负责卖萌。 典韦,老司机,专业驾车二十年,但凡出行,少不了他。 “行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陆言跟着具霜走到院子里。 一方冷冷地抱着一支木剑,看到陆言来了,单脚跺地,踢飞地上的一支木剑直奔陆言面门。 “我说,不用这么热情吧。”陆言及时接住这把剑,感觉手有些烫。 “听说,你最近要走?”一方持剑摆出起手式。 “是啊,跟着一个有意思的人,去见一个更有意思的人。”陆言格挡住一方的剑,跟他解释。 “你的剑术还没大成,出去磨练也好。”一方的攻击凌厉起来,一剑快过一剑。 “怎么,你也想重出江湖?” “我是已经死去的人,现在的生活很好,那些纷争,我厌了。” “行吧,这么说,具霜姐你也是留在这儿?”陆言看向观战的具霜。 “总不能,带着言儿出去奔波吧。而且,这里很适合言儿学习成长。” “典韦啊,看来又是我俩结伴闯江湖了~”陆言看向旁边的典韦,半开玩笑道。 “公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正文 第62章 九歌前奏 “终于写完了。”陆言吹了吹墨,把笔放下,伸了个懒腰。 “公子,这又是什么震惊天下的文章啊?看你为了这一篇,前前后后忙了快有……一年了吧。”具霜接过陆言手中的书简,把纷乱的其他资料收拾整齐。 “这是,跨越千年的思想碰撞。”陆言看着这篇成稿,有恍如隔世之感。 《论人生在世》,一套讨论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的论述,分为两个层次、三个发展阶段。 两个层次: 一是“天人合一”,人与世界相通相融。这也是当世最最主流的思想。二是主客二分,即将人与世界分离对立,以人为主体,世界为客体,人通过认识世界,达成天人合一。 三个发展阶段: 一,“前主客关系的天人合一”。不重视区分主客体,也就认识不到主体对客体的认识和支配作用,不重视认识论和方法论,这不利于科学的发展。我国古代科学(科学,不是技术)不甚发达在于经济、政治诸多影响,但是这种思想主流,也是有重大关系。这种思想也是这个时候百家的主流思想。 二,“主客二分”。明确地将主体与客体分离对立,发挥人的主体性,主动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客观规律,以达到主客体的统一。这是近代哲学之于古代的一大进步。大大有利于科学的发展。 三,“后主客关系的天人合一”。不抛弃主客关系,同时却又重视人与世界融合为一的感悟,比之第二种又有所超越。 这对当前的天人合一思想进行了两大步的超越,这个超越原本要用几千年的时间来完成。 这可以说的上是陆言在这个世界,呕心沥血之作,因为其中许多来自西方的哲学理论,根本无法言说。陆言必须一点一点在这篇文章中详细讲述,这篇文章也由开始的一篇,逐渐发展成一套学说论述。 这是几千年里无数哲人先辈的思想结晶,陆言即使做文抄公,也抄得自己精疲力尽。 没有荀子的教诲,没有无名的身死道消对陆言的触动,没有儒家浩如烟海的典籍支撑,陆言根本不敢动笔。 所以才说,这是千年思想的碰撞,是东西方哲学的碰撞。时逢道家天人之争临近,吸引了诸子百家的注意力,陆言蹭热度把这套论著发出去,已经可以预见将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如果说《三字经》是在天下打出自己的名声,收割百家好感度;那么《论人生在世》将成为推动陆言成为“陆子”的巨大动力。 “具霜姐,给老师送过去,算了,我还是亲自送过去好一点。”陆言把这套系统的论著,收拾整齐,准备去给荀子过目。 行走在回廊里,两边亭柳袅娜,碧水扬波,让一直醉心写书的陆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师弟?这是又有大作送给老师?” 一个灰白布衣的青年,身上背着行囊,面容略有些沉重,撞见陆言,开口询问。 “李斯师兄,你这是,要出远门?”陆言看到李斯这副打扮,疑惑着。 “比不得师弟天资神异,李斯已经学无所进,准备去天下碰碰运气。”李斯说话似乎永远都这么谦虚,但却总有一股戾气让陆言难受。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啊~”陆言看到李斯这么说,知道他是要出师去秦国入仕,同样,韩非也该回韩国了。 “师弟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李斯也想找个地方实践心中所学。” “秦国?” “果然瞒不过,天下最强大的国家,那样的屋檐下,或许有我扎根的土壤。” “你一定会成功的。去秦国旅途遥远,注意安全。” “谢师弟吉言,李斯告辞。”李斯行礼告别,迈开步子走出小圣贤庄,那里,韩非正在等他。 陆言跟李斯、韩非,身为师兄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系统当然也有发布任务,但是陆言却选择了拒绝。 一是由于这些年,他忙着学习,忙着著书;二是,无论是功法修炼卷轴、一万小时训练、易筋丹,每次自己遇到生死之关,系统的道具总是来的恰恰好,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系统。三是,陆言内功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水准,剑术更有进步,已经不怎么需要依赖系统了。 陆言看着李斯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去往荀子的住处。 …… “嗯~你这是要构建一个体系,我能看到,它还有很多的空白,需要你用一生去填补。”荀子看着手中的书简,一边点头,一点对陆言说。 “老师说的是,弟子早有心理准备。” 人生在世作为几千年的研究话题,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结束,与此相关联的人的精神发展、境界文化等等,需要陆言不断地去填充,陆言这是在以一己之力,妄图在这个时代建立起完备的理论体系。 “这是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即使是孔孟、老庄,也不过在你所说的第一阶段,你承受的,将远远超出你所获得的。” 荀子的话没有喜怒,没有褒贬,却实在地指出来陆言将面对的困难。 孔孟之道,老庄之道也不过是这套体系的第一层,你什么人物敢这样评论先人前辈,陆言将遭受诸子百家的各种诘难,儒家也不例外。 不过这个时候是百花齐放的时代,没有哪一家学说可以统治天下。真正的名士会吸收他人的优秀成果,不断进步。那些老顽固嘛,反正早晚淘汰。如果换作是以后的朝代,陆言绝对被所有人喷死。 天人合一的思想不能说错误,但这套思想成为主流以后,天理压制人性将成为不可避免的发展趋势,前世我们用了几千年才打破这种异化的闭塞思想,而在科学的道路上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 陆言要做的,就是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依托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用法治使其规范富强,用教育让人们逐渐认识科学,用科学指明前进的方向,让天下人真正地从乱世中解脱。 当他徜徉过典籍的海洋,经受过无数先辈的熏陶,在东西方的思想中踽踽独行,联想起前世这片大地的民族经历的种种磨砺,那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才真正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 “老师,上下求索,虽九死其尤未悔。”陆言朝着荀子拜礼。 “你,也是来告别的。” “弟子已经找到了,实践理想的那个契机。” “唉~老夫这个年纪,看到你,看到韩非,不知是福是祸~” “韩非……” “你走吧~” 正文 第63章 见面潜龙堂 韩国,新郑 “红莲~你再闹我要打你啦!”韩非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妹妹,无奈于她的调皮,佯装狠狠威胁。 “哼!我现在有厉害的武功,要打也是我打你。”说着,红莲娇哼着一巴掌拍得韩非一个趔趄。 “好好好,我认输~”韩非赶忙眯着眼睛求饶。 “嘿嘿,本公主大人大量,饶了你啦。不过,我要罚你,陪我玩,一,整,天!”红莲牵着韩非的手,拖着他走向王城。 “唉唉唉~慢点。” 一队卫兵护送着两人缓缓向王城走去。 而此时新郑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紫兰轩的阁楼上,两人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女子柔情绰态,媚于语言。一身紫衣,只堪堪裹住火热的身材,露出腰肢,神秘的纹身增添风情万种。黑丝长腿,一缕紫色裙带纷飞,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这是紫兰轩的主人——紫女。 另一人冷面寒霜,剑眉微白,目绽电光,一头白发若刀削,黑色头带上金文隐隐,一身黑色长袍,金色纹理点缀其上,神秘而高贵,凛然不可侵犯。 这是鬼谷两位传人之一的横剑——卫庄。 “这样的时刻,多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物,新郑,变得有趣了。”紫女随手关上窥探街道的窗户,步姿妖娆袅娜。 “除了当今韩王的九公子,还有一位,是谁?”卫庄双手负立,看着远去的韩非。 “九公子韩非,从儒家荀子门下出师,巧合的是,在他出行的第二天,他的师弟也离开了桑海。” “韩非归韩,李斯入秦,你说的是,陆言?”卫庄提到陆言这个名字,剑眉微竖,“这是一个可怕的人。” “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觉得可怕。”紫女一脸不信,不过卫庄很少开口夸别人,她很好奇。 “两年前,在魏国,我遇上罗网天字一等的掩日,实力很强。据说陆言在十三岁时,就曾让掩日吃过大亏。” “没想到,这位最爱劝人读书的齐鲁三杰,还有这样的本事。”紫女端着一杯酒,递给卫庄。 “七国之中最弱小的韩国,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你们?”卫庄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神思飘忽。 “你的礼物还送吗?”紫女看着卫庄在那出神,自顾自抿了一口。 “我猜,今晚你会遇到惊喜。”卫庄单手一甩,酒杯稳稳落在紫女面前的案几上,滴酒未撒。 …… 夜色下的潜龙堂灯火辉煌,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舞乐不绝,歌舞升平。 “当当当~” 随着几声钟响,乐曲声渐渐消散,起舞的美人也纷纷退场,留出一片空场。不久便有一群下人小心翼翼,将七件蒙着金色绣龙帆布的宝物依次摆放。 交易台呈八面,七面对应着七位贵客,还有一面,走出一位中年男人,长袍上赫然就纹着一只三爪黑龙。 “哈哈,欢迎诸位光临潜龙堂,今日仍旧由我司徒万里给诸位贵客主持这场易宝大会。” 司徒万里朝着众人拱手,随即边走边露出礼貌的笑容,“易宝大会,讲究以物易物,互相交换,互相关照。请看这第一位贵客带来的宝物。” 说着,他将自己左手边第一件宝物的帆布掀开。 “来自广袤草原的圆月弯刀。” 弯刀拥有者,草原的头曼单于双手抱胸,铜铃般双眼扫视着在场的其他人。 “这第二件宝物乃是一对上品玉镯。” 玉镯持有者,燕国太子丹,端坐在位,目不斜视,点头以应。 “这一件,是来自燕国雁春君的蟠龙鼎。” 雁春君搂着一位美人,握着雕龙玉樽,放肆地笑了一声,狠狠在美人嘴上啃了一口。 “这件宝物乃是三支玄晶箭头。” 荆轲一点也不在意在场其他人对自己宝物的反应,侧卧在位子上,单手扔着一只彤红的李柰,顺手又咬了一口。 “这位贵客的宝物可了不得,琼浆玉酿,碧海惊澜。” 随着他掀开帆布,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过去。一只玉樽玲珑剔透,彩色珊瑚盘旋其上,映照着斑斓的霞光。 雁春君张大了嘴,眼睛圆瞪,神情呆滞,似乎在幻想用此樽品尝美酒。 荆轲囫囵吞了柰果,一时竟有些噎住,目光仍死死盯着玉樽。 玉樽的主人韩非见到荆轲的样子,深感同样都是好酒之人,朝着荆轲遥遥举杯示意。 “哈哈,诸位还请看下一件宝物,紫薇软剑,丝毫不弱于剑谱名剑。” 紫薇软剑自然是陆言的,整整三年攒了二十次抽奖,抽出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也不在乎这么一把软剑。 如果没记错,紫女应该也在现场。 陆言不由地把眼神飘向自己右侧,可惜帘幕遮挡,只能隐隐一窥其身影绰约。 “至于这最后一件宝物……就装在这个盒子里。”司徒万里将最后一块秀龙帆布取下,露出一只古朴的木质盒子。 “想要交换我这宝物必须要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交换之前不能打开这个盒子。我的宝物可是挑主人的,对于有的人来说,它是无价之宝,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它也可能一钱不值。” 紫女的声音轻柔低回而又妩媚多情,潺潺流淌。仔细听来,竟觉心胸开阔,叫人欲罢不能。 “不愧是开风月场的,这声音绝了。”陆言心里暗暗给紫女点个赞。 “哼,你就是故弄玄虚吧,根本拿不出什么宝贝!”雁春君挺着肥硕的肚子站起来,把酒樽拍在案上,大袖一挥,对着紫女一阵冷笑。 “啪啪啪~”掌声打断雁春君。 韩非正拍着手,朝着紫女方向笑着说:“好!果然有趣。” “要不要换,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中。”紫女将话说完,便一时没了动静。 在场的众人,纷纷挑选着自己心怡的宝物,有人愁眉不展,有人胜券在握,也有人心不在焉。 “这个盒子,我要了。” 韩非站起身,手上仍端着半杯酒,对着紫女的帘幕就要交换。 “请慢,不知道这把紫薇软剑,姑娘有没有兴趣?” 陆言来韩国的目的是见嬴政,其他不过是散散心。他有些好奇,如果没有水消金,韩非能不能破鬼兵劫饷呢? “二位皆是身份尊贵之人,小女子身份低微,恐不能决断,不如二位公子自行商议。”紫女轻轻地把皮球踢了出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陆言师弟呀。你来韩国怎么不知会一声,作为师兄,韩非也好迎接一番,以示礼数。”韩非本来还纳闷,一见是陆言,顿时笑脸相迎。 “师兄,攀交情以后再说,这个宝物……?”陆言知道韩非那是打蛇上棍顺杆爬,没有给他面子。 “荀子高徒,韩国九公子韩非。荀子的关门弟子陆言,有齐鲁三杰的美誉。”燕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两人,“没想到这次能遇到这种人物,这样的人必定会搅弄风云,看来韩国要不太平了。” “唉~师兄当然不能夺师弟所好,这宝物我让了。”韩非垂头丧气,语气无力。 “不过,待会回城,师弟可愿同乘,也好让师兄尽尽礼数。”他又迅速抬起头来,挑挑眉毛,一脸微笑。变脸之快,让人咋舌。 陆言当然知道这家伙想白嫖,跟自己同乘,那宝物他不照样也能看嘛? “师兄盛情,陆言却之不恭。” “哈哈哈,爽快。” 两人很快商议结束,紫薇软剑换得古朴木盒。 “那这个玉樽我要了,你开个价吧。”雁春君这时撒开美人,站起身来。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雁春君,韩非有礼。蟠龙鼎是礼之重器,韩非不敢妄图。再加上平日嗜酒如命,这碧海惊澜樽还要自己留着。见谅见谅。”韩非半眯着眼,朝着对方行礼。 “你小子~”雁春君就在发作之际却被燕丹拦住。 “王叔,还请息怒,农家潜龙堂易宝大会,情谊第一,交易全凭自愿,九公子即不愿交换,何必勉强。” “哈哈哈,各位贵客恕司徒万里招呼不周,不过这以物易物,全凭自愿乃是农家潜龙堂的规矩,还望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和气生财,哈哈哈。” 司徒万里也赶忙跑来,生怕雁春君这莽人把这大会搞砸了。 “王叔,此二人乃荀子弟子,身份不凡,而且这里可是韩国。”燕丹传音给雁春君,细声威胁。 “哼~”雁春君怒气犹在,拂袖而下,闷了一杯酒,杯子摔在案上。 “我替王叔给诸位赔罪。”燕丹朝着众人深深行礼。 “燕国雁春君?那个雪女回忆里的人渣?叫他王叔,这个人也是燕国王室。”陆言看着燕丹行礼,却没有认出来是谁。 “见过陆言先生、九公子。这把软剑,十分称意。”紫女在帘幕后朝着陆言和韩非分别盈盈施礼。 “姑娘喜欢就好,这个盒子我也很好奇。这次交易很尽兴。” 易宝大会似乎只是一个平台,也不抽取交易的分成,看来只是用来扩展人脉的。司徒万里不停在众人间辗转,八面玲珑,这场交易才没在雁春君之后冷场。 “师兄,我这老司……车夫,技艺娴熟,更兼武艺高超,就让他代驾吧。”离去时,陆言招呼典韦来驾车。 韩非看了看典韦壮硕的肌肉,顿觉安全感倍增,跨上车,师兄弟共乘一辆回城。 “且慢,那个玉樽,你出价,我出双倍,九公子觉得如何?” 雁春君出现,身边跟着一群持刀武士。 正文 第64章 捅了系统窝 “嗯?”陆言看着雁春君带着一帮武士拦住自己的马车,眉头一跳。 这人这么莽的吗,韩非可是韩国公子,这里还在新郑范围呢。 典韦可不认识这个肥头大耳的领头者,他拴好辔绳,登登两步拦在雁春君面前。 “我跟九公子说话,区区贱民敢阻我视线?” 随着他的话,四个武士就抽出刀来同时进攻,如果只是普通车夫,必然血溅三尺。 典韦一只手掐住一个,三把刀砍在身上只有“叮”的脆响,他把手上那只甩了出去,三人都被击飞。只见四个武士一时在地上哀嚎。 雁春君顿时脸同烧开的锅炉,大手一挥,所有武士一齐出手。 “呼~咻” 陆言本来已经准备出手,但是突如其来的两个身影,让他又把握着剑柄的手缩回袖中。 “哈额~” 这人瞬息间击落十个武士的佩刀,收剑回鞘还打了个哈欠。 一身衣裳颇为紧身,主体深灰色搭配浅墨腰带,黑色的披肩缠绕脖颈,短发垂鬓,却还扎着一根小辫儿。瘦削的脸,一双轻眯的眼睛,神色慵懒。 这是荆轲。 “还不住手!” 另外十个武士则是被一人用深厚的内力拦住,他大喝一声,武士纷纷对视,尊敬地叫一声“太子殿下。” “王叔对那碧海惊澜樽实在喜爱,却性急爆裂,礼数唐突,还请九公子和陆言先生恕罪。” 燕丹束发戴冠,一身玄色华服,朴素而不失大气,额前一束刘海有些遮住他的左眼,却让这本来严正沉稳的脸多了一点阴戾。 “诸位客人,可是我潜龙堂有怠慢之罪,为何大动干戈啊~” 司徒万里带着农家弟子匆匆赶来,急切的关心让他的老脸有些红。 “接触到剧情人物,雁春君,支线任务生成中……” “接触到重要剧情人物,燕丹,支线任务生成中……” “接触到剧情人物,荆轲,支线任务生成中……” “接触到剧情人物,司徒万里,支线任务生成中……” “支线任务——你真的是渣男吗?燕丹。” “支线任务——色字头上一把刀。雁春君。” “支线任务——秦王绕柱走。荆轲。” “支线任务——千金散尽还复来。司徒万里。” 陆言:…… 我这是捅了你老窝吗?这么多任务。 任务名字貌似都挺有吸引力,陆言有些犹豫不决。 “(?_?)嘤嘤嘤,宿主,不做个任务吗?” ??? 你自动更新的速度有点快啊,不知道我一拳一个嘤嘤怪吗! “我有点好奇,别人家的系统都有什么能量来源啊,目的啊什么的,你是怎么运作的?三年没做任务,你也没倒闭啊。” “收到宿主提问,给予回答。小三的目的是辅助宿主成为此世界最具影响力的学者,能量来源在于宿主对此世界的影响。三年间宿主成长迅速,小三也同步更新。” “影响?气运之力?”陆言不由地想起曾经的那些小说。 “涉嫌违规操作,无法回答。” 呵呵,这个回复说明这个世界确实涉及到气运,以前好像番外里还提到过什么九天玄女、蚩尤之类的…… 怎么突然觉得世界的水又更深了…… “那我做不做任务岂不是都没关系,影响力还是要靠学说或者政治,靠改变江湖的一两个人能有多大收获?” “咳咳,支线任务嘛,小三可以吃回扣,宿主自我影响力的辐射,小三就没得吃了……” ??? “所以以前我觉得你进步得比我还快,就是因为你在吃回扣?!” “咳咳,那都过去了。而且小三在商城里可是为宿主做了不少手脚。” “那些抽奖根本不是巧合,你确实知道我会经历的危险?” 这算什么?我的命运都被安排好了? “咳咳,其实就是小三吃的回扣多了一点,很多东西存在仓库,可以随时上架……” (ノ=Д=)ノ┻━┻ “滚犊子!别想让我再做一个支线。” “支线任务奖励技能,商城可不出产技能,宿主,考虑一下嘛~” “你现在这么智能,能虚拟一个影像吗,你这机械音这么说话很吓人的。” “收到宿主请求,拟人化开启,拟人成功。” 一个金发萝莉出现,后脑两只辫圈,水蓝色发带垂下耳垂,一身蓝白主体的短裙,白丝袜的小腿清纯又魅惑。 睁着汪汪的宝石眼睛,分明就写着“任务”两个字。 “行了,顺眼多了,不过做任务,免谈!” 陆言果断切断跟系统的交谈,这几个任务目标都不是常住韩国,要是自己没有及时完成,那惩罚的被动技能绝对让自己欲仙欲死。 就陆言跟系统七扯八扯的工夫,在燕丹的调解下,韩非已经跟雁春君达成和解,冲突没有继续下去。 司徒万里对着燕丹一阵感谢,提出要派弟子护送众人离开。 雁春君自然不屑,阴沉着脸离去,燕丹告罪一声也追上去,荆轲耸了耸肩,抄起腰间的酒壶朝着韩非晃了晃,一口闷下,算是还了在潜龙堂的那一杯酒。 韩非亦回以微笑,酒友的默契不言而喻。 “唉~早先传闻这位雁春君骄纵蛮横,我还不信,没想到有过之无不及啊。” 韩非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坐回到车厢里,目光很自然地放到了那只木盒子上。 “我也有所耳闻,见面更甚闻名。”陆言没把雁春君放在心上,反正他也蹦哒不了多久。 “驾~” 车子稳稳当当前行在回新郑城的路上,韩非终于忍不住想看那个盒子。 “师弟,这交换来的宝物,你就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双手搓了搓,把耳朵贴近盒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更感兴趣这个盒子本身,至于里面是什么,我无所谓。” 韩非一时语塞,不过好奇的猫不断地挠他的心,让他坐立不安。 陆言看他这副样子,转移话题道:“听说最近有鬼兵劫道,抢了韩国军饷十万两黄金。” “连师弟都知道了,看来韩国的丑事,已经传开了。”韩非正了正脸,耸着的眉毛正经起来。 “而且接连有五名办理这件案子的主审官离奇死亡,韩国的朝堂,真是一言难尽。” 陆言对于韩国的情况也有些无语,记得连王宫禁卫军都不在韩王自己手里,这韩王怎么睡得安稳的? 额,似乎他的枕边人也是间谍来着~ “王权旁落,权臣当道,国法不存,内外交困,韩非正是为此而来。” “你要借这个案子插手朝堂?” “如果师弟愿意助我,则如虎添翼。” “你自有帮手,不缺我一个。” “帮手……吗……” …… “噌~咻~” 紫女舞动紫薇软剑,银蛇游走之间,杀意暗藏而芳华毕露。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她脚尖点在树枝上,朝着抱剑假寐的卫庄轻笑。 “与你很相配。” “这算是恭喜我吗?” “但一个人只能握住一把剑。” 卫庄睁开眼,脚踏树枝,闪烁不见。紫女把软剑收回腰间,也闪身消失在月色里。 正文 第65章 梳头对决 韩国军饷丢失十万两黄金,据说押送军饷途经断魂谷时,电闪雷鸣,天降暴雨,鬼兵劫道,黄金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传言断魂谷是曾经的战场,被坑杀的鬼魂作祟,于是才有此劫。且五名主审官接连死亡,现场也刻下“还”的字样,疑似鬼魂讨债。 这件事闹得新郑城人心惶惶。 韩国朝堂当今有三大派系。 一者,大将军姬无夜,扶持太子,掌握韩国绝大多数兵权,甚至包括王宫禁卫军。 二者,相国张开地,张家五世为韩国相,势力根深蒂固。不过大多是文臣一系。 三者,四公子韩宇。与懦弱无为的太子相比,韩宇则智谋过人,多有功勋,在诸公子中独树一帜。 不过,说是三派,其实这姬无夜的权势有些过分。掌握新郑城防军,掌握王宫禁卫军,手下有一个叫夜幕的组织笼罩整个韩国。 翡翠虎,姬无夜的财富来源,统治韩国的商业。 血衣侯,韩国世袭侯爵,掌握十万白甲军,这十万几乎就是私军。 潮女妖,韩王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可极大程度影响韩王。 蓑衣客,身份不明,可提供七国的情报,极为神秘。 这四人被称为“夜幕的四凶将”。 除此之外,姬无夜手下还有一个叫做百鸟的刺客组织,专门替他做一些黑暗勾当,包括这次杀害五名主审官。 这五名主审官都是相国张开地一系,现在,姬无夜举荐张开地来查军饷一案,白晃晃的刀子已经亮出来。 相国张开地在孙子张良的推荐下,请韩非来查破鬼兵劫饷案件,会面地点就在紫兰轩。 陆言想了想脑子里关于韩国朝堂的信息,他对韩非破案没兴趣,但是他对卫庄很有兴趣。 这次他特地带上了红莲刀,到时候跟卫庄这个冰块脸来一场发型师的对决。 韩国之行,其实更多的就是圆自己以前的念想,见一见这些曾经追过的男神女神。 见到嬴政之后,就要解锁秦国地图。根据情况看,此时的嬴政距离加冠掌权应该还有些日子。 嫪毐、吕不韦,起码还有这两个人挡在嬴政前进的路上,后面还有昌平君,秦时里还有什么青龙计划,秦国才是自己的战场。 正这么想着,陆言已经走到了紫兰轩的二楼。迎面却正好遇上紫女领着张开地和张良。 紫女见到陆言,眼眸不可避免地颤动了一下,“陆言,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张开地心头正为案情焦急,径直越过陆言,张良倒是敏锐地发现了陆言,“这个人,特别的感觉,紫兰轩果然卧虎藏龙。” 陆言发现张良的眼神,心里偷笑,自己可是抢了张良以后齐鲁三杰的名头啊,给了张良一个眼神,悠悠走过。 “你这样的人,也会做这么无聊的事?”走廊的厢门忽然打开,卫庄就站在那里。 陆言脚步停住,向左转过身子正对卫庄,“不请我进去吗?” “请~”卫庄用鼻子出声,转身走进厢房,站在鲨齿的剑架旁。 “我也没有想到,紫兰轩会有一位鬼谷传人。”陆言走进来,环顾了一眼,房间很空,眼前就只有一张案,一壶酒,三只杯盏。 “齐鲁三杰,开口却不说真话?” “我就是来见识一下,仅次于盖聂的年轻剑客有什么样的水准。” 不就是打嘴炮吗,我还怕你? 果然这话一出,卫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卫庄跟盖聂才是真爱。 “噌——” “希望你的剑,能配得上你的口气。”卫庄右手鲨齿平举,正对陆言。 “相信你不会失望。” 陆言抽出背在身后的红莲刀,用同样的姿势对着卫庄。 一时间剑势涌动,木梁、厢门、案几不时出现剑痕。 “你们这是要拆我的紫兰轩?额——” 紫女本来怀着薄怒,一推门却看见这样的场景: 白发黑衣的卫庄,手持一把深绿色的银光梳子,目射神光。 黑发白衣的陆言,手持一把白红色的暗金梳子,眼绽锋芒。 明媚的眸子藏着笑意,“额,打扰了,你们继续。” 她“呼”地一下又把厢门拉上。 “希望你跟得上。”卫庄把剑一手,破窗而出,回首就留给陆言一道锐利的眼神。 鬼谷派的轻功明明就很厉害! 陆言无奈地脱下了自己的鞋,然后脚踩风火轮追了出去。 “嗖——” “呼——” 卫庄在前,陆言在后,两人在新郑城的房顶上不断飞驰。 陆言每一次跨越,脚下就有一声爆炸,让卫庄眉头一跳。 “诡异的轻功。” 轻功,轻功,一般都是轻身隐蔽的功夫,就陆言这别具一格的轻功,实在找不出第二家。 最终两人落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远离民区,昏暗杂乱,四处断垣残壁。 “把那把玩具放下,否则,你会后悔。”卫庄看似对这把形似鲨齿的刀不介意,实际上…… “那就看你本事喽~”陆言握着红莲,摆出架势。 “用刀施展剑术,你找死。” 橙红色的剑芒一闪,鲨齿已到陆言面门,红莲架住鲨齿,两把梳子不断崩出火花。 “胜负五五,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大红莲斩!” 开局大招糊脸—— “横贯四方!” 橙红色剑气居然被火焰击溃,铺天盖地的热浪就朝卫庄而去。 “叮叮叮叮~” 卫庄连续在房屋间交错,避开火焰的同时,翻身回剑,二十多剑连击,让陆言一时只能招架。 他见久攻陆言不下,那双剑眉簇起,不断搜索陆言身上的破绽。 “哼,看来你名扬天下,靠的是舌如巧簧。”一击重剑狠狠地逼退陆言,卫庄挽着剑花,“噌”地鲨齿杵地,双手按剑。 陆言承受了这么多剑的攻击,大致也摸清了卫庄的实力,跟自己差不多,距离大成都还差一步,称得上高手,但却远远不够顶尖。 不过陆言的优势在于,他已经用命搏杀,跟大成境的高手战斗过多次。 他把红莲刀收起来,抽出了青干剑,呼出一口气,剑势升腾。 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跟水平相近的人战斗过。 大梁那么多战斗,要么依靠系统技能,要么就是拼命爆发,我还真想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长虹贯日!”青干剑直刺卫庄面门,被格挡之后,陆言扭身躲过鲨齿,剑下卫庄腿部。 “当——”卫庄跃起翻身,藏剑的重击将陆言打得击穿房顶,落到地面。 果然是卫庄的风格,重而狠。 陆言落地,卫庄紧跟的一剑已经到来。 “着!”脚下爆裂,瞬闪而过已在卫庄身后,后发先至的一剑对上卫庄仓促回身的一剑,击退他数步。 “你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陆言对有名的装杯之王卫庄用出了嘲讽,效果拔群。 “横贯八方!” 白发闪过,一抹黑龙残留空中,那把剑在陆言瞳孔中不断放大。 “长虹幻影。” 面对十二道幻影,卫庄翻手一转,剑气四射,贯穿全部影子,却都不是陆言。 “赤虬出笼!” “当——” 这一剑的对撞两人默契地对拼起内力,剑势不断切割这座废弃的屋子,很快就将它完全摧毁。 站在废墟中,陆言率先收起了剑。 卫庄凝视着这把形似树枝的剑,也缓缓将鲨齿归鞘。 “儒家——陆言。不过想来,不久就要离经叛道了。” “鬼谷——卫庄。你跟儒家不是一路。士农工商,四民皆良,你跟你的师兄,似乎完全对立。” “你是说韩非?” “我很好奇,你们谁会胜利。” “我也很好奇,你和盖聂,谁会胜利。” 目光如炬似电。 “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幽会对视,难怪你们在我紫兰轩都无动于衷呢~” 正文 第66章 心曲谁知 “紫女姑娘,昨天你的话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所以,今天我就来紫兰轩找女人来了。” 陆言从马车上下来,典韦拎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 “陆言先生,你这是……要住在我紫兰轩?”紫女以手虚遮,掩饰她微张的红唇,流露出不可思议。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陆言,“哪有人大清早地就来我这地方,还要住店?” “宁成风流鬼,不染断袖名。紫女姑娘,从今天起,我就住在紫兰轩了,请多多关照。这位是典韦,用度跟我一样。” “我紫兰轩是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会把客人往外赶。这就让人给先生准备客房。” 紫女领着陆言走进来,一大清早的却有不少人从紫兰轩出门,看得出来昨夜很幸福。 “紫女姑娘经营有方啊。”陆言一边走,看着轩内的设计与配色,闻着空气中的幽香,赞叹着。 “能得先生称赞,紫女倒有些惶恐。就是这间,先生请。”她推开房门,邀手请陆言和典韦先进。 陆言打量一圈,窗对后院,阳光吹进明亮,院里的苍竹有飞燕嬉戏。案几里窗不远,读书写字是极好的。床围亦是典雅,把这粉色帐幕撤了就行。 他走到窗口,深吸一口气,恰嗅到庭院中飘来的琴声,口鼻馥郁,心澈神明。 陆言不由地念了一句,“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 他知道,这位弹琴的应该就是弄玉了。 “紫女代弄玉妹妹多谢先生赋诗。” 紫女听到陆言随兴这么夸弄玉,眉目微动,绽放微笑。 “弄玉,紫兰轩头名的琴姬,名不虚传啊。” “就冲先生这首诗,想必弄玉妹妹也是很乐意为先生抚琴的。” “那好,等我收拾好了,就要听一听传说中的沧海珠泪。” “若是常人,弄玉妹妹怕是不乐意,先生的话自然可以。紫女这就去跟妹妹说一声。” 紫女出门前轻手附上房门,典韦就被安排在陆言的隔壁,有事随时可以呼唤。 陆言收拾完房间,竟觉无事可做。出于三年的习惯,他不知不觉就摊开了书简,拿起笔,可惜不知道写什么。 这一瞬间,前世提笔写字的陆言跟此世提笔著书的陆言,重合不清,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穿越者似乎都不能想家的,所以他们大多在前世无牵无挂。可陆言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可爱的妹妹,老爸老妈也不知道身体是否依然健康…… “弄玉见过先生。” 弄玉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妹妹搬着琴和琴架,就看到陆言正提笔出神。 “嘘~”她手指轻点粉唇,示意不要出声,两人轻手轻脚摆完琴也就离去。 弄玉将自己酒红色齐腰的长发梳理好,拈起自己玉兰花绽放的裙角,端坐而下,雪白的脖颈间翠色白玉珠项链更显冰肌玉骨,脸蛋精致,星眸泛着秋水。 就是这样的眼神,徜徉而无所亲,思念却无所得,身世飘零,了无所依,不知故乡,亦不知过往。 弄玉注视着陆言的双眼,双手按琴,她有一种感觉,这位先生必定能听懂心弦之音。 “沙沙~” 竹叶飘,无弦动而律动。十指拨动间,一首心曲潺潺流淌。 陆言从神思不属中恢复,就听得心中响起一段乐章,宁静悠扬,是溪流曾经过那险径绝川,是飞鸟曾顶住那骤雨狂风,是骏马曾奔驰过峻岭穷山。经历过重重的磨难却更显不动波澜,承受过种种孤独却独挡八面风来,丢失了层层记忆却俯首告诉自己,别怕,前方的光叫做希望。 陆言察觉到自己的心境有所松动,应该是又上了一层。 眼前这位身世飘零的女子,一首心曲,如泣如诉,将自身的命运与抗争奏进他的心底。 “弄玉见过先生。” 一首心曲完毕,她似乎心力消耗不少,轻哼捧胸,低眉朝着陆言行了个礼,虚弱似一株细柳。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弄玉姑娘一首心曲,陆言获益匪浅。” 陆言郑重站起身,朝着弄玉行礼。助人感悟,这确实是一笔大恩情。如果弄玉坚定地在琴之一道走下去,极有可能成为一位大师。 “先生折杀弄玉,嗯~”弄玉见陆言行大礼,慌忙起身,虚弱却让她一个趔趄,秀脸眼看就要撞上案角。 陆言上前一步,一脚踢开案子,将弄玉揽在怀里。 呼~没受伤。 来不及感受温香软玉,陆言只觉手足无措,赶忙将佳人轻放下。 “呼~” 紫女推开门, “似乎,我出现的时间,总有些巧。”她眼珠在陆言跟弄玉之间来回转了转,步子比平时短促了些,走上来扶起弄玉。 “让你来弹沧海珠泪,你怎么连心弦之曲都弹上了?” 紫女扶了扶弄玉的身子,给她把乱了的衣裙理好。 “我这妹妹可珍贵着呢,看来以后可得防着先生了。来,我先扶你去休息。” 紫女搀着弄玉点点离开房间。 “姐姐,不怪先生,都是我逞强……” “姐姐关心你,你还帮着外人说话。”声音逐渐细不可闻…… 陆言看着地上的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时失神。 …… “刚刚的琴声,是何人所弹?”韩非的脸尤有泪痕,嗅了嗅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韩兄,应该是紫兰轩最有名的琴姬,弄玉姑娘所弹。所谓心弦之曲,良以前只道是传闻,不曾想,如此动人。”温润如玉的公子张良眼角亦有光芒闪烁。 “这一曲,叫我阴霾尽散。子房,你可曾听闻,水消金?” 韩非站起身,不复先前的感伤,显然他已经想到了如何破案。 “原来如此,此物不难寻找,良这就命人寻来。” “我这两位王叔,也该让他们吃吃苦头。” “韩兄,这两位虽然有重大嫌疑,但到底是王亲,即便是你,也……” “放心,刑讯只是手段,让他们招供才是目的。目的必须要达到,手段却可以改变。子房,你去帮我寻水消金,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两位,丢了十万军饷,却依然悠哉自得的,韩国肱骨。” 韩非阔步走出紫兰轩,临走前,他瞥见了二楼的一抹白发。 “很快你就知道,你的智慧可以解决问题,而敌人的力量却可以解决你。” 卫庄将韩非回首的那一眼尽收眼底。他在等,等韩非需要力量的那一刻。 正文 第67章 终究卷入 韩非昨夜遭遇了一场刺杀,如果不是紫女救援及时,恐怕他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行刺者化作鬼兵,被紫女一剑洞穿过后,却化作乌鸦消失不见。 这让韩非一下子想到,每次鬼兵出现都会有乌鸦这个配角。 此时,军饷一案的两位嫌疑人,当今韩王的两位兄弟,已经身死在牢房中。凶手虽成功杀人,但却也被紫女追踪,暴露了超群的轻功。 “我思来想去,姬无夜手下,有如此轻功的只有两人,一个叫墨鸦,一个叫白凤。” 韩非跟紫女面对面坐着,两人商议,不,确切地说,是紫女听韩非胸有成竹地讲述自己获得的优势。 “军饷虽然不知所踪,但,人可无法隐藏。”韩非放下酒杯,神采自信。 “你要直面姬无夜?”紫女轻吐出疑惑,“姬无夜这人若是发狠,你的公子身份恐怕……”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由于陆言的随兴插手,韩非没有从紫女手中得到盒子,也就没有直接接触到卫庄。他此时需要力量,不可避免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师弟。 “听说陆言师弟这两天就住在紫女姑娘这里?”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不过你的这位师弟可不好糊弄。” “哈哈哈,他抢了紫女姑娘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当然也要有所表示。” “静候公子佳音。” 韩非朝紫女抛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转身走出去。 “呼~” 厢门推开,卫庄走进来。 紫女轻笑调侃:“在他心里,你似乎比不上那位齐鲁三杰。” 韩非当然知道紫兰轩这里藏着一位白发的高手,每次都不加掩饰地偷窥自己。 不过,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高手,当然还是自家师弟更值得信任。 “他这是在向我展示,他有值得我投资的本钱。” 卫庄跟韩非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正在互相试探。 “你跟他见过面了?” 紫女可不记得韩非什么时候找过卫庄。 “有些事,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 紫女又想起卫庄跟陆言对峙的样子,发出一阵清脆妩媚的笑声:“呵呵~你们男人可真奇怪。” “这很好笑?”卫庄并不理解她突然的笑点。 “没什么。他晚上请你看戏,你要不要来?” “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那你答应了?” “我只希望他不要迟到。” 卫庄并没有继续交谈,看了看天色,接着又闭上了眼。 紫女折纤腰以微步,款步姗姗,摇曳生姿,走出门的前一刻回头笑着:“横眉冷对的你,也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你今天很无聊。” “呵呵~” 厢门闭合,那一声莞尔还飘在屋里。 …… “师弟~” 韩非故作腻歪的声音让陆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师兄?你有什么事?”他推开门,睁着一双死鱼眼,让韩非有些汗颜。 “嘿嘿,我来邀请师弟今晚一起去闯一闯姬大将军的府邸。” 韩非的脸皮那是经得起考验的,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你怕死,就拖上我?”陆言顿觉无语,你不是应该拉上好基友卫庄吗? “姬无夜权势滔天而心狠手辣,师弟你就忍心师兄我羊入虎口吗?” “你可以选择不去。” “哎~我手无缚鸡之力,师弟却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大梁都拦不住师弟,何况区区一个将军府?” “马屁拍的不错,可惜对我没用。” 陆言正要关门,就看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韩非已经卧在房间里,掏出两大壶酒,一阵“吨吨吨”,还打了个酒嗝。 “还是师弟会享受,窗明几净,端坐无倪,红花翠竹,群莺乱啼,酒行未醉,点笔著书,胜却人间无数。韩非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在这里不走了,嗯~就在这儿不走了!不走了!” 说罢,他居然又“吨吨吨”,眼看俊脸酡红,晃晃悠悠。 陆言看得一脸黑线,他不是浪漫主义的作者,也不喜欢饮酒赋诗,韩非这浪荡不羁、死皮赖脸的一面展现出来,他竟一时间失了言语。 还有,我的身手居然没有发现你什么时候窜进去的,你真的不会武功? 还“不走了,不走了”,你这是孙猴子在佛祖面前撒泼吧…… 若干个时辰之后—— 韩非和陆言乘上了去姬无夜府邸的马车。 “这位九公子可真是个混人,而且还是个聪明的混人。” 紫女又站在紫兰轩的二楼目送韩非离去,卫庄正在她旁边。 “他请我去哪里看戏?” “城外,一座可以俯瞰新郑的高山。” “看来他很有自信。” “跟你们这些男人说话真是累人。”紫女眼神飘忽,幽幽走到门边,轻轻一拉,“对吧,弄玉?” 弄玉还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白嫩的脖子有些羞红,小脸紧张,解释着:“紫女姐姐,我并非有意偷听。” “我当然知道,不然这位可不会怜香惜玉。”紫女拉着弄玉的手,一时间双姝争妍,一朵是诱人紫兰,一朵是青玉白荷。 “走吧,我相信这场戏不会白看。”卫庄无视这亲昵的姐妹俩,将鲨齿握在手里,走出门去。 “弄玉要不要一起啊?”紫女将脸凑近弄玉,一脸戏谑,眸子轻眯,嘴角上扬。 弄玉看紫女突然的贴近、饱有深意的眼神,一时慌张:“啊?” “那位先生也在哦~” 紫女佯装转身欲走,弄玉犹豫一下,握住紫女的手,俏俏说了一通:“姐姐!这些谋算的事我不懂,不过端酒服侍之事,还是可以的,也省得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 “呵呵~借口说得挺像一回事,我就暂且信了。” 紫女也不再逗弄玉,拉着她离开了屋子。 …… “报,将军,公子韩非求见。” 姬无夜刚刚将十万两黄金收入囊中,正是喜不自胜的时候。他撒了一百金币给三个美人嬉戏,高坐将军位上,笑看这三个女人争抢。 听到士卒的禀报,他将杯中酒一口而尽,“韩非?他来做什么?” 姬无夜摸不清韩非的来意,不过他嚣张惯了,也不在意。 “让他进来。” 又示意美人给自己满酒,把腿翘在座位上,静候韩非到来。 “这大晚上的,什么风儿把九公子吹到我这里来了?” 姬无夜晃悠着杯中酒,丝毫没有给韩非脸面。 “姬大将军,韩非为了军饷而来。”韩非跨门而入,直奔主题。 “军饷?九公子心忧国事自然贤明,可惜这鬼神之事,实在不是我等凡人能干涉的。”姬无夜先是敬佩又是遗憾,演技很在线。 “其实,非昨夜受鬼魂托梦,他们说,要把这军饷,还回来。” “哦,有这等事?”姬无夜盘算着,突然大喝一声:“抢啊,谁抢到就是谁的!” 三个美人瞬间围绕着一百金混乱争抢成一团。 韩非跟姬无夜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正文 第68章 蝴蝶来了 “这么乱哄哄的抢,赢了没彩头,输了没惩罚,多没意思。我倒是有个法子,比这好玩百倍。” 韩非走近三位美人,看着案上一百金币,言语却指向姬无夜。 姬无夜占尽上风,不介意让韩非再多说几句,“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身为反派还要让主角说话,你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陆言在一边吐槽不已。 这个故事要是回到开头—— “报,公子韩非求见。” “不见!” 不就完结了吗! 就你姬大将军事多…… “三个人抽签,依照先后顺序轮流说出自己的分配方案。如果这个方案不能得到半数的赞成,这个人,就要被处死,以此类推,直到只剩最后一人。” 韩非向所有人说出游戏的规则。 “哈哈哈。那这最后一人岂不是占尽了优势?” 姬无夜大笑,这个游戏毫无意义。 “真的是这样吗?” 表面上看起来,最后一个人只要一直否定就可以坐享其成。 但是实际上最后一个人才是最无力的那个,因为无论是胜或者败,她都没有插手的机会。 第二个人决不能让第一个人死,因为只剩下两个人自己必定会被第三个人害死,所以她只能同意第一个人的分配方案。 第一个人反而成为唯一一个可以掌握主动的人。 “有些事,看似无利却是有利,看似劣势却是优势。” 韩非向着姬无夜,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哈哈哈,公子精于玩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公子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只能被强者支配!” 姬无夜抄起卧在座位的战刀,一记空斩,停留在那位美人的头顶,撒满金币的案几断成两截。 “这金币,你还要吗?” “不,不,不要了……” 美人涕泪俱下,跪伏在地,颤抖不已。 “将军高见,非受教。其实非来找将军主要是为了两位王叔。” “安平君、龙阳君?” “非曾发现有人在两位王叔的饭菜中下毒。这鬼兵讨债,总不至于还要用毒吧?想必是有人暗杀。” “竟有此事,可这两位都已经……这死无对证也无从查起呀。” “非有一个朋友,精通各种奇石药物,它有一种药粉,可让凶手现行!请将军命人熄灯。” “呼~” 黑漆漆的夜里,绿色荧光的粉末布满了周围。 “凶手已经锁定,跟着荧光的指引,非已经找到那十万军饷,故而特来告知将军。” “呼~” 烛火重燃,姬无夜握着战刀缓缓走近韩非。 “与公子这一席话,本将军获益良多,公子不如多留几天,我们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叨扰多时,岂敢再劳烦将军。”韩非假装没有看到姬无夜暴露的杀机,语气和善。 “公子推辞,就是本将军答应,这把战刀也不答应!” 姬无夜弓步上前,战刀直奔韩非后心。 陆言青干剑出,挡住这一刀。 剑与刀碰撞间,火星四溅。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青干剑大放光芒,剑气将这将军殿切出无数剑痕。 姬无夜被击退数步,青筋暴起,牙关紧咬,怒视陆言手上的这把青干剑。 很快他把火气压下去,豪爽大笑道:“哈哈,我看这位朋友深不可测,一时技痒,礼数唐突,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这时有个士卒跑过来报信。 “报,张良先生派人传话,说相国大人已备下酒宴,请九公子赴宴。” “姬大将军,告辞。” 韩非回头给了姬无夜一个微笑,阔步走出殿门。 看着韩非走远,姬无夜双手按刀,闭目沉思,朝着空气喊了一声:“墨鸦。” “属下在。”黑色的烟雾出现,墨鸦单膝跪地。 “刚刚这个人,你有消息吗?” “陆言,儒家荀子门徒,有齐鲁三杰之称,现在住在紫兰轩。” “又是紫兰轩,我记得那里还有个鬼谷的卫庄。” “公子韩非,近日也时常出入紫兰轩。” “这个韩非!真会给我找麻烦。哼,陆言、卫庄,这可都是罗网心心念念的人头。墨鸦,你把消息送过去,必要时,百鸟可以配合他们行动。” “是。”墨鸦拱手,乌鸦飞散消失不见。 “韩非,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纨绔子,你却偏偏多管闲事!” …… “师弟,你刚才大发神威,可把姬大将军给吓着了。” 韩非胳膊捅了捅陆言,嬉皮笑脸。 “他没有出全力。” 陆言并没有就此低估姬无夜的实力。就他所知,姬无夜至少披甲门心法第八层,不至于像刚刚这么不堪。 “全身而退,两位辛苦。”张良站在一辆马车前,朝两人行礼。 韩非见到张良,连番诉苦:“费了一晚上唇舌,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陆言还在回想刚刚姬无夜的那一刀,感觉很诡异,力道并没有很强。 姬无夜,肌无力? 说起姬无夜的名字,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 姬无夜手下有个组织叫夜幕。 姬无夜,你品,你细品。 再看看夜幕里。 血衣侯,跟姬无夜像是平级,甚至地位还高一点。 潮女妖,血衣侯的表妹。 蓑衣客,跟血衣侯关系密切。 翡翠虎,这个似乎是姬无夜的人,但是对血衣侯异常尊敬。 石锤了,姬无夜永远都是最悲剧的反派,也就隔壁侦探片场的酒厂或许可以对比一下。 陆言胡思乱想间,来到了韩非请大家看戏的山顶。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新郑城,公子可真会挑地方。”紫女端着碧玉壶给韩非倒酒。 “先生请。”弄玉低眉螓首,声若细蚊,提着白玉壶给陆言满杯。 “多谢弄玉姑娘。” 陆言接过酒杯,把注意力放在斗鸡眼的韩非跟卫庄身上。 韩非拎着白玉杯,对着卫庄笑道:“原来是鬼谷传人一直在考察韩非,难怪我觉得一直有股神光在背。” “你说的好戏,似乎并不那么完美。” “这还需要卫庄兄,亲自给这场戏,拉下帷幕。” 卫庄用眼神鄙视了一下旁边的陆言,“你以为我跟旁边那位一样,会中你这种无聊的把戏?” 陆言摊了摊手,韩非的厚脸皮你马上就可以体会到。 “嗯?”韩非瞪眼。 “哼。”卫庄回以严肃。 两人就在这月色下,青山顶,开始一场斗鸡眼的对决。 果然,论脸皮厚,卫庄这冰块脸不是韩非的对手,很快撇开目光。 “哈哈哈,你输了,你输了!快去快回,我把酒给你留着。” 韩非一手举杯一手指着卫庄,哈哈大笑。 紫女哭笑不得,一手把韩非的手给拍下去,“没个正形。”千娇百媚,轻轻剐了他一眼。 张良以手掩面。 弄玉扭过头去,香肩微微颤抖。 卫庄直接抢过韩非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甩在地上,握着鲨齿离去。 众人目光转移到那只白玉杯,见它完好无损,韩非松了口气,把它拿起来—— “咔~”碎了一地。 “啊~我最喜爱的白玉盏~”他捧着脑袋发出哀嚎,“耍酷就耍酷,摔我杯子干嘛!” “呵呵~” “哈哈哈~” “快看,他们出动了。” 张良指着远处,有人正悄悄打开城门,一队骑兵马衔枚,奔走而出。 “韩兄故意让姬无夜以为我们已经知道军饷藏匿的地点,那么慌乱之下,他必然会选择转移。再让卫庄兄趁机夺取军饷,环环相扣,张良佩服。” “哈哈哈,子房过誉,来来,喝酒~” 众人都开怀而笑,陆言也顺着喝了一点。 “嗯?” 突然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老对手又要来了吗?” 夜幕严格说起来,是罗网的下线,自己的现身,终究还是掀起蝴蝶的风浪…… 来吧,正好我也觉得,韩国之行,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正文 第69章 蝴蝶的风有点大 秦国,咸阳,罗网据点 掩日接到上级的通知,前来参加会议。 四年之前惨败于陆言,两年前又被鬼谷传人毁灭了罗网在魏国的代言人。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失去指挥权的天字一等。说白了,以前是管理层,现在就是个出任务的打工仔。 罗网可不是什么996,这玩意儿是终生制,没有产假,没有养老,重点是,还没有工资。 咳咳,扯回来—— 由于四年之前围剿无名的行动,加上陆言这个意外因素,罗网损失了天人境三个,大成境的天字一等三个,大成以下的天字一等十个,这让罗网好一阵都在休养生息。 掩日这个大成境的天字一等更是忙成狗。最近,罗网的实力恢复得差不多,他终于稍微清闲了一些。 现在,罗网这把刀暂时握在吕不韦手中。由于吕不韦本人并没有强大的武力,加上罗网内部的派系也非常复杂,所以他能调动的罗网并没有太多。 掩日目前就效力于吕不韦。 掩日、惊鲵两个天字一等,其中,惊鲵并没有大成境。 惊鲵剑也不知道被哪个倒霉蛋捡到,然后就被罗网回收。那个倒霉蛋好像还挺有天赋,现在是一名杀字级的刺客。 惊鲵作为新晋的天字一等,承担了汇报的角色:“韩国的消息,儒家的陆言,鬼谷的卫庄,现在都在韩国,姬无夜想让罗网出动。” 吕不韦坐在主位,闭目养神,手拈胡须,摇了摇头:“有人挡他的路,他就要伸手借刀吗?” 惊鲵回道:“不是白白出手,姬无夜还是很大方的。” 惊鲵主张是参与韩国事,姬无夜给的很多,他也需要更多的功勋。 掩日尽管对陆言和卫庄恨之入骨,但他还是充满理智,给惊鲵泼了冷水:“陆言四年前就能战平大成境,实力深不可测,这样的人,要怎么对付?” 吕不韦颔首:“王上加冠在即,朝中暗流汹涌,这个时间点,耗费力量去杀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否值得?” 掩日到底是做过管理层,提出一个问题:“姬无夜这是直接对罗网发的消息,长信侯嫪毐那里应该也收到了,他会不会出手?” 吕不韦一听到嫪毐的名字心头就是一阵烦躁,如今嫪毐在秦国有些太过胆大,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而且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隐隐跟自己成分庭抗礼之势。 吕不韦认同掩日的话,“嫪毐,鼠目短见之徒,姬无夜的代价足够,他必然会出手。” 掩日接着分析:“想要对付陆言和卫庄,嫪毐手下只有六剑奴,六剑奴一去,我以为,这是相邦大人拔掉他的机会。” 吕不韦心动了,不过他速来谨慎:“谈何容易,嫪毐蠢,手下也总有一二聪明人。嗯~你是说?” 掩日轻笑:“不错,嫪毐很怕死,杀他不行,他的手下可就容易多了。” 吕不韦对这个计划很满意,点了点头:“很好,这件事可以适当闹大一点,让这些士子看到,投奔嫪毐是最愚蠢的选择。” 惊鲵看着吕不韦跟掩日三两句话就把事情确定下来,心下不甘。掩日实力在他之上,名义上掩日手下没有天字一等,自己跟他平级。可是这家伙,总是一副自己是他手下的姿态,着实可恨! “相邦大人,近日属下有一杀字一等,实力已足以成为天字一等,晋升与否请您做主。” 惊鲵受够了被掩日一直压制的日子,扶持这个天字一等,是第一步。 “哦?天字一等的晋升任务,掩日,罗网的事一直是你负责,你以为呢?” “惊鲵既然一心想参与韩国之事,不如就派这位杀字一等前去,既可以获得姬无夜的供钱,也可以迷惑嫪毐。” 吕不韦频频点头,一挥衣袖有了定论:“可,就以这次韩国任务作为他的晋升任务。” 惊鲵将这个苦果吞下去,内心嘶吼不已:“掩日!早晚,我必杀你!”。 “哼,区区一个江湖刺客,也妄想翻身。”掩日将惊鲵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屑一顾。 他虽然已经没有天字一等的指挥权,但是,等级并不意味着杀手的实力。保留的实力,是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 “陆言、卫庄这种灾星,你们想送死,我何必拦着呢。哼哼哼~” 曾经他也以为陆言不过是黄口小儿,然后他失败了。他以为纵横不过初出茅庐,然后一招纵横合璧硬生生开挂,要不是跑得快,人就已经没了。 再想想月神和东君,他就知道,总有些天才人物,不可以常理看待。 …… “啊欠~谁在念叨我?” 陆言揉了揉鼻子,从睡梦中醒来。 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韩非创立流沙组织,说出“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这样的野心,他也没去掺和。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在紫兰轩的日子仍旧是每天习武写字,什么雪花问柳、风花雪月之事,一点也没敢做,简直成了圣人。最多,也就是听弄玉抚琴,听得越来越勤了。 “嗯?” 就在陆言打了一声喷嚏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陆言顿时警觉,他不可能感觉错误,抽出青干剑,站在原地屏气凝神,细细感知周围的动静。 “咔~” “咔~” 这两声脆响细微而短促,相隔足有六七步,说明这个人轻功了得。远离了自己的房间,还在移动,停住了!那里是,弄玉的房间! 陆言睁开眼,没来由地一股担忧与怒火升腾起来。 他径直朝着弄玉的房间而去。 此时已经是半夜以后,紫兰轩内的喧嚣已经下去,不少女子都准备歇息,陆言噔噔噔持剑越过,吸引了一大票注意力。 “那人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紫女姐姐亲自接待的,一个怪人,从来不要姐妹们伺候。” “那倒是个奇人。” “可不是嘛~” “碰——”陆言踹开门。 “叮——”青干剑挡住一支长剑。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了长夜,惊得紫兰轩内众多姐妹大乱。 “发生了什么事?!”紫女第一时间出现,迅速来到现场。 “先生?”她走进弄玉的房间,就看到侍女红瑜衣衫不整,恐惧地瘫软在地上。 陆言的剑抵住一个男人的喉咙,对方的大腿一道剑伤,鲜血如注。 这个打扮,是姬无夜的百鸟。 正文 第70章 初现百越 “姬无夜手下的百鸟,来杀一个侍女?” 陆言对于这个情节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叫兀鹫的杀手来刺杀,然后撞上正在沐浴的紫女,当时发了好多的福利,还有就是涉及到弄玉的亲生父母,百越的什么宝藏。 而现在这个杀手正在自己的剑下瑟瑟发抖。 “这是弄玉的房间,红瑜只是来擦拭弄玉的琴,你的目的,是弄玉。” 紫女让人把红瑜带下去休息,那双诱人的眼眸里满是幽寒,她走近兀鹫,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链蛇软剑。 这又是秦时世界不科学的武器之一,可伸缩弯曲,分明跟普通长剑差不多长,却可以当成鞭子使,甚至长度足以围绕两个人而挡住箭矢。 链蛇软剑就如同毒蛇吐杏一般,逐渐靠近兀鹫。 兀鹫满脸的冷汗,奈何大腿中了一剑,轻功去了一半。而且,刚刚自己仅仅两招就被制服,这个男人…… “你们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来这里吗!” “嗖嗖嗖——” 窗外竟然连续传来弩箭声,紫女第一时间就护住两个搀扶红瑜的姐妹,链剑回旋之间,挡住来袭的箭矢。 “三个人,目标太大了。” 陆言看到紫女一个人难以为继,不得不主动迎上一堆箭矢,将它们全部搅乱在空中,给紫女减轻压力。 兀鹫脱离陆言的剑刃,咬着牙撞破窗户就要翻身下去。 陆言眼见兀鹫要跑,情急之下随便踢出一支断箭,直射兀鹫后心。 到底也是一个游走生死边缘的杀手,仿佛心有所感,硬生生扭了下身子,这一箭贯通了肩膀,没能杀死他。 陆言想要追上去,刚走到窗边,又是一通弩箭,等到这一批箭矢射完,他站在窗口,却失去了这批人的踪迹。 “大腿一剑,肩膀贯穿,必然留下痕迹。”陆言直接就要追踪出去,被紫女喊住。 “先生,穷寇莫追。卫庄不在,紫兰轩的力量有些薄弱。” 卫庄不在?难怪外面这么多弓手,都没见他出手。 “他去哪儿了?” 陆言跳出窗外,又仔细搜索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可疑迹象,才回到屋内。 “如果没错的话,韩非应该也遭遇刺杀。卫庄赶过去救人了。” 紫女把惊魂未定的三个妹妹安抚住,告诉陆言卫庄的行踪。 姬无夜对韩非动手了? 兀鹫追查弄玉好像是他的私人行为,目的是百越之地的一个宝藏。 这个宝藏也是一团迷雾,天行九歌里并没有讲明白它是个啥,甚至又牵扯到苍龙七宿上去。 陆言揉了揉太阳穴,他甚至恨不得反派们早点把苍龙七宿集齐了,把谜底赶紧揭开,别一直吊人胃口。 凶手受伤跑了,也没人伤亡,但是这场刺杀还是让紫兰轩所有人提心吊胆,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 “先生,你不觉得凉吗?” 紫女已经准备亲自守夜,才发现陆言只是穿着通体白色的内衣,看得出来是匆匆自睡梦中赶来救人,心下对陆言多了些好感。 “还好,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 陆言内力属火,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冷了。 “先生请说。” “白日是紫女姑娘待客,晚上还是紫女姑娘主持,你都不睡觉的吗?” 紫女看着陆言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有点僵硬,“额,先生的问题还真是别出心裁。” “哈哈,我听说,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天敌啊。” 卫庄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看着这间屋子狼藉的样子,神色凝重,“看来这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紫女也不跟陆言闲谈,对着他问:“你那里怎么样?” “我去晚了。” “什么?!” 韩非死了?这不可能! “我赶到时,所有刺客都死了,一击毙命,出手极快。我没有追查到一点痕迹。” 霍~说话说一半吓死个人。 陆言想起来,韩非有一把叫做逆鳞的剑,自带剑灵,神出鬼没,只要韩非遇到危险,似乎可以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赶到。 卫庄查不到踪迹,那应该就是这把剑出手救了韩非。 卫庄继续把自己的收获说出:“有一个疑点,今天的刺客不像是百鸟的手笔,反倒像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紫女接着卫庄,把紫兰轩遇袭情况道出:“兀鹫在外面埋伏了一队弩手,这也不像是百鸟的作风。” 陆言看着两人这么努力交换情报分析,也出口剧透:“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兀鹫私人行动目标是弄玉。袭击韩非的人,也可能是他雇佣的。” “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卫庄陷入沉思。 “或许是,他想调虎离山。” “有关联。昨天白天,韩非听弄玉一首沧海珠泪,认出弄玉佩戴的火雨玛瑙,道破弄玉的身份跟百越有关。除了身世之外,我想不到弄玉还有什么值得百鸟这么惦记。”紫女听到这里,灵光闪现,回忆起白天的情况,顿时有了发现。 “有人能监视到你们听琴聊天?”卫庄直接发现了盲点。 紫女再现白天发生的事情,慢慢说道:“白天,张良、韩非、我,三个人听弄玉弹琴。然后,左司马刘意突然闹事,点名要弄玉作陪,只有那个时候暴露了弄玉今天是给韩非弹琴。” 卫庄听完心下了然,那双剑眉略微松了一下,“刘意是当年韩国征百越的一个副将。兀鹫盯着刘意,从而盯上弄玉,韩非作为听琴人也要被盯上。百越,我要去找一个知情人。” 他也顾不得自己刚从外面回来,套上一件斗篷,就跳出窗外。 陆言忘了他要去找谁,不过肯定会有所收获就对了。主角团想查什么情报,基本上从来没有失误过。 “可惜了,当时我应该直接结果了他。” 陆言想起那个兀鹫,有些后悔。兀鹫实力不强,翻不出什么风浪。当时他回忆相关剧情,犹豫了一下,结果才让人跑了。 “兀鹫的身份还未查明,他盯上弄玉的理由又是什么,要是简单杀了,岂不是线索就断了。”紫女摇摇头,认为没有直接杀人是对的。 陆言没法反驳,应了句:“额,紫女姑娘说得是。” …… “断发三狼!” 苍老的声音压抑着仇恨,一把剑突兀地出现在逃亡的兀鹫面前。 “哈额~” 兀鹫本来被两个下手搀扶着,面对这一剑他毫不犹豫抓着身边人的头发,用头骨挡住了这一剑。 突发用力牵动他的伤势,即使是这样的亡命之徒,也发出一声痛呼。 来人是个老乞丐,将佝偻的身子裹在一件陈旧的破布袍子里,他看到兀鹫这残忍的防御手段,怒火更甚,再度一剑向对方心口而去。 “呲——” 利器刺破脏器的声音,老乞丐这一剑又被兀鹫故技重施,用手下当人肉盾挡住,自己则接连后退。 “天要我复仇,你给我死!”老乞丐一看对手大腿的伤,心神大定,失去了一身轻功的兀鹫,他有把握在这里格杀对方。 “该死!” 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人冒出来,我找回自己的宝藏就这么难吗! 兀鹫来不及再骂贼老天,被老乞丐的剑逼得险象环生。 “咻——” “咻——” 是兀鹫雇佣的那些亡命之徒。 混蛋! 仇人近在眼前,却不得不撤退。老乞丐骂了一声,躲过来袭的箭矢,三步两步间,躲进阴影里消失不见。 兀鹫死里逃生,从他猩红的眼睛里透出笑意, “呵呵呵~原来是你,李开,你没死~宝藏是我的!” 正文 第71章 卫庄遇险1 “公子……” 典韦一脸的愧疚,垂头抱拳对着陆言。 昨夜红瑜一声尖叫,典韦立刻惊醒,随即就听到一阵弩机的声音,等他赶到紫兰轩外,却已经失去了那些弓弩手的踪迹,什么忙也没帮上。 “没事,老典,如果不是夜半梦醒,我也赶不上救人。” 典韦警惕性当然是有的,可惜事件发生的太快。从他拦住兀鹫,到兀鹫逃跑,可能都没有一分钟,典韦已经自主去找弓弩手,战术素养可谓极高了。 差点发生凶杀,韩非自然闻讯赶来,他皱着眉,将现场一一印入心中。 窗户上方手印,凶手从上方倒而入; 在这里,他被师弟击飞了佩剑; 红瑜当时的位置在梳妆台前,屏风遮挡,以凶手的轻功却留下脚印,说明他直奔梳妆台,目的明确; 这是弄玉的房间,紫女姑娘说的线索是百越,这个凶手的目标应该是弄玉的火雨玛瑙。 韩非睁开眼,将一切了然于心。 张良匆匆赶到,推开门拱手道:“韩兄,收到消息,左司马刘意,被杀了。” 韩非刚查完一个现场,顿觉有些腻歪,叹了口气眉毛耷拉下来,“这么说,我这个司冦大人又要去赶下一场。” “韩兄,需小心。这次举荐韩兄的,是姬无夜。”张良见韩非这么没精打采,似乎不上心的样子,出言提醒。 “刘意是姬无夜一手扶持上去,他的人死了,却让我介入,看来这是个烫手山芋。” 韩非摆了摆手,去向左司马刘意的府邸。 “兀鹫受伤了,还能去杀了左司马刘意,这人命挺硬啊。” 陆言只能感慨刘意这人实在倒霉,随着接触得越来越多,那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剧情也渐渐想起来。 “刘意的夫人就是弄玉的亲生母亲,我要不要提前让他们相认呢?记得弄玉的父亲也现身了吧……” 陆言脑海里出现那个一首心曲动人心弦的佳人,决定去把弄玉的父亲给救回来。 原本是卫庄去救的,在一个叫毒蝎门的破地方。 想到就去做,陆言将青干剑握在手,从紫兰轩跳出去。 …… 卫庄已经从一个当年参加过百越战争的老兵——唐七,得知了一些前尘往事。 当年,百越之地有三个叫做“断发三狼”的盗匪,他们杀害了火雨山庄满门,将山庄财富洗劫一空。 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刘意也参与其中,本来宝藏应该四个人平分,刘意直接杀害断发三狼,独吞宝藏,却发现,得到的宝藏只是个空箱子。 断发三狼中有一人活了下来,成为兀鹫,隐匿在姬无夜手下的百鸟,一直在追查宝藏的下落。 火雨玛瑙就是火雨山庄的特产,所以拥有火雨玛瑙的弄玉才被盯上。 今天,有一个从百越来的人被拐卖人口的毒蝎门抓了起来。卫庄正赶过去救人,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并没有注意到,远远地有人正在观察自己。 “他入套了。鬼谷传人,也不过如此。” 一个瘦削的蒙面男人,看着卫庄奔向毒蝎门的身影,阴眼轻睨,言语不屑。 “是大人计划妥当。” 墨鸦出现在蒙面男身边,不急不缓说了一句算是恭维的话。实际上么…… 这个杀手正是来自惊鲵手下的杀字一等,据说已经有天字的实力。比起四年前就力敌大成境的陆言,卫庄反而成了一个软柿子。 他有这个自信,杀掉这个鬼谷传人,完成晋升任务,成为新的天字一等杀手,执掌名剑。 杀手消失在空中,应该是向毒蝎门而去。 “毒蝎门,今天过后,就不存在了。”墨鸦身为姬无夜的刀,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毒蝎门这种势力,利用一次的代价就是毁灭。 白色的身影落在墨鸦身边,青涩的声音有些迷茫,“又有一群人,失去生命。” “喂,毒蝎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你也感慨?”墨鸦把自己一只胳膊架在白凤肩膀上,发出一点善意嘲笑。 白凤看着天空飞鸟留下的痕迹,摇了摇头,“我只是感慨这种卑鄙的行为。” “哈哈,连自己都骂,真够狠的。走了,这个卫庄可是个狠人,到时候可别受伤哦。” 墨鸦拍了拍白凤的肩,身化乌鸦消失在飞檐上方。 白凤低头瞥了眼墨鸦拍过的肩膀,白影一闪也向毒蝎门而去。 …… “什么人!站住!” 一群毒蝎门的喽啰正看守着大门,就看到一个白发黑斗篷的男人手持一把特别的剑,一步步走进。 “小子,让你站住,听到没有!” 这些喽啰都身穿深紫色紧身衣,胸口绣着蝎子纹,口鼻被遮住,各个眼神凶狠。他们见卫庄旁若无人走进,纷纷亮出手上的利爪。 “杀!” 卫庄偏头躲过一爪,鲨齿贯穿腹部,一; 下腰闪开两人夹击,右手抡鲨齿腰斩,二; 左手扣住手臂按下去,鲨齿杵地,“呲”,双手按剑,三; “啊~” 剩下三个喽啰看到卫庄轻描淡写一步三杀,一时颤抖不已。 那一把锯齿的剑矗立在尸体上,双手按剑,黑袍翻动,白发飘扬。 卫庄看着这三个羔羊,问:“你们老大,在家吗?” “额~”三人互相对视,喉结滚动,“在在,在~” “很好,带我进去。”他甩了个剑花右手将鲨齿别在身后。 “是是,是。” 三个人连忙躬身以应,示意卫庄请进。 就在卫庄走过他们身边时,三人同时发难,分别刺向后脑、后心、下身。 鲨齿自右手起,回到左手别在身后,橙红色的一轮圆月现,三个人直挺挺倒下。 “碰——” 他踹开了大门,入眼一个擂台,一群喽啰正在对抗,四下有人呐喊。 毒蝎门的老大毒蝎子正高坐在首位,看着手下们对练,哈哈大笑。 卫庄持剑从正门进,所有人都停住,扭头看向他。 “你就是毒蝎子?我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卫庄没有抬头看人的习惯,双眼平视前方,目空一切,仿佛那远处高坐的毒蝎子其实就在他面前。 毒蝎子站了起来,“找人?我这里多的很,你想找什么人?” “我都带走。”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开价钱!” “人我带走,你的命,可以留下。” 毒蝎子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眉角上方抹着一对紫色的蝎尾钩,粗眉细眼,胡子茂盛。打扮不似江湖人,倒像个将军,肩甲臂甲、护腿护腰,身后还系着黑色披风。 听了卫庄这话,他怒极反笑,大手一挥,“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给我上,宰了他。” 正文 第72章 卫庄遇险2 “当当当当——” 卫庄右手横剑,四只细刃钉在剑身上,剑势涌动间震飞四人。 飞步踏出,追上趔趄的四人,接连斩杀于剑下。从这四人冲上来到成为四人,才只不过一个呼吸。 “杀!” 众多喽啰一拥而上,手段齐出,爪、钩、刃,围攻、偷袭、甚至以死换伤,卫庄腾挪之间不断毙敌,却没有发现毒蝎子脸上的得意之色。 毒蝎子突然出手,两只飞爪奔着卫庄腰部射来,此时他正杀死一个喽啰,旧力未去新力未生,被毒蝎子偷袭得正着。 “当” 跳起翻身,旋转的鲨齿击飞了一只飞爪,另一只却划破了他的小腿,让他落下时禁不住单膝跪地。 毒蝎子飞身而下,空中接住爪子直奔卫庄面门,单膝跪地的卫庄来不及感受小腿的伤势,仓促挡住飞爪。 “嗤~”飞爪喷出毒雾。 “哼哼哼~” 毒蝎子阴险得意地笑,在一片毒雾中他的身形来回闪烁,不断尝试突破卫庄的防御。 “哈哈哈,你的剑法不错,可惜,从进门的那一刻就中了我的毒,你还能撑多久!” 鬼谷心法有一定程度的抑制毒素流动的功能,卫庄屏住呼吸运转心法,守得密不透风,蓄力等待一个反击的机会。 “什么鬼谷传人,不用他们出手,我就可以解决你!” “额啊~”卫庄不支,用剑撑地,左手捂胸,似是毒素发作。 “去死吧!”毒蝎子果断突进,直取卫庄心脏。 “横贯四方!” “什么——啊~” 橙红的剑气横扫而过,毒蝎子的飞爪被削成两半,鲨齿剑把他钉在墙上。 “咻——” “咻——” 卫庄此时的状态并不好,但他从毒蝎子的话语中知道,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因此他警惕性仍然保持在最高。 白色和黑色的羽刃出现,他早有准备,向前奔走的过程中完美避开羽刃,抽出鲨齿顺便将毒蝎子枭首。 白凤和墨鸦默契地从两边向他冲过来,卫庄正要迎击,却猛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横剑格挡。 “叮” “呲” “呲” 鲨齿挡住了不知何处飞来的一剑,两道羽刃割破了卫庄的双肩,加上小腿的伤,和毒素的影响,他的状态逐渐跌落。 这一剑过后一道黑影在他眼中愈渐放大,一只脚踢中腹部,让他狠狠摔在墙上。 不敢有分毫迟疑,撞在墙体就接一个翻滚,原来的位置已经扎上羽刃。 那个用剑的高手紧接而来,卫庄陷入不断地狼狈躲避中。 白凤和墨鸦的速度实在太快,黑白羽毛似柳絮漫天,不断给他增加伤势。 而这个用剑的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换作平时卫庄绝对非常乐意与之一战。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一对三,几乎是一个死局。 …… 毒蝎门在新郑城里也算得上恶贯满盈,陆言只随便抓个人一问,就知道了方向。 就在踏进毒蝎门地盘的时候,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一队罗网杀手九人,正封锁着毒蝎门的驻地。 “罗网封锁?不好,卫庄危险。” 陆言撞见罗网那还能有什么话说,拔剑就上。 “长虹幻影。” 十二道剑影出现,让几个杀手直接愣了瞬间,剑影消散却失去陆言踪迹,其中一个杀手倒地失去了呼吸。 几人保持着姿势不断用眼睛扫视,冷汗慢慢渗出。 “赤虬出笼。” 陆言从上方持剑冲下,本以为能解决掉两人,却没想到这几人躲闪及时,反击十分默契,轮番对自己发起进攻,同时小动作不断,给队友制造机会。 “这样的默契,看来是一个刺客团队。” 他逼退一剑,正要斩杀,后背劲风袭来,只得回防,侧面又有袖箭,扭头闪过却又被一人的重击击退几步。 顿足发力,在两人的围攻中穿过,目标是那个在外围不断放冷箭的家伙。一柄宽刃挡住了陆言这一次突袭,救下了袖箭的杀手。 在不断的交手中,他正在摸清这几个人的分工与配合。 所谓分工基本上不会有太大差别,参照六剑奴就行,强攻者、投机者、隐藏者、助攻者等等。最重要的还是出手时机的配合。 这一队杀手正是这位杀字一等的直系手下,对于出手时机的把握非常精准。 罗网也只有到了杀字一等才有资格拥有团队部下。天字一等都有直属杀手团,他们实力更强,甚至配合起来足以威胁到天字一等,因此才有了天字二等这种称呼,专门用来指某个天字一等的直属杀手团体。 六剑奴原本也只是刈楚手下的天字二等杀手团,但是由于刈楚大力培养,各个都手持名剑,具有天字一等水准,此后六剑奴就成了一只脱离罗网一般序列的恐怖团体。 陆言摸清了这几个人的配合套路之后,心中已经有了破局的方法。 每当自己要形成击杀,就会有两人同时回救,原本负责偷袭击杀的隐藏者,还有那个袖箭的投机者。 “长虹贯日。” 陆言发力专心盯着一个杀手,而对其他方向的招数不管不问,摆明架势非杀他不可。 “着!” 这一下踏出炸响过后,陆言已经站在一人背后,眼见青干剑就要穿透其人后心。 隐蔽者的剑出现在陆言身后,袖箭正穿过队友的空隙射向陆言的眼睛—— “噔!”炙热一脚把眼前的目标踢向袖箭,受了一脚又中了队友一箭,这人栽下去没了声息。 陆言借着刚刚这一脚的力,扭转目标冲向隐蔽者,其余人也不敢坐视,扑上来救援。 可惜隐蔽者之前出手救援队友,猝不及防之间面对陆言早有图谋的一剑,还是被这一剑伤到。 “长虹幻影。” 十二道剑影出又现,就在对手以为陆言要斩杀隐蔽者时,陆言的剑却洞穿了一直负责防守的强攻者。 胜券在握之下,他出手更加凌厉,此处拦住自己的杀手都这么棘手,卫庄面对的绝对更加麻烦。 “着!” 随着飞炎踢死最后一个杀手,撞开了驻地的大门,陆言持剑的身影出现在里面厮杀的四人面前。 “陆言!” 墨鸦和白凤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黑白羽刃就朝着这边飞射,墨鸦直接化身黑雾,转眼就用臂刃刺向陆言咽喉。 “叮” 青干剑挡住臂刃,飞起一脚踢中前来支援的白凤,却是一个幻影,白凤实体出现身后,羽刃刺向后心。 陆言抓住墨鸦的手臂,借力跃起,将墨鸦推向白凤的羽刃。 他抓住墨鸦,墨鸦同样也抓住他,千钧一发之际倒飞起身,避开白凤的攻击,把陆言向下拽了一把。 “叮” 剑挡住白凤羽刃,却被墨鸦一脚踢在剑身,陆言后退翻落在地。 墨鸦跟白凤各施轻功,一个身化乌鸦,一个凤舞三幻,羽毛铺天盖地,一时之间陆言也分不清这两人身形到底在何处,只能不断劈飞锐利的羽毛,一边寻找这两人的位置。 卫庄失去了白凤墨鸦的干扰,总算舒了一口气。不过,对面这个杀手对于此刻状态的卫庄而言,仍然是一个挑战。 正文 第73章 卫庄遇险3 “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杀手的剑肆意冲击着卫庄的防御,他面露疯狂,眼珠凸出,青筋暴起,“杀了你,再去杀了陆言!哈哈哈哈~” “剑势还在提升,越疯狂战力越强,这种人居然是杀手。”卫庄跳开对手来的这一击重剑,翻手一道剑气,趁机往陆言方向看了一眼。 陆言被这两人弄得烦不胜烦,想走走不得,想打打不着。 杀手硬接剑气,追上卫庄,斩出一击后踏墙而起,从侧面持剑冲过来。 卫庄回身挡住这一击,又回转挡住侧面来袭的一击,却被杀手翻身的一脚踢出去,正撞向陆言的战场。 墨鸦白凤当然不会放过杀卫庄的机会,白凤三幻身纠缠陆言,墨鸦黑羽飞射,臂刃直出。 “横贯四方!” 出击的墨鸦没想到卫庄敢用这样的破绽来引诱自己,臂刃已经撞上了鲨齿,“额啊~”剑气划过,墨鸦倒飞而去,腹部血迹映红了他黑色的羽衣。 “墨鸦!”白凤一见墨鸦受伤,方寸大乱,陆言一剑挑起撕裂了他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他光洁的半个肩膀。 “哈啊~” 杀手长剑高举又一次逼近。 卫庄这一次破绽卖得极好,对战局产生重大影响,但是本就体力无几的他,这次真的无力躲闪来自杀手的功击了。 陆言趁着白凤分神,一脚踢飞他,急忙施展步伐拦在这杀手面前。 “当——” 好重! 陆言当即觉得不对,对面这杀手状若疯魔,气力惊人,竟然压得青干剑点点下沉,那把剑锋要看就要碰到陆言的肩膀。 “噔——” 卫庄单膝跪地,由下而上,鲨齿挑飞杀手这一剑。 陆言趁势出击,想在他新力未生时给予重创。 “咻咻——”白羽飞来,他只得放弃追击,磕飞羽毛。 陆言站立持剑,卫庄半蹲倚剑,两人勉强算是背靠背。 “你还好吧。”陆言凝视着对面那个红眼病杀手,关心了一下卫庄。 卫庄盯着对面互相倚着的白凤墨鸦,杀意凛然:“伤势不轻,不过,杀他们并不费事。” “你怎么样?”白凤警惕着卫庄,不动声色地问墨鸦。 “咳咳,死不了,待会注意,咱们撤。”墨鸦借着咳嗽,吐出一点血迹,把指令告诉白凤。 “什么?” 他是老江湖,对眼下的情况有判断,陆言战力完整,而自家队友似乎脑子不太好,胜算不大。勉强掐了一下白凤:“嘘,别暴露。” “羁绊挑战任务——心凄怆以感发兮,鸟相鸣而举翼。请宿主以嘴遁击败墨鸦白凤。时限:30天。完成奖励:自由之翼。” “自由之翼:被动技能,空战能力大幅度提升。” “羁绊挑战任务属于限定任务,数量有限,奖励丰厚,请宿主尽快完成。” ??? 系统又要骗我做任务。 “哈啊~” 红眼病杀手论剑斩出两道剑气,然后跳将上来,长剑倒插直奔陆言。 此时陆言无法躲闪,不然身后的卫庄绝对会被一击毙命。 “机会!” 墨鸦忍住伤痛,出声提醒白凤,两人扔出成片羽毛,射向陆言后心。 白凤拦腰抱起墨鸦,身法施展,只留下一串黑白相间的影子,消失不见。 卫庄强自起身,将这成片的羽毛纷纷击落,不过由于状态原因,没能全挡住,身上又被切出几道细小的伤口。 “胜负五五,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墨鸦白凤一走,卫庄又受伤无法插手,局面成为一对一,系统技能终于发动。 陆言的内功大幅度恢复,体力消耗也似乎消失。他面对杀手来袭的三剑,目光透亮。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日照九州,虹霞飞溅。” 青干剑大放光芒,火红色的剑气迎上杀手。 “当——” 这一次气力的对拼旗鼓相当,双方都被击退数步。 红眼病杀手似乎是越打越疯,实力也稍有提高,可惜陆言的系统技能始终让他保持跟对手五五开的状态,持久力更是超过对手,于是就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战。 卫庄就坐在角落里运功疗伤,幸亏这毒蝎子没有什么剧毒奇毒,不然今天他绝对是要交代在这里。 感觉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掉,他站起身来,看了看还在激战的陆言,拳头紧了紧,终是没有插手。径直就走进了驻地下面的地牢,发现了一个被铁索困住的老乞丐。 “你是什么人?” 老乞丐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喘了口气:“一个应该消失的人。” 卫庄想起从唐七那里得到的消息,问:“你来自百越?” 老乞丐点了点头。 “噌噌” 鲨齿斩断铁索,卫庄拎起老乞丐,就走出了地牢。 “长虹幻影,长虹贯日。” 依靠着超强的内力,加上对手理智越打越差劲,陆言最终还是成功击杀对手,也看到了对方位于锁骨位置的蜘蛛纹。 卫庄扛着老乞丐走到尸体面前,注意到那只蜘蛛纹,声音冰冷:“罗网,这种实力应该不止是杀字级。” 陆言点头同意,注意到卫庄扛着的乞丐,故作不知:“这个就是你的目标?” “他来自百越。”卫庄头也不回就直接走出了驻地。 “你的伤?”陆言追上去,看着他黑衣下多处渗出的血迹,问了一句。 “这次多谢。”卫庄已经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而去,一句道谢轻轻地、重重地落在地上。 …… “谁!” “碰——” 随着弄玉一声尖叫,兀鹫那把长剑眼看就要刺穿她的喉咙,突然一只飞斧旋转而来,直接将剑砸飞出去。 典韦怒吼一声,撞破紫兰轩的厢门,雷霆万钧的一拳就奔向兀鹫面门。 兀鹫跳起躲过,却还是被拳风刮了个趔趄。这一拳砸穿了地板,他看得一头一跳,另一只拳头已经糊在他胸口,硬生生又撞塌了一堵木墙。 典韦一步跨出,轻舒猿臂,将兀鹫捏在手里,任凭对方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 “叮叮” 兀鹫暗藏的毒针无法刺破典韦的皮肤,这样巨大的差距终于让他绝望。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感觉到典韦的手又紧了一分,艰难地吐出疑问。 “我也很想知道,紫兰轩究竟有什么吸引着兀鹫大人。” 紫女从窗外翻进来,楚楚纤腰间盘绕的链蛇软剑似乎刚刚饮血。 “别看了,他们都先走一步了,兀鹫大人。” 那些弓弩手已经被她清理干净,迈着诱人的步伐,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路过典韦时,紫女突然又笑意盈盈,轻嗔道:“对了,典壮士,虽然你保护弄玉有大功,不过,你造成的破坏,你家先生可是要照价赔偿的哦。” “什么?!” ⊙ω⊙ 典韦一时激动,兀鹫从他手上滑落,脖子已经断了。 紫女:…… 正文 第74章 目前为止的一些说明 本书没有明细的等级划分。 大成之前,全是积累阶段。 大成境界,是一个人武功或者学识学有所成,并且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举例:伏念从《礼记》自创《圣王剑法》,代表着他儒家学说和武功的大成。 诸子百家中,大成境界都代表着对各自学说和武功形成个人领悟。 江湖杀手的大成,一般只有武功大成,比如剑术已经可以自成一脉。举例:黑白玄翦。 大成巅峰,学说和武功更进一步,发展自身的领悟形成体系,基本没有短板。从大成到大成巅峰多依靠心境的感悟。 大成巅峰是本书的常规最高战力。 现今主角战力说明: 剑术距离大成一步之遥; 胜负五五技能加持下,可以打平大成境; 火舞旋风状态,爆发战斗力可达大成境,但剑术境界不变,代价是内伤严重。 天地同寿,以全身筋脉寸断、功力尽失为代价爆发战斗力,天人境以下无敌。 正文 第75章 百越天团还有三秒到达战场 新郑,将军府,夜 “哼,罗网这次派来的人居然这么不中用。” 姬无夜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状态不佳的墨鸦白凤,把酒杯摔在案上。 “嘿嘿,将军不必动怒,这说明秦国那里麻烦不小,即使是相邦大人也无暇他顾。” 说话的人穿金戴玉,头上束着金冠,肥头大耳,膀阔腰圆,凸起的肚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球体。 这是掌握韩国商业的翡翠虎。 “哼,钱给了,人没杀掉,那我岂不是亏了。” 翡翠虎为姬无夜扶起酒杯,替他满上,“一饮一啄之间,祸福难测,相邦大人不给面子,但是那位长信侯,嘿嘿。” 姬无夜接过翡翠虎敬的酒,晃了晃说:“嫪毐?罗网也会两边下注?” “呼呼~” 一阵风把大殿一边的烛火吹灭,血衣侯白亦非出现在阴影里。 “这就是名为权力的赌场,罗网自然也身处其中。” 白亦非的声音刮起阴风,翡翠虎顿时满脸堆笑。 “侯爷说的是,这罗网依附秦国,自然不可避免牵扯进秦国的争斗。” 姬无夜沉吟一下,问:“那嫪毐能派什么人?” “六个天字一等。” “什么?那他的要价岂不是得上天?”姬无夜惊讶,六个天字一等,这杀卫庄和陆言的代价未免太大。 身为钱罐子的翡翠虎却不以为然:“一分钱一分货,而且要价高说明他需要大量的钱,这是一笔投资。” 姬无夜听懂了翡翠虎话里有话,不过对于嫪毐他不太看得起:“你是说他想……哼,他有那个本事吗?” “这就要看,这位相邦对于当今秦王,到底是什么态度。”白亦非卧在黑暗里,似乎对秦国的事颇为了解。 姬无夜仍然心有顾虑:“嗯~那这笔投资的风险可就太大了。” “嘿嘿,老虎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这挣钱的本事自问天下有数,这笔投资,我愿出大头。而且,这不是有一笔宝藏,快要到手了吗~” 翡翠虎说到宝藏,双眼放光,两手搓搓,露出一口黄牙。 “哼,宝藏!李开这个混蛋突然出现,刘意居然死了。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倒是死得挺快。” 姬无夜一手扶持刘意作为自己的朝堂助力,可种种迹象表明,刘意已经背叛了自己,想独吞宝藏,偏偏人又在这节骨眼儿上死了。 白亦非的身形出现在正殿,他一头银发,一袭红衣,黑甲暗藏。银色腰封,脚踩军靴,血色红唇轻吐:“李开,他居然还活着。看来是时候揭开这个国家被埋藏的恐惧,让他们想起,当初他们是如何祈求,渴望我们的庇护。” “哼,韩非这个愣头青,就让我们的老朋友给他个教训。墨鸦,你去把那个家伙放出来。” 姬无夜也不考虑墨鸦现在身受卫庄一剑仍是重伤,就把任务砸在他头上。 “是,将军。”墨鸦拱手后退几步,化身乌鸦消失不见。 白凤行礼之后也紧跟着墨鸦离开大殿。 …… 右司马李开,当年百越内乱,韩国出兵助百越平叛,李开就是一军主将,刘意是他的副将。 后来,据说李开反叛,导致部队损兵折将,刘意接掌大权,反败为胜,加官晋爵。 “看来,当年的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韩非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乞丐。 卫庄此时赤着上身,露出紧致的肌肉,各处都有包扎,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双目紧闭,对着韩非说道:“当年百越的内乱,就是你父王一手培植起来,借平叛出兵,屠杀百越王族,获得大量财富与战功,上位成为韩王。” 韩非摊了摊手,语气无奈:“而现在正在揭开当年丑陋真相的,居然是他的儿子。” 紫女放下手中的白色布带,看向韩非的眼神里充满担忧:“姬无夜这是故意让你在韩王的禁区里蹦哒。” “不止是韩王,是当年所有因为这场战争获利的勋贵。”卫庄的话又给韩非增添不少压力。 “当年刘意勾结断发三狼,私吞宝藏,陷害于我,使我在战争中兵败身死。但,我又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老乞丐,也就是李开,缓缓向韩非说起当年之事。 韩非此时身为司冦,刘意之死的案件还是他在调查,他站起来,神情严肃地问:“你跟刘意的夫人,胡夫人,是什么关系?刘意,是不是你杀的?” “我有一万个理由杀了刘意,可是……她曾经,我……” 李开闭上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从他的反应,众人也得到了答案。 李开曾经与胡夫人两情相悦,送给她两枚珍贵的火雨玛瑙,后来李开身死,胡夫人嫁给了刘意为妻。 兀鹫为了当年的宝藏一直盯着刘意,多年的仇恨与对宝藏的偏执驱使,他将刘意杀害,却在弄玉这里被典韦杀死。 这件案子并不复杂,可是如何结案,却成了一大难题。 兀鹫是凶手并不能让韩王和那些勋贵满意,他们想要的,是李开这个不该存在的人,彻底消失。 “有些真相,不该这么淹没。”韩非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声呼喊打断。 “韩兄,王上传来急诏,让你立刻进宫。” 张良匆匆跑来,推开厢门,连礼都没来得及行。 众人对视一眼,都知道,韩王对韩非的敲打,来了。 韩非甩了甩袖子,丝毫不慌,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去:“唉~这一场是躲不过去了。走吧。” …… “铮~” 今天弄玉的琴,弹得有些絮乱。 陆言坐在紫兰轩屋顶上,他知道弄玉心烦意乱的由来。失散多年的血亲,似乎有种冥冥的感应,李开出现在紫兰轩,对她有某种触动。 韩非、紫女、卫庄都已经知道李开就是弄玉的生父,但还没有告诉她。 他看到街道阴影里的李开,几个闪身落在对方身边。 “是你,李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开认出陆言就是和卫庄一起在毒蝎门救他的人,行了个礼。 陆言看着紫兰轩叹了口气道:“就这么走了,不去相认吗?” 李开混浊的眼睛对着那间屋子,回答陆言:“能这么远远地一听,我已经满足了。她不该沾染上,我的罪孽。” “你认为自己有罪?” “于百越,我是屠刀,于韩国,我是叛将。何况,我的存在,在太多人眼里,实在碍眼。死,是我唯一的选择。”李开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活下去,至少还可以想办法。比如,变得比那些要你死的人更强,那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李开停了一下,深深叹气:“公子,你不懂啊。” 陆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消失不见,回头望着紫兰轩,更添烦躁。 他跃上高处,俯瞰着夜色下的新郑,冷风让他的心也稍稍降了温。 “轰——” “呼~~” 城中突然发生爆炸,多处火起,似乎有多只黑龙在上空盘旋,猩红的眼睛若隐若现。 “什么玩意儿?” 陆言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了一下,看到若隐若现的黑龙,他猛地想起来, “这是,天泽?!” 正文 第76章 嘴遁总在拳头之后 “这动静属实不小。” 陆言落在一处房顶,看着天泽从地牢脱困造成的大场面,啧啧赞叹。 “嗖——” 是墨鸦白凤。 这也太敬业了吧,白天刚刚交手,墨鸦受了卫庄一招横贯四方,晚上就来出任务,你说跟着姬无夜这样的老板还有什么前途? 陆言想起那个挑战任务,反正这动静已经够大,也不在乎多自己一个,于是他施展轻功,脚踩风火轮追上去。 “是陆言。” 白凤发现陆言追了上来,紧张地看着墨鸦。 “放心,我没事。” 墨鸦为了让白凤放心,提高速度,表示自己的伤没有大碍。 “好,那我们甩掉他。” 白凤施展凤舞三幻,主动找上陆言,掩护墨鸦。 “切~这小子。”墨鸦嘴角含笑,看着白凤冲上去纠缠陆言的背影。 “长虹幻影。” 白凤三道幻身对上十二道剑影,“叮”重重乱影中,白凤精准地刺中真正的青干剑。 白凤现在使用的武器叫做银刺,外形如同一只鸟喙,就是这短短的喙不断挡住陆言的攻击。 寸短寸险,寸长寸强。 陆言现在的剑术水准,仅仅数招,白凤已经险象环生。 “咻咻咻——” “咻咻咻——” 白凤又一次格挡住剑刃后,飞身后退,双手甩出六道飞羽,自己则用轻功逃离。 陆言燃烧起脚,一剑劈碎三支,又躲开三支,朝着白凤追过去。 白凤在前,陆言在后,一逃一追,墨鸦则已经在陆言的视野里失去踪迹。 “哼。”白凤扭头朝陆言挑衅地扬起嘴角,少年一记得意的凤眼,清晰地把话传到陆言眼中。 你上当了。 陆言读懂了这个眼神,但是并没有因此受到干扰,墨鸦不会在这么短时间消失,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日照九州。赤虬出笼。” 火红剑气横扫过白凤的落点,掀起一阵热浪,他跳将起来躲过,陆言一剑穿刺却已在空中等得恰好—— “叮” 墨鸦的臂刃挡住了陆言这一剑,却也被早有准备的陆言一记鞭腿扫出去,伤上加伤。 攻敌必救。 陆言趁势就追上去,大有必杀墨鸦之意。 白凤飞羽支援,自身分出两道幻身冲上去,本体则奔向墨鸦。 “噔”陆言一脚踢散幻身,躲过一刺,“呲”又捅穿一个幻身。 见此时白凤就要救到墨鸦,“大红莲斩!”,一只火凤凰朝着墨鸦冲去,白凤将墨鸦摔下去,掏出飞羽甩上去,用身体迎上了这一击。 被白凤扔下去的墨鸦,回头只看见白凤蓝紫色的头发被火红剑气吞噬,双肩的羽毛瞬间化作飞灰。 “不!”墨鸦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一阵收缩,嘴角溢出鲜血,“暗影掠杀!”,不顾体内的伤势,身化鸦群,翻身而起,冲进烈焰中,抢回白凤。 “虹霞飞溅。” 虚实之间,群鸦乱飞中,这一剑命中了墨鸦,他抱住重伤的白凤,从空中栽落下去。 墨鸦原本腹部中了卫庄一道剑气,又硬吃陆言一记鞭腿,现在后背又中了一剑,空中摔落之后,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白凤右手那只银刺已经扭曲,被融化了部分,看来当时他勉力挡住了部分威力,这才没有直接身死。不过此时上半身也多有烧伤,裸露出的皮肤甚至还腾着气。 两人正式宣告丧失战斗力,并且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了。 “重伤了,还出任务,怕死得不够快吗?” 中了卫庄一剑,都不治疗修养,当天就出任务,属实是勇士。 “咳咳,你不杀我们?”墨鸦把白凤放下,扯下半个肩膀的羽衣,将自己的伤口勒紧。 陆言把剑收回鞘,不急不缓地开口:“本来没想能捉住你们,毕竟你们轻功太高,只能说,姬无夜帮了我很大的忙。” 墨鸦知道这说的是自己带伤出任务,才让两人栽在陆言手上。他看了下白凤的情况,发现只是昏迷,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将军的命令必须遵守,这是百鸟的铁律。” “我曾经听一个女人说过,心中有了渴望,死亡也追不上她的脚步,这就是百鸟。”陆言看到墨鸦的举动,顿时想起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女人。 “你说什么?” 果然,这种身在无人性的组织里却能诞生情感,必定有一段藏在心底的羁绊。墨鸦的呼吸顿时变了。 “她叫鹦歌。” “这个名字你从哪里知道?咳咳~”由于情绪波动,墨鸦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吐了口鲜血。 “看来,你很在意她。” 陆言回想起百鸟组织的设定,对所谓的羁绊挑战任务,也有了一定的把握。 “听说你们都是从小被姬无夜抓来的孤儿,放在一个地方厮杀长大,唯一的价值就是替姬无夜卖命。” “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不是人,只是被驯养的动物。而你们几个似乎都拥有了人的情感与思考,就没有想过,逃离这个牢笼吗?” 墨鸦不是小年轻,他早就产生了感情却依然能在这种组织里担任头领,可见他对世事的洞察与理智。 他对陆言的言语蛊惑显得很冷静:“你也说了,是逃,猎物逃不出猎人的爪牙。” “我没说让你们送死,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反抗的信念。”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没有生的信念,那你们现在就可以死了。”陆言说着,青干剑似乎在轻吟。 “你是想招揽我们?”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墨鸦对于陆言的行为感到奇怪:“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们有了反抗的信念,你还敢招揽我们。你以为,获得自由的鸟,还会接受枷锁吗?” “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呆在一个早晚灭亡的国家,你们俩有些可惜了。” “似乎你还是一个善良且无聊的人。” “随你怎么想,告诉我答案吧,你们将军的人很快就要到了。相信我,他们发现我之前,你们会先死。” “能活着,谁想死呢?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刚刚说,韩国会亡?” “不错,我们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时刻,天下纷乱的国家,将会一统。” “秦国!”听到陆言这么说,墨鸦第一时间脱口而出。 “怎么样,是不是比在姬无夜手下有前途多了。我成功说服你了吗?” “当然。”墨鸦点了点头。 “你能做你身边那个少年的主吗?” 他瞥了眼白凤,轻笑一声:“呵,他就是我拉扯大的。” “那好,你们俩以后就等我消息吧。” 陆言闪身消失不见。 墨鸦抱起白凤把他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两人靠着墙,默然无声。 “鹦歌,是谁?”白凤清冷的声音,有些小,但清晰。 墨鸦把手别在脑后,倚着墙角,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你都听到了。” “所以我们背叛了将军?” “谈不上,在那个人眼里,我们投靠与否并不重要。” “那他来干什么?” “大概,就像他说的,无聊吧。” “我们怎么办?” “该干嘛干嘛,等着就行。” “等?”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信心。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强者。如果是后者,我愿意跟着他。” “所以,你刚刚其实就是怕死?” “臭小子,这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还是鹦歌?” “小子,你的思想很危险啊~”墨鸦揉了揉白凤蓝紫色的头发,发现撸下来好多烧焦的毛,又看了眼白凤的头,露出诡异的笑。 正文 第77章 李开入秦 对于墨鸦跟白凤,陆言要说没有想法那是睁眼说瞎话。 百鸟基本上都是墨鸦统领,又能在姬无夜这种人手下做到心腹,墨鸦的本事无可质疑。 白凤以后能驯服鸟类,听懂鸟语,这也是稀缺的战略型人才。 陆言已经有在组建自己的势力,不过时间还太短,尚未表现出实力。如果招揽到墨鸦白凤,这将是一大助力。 “羁绊挑战任务——心凄怆以感发兮,鸟相鸣而举翼。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自由之翼。” 自由之翼,被动技能,空战能力大幅度提升。 这个任务没有积分,估计是又被系统吃了回扣。 不过,这个技能对于陆言战力的加持是巨大的,感觉自己身轻如燕,轻功更加灵活迅猛。 等等—— 羁绊挑战任务? 我遇到卫庄也没有触发任务,难道…… 单手屠剑圣,双手虐纵横?! 玛德,这个挑战任务已经可以预见,我到时候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 天泽出笼之后,百越天团正在聚集,同时,新郑城里连续几天夜晚多处失火,守卫军拿贼人毫无办法,人心惶惶。 韩王认为这是韩非查案牵扯了百越余孽,引出李开这个叛徒,于是将他软禁在宫中,有姬无夜的人马看守。 流沙这里,张良去拜见四公子韩宇,以夜幕势大,唇亡齿寒为由,劝说韩宇拯救被软禁在宫中的韩非。 韩宇也明白不能让姬无夜的权势继续膨胀,所以他设计帮助韩非脱困。 不过,韩非是出来了,但韩王为了给那些勋贵一个交代,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他亲自处决李开。 这一切,都在韩宇预料之中。他是在试探,韩非究竟有没有一颗乱世争斗的枭雄之心。 刘意的案子凶手不是李开,但为了朝堂安稳,凶手必须是李开,也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处决。 韩非犹豫不决中,被韩宇推到了决断的悬崖边。 韩宇身为公子,外表风流倜傥,气宇轩昂,衣着深青色为主,绣着银纹,内里白色镶着金边,腰封正中是深绿色的玉佩,整个人显得沉稳有度,气质非凡。 他对着韩非说:“老九,身为司冦最重要的就是判决,只要你一声令下,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此时李开就站在刘意府邸的飞檐上,已经被弓箭手团团围住,就等韩非这个司冦一声令下,将他万箭穿心。 胡夫人正掩着面,不让人发现自己面对李开的异常。 “哈哈哈,为了对付一个死人,这么大动干戈。你们这些人,手上沾了不少韩国人的血吧。” 李开面对这些弓弩,仰天而笑,手上握着当年身为韩国将军的佩剑。 “曾经,我差一点死在敌人手里,是为国尽忠。如今我不再是韩国将领,却也不会让韩国士兵的剑,沾染上我的血。” 他缓缓将剑竖在自己面前,似乎映照了胡夫人苍白的脸。 “既然今生缘以至此,来世我们再相见。” 细微的声响传来,李开自刎,尸体摔落,栽在地上,血渐渐流成一摊。 胡夫人在剑光划过的一刻已经晕厥过去。 陆言就站在一处屋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包括,卫庄打晕李开,扔下一具尸体,紫女用链剑把李开卷走。 李开是韩国的军人,对于韩国的特权力量,他没有反抗的信念,陆言相信,经过又一次死亡之后,他将会改变。 这个男人,先是为国尽忠死于小人之手。又为了再见爱人回到新郑,他怎会不知道自己一旦现身必死无疑?但他还是回来了。 妻女都还好好的,他能做最后一件事就是抹除自己在人间的痕迹,将她们永远隔绝在深渊之外。 又一次复活之后,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才是陆言关注他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他是弄玉的父亲…… …… 新郑城外,刘意墓穴,夜 “啊?我不是……” 李开从坟墓里爬出来,捏了捏自己的脸,恍若梦中。 张良正站在墓穴外,伸出自己光洁的手,将李开拉出来。 韩非在月色下转过身来,说道:“真是难为李大人了,跟死人相处这么久。” 紫女将兀鹫的尸体化妆成李开的模样,自刎而死的李开就是兀鹫。卫庄偷梁换柱把李开放进刘意的棺材,随着下葬转移出城,于是才有现在的场景。 “蒙诸位搭救,李开感激不尽,请受我三拜。” 李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韩非磕头行礼。 卫庄抱胸站在一旁,对李开的跪拜无动于衷:“救你是为了让你挺胸活着,而不是向我们跪拜。” “李开确实还有一事相求。” 韩非扶起李开,安抚道:“李大人可还是放心不下妻女?” “我死了,对她们是解脱。请公子保守这个秘密。我离他们越远,她们就越安全。” “李大人能这么想,再好不过。”韩非也无力解决李开的敌对势力,只能这么聊以安慰。 李开站起身,一身老乞丐的打扮,但他的心头却有烈火燃起。 卫庄说,救你是为了让你挺胸活着。 陆言说,活下去,总会有办法。比如,变得比那些想要你死的人更强,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比整个韩国更强的力量,足以庇护家人的力量……在韩国的西边,就有这么一股力量。 李开,曾经也是一方主将,弓马娴熟,懂得一些韬略,他决定隐姓埋名,去秦国碰碰运气。 随着步伐一步一步迈出,他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 韩非、张良目送李开渐渐消失,也准备离去。 卫庄回头看了一眼树梢,没有说话,跟着两人返回新郑。 陆言从树梢上下来,向着李开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李开看见陆言,惊讶道:“先生,你怎么也在此处?” “我比较好奇,又死了一次,你还是坚持逃避吗?” 李开摇摇头,颇为感慨:“先生说的对,却也不对。以前的李开别无选择,因为无力反抗。今后的李开,将会变得强大,到时自然不用逃避。” 陆言也不意外,又死过一次,肯定有些转变:“变得强大,你要投靠秦国?” “瞒不过先生的眼睛。” “如果秦灭韩,你怎么自处?” “保护值得保护的人。” 陆言有些惊讶,这觉悟确实变得够快。意思就是,保韩国平民,那些韩国贵族就…… “或许,你我很快就会再见。” 李开听懂了陆言的话,于是有些欣喜道:“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误。” “保重。”鬼使神差地,陆言又加了一句,“弄玉这里,你不用担心。” 李开也不疑有他,行礼拜谢:“李开多谢先生。” 正文 第78章 暴打百越天团1 听说昨日一批从楚国逃难的百越人,得到韩王恩德赏赐了一片土地,建立一座难民营地供他们生活,这些百越人也对韩王感恩戴德。 韩王还让人将此事昭告天下,以显示自己的仁德之心。 加上天泽已经出笼,陆言知道,这批百越人恐怕要遭殃了。 百越以前的太子,人称“赤眉龙蛇”的天泽,陆言对这个人好感欠奉。 身为百越王族,被韩楚军队杀得大败,逃难的百越人很多成为韩楚贵族的奴隶。一群难民因为韩国的权力斗争侥幸获得一片土地得以生存。 天泽出笼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认为这些人侮辱了百越的尊严,将他们全部杀害。 屠杀平民不论是什么时代都是被唾弃的,何况他杀的还是自己的族人。 此时的百越之地,被中原人看做蛮夷,但是百越之地蕴藏着极大的财富,韩国和楚国很大程度上都在吸百越的血以供养自身。 历史上一统天下的秦国征伐百越,却被拖入战争的泥潭,极大地消耗了国力,可见百越还是有很大的潜力的。 天泽好好的太子不当,非要做个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一边还妄想复兴百越,陆言真的是无言以对。 秦时世界的嬴政究竟是什么样,陆言没把握。如果无法实践他的理想,那么百越之地就是一个很好的第二选择。 说了这么多,陆言和典韦已经出现在难民营的附近,至于今天会不会空手而归?今晚森林里蛇的数量,有点多啊~ “啊~” “救命啊~” 营地里飘起了毒雾,火光在这黑夜里闪耀了半边天。 “破恶除煞,混沌尽散。”典韦握着巨斧,劈出一道苍雷,白色的神獒咆哮而出,从营地上空飞过去,席卷的强烈劲风将毒雾吹散。 所谓风助火势,这样的大风却对营地的火焰毫无影响,依旧浊浊地燃烧着。 “轰——” 典韦的一击在营地外落地炸出一片空白,恐怖的威力让天泽几人顿时色变。 陆言和典韦出现在他们面前,此时难民营地已经毒蛇遍布,诡异混浊的火焰追杀着,这些百越平民被死亡的阴影缠绕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长虹贯日。” 陆言出现在营地中央,青干剑化为赤焰之剑,几道剑气劈出,粉碎毒蛇无数,生物的本能驱使它们纷纷逃窜。 典韦全身雷电作响,脚下踏过的土地阵阵裂开,满地的诡异火焰被雷电驱散,一时间这座营地被分成两个领域。 天泽,焰灵姬,无双鬼,驱尸魔,百毒王,一共五个人,这就是被戏称为百越天团的天泽一伙。 由于典韦和陆言表现出的实力,他们并未鲁莽动手,只是注视着两人,气氛紧张起来。 百越难民见到有人相救,纷纷连滚带爬往两人身后躲过去。 “你们是谁?竟然多管闲事。”天泽作为老大,首先开口,身后的铁索蛇头蠢蠢欲动。 “你就是百越的废太子,天泽?”陆言刻意在“废”字上重音。 天泽拥有一头深蓝色的长发,血红的眼睛,左臂蛇鳞密布,已经不像是人类的手,腰间和脸部都有蛇的纹理显现。双手、腰部、双腿都有铁索缠绕,六根蛇头锁链仿佛有生命一般,正在他身后嘶嘶,杀气腾腾。 对于中原人来说相貌诡异,而对于以蛇为图腾的百越来说,这就是天降的领袖,也是天泽名字的由来。 “吼~” 忠心耿耿的无双鬼听到老大被人嘲讽,奔跑而出,一拳冲向陆言面门。 典韦挡在他前进的路上,右手把巨斧插在地上,左手捏拳,钉上了无双鬼这一击。 劲风过后,典韦丝毫未动,无双鬼却被震退一小步。 “用力量击退无双?!”焰灵姬捂住粉唇,惊讶之色难掩,“无双天生神力,先手攻击居然被对方一拳打回来,这个敌人……” “上。” 天泽一声令下,自己周身黑气沸腾,凭空多出几条黑色巨蛇,猩红的双眼亮起,朝着陆言绞杀过去。 无双鬼扯开自身的两道铁索,解放全部力量,怒吼着找上了典韦。 焰灵姬相信自家主人的实力,选择先帮助无双对付典韦。她拔出自己的两根发簪,腾起火焰,向典韦射去。 由于典韦跟陆言一个是雷,一个是火,蛇群和蛊虫根本无法靠近,百毒王和驱尸魔的实力被废了大半,只能外围观战,伺机偷袭。 陆言面对飞来的六根铁索,还有肆虐的黑蛇,施展轻功不断闪烁,得益于自由之翼的加成,原本直来直去的步伐,变得变幻莫测。 天泽以六根蛇头索为兵器,近身战必然受到影响,陆言不断贴近,“赤虬出笼”,剑尖突破铁索直达天泽胸膛。 “哈啊~” 两根索缠在一起组成防御挡住这一剑,其余四根已经封锁了陆言的后路。 剑尖与铁索剧烈摩擦,那四根索就要穿透陆言的后心。 “崩——” 两人都被撞退,陆言借着这股力,转身一剑“彩桥横空”崩飞四根索,落地回头,“大红莲斩”,凤凰朝着天泽飞去。 天泽被击退,见到对手打开局面,瞳孔一缩,身上的蛇纹发出猩红的光,凭空出现血色爆炎撞上了来袭的凤凰。 这两招的碰撞产生的爆炸威力不小,营地直接蒸发了一半。 天泽释放这招之后,猛觉体内一阵不适,白亦非留在他体内的蛊让他无法动用全部实力。 见陆言已经持剑冲上来,他不断格挡剑刃,已经陷入下风,几乎无法还击。 “体内有问题,力量突然大减。”陆言感受了天泽这几下的力量,知道对方状态不佳,趁他病要他命。 “长虹幻影,赤虬出笼。” 十一道剑影击破六根飞索,陆言真身持剑已到天泽面前。 天泽仓促以左臂挡住,青干剑砍在上面居然没有刺破蛇鳞。 不过这样的防御力也有某种代价,天泽受了这一剑,分明没有受伤,却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为什么,要救那些丧家之犬!” 天泽右手抓住左臂,蛇鳞密布的左手一阵紫气弥漫,随着他仰天惨叫,那只手逐渐膨胀,化为一只巨爪。 这算什么?秦时版本麒麟臂? 陆言凝视着变异的天泽,不敢大意:“丧家犬?你以为他们成为丧家犬是因为谁?” 天泽嚎叫着举爪撕裂空气,就要抓破陆言的脖子。 陆言也不退让,迎上去,剑刃与巨爪相持,四目相对,星火燎燎。 “匍匐在地的是奴隶,他们不配做百越的子民!” 爪子崩飞剑刃,天泽飞索绞杀陆言。 “身为王子,让子民成为奴隶,你以为你配吗?” 剑气斩断铁索,一剑直插天泽胸膛。 “百越会重新站起来,我的国度不需要弱者。” 天泽爪子硬生生握住剑尖,右手打出黑气,这个距离无可闪躲。 “一个没有领土的王,屠杀子民的王,也想复国?” 化作光束的剑挣脱了巨爪,一剑斩碎黑气,也将天泽远远击飞。 “额啊~咳咳~” 天泽落地吐出一口黑血,腐蚀了泥土。抬起头,陆言的剑正抵着他。 正文 第79章 暴打百越天团2 无双鬼虽然天生神力,铜筋铁骨,但是似乎战斗机技巧就差了很多,对上一般的人自然是如同割草。但是对上典韦,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典韦一身筋骨虽然没有典庆那么恐怖,但是没有高手手持名剑,也休想伤他。对比起来的话,差不多有披甲心法八层。 而且他的战斗能力实打实的大成境,无双鬼就像在面对一个全面加强的自己,力量不是对手,技巧不是对手,连皮厚也比不过。 “当当——” 四只拳头对撞声若洪钟,冲击使两人脚下土地片片龟裂。 典韦上前一步,翻手抓住无双鬼的手,一记过肩摔让他仰躺在地。紧接一记手刀,准备废了他的肩膀。 火焰发簪旋转而来,“叮叮”撞在典韦身上落下去,也就烧了几根汗毛。 典韦手刀砍下去,无双鬼肩膀脱臼,顺手抓起他的腰带,将人甩出去。 焰灵姬只见无双鬼庞大的身躯朝着自己砸过来,急忙后跳躲过,刚抬起头,一只硕大的拳头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噔——” 无双鬼侧倒在地上,一只脚踢飞典韦的这一拳,救下焰灵姬。 典韦一手被踢开,另一只手抓起无双鬼的腿,将他拖起来又甩一次,又一记手刀让他的小腿脱臼。 “无双!” 焰灵姬秀眉竖起,双手火焰剑,奔着典韦的眼睛刺过去。 “叮叮叮~” 典韦双手不断格挡住女人的攻击,似乎一时落入下风。 “还不救他!”焰灵姬一时逼退典韦,回头让打酱油的驱尸魔和百毒王赶紧救无双。 “呼——” 当她再回神时,铁拳钉在她腹部,“额啊~”,一声艳丽的惨叫,焰灵姬身体飞出去,摔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挣扎用手撑起身体,却没能站起来。 典韦把目光放到企图救无双鬼的两个酱油党身上。两人只觉被一股蛮荒之势锁定,竟无法动弹。 “呼呼呼呼~” 四根发簪飞射过来,焰灵姬一头黑色长发散落,碧蓝的眼眸正灼灼燃烧,倾国销魂的脸由于嘴角的一抹血迹,更显妖媚。 “粗鲁的男人,没有人会喜欢。” 一身高叉贴身软甲,绣着蕾丝花纹,一双长腿完全裸露在外,踩着长靴。双手垂下,握住两把火焰剑,隐隐可见其中有一丝血红。 典韦转过身看着她,瓮声瓮气说了一句:“战士不需要敌人的喜欢。” 焰灵姬这次的双剑似乎非比寻常,典韦虚空一握,之前插在地上的巨斧飞到他手中,白雷缠绕。 巨斧对上双剑,焰灵姬被震飞出去,身在空中她正要还击,一柄飞斧旋转而来,“当”,双剑抵住飞斧却依然被强大的力量击飞。 焰灵姬卸掉巨力落在地上,就看到典韦正冲向驱尸魔和百毒王。 “不要!” 驱尸魔和百毒王一人一个,把无双鬼的脱臼给掰回来,刚有点喜色,两人被典韦一手一个提起来。 “噼里啪啦”一阵电疗,两人不断惨叫,驱尸魔身上的蛊虫如同下雨一般落地成灰。 “扑通”两个人被扔在地上,颤抖的身体和挣扎的手表示两人还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 焰灵姬闷哼一声,手中的火剑血色更深了,飞速朝着典韦接近。 无双鬼飞扑上来,从背后锁住典韦,火焰双剑已到眼前。 巨斧的柄捅在无双腹部,典韦挣开他,斧刃自下而上,挑飞火焰剑,同时一记直冲将焰灵姬重创。 女人落在地上,手动了动,勉力抬头,只看到天泽也被陆言用剑抵住额头。 至此,百越天团只有天泽和无双鬼还有行动能力,其余三人都被重创,典韦几乎毫发未损,陆言跟天泽对拼消耗不少内力,但也没有受伤。 团战二打五,战果零换三,剩下两个残血。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替韩国卖命?”天泽看到三人重伤倒地,无双鬼捂着腹部单膝跪着,无力感涌上心头。 “只是阻止你杀人而已。” “他们是跪求韩王的时候,就已经不配活着。” “那他们下跪之前,你作为王子,为什么没有拦着?” “我……”天泽头低下去,拳头捏出血迹。 “你不会想说你被姬无夜关着吧?”陆言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已经躲得远远的难民。 “风雨飘摇,家国破碎的时候,他们放弃尊严苟活,渴望的救世主就是你这个样子,废太子,呵。” 天泽听完陆言辛辣的嘲讽,站起身来,用血红的眼珠盯住陆言,沉声问:“你,想要什么?” “你除了百越太子的身份,其他还有值得图谋的吗?” “你想利用我控制百越?那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天泽浑身的黑气再次出现,嘴角细血流淌,看样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是想建设百越,因为我觉得,我可以比你做得更好。” “你——”天泽一阵血气翻涌,眼前这人太瞧不起人了! 陆言看了眼天泽,心道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这作风任谁都不信你能建设好家园。 “但凡事讲究因地制宜,我需要一个本身熟悉百越的人帮助我,互助互利。” 天泽死守底线,拒绝成为陆言控制百越的棋子:“还不是一样,你休想控制百越。” “你是合适的人选,但不是唯一的人选。那些人同样可以助我,而且,他们更听话。” “百越必然会崛起,但不是在你这中原人手中。”中原视百越为蛮夷,再加上韩楚两国的作为,天泽自然也敌视中原人。 “崛起?靠你?出演王子复仇记、王子寻宝记并不能振兴百越。” “你竟然知道……” “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不管里面是财富还是什么神秘兮兮的东西,建设百越跟它没有关系。我可是很有诚意的,这你都不答应?” 天泽看了眼自家躺着的队友,气极反笑:“诚意,你把这叫做诚意?” 陆言的耐心也差不多了,声音低沉下来:“有人说过,弱者没有跟强者说话的资格,今天不杀你,就是我的诚意。” 这句话似乎效果很大,天泽虽然咬牙切齿,但没有反驳。果然,对付这种人,道理比不过拳头。 “我的人很快就会找上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一起建设家园。” 陆言把剑收回,别在身后,招呼典韦准备离开。 临行前,他给了天泽一个眼神,话砸在他耳朵里。 “最后奉劝你一句,那个宝藏,最好不要碰。它背后的代价,你付不起。” 陆言走远,天泽捂着胸口倒下,内伤和蛊的双重痛苦,让他不住惨叫,身躯蜷成一团。 “主人……”焰灵姬听到惨叫声,纤手插进泥土,尽力爬向天泽。 无双鬼倒是恢复行动,在场只有他高大的身躯立着,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的惨状,他挠了挠头。 正文 第80章 姬无夜:我那么大一只天泽呢? 百越难民营地遭遇匪徒作乱,营地被毁,所幸得路过的两位义士相救,只有十多人受伤。 这等小事自然不被高高在上的韩国贵族放在心上,依旧该干嘛干嘛,新郑城居然一时恢复了平静。 自从鬼兵劫饷案以来,新郑城可谓是多灾多难,今天爆炸明天失火,这里死人那里死人,都城人心不稳。结果自从难民事了之后,居然就平静了下来,这其中出力最多的韩非,声望一时水涨船高。 九公子韩非,智破鬼兵劫饷,收服百越难民,捉拿叛将李开,还都城以太平。这让他在朝堂上初步建立起自己的影响力。 今天,已经是平静的第五天。 新郑,紫兰轩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韩非入口一樽兰花酿,把目光放在一边舞剑的弄玉身上,“若不是弄玉姑娘,我可不知道,我这师弟居然也这么会夸女人。” “论起夸女人的功夫,恐怕陆言先生就是有两张嘴,也斗不过你。”紫女一边给韩非倒酒,一边轻轻刮了他一眼。 “哈哈,紫女姑娘知我。师弟才学广博,远胜于我,要是不在这方面找找自信,恐怕真会被他打击到啊~” 紫女把酒壶放下,眉毛略微弯了弯,无奈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是在夸你?” “唉?不是吗?”韩非无辜眨了眨眼。 “我发现,你的脸皮,也是无人可比。” 就在紫女打趣韩非的时候,卫庄突然推门而入。 “你们很闲吗?”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几天我调查了他的行踪,七天前,他独自跟夜幕的墨鸦白凤交手;五天前,他又跟天泽一伙交手。而这几天里,他出去了三次,每次都不知去向。” 韩非把酒放下,语气莫名:“你调查师弟?” 卫庄冷眼扫了他一眼,继续说:“他的过去,追查到大梁之后就完全失去了痕迹。就好像,以前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这样窥探他的过去,会不会引起他的不满?”紫女也正色加入话题,不过她对陆言的印象比较正面,“而且,我感觉他似乎对韩国的这些事不放在心上。” 卫庄接过紫女的话,陷入思索自言自语:“那他的行为就必然有更深的动机。相继接触夜幕跟天泽,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韩非突然插嘴:“说到天泽,姬无夜把他放出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天为什么毫无动静?” 卫庄回答他的疑问:“因为五天前,天泽已被重创,出手的就是他。” “剑如烈火,势同奔雷。没想到,他们二人实力都如此之强。” 紫女只知道陆言跟卫庄不分胜负,并不知道典韦也这么强,那次杀兀鹫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 “我们在这里背后说人家,实在不好,不如,我们派个人当面去问问。”韩非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身说出一个主意。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正在舞剑的弄玉身上。 弄玉也知道韩非的意思,她将李开的遗剑收起来,压下眼中复杂的色彩,问:“九公子,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吗?” 韩非轻轻点头,朝着弄玉鼓励道:“嗯,去吧,等你好消息哟。” “是。”弄玉别着剑,退出房间。 “你故意的?”紫女的话让空气霎时间冷下来,她盯着韩非的眼睛,眉目含煞。 卫庄对这些涉及到八卦的事情没兴趣,自顾自闭目养神。 韩非被紫女盯得狼狈,挠了挠自己后脑勺:“据说师弟跟弄玉姑娘心弦相知,我这不是想着撮合一下嘛~哈哈。” 紫女将信将疑,“你真的不是想利用她?” “我在紫女姑娘心中就是这样一个阴险小人吗?”韩非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遭受重伤。 紫女对韩非的搞怪已经习以为常,冷淡地打击道:“你显然也不是什么君子。” 韩非转过身,面对着窗外的阳光,他的声音轻柔又充满力量。 “其实,从李开身死,弄玉得知身世后,就迫切加入流沙,想要跟大家一起战斗。她的心是好的,但是,这样盲目的勇敢,只会害了她。我相信,这个任务,会让她获益匪浅的。” 紫女下意识地给韩非倒了杯酒,称赞道:“原来如此,你把陆言先生也算计进去了。” 韩非听到酒水入樽的声音,露出一点笑意。 …… 新郑,将军府 “啪——” 姬无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将军座上,发出愤怒的疑问:“天泽呢?这就是他所说的恐惧?” 劳动标兵墨鸦自然是单膝跪地,向姬无夜汇报:“百越难民营地内发现毒蛇、蛊术、烈火,甚至还有雷霆的痕迹,应该是发生过剧烈的交战,之后天泽就失去了踪迹。” “给我联系蓑衣客,我要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天泽又跑到哪儿去了。” 姬无夜把手上的酒杯捏得七扭八歪,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把天泽放出来,自然是有一系列的谋划,利用他给都城制造恐惧与混乱只是第一步,二三四都计划好了,结果这第一步都没开始呢,那么大一个天泽就不见了。 天泽身上可还有白亦非的蛊呢,他不要命了? 白亦非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对自己的蛊很有信心,天泽没有自己给的解药,必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距离约定的交换解药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结果他还是没有出现,难道,天泽死了? 那这游戏该怎么玩下去? (ノ=Д=)ノ┻━┻ “报将军,有个奇怪的人求见。”一个士卒跑过来禀报。 姬无夜正在气头上,操起战刀,跨步而出:“奇怪的人?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敢来造次!” “姬大将军,威严日重啊~” 一阵冷风袭来,六个影子突兀出现,大殿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姬无夜看到这几个人的出场方式,还有六把特殊的剑,道出来人的身份:“罗网~” “在下,名叫竭,现为长信侯门下佐弋。” “现在可是一个特殊的时刻,你们的侯爷居然派出最得力的六把剑,看来,这次的合作,我们双方都很有诚意。” 白亦非从黑暗中走出,一身气势如渊如狱。跟嫪毐这种人谈合作,卑躬屈膝只会来带毁灭,强势才能争取到更多。 六剑奴瞬间从不同的角度围住白亦非,大殿里气温骤降。 “哈哈哈哈,是啊,长信侯是个爽快人,这个价钱出得值。” 姬无夜豪爽大笑,扛着战刀走到大殿中央,一时间冰冷的气温瞬间回升。 “我相信,这次咱们一定合作愉快!” 正文 第81章 心墙 距离新郑城不知有多少路程,一处天渊绝堑的下方,暗紫色的气正纠缠沸腾。 “哈啊——”随着天泽一声惨叫,这些气纷纷被他吸收入体内。 “主人,你没事吧~”焰灵姬看到天泽的情况,不住地担心。 “噔——” 六根铁索扎在地上,将天泽撑起来,他猩红的眼珠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四个手下,说道:“我没事。” “白亦非留下的东西,看来不过如此。”天泽伸出自己的左手,升腾起紫色的火焰,仿佛已经摆脱了蛊的影响。 看到天泽似乎终于脱离白亦非的控制,百毒王出口称赞:“太好了,主人。” 号称百毒之王,可惜对于白亦非的蛊却无能为力,多少让他脸上无光。 “主人,我们下一步该有什么动作?” 问话的是驱尸魔,这位将身躯紧紧裹在黑袍里的百越巫师,脸呈阴白之色,他的话问得饱含担忧。 百毒王跟驱尸魔两人当天被典韦白雷电得失去战斗力,说到底也是被内力所伤,不是真的被雷劈,因此五天来恢复的还可以。 再加上两人的能力特殊,已经可以再出行动。 天泽依次看了看这四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焰灵姬身上,“你的伤怎么样?” “只是被震伤,用了血脉能力的后遗症,已经没事了。” 焰灵姬碧蓝的眼眸,倒映出天泽的身影,随着她说话,右手旋转起自己的发簪,火焰升腾,显示自己的伤没有大碍。 见所有人渐渐恢复,天泽没有一丝高兴,反而有一股耻辱升起。 他将拳头在眼前捏紧:“看来,我们都因为那个人的施舍,活了下来。” 四个人想起被典韦一个人轻松团灭,不由地一阵沉默。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可以肯定,夜幕与他,不会是朋友。白亦非恐怕已经等得急了,我们去给他送个惊喜。” 天泽对着焰灵姬下令:“不要急着行动,先打探一下韩国的情况,夜幕的敌人,应该不只一个流沙。” “我们是棋子,但现在,是我们掌握了主动。” “是,主人。” …… “你的琴,这几天弹得很急。有什么心事吗?” 陆言看着今天准备抚琴的弄玉,一副心事重重、犹豫不决的样子,出口询问。 “回先生,弄玉自幼飘零,若非紫女姐姐,恐怕已是一粒沙尘,消散在这乱世中。” 她站起身,清澈的眼眸里酝酿着感激与坚定。 “弄玉自感一无所长,总是被他人保护,现在,我也想像紫女姐姐一样,保护更多的姐妹。” “这几日,弄玉正在习武,疏于琴艺,请先生恕罪。” 陆言通过那天的心弦一曲,再加上对原剧情的熟悉,他知道弄玉仍然走上了加入流沙的道路。 从私心上说,他并不希望弄玉躺这趟浑水。但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琴声早就将她的意志讲述给自己,她早就有了去跟命运的磨难做抗争的决心,火雨玛瑙的事件更让她坚定了变强的信念。 “弄玉也想成为先生那样,做拯救百姓的英雄。” 陆言有些惊讶,英雄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代表着伟大和悲剧,他可没想过成为一个英雄。 “我?英雄?” 弄玉面对陆言,露出一点崇拜,言语表现出向往:“五日前,先生拯救百越难民上百人,还称不上英雄吗?” 陆言摇了摇头,对弄玉,他并不想吹嘘自己,也不想隐瞒:“带着私心的救人,我不敢居功。” 陆言去救人,或许有正义感驱使,但更多的还是想达成一定的目的,初步给了天泽一个教训,只是第一步。 “百越难民得以存活,这是先生的功德,不会因为私心而磨灭。” “同样,私心也不会因为功德而变得崇高。” 弄玉听到眼前的男人坦诚说出自己有所图谋,也不免为他的真诚有所触动,她走到陆言案几对面坐下,稍作犹豫说:“自先生来紫兰轩,每日习武读书,亦不要姐妹侍候,弄玉几乎以为先生是圣人。今日先生说起私心,反倒觉得更显亲近。敢问,先生说的私心是什么?” “心血来潮想发展一下百越,或许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发展,百越?” “弄玉姑娘知道……”陆言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他看着眼前的弄玉,弄玉也看着他,久久不语,两人一时沉默。 良久,陆言终究主动打破了这沉默:“是紫女,还是韩非?” “是九公子,也是弄玉自己。” 弄玉没有因为自己的暴露而色变,依旧直视陆言的眼睛,她的眸子依然澄澈。 陆言面无表情地问:“流沙认为,我也是阻碍吗?” “他们只是觉得,先生太过古怪。” “妄图控制一切,是肉食者的欲望。韩非,也成为这种人了吗?” 弄玉摇头,替韩非说了句好话:“肉食者鄙,九公子不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来的是你。” “弄玉心甘情愿。” 陆言站起身,心如乱麻,不想多呆一刻,转身就要离开。 弄玉看到陆言转身,瞬间站起来,语气变得铿锵:“先生的心,有一座高墙。” 陆言被她的话说的愣住,停下脚步。 “记得弄玉第一次为先生抚琴,当时先生正提笔出神,眼神可以穿透莽莽时空,却一无所得,浓烈的思念没有结果。” “当时弄玉知道,先生跟我一样,身世浮沉,乱世伶仃,于是斗胆奏心弦之曲,希望对先生有所帮助。” “先生果然心有所悟,自此对弄玉也颇为不同。但是,先生听懂了弄玉心曲,弄玉却仍在墙外,无以寸进。” 弄玉走到陆言面前,扬起雪白的脖子,翠玉的项链闪烁出佳人凝脂的肌肤泛着微红。 她用自己脉脉星眸对上陆言的双眼。 “先生有这样的学识,有这样的力量,为何总是寄蜉蝣于世,仿佛随时就会离开人间,叫人惴惴不安。” “弄玉的琴声可以穿过高墙,但,弄玉更想,亲自走进去。” 陆言被佳人看得心里一阵小鹿乱撞,以前他还不信这种感觉,现在…… 他狠下心,掩饰住自己颤动的内心,僵硬地说:“由同病相怜升起的好感,那是一种错觉。” 弄玉闻言,面色苍白。她将苦涩咽下去说道:“既如此,弄玉拜谢先生对家父暗中照顾之恩。” 她怎么知道? 连韩非都不知道自己…… 是卫庄! 由不得他多想,陆言赶紧搀扶起要行跪拜礼的弄玉。 正文 第82章 冰魄归位 “师弟暗中照顾李开?我怎么不知道?”韩非把贴在墙上的耳朵拿下来,看了看旁边的三人。 紫女摇了摇头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张良自然也不知道,那剩下的就只有…… 卫庄双手抱胸,坐在最远的位置,看似毫不在意。但是,以他的功力,如果想听墙角,似乎这点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紫女掩着嘴,那双眸子怎么也掩饰不住笑意,一直盯着某个冷面男:“呵呵~没想到某人居然是出力最多的。” 卫庄冷哼一声:“我只是想借此看清他的弱点。” “呵呵~”紫女笑而不语,捧起酒杯抿了一口。 韩非凑到卫庄身边,一阵挤眉弄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张良和紫女说:“我早就说,卫庄兄才是真的怜香惜玉。” “咔——” “啊——唔~~” 卫庄翻手就让韩非一只胳膊脱臼,就在韩非就要哀嚎出声时,却又被卫庄点了个穴,只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紫女和张良睁大了双眼,对韩非的作死他们早就习惯了,可是卫庄这熟悉的作案手法,这分明是听墙角的老手啊~ 两人一时感觉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对视一眼,默契抿了口酒,一切都在酒里。 隔壁—— 正常情况他们想听陆言的墙角自然不可能,但是陆言他不在正常状态呀~ “先生与弄玉非亲非故,这一礼尚不足以表弄玉感激之情,先生还请不要推辞。” 陆言托住弄玉的双臂,将她扶住,让她无法下跪。 “我并没有帮到什么,是韩非他们救了你父亲。” “力量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很容易,但是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却很难。他去了秦国,或许多年以后,将撑起一片天空来接我和母亲。这片天空,也不再是韩国的天空。九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只有先生可以。” 陆言听得心头一震,卫庄居然还告诉弄玉李开去了秦国。而弄玉居然就凭这么一点东西,将未来猜测得相差不多,这个智商过分了吧。 他不由地问对方:“你觉得秦国会灭韩?” “九公子正在尽力挽救,但是先生应该不会坐视。” “你为什么这么断定?” “父亲去秦国,是受先生指点,说明先生看好秦国。先生在韩,对诸事不上心,说明韩国只是短暂停留。潜龙在渊,静待飞天,弄玉猜测,先生飞天的契机在韩国,但天空却在秦国。” 女诸葛……呸,女管仲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言心中叹服不已,早把刚刚那些尴尬抛到一边:“所以你知道我是流沙的对手,才来打探我?” 弄玉也是坦诚,直接把主使者卖得一干二净,“九公子还不知道,卫庄,额,卫庄先生应该已经知道。” 弄玉也在卫庄的称呼上磕巴了一下。 玛德,好你个卫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居然让弄玉…… 等等! 陆言静下心来,仔细一感知。果然,卫庄凌厉的剑势就是黑夜中的太阳,正在隔壁释放着炽热的光。 “卫庄……” 陆言在心中默念,剑势也升腾起来。 隔壁的的卫庄已经将刚刚的对话收入耳中,知道了陆言也是一个押宝秦国的人,不由地想起师兄盖聂,心中更是有股郁结之气。 双方的对彼此的剑势都已经很熟悉了,一触即散,并未真正交手,不过,战书已经下达,迟早必有一战。 可怜的韩非,好心只是想开解一下弄玉的心结,哪想到卫庄给了弄玉一点消息,就让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 而且,他此时还是被点穴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弄玉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陆言又欠了你一次。” 弄玉的心墙说法,自然对陆言触动很深,除了难消受的美人恩之外,更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心理状态很危险。 自穿越至今,陆言磕磕绊绊走过来,看起来对这个世界融入得不错。实际上,从他的行为与理想就可以看到,他仍然以一个第三者视角在面对这个世界。 弄玉在关键的时刻,叫醒了他。 “看来弄玉这次任务,成功了。”弄玉朝着陆言,娇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是啊,卫庄和我,都会满意这个结果,不知道韩非扮演了什么角色?” 弄玉掩嘴,眉毛轻弯:“呵呵~先生若是有心,不妨移步。” “呼~”陆言推开隔壁的门,瞅了瞅现场的情况。 张良正襟危坐,温润如玉的小君子耳根子有些红,被陆言这么一瞅,顿时尴尬笑了一声,暴露了他的心虚。 紫女若无其事地倒了杯酒,踩着步子塞到陆言手中,眨了眨眼,示意一下韩非。 韩非此时正一只耳朵贴在木墙,僵硬地回头,眼睛瞪成白玉盏,眉毛卷成一团。 “我说卫庄你怎么这么好心给我解穴,原来……” 韩非心里把卫庄这损友骂了一百零八遍,然后—— “啊~” …… “所以,师弟其实是在韩国等待一个飞向秦国的机会?” 韩非无力地趴在案上,显然刚刚发生了什么让他丧失人生乐趣的事。 “弄玉和陆言先生一致决定,断你七天酒,由我来执行,你可要小心呦。”紫女刻意晃了晃手上的酒壶,惹得韩非心塞不已。 “在韩国,等待一个秦国的机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卫庄依旧那么执着地在揣测陆言的行为,可惜越想越奇怪,费了他无数脑细胞。 “不过话说回来,师弟是怎么抵挡住弄玉那样的言语的,换做是我,恐怕早就如坠云端,不知所往了~” 韩非端坐起来,紫女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居然就发了这么一句感慨,她的眼神变得危险。 “是吗,公子你可是丛中老手,也会被这样打动吗?” 韩非丝毫为察觉,自顾自地竖起手指,说得头头是道:“这话的效果还是要看说话的人啊,弄玉姑娘这样的美人~啊——” “公子,抱歉,手滑了。”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弄玉坐在自己房间,面前案上摆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 一旁的书简打开着,就写着《关雎》的几句。 她打开盒子,入眼是一支美丽的剑,剑长二尺八寸,颇为小巧,剑身通体淡蓝色透着银光,晶莹剔透,剑柄青绿色镶着一块宝玉。 剑名,冰魄。 弄玉伸出手,感受着剑柄的温润,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心底。 正文 第83章 敌人在行动(除夕第一更) 这一夜,有不少人难以入眠,陆言跟弄玉不过是其中之二。 双方都知道彼此互有好感,但这好感里掺杂着同情、恩情、人情,想真正宣布成为爱人,应当还需要一点时间。 冰魄剑法,还有配套的冰魄玄功,这是陆言送给弄玉的一份重礼。 此时的弄玉正在细细研读冰魄玄功,她有一点武学底子,再上冰雪聪明,看得并不吃力。 陆言开着窗户,坐在月光里,静静地感受自身心境变化对内功的影响,窗明几净,他的影子有些飘忽。 新郑,血衣侯府 蓑衣客是个很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情报从哪儿来,也没人猜到他会在哪儿出现。随着他的情报,陆言和典韦将天泽一伙打伤,因此天泽不得不蛰伏几天,这事也被夜幕知晓。 白亦非是很有耐心的,只要不挑战他的底线,他甚至十分的宽容大度。这是他的能力与实力带给他的底气。 就像此刻,面对擅闯他府邸的天泽一伙,他依然风度翩翩。 白亦非看着似乎完好无损的天泽,右手抵住自己的下巴:“这两天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有点好奇。” 天泽带着四个手下出现,长发飘扬,看着眼前的白亦非,他扬起一抹嘲弄:“百越有天下奇蛊、奇毒,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白亦非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动怒,语气依旧淡然:“看来那个人的力量并没有让你懂得尊重强者。” “哼,儒家的陆言,他的确称得上强者。”天泽被揭开战败的伤疤,反而称赞了一波对手,言下之意就是对白亦非不太看得起。 “听起来,在被烈火烘烤之后,你想让我给你降降温。” 随着白亦非的话语落下,这里四处冰棘丛生,温度骤降。 焰灵姬双手一挥,一道火幕挡住凛凛而来的严寒。 天泽走上前,跟白亦非四目相对,重重地强调:“我是来,拿走约定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每件东西都是有价格的。”白亦非左手出现一只精致的瓶子,上面布满冰晶,正不断旋转。 “今晚,你就会看到我给出的价格。” 天泽一边说着,一边凝聚出一只黑蛇冲向那只瓶子,寒冰跟黑气不断纠缠,两人就这一个瓶子开始对拼内功。 白亦非很满意天泽的反应,他击破黑气,将左手别回身后,邪魅的脸扬起,睥睨着天泽:“色厉内荏只会暴露你的弱点。” “我,也是你的弱点。” 白亦非对天泽用姬无夜来威胁自己,一阵失笑:“哼哼~你并不了解我。” 夜幕需要天泽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此时的天泽身为棋子,却有了谈判的筹码。 他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声音甩进白亦非耳朵:“但我知道你需要我。一个等待很久的人,他会索取的更多。” “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如果足够聪明的话,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讨价还价。” “哼,有趣,为了我们脆弱的友谊,它可以给你。但你最好小心,不是每一次你都这么幸运。” 白亦非渐渐消失,声音却还在空气里回荡。 “对了,像你这样的美人,玩火不太适合你。” 不知何时白亦非又出现在焰灵姬身旁,一只手轻轻就抚上美人的脸,啧啧称赞。 焰灵姬一声喝,浑身烈火熊熊,却发现这个白亦非只是一个冰晶凝结的假身。假身很快融化,但嘴角的那抹笑意,让烈火中的她感到一阵阴冷。 天泽带着四人很快离开血衣侯府,在行进的路上,驱尸魔忍不住问天泽:“主人,你不是已经摆脱了……” “暴露一个虚假的弱点,换取自身需要的东西,这就是此行的目的。” 焰灵姬想起刚刚得到的东西,一脸疑惑:“那个瓶子?” 天泽现在已经凭借自身压制了蛊,但是想要彻底清除仍然需要找到蛊母。这个瓶子,就是重要的线索。 “我要用它跟流沙做一笔交易。哼,区区一个韩国,夜幕、流沙、韩王、韩宇,再加上一个儒家的陆言,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焰灵姬作为负责打探韩国朝堂情报的那个,四人里似乎也就只有她有这个智商理解这些事情。 她看向前面的天泽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去完成夜幕的条件吗?” “夜幕想让我们做的,我们只做一半。” 天泽五人已经落在一座房顶,看着对面紧闭大门的太子府,露出不屑的笑意。 “这个国家的太子,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不过,可以用来出一口气。” …… 新郑,将军府 “天泽已经准备动手,先生也该透露一下,打算怎么对付陆言和卫庄。”姬无夜坐在首位上,看着一边老神自在的佐弋竭,言语间有些不满。 佐弋竭看着姬无夜这态度,也不恼,胸有成竹开口回答:“陆言、卫庄、典韦,三个高手,需分开来逐个击破。将军这次行动,就是一个机会。” 姬无夜把玩着酒樽,自己那一撮小胡子翘了翘问:“哦?这话怎么讲?” 佐弋竭站起身,走到案前,对着姬无夜的双眼,缓缓说出:“将军之意,在于偷天换日,可对?” 姬无夜腾地起身,细小的眼珠子打量着这个文官模样的家伙,笑道:“哈哈哈,先生果然不愧是长信侯智囊。不错!但这跟分开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佐弋竭露出笑容,反问道:“将军以为,韩非能不能看破此计?” “韩非?他就是看破,也无力阻止。” “所以他会请求陆言出手。” 姬无夜“啪”地一声拍案,朗声道:“既然算到他会插手,那就连他一块收拾了。” “陆言典韦联手,不可力敌。何况,天泽的态度,并不明朗。” “天泽……”他猛地想起来,天泽没有白亦非的解药,似乎仍然活蹦乱跳,这是天泽自身有了变故,还是说白亦非有问题? “陆言典韦二人俱在,由我拖住他们,将军可突袭紫兰轩。若只有其中一人,我就先送那人出局。” 姬无夜握拳锤案,眼睛眯起:“紫兰轩,我也早就想拔掉这个碍眼的地方。” 佐弋竭回到座位坐下,拈起玛瑙盏,倒映出自己飘动的刘海,“紫兰轩里有位叫弄玉的琴姬,这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将军可派一位心腹,将其拿住。” 正文 第84章 走进圈套(除夕第二更) “混账!都城霍乱频发,如今更是有贼人突破太子府,绑架一国之太子。大将军,都城一应防务都是你在负责,你是不是该给寡人一个解释!” 韩王宫中,韩王安从王座上站起身,手指姬无夜,拂袖喝问。 “禀王上,末将一定会严查,到底是何人渎职,绝不姑息。不过,此番霍乱贼人使用百越巫术,寻常士兵根本无法抵挡。臣以为,九公子断案如神,固然功高,可是这百越乱党也是由此而生。尤其是,这次太子府被攻陷,领头者乃是赤眉龙蛇。” 姬无夜俯首一番话,吓得上首的韩王瞪大了双眼,一屁股栽在王座上,嘴里喃喃地喊着“天泽,不可能,天泽他……” 四公子韩宇看到韩王这副样子,皱了下眉,径直挺身而出:“父王,儿臣以为,此次贼人攻陷太子府,绑架太子,却不惧我大军围困,仍然有恃无恐。可见是想以太子为质,跟朝廷交换条件。我们可以先稳住贼人,伺机救出太子,后将其一网打尽。” 韩王听到儿子这番话说得铿将有力,总算稍微回过神来,他看向韩宇,故作沉吟一下:“嗯~宇儿所言有理。那此番营救太子,你们谁可为寡人分忧啊?” 韩宇又一次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发言:“父王,此番营救太子,需大军配合高手一起行动。论带兵,姬将军无人能出其右,论智谋,九弟才智天下皆知,更兼思辨超群,身边有高手相助。儿臣以为,此次营救,姬将军与九弟二人合力,必能一战功成。” 韩宇,你要干什么?拖本将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姬无夜盯着韩宇的背影,一番思衬。他只是想把韩非拖进这个泥潭,自己也进去算什么? 他上前一步,向韩王进言:“四公子心忧国事,好谋善断,实乃我韩国之大幸。此次危机若能有四公子主事,定能逢凶化吉,凯旋告捷。” 韩王一拍大腿,显然颇为欣慰:“嗯~宇儿刚才这番话大有可观,这才是我韩国的忠臣良相该想的事情,这次危机,就由你主事吧。” 韩宇听到韩王的夸赞却丝毫不居功,谦虚推辞:“儿臣不敢,贼人把持太子殿下,骤然用兵,只怕投鼠忌器。九弟身为司冦,屡破奇案,论思辨敏捷,儿臣不如。此刻情形,恰恰需要九弟的才能。儿臣愿举九弟主事,从旁辅佐。” 张开地站在一旁隔岸观火这许久,凝视着韩宇的背影,心下已经有所领悟。 太子被百越天泽挟持,已经失去在朝的威望与人心,除了姬无夜行大逆强行拥戴其上位,已别无他法。 四公子此刻极力避免主事,显然是以为此事必败,甚至他会促成此事失败,九公子身为主事人事后必遭牵连,四公子将成为唯一的继位人选。 至于九公子,唉~子房,莫要怪祖父。 张开地主动上前进言道:“四公子深明大义,老臣钦佩。九公子自学成归来,破鬼兵,追军饷,捉叛将,显命案真相之昭昭,彰王上仁德之熠熠,才思过人,更兼为韩之心拳拳。老臣也愿举九公子主事。” 韩非听到张开地这么夸自己不免诧异,不过他尚没有反应,韩王已经下令。 “既然如此,老九,这次营救太子之事就由你统领全局,姬将军从旁协助。” 韩宇听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朝张开地方向点头示好。 韩非看着韩王,眼珠子咕噜两下,“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嗯?你有什么意见?你四哥一片赤城举荐,姬将军抛弃前嫌配合你,你还有什么意见?” “好,我没意见。”韩非耷拉着眉毛,连声应下这件差事,思索刚刚这段对话背后的意义。 姬无夜则盯着韩宇的背影,一时想不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想让自己跟韩非鹬蚌相争? …… 新郑,太子府 无双鬼坐在太子府大门前,身边还立着一根石柱。 硬要对比一下的话,站在他对面的卫庄,还不如这石柱的直径。 “天泽的三个手下,守住了太子府的三个大门,这算什么?” 韩非瞅了瞅对面无双鬼壮硕的肌肉,高大的个头,朝着身边的张良问。 张良略微思索,提议道:“兵法有虚虚实实,天泽以空门示我等,我们或许就可以从空门进去。” 卫庄把抱着的剑鞘握到手里,抽出鲨齿道:“对手刻意展现的最强的地方,往往是为了掩饰他的弱点。” 无双鬼看着卫庄持剑逼近,捏了捏拳头,站在府门前,摆开架势。 卫庄一步踏出,一剑取无双鬼首级,然后,居然被无双鬼直接用右手握住鲨齿。 即便是卫庄也吃了一惊,无双鬼一拳袭,他闪身躲过,拳风刮的白发乱飞。 “用手抓住鲨齿……” 卫庄一对剑眉紧紧皱着,一连串的进攻劈在无双鬼身上只溅出了一些火星,而对方毛也没伤到。 他侧身闪过对方一拳,鲨齿反转间——“叮叮”, “左肩、腋下无破绽。” “叮——” “腰部不是弱点。” “当——” 卫庄被无双鬼一拳击中剑刃,卸掉力量后翻身落地,抬起头就看到无双鬼高高越起,双手举鼎要看就要砸下来。 “崩——” 他翻身躲过,对方却早有打算双拳运势砸下。 “当——” 卫庄脚下的地面碎裂一片,无双鬼的拳头正摩擦着剑刃,一点一点向下逼近。猛地鲨齿突兀间侧斜,无双鬼巨大的惯性下直接双拳砸进了地面,卫庄趁机翻身,瞬间就在对手后背砍了十数剑。 “完全没有破绽……” 在刚刚的所有攻击中,他已经将对手身体的各个部位都砍了一遍,却依然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卫庄开始思考战斗的策略,无双鬼见他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主动开始进攻,铁拳连打间不断碎裂太子府门前的地面,很快这里就被犁了个遍。 “没有破绽,就制造出破绽。” 无双鬼见迟迟打不中卫庄,拔起那根石柱子,一击砸下,“轰”地掀起一阵狂沙,卫庄也被这股冲击震了一下,倒翻几下落地。 那根石柱在无双鬼手里不断抡起砸下,抡起砸下,第三下是个重击,石柱狠狠地插入地下,卫庄被震飞,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这是……某个农药游戏里抡南孚电池的那个家伙?” 陆言正在远处屋顶上观战,墨鸦正好在对面屋顶观战,两人甚至还悄咪咪问了个好。 “彩蛋人物卡,使用。” “彩蛋人物卡,使用成功,召唤中,召唤成功。” “系统,说吧,是不是他。” “苏烈,南孚电池加强版。” 陆言:…… 正文 第85章 逆鳞的战斗(除夕第三更) “残余的力量,一节更比六节强!” 陆言仿佛看到一个摔着比人还高的南孚电池的彪形大汉正在向自己逼近。他甩了甩头,把这诡异的场景甩出脑海。 “这个苏烈,他在哪儿?” “召唤人物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闭嘴吧你。” “小三收到。” 陆言回过神来看向场内,卫庄用自己的速度优势,不断地攻击无双鬼的左腿,同一个部位承受成百上千次攻击,终于被鲨齿突破防御。 卫庄最后接上一脚把无双鬼的膝盖踢的脱臼,让他无力再战。 “砰——” 太子府的大门打开,卫庄鲨齿停在了无双鬼的额头前。 四目相对,卫庄居然犹豫了,没有下杀手。 “你很忠心,但是在选择主人这点上,不够聪明。”他收起鲨齿越过了无双鬼,走进太子府。 墨鸦接到的命令是托住卫庄,以便给王宫那边拖延时间。他看了看卫庄刚刚的战斗,几乎没怎么受伤,他心里暗暗说了句“麻烦”,身化乌鸦跟着飞进太子府。 陆言看热闹也看完了,想起韩非让自己帮的忙,几个跳跃消失在附近。 新郑,冷宫 韩非跟紫女正孤男寡女地走在废弃的长廊,枯叶是这里唯一的成员,落尽了萧瑟。 紫女走在韩非身后,轻轻捅了捅他问:“你放着太子不去救,跑到这里来干嘛?” 韩非神情凝重:“将天泽放出来的,是夜幕。天泽攻陷太子府,姬无夜大肆调动王宫禁卫军,是不是有着某种默契。” “声东击西?他的目标不是太子。” “如果天泽的目的是复仇,他完全可以直接杀了太子殿下。” “所以你认为太子只是筹码,暂时不会有生命安全。” 韩非停下脚步,看着这里的断垣残壁,“可太子这样的筹码,举韩国上下,能够交换的东西屈指可数。” “难道是王宫?” “这里,就在太子府到王宫的必经之路上。” “呼~~”一阵阴风刮来。 “你很聪明,但聪明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天泽驾驭着黑气出现,出现在韩非面前。 紫女立即将韩非护在身后,手中甩出链蛇软剑。 “一个要死的人,等待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不是很有趣吗?” “死亡并不有趣。” “我——”韩非还准备继续说两句话,却只看到天泽那六根蛇头索窜出,在眼中不断放大。 紫女链剑甩出,卷住韩非的腰将他扔到后面,躲过了蛇头索的攻击。 “崩——”地面被蛇头索炸翻,这座废弃的冷宫地下的烂泥飞溅着。 紫女主动迎上天泽,银蛇游走之间,链剑就要戳中对手的眼睛。 天泽熟视无睹向前走,黑气翻涌间紫女的攻击直接被震散,一步一步接近韩非。 紫女又一次拦天泽面前,却看到他露出一点笑意。 糟了! 驱尸魔突然出现在韩非身后,一记掌刀对着韩非后脑,盛发的幽光显示这是百越的巫术。 紫女转身链剑将韩非卷回来,两人相交的瞬间,驱尸魔一掌命中紫女胸口,韩非抱住紫女倒下的身躯。 六根蛇头索齐出,射向韩非后心。 时空停滞,墨染的剑气席卷而来,逆鳞携带着冲天的杀意出现在现场。 天泽只觉周围一阵扭曲,天地被染成墨色,只剩下自己和对面站着的一位蒙住眼的剑客,他的剑是一块块碎片凝结而成。 “你是什么人?” 天泽感受着这股剑势,不敢大意,想问出对面的来路。 “噌——” 逆鳞剑冲到他胸前,天泽下意识聚起索盾挡住,那把剑居然分裂出无数碎片,绕过防御,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天泽释放全部的锁链,包裹成一个球体承受着万千飞剑的洗礼。抓住一个缝隙,黑色巨蛇睁开猩红的眼咬向剑客。 逆鳞剑凝聚剑形,缠绕着剑气,仿佛是来自地底的岩浆,迎上黑蛇,摧枯拉朽冲向天泽。 “哈啊~” 又冒出五条黑蛇逐个冲向来袭的逆鳞剑,看到一个接一个的黑气被击溃,天泽抓起自己的左臂,闪烁着紫色的诡异火焰,撞上这一剑。 “崩——” 赤黑色熔岩跟紫色的诡火陷入僵持,天泽大吼一声巨爪发力,崩碎了面前的剑。 “咻咻咻——” 被崩碎的剑自发成为飞剑,万箭齐发逼得天泽不得不又一次全身防御。 当他挡住全部的飞剑却发现那把剑有重新凝聚成形,那个剑客又一次出现,握住了剑柄。 “没完没了了吗!” 他挥舞着爪子冲上去,蛇头索闻风而动,这一次,他要把那把剑的主要碎片都咬住,看他还能不能还原! 剑客将逆鳞竖于面前一抹,剑分无数,无数剑又分裂成无数碎片,随着剑客手一挥,天幕之下全是剑雨。 天泽凝聚出六条黑蛇,互相盘卷,形成巨大黑气的龙卷,激射的剑雨纷纷撞进龙卷中。 “在哪里……” 对手可以化身无数碎片,速度又奇快,我必须抓住一个绞杀的机会。 他不断警惕着龙卷中的这些碎片,每一个都可能是对手的本体。 “这把剑,名叫逆鳞。” “什么时候!” 剑客出现在天泽身后,“当”锋刃不断接近天泽的脖子。 一根蛇头索咬住剑尖,两根插在地上,将天泽送出剑锋的范围,还有三根向着剑客绞杀而去。 剑客又一次在攻击下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持剑刺向天泽后心。 “混蛋!中原的高手,层出不穷,区区一个韩国……” 电光火石间的攻防战持续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剑客好像拥有不死之身,无论被怎么打崩都可以凝聚剑形再度复活,反而天泽因为长时间动用能力,渐渐压制不住体内的蛊。 该死! 天泽主动卖了个破绽,剑客的剑转瞬即到,却被天泽直接扼住喉咙一把摔在地上,一道巨大的蛇头咬下去,硬生生冲进地底,原地留下一口井。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井口迸出冲天的岩浆,剑客飞出来一记鞭腿踢在天泽的左臂上,“呲呲”融化的声音不断传来。 天泽血红色的蛇瞳一缩,巨蛇冲上去后自身退下来,却看到自己左臂能挡名剑毫发无伤的蛇鳞居然被烫得有些脱落。 “攻击中居然有这么高温的熔岩……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剑客不搭话,将碎片化作剑阵把天泽围在中央,不断消耗,自身则又一次使出携带熔岩的踢击,将天泽彻底压制。 “混蛋,额啊~” 本来由于实力的进步被压制下去的蛊终于压制不住了,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崩——” 他被这一脚踢得正正好,倒飞出去,砸穿了无数残壁。 “噗~” 现实世界的天泽吐出一口鲜血,他血红的蛇瞳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那个剑客的人影。 “逆鳞~” 正文 第86章 卫庄的战斗(除夕第四更) “噔噔噔” 卫庄走在太子府内,暗自警惕着行走在屋檐上的墨鸦。 “这里应该就是太子被关押的地方,姬无夜不是派你协助吗,这里就交给你了。” 卫庄没有贸然走进这座据说关押太子的大殿,对着一边看戏的墨鸦说道。 “嗯哼,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不进去岂不是不给鬼谷传人的面子。”墨鸦从墙上下来,稍微撇头朝着卫庄说着,“呐,我开门了哦~” 大门打开,里面的大殿空荡荡的,只看见大殿尽头有一个华服的人正跪着,头垂着,生死不知。 墨鸦打开门后就把里面的情况展示给卫庄,挑衅道:“谁先救到他,首功就是谁的,要不要比比看那?” “我从不接受手下败将的挑战。因为他们,此生不会再有战胜我的机会。”卫庄站在门外,几下将大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眉头皱起,“这是……毒。” “叮” “你的恶意太明显。”鲨齿分毫不差地挡住墨鸦的臂刃,卫庄不屑地开口。 “唉,其实我没有恶意的,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做客一段时间。” 墨鸦心里叫苦,但面上还是故作轻松,仿佛拦住卫庄是小菜一碟。 距离上一次的重伤,才不过七八天的时间,他根本没有什么信心拦住卫庄,可是这次的任务如果完不成…… “你的反应,有些慢,看来,你还有伤。” 墨鸦只见寒光一闪,自己的喉咙就有一阵凉意,身化乌鸦飞散,转移出几步,却发现鲨齿也跟了上来。 以他体内的状况并不适合高强度的战斗,面对卫庄这样能动手绝不比比的人,也只能是苦果自吞。 卫庄橙红的剑气缠绕,墨鸦在前面黑影梭梭,两人就在这太子府内展开追逐。 大殿内的百毒王一脸懵逼,老夫在这殿里布置了满满当当的惊喜,结果门外那俩货自己打起来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进来,老夫这是,等了个寂寞? 他也不可能主动出击,看着那个被放倒在地的太子,居然一时无事可做。 “砰~~” 一阵撞破的声音,墨鸦狼狈地闯进大殿,影子掠过消失于原地。 卫庄一剑就插在刚刚的位置,他站起身拔出鲨齿,扫视周围的环境,同时屏气运转心法。 大殿发生一阵扭曲,时空在变幻,他看到对面出现一个俊逸而冷漠的脸,手中握着剑,正开口对着自己。 “小庄。” “师哥。” 卫庄眼神亮起,横贯四方就已经就绪,鲨齿绽放光芒,踩着步伐冲向盖聂。 盖聂却没有跟卫庄硬碰,闪身躲过,回身一剑。 卫庄也回身而来,两把剑相交,师兄弟二人的目光不断摩擦生热。 突然间,卫庄的拳头捏了捏,浑身的剑势仿佛都燃烧起来。 “你竟敢……幻化成他!” “横贯八方!” 鲨齿横斩而出,大殿的顶梁柱被纷纷直接腰斩,崩塌就在眼前,卫庄眉目一瞪,找到了那个让自己看到幻觉盖聂的人,百毒王。 “想走?” 他踢出两三只碎石,射向百毒王的双腿,同时不断躲避崩塌的横梁砖石,飞速逼近。 墨鸦早已飞出大殿,手上还提着太子,他看着大殿逐渐崩塌,心里为百毒王默哀一秒。虽然不知道那老头做了什么,但是落到卫庄手里,估计是活不成了。 百毒王的武功跟卫庄没有可比性,除了一手毒功还算过得去,其他的就泛善可陈。 他看到后面一个白头发的剑客不断接近,亡魂大冒,这个实力恐怖的冷面白毛是怀着必杀的心来的,他还没活够呢。 百毒王把身上能甩出去的毒物一股脑儿全往卫庄来路上照顾。 卫庄看到这样的场景,顿住脚步,剑势凝聚,将鲨齿撒手扔了出去——“呲”,将百毒王钉在地上。 别问他为什么撒手剑甩的这么好,可能惦记师哥的百步飞剑太久了…… “哼~”卫庄将鲨齿收回,这具尸体一个眼神都不值得他给,径直走出去。 他还要去追踪天泽,太子府里只有天泽三个手下,还有一个驱尸魔和天泽本人不知所踪。 “咻——” 一支箭破风穿云射向太子面门,墨鸦顿时一惊,把太子抡起来,躲过这一箭。 远处那位弓箭手,蒙着面看不到面容,不过在场没有傻子,知道这是四公子的义子,韩千乘,是一位神射手。 三连珠箭,墨鸦以为这次又是奔着太子而来,眼中映出那三支箭的痕迹,将太子扔到一处对方视线的盲点。 “咻——” 后箭一发撞上前箭,改变前箭的轨迹,命中墨鸦的小腿,让他失去救援太子的速度。 韩千乘不断移动,将刚刚太子被墨鸦扔的地方在脑海里勾勒成型,他抽出一支箭,调整呼吸,眼神骤亮,这支箭呼啸着就奔向远方,眼看就要绕过掩体击杀太子,却被一道橙红剑气斩断。 卫庄出手了。 这次营救太子韩非是主事人,要是太子死了,韩非绝对讨不了好,韩宇将成为直接获益人。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韩千乘所在的位置,阁楼很高,对方的射术也很高,保护一个瘫在原地的人实在是麻烦。当然,也只是麻烦。 韩千乘此刻也是骑虎难下,卫庄这样都高手一心想保护太子,他能击杀的机会十分渺茫。 他连续射出两次三连珠箭,都是直奔卫庄,紧接着一记弧箭去找太子,飞速射出这七箭,韩千乘感到手已经有些脱力。 两次三连珠,前后共六支箭。算准了卫庄的躲避动作,可谓是必中一箭。 卫庄显然也知道对手前后三连珠的精妙,选择不躲闪前三支,劈出一道剑气之后,斜刺出手收剑,三支箭先后被击落,后三支则直接分毫之间穿过卫庄,完美描边。 韩千乘看到卫庄这一次的出手,心惊不已。以前只听说鬼谷传人厉害,今天亲眼所见,确实不同凡响。 那一支弧箭飞向太子,卫庄由于被六支箭控制住,来不及救援。 墨鸦却已经赶到,拉着太子躲过这一箭。 韩千乘看到事不可为,也直接撤退,除了那些箭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卫庄将鲨齿收回剑鞘,默默走过。 墨鸦在卫庄走过时,朝他比了个手势,甚至还歪了歪头。 “哼~”卫庄无视之,脚上用力,消失不见。 “好险,救下太子的功劳,应该可以抵掉放走卫庄的过错吧……唉,他说的挺有道理,将军手下日子太难过……” 正文 第87章 六位一体 “师弟,你再不来我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逆鳞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将天泽打伤就选择了退去,但是即便是受伤的天泽,紫女也未必是对手。更何况她还要在驱尸魔手下保护韩非。 “局势已经这样,陆言也该出现了吧。” 佐弋竭带着六剑奴正在冷眼旁观,就等着看来救韩非的,究竟是陆言一人,还是与典韦二人。 “呖——” 嘹亮的凤凰鸣啼自天边传来。 “哦?来了。” 佐弋竭看着陆言携带着赤红色的剑气登场,扶了扶自己的冠,一只手别在身后,脚尖轻点,往战场而去。 “是你!” 天泽捂着胸口,蛇瞳盯住陆言,现在他的状态很不好,比之上次跟陆言对战前更加不如,他已经有了退意。 “呼~师弟,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一个喜欢迟到的人。” 韩非见到救星出场,总算松了口气,“紫女姑娘,你没事吧。” 而面对韩非关切的目光,紫女撇开去依旧警惕地看着天泽。 “韩非,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 “想走?” 陆言一看天泽想走,持剑就要冲上去,可是对方突然拉出来一个人,让他停住了脚步。 “哥哥,救我!” 焰灵姬押着红莲公主走了出来,她在这位天真烂漫的公主脸上划了划,指尖流动着烟火。 “这么嫩的小脸,真不忍心呢。” 红莲瞪着这个妖媚的女人大骂:“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 “女孩子不要太凶哦。”焰灵姬朝着红莲眨了眨眼,对方就眼神呆滞不再挣扎。 “红莲!”韩非一见到红莲失去意识,瞬间失了方寸,被紫女死死拉住。 “韩王的掌上明珠,跟九公子从小感情最深。韩非,这个筹码不知道可以交换到什么?哼哼哼~” 天泽留下这么一句话,缓缓向后退走,焰灵姬的发簪就抵在红莲的脖子,陆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任他们离去。 “红莲……” 韩非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师兄——” 陆言回头的刹那,六道剑势锁定他,来自不同的方位,锁死全部的退路,六把剑直冲而来。 “长虹幻影。” 死神来袭的太过突然,陆言仓促之下十一道剑影分别对上来袭的剑气,自己则迎上那支杀气最重的。 “当——” “呲——” “哼哼哼~不愧是内部悬赏仅次于江湖绝顶之下的第一人,居然能从六位一体的必杀之剑下逃生。” 佐弋竭一步一步走出来,他拥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被冠束缚只有一撮刘海飘在左眼前,隐隐可见狭长的眉眼,一张瘦削的脸,露出揶揄的自得。 “这是……秦国的服饰。”韩非看到佐弋竭的装束,还有头上的冠,猛地想起卫庄和张良曾经说过,夜幕背后还有一个遍布七国的组织—— “罗网~” 陆言不动声色地横剑身前,双肩、背部、腰部已经都有血迹映出,如果不是他直觉惊人,挡住了刺向心脏的真刚,此刻已经身陨。 而且…… 我的左小腿受伤最重,看来,他们是要封锁我的速度。 所谓的必杀一剑,实力不够当然直接被杀死,但即使躲过了这一波,全身多处受伤也无力抵抗第二波袭击,这就是六剑奴。 “师弟~”韩非看到陆言身上多处渗出的血迹,忍不住开口。 “哼!”佐弋竭左手抽出佩剑,直刺韩非面门,紫女链剑出手跟他战成一处。 六剑奴则直接开始对陆言的第二波攻击。 真刚剑跟青干剑撞在一处,陆言勉力抵挡间看到了对手的冷笑。 “当”两人的剑都被崩开,陆言身后是准备的恰好的魍魉,断水则位移到陆言正面,又一剑直刺面门。 陆言反手格挡了断水,魍魉的双剑就要封喉——橙红的剑气飞来,魍魉翻身挡住被击退数步。 转魄灭魂甩出剑刃攻向陆言的腰间,一道飞剑精准扎在锁链上,带飞这两把危险的短刃。 “这次,是我救你。” 卫庄握住飞出去的鲨齿,瞥了一眼在真刚和断水攻击下左支右绌的陆言,又拦住了试图偷袭的乱神。 陆言VS真刚、断水 卫庄VS魍魉、乱神、转魄灭魂 紫女VS佐弋竭 韩非看着混乱的战场,红莲被抢走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不断重现。 “凶侠,杀人逞凶乱禁,义侠,救人扶困护一方。这些,都需要力量。”他紧紧攥起了拳头,“你听得到吧,我需要你。” “你做好准备了吗?不属于自身的力量,代价很昂贵。” “为了红莲,为了身边战斗的每个人,我还有什么代价不可承受!” “带着必死的决心,拿起我。” 韩非:…… 我TM没把你带在身上啊! 卫庄面对四个人的攻击,被压制得厉害,身上也开始出现伤口,他逼退了敌人,喘息一口,把话甩给陆言:“你有什么手段还不使出来,想让局势更糟吗?” 陆言本来应该在卫庄之前赶到这里,现在却仅仅只快了一步,那是因为中途他搬救兵去了。 只不过,这次六剑奴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 陆言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六剑奴。初代六剑奴每一个都是天字一等高手,被无名直接团灭。二代六剑奴只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实力挺强,但根本没有练成六位一体。当时跟典韦一打六僵持住,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现在这代六剑奴,则是已经练成六位一体,六人气息相连,剑势互隐,无论是暗杀还是强袭,都远远强过第二代。 因此,陆言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六剑奴一波就差点击杀。 “我是在,等一个断其一指的机会。” 陆言听到卫庄让自己赶紧把援兵请出来,心下回了一句。 “嗯?” 佐弋竭听到卫庄这么说,顿时警觉,陆言果然带着典韦一起来了,现在还不现身,一定在找一个击杀的机会。 他击退紫女后跳到一边,示意六剑奴稍缓攻势,结成阵形。 “我们对你的调查,比你想象的更完备。典韦的雷震,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佐弋竭站在六剑奴护卫的正中,朝着陆言淡淡地微笑。 陆言没有搭话,抓紧每一点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六剑奴,据说是近几年罗网内部最恐怖的杀手团体,你可以指挥他们。看来你,值得被我杀死。” 到了放狠话的环节,卫庄当仁不让,鲨齿远远对着佐弋竭,视之如草芥。 佐弋竭微微颔首:“鬼谷传人的确不同凡响,纵剑盖聂身为秦王身边第一剑客,我已经有所了解。横剑卫庄?抱歉,我没有你的资料。” 他又对着陆言说:“引而不发的箭确实更有威慑力,但我的时间可比你更充足。” “虚虚实实,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拖延时间呢?” “因为,紫兰轩一位叫弄玉的美人,她等不起。” “什么!” 正文 第88章 白凤遇弄玉 “动手!” 陆言被对方的话干扰到了,只想即刻击败眼前的敌人回去救弄玉。 典韦的巨斧从天而降,一时乱石穿空,真刚、乱神、转魄灭魂上前缠住典韦,实力最深的断水独自面对卫庄,魍魉找上了已经有伤在身的陆言,佐弋竭仍旧对上紫女。 腿部受伤,爆发性速度的失去让陆言面对鬼魅双剑的魍魉只能被动防守,内心急躁又更加影响到他实力的发挥。 “嘿嘿~”魍魉看到陆言剑势已乱,发出刺耳的笑声,双剑时刻盯着要害,他已经看到对手的格挡越来越弱,自己的剑离脆弱的皮肤越来越近。 “杀——” “保护公子!” “噔噔噔~”一队韩国士兵冲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张良。 韩非退入士卒阵中,扯住张良的手,急切地说:“快,姬无夜的目标是紫兰轩。子房,动用一切力量保住紫兰轩,拜托了。” “韩兄放心。”张良见事情紧急,直接转身带着几个护卫离去。 士卒们列阵持枪,将韩非护在中心,同时还有大批的人不断赶来,在外围把战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姬无夜居然让韩非调到了兵!”佐弋竭愤怒不已,他知道,这次想要功成已经难了。 “杀!” 在一个将官的指挥下,士卒们向这些江湖高手发起冲锋,他们或许不能击杀对方,但是在这种时刻,将会给卫庄和典韦制造很多的机会。 紫女隐没到士兵阵中,链剑在这复杂的战场中变得更加隐蔽凶险,佐弋竭并不打算在这军阵中继续拖延下去,他杀翻一条道路,示意六剑奴撤退。 陆言、韩非、紫女此刻都心忧紫兰轩,确认对方撤退也没有追赶,马不停蹄地回援。 …… “你的任务,是将一个叫弄玉的琴姬抓回来,记住,要活的。” 白凤的脑海里回想起姬无夜的命令,他的身影不断在房屋间闪烁,胸口还存放着那个叫弄玉的琴姬的画像。 杀人,他已经做了不少次。抓活的,这还是头一回。 尽管那张画像并不太好看,但白凤还是觉得这次行动的目标,很不寻常。 紫兰轩是一处辉煌的地方,此时已经快要日落,里面的女子正忙忙碌碌。身为头名琴姬的弄玉为客人弹琴的次数并不多,此刻她正在院子里修炼剑招。 “嗖——” “就是这里了。”白凤脚尖点在飞檐上,凤眼扫视两下将紫兰轩大致的情况收入眼底,翻身下去,人已经落到后院。 白凤走在院落里,竹林、假山颇多,将他的身形掩饰得很好。 动与静,刚与柔,任何剑术都脱离不了这些范畴,冰魄剑法则是将它们的联系变化逐层推进。 弄玉抬起冰魄剑,第二招百凤回巢让她练的有些艰难。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是这门剑法前期的主要特点,擅长于防守;勘破动静、刚柔以后,将真正发挥出它的实力,并不弱于我修炼的长虹剑法。” 陆言的话犹在耳旁,弄玉知道这个剑法前途远大,而且就是适合女孩子练的,但在第二招就卡住让她感觉有些挫败。 白凤藏在假山后,窥见弄玉正在舞剑,他多看了两眼,确认这个就是他这次任务的目标。 他看着弄玉有些笨拙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尝试,那把美丽纤细的剑映得女子的脸流转着冰晶,动人心魄,那双眼睛—— 白凤缩回假山后面,心跳得有些快,差点跟对方四目相对,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暴露而心跳加快,还是别的原因。 “嗖嗖” “他们要行动了。”白凤看到空中留下的痕迹,知道这些百鸟已经准备杀进紫兰轩。 “该我行动了,他们冲进去杀人,我直接抓走她回去交任务。” 他调整了呼吸,双手拈出六支白羽,一跃而上跳到假山顶,六支白羽朝着弄玉射出。 弄玉专心在修炼中,被假山的动静吓一跳,只见白影一闪,六支羽毛就朝自己飞来。 这是? 这六支羽毛飞得并不快,她用手中剑精准斩断一支,又扭腰躲过其余,娇喝一声冲向白凤。 “嗯?” 看到弄玉有些笨拙的练习还以为是个普通女子,没想到还有点实力,白凤双手抱胸,静静等待弄玉的进攻。 “这个人,年纪不大,蓝发白衣,以羽毛为武器,应该是姐姐说过的白凤。” 弄玉看清白凤站在假山上等待自己的攻击,脑海里不断滚动着信息。对手似乎轻视自己,放弃轻功的优势,这是一个机会。 她故意施展出刚练的剑法,并不纯熟的剑当然破绽百出,白凤嘴角轻笑,果然没有逃避的念头。只见他站在原地,几下就躲过攻击绕到弄玉身后,手刀佳人的后脖颈越来越近。 “百凤回巢。” 冰魄剑点缀着冰晶从弄玉身前穿刺到身后,白凤差之毫厘弓身后退,冰魄的寒气让他的腰封有些皱。 “啊——” 紫兰轩内部突然传来惨叫,弄玉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心神大振,白凤欺身而上,凤舞三幻身,将弄玉逼到绝境,“砰——”,这次没有意外,此时的弄玉对上白凤本就没有胜算,能差一点碰到白凤,已经表现出习武天赋的不凡。 白凤托住昏迷倒下的弄玉,那双星眸紧紧闭着,睫毛轻颤,清素的容貌是秋水白露,一身练武的便服难掩冰肌玉骨。 “当你难以决断的时候,就想一想,自己的行为,可以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 白凤突然想起墨鸦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女人是将军点名要活捉的,他几乎可以预见她接下来的命运,而此刻对于是否将这女人带回去,他犹豫了。 “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之辈,袭杀这些飘零女子,孰不可忍!”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粗犷的吼声,紧随而来是一连串的崩倒之声。 白凤只看见无数戴着半脸面具的百鸟杀手倒飞出去,死的死伤的伤,有的挂在壁檐上挣扎,有的已经在半空中就失去了生命。 “这是?” 一个壮汉出现在紫兰轩的楼顶,单手握着一根蓝色石柱,威武的眼神四处扫射,面对十多个百鸟杀手,石柱挥舞的劲风将他们吹得东倒西歪,拳脚相加,十多个杀手不过几个呼吸竟接连命丧。 当白凤看清这个人的模样是,这个人也发现了白凤,还有他手上昏迷的弄玉。 “在下苏烈,你跟这些鹰犬之辈不太一样,怎么也做这些下流之事?” 苏烈扎着短辫,黝黑的脸上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那双眼睛沧桑而深沉,风沙磨洗出来的气质,在白凤眼中,就仿佛是一只在大漠称雄的神鹰。 他抱起弄玉,飞身而走。 正文 第89章 韩非捅娄子 苏烈看到白凤带着弄玉逃走,将手上的石柱扔出去,掀起狂风冲着白凤后心,自己虎步龙行追了上去。 “烽烟踏破。” 他一脚踢上石柱,伴随着空气的爆响,白凤的前方被石柱截断,冲击的劲风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苏烈,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凤感受着波及的力量,心头沉重,紫兰轩哪来这么多高手? 卫庄、陆言、典韦,现在又来一个苏烈,高手都喜欢扎堆在风月之地吗? 苏烈已经拦住白凤,四周却又冒出十多个百鸟的杀手,为首一个银白面具的挡在白凤身前,对他说:“你先走,将军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 白凤低头看了看弄玉,轻轻点头,脚步一踏从原地离开。 “休想!”苏烈自身被包围,犹自向前,浑然不在意四周逼近的利爪,“长烟落日下浊酒一杯,咽下的是男儿血,烽烟踏破!” 这一拳下来,以拳头为中心地面片片碎裂,杀手们纷纷被碎石击穿,血雾混着烟尘纷乱不清。 虽然一击就击杀了这些杀手,可苏烈却也只能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驾~”一位浅色长衫的公子飞驰而来,拈弓搭箭,对准空中的身影—— “嗖——嗖——嗖” 他似乎知道目标的轻功惊人,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背后的箭囊肉眼可见地空了下去。 白凤感到后背的箭矢袭来,险险地避开,但危险的预感仍然刺痛着,他猛地刹住脚步翻身回落,之前前进的落点已经扎上两箭。 稳住身形却又发现那位射手弓箭连发,不由地又暗骂一句,一个紫兰轩也太过藏龙卧虎了。 本来以白凤的轻功,这些弓箭不可能伤到他,但是身上负担一个昏迷的弄玉,尚还稚嫩的白凤逃得有些吃力。 “崩——” 苏烈现身一拳砸出,白凤已经背负弄玉跳开,背后箭矢袭来,他下意识将弄玉抱回胸前,“呲”肩膀中了一箭。 “什么?” 弓手吃了一惊,本来他还因为这一箭将要射中弄玉而有些后悔,却看到白凤甘心自己中箭也要护住弄玉,心头产生种种困惑。 “额~”白凤落地翻滚之前还将弄玉抛起,卸掉力之后稳稳接住。没等他再次用轻功逃离,苏烈的大手抓住了白凤的腰封。 白凤直接羽刃切断自己的腰封,此时苏烈正运力摔起,失去了目标后就空了一瞬间,白凤趁机逃离。 苏烈也没有继续追击,抱起弄玉警惕地落到地面。 “驾~吁~” “张良多谢这位壮士相助,敢问壮士名讳。” 张良下马行礼,不过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放在弄玉身上,神色焦急。 “客气了,路见不平自当出手,在下名叫苏烈。” 张良后面跟上来众多骑着马的门客,也有人驾着马车赶到,苏烈将弄玉放入马车,众人戒备着回到紫兰轩。 …… 紫女看着眼前五位蒙着白布的尸体默然不语,她的身上也包扎着白布。 弄玉跪坐在一旁垂泪不已。 韩非阴着脸,这一次救援太子的行动,姬无夜的手下墨鸦最终完成了任务,卫庄击杀百毒王,双方都立了功勋。可是,妹妹红莲被天泽劫走,紫兰轩遭遇袭击,如果不是有人路过相救,只怕此时已经覆灭。 陆言赶回紫兰轩见到弄玉没事之后就坚持不住,现在正由典韦护着休息养伤。 卫庄身上虽有受伤,但并不严重,他冷眼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抱着鲨齿走了出去。 “韩兄……” 张良看着一脸阴霾的韩非担心不已,这位九公子从来都是自信满满、潇洒不羁,还是头一次这么沉默。 “子房,我没事。”韩非挥手打断了关切的张良,他走了两步,对着窗外的明月:“这一次,是我低估了夜幕的野心,也没有料到,罗网的插手,这才有今天这样的场景,紫女姑娘、弄玉姑娘、紫兰轩所有的姊妹们,韩非有罪。” 他说完转过身来,深深躬身。 “公子——” “九公子——” 他起身又朝向张良:“子房,若不是有你力挽狂澜,只怕……请受我一礼。” “韩兄——”张良还想搀扶住韩非,却拗不过他,只能接着还礼。 韩非深深将现场这一幕记在脑海里,握着拳走了出去,卫庄的眼神跟着他,闪动着期待的神采。 “姬无夜释放天泽,目的是想利用他杀父王? 不可能,天泽就算再怎么被仇恨燃烧理智,他只要还想复国,就不能杀害韩国的王。 但他依然选择这样的行动,甚至放过了可以杀害的太子,那么,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座冷宫,有他想要的,复国的契机。 在与逆鳞战斗的过程中,他突然实力大减,体内出现异常,那就是夜幕控制他的东西。下一步,他会以红莲向我交换摆脱夜幕的控制。 夜幕的这次行动是为了配合罗网。罗网的出现,目标是师弟,曾经在大梁他让罗网重创,这次他们聚集的复仇力量相当可怕。夜幕与罗网的联手,将在这风雨飘摇的韩国,掀起更猛烈的腥风血雨。 逆鳞,我来了。” 韩非行走在夜色下的身影,被头顶那轮弯月,照射得斜斜长长。 …… “这是最后一次,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逆鳞剑静静地躺在一只红木盒子里,四周墨色渲染,整个房间恍若阴间地府。 “来吧,我从未这么冷静过。” 韩非握住逆鳞的剑柄,竖剑于面前,随着他的手指慢慢抹过,逆鳞的断刃正一点一点闭合,裂缝一点一点消失。 “妖彗做斗柄,天泉浸逆鳞,饮血铸断剑,人魂矗天地。” 血气、黑气,从剑柄激发,沿着韩非的筋脉不断扩散直全身,他的两只眼珠子渐渐色变,黑瞳中一抹红色侵染—— “哈啊——” 伴随着这一声无言的惨叫,夜空之上,一点星光大盛,越发闪亮,也越发庞大。 那是,一颗彗星! 同时,新郑城中的冷宫中,某处的地砖似乎有了不同。 …… 阴阳家,星空大殿 “天外之天,宇宙的伟岸,也会受到莫测的人的影响……” “传护法,东君、月神。” 一阵音律转起,星河中打开两道空门,月神与东君降落在此。 “参见东皇阁下。” “参见东皇阁下。” “你们二人去一趟韩国,那里出现了一位特殊的人,苍龙七宿将会被此人得到,带回它。” “是,东皇阁下。” 焱妃神情淡漠,领命而出。 “东皇阁下,月神有一事不明。” “问。” “天空之上的天,跟我们头顶的天,有什么不同?” “你已经思考到这一步,阴阳家的占星楼最高层,你可以进去一览。” 东皇的声音回荡星空,而他的身影已经化为星光消失。 “谢东皇阁下。” 正文 第90章 姬无夜的身份? “这里,就是天泽的目的吗?” 韩非握着全新的逆鳞剑,点滴脚步脆动了这座淹没多年的冷宫。 曾经春秋五霸中的第一个霸主,郑庄公突然崛起,问鼎周天子,正式拉开了诸王纷争的大幕,无数人好奇当年的郑庄公崛起的力量来源,是否天泽谋划的,也是这个? 这座冷宫,就是当年郑国王宫的旧址。 韩非久久地驻足,面对着唯一的一座残存宫殿的废墟,双脚变得分外沉重。 “噗通噗通~” 随着他踏进宫殿,心跳越来越重,心底有一个声音指引着,最终,他站在一处,停住了脚步。 韩非把自己的右脚挪开,低头注视着这块砖,提起逆鳞剑,刺了下去—— “叮~咔” 穿过地砖之后,某种东西搅动的细响传来,宫殿开始振动,露出一个地道。 “这里,就藏着所谓的秘密?”韩非带着疑问,走了下去,但是当他算着步数越走越远时,心底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这里,这个方向,这个步数,我在走向,父王的王宫! 韩非粗重的呼吸声在静寂的密道里不断地冲击着他自己的耳膜,他没有继续走下去,深深看了眼密道深处的幽暗,转身离开。 …… 新郑,将军府 “额~” 白凤仰躺在地上,胸口一道刀伤从肩部一直划到小腹,鲜血如注,他不停地挣扎着想爬起来,一直没能成功。 姬无夜将战刀放到将军座旁,对着下手单膝跪地的墨鸦道:“能从我的八尺下活着,也算是有本事,墨鸦,他是你的人,交给你处理了。” “是,将军。”墨鸦没有任何波动,朗声回应,转身一脚踢晕白凤,一只手把他拖了出去,血迹拉了长长的一摊。 姬无夜眯着眼看着墨鸦下去,招呼了一下对着空气说:“红鸮,现在起你就是百鸟的统领。” “多谢将军。” 这位红鸮突然现身,身穿暗红色的金丝甲衣,手臂两旁红色羽毛飘逸,身材英挺,一双凤眼微翘,千娇百媚,宛若两朵盛开的血色玫瑰。虽是男子,声音却阴柔纤弱,很难叫人相信这也是一位杀手。 “那个叫做苏烈的混蛋,有查到他的来历吗?” 红鸮回答道:“属下只能推测到他有可能是来自燕赵之地,口音可以改变,但是那股苦寒边塞培养出的气质做不得假。至于其来历,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燕赵之地……最近这小小新郑可真是热闹啊。通知蓑衣客,让他给我翻出这个苏烈的底细。” “是,将军。” 红鸮低首,得到姬无夜点头之后,瞬间消失在大殿。 “这些乱七八糟的牛鬼神蛇,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该死。”姬无夜想起自韩非归来之后,一大堆捣乱的人不断出现,不由地狠狠咒骂。 “报将军,竭先生求见。” “进来。” 姬无夜正色上前,对着佐弋竭拱手:“这次是姬某手下办事不利,浪费了先生的一番谋划,姬某在这里给先生告个不是。” 佐弋竭面对姬无夜的赔礼没有反应,冰着一张阴白的脸说道:“姬将军,现在陆言身受重伤,紫兰轩又多了一位叫苏烈的棘手人物,对方的战斗力与之前相比并没有削弱多少。随着陆言伤势的恢复,想杀他就更难了。” “听先生的意思是,已经有了谋划?” 佐弋竭看着姬无夜一张好奇的老脸,提出一个问题:“在这之前,我想问,天泽是否还在将军的控制之下。” “什么意思?” “天泽与韩非、紫女一战,他留手了。若是从一开始他就用杀死对手的态度,韩非根本活不到陆言赶到。” “什么?!” “看来,这了棋子,很快就不属于将军了。” 姬无夜也反应过来,敌人的敌人是可以合作的,接着佐弋竭的话说:“你是说,他没有杀韩非,是想通过他获得摆脱控制的机会。” “不错,将军或许可以在此做文章,定能有所收获。” 姬无夜点头,攥起拳头狠狠挥了一下,“我会让白亦非做好准备,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血衣侯白亦非……”佐弋竭将头低下去,飘飞的发遮住他的眼,“天泽这么一枚棋子,居然不是姬无夜亲自控制。” 他又想起当日见面时,白亦非一身气势如极寒地狱,似乎对罗网颇有敌意,而姬无夜的态度则刚好相反。 “夜幕,真是可笑。” …… “这次多谢你了。” 陆言虽然没有裹成粽子,但也差不太多,有些滑稽地向卫庄道了个谢。 卫庄抿了口酒掩饰自己扬起的嘴角,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陆言:“你坐在这里,看来,是也想掺和一手了。” “夜幕跟罗网都对我出招了,我当然也要有所表示。” 韩非看着在场的人都到齐了,开始第一个发言:“夜幕的目的我仍然心有疑虑,上一次的行动有种种诡异之处,比如姬无夜调走禁卫军,他真的以为天泽敢杀父王?” 紫女对韩非问道:“天泽这样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韩非回答道:“天泽想复仇,但更想复国。杀一个韩国的王,无论是谁成为下一任韩王,都必将对百越发动战争,现在的百越承受不起这种代价。” 张良表示赞同,抱胸思考:“那姬无夜配合天泽这么做的原因确实值得深究,对于王宫里,有什么事需要调走禁卫军才能做?” 韩非想起冷宫那座密道,心头已经有了一种推测,但他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会不会姬无夜本身就想对韩王动手?”陆言早就有这样的疑问。姬无夜连禁卫军都握在手里,这样都不反的吗? 他问完却发现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自己,陆言不解地回视众人:“我,说错了吗?” 韩非脸色苍白,用手指着陆言:“师弟,你的想法,太危险了。” 卫庄出声解释:“当年农家喊出,公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度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而你的想法,似乎更加可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这句话没有喊出来之前,所谓的王,与底层人民绝缘。 纷乱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血脉贵族。非贵族,绝无可能崛起。 那些卿大夫世家谋国篡位,改国换代,比如,三家分晋,田氏代齐。 非贵族者弑君篡国,第二天贵族集团就能把你骨灰扬了。 姬无夜是贵族吗?从他们反应来看,似乎不是。 这好像也能解释,姬无夜对红莲觊觎的原因,成为韩国公族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那姬无夜不是贵族,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陆言心里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一个恐怖的真相。 姬无夜,这个“姬”,是那个吗? 正文 第91章 三方的默契 “天泽现在已经有脱离控制的迹象,挟持太子只是一个假象,在卫庄兄和无双鬼战斗时,焰灵姬去绑架了红莲,在冷宫时,他也并未直接杀我,我想很快,他就会来跟我们交换筹码。” 韩非为了红莲,似乎脑子转得更加迅速。 “那个秦国来的文官模样的人,他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我能想到的,他应该也能想到。这个筹码,会很烫手。” 卫庄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补上对手的信息:“佐弋竭,是长信侯嫪毐手下的得力智囊。” 韩非不由地感慨一句:“罗网是秦国的凶器,嫪毐这样的人都能够动用罗网,看来秦国的局势比之韩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百越之地,有各种不见于中原的奇花异草、毒虫猛兽,这件让天泽都束手无策的东西,应该比天泽更诡异,夜幕中,我只能想到白亦非。”陆言尽力地让自己的剧透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卫庄显然从唐七那里对血衣侯做过了解,听到陆言提起,立刻就想起来那句传闻,“凝血化枯蛊,浴血染白衣。看来这句话,不是妄言。” 有了目标的韩非并未高兴,摩挲着下巴道:“蛊术?解蛊,最重要的是找到蛊母,而夜幕显然会设下陷阱等着我们上门。” “不愧是九公子,我家主人和夜幕的动向都被猜透了呢。” 一阵幽香飘来,清脆妩媚的声音出现在窗口。 “噌——”卫庄的剑已经抵在来人的咽喉。 焰灵姬无视鲨齿的锋芒,看向卫庄,轻笑道:“流沙卫庄实力超群,剑冷人更冷,也会有下不了手的时候?看来那位小公主,很受宠哦~” 说着,她还用自己的发簪点了一下鲨齿,剑发出轻吟。 卫庄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动手。 韩非站起身,走向对方:“焰灵姬,你来应该是给我送东西的吧。” 焰灵姬右手抛出一只瓶子,对着韩非说:“五日后,公子你带上东西一个人来,才可以带走心爱的妹妹哦。” “好,一言为定。” “那,不见不散。” 焰灵姬碧蓝的眸子朝着韩非眨了眨,衣袂飘飘而去,留下一阵星火,渐渐消散。 卫庄将鲨齿收回剑鞘,“时间不多,白亦非实力深不可测,没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亲卫白甲军也不容小觑,这次,是一场硬仗。” 陆言主动接过话头:“白亦非内力阴寒,我或许可以克制他。” “可师弟你的伤?” “如果给我制造一对一的机会,我有把握拖住他。” 韩非见状没有劝说陆言,转头向卫庄:“卫庄兄除了武艺高强还精通奇门遁甲,突破白亦非的府邸,寻找蛊母,非卫庄兄不可。” “论沙场战斗,苏烈应该可以对抗白甲军,六剑奴交给典韦。对方就只剩下百鸟。”陆言也直接派出身边的力量,“墨鸦身有重伤,白凤昨天任务失败,恐怕也不会好过,百鸟的威胁大大降低了。” 紫女听到百鸟,寒意凛冽:“紫兰轩跟百鸟,可是有一笔血账。” “良也会倾力相助。” 韩非看到众人合力,大感振奋,扬起声音:“这一次,韩非将和你们并肩作战。” “什么?” “九公子,你——” “韩兄?” 卫庄盯着韩非,猛地一剑刺向他,千钧一发之际,逆鳞剑拦住了鲨齿。 “这把剑,逆鳞。”韩非朝着卫庄露出笑容,挽了个剑花,横剑身前,让众人看清他手中的逆鳞。 卫庄并没有去看逆鳞剑,直视韩非的双眼,“这样的实力并非来自你自己,吸收一个剑灵,你还是你吗?” “并非吸收,而是共生。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以血铸剑,这把剑,是要饮血的,你最好小心。” “哈哈,卫庄兄关心我了。就这一句,当浮一大白。”韩非拍了拍卫庄的肩膀,拿起一杯酒。 “我们这次毕竟是要冲击一位侯爵的府邸,城防军还是需要回避一下。新郑城里还关着一个无双鬼,就让他去帮我们制造些乱子吧。” 说完这话,韩非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 新郑,血衣侯府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白亦非本来正在吸血练功,看着姬无夜带着一堆人出现在自己的府邸,心头已经有了怒意,对姬无夜的语气也不那么友好。 姬无夜敏锐地察觉到白亦非对自己的不敬,心里也是咬牙切齿,“白亦非,你果然有问题。这么说,潮女妖这个女人也有问题,还有蓑衣客……” 他一下子就联想起很多事情,对白亦非的势力产生深深的忌惮。 姬无夜面上不动声色,显得颇为关心:“天泽已经反叛,他和韩非联手,将会来强取解药,本将军这是特意来助阵的。” 白亦非跟蓑衣客联系密切,也知道现在的韩非身边聚集的力量非同小可,他按耐下不满,欢迎百鸟和罗网的进驻。 佐弋竭冷眼旁观,这一幕在他的意料之中,夜幕的内部倾轧他不感兴趣,带着六剑奴无声地走进去。 “哈哈哈,这一次,有你在,再加上本将军的天罗地网,必然能将够这些人通通拿下。”姬无夜龙行虎步,豪爽大笑,对白亦非的实力大加夸赞。 “不受控制的棋子,确实应该早日清除。” 白亦非瞬间消失,而后内府大殿的门突然自行打开,白亦非正站在里面,“诸位,请。” 姬无夜早知对方神出鬼没,但这种速度连他都几乎察觉不到,未免太过恐怖,“刚刚这个瞬间,他一定掩盖了什么。” 佐弋竭同样吃了一惊,白亦非的实力果然非同凡响,“掌握十万白甲军,血衣侯,名不虚传。” …… “主人,韩非很干脆地接受了交易。”焰灵姬低首,双手别在身后,散发致命诱惑的脸,怯生生恭敬的样子,分外有吸引力。 “很好,你的情报做的不错。无双被关押的地方,找到了吗?” 天泽由于之前被陆言和典韦一顿暴打,不敢小觑区区一个韩国,让焰灵姬做了很多情报工作,而对方的表现显然十分出色。 “已经找到了。” 天泽的视线穿透重重墙壁,仿佛看到灯火通明的紫兰轩,“韩非想要我们吸引军队的注意,我很乐意给他们一个惊喜。” 驱尸魔一直沉默,终于插上一口话:“主人,我们要怎么做?” “那个太子,已经彻底没用了。复仇,正式开始!” 天泽猩红的蛇瞳里映出当年韩楚军队屠杀百越的惨景,复仇的烈焰滔天而起。 “是,主人。” 焰灵姬的嘴唇勾起,惊人的美丽羞涩了头顶的弯月。 正文 第92章 暴走的人与剧情 “轰——” 安稳了没几天的新郑城又爆炸了,士卒的跑步声、呼喝声,吵得月亮也不得安宁。 “百越余孽跑啦!” “追!” “救火,救火!” “妖术,妖术啊——” “这火用水浇不灭啊~~” 无双鬼越狱而出,与天泽、焰灵姬和驱尸魔会合,四个人将这监狱毁得干干净净,大火不断蔓延,映红了小半个新郑的夜晚。 此时,四公子府 韩宇正一身常服跪坐着,自己跟自己对弈。韩千乘侍立在一旁。 “四爷,那个方向是百越乱党无双鬼所在的监狱。” 韩千乘看着远方的夜空,朝着韩宇拱手汇报。 韩宇静静地落子,目不斜视:“千乘,都城防务是由姬无夜主持,你看出什么了吗?” 韩千乘略加思索回答:“百越乱党在都城作乱,肆意嚣张,似乎是姬无夜有意放任。” “不错,关于太子之事,你看出了什么?” “千乘失手,有负四爷重托。” 韩宇手中的白棋停住,他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问你看出了什么?” “这……请四爷示意。” “姬无夜调动王宫禁军,而天泽在去王宫的路上被老九拦下。” “姬无夜他竟敢……”千乘面露惊骇,为姬无夜的胆子心惊不已。 韩宇站起身,面向远处的火光,“成王败寇,有太子在手,他自然敢,但现在,他手中的棋子翻身了。” “四爷说的是,天泽?”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既可报复韩国,又可报复姬无夜,还不惧大韩事后清算?” 韩千乘恍然大悟道:“太子殿下……” “去,帮我确认一下。” “是。” 韩千乘拱手离去,他知道,这是去给天泽一伙做收尾,如果太子死了那最好,如果没死,少不得他就要加班一下。 “手下无人,老九,这一点还是你厉害啊~”韩宇看着千乘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此时,将军府 “将军,天泽已经行动,看来韩非那伙人是真的敢。” 红鸮单膝跪地,告知姬无夜天泽一伙刚刚的动作。 “哼,倒是有默契,本将就遂你们意。红鸮,调离百鸟一半人手去抓天泽,让城防军协助,追得慢一点。” 红鸮下意识觉得这命令很荒谬,抬头疑惑:“将军?” “嗯?” “是,将军。” 被姬无夜那双眼睛一盯,红鸮身上冷汗直下,瞬间拱手领命。 “墨鸦。” “属下在。” “你带着部分人手去协助白亦非对付流沙。” “是,将军。” “紫枭。” “属下在。” “联系鹦歌,在六国的势力收缩,留意蓑衣客以前的那些情报网络,等我命令。” “是,将军。” “去吧。” 随着姬无夜一声令下,三人各展身法,墨鸦化作乌鸦飞散,红鸮刮起一阵旋风,紫枭身融与黑暗消失不见。 此时,紫兰轩 韩非持剑现在屋顶,也享受了一把江湖人吹夜风的潇洒。 当看到远处的火光,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 “天泽果然是个不错的临时伙伴,该我们动手了。” 所有人纷纷出发,只有张良带着张家的门客留守紫兰轩。 张良凝望着远处,心头正百转千回地絮乱着。 “天泽会闹出动静吸引军队的注意,他会做出什么呢?韩兄,你真的没有料想过天泽的目的吗?” 从那天紫兰轩被袭击过后,张良就感觉自己印象中的儒雅兼具洒脱的韩非变得有点不一样。 现在,天边的火光已经渐渐弱下去,想必天泽一伙已经撤离。 他的下一步目标会是哪里呢? 张良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又一声惊天的动静产生,被袭击的赫然就是—— “太子府!”张良猛地起身,打翻了案上酒壶酒樽,“韩兄,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他仿佛看到一只流沙形成的巨手撕开了韩国上空的夜幕,同时,也正在重新笼罩韩国。 卫庄前进在黑夜的路上,心情并不好。韩非变了,变得更有可能实现他们的野心,施展彼此的抱负,明明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但他却没有一点快意。 今夜过后,姬无夜丧失太子这个筹码,他的权势虽然依旧很大,但是已成空中楼阁。 天泽杀害太子,韩非恐怕也不会放过他,大概率,在交易的当天就会让他覆灭。 届时,有清缴百越余孽的大功,又救回红莲讨得韩王的欢心,他将一举成为更优于韩宇的公子,太子之位,将充满悬念。 至于白亦非,他们现在不是正在去找对方勾结百越余孽的证据吗? 卫庄看了看身边的陆言,试图从他脸上得到一点痕迹,但陆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赶路,无法窥探到内心的想法。 陆言此时正在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感慨这韩国的剧情已经暴走,韩非重铸逆鳞剑,罗网六剑奴入场,即将到来的李斯和嬴政…… 现在,他马上就要和原剧情中,堪称装比之王的白亦非对战,究竟是自己的火更热,还是他的冰更冷,陆言有些跃跃欲试,身上的伤仿佛都轻了一些。 “砰砰砰——” 血衣侯府重重大门打开,血衣侯白亦非就现在正中央,看着已经行进到府门的一行人。 “很久没有出手了,你们应该可以让我尽兴。” 白亦非身边出现两个冰晶凝结的假身,一只白,一只暗,他们带来了白亦非的佩剑,那是一对红白双剑。 “噌——” “噔噔噔~” 白亦非进京述职当然不会带太多兵马,但五百人总还是有的,这五百人列阵出现,竟然人人都身怀内力,他们的气势与白亦非制造的冰棘场地融为一体,没有一丝杂音,整个府邸都沉淀着冰冷的杀气。 典韦将巨斧拖到地上,一阵雷光闪烁。 蓝色的石柱插入地面,苏烈站在石柱顶端,双拳对碰发出一阵闷响。 韩非上前一步,逆鳞剑还在鞘中,跟以往不通武艺的他没有半点不同。紫女腰间盘绕着链蛇软剑站在韩非身旁。 卫庄和陆言也持剑出现,身上剑势涌动,两人身下的冰面片片龟裂。 “九公子韩非,今日我不会杀你。”白亦非手持双剑,冰棘不断蔓延纠缠,他就这么轻轻地踩在上面,一步一步走向韩非。 “但他们,就留下吧。” 他抽出红剑,一瞬间冰风吹卷,涌动的剑势让陆言久违地感到熟悉。 “这股剑势,大成境。” 陆言攥紧了青干剑脚上烧起,跃到韩非面前,剑指白亦非。 “儒家的陆言,身为师弟站出来保护师兄,倒也有趣。” 白亦非的话音未落,那把红剑就在陆言眼中不断放大。 这一剑刺中了地面,咔咔咔的结冰声响起,地面凭空多出一个巨大的冰牢,陆言和白亦非两人就在这冰牢的中央,其余人都被隔绝在外。 陆言一时神情古怪,他本来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跟白亦非一对一,现在这情况……对方主动跟自己单挑,真是求之不得啊。 “胜负五五,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当前对手实力未达宿主两倍,技能发动。” 蹲在暗处的佐弋竭和六剑奴发出无数个问号,这让他们怎么杀陆言?白亦非,你是不是对面的? 正文 第93章 上风 “侯爷是个讲究人。” 陆言感受到体内的内力充盈,身体也渐渐恢复到常态,不由地朝白亦非竖个大拇指。 白亦非身后走出一个假身将他的白剑拿走,只用一只红剑对着陆言。 “韩国太小,很久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了。” 白亦非不愧是世袭侯爵,天生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那双眼睛里藏着对众生的冷漠,此刻的陆言在他眼中宛若太阳,是个足以跟自己一战的对手。 他抬剑指着陆言,剑身冰风缠绕,嘴角露出笑意:“冰与火,有趣的对决。” “长虹贯日。” 陆言手中的青干剑升腾为火焰,可能是由于对手的原因,这场战斗竟然分外的有仪式感。 两人都没有立即出手,四目相对,剑势凝聚涌动,在这座冰牢中进行比拼。 …… “豪烈万军!” 苏烈抱着那只石柱从空中悍然砸下,炸裂的冲击扩散,围墙纷纷坍塌,白甲军离得近的直接被震碎内腑,离得远的只觉一阵站立不稳,一道剑光闪过,卫庄已经突破冲进了侯府内部。 “是卫庄,杀了他。”佐弋竭看到卫庄冲过了白甲军的防线,直接让六剑奴出手,自己也持剑加入战场。 侯府大门的战斗混乱不堪,苏烈扛着石柱一砸就是十多人飞出去,白甲军无力阻挡他的突进,根本不敢冲上去跟苏烈近战。 远远投射冰矛,或者射出冰箭,苏烈手中那根石柱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根本冻不住,他本人舞动石柱,那些远程攻击也伤不到他分毫。 典韦、韩非、紫女已经冲进了内府,白甲军想阻拦却也无能为力。 墨鸦带着百鸟出现在内府的阁楼、围墙上,看到老朋友卫庄,刚想打个招呼,一只链剑就破空而来。 “血债血偿,百鸟!”紫女翻身落地,飞舞银蛇,链剑回缩,穿过了两个百鸟杀手。 她紫色的眼眸盯上了身为百鸟统领的墨鸦。 “麻烦。”墨鸦看着这个妖娆女人眼神中的寒芒,心中无奈。 真刚拦在卫庄面前,一记直剑撞开防御的鲨齿,断水紧跟刺杀,魍魉双剑封喉,转魄灭魂封锁卫庄的两侧,乱神则出现在不远处,摆开剑势,等待卫庄躲避的一刻进行最后绝杀。 卫庄用手腕把被弹开的鲨齿翻回来,卡住断水剑,翻身跃起躲过魍魉双剑,同时双脚将转魄灭魂的飞刃给踢回去,此刻袭来乱神的致命一击,则刚刚巧被鲨齿剑身挡住。 抽出剑的断水趁卫庄格挡乱神,再一次刺杀;真刚也等得恰恰好,重剑就要将卫庄断喉。 “破恶除煞,混沌尽散!” 典韦的巨斧劈出,钉在真刚剑上,直接将他砸飞出去。卫庄振开乱神,险险避过断水,腰间被划了一道口子。 典韦朝着卫庄点了点头,挥动巨斧卷起狂风雷电,把六剑奴的剑势扰乱,卫庄借机已经脱离战斗,去侯府内寻找目标物品。 真刚擦去嘴角的血迹,握剑的手还有些颤抖,跟典韦这人硬碰一下,确实吃不消。 “六位一体。”真刚握住剑,六剑奴的身影从典韦眼前消失,攻击不断出现,来自四面八方,典韦反击却总是慢上一拍,虽然他的硬功不错,但是这么被动防御,很快就足以致命。 佐弋竭看到六剑奴成功困住典韦,已经稳占上风,于是放心地支援别处。 “上。”墨鸦指挥百鸟发起冲锋,他们配合默契,近身利爪,远程羽箭,紫女一个人应对得已经有些吃力。 佐弋竭一看紫女已经危急,立即冲上来,只要先断敌人一指就胜券在握。 韩非竖起逆鳞剑,光洁完整的逆鳞剑居然又片片碎裂,化成无数锋利的细刃,随着韩非的控制冲向了紫女,在她身边铸起一个剑阵保护。 紫女回眸看了韩非一眼,转身继续厮杀。 韩非则握着手上的断剑去帮助被六剑奴困住的典韦。 六位一体,六个杀手互相掩护彼此,剑势互相叠加,爆发杀伤力极强。 可偏偏,他们遇上的一个不是人,而是一个强大的剑灵。 六剑奴已经不是身为剑客的人,而是为剑驱使的奴隶,遇上一位有灵的剑,所谓的隐匿根本就是个笑话,被韩非直接看穿,六位一体居然随着韩非的加入就被破解。 典韦已经受伤,但对方的阵势被破解,给了他一个机会。断水被韩非从隐蔽中拖出来,其他人无法成阵,先前受伤的真刚就成为了薄弱点。而真刚又是重要的领导者与防守者,典韦的重点关照让他渐渐不支。 佐弋竭原本还想先杀一个紫女,但是看到六剑奴遇险,也不再纠结于一个无关的女人,持剑找上韩非,企图让断水重新回归六剑奴。 韩非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银发男人,心中警惕,但也不能放任断水逃离,被迫开始以一敌二。 …… “日照九州。” 陆言面对白亦非这些不讲道理的冰棘,不停地使用剑招将它融化。 白亦非跟陆言进行过剑势的对拼之后就发现,对方的剑术境界不足,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于是倾力施为,以为自己可以短时间内直接击败陆言。 然后,就一直僵持了下来。白亦非凝冰席卷,陆言火龙咆哮,蒸汽满天,水雾弥漫,整个冰牢已经越打越大,冰壁渐渐薄弱。 白亦非剑术虽然进入大成境,但不如陆言以前面对过的玄翦和月出,这一身实力更多的还在于秘术带来的恐怖功力。 而此时比拼功力? 这一整天我都蓝条满满,我怕你? “大红莲斩。”凤凰朝着白亦非冲去。 “不对劲,他这样频繁释放这样恐怖高温的招数,内力却一点没有不足的迹象。”白亦非躲开这道凤凰斩击,观察着陆言的状态,心头有无数个问号冒出来。 自己内力深厚那是自己多年的积累,对面这个陆言情报上才十七,这样深厚的内功怎么来的? 面对大红莲斩一个接一个的陆言,白亦非也暂时束手无策。 陆言看得出来,对方打得有些怀疑人生,看似实力强过自己,却迟迟拿不下。 他不由地出声道:“侯爷剑术果然高明,我还差得远。” 白亦非眯起眼睛,他不想继续这场没有结局的战斗,“这样的年纪,拥有你这样的实力,看来被罗网盯上也不是没有理由。” “侯爷也为罗网效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我去效力。”白亦非恢复到战前的状态,一手别在身后,银发纷飞,红衣猎猎。 陆言对于这话一点也不惊讶,从战斗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高傲,“那姬无夜呢?” 白亦非转身,给陆言一个背影,“我,就是夜幕。” 随着他的脚步踏出,冰牢破碎,露出了外面的场景。 苏烈正扛着石柱站在那里,四周全是白甲军的尸体,看起来,他们并没有伤到苏烈。 “又是一个大成境的军中高手。”白亦非感受苏烈这一身气势,再想想跟在陆言身边的典韦,他不由地在心底把陆言的层级调到最高。身边跟着两个大成境高手的人,儒家有这样的人吗? “这一次,你们赢了。” 白亦非的身影出现在远方,再一眨眼,已经消失不见。 正文 第94章 点到为止 “韩非,竟然藏的如此之深!” 佐弋竭被韩非缠绕熔岩的一脚直接踢飞,翻滚落地擦去嘴角的血迹,“前几天韩非分明还不会武功,到底发生了什么?” 跟逆鳞异心同体的韩非,一跃成为跟单体六剑奴差不多的高手,让佐弋竭惊掉了下巴。 “如果不是断水的掩护,自己恐怕已经……” 看着断水剑跟逆鳞剑不间断的碰撞,迸溅的火光在空中飞速移动,佐弋竭一时竟然追不上两人的痕迹,无法继续插手。 典韦每一斧风驰电掣,五剑奴只能逃窜,所幸他们剑术惊人,配合默契,这才一直能在典韦手下勉力支撑。 “哈!” 又是一斧斩向真刚,转魂灭魄的飞刃击中斧刃,这个瞬间真刚斜剑而出,改变斧刃的轨迹,“轰”地劈开了真刚脚下的地面。 乱神和魍魉欺身而上,转魂灭魄真刚则配合着不让典韦收回巨斧。 典韦飞起一脚,巨力踢飞了巨斧连带着三人也被掀飞,双手掏出两柄短斧挡住来袭的三剑。 “呀啊!”振开乱神和魍魉,顺手飞出两柄短斧,旋转破风朝着一直制造麻烦的转魂灭魄而去。单手一挥又把巨斧召回手中,迈开步伐朝着真刚冲上去。 “当当”两声,两位麻烦制造者被崩飞出去,无人支援的真刚将独自面对典韦这一斧。 佐弋竭刚好看到飞斧击飞两人的这一幕,不敢犹豫,踢飞地上两具尸体落下的短刃,去救援真刚。 一声巨响之后,佐弋竭和真刚倒飞出去,双双吐血,典韦想要追击,后背又袭来乱神和魍魉,只得转身跟他们杀在一起。 紫女绞杀两个百鸟杀手,躲过飞来的黑羽,看到漫天乌鸦逼近,链剑围绕自身,护着她从鸦群中跳出。原本周身的逆鳞碎刃已经被韩非收回,显然那边的断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杀伤了不知道多少个百鸟的杀手,紫女也从刚开始杀意涌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战斗更加理智,面对墨鸦跟杀手的围攻,显得游刃有余。 “暗影掠杀。”墨鸦趁着紫女又被杀手牵绊住,一团阴影包裹住对方和杀手们,铺天盖地的羽刃将里面的人都射成血雾。 这也就是链蛇软剑实在夸张,裹成一个球体,居然挡住了这万千黑羽,不过久守必失,紫女被困杀阵中,陷入致命的被动。 “必须找出他的真身,墨鸦身上还有伤,使出这样的招数,破绽会更加明显。” 紫女一边挥舞链剑,一边透过间隙观察外围的鸦群,“刚刚一瞬间无死角的射击已经坚持不住,他的影子在……” “嗖嗖嗖——” 面对射来的密不透风的黑羽,紫女甩出链剑向前方绞过去,后背露出空白,墨鸦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无数黑羽伴随着黑气显现。 “结束了。” “不错,结束了。” “什么?” 刺目的银光闪过,惊鸿一瞥间,墨鸦的身体被刺穿。 那是,紫薇软剑。 随着墨鸦的尸体落地,群鸦消失不见,紫女双手持剑落在地上,将目光放在了残余的百鸟上。 “崩——” “日照九州!” 苏烈的石柱轰进内府,陆言的剑照亮了战场,两人的登场让对方大惊失色。 “什么?血衣侯竟然?!” 佐弋竭看到两人,下意识以为血衣侯已经死在两人手中,立刻失去战意。 可惜这一次他想逃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已经彻底扭转,空出手的陆言已经盯上了他。 “轰——” 身后的侯府内府突然倒塌,一道橙红剑气冲天而死,卫庄一跃而出,剑目瞬间锁定在佐弋竭身上。 “我说过,你值得被我杀死。” 进退无路,佐弋竭和六剑奴,似乎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 “嗖嗖嗖——” 成片的破风声传来,一支支冰矛插在地上,铸起一道冰墙,将双方的人马隔断。 白亦非一袭红衣,骑着白马,冰棘铺路,踏空而行,声音悠悠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你们真的以为,我只有这样?” 韩非落回地面,神色凝重地说出他刚刚在空中看到的景象:“上千的白甲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数量还再增多。” 白亦非坐在马上一挥手,所有白甲军手持冰矛做出投射动作,“你们能得到的,是因为我想给你们。但我希望你们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韩非听到白亦非的话,扭头看向卫庄,“卫庄兄?” 卫庄朝韩非点了点头。 “白亦非什么时候在新郑藏了这么多的兵马?” 陆言看向空中的白亦非,心头疑惑,这个韩国到底是谁的? 姬无夜可以在都城随意调兵,白亦非一个驻守在外的大将也可以随意把兵马带进城,这王权旁落得也太过分了吧~ 韩非这边,白亦非这边,双方对峙,佐弋竭反而成了弱势,至于百鸟,已经被清理干净。 陆言端详着场中的情形,不由地看向墨鸦的尸体,心下了然。 白亦非公然说出,我就是夜幕。 恐怕他跟姬无夜已经掰了。 姬无夜今晚根本没派什么像样的增援,就是希望我们重创白亦非。而白亦非显然也有所预料,避免与我们死战,顺手还卖罗网一个人情。 “侯爷之智,韩非钦佩。” 韩非收剑向白亦非行礼,目标物品已经得到,面对早有准备的白甲军,他当然也不希望出现损伤。 “红莲公主是我韩国最耀眼的明珠,祝九公子,完壁而归。” “韩非谢过侯爷,告辞。” 陆言主动上前,对着白亦非说:“侯爷,今日的对决虎头蛇尾,未免不尽兴,还望日后不吝赐教。” “如果你的剑术更进一步,我很乐意。” “跟侯爷一战,陆言有所领悟,还请品鉴。” “嗯?” “长虹贯日。” 陆言施展剑法,融合剑招,25式剑招在脑海中掠过,随着演化融合的进行,青干剑的温度正逐渐上升,现场的冰晶纷纷融化。 这一剑并没有用来向谁攻击,而是一剑插入地面,肉眼不可察的波动扩散,眨眼间侯府内干干净净,尸体化为飞灰,冰晶直接被融化蒸干,只有坍塌的院墙、府邸证明今晚曾发生过大战。 所有人都已经找了落脚点跳到空中,看着陆言这一剑,惊讶不已。 “看来你我,今日都有所保留。”白亦非看到这一剑的威力,说了这么一句,扭转马头,徐徐离去。 “这是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除了姬无夜。” 韩非又恢复到往日的样子,调侃着那位日常摔杯子的大将军。 众人走在回去紫兰轩的路上,紫女提问道:“姬无夜一点动静没有,他今晚在做什么?” 卫庄回答紫女,却冷眼看着韩非:“天泽给他制造了一个大惊喜,他恐怕正在忙呢。” “你是说,太子?!” 紫女停下脚步,盯着韩非的眼睛。 “哈哈哈,韩非依旧是那个韩非,我请诸位,去见一个人。”韩非被盯得尴尬,挠头大笑,狼狈地逃向紫兰轩。 卫庄和紫女对视一眼,露出微笑。 陆言回头看了看血衣侯府,注意到那里曾经飘落过黑色羽毛。 正文 第95章 各进一子 墨鸦拖着重伤的身躯,扑倒在地上,说了一句:“现在,我们自由了。” 白凤勉力把他扶起来,靠在墙边,埋怨着:“怎么又受这么重的伤?” “呵呵~”墨鸦享受着白凤的搀扶关怀,扯出一点笑意。 白凤安顿好墨鸦,也靠着墙坐下来,“你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你死了,现在,我也死了,我们就自由了。” “死了,就自由了吗?”白凤抬起头,这里是密室,头顶没有他最喜爱的天空。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自由?” 白凤摇头,迷茫却也坚定:“我不知道,但这样抹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一定不是自由。” 墨鸦揽过白凤的肩膀:“如果不是现在局势混乱,我们连这样的自由,也不会拥有。” “混乱?” “将军,不,姬无夜让我处理掉你,对我也失去了信任,派我执行一个注定失败的任务,我当然要死给他们看。” “他不会怀疑吗?” “托一个人的帮忙,他没办法怀疑。” “是谁帮你?” “陆言。” “是他,切~”白凤想起那个烧掉自己帅气头发的男人,扭头。 “呵呵~” 墨鸦伸出手,试图触碰白凤由于上次烧伤已经秃了一块的蓝毛,“啪”地一声被白凤把手拍下去。 白凤拍下墨鸦的手之后,继续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墙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养伤,至少恢复一部分实力,再做打算。” “我以为,你会投靠他呢。” “我是有这个打算。” “我~” “你不想去?” “我不知道。” …… “太子殿下?!” 众人在紫兰轩看到了一个烂醉如泥的华服公子,正趴在案上,嘴里翻着泡儿,正是韩国的太子。 张良为昨夜对韩非的怀疑愧疚不已,朝着韩非施礼道:“韩兄果然料事如神,良佩服。” 紫女站在韩非身边,双眼明亮,“你早就料到天泽要杀太子,所以偷偷把他带到了紫兰轩。” “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会牺牲太子殿下吧?”韩非看着大家似乎都很惊讶太子还活着,故作心头中箭状,“在你们心中,韩非就是那么不堪吗?” 卫庄抱剑走开,不屑道:“哼,可笑的底线。” 韩非正色对着卫庄:“失去底线,那是一种灾难。” 卫庄无视韩非的严肃,把一个情报扔在地上:“而你的敌人往往没有底线。” 唐七老大的人传来消息,昨夜天泽将太子府夷为平地,却没能杀死太子,恼羞成怒,四处破坏,专挑府邸豪华的贵族下手,大火蔓延,造成贵族和平民的死伤不计其数。 姬无夜也正因为此焦头烂额,当夜故意对天泽放水,谁知道失去控制的天泽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死了一批贵族,姬无夜这次的失职之罪可跑不了。 墨鸦跟白凤也是天赐良机,成功假死脱身,姬无夜根本无心追查。 官府的统计只会给到贵族,而唐七老大给出了平民的伤亡数字,仅仅一次霍乱,殃及而死的平民就有超过两千人。 韩非弯下腰捡起情报,看完之后,攥着的手捏得骨节作响,“天泽……” 紫女握住韩非的手,把他攥着的拳头松下,递给他一杯酒:“仇恨就是毒药,沉浸越久,毒性就越强。” 韩非难得没有喝酒,“砰”地把酒杯放下:“今天就是交易的日子,救出红莲之后,彻底解决天泽。” 卫庄嗤笑:“他这样的人,你以为会遵守约定?” “没指望他能遵守约定,比起天泽,我们实力更强,这次直接一网打尽就好。交易,不过是为了将他们聚在一起。” “哼,早该这么做了。” 陆言出声打断自信满满的韩非,泼了冷水:“没这么容易。” “师弟,此话怎讲?” “白亦非会阻止你们。” 卫庄也被陆言说得疑惑:“血衣侯?” “昨天跟白亦非那场战斗,对方放水太严重,简直就像,邀请我们把解药送给天泽。” 陆言是昨夜跟白亦非一对一的人,他的话让众人陷入思考。 “解药有问题。”紫女沉吟着将推测说出来,大家显然也都这么想,正在分析背后的原因。 “嗯,这应该就是,白亦非为了进一步控制天泽,特意制作的。”陆言点头,说出自己的看法。 卫庄皱着眉,“白亦非这样的人,为何执着于控制天泽?” 张良站出来,对着所有人说道:“火雨玛瑙事件曾牵扯出百越宝藏,在刘意、断发三狼死后就失去线索。姬无夜一直在追查,而天泽手下的驱尸魔用秘术将兀鹫变成了僵尸,可见天泽也在追踪这个宝藏,白亦非会不会也是为此?” 韩非听得频频点头,出口称赞道:“兀鹫?我都没有注意过,子房果然心细如发。这么说,这个宝藏才是白亦非的目标。” “姬无夜、白亦非、天泽,每个人都不是无脑的贪财之辈,他们都在追查的宝藏,不会是钱财这么简单。”卫庄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趣,言语间对这个宝藏充满好奇。 韩非又想起天泽曾经去过的那个冷宫,那个通向王宫的密道,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走:“虽然揭秘未知很有趣,但救出红莲才是当务之急,我们先讨论这个吧。” 陆言无奈地摊手道:“蛊与蛊母间有感应,想交换回红莲,就必须把解药给他,只能赌一把,天泽的信誉。” “这种将期望寄托在敌人身上的感觉,真糟糕。”韩非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发出一声长叹。 …… 四公子府 韩宇正在院里观鱼,韩千乘单膝跪地。 “千乘辜负四爷重托,请四爷责罚。” 韩千乘昨夜埋伏在太子府,却没想到太子根本不在府中,天泽和他都扑了一个空。 “老九,果然还是那个老九。” 这次的失败反而让韩宇有些欣喜,一个有着原则的韩非不可怕,如果韩非这样的聪明人也变得不择手段,那才真的可怕。 比起韩非,这个太子不过是纤芥之疾。 韩宇把手上的食撒下去,看着鱼儿竟食,问道:“千乘,昨夜发生的大事,你可曾打探清楚?” 韩千乘站起身回答:“流沙攻陷血衣侯府,最终被白甲军击退。百越乱党纵火都城,造成大量伤亡,姬无夜有失职之罪。” “说说你的看法。” “流沙进攻血衣侯府,天泽制造混乱,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 “不错,红莲握在天泽手中,这是对付老九的最有分量的筹码。天泽想要的,是摆脱夜幕的控制,有趣的是,控制天泽的是白亦非,而非姬无夜。” “四爷是说,大将军和血衣侯之间……” “千乘,你说的默契,是流沙、天泽、姬无夜,三方的默契,夜幕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韩宇从亭子里走出来,抬头看向莫测风云的天空,“强弱之势,顷刻逆转,姬无夜的强,其实也最脆弱。” 韩千乘跟在韩宇身后,不解:“姬无夜身为大将军,为什么他反而最脆弱?” “位及人臣,终究只能是人臣。失去这个太子,他就失去了登顶的阶梯。血衣侯与他大不一样,那十万白甲军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韩宇的步伐加快,离开院子,坐上了马车。 “接下来的博弈,很快就轮到我和老九了。” 正文 第96章 青光现身 新郑城外,夜 此刻就是韩非与天泽约定的,交换筹码的时刻,地点则是通过一个不认识的普通人,在日落之前来紫兰轩告知。 韩非一个人走在森林里,身后还背着逆鳞的剑匣。 “你居然真的敢一个人来。” 天泽双手抱胸出现在韩非面前,两人相距约十步。 韩非见到天泽,却没有发现对方的手下,盯着天泽问:“红莲呢?我要见她。” “我的人确认了周围没有别人,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妹妹。”天泽猩红的蛇瞳竖起,把韩非仔细扫了一番,“我要的东西呢?” “你要的钥匙,就在这里。”韩非举起手中一个小小的瓶子。 天泽盯着那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冷笑道:“我怎么知道,这把钥匙是我需要的那把?” 韩非把瓶子收起来,神情冰冷:“你只能相信我。我要见红莲。” 驱尸魔突然出现,朝着天泽低头,“主人,周围没有敌人。” 天泽这才放心地说:“哼,出来吧。” “放开我~”红莲的叫声挺响亮,吵醒了不少睡眠的鸟,扑棱棱飞出不少。 “红莲!” 焰灵姬押着红莲走出来,拽着少女的耳朵,把唇轻轻靠过去,“看,你哥哥好在意你。” 红莲挣扎两下,对着焰灵姬牙关紧咬,“你这妖女,等下我就让哥哥收拾你。” “好了,安分点。” 焰灵姬的发簪抵住了红莲的脖子,扭头转向韩非,一只手掩嘴轻笑:“这位妹妹刁蛮任性,为了让她乖乖吃饭,我可是花了不少工夫。” 韩非看到红莲的样子,确实活力还挺足,不免松了口气:“是吗,那韩非还要说声谢谢。” “不客气。”焰灵姬眨了眨眼。 天泽出声打断了这无聊的客套:“人你也看到了,该把东西交出来了。” “好。” 韩非跟天泽眼神相对,焰灵姬押着红莲一步一步走到中间。 随着韩非抛出瓶子,焰灵姬一掌把红莲推出去,这场交易到此结束。 天泽带着两个手下飞速离开,三人眼看就要逃离。 “天泽,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你。” 韩非刚准备动手,突然森林中飞过来一颗巨大的树干,那里应该是待命的无双鬼。 逆鳞剑墨色的剑气冲天而起,斩碎树干,韩非朝着天泽逃离的方向又斩出一道锋芒。 卫庄看着剑气冲天的位置,拔出鲨齿,朝着方向不断接近,他是要去堵住天泽的退路。 陆言的任务是拦住可能前来捣乱的白亦非,他站在一颗大树顶端,将森林那边韩非与天泽一伙的交战看在眼里。 韩非咬在天泽后面,红莲被留在原地,身后烟尘已起,接应的人当中为首的正是张良。 “表面上对红莲毫不在意,现在连轻功都变快了,真是……”陆言看到卫庄飞驰的速度,腹诽不已。 韩非和卫庄两人联手堵住天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泽是要被拿下了,只不过…… “看来你是在等我。” 白马红衣,长发飞扬,冰棘开路,血衣侯白亦非出现在空中。 “这是什么武功?帅气得过分了。”陆言看到白亦非这霸气兼具风度的出场,属实有些羡慕。 白亦非驻马停在空中,与陆言平视:“我很好奇,虽然同为师兄弟,但你与韩非本无法共存,是什么让你甘心留在这里。” “共存……或许吧。侯爷不也一直屈居姬无夜之下吗~”陆言对韩非的感官,很复杂,一时半会理不清,他含糊了一句。 “我只是不想去面对一群无知的弱者。你既然站在这里,想必清楚后果。”白亦非下马,握住了剑鞘。 陆言也抛却杂念,盯着白亦非:“能和高手交战,我求之不得。” 此时,典韦提着巨斧出现。 “只要侯爷的白甲军没有异动,典韦不会出手。” 白亦非看了看典韦,对于陆言也心有忌惮,他把剑挂回马上,落到地面。 以白亦非的中心,冰面覆盖了一大片区域,中间冰棘纵横交错,树木被冻成碎片,清理出一个巨大的空场。 陆言站在上方,清晰地看出这是一个象棋棋盘。 “你发明象棋时,只有十三岁,可见那时你就深谙兵法。对弈一局,如何?” “乐意奉陪。” 棋盘上出现冰柱,白亦非那侧的冰柱中灰色的冰棘书写字迹,陆言则拔剑出鞘,在每一个冰柱上凝聚起火焰,写成文字,久久不息。 说是下一盘棋,其实两人对弈的区域里,剑势、内力都交互在一起,实是一场智、力和技的综合较量。 另一边的天泽眼看就要被韩非跟卫庄联手抓捕,就在这时却突然出现一个人,一剑就逼退了卫庄。 “你是什么人?” 卫庄感受着来人的剑势,神情凝重,鲨齿横在身前,微微颤动。 “这把剑,青光。” 来人一副渔夫打扮,带着斗笠,衣裳较紧身,可以看出精壮的身材,手中那把剑正指着卫庄。 青光剑,剑长三尺三寸,剑身为蓝白色,青光隐隐,剑柄呈靛蓝色,被这人握在手中。 逆鳞剑同样也在韩非手中轻吟颤动,韩非跟卫庄并肩站立,共同面对这个未知的敌人。 天泽四人已经被追杀得狼狈不堪,没想到柳暗花明,见到这个神秘人一个人就让韩非卫庄两人不敢动手,心底羡慕这强大的力量,同时赶紧趁着机会跑路。 韩非看到天泽逃走,忍不住就要追过去,青光剑瞬间就刺向韩非。 “叮”逆鳞拨开青光,眼看韩非就要跃过去,却被对手手腕拨动间狼狈扯住,剑柄一击捅在他的胸膛。 卫庄站在一旁看得清楚,对方一开始没有杀意,不然刚刚一击就可以重创韩非。 他对着对方开口:“这样的剑术,你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为何还要藏头露尾。” “身为剑客,剑的名字你已经知晓,还不够吗?”这人击退韩非后把目标放到卫庄身上,不知为何,剑势比刚刚更强了。 他把剑指向卫庄:“你是这一代鬼谷传人。” “你想说什么?” “正好试剑。”他持剑冲了上来,青色的剑气席卷而来,刮得树木七零八落。 卫庄当然不会退让,已经使出了横剑术的招式,橙红的剑气迎上了青光。 “叮叮叮……”无数次的剑与剑碰撞,卫庄竟然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韩非在旁看得心惊不已,持剑也加入战团。 “当” 青光架住鲨齿和逆鳞,对方竟然笑出声来:“这就是当今年轻一辈的实力,确实有趣。” 他荡开两剑,双手握住剑柄,“噌”地一声,青光剑成为两柄剑被他握在手中,剑势澎湃,他这才用出了真实实力。 “这就是,强者的力量吗……” 卫庄感受着剑势的压力,仿佛浑身有千万细针刺进皮肤,他将鲨齿横在身前,全力抵抗着。 韩非则一身黑气翻滚,逆鳞剑的剑灵若隐若现,尽力挡住对方的剑势。 “我只出一剑。” 对方的剑要来了。 正文 第97章 着手 “卫庄兄,你怎么样?” 刚刚那个神秘剑客也不知道为什么,绝大多数力量都倾泻在卫庄身上,韩非先被对方击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庄承受了对方至少包含八种变化的一剑。 “我没事,想杀我,他还差得远。”卫庄拔出撑地的鲨齿,缓缓站起来,一步一个血印。 韩非瞅了瞅地上的脚印,跟上卫庄的脚步:“你看起来,还挺有事的。” “你有闲心开玩笑,不如查一查刚刚那个人的来路。” “对方没有杀心,跳出来揍了你一顿就走了,卫庄兄,是不是你得罪过人家。” 韩非走到卫庄前面,面朝卫庄,背身走路,一时挤眉弄眼。 “哼~”卫庄没有理他,加快步伐离去。 另一边,陆言跟白亦非的一局棋才下到一半,就宣布结束。 远处的森林突然冒出一道青色的剑光,陌生却强大,鲨齿的橙红剑气和逆鳞的墨色剑气都被青光击溃。 白亦非知道,有人搅局,天泽最终还是跑了,他看向陆言道:“你在这里拦住我,似乎失去了意义。” “天泽本来就是你放养的恶犬,现在恶犬的锁链更重也是好事,省得他到处咬人。” “韩非要将他捉回去,执行法的制裁,你却没有帮他。”白亦非看陆言这么不在意的样子,知道他不是真心帮韩非。 “我拖住了侯爷,怎么能说没有帮他。” 陆言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让白亦非一阵好笑:“呵呵~如果你真心帮他,就不会接受这一局棋。” “天泽已经离去,这局棋可以结束了。”随着陆言的话,他面前执棋的火焰纷纷熄灭。 白亦非也收回内力,构成棋盘的冰棘渐渐退去,“你跟百越应该毫无瓜葛,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就不劳侯爷费心了。” “所有人都已落子,只有你一直在等,我劝你最好小心。”白亦非留下一句话后消失不见。 陆言看着对方这神出鬼没的功夫,又不着痕迹地暼了眼身后,“我以为你不会帮我呢,没想到来得挺及时。” 树上跃出一个身影,手中握着的正是刚刚压制卫庄和韩非的青光剑。他就是特地从桑海赶过来的一方。 一方走到陆言身边,看了看地面残留的冰痕说:“纤纤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 陆言挺为这两人高兴,但对方却并没有喜色,不由地问:“这是好事啊,怎么一脸愁容?” “她想儿子了。” 陆言对当年的事知道的并不多,一方也从未提起,他不由地惊讶:“你还有个儿子?!” 一方叹息一声,望着天上的明月,“随着魏庸的死,唯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或许只有掩日。” “所以,是为了儿子,你才决定重出江湖?” “天下敢一直跟罗网作对的没几个。而你的志向,注定了罗网是你绕不过去的槛。” 陆言看一方这么认真的样子,知道对方已准备好踏上自己这条船,开怀而笑:“这么说,你有好消息带给我。” 一方点了点头说:“那些人已经可堪一用。” 陆言曾拜托一方训练一些人,看来已经可以初步派上些用场了。 他看着一方沧桑的面容,感慨地问:“又让你做回这个行当,不觉得很讽刺吗?” 一方亮出手中的青光剑说:“利剑和凶器,还是有差别的。更何况……持剑的人也不同。”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天下人,有田种,有书读。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夸你的,将是千千万万人。” 陆言看着身边的典韦、一方,想想自己现在已有的实力,再加上一方新带来的人手,豪情自起,把手一挥:“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也可以开始了。” “比如驯服那只恶犬?” “不是,是收服两只渴望自由的小鸟。”陆言想起那天故意死在自己眼前的墨鸦,不由地会心一笑。 “看来韩国有趣的人很多啊~” “刚刚的鬼谷传人如何?” “还太嫩。” “哈哈哈……”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 …… “小良子,哥哥什么时候有那么厉害的武功?” “小良子,哥哥一个人是那几个百越坏人的对手吗?” “小良子,哥哥身边那个白发高手是不是也在?他去哪儿了?” “小良子,小良子,小良子……” 红莲似乎是被困几天的时间攒了千言万语,活力非凡,一时间缠着张良,把张良搞得仓皇逃窜。 “韩兄,你怎么还不回来?!” 张良内心的惨叫似乎得到了回应,韩非和卫庄已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张良终于找到了救星,大喊一声:“韩兄!”,飞快地迎接正缓缓走来的两人。 “子房,辛苦你了。”韩非拍着张良的肩膀,朝着他挑挑眉毛,应付红莲可是件麻烦的差事。 “他果然也在。” 红莲本来看到韩非就要扑上去,可是发现了一脸冷酷的卫庄,稍微用女儿家的矜持压制住激动,一路小跑上前。 “如果不是这次我被坏人抓走,你算算,你有多久没找我玩了?是不是又躲在紫兰轩喝酒了?”红莲一上来,就扯住韩非的衣襟,用手捅了捅他的胸口,把刚刚什么女儿态抛在脑后。 “额……”韩非被她犀利的美眸盯着,朝着身边的张良挑眉使眼色,“子房,给我圆个话。” “咳咳,其实韩兄这几日,确实都在紫兰轩饮酒。” 韩非:……子房,你变了…… “好啊,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我……”红莲佯装愤怒,就要一巴掌拍在韩非身上,却发现卫庄一言不发已经走开,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受伤了。” 红莲看到卫庄黑衣下渗出的血迹,把手上的韩非放下,拍了拍手掌,“哼,赶快回紫兰轩,让本公主也尝尝到底是什么美酒!” “良这就督促启程。”张良感受到身后韩非的怨念,一遛烟儿跑了。 韩非看着用气势汹汹的妹妹,又看了看卫庄单独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 新郑,四公子府 “千乘,此时老九已经去找天泽救红莲,姬无夜正为天泽犯下的大案劳心伤神。这次的任务,已经没有阻碍了。” 韩宇看着眼前一身夜行衣的韩千乘,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爷放心,此行万无一失。”韩千乘装束齐备,身背弓箭,腰配短剑,还携带一个小行囊,朝着韩宇拱手。 “嗯,小心行事,去吧。” “是。” 韩宇看着千乘消失在夜色里,嘴角扬起,招呼一声:“来人,备马,去将军府。” 正文 第98章 新郑风云的前奏 “什么?任务目标变更?” 佐弋竭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最新的命令。 罗网下发的任务,极少有这种目标尚未解决,突然变动的情况。现在既然出现这种事,只能说明,新的目标,地位远超先前。 “侯爷给我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干掉目标,情报上吕不韦那边也会派出人手,当今天下,值得两方罗网这样出动的,也就只有这位秦王了。” 佐弋竭把命令烧毁,虽然想不通这位秦王脑子出了什么问题非要跑到韩国来,但这给自己的任务可是大大降低了难度。 “韩国是姬无夜的地盘,罗网应该也给他下达了任务。” “先生,将军有请。” 佐弋竭正要去找姬无夜,发现姬无夜已经派人请,当即前去大殿商议。 由于此前的事件影响,姬无夜的实力已经大幅度削弱,现在在这座大殿里的,就是他目前的主要心腹。 钱罐子翡翠虎; 百鸟杀手统领红鸮; 百鸟情报统领紫枭。 姬无夜坐在首位,请佐弋竭落座,“先生,想必你也收到最新的消息了。” 佐弋竭落座之后,拱手说道:“不错,目标消失,根据推测很有可能将来韩国。” “哼!这个韩非是不是有问题?自从他回来之后,怎么什么人都要往韩国跑!”姬无夜愤愤地拍了座位,他是真的被乱七八糟的人烦透了。 “咳咳,根据情报,目标来韩的确是为了韩非。” “什么?”姬无夜站起身,抄起战刀,捏了半晌又放下。 “韩非虽然在天下声名不显,但其拜师荀子期间,作有多篇政论,随着师弟李斯入秦,他的文章也被文信侯称赞,传到这位耳中。据说这位就是拜读之后,失去了行踪。” 罗网的眼线布到秦王身边,姬无夜早有预料,但是这种消息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所以你们就觉得他来韩国是为了见韩非?本将军只觉得荒唐。” 佐弋竭心下腹诽:“所以你只能是弱小韩国的一介武夫。” 不过毕竟这次任务还需要姬无夜协助,他恭敬地问了一句:“将军也曾读过韩非所作?” 姬无夜拿起一尊酒,饮了一半晃荡着:“不过又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法家士子,能有什么新意?好了,不管他到底怎么想,现在我们连对方在哪儿,什么时候到新郑都不知道,这人,怎么杀?” 佐弋竭敏锐地感觉到姬无夜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轻慢,顿时有所领悟,他开口问道:“文信侯那边将会派来八玲珑,极有可能是掩日统领,姬将军,准备如何自处?” “长信侯已经吃下我一笔投资,什么时候让我回本,你再跟我谈这个。”姬无夜露出贪婪的笑容,细小的眼珠盯着佐弋竭。 而佐弋竭心里产生一个疑问。 “姬无夜竟然真的敢坐地起价,他哪来的胆子?” …… 荒野中,一辆马车 驾车的人面容俊秀,黑色短发干净利落,一双眼睛神光暗敛,脖颈间围着墨蓝色披风,随风舞动。腰间别着剑,青色腰封编织着鳞甲,一身白色紧身长衣,点缀着金属光泽,兼具英武与潇洒。 这是两位鬼谷传人之一的纵剑——盖聂。 围着马车还跑着四匹马,四人皆背剑,时不时警觉四周,还有一人落在后面清理马车的痕迹。 坐在马车内的公子撩开帘子,观望了一下,朝着前面说:“先生,此行还有几日?” 盖聂依旧盯着前方,甩了一下缰绳回答:“尚公子,此行凶险,为防行踪暴露,我们要绕道而行,一路上须谨慎,少则十五日,多则二十日方能到达。” “先生办事,我放心。” 公子将帘子放下,坐回车中。 车厢内别无他物,除了一堆书简,《孤愤》、《五蠹》、《说难》等赫然全是韩非所作。 韩非是一个神奇的人物,他的政治主张为即将出现的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提供了理论基础。 他主张进步的历史观,用进化的眼光去看待人类历史的进程。 他认识到经济与社会的关系,注意到了经济问题与人口问题对于国家社稷的影响。 在哲学上,他明确地反对天命思想,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说出了尊重客观规律的意思;提出了要用认识要用实践检验的观点。 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他的“法”或许有着种种缺点,但是这个人能被称为“韩非子”、“韩子”,确确实实是一位影响了几千年的伟大人物。 陆言之所以对韩非的感官很复杂,就在于秦时世界的韩非他不讲道理。尽管刚刚出师,但那些留名青史的著作已经出现,现在的韩非已经是一个学说大成的巨匠。 他是多么希望能把韩非绑到自己的战车上,可惜他是韩国九公子…… “韩非,恨不能早日相见啊~” 尚公子拿起书简,一声长叹。 …… 韩国境内,一车队 “护法大人,过了前方关隘,就进入新郑范围了。”一个全身黑漆漆的骑手纵马拱手向马车内的人汇报,说完后又策马向另一辆马车汇报。 “新郑似乎即将聚集很多特殊的人。”马车内的女子端坐,浅紫色长发,水晶银珠发簪,蓝珠宝石耳环,长裙盛开,背后绣着月纹。 这是阴阳家护法月神。 “目前来看,韩非、陆言最有可能是那个特殊的人。”另一马车里则是护法东君,她酒红色长发垂下,别有一支两边镶着红珠的长簪,伸出手,逗弄着一只金乌。 月神睁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还真是哪里都能碰到他。” 焱妃把手上金乌放出马车外,扑棱棱飞出渐渐化为光点,“当年悟道的人情也还了,这次你不会徇私吧。” “我说过,这次行动以你为主,我并不感兴趣。”月神再次把眼睛闭上,似乎进入修炼状态。 焱妃因为月神主动让出主导位置,心下不满,揶揄道:“更高层的占星律,看来你练得很吃力。” “有空关心我的修炼,不如计较一下,怎么对付老对手。” “罗网,又是在他们的地盘。” “所以,你不要重蹈覆辙。” …… 不知何处的深山老林 “啊~~咳咳~~” 天泽浑身冒着紫色的烟气,满地打滚,皮开肉绽,血迹擦了一地。 “主人,怎么会这样?” 焰灵姬眼眸含泪,他们好不容易逃离韩非与卫庄,主人天泽终于可以清除白亦非的蛊术,谁知道,解药用过之后,天泽就陷入无尽的痛苦,显然这个解药给得是雪上加霜。 “白~亦~非——啊~~” 天泽双目充血,蛇瞳四周遍布紫色的细丝,双手抱头硬生生扯下自己的头发,“控制住我,快……”他抱头跪地,磕碎地上的岩石,又是一地的血。 焰灵姬看到天泽这副样子,抹掉泪水站起来,碧蓝的眸子透露出狠劲儿,喝一声:“无双!” 无双鬼直接扯下自己身上的锁链,将天泽四肢全部捆上,又以巨石压制,硬生生把天泽给埋得只留一个头,最后一拳将他打至昏迷。 但从天泽依旧在微微颤动头部来看,恐怕新的蛊还在造成伤害。 驱尸魔和无双鬼看向焰灵姬,显然,天泽不在,她才是能拿主意的。 “我们走,无论是韩非,还是白亦非,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焰灵姬走出山洞,背影似乎升腾起血红的某种影像。 正文 第99章 掳走潮女妖 当今韩王最宠爱的妃子之一是胡美人,她是当年火雨山庄的千金,论起来,还是弄玉的姨妈。 另一个受宠的就是潮女妖,明珠夫人。她也是白亦非的表妹。 自从鬼兵劫饷案起,韩王想要好好入眠,全都要依靠明珠夫人调制的安神熏香。 这也是明珠夫人深受宠爱的原因之一,她医术高超,只要韩王身体不适,都会让明珠夫人侍疾。 天泽在新郑闹了一个大新闻之后,韩王就被恐惧笼罩。贵族死伤五家,殃及平民无数,韩非捉拿天泽失败,姬无夜的都城防御更是不堪一击,他将这两人都狠狠问罪一番,但于事无益。 这两天,韩王都要靠明珠夫人晚上亲自照料才能安寝。 新郑王宫,夜 韩王已经沉沉地睡去,寝宫内的熏香幽幽地散着气味,明珠夫人正坐在床榻边,黑瀑长垂,掩盖了裸露的背部,却衬得双肩白腻如雪,黑色蕾丝的镂空内衣,只羞羞地遮掩一点美景,仍然泄露着无限的光滑。 她站起身来,俯首,一对酥胸半露弧度惊人,楚楚纤腰轻扭惹人垂涎,臀部紧紧挺翘欲望横生。 明珠夫人拨弄一只香坛,把他放在床榻边,红唇轻启,吹动一缕香风。韩王眉头舒展,身体松弛,仿佛这下放下了所有烦恼,陷入无尽的美梦。 “呼~” 明珠夫人裹上狐裘,长袍把艳丽的光彩遮掩下去,寝宫顿时暗了一下。她踩着步子,摇曳着走出寝宫,侍卫们视若不见,从他们空洞的眼神可以看出,这些人都已经被明珠夫人控制。 “不知是哪位高人,窥探宫围之事,未免显得下流。” 明珠夫人故意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距离主要的几座宫殿都有些距离,这才笑盈盈地对着无人的夜色说话。 “额,恰逢其会,确实有些尴尬。” 陆言一身夜行衣,从暗处走出来。原本以他的功夫不太可能被明珠夫人直接发现,不过刚刚韩王寝宫的那几幕冲击力有些强,不免气息有点异动,这才被对方察觉。 估计明珠夫人也是把他当成一个不太高明的贼人,这才敢一个人把对手引导这么僻静无人的地方。 “此处无人,阁下不妨露出真面目,我们彼此坦诚相见。” 明珠夫人松开紧着狐裘的双手,袍子自然敞开,雪白的狐裘,内里是一身黑色蕾丝,亵裤只堪堪裹住臀部,长腿轻弄,一点一点走近,一只手别在身后,凝聚起一团紫色烟云。 脸上却妖娆欲滴,凤眼中聚积着秋水。行动间,脖子系着的珍珠链,垂下一颗正在沟壑中,山峰颤动,而明珠就在这幽谷上方滑动。 陆言运起冰魄心法,拔出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双目微闭,剑势锁定对方,四下陡然降温。 而明珠夫人感受到这股剑势,心下警惕,信心却很足,来人的实力并不强,自己足以应付。 “呼~呼~” 两团紫色烟云朝着陆言飞来,发射的时机很巧,几乎不可见第二只的出手动作。 陆言快步上前,一抹剑身,“漫天冰云”,行进间身边翻动着滚滚白云,寒气冻结四周,两团紫色烟云被冰云吞噬。 “叮” 长剑被对方一支簪子挡住,剑身一震,寒气冲向明珠夫人,簪子被冻住,落到地面,而明珠夫人翻手脱下长袍,挥舞出烟雾挡住寒气。同时,由于身形被长袍遮挡,她甩出两团紫色,隐蔽地绕过一圈冲向陆言身后。 长袍被剑气粉碎,明珠夫人借助遮掩一脚踢中剑身,鞋跟和剑身的摩擦中,陆言后背袭来紫云。 “哼~”明珠夫人眸子动了动,睫毛轻颤,应该是发动某种幻术,同时欺身而上,手刀劈向陆言握剑那只手腕,一掌印上陆言胸膛。 陆言弃剑,右手抓住她的手,一声冷笑,胸口出现冰盾挡住这一掌,“什么?”,没得对方惊讶,用力一拉,飞出一顶,膝盖直直撞上明珠夫人小腹,翻身一踩直接将她钉在地上,“噌”,剑从空中落下,插在明珠夫人脖子边,离动脉差之毫厘。 而那两团紫云,则在空中就被寒气侵灭。陆言将踩在对方身上的脚拿下,拔出剑抵住她的喉咙。 “咳咳~” 明珠夫人此时脸色苍白,一顶一踩都在同一个位置,内劲透过,让她受创不轻。扬起的嘴角流出嫣红,由于疼痛,媚眼微闭,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喉咙里压抑着呻吟。 “你,想要什么?” 她勉力翕动香唇,声音飘忽,楚楚动人。 陆言无视眼下这位美人的言语,“我知道你医、毒过人,还擅长蛊术和幻术,如果你再有异动,这把剑就会插进你的喉咙。” 说着,剑尖已经向下刺破一点。 明珠夫人惊恐不已,对方来路不明,而且对自己的情报这么熟悉,自己久居深宫,怎么会…… 陆言看着剑尖下的女人瞳孔透露出恐惧,但却仍然心有挣扎,不由地笑道:“你在王宫内势力不小,但如果你想等你手下那些人,大可不必。” 明珠夫人躺在地上,眼神穿过陆言,看到高高的石柱上,站着一个人影,似乎有青光闪过,那应该是一把归鞘的剑。 她知道自己那些手下恐怕都已经死了,低声认命:“你,到底要怎么样?” “给天泽的蛊制作解药,你能做到吗?” “天泽……可以。”明珠夫人嘴上答应,心里快速思量着对方可能的身份。 “以你跟白亦非的关系,我没找错人。” “你怎么会——” “大家时间都不多,表现好,你就能活命。”不等明珠夫人再做出回应,陆言一下将她打至昏迷。 然后他以剑杵地,运转火舞心法,渐渐地,刚刚战斗的冰痕融化成水,等到天明,这里的痕迹将彻底消失。地上的一道剑痕是个破绽,不过想来应该没人能察觉。 陆言朝着天上的一方点头示意,对方即刻消失不见。 猛地,他想起一件事,低头看了看明珠夫人这玉体横陈的样子,无语凝噎。 “罪过罪过。”嘴里念叨两下,陆言将她扛在肩上,几个闪烁离开王宫。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在这里响起,裹着斗篷的卫庄出现在这里。 他凝视着地面一摊水迹,眉头紧皱。四处扫视,发现地上有一道剑痕,蹲下身,摸了摸地砖,若有所思。 红莲经历一次被劫,卫庄正在教导她习武,以他的身手自然是将王宫当成自己家一样,天天来这里做家教,没想到今天却有意外发现。 “地砖那道剑痕很不寻常,利剑切割不会形成这样的痕迹,这些水又是如何凭空出现?” 他想了想,决定把王宫仔细搜索一番。 正文 第100章 火舞旋风的瓶颈 “额嗯~” “清醒了?” “啊——” 明珠夫人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陌生的房梁,顿时惊叫一声,翻身撞在墙上。 “不用看,如果你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陆言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看似惊慌失措地撞了后背,实际上把这个房间的空间布局收入眼中。 “天泽的情况是这样……” 他把白亦非用加料的蛊母控制天泽的事说出来。 明珠夫人虽然身在王宫,但跟白亦非时时联系,她自然知道白亦非跟天泽、流沙之间的事情,此刻弱势于人,只能积极配合。 她沉吟一番,边思索边说:“我知道他用的手法,这种蛊我可以解。但是,需要的材料大都出自百越,更有一种是雪衣堡附近独有,我一时半会也做不出。” “雪衣堡?” “雪衣堡位置特殊,又长年冰封,有很多奇特的药材,这样简单的情报,我不敢骗你。” “意思就是你没用了?”陆言面巾下的声音变得阴冷。 明珠夫人顿时急切,生怕对面这狠人一言不合就开杀戒,“不,我可以跟他讨要。” “以白亦非的智谋,会看不出你的问题?”陆言一点点逼近对方,试图从她眼睛里窥探出一点痕迹。 “他需要我,不会因为这点东西跟我翻脸。”她说这话时,眼里似有恐惧,语气落寞,好像回忆起不好的东西。 “他需要你提供那些美貌的处女?” 听到陆言这么说,明珠夫人更是对这背后强大的情报网感到心悸,“是,他的秘术强大,但维持的条件也很苛刻,需要大量的处子之血。” 陆言思量一番,看着这个瘫在地上的女人问道:“现在,朝堂局势你知道多少?” “四公子跟姬无夜走得越来越近,张开地之孙张良跟九公子交好,文武大臣对立,白亦非态度不明。” “连你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吗?” “不知道。”,明珠夫人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露出一点苦涩的笑,“说到底,我不过是他的利用对象,被捧到现在的位置,坐困深宫,不见天日。” 陆言眉头一跳,叹服这演技,心里吐槽不已:“呸~这韩王宫,你们谁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不见天日?!更不用说你还能跟韩王的儿子玩仙人跳~” “天泽的解药,你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材料备齐,六七日就可。” “把需要的材料写下来。” 明珠夫人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笔和皮纸,一边回忆一边写,甚至有几株植物她还画了图。 “就是这些,大都长在百越之地,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很难收集。”声音轻柔,一副为陆言着想的样子。 “不用你费心。” 想探听我的底细,门儿都没有,陆言一记手刀呼上去。 “你——”明珠夫人话卡在喉咙里,失去了意识。 “那个,麻烦你把她送回去。”陆言尴尬地回头,看着倚在门口的一方。 一方盯了眼陆言,又看了眼明珠夫人,“呼~”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一个粗布袋子,把女人套进去,扎紧,抗在肩上,消失不见,身手很是麻溜。 陆言走出门去,手上拿着明珠夫人刚刚写的这些东西,冷笑不已。 这女人看起来恐惧得不行,中间流露出那么多情绪,可心跳就没怎么变过。如果不是本身就对她怀有深深的戒心,说不定还真被瞒过去。 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等天泽他们现身了。 还有,那两只鸟挺会藏啊,墨鸦,墨鸦,你怎么还不把白凤给拐回来~ …… 卫庄在王宫内发现了一批死去的宫女,这些宫女的肌肉、手指的茧,都不是一般伺候的宫女能够形成的。 “一批训练的宫女被杀死,杀人者的剑很快,她们没有感受到痛苦,也没有剑意的残留,这是个老手。” 卫庄只是远远地站着,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来清理现场,如果靠近,不可避免会留下一些痕迹。 他抬头望了望月色,环顾一周,找到一处藏身的地方,准备守株待兔。 当一方带着绑架的女人回到王宫时,身边还有几个帮手,几个人清理现场,一方则把明珠夫人扔回她该呆的地方。 一行人很快将现场清理干净,尸体也运出宫去,光洁的地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卫庄等到所有人都离去,又隔了一段时间才走出来。他踩在刚刚躺着尸体的地方,没有发现一点痕迹,“这样的手法,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刚刚那个为首的人还带着一个布袋,看大小和形状,应该是装的一个人。” 他辨了辨方向,朝着韩王寝宫而去。 …… “我从没想过第一个任务就是干这种事。” 一方的冷眼让陆言大感吃不消,无奈只能回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呵~” “她的话不可信,你这么做目的在哪儿?”一方当然不是计较任务的性质,他只是不理解今天行动的意义。 陆言笑着解释:“我当然也不信,不过从她的话里,可以得到很多信息。” “第一,控制天泽的,不是蛊,很可能只是一种毒。” “蛊,相互蚕食,剩者为蛊。白亦非给的解药必然有蛊母,不然天泽根本不会接。而有蛊母的瓶子,不会有新蛊。” “现在祸害天泽的,应该是一种药物。要么加强了蛊,要么就是削弱天泽抵抗蛊的力量。明珠夫人的话,佐证了这一点。如果是培育新的蛊母,六七天不够。” “第二,我告诉她的恐惧,她感受到了。以前她是夜幕捧上去的潮女妖,现在夜幕一分为二,她先天站队白亦非。姬无夜只要不蠢,必然先拔掉她,有四公子韩宇为助力,一个韩王爱子,一个大将军,后宫内还有不少人盼着她死,她的处境……白亦非身为驻外的大将,能给她的助力,十分有限。坐困深宫,他的外援,太少了。” “你能成为她的外援?” “逼迫她甘心被我利用而已。天泽现在估计也就她能救,蛊毒混合,不少医家人也没办法的。” “那,这不就是你曾经说过的,白嫖?”一方透露出来的目光里,带上了鄙视。 陆言:…… “你的心法卡在大成境之下,不是没有理由的。” “嗯?”陆言听到一方这么说,疑惑不解。 一方看着陆言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以前自吹自擂,说火舞旋风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修炼。曾经我不信,现在我渐渐信了。” “什么……意思?” “或许你有远大的理想,你也面对过很多的生死,拥有超出常人的谋略。但大智大勇,不是这么简单。”一方说到这里,把剑抱在怀中,一个跳跃后不见踪影。 陆言被几年来亦师亦友的一方这么一说,陷入沉默。 正文 第101章 我收服墨鸦白凤了! “弄玉,看好了。” 陆言握着一支普通长剑,正在给弄玉演示冰魄剑法,得益于技能好好先生的教导效果,跟陆言一起习武,弄玉觉得自己精进得很快。 冰魄玄功是一门特殊的功法,冰与火相生相克,冰魄为体,地火为用,因此陆言可以同时修炼火舞旋风和冰魄玄功。当然,后者他修炼得远远不如前者。 “冰冻三尺,雪上加霜。” 陆言使出两式剑招,剑意相连,冰风起舞,剑身附近凝结出无数冰晶,若柳絮漫天。 弄玉同样跟着陆言的动作,冰魄挥动,雪舞回风,薄暮乱云,银河宛转三千曲,庭霰散落似花开。 美人一舞剑,群莺乱飞,双鸾奏枝,四坐欢腾。 陆言见弄玉状态极佳,剑意连绵不断,悄悄退下来,坐到一处静静观看。 紫女看得欣慰不已,给陆言面前的酒杯满上,浅笑赞叹:“弄玉这两日剑法进展神速,先生果然不愧为,先生。” “紫女姑娘谬赞,弄玉天资过人,勤奋而又机敏,我的功劳算不得什么。”陆言跟紫女谦虚两声,又把目光放回到弄玉身上。 韩非看得频频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抱怨:“都怪师弟,弄玉姑娘现在沉迷习武,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她的琴声了。” “弄玉的琴,哪有你的份儿?喝你的酒去。”紫女回头嗔了韩非一眼。 “紫女姑娘,你对我越来越凶了~” 卫庄抱胸站在一边,眼睛里倒映着陆言刚刚使用那两招的情形,“冰……火……水……”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陆言使用冰魄剑法,剑刺入地面,寒意凝结出冰面,火舞旋风使用之后,所有的冰消融无形,只有那一道剑痕,讲述着一切。 “地砖先是遇冷,再是遇热,所以那道剑痕才不同寻常,有趣。” 卫庄睁开眼,嘴角上扬。 “昨天夜里闯入王宫,劫走明珠夫人的就是你,然后却又将人放了回去,明珠夫人,她有什么特殊?那些手下又是什么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韩兄,出事了。” 张良推开门,急匆匆地说:“韩兄,太子殿下行车过桥,出现意外,落水不幸……” 韩非的酒杯倒在案上,惊骇地站起身,“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一屁股坐下,显然,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我原以为,可以暂时消停一会儿,没想到这一下,直接就是惊涛骇浪。” 卫庄看到韩非这么一副样子,不以为然:“兄弟阋墙,王位的争夺,历来都是这么残酷。你的那位四哥,已经出招了。” “卫庄兄你是说,四公子?这……”尚且年轻的张良对这种近在咫尺的悲剧难以置信。 紫女倒是接受得很快,分析道:“这两天韩宇跟姬无夜走得近,他这是要逼迫姬无夜站队。” “嗖——” 一道人影闪过,卫庄跳出窗外直接将这人摔进屋内。 “卫老大,唐七老大紧急传信。”这人被卫庄摔得七荤八素,还是尽职地取出胸口一封信。 卫庄快速扫完,将眼光放到陆言身上:“看来,我们的麻烦来了。而某人的契机,也来了。” 韩非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秦国使臣在新郑西渡桥被杀,凶手使用的是火焰。” “什么?!” 所有人在惊讶过后,就把目光转移到陆言身上。 陆言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杀的。眼下你们难道要处理的不是与秦国的外交吗,盯着我干什么?” 韩非盯了陆言一会儿,颓然叹了口气:“天泽的报复,来得可真是致命啊。”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装,转身走出去,“身为司冦,可真是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走吧,子房。” …… 分割线之后,天就黑了 “啊~恢复的还行,多久没有好好透气了~”墨鸦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膀,对着身边的白凤挑挑眉毛,“要不要来比比?” 白凤抱胸,无视墨鸦的话,眺望远处的紫兰轩问道:“从一只笼子,飞到另一只笼子,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你还没去,怎么知道是笼子?” “不然呢,他们这些斗争的人,本质上都一样。” “不错嘛,已经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但是,总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你跟他见过几次,就这么为他说话?” “男人间的事,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眼神~”白凤莫名地就想起在紫兰轩惊鸿一瞥的那个琴姬,她的眼神…… 墨鸦看到白凤愣神,以为他不乐意,落在他身边道:“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 白凤回过神来,下意识回答:“你去,我当然也去。” 墨鸦跟白凤站在一起,揽了揽他的肩,指着紫兰轩道:“那就比比,谁先到!”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窜出去,跟他的黑影同步的,是一道白光。 “我们虽然一样快,但是,我比你,更帅!”白凤徜徉在夜风中,心情畅快了很多。 “哈哈哈……” “嗖嗖——” 陆言把手上的书简放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很快,这里就落下来两只鸟,一只叫墨鸦,一只叫白凤。 “你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一点。” 陆言看着墨鸦,发现对方气息略微紊乱,以前可不会这样,想来伤还没有好,白凤的情况跟墨鸦差不多。 “来拜见一下新主子,没什么好东西送上,墨鸦准备了一件薄礼。”他靠在窗边,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肩甲,从里面取出一卷纸。 “这张皮纸上画的是,百鸟训练营——鬼山的地图。” 这是薄礼? 这TM是件厚礼啊~ 还没得陆言说上话,墨鸦继续说道:“由于之前的形势,姬无夜已经把现存的百鸟几乎全部召集,现在鬼山营地内,只有尚未被残酷训练的新人。我想,我很适合这个位置。” 白凤一脸惊讶地看着墨鸦,没想到对方不知不觉间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 “这个人,值得效忠吗?” 陆言瞅了瞅墨鸦,对方邪魅俊秀的脸竟然越看越顺眼,沉吟一下:“咳咳,这份礼让我恍若梦中,你这是把姬无夜的老底给掀了呀。” “墨鸦只有一事相求。”他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鹦歌,对吧。” “是,恳请先生救出鹦歌。” “鹦歌可是难得人才,你不说,我也舍不得她明珠暗投啊~” 陆言不得不感慨,鹦歌是姬无夜情报部分的心腹,主要负责韩国国外的事情,妥妥的人才,还能得到墨鸦的忠心,这必须要救啊。 话说,这只傲娇的白凤凰怎么回事? 白凤见陆言的目光给到自己,把眼睛撇开,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正文 第102章 100章的感言 新人新书,第31天,刚好写到100章,这31天从未断更,小小骄傲一下。 这本书目前成绩算不上什么,但感谢所有书友一直以来默默的支持,让我一直有动力写下去。(希望以后不要默默,也出来水两句) 感谢以下书友赐予的打赏: 宗介喜欢卖保险,1700点 书友20181214151021939,700点 南极洲com,500点 缘泡泡,100点 我只有梦,100点 Old—Cat,100点 只坑不喷,100点 你是我的ok绷i,100点 感谢以下书友赐予月票: 宗介喜欢卖保险 只坑不喷 书友20170416162728960 特别感谢跟我差不多同期开书的“历史系小白”,互相鼓励,互相支持。 还有每天投出推荐票的书友们,咱这连扑街都算不上的,看到一张票都贼有动力。 好了,就这样,纪念一下第一次的100章,矫情了。 作者君滚去码字了。 正文 第103章 自导自演? 秦国使臣在新郑附近被杀,凶手是百越天泽的心腹,焰灵姬。这件事,打断了刚刚势起的太子之位争夺战。 秦国咸阳到韩国新郑的距离很短,约莫十日的路程,韩国必须在十日内捉住凶手,才能在面对下一任使臣时,有一点说话的底气。 韩非有着屡破奇案的功劳和名声,追查捉拿百越乱党的苦差事自然落到他头上。 不过这一次姬无夜、韩宇这些人想来也不会拖后腿,毕竟没人承担的起让秦韩两国兵戎相见的罪名,这对韩非倒是个安慰。 韩非在心里计算良久,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一次即便是他,也有些计穷。 焰灵姬等人杀完人就躲在野外,只要他们不主动暴露,想抓住简直是难如登天。 对方唯一的诉求在于天泽的解药,可是已经被骗过一次,恐怕是不会再信任跟任何人的交易,这就是一场死局。 除了韩非,其他人只要坐等结果就行。 于百越,让韩国跟秦国打,这样的复仇再好不过。 于韩宇,韩非身为司冦,查案不利,导致秦韩交兵,等着被撸吧。 于姬无夜,以他跟罗网的关系,这场战争会不会有损他的利益,还是两说。 “最后,倒霉的只有我这个司冦,还有……我脚下的韩国!” 韩非脑海里闪过自己从桑海回来遇上的每一个敌人,甚至包括身为韩国公子的韩宇,都可以坐视这个国家的利益受损,他的心一片冰冷。 …… 陆言计算着日子,使臣遇害两天了,不出几天,李斯和嬴政应该就会抵达。 原剧情白亦非抓住了焰灵姬,韩非用她作为凶手,给了秦国一个交代。现在一个人也没抓到,韩非要怎么办?天泽的情况不乐观,焰灵姬三人是否会为了主人自投罗网?短短几天,即将见分晓。 “天泽的位置还在吗?”陆言问身旁的一方。 自从那天救下天泽四人,他们的行踪一直在掌握之下,一方回答道:“没有移动,受伤很严重。” 陆言点点头,“只要焰灵姬智商在线,韩非已经无路可走了。不过就怕天泽撑不到那个时候。” “据我所知,秦国内部现在的局势,此时不适合与韩国交战。” “我不知道那个被杀的秦国使臣哪来的,要来做什么,但我觉得这像是秦国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演戏?”一方被陆言说得疑惑。 “下一任使臣已经快要到了,这样的时间差,只有自导自演这样的解释,当然,动刀的人可能不太一样。” 陆言一直有这个疑惑,这龙套使臣死的太快,仿佛就为了引出李斯出使,背后原因在哪儿? 一方下意识回问:“这消息你哪来的?” 队伍才刚刚组建,这样的情报怎么看也不像是初生的组织能搞到的。 陆言转朝一方,露出一点笑容:“我掐指一算,你信吗?” 一方:呵呵~ 见对方也不纠缠,陆言接着说:“我只是想不通,对方演戏的目的在哪儿?” “明明国内形势不利于交战,却演这么一出戏,确实难以理解。而且秦国此时已经陈兵边境,动作很快。” “动作很快……”陆言脑海灵光一闪,“罗网……陈兵边境……不是为了交战……我似乎摸到一点线索了。” “什么?” “看来我的秦国之行,难度比我想象得要高。” 一方听了这么久,越听越糊涂,抱着剑走开,“跟你说话越来越费劲,你这是病,得治。” 陆言见对方这么直接,尴尬地咳一声:“额~简单的说,陈兵边境是罗网想要的,军队里应该有罗网的人。而我恰恰准备去秦国,难度顿时翻倍。” 一方见终于可以不卖关子好好说话,说出今天的情报:“王宫里的女人今天出宫了,应该是去见那个白亦非。” “对上白亦非,你胜算多少?” “我伤,他死。” 陆言看着一方的眼睛,惊讶于对方说得斩钉截铁,“这么有把握?” “他那一身花哨的东西,对于剑客而言,毫无意义。”一方说这话时,黑色的眸子亮着,仿佛脑海里已经跟白亦非有过对决。陆言能够察觉到平静下的剑势有了一点波澜。 “可以去要解药了,到时候看你表现啊。”他拍拍一方的肩膀,期待地说着。 江湖上少有的两位顶尖双手剑对决,必定很精彩。 一方平静下来,淡淡地说:“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试剑对手。” “很快江湖上就会流传,一对青光剑的传说了。” …… 焰灵姬、驱尸魔两人这几天过得很是憋屈,无双鬼由于目标太大,痕迹太重,留下看守天泽,行动都只有他们两人。 韩国正全力搜查他们的踪迹,他们在杀了秦国使臣之后,费了好大劲,七拐八弯甩掉追踪,狼狈地聚到一起。 “主人……” 天泽的情况恶化得很厉害,肉眼可见的皮肤异变,身体瘦削,也不需要巨石压制,一套锁链就缚住,他已经麻木到没有挣扎自残的能力了。 焰灵姬三人围坐下,看着主人的情况束手无策,除非他们肯去求白亦非,但是…… 驱尸魔斗篷下原本苍白的脸映着火光,一阵焦虑:“今天是第二天,新的使臣到达还要八天,主人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焰灵姬抱膝而坐,双眸盯着面前燃着的一点星火,火焰的精灵此刻也丧失了活力。 一阵沉默后,她把头抬起一点,“他们现在急需的是抓住我这个凶手,给秦国一个交代,我们可以放出消息,只要白亦非交出解药,我可以自首。” “这有什么意义?” 她给驱尸魔解释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秦韩交战,主人会死,韩非会被问罪。我们提了这样的条件,白亦非就成了骑虎难下的那个人,他的政敌一定会抓住这一点。主人,就有救了。” “如果他们又使诈怎么办?中原人太过阴险。” “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我怕白白地牺牲,却救不回主人。”焰灵姬闭上眼睛,把头埋下去,突兀地她又抬起头盯着驱尸魔,“刚刚你说,中原人太过阴险?” 驱尸魔被这双秋水明眸盯得不适,一阵紧张:“我说错了吗?” 焰灵姬眼珠动了动,站起身,面前的星火陡然跳动,“没想到你还有点用,我有办法了。” “什么叫,我还,有点用……”驱尸魔看着女人美好的背影,一阵嘀咕。 正文 第104章 决战新郑之巅1 韩王宫,御香殿 明珠夫人手上握着一只瓶子,凝视着上面的纹路,忧心忡忡地对身边的白亦非说:“连蓑衣客的情报都没有这个人的来历,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这样明显的引蛇出洞,他们会中计吗?” 白亦非双手别在身后,看着透过窗缝进来的阳光,“这不是引蛇出洞,这是一封战书。” “战书?” “对方可以潜入王宫拿住你,你的一举一动自然都逃不过监视。” “那他们的目的……” “哼哼,杀鸡儆猴,却选择了惹不起的对象,有趣。”白亦非浅淡的唇彩吐出一点冷笑。 明珠夫人看到白亦非一如既往的高傲,忍不住劝道:“表哥,你要小心。对方给我的感觉非比寻常,有一个全身漆黑的剑客,青光一闪而过的时候,那种死亡的气息,比起抵在我脖子的剑刃更致命。”说着,她的瞳孔缩着,香肩颤动,好像又回到那天夜晚。 白亦非看着明珠夫人脖子上细小的伤口,双手把她揽入怀中,轻抚女人的秀发:“青色的剑光?我知道了。” “表哥,我……” 明珠夫人手扶白亦非胸膛,把头仰起,盯着他的眼睛。 白亦非暗红的眼睛望着明珠夫人,将她的身子扶正,“放心,你的担心不存在。我的表妹,韩国,没人敢动你。” 说完,他轻轻拂袖,身形消散。 明珠夫人握着那只装有解药的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秦国使臣遇害的第三天,天阴沉沉的,大概将有一场雨。 “天气真是沉闷,在这样的时刻,让人心烦啊。”韩非并不知道天泽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仍然在为捉拿他而绞尽脑汁。 姬无夜很配合,派出很多人手四下搜查,可惜都没有什么结果。 韩宇恐怕已经在坐等韩非被撸掉,直接晋级,或许正暗搓搓地监视也说不定。 朝堂上乱坐一团,形势已经如此,万一真抓不到凶手,恐怕战争不可避免。 姬无夜为首的武将主战,张开地为首的文官主和,再加上刚刚有点苗头的太子之争,韩王的头都要大了。 “你还喝酒,要不要命了!”紫女走过来,严肃地没收了韩非手上的酒杯。 “哎哎~紫女姑娘,你知道的,没有这杯中之物,我这头脑就不灵光。”韩非冲着紫女眨巴眨巴眼睛。 “叮——”紫女把酒杯往案上一钉,四脚直接插入,韩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终究还是担心韩非,坐下轻声建议:“或许你可以去找一找白亦非。他的手段能发挥什么作用,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韩国也只有他才握有这件事的主动权。你用大义之名压他,或许可行。” 韩非听了沉默半晌,突然抬头,转了两下问:“卫庄兄呢?怎么这两天都没见着?” “江湖上也有大事,应该是搜集情报去了。” “大事?” 紫女见韩非似乎一点不知道,耐心给他解释:“太乙山道家天人之争,诸子百家间的一场大事。太乙山属秦国境内,六国之人多通过韩魏进入秦境。最近韩国已经多了很多江湖人。” 韩非听得叹息一声:“偏偏这个节骨眼发生这种事,韩国恐怕要遗笑百家了。” 卫庄径直进来,把鲨齿放到剑架上,“从秦国使臣死的那天起,天下的目光就都聚集到了新郑,都在等着看韩国的笑话。” 韩非一见到卫庄,嗓门都大了一些,迫不及待地问:“卫庄兄,有什么好消息?” “没有关于天泽的消息。但是关于秦军的好消息,倒是有一条。” “什么消息?” “秦军早已在边境聚集,这样的速度,仿佛事先知晓,使臣会在韩国遇害。” 韩非听得眉头直跳,一脸无奈:“你管这叫,好消息?” “这是一场阴谋,但阴谋的目的,绝不是战争。这不是好消息?” 听到这里,韩非显然想通了很多环节,站起身来朗声道:“卫庄兄,你的消息来的太及时了。这下就等新的使臣到来,一见分晓了!” 卫庄冰冷的一句话又把他打回原形,“但天泽,你还是要抓的。”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戳我的心啊~” …… “咔啦啦——” 一声炸雷点亮了新郑的夜,骤雨忽至,狂风呼啸,一天的沉闷似乎都被老天发泄在风雨雷电中。 明珠夫人此时的心,也像王宫外的天气一样。自己已经为姬无夜和韩宇所忌,一旦战事开启,白亦非外出,韩宇必然要铲除自己,韩非对自己这个潮女妖恐怕也没什么好感,后宫还有人虎视眈眈,局势上绝对劣势。 控制韩王? 先不说怎么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任何人察觉。 就算控制住,所谓杀不杀一个后宫女人,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韩王斗不过这些臣子,他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女人。 明珠夫人对这个韩王,属实没什么信心。 白亦非今天说的话还在她耳边,虽然很好听,但并不能安慰她慌乱的心。 成为潮女妖暗中影响韩王已经这么久了,一直是她赐予别人恐惧,现在也轮到她自己品尝恐惧了。 “不是说要六七日吗,怎么一天就有了解药?” 披蓑戴笠的渔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句疑问却说的冰冷如刀。 明珠夫人感觉到锋芒刺背,知道来人一定是那个恐怖的剑客,不敢回头,声音有些颤:“我,我从他那里直接——” 一方打断她,走过她身边说道:“你是聪明人,这个解药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助力。” “解药当然是真的,但,需要你能活着把它拿走。”白亦非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外,红衣白发,双手持剑,剑刃滴下的雨水连成线。 一方看着今夜的对手,脑海里不自觉就回想起陆言交代的话。 “遇到白亦非,别跟他比比,直接揍他,不然我怕你落入下风。” “呵呵~”他不自觉就笑出声。 “嗯?”白亦非看到对手发笑,不由轻咦一声。 “你很强,我很中意。”一方的青光剑分成两柄,右手剑指对手。 “咔啦——” 伴着一声雷响,一方出现在空中,双剑击雨穿风,将白亦非站立处的地砖切的粉碎。 白亦非鬼魅地闪过这一击,出现在一方身后, “叮——铮~~” 两人的剑不断交错,碰撞,四把剑抵在一处,冲击的波纹将脚下的地面震碎。 一方跳到宫殿顶上,扯下自己的斗笠和蓑衣,双手挽个剑花,青光剑大放光芒,风雷之力在宫顶汇聚,剑势冲天。 白亦非右手竖剑于前,左手别剑在身后,冰棘破土而出,寒气席卷。这一小片天地落下的暴雨,都成了冰珠。 “哼~”随着他左手把剑一横,万千冰棘破碎成针,右手红剑一指,亿万剑发,朝着一方冲击而去。一时间,天地倒转,地面正向着天空发射飞针。 一方见状双剑交错,十字剑气带着雷霆侵袭而下。阴白的冰雪跟青色的风雷撞在一处,持续爆发着冲击。 观战的明珠夫人脸色煞白,猛地想起此地不能久留,顾不得一切,匆忙逃命。 正文 第105章 决战新郑之巅2 “砰砰砰~” “韩兄,快,快入宫,出大事了。” 一连几天没睡好,韩非今天在自家府邸睡得正香,却被张良急切的敲门声叫醒,“崩——”,门碎了一地。 “这样他清醒得比较快。”卫庄把鲨齿收回剑鞘。 韩非见卫庄、紫女、张良、陆言都来了,麻溜裹上衣服,边走边问:“发生了什么?” 张良语速飞快,将发生的事倒出来:“有贼人闯入王宫,劫持明珠夫人,血衣侯跟王上议事后离去,正好撞见贼人,两人爆发大战,已经摧毁一座宫殿。 禁卫军已经将王宫围住,但今夜风雨雷电交加,普通士卒连眼睛都睁不开,箭矢也无用。王上已然盛怒,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贼人。” 一行人的脚程很快,没多大工夫就赶到战场附近。 好在战场不是王宫的主殿,不然韩国真的是连遮羞布都没有。 显露在陆言眼中的情形让他不由自主喊了一句:“卧槽,冰树界降诞!” 他的惊叹没能引人注意,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空中黑影和红影接连闪烁,碰撞间的冲击震碎无数冰棱,碎片落下宛如飞瀑。清脆的声音即使是轰雷和雨幕也遮掩不了。 破碎之后地面的冰棘瞬间又长上来,整片战场缠绕得满满当当,完全就是白亦非的主场。 一方的身影在空中不断地在冰棘间跳跃躲闪,每一剑的剑气都撕裂成片的冰棱,青光被碎冰反射,映得战场美轮美奂。 陆言看着白亦非的红衣身影,骂了一句“变态”,单讨论功力,恐怕就是自己技能加持状态跟他打一天,都耗不过他。 一方身处战斗中没这么多想法,“风驰电掣”,天公助威,双剑雷引,电急流光,落入冰棘森林中,剑气扩散,通通夷为平地。 白亦非显露身形,一方双剑已至,四剑相抵之后,冰屑和水雾被振起,弥漫不清。 “呀啊~”四剑崩飞,一方率先回身,双剑合一瞬间贯穿白亦非。此时,白亦非的双剑正好架出格挡,防住了致命一击,单剑将青光扣住,反手一剑要将一方断喉。 “噌”一方将青光剑抽出一柄,竖在身前挡住,借着力弯腰回身,一剑由下方挑向对方腰间。 白亦非后退一步,剑差之毫厘划过,携居高临下之威双剑斩下。 一方一剑抗在肩上架住双剑,一手凭空把另一柄剑吸回来,刺向对手。 近身的剑术战斗惊险又精彩,观战的卫庄和陆言看得津津有味。 韩非则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两个人的大战打崩王宫,无数禁军却只能袖手旁观。 “九公子,你来得正好。流沙高手众多,正好和本将军一起,协助血衣侯把那贼人拿下。”姬无夜手持战刀,跨步走过来。 就在姬无夜说话的工夫,只见血衣侯红色的身影倒飞出去,似乎落入下风。 紧随而来的又是一发“冰树界降诞”,整个场地全是冰棘,一方再一次陷入地形不利的局面,刚刚好不容易贴身近战伤到一次对方,大好局势又回到起点。 冰棘一起,姬无夜看得直皱眉,白亦非的内功实力太过恐怖,而且这让众人想插手都变得困难。 “陆言师弟,还请典壮士和苏壮士出手,这这一战不能再打下去。” 韩非眉头都快攥没了,外交危机、百越乱党尚没有解决,又冒出一个江湖高手劫掠后宫,韩国这是遭了什么瘟神?! 陆言朝着典韦、苏烈使个眼色,两人点头,各施手段,巨斧和石柱飞向战场,轰天巨响过后,冰棘森林消失,一片冰墟中发现一方和白亦非的身形。 一方看到两个大成境高手加入,“力拔千钧,青光万丈!”,所有人就只见到刺目的光亮,等睁开眼,原地留下了一道地裂的伤痕。 白亦非将双剑收起来,冰冷苍白的脸看不出表情,一步一步地离去。 两个大成境高手大战于韩王宫,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 最近新郑城里江湖人众多,虽然禁卫军封锁,但对于高手来说,封锁也就是个样子。 血衣侯白亦非的恐怖实力第一次正式表现出来,跟着这一战流传出去,隐隐有韩国第一高手的苗头。 神秘的双手剑客,佩剑青光剑,也在江湖上有了盛名。 大成境的高手,说少,世上还真不少,但说多,好像也没多少。 比如墨家,巨子是大成巅峰,一两个统领是大成境,剩下的也就没了。 比如阴阳家,两大护法是大成境,剩下什么五部长老就都不是。 所以这一战的含金量是很高的,再加上地点是一国王宫,刺激得不少江湖人血压升高,决战新郑之巅这种中二称呼,很快就流行起来。 随意这场闹剧过后,还有一点小插曲。血衣侯白亦非拯救明珠夫人,偶然发现她竟然是自己遗失的表妹,于是跟韩王的关系亲上加亲。 白亦非在韩国的地位非常特殊。朝堂上他站在所有人之前,魏国乐灵太后来韩时,文武皆称“太后”,韩王恭敬地称“姑母”,白亦非无动于衷,可见一斑。 明珠夫人有了这一层身份护身,谁也不敢动她,甚至包括韩王。血衣堡十万白甲军可在外驻扎呢。 不管韩王喜不喜欢明珠夫人,表面上都要好好待她,更何况,是韩王被明珠夫人玩弄于鼓掌。 于明珠夫人本人而言,被白亦非如此霸气保护,自然安心多了,继续做她的潮女妖。不过,她跟陆言的交易依然持续。 白亦非经过这次事件,威名大涨,潮女妖地位更加稳固。唯一损失的只有韩国的面子。 姬无夜由于护卫王宫不利,又吃了一罪,加上之前天泽那个大新闻,在张开地的弹劾之下,交出一个重要军政位置——司隶。 司隶虽然在九卿之下,但是它对都城地位特殊,都城的防务司隶都可以过目,还能监察官员。姬无夜可以说是狠狠吐了口血。 韩王心情不好,连带办案不利的韩非也被一顿痛骂,勒令尽快抓住百越凶手。 陆言不在韩国朝堂之内,将这件事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对血衣侯的谋略深感忌惮。而且,他现在还跟血衣侯是合作关系。 陆言想控制百越,白亦非要百越宝藏,这都跟天泽脱不了关系,双方以后还会有算计的。 他现在有了解药,可以着手驯服那只恶犬了。 至于这个解药假不假,双方展露实力之后,白亦非如果还作假。那陆言不介意先把明珠夫人砍了,再带着典韦、苏烈和一方把白亦非也砍了。 两只小鸟在手,恶犬也已在囊中,陆言的心情挺不错。 正文 第106章 焰灵姬名扬天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国第二任使臣要到第十天才能抵达新郑的时候。李斯带着使臣节仗到达了新郑,而这才是第五天。 韩国方面仓促派出相国张开地,于新郑城外迎接,地点仍和上一任一样,走西渡桥。 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张开地面朝走来的秦国马车,恭敬施礼:“韩国相国张开地,奉王上之命,迎候秦国使者。” 马车内的李斯走下来,朝着张开地施礼,但言语锋芒毕露:“李斯见过相国大人。韩国的礼数,前任使节已经替李斯领教,不敢劳烦相国大人。” 张开地心中苦笑只能低头,辩白道:“韩国乃礼仪之邦,前任使节被害一事,王上深感痛心,夙夜忧叹,早已下令,一定会捉拿凶手,给贵国一个交代。” “此事放到朝堂再议,李斯想先走一走前任使节在韩国走过的路。”李斯说着竟自顾自越过张开地,径直走向新郑。 张开地慌忙跟上,看着李斯的背影,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 新郑城并没有什么不同,前任使节遇害的西门,人来人往,市井繁华,热闹非凡。 李斯的脸色绷得很紧,明晃晃就表现着怒火,护卫的秦国士兵也武器捏得作响。 理亏的韩国众人看着秦国人的脸色,心下忐忑不已,知道待会儿朝堂上,一场争斗不会轻松。 突然间,街市变得很安静,人们纷纷仰头看着上方,面露惊叹。 无论是秦国士兵还是韩国士兵,都下意识松开了武器,“当啷”声响起,接着是无数吞咽口水声。 李斯抬头,就看到新郑西门城楼上,正站着一位倾城美人,风将她的红色长裙吹得猎猎,一双玉腿夺人心魄,黑色内裙只堪堪裹住大腿根部。 再往上看时,纤腰束紧,盈盈一握。双峰挺翘,风过留痕。罗裳半解,玉臂清辉。双肩白腻,锁骨诱人。唇红齿白,碧眸如水,媚眼如丝,长发飘扬,撒下无尽的星火。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奴家焰灵姬,来自百越,正是五日前杀害秦国使节的凶手。” 张开地瞬间反应过来,大声呼喝:“卫兵,快给我拿下!” 李斯挥手拦住卫兵:“张相国且慢,这女子仪表非俗,又敢孤身自首,听她几句又有何妨?” 焰灵姬踩住飞檐,低首环视一圈,运足内力,柔媚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奴家主人天泽,原为百越太子,十年前兵败为韩国血衣侯所擒。不久前得见天日,国仇家恨吞噬了他的理智,竟作乱于新郑,被血衣侯重伤,此刻只怕命不久矣。 主人即死,奴家何以苟活。故斗胆行此下下策。秦国乃天下第一强国,借秦国大势逼迫血衣侯救治主人。今日,秦国使节当面,焰灵姬只望两国成全奴家对主人一颗忠心,主人得救,奴家甘愿就死。” 焰灵姬沉默片刻,声音哽咽,“两国交兵,生灵涂炭,皆焰灵姬一人之罪,鼎烹车裂也不足惩。今日自缚双手,即便韩国不救主人,奴家也从未想过活着回去。一解两国刀兵,二偿主人先前所犯的罪孽……三者,焰灵姬先行一步,黄泉碧落,再候君临。” 美人闭上眼睛,那双眸子闭合,两行清泪随风而下,不知道多少人的心也随之破碎。 “使者大人,相国大人,焰灵姬的话,说完了。” 新郑的西门一片沉寂,焰灵姬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加上其倾国倾城的容貌,已经俘虏了无数人,更何况,她这一颗忠心,一腔为和平赴死的大义,一直是这个时代弘扬的主题。 陆言在下面看得赞叹不已,李斯来新郑,他自然在关注,却收获意外之喜。他知道焰灵姬是个美人,人气很高,但也就见过一次,而且还让典韦把她揍了一顿。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如此惊艳。 她这一番演讲,说得非常巧妙。 面对韩国,她是一个弱者,而弱者往往能博得同情,何况她还有这么一副天赐容貌。 为了救治主人,她借用秦国之势威压韩国,表现了智慧和忠心。 如果韩国不救,她也可以赴死平息刀兵,表现出为了和平,慷慨赴死的大义。 而天泽犯下的罪,和刀兵本就是她挑起,都被她巧妙掩盖。 秦国第二任使节到达新郑,可是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不知道多少势力的探子此刻就在下面看着焰灵姬,用不了几天,全天下都会传扬这么一位绝世无双的倾城女子。 韩国再次沦为背景板,而秦国…… 李斯看着城楼上焰灵姬的身影,感慨非常:“焰灵姬,这样的奇女子天下罕见。” 他朝张开地行个礼,郑重地说:“秦国怎能折辱义士,让她心怀不甘而去。还请韩国救治她的主人,李斯后将其带回秦国,成就其忠义两全。日后,这也算是一桩天下美谈。” 张开地心中叫苦,这件事他无法做主,只能推脱待会在朝堂上解决。 火魅术! 陆言看着李斯的眼睛,内心大笑。 焰灵姬则见好就收,以免留下什么破绽。她站在城楼上将下面李斯和张开地的反应看在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嗯?”焰灵姬注意到有人正在窥视自己,不由地将眼睛给过去。 陆言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焰灵姬不明所以,只是皱着眉,想起这就是那天把他们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却什么也没做的男人,又把眼睛撇开。 李斯身为秦国使节,一口唾沫一个钉,承诺已给,就必须要做到,秦国被天下耻笑的罪名他担待不起。 他又看了一眼上方这个女子,心里叹服。对方连他也算计得好好的,此番秦国威慑韩国,成就义士,避免战争,确实算是美谈,他可以不辱使命地回国,甚至,带着焰灵姬回去,可称大功一件。 李斯收回目光,握紧使臣节仗,昂首阔步,走向新郑王宫,那里才是他的战场。 陆言则不由地羡慕起天泽来,这样高颜值的高智商手下,他何德何能怎么就拥有?而且看焰灵姬的样子,忠心耿耿,情愿为他而死,唉~陆言疯狂恰柠檬。 出了这么大的事,姬无夜的军队已经赶来,把这里团团围住,拈弓搭箭对准焰灵姬。 普通民众躲得远远,而江湖人士则攥紧了武器,显然这样的义士美人被杀,他们不会坐视。 “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 陆言站出来,表明身份,“在下,儒家陆言。在秦韩两国结论未出前,还请各位对这位姑娘,不要失礼。” “噌——”青干剑的光芒震慑四方,一众士兵纷纷退步。 “陆言,陆言先生,这……” “名传七国的陆言先生,竟然亲自出手了。” “齐鲁三杰……” 远处的阁楼上,焱妃正凝望着西门,对着旁边打坐的月神说道:“这位陆言先生,倒是会怜香惜玉,本来我都准备出手了。” 月神对着焱妃的眼睛,幽幽一问:“你也会对凡人的感情心动?” 焱妃避开月神的目光,望向天边,眸子里映出那位遗世独立的身影,“焰灵姬,不凡。” 正文 第107章 焰灵姬失算 驱尸魔隐匿在城中,望着上方的焰灵姬,终于搞懂了那天对方的意思。 他说中原人太阴险,提醒了焰灵姬,中原人确实多算计,但也最重名声。用名声绑架秦韩两国,这是一招妙棋,也是一招险棋。韩国要是真的一拥而上把她拿下,然后交给秦国,她也没办法。 而火魅术控制李斯说出那番话,则解决了这个问题,用秦国的矛,刺破韩国的盾。 驱尸魔对焰灵姬叹服不已,但也为她扼腕叹息。 大秦铁骑已至边境,凶手已经自首,今明两天定能出结果,主人天泽应该是能救回来。 可焰灵姬这一去,被秦国带走,从此命运不由自己。最弱小的韩国,他们都敌不过,更不用说最强的秦国。他们跟焰灵姬只怕就此成诀别。 此时的新郑西门渐渐堵的水泄不通,来一睹焰灵姬姿容的人多到根本拦不住,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凝视着天边,那里是主人天泽的方向。 陆言在下面呆得有些无聊,焰灵姬是要在这里一直等到尘埃落定的,自己傻傻等在这儿干啥? 他不免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美人,猛地想起自己居然没有跟焰灵姬说过一句话,哇哦,自己这样的穿越者也算是毒一份的吧~ 陆言几个跳跃也站到城楼顶上,跟这个舍生救主的女人站在同样的高度。 无视下面那些一群吃瓜群众的惊叹与羡慕,陆言看着她说:“你很了解中原文化,居然能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焰灵姬也面向陆言,不像往常那么热情似火,说话很轻:“也多谢先生成全,先生是李斯的师弟,不仅没有撞破,还助了一臂之力。” 陆言称赞她的那一番话,夸其貌美,赞其品德,主动为她站队。以陆言荀子弟子的身份和在天下的声名,这件事的热度将炒得更加火爆。 “天泽虽得救,却失去你,我更加不看好他了。” 百越天团似乎也就焰灵姬智商在线,其他的都一言难尽。天泽失去焰灵姬,以他的性子,还想复兴百越?迟早被韩非砍了,偿那两千平民的命,奠定韩国法的权威。 焰灵姬给了陆言一个美丽的后脑勺,望向远方,“主人的志向一定会实现。” 陆言听她说的这么坚定,难以置信。对方这么聪明,而天泽怎么看也不像个英主,难道说,愚忠? “凭他?上次的那一顿打,我看他也没长进啊~” 她碧蓝的眼眸转向陆言,掩嘴轻笑,“呵呵,久闻你这人好为人师,确实如此哦。” 陆言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词,“你这是在讽刺我?” “孟子曰:人之忌,在好为人师。主人身为百越太子,复兴百越是他正在做的事。你不也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焰灵姬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她反问道,“你又不曾身处百越,如何教主人做事?” “我对你的印象又深了一点。”陆言见她这么伶牙俐齿,赞了一句,“我曾警告过他,不要碰那个宝藏,天下盯着它的人太多,你们几个卷进来就是送死。但,他并没有听进去。” 焰灵姬身为天泽心腹,确实听说过这个似是而非的东西,“百越宝藏,苍龙七宿,据说有着称霸天下的力量。” “你信吗?” “这是血脉赐予的力量,虽然,我也曾为此付出过代价。”她手上燃起一点火苗,眸子跃动一抹哀伤,但很快又褪去,“如果真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振兴百越,我愿意相信。” 陆言没法解释这些神奇的血脉能力,叹息一声:“那看来我们聊不到一块儿去……虽然血脉力量是很神奇,但我不认为这个宝藏有能称霸天下的力量。” “溺水的人,会不自觉地抓住一根稻草,以为可以救命。”焰灵姬把那火苗散去,青烟消逝。 “你又不信了?” “我只说我愿意相信,但是……” “你没有劝过他吗?” “我——” 焰灵姬被陆言问得一时愣住。 这不是劝不劝的问题,而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听天泽的命令行事,几乎没有自己的意见。工具人就是他们一直扮演的角色,焰灵姬或许还做了一些动脑子的工作,其他人就…… 唉~看到她的反应陆言也知道了,完全就是听主人命令,而主人还被仇恨冲昏了头,这样的团队怎么可能有前途? 他不由地劝道:“人,可贵在于自己的意志。他和你是主仆关系,但你也不应该因此失去自我。” “自己的意志……” “你智慧不差,却甘心做个工具。你想过,工具的下场吗?被使用,磨损,最后抛弃,他再换一件工具。” 焰灵姬瞬间反应过来,双眸冷冽,手上冒出火焰,“你想挑拨我和主人的关系!” “只是不想看你,这么卑微,一点尊严都没有……心疼(划掉)咳咳,同情。” 陆言见对方这么抗拒的样子,内心叹气,丧失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跃下城楼,离开了这个地方。 临走前,把典韦留在了下面。 …… 由于陆言带来的变化,韩非这次面临的压力,比起原剧情更大了。 原剧情白亦非捉住焰灵姬,一直养在监狱里。韩非随时可以把她当凶手送出去,可谓稳操胜券。 可现在不仅没有抓到凶手,还被凶手反将一军,韩国成为天下笑柄。身为捉拿百越乱党的主事人,他难辞其咎。 白亦非对于交出解药一事并没有异议,他知道那个青光剑客也想控制天泽,自己此刻把解药给出去,说不定还能打乱对方的计划,何乐而不为? 本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李斯带着焰灵姬回秦国,两国也不用不动刀兵。但韩宇的一个提议,又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父王,百越废太子天泽对我韩国仇恨之心不死,此次事情过后,必然变本加厉地报复。儿臣以为,当趁此时,斩草除根。” 韩王见终于解决了外交问题,松了口气问道:“嗯?宇儿,此言何意啊?” “天泽虽是百越太子,但行事有江湖风气,多养奇人异士,此次焰灵姬以忠义大名绑架我韩国,却有一处疏漏。被绑架的,不只韩国,还有天泽。” “你是说,天泽会来救人?” “不错,他若不来,天下皆以其为不义,将再无翻身的余地。儿臣以为,可趁此良机,将其诛杀。” “那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我韩国?” “非也,此一时彼一时。救治天泽,是成全焰灵姬之忠义,解秦国之危;捉拿天泽,是为了他霍乱都城的上千条人命。倘若不杀,才是叫天下人以为,我韩国可欺。” “嗯,宇儿所言有理。” 韩宇见韩王已经被说动,嘴角扬起,瞥了一眼韩非,“一直以来,九弟苦于乱党藏匿荒野,无法寻觅。此次贼人主动现身,想必他定能计划周祥,将这伙贼人斩草除根,以正我韩国律法。” 韩非一直偷看韩王的脸色,知道这件事躲不过去,干脆就没有进言。 果然,韩王一拍大腿,以手指韩非道:“老九,这件事姬将军仍然会协助你。若还拿不住天泽,寡人唯你是问!” “王上放心,末将必然全力以赴,助九公子捉拿天泽。” 姬无夜上前一步,声音洪亮,隐蔽地给了韩宇一个眼色。 正文 第108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你已经进退两难了。” 卫庄的话没有影响到后面不停地踱步的韩非。 韩非负责查案却一直捉不住天泽,韩王对他的容忍已经到极限了,如果这次大好机会再不抓住,后果会很严重。 可是,如果杀了天泽,以焰灵姬在天下的声名度,韩非直接会被喷一个擅杀义士的名头。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键盘侠这东西从古至今都有,只要焰灵姬的故事足够传奇感人,韩非杀天泽,就会被喷成翔。 “韩宇的出手,不仅快,而且致命。”紫女担忧地看着韩非在那里来回踱,握着的酒杯怎么也没递上去。 韩非是法家士子,历来法家都容易被按上一个残暴的名头,谁让变法触动太大,必然都会流血。 而韩非此刻还没怎么样呢,就被先喷一个擅杀义士,叫他以后怎么办? 而且,这次行动还是姬无夜协助,对方占据绝对主动。韩宇和姬无夜显然是要将韩非彻底压下去,把太子之位收入囊中。 韩非猛地脚步停住,看向坐在紫女旁边的张良,“咦?子房,你来啦~” 张良愣住,以手指自己,眼珠咕噜两下,“额,韩兄,良已经坐了很久了~” “哈哈,子房轻功又进步了啊。”韩非尴尬地走过来坐下。 紫女默契地给韩非递上酒说道:“看你这样子,是想到办法了?” 韩非点头,“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紫女轻嗔,“你打什么哑谜?” “天泽,我必然要杀,而且要杀得堂堂正正。” 卫庄看韩非说得这么气势磅礴,冷语如刀打断,“你是想用一场公审大会,向天下人宣判天泽的罪行,以堵住悠悠之口?” “卫庄兄知我。”韩非举起酒杯朝卫庄示意。 “你似乎忘了,姬无夜只要做手脚,很容易就可以让天泽逃或者死,根本等不到你的公审大会。” 韩非听得频频点头,“我刚刚想这么久就是在考虑这件事。” 紫女插嘴问:“你有办法?” “有很多人,不希望天泽死。或者说,天泽不能带着秘密去死。”韩非朝着三个小伙伴故作神秘。 张良摸了摸自己光滑白嫩的下巴,“百越宝藏,真的有这么重要?” “你们可曾听说过,苍龙七宿?” 卫庄低头轻语,看不清表情,“苍龙七宿……” “卫庄兄,看来你知道。” “传说中拥有称霸天下的力量,哼,弱者妄图一步登天而编造的笑话。”卫庄把头抬起来,一脸不屑。 紫女听了沉吟:“虽然不知真假,但确实对野心家足够有吸引力。” 张良看向韩非,“那天泽找到了?” “我们可以让他们都以为,天泽找到了。” 韩非露出了帅气又狡猾的笑容,还挑了挑眉。 坐在他对面的卫庄站起身,走了出去。 …… “怎么样,还行吗?” 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陆言看着躺在地上虚弱无比的天泽。 “咳咳~我活着,是因为我所受的痛苦还不足以杀死我~” 天泽别的且不谈,这装比倒是很在行。 “别扯了,你活着是因为我救了你。”陆言也是无语,又看了看旁边乖巧的无双鬼,感觉人与人的差距真大。百越天团也只有天泽喜欢装比,还总是翻车,真是没谁了。 天泽从地上爬起来,勉强跪着,用那双蛇瞳盯着陆言,“我说过,想通过我控制百越,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 陆言摊了摊手,没有计较色厉内荏的天泽,“事实上,如果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两次,至少。” 天泽看了看周围,问无双鬼:“焰灵姬和驱尸魔呢?” “我正要来告诉你,你现在是全天下最令人羡慕的男人之一。”陆言看向天泽的目光也泛点酸。 “什么乱七八糟的?” “焰灵姬为了你这个主人,可是做了很多事。” …… 听完陆言一长段的故事,天泽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站起身,手扶着石壁,低着头说:“她给我添了更大的麻烦。” “确实,你现在的状态,回去就是送死。” 说实话,有一点陆言很佩服天泽。被姬无夜关了十年,出狱后被下了蛊,实力还有这个水准,确实强悍。 但现在这个状态的天泽,回去绝对必死无疑。 天泽终于完全站起来,挺起胸膛说:“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想清楚了,现在拒绝我,你可是死定了。”陆言真的没想到,这样的局势对方还不接受自己的帮助,自己的脸有这么差吗? “哼,我为什么要回去送死?”天泽看向陆言,嘴角冷笑,那半边蛇纹的脸被扯动。 陆言被这话说得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天泽看到陆言的反应,很是得意,“怎么?你很意外?” “我是没有想到你根本不值得我救。”陆言此时怒火已经很盛,他转身而走,生怕自己忍不住一剑就杀了对方。 天泽却叫住陆言,神色诡异,“你不杀我,看来你很在意她。” “如果没有她,你已经是个死人。”陆言顿足,杀气肆意。 “看来她做得很好。” “你——”陆言瞬间转身,青干剑指向天泽,无双鬼跪在陆言前方,用脖子顶住剑尖。 无双鬼的眼睛里分明说着,“要杀他,先杀我。” “叮当”驱尸魔手上挂着铃铛的镰丈落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天泽。 看他站的位置,应该已经把刚刚的对话全部听了去。 天泽看到驱尸魔,立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外面局势怎么样?” 陆言凝视着无双鬼祈求的眼神,又想到焰灵姬,不觉骂了声“艹”,收剑回鞘走出去。 无双鬼朝着天泽跪拜叩首,然后跟上了陆言的脚步。 驱尸魔也学着无双鬼的样子,跪拜叩首,走出山洞。 留下天泽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神。 …… “你们两个跟着我做什么?” 陆言心里烦躁,也没有运功,就想随便走走。但后面两个跟屁虫算怎么回事? 驱尸魔主动上前,在陆言前面单膝跪地,“我知道,你可以救她。”无双鬼也走到陆言前面单膝跪地。 陆言转过身—— “我可以帮你控制百越。”驱尸魔见他不为所动,直接吼道。 “嗯?”陆言不由地停住脚步。 驱尸魔主动坦白身份说:“我是百越隐巫之首,只要你救她,我甘愿认你为主。” 无双鬼似乎不会说话,只能以拳锤在自己胸膛,表现自己愿意臣服。 陆言自嘲一笑:“我什么时候这么值得人信任?” 驱尸魔很认真地拱手,“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用卑鄙手段控制我们,但你没有,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你还妄想改变主人,不,改变天泽。就凭这一点,我愿意相信你。”驱尸魔主动抬头,露出自己满是裂纹样的脸,眼睛盯着陆言的双眼。 陆言瞅了瞅驱尸魔,突然笑出声:“原来你会动脑子啊~” 驱尸魔:(▼皿▼#) 正文 第109章 陆言单挑纵横? 李斯到达的第一天夜晚,新郑不眠的人,很多。 七绝堂地盘上,卫庄见到了唐七。 “这些天的外邦人太多了,我手下的弟子都认不过来。” 作为卫庄在新郑的眼线,七绝堂的唐七老大捋着胡子,朝对方摇摇头,接着说:“而且,弟子们不过是粗通武艺,也不敢上去打探。” 卫庄点头,“不做无谓的牺牲,你是对的。” “唉~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卫老大,你跟我来。” 唐七带着卫庄走到一处狭小的巷子,这里正躺着四具尸体,站着一个人。 “损失了四名弟子,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指着一边站着的那个幸存者,“你说说怎么回事。” 幸存弟子哆哆嗦嗦地讲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外邦人,好像在我们地盘上探路,我们几个就上去试探一下,谁想到……” 卫庄查看了四具尸体的伤口,站起来说道:“四个人,对方只出了一剑。” 唐七对着弟子说:“对方武功高强,你活着也算是运气。” “他能活着,是因为他躲在后面,根本没有上去试探。” 弟子一听立马就跪下,哭丧着脸:“卫老大,唐七老大,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我这不是,是,留下来,好给你们报信吗?” 卫庄没有搭理这个求饶的弟子,扫视周围,心头思索: “周围没有一点痕迹,是专业的杀手,要掩盖痕迹却又留下一个人。这四个人一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而他没有上去试探,什么也没看到,所以才能活下来。” 他转身离去,临走时对着唐七说:“国家发生大事,江湖必定先起危机的预兆,你最好小心。” “呵呵,多谢卫老大。” 唐七看着卫庄孤傲的背影,发出一点苍老的笑声。 …… 白亦非跟蓑衣客的见面,很有诗情画意。 湖水清且寒,香草遮目尽是幽兰。两叶扁舟,一人坐钓寒江,一人屹立轩昂。 “八玲珑?”白亦非听到情报,又确认一次。 蓑衣客给自己的钓钩换上饵食,放下水去,说道: “不错,形不缝影,影不离形,秦国顶级的杀手团体,罗网天字一等掩日的直属部下。” “他们来新郑,目标是谁?” “你不妨猜一猜。”蓑衣客看来跟白亦非关系不错,卖了个关子。 白亦非很给面子地分析下去:“上一次他们集体出动目标是长安君成蟜,比成蟜更尊贵的目标,韩国没有这样的人……他怎么会离开秦国?” “呵呵,谁知道呢~有一位鬼谷传人护身,现在想必已经进了新郑。” “已经进了新郑,你的情报有些落后。”白亦非有些不满,情报滞后了,以前蓑衣客可不会这样。 蓑衣客顶了顶自己的斗笠,瞬间起竿,果然有一条鱼上钩,“哼,姬无夜这个蠢货,手下倒是有人才。” 白亦非顿时了然:“百鸟在狙击你。” “无伤大雅,很快我就给它们拔毛。”蓑衣客把鱼放入鱼篓中,见对方正在思考,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王、嫪毐、吕不韦,三者谁能得胜?” “他们谁得胜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对我们最有利。”蓑衣客又一次下钩,分析道:“吕不韦优势最大且早有攻韩之心,他若得胜,不利。” 白亦非接过话来,继续说:“嫪毐小人得志,若得胜,秦国必乱,倒是于我有利。但他的胜率很低。” “你还不知道,他跟宫里那位,有了后代。” “这样的消息你也能得到?” 即使是白亦非也为对方的情报网感到惊讶。 蓑衣客却没有得意,摇了摇头,“剑是双刃,我得到越多,意味着暴露的风险越高。” “哼,到头来这位秦王胜率最低,也是有趣。秦王如何?” “看不透。” “看不透,那就代表着危险,危险,应该铲除。” 白亦非暗红的瞳孔透出杀意,而蓑衣客叹息着收起自己的钓竿。 “唉~不钓了。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 陆言得到驱尸魔和无双鬼效忠的承诺,心情自是大好。 原剧情韩非跟嬴政聊着聊着就要到了赦免焰灵姬的文书,自己要是连救下焰灵姬都做不到,还是洗洗睡吧,别做什么改变天下的美梦了。 现在驱尸魔和无双鬼差不多算是小弟,墨鸦白凤正在养伤,典韦、苏烈二将,一方手下还有十多个人,陆言的势力就是这样,初步有了点样子。 而且都是精锐,高手众多,比起此时的流沙天团要强数倍。 李斯已经到了,意味着嬴政应该也要到了,就是不知道盖聂是不是已经把他送进了新郑。 陆言对这两人期待已久,这两个人也是秦时世界很特殊的两个。 嬴政就不用说,盖聂似乎被定义为最强的剑客,残血全图浪,一把木剑快乐刷副本,实力简直不可思议。还有他的梦想,好像是要追求一个太平美好的国度,境界上超越秦时其他人一大截。年轻的盖聂甚至还有“小奶盖”的称号。 新郑那个被称为“天枢”的地方,已经在陆言的监控之下,就等着年轻的盖聂和卫庄相遇,进行一场精彩的切磋。 一方出现在陆言的窗户边,略微地惊奇:“你的情报又是这么不可思议,他们两人果然遇上了。” 陆言一眼就看出一方的剑势有些波动,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一方沉默一下,点头:“就是他们两个,杀了魏庸。” “这算是,杀岳父的,仇人?” 他没有回答陆言,抱着剑神色复杂。 陆言已经带上剑站到窗户边,看一方驻足的样子,问道:“你还去吗?” 一方反应过来,盯着陆言露出微笑:“去。怎么不去?看到你被他们揍一顿,我会很高兴。” ??? “你怎么知道我会和他们两个打架?” “你的剑很兴奋。” 果然陆言手中的青干剑,虽然在鞘中,但已经微微颤动。 陆言自信地踩住窗沿,“那你就看好,我去揍他们两个。”说着,他跳出紫兰轩。 而此刻新郑边城的一座望楼下方,两个当世最强的青年剑客,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橙红剑气与蓝白剑气纵横交错,招招凶险,剑剑致命,根本不像是同门切磋,倒像是生死大敌。 打斗中,两人着逐渐就攀上望楼的顶点,在那高高的只容一人单脚站立的顶角,盖聂金鸡独立状,飞踢一脚,与卫庄自空中落下的一脚相撞一处,爆发的气劲摧毁了望楼顶的所有瓦砾。 “哼~”卫庄轻笑一声,扭脚倒飞,“横贯八方”已经就绪,橙红的剑气缠绕鲨齿; 盖聂被这一腿击退翻身落在飞檐,手抹长剑,“百步飞剑”同样蓄势待发,蓝白的剑气涌动。 两人的大招对冲到一处,光影间只有剑痕,无数叮当作响的碰撞声似乎引起城楼共振。 在“崩——”的巨响过后,城墙上的望楼,崩塌了。 盖聂和卫庄分别翻身落下,各挽剑花,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四目相对,黑夜中两人的目光,灼热得夜风也一阵扭曲。 正文 第110章 陆言单手挑剑圣 被摧毁得不成样子的望楼,两个人影屹立着。 盖聂一身白衣缀着银光,墨蓝色的披巾飘扬。他看着两年没见的师弟,首先开口:“你知道我在这里。” 卫庄抱起鲨齿,俯视着夜晚的边城,“整座新郑只有一处所在,可进可退,可纵可横。谓之,天枢。只有这个位置,才是天枢。” 盖聂点头,“天枢者,天道人纲,逆之,虽成必败。” “万事之先,圆方门户,虽覆能复,不失其度。师傅的教诲,你没有怠慢。”卫庄说着又不自觉地看向师哥。 盖聂:“苍生涂涂,天下寥寥。” 卫庄:“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四目相对—— “师哥~” “小庄~” “噗~” 陆言已经不行了,这一幕的场面怎么看都觉得基情满满。 “什么人?!”盖聂瞬间拔剑在手,指向陆言的方向。 卫庄眼睛眯起,轻轻“哼”了一下。 陆言跃上城楼,朗声称赞:“好一句,诸子百家,唯我纵横。墨家也有一句,天下皆白,唯我独黑。儒墨为一时显学,没有这么霸气的口号,陆言都不太好意思出场。” “原来是儒家陆言先生,盖聂失敬。”盖聂抱剑拱手。 陆言同样向盖聂施礼:“陆言见过盖聂先生。” “先生著《三字经》启蒙天下孩童,盖聂当不起这二字。” “哈哈,先生是秦王首席剑术教师。剑,百兵之君子。剑理,亦是人理。教导最强大国家的王,先生自然当得起这二字。” “一人之功,比不得先生千万人之教化。”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一人,两人,三人,数量可以比较,但教化之心岂能用来对比,致其蒙羞。” 盖聂再次抱剑行礼,轻轻低头说:“盖聂受教。” 卫庄冷不丁插嘴:“你们还要这样磨蹭多久?” 吃醋了,绝对是! 陆言忍住笑意,豪爽道:“卫庄兄已经不耐,就不要纠结一个称谓了。我就称,盖聂先生。” “陆言先生,盖某忝受。” 盖聂再次抱剑行礼,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额~他一直都是这样?”陆言有点尴尬,不由地撇向卫庄嘀咕一句。 “哼~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吧。”卫庄双手抱胸,又给尴尬的气氛降了降温。 “纵横剑术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术,两位鬼谷传人的切磋,也让我如痴如醉,不能亲自领教,是人生一大憾事。”陆言直奔主题,提出切磋邀请。 卫庄鲨齿已经握在手,拦在盖聂和陆言之间,口中说:“要比剑,我可以奉陪。” 陆言佯装不满,看着他说:“卫庄兄,我们已经切磋过,还并肩战斗过。这一次,我希望领教一下,盖聂先生的剑法。” 盖聂没有什么反应,拔剑出鞘,单手持剑,“请指教。” “哼~”卫庄见此情形,又冷哼一声走开,抱剑倚着城墙。 切~死傲娇,今天“哼”的次数比前几章都多~ “羁绊挑战任务——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利,是为捭;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捭阖者,天地之道。请宿主以一敌二击败合纵连横。时限:无。完成奖励:双手剑精通(双剑合璧)。” “双手剑精通(双剑合璧):被动技能,双手皆是惯用手,可以一人使出双剑合璧。” “该任务性质特殊,请宿主抓紧时机。合纵连横在这二人武功大成之后威力将几何倍数提升,此时正是宿主装比的唯一机会。” 陆言轻吐一口气,面色凝重。 这个任务,他是不想留到以后的。这个奖励对自己的实力加成太大了,必须要拿到。 而以盖聂、卫庄的天资,一旦武功大成,联手基本无人能敌。此时他们的联手合击,虽然强,但应该不至于超纲。 “对了,陆言还有一事不明。” 开打前,陆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着盖聂说道。 “请讲。” “先生手中剑,颇为不凡,青莹若霜雪,是何名剑?” “它不是剑谱名剑。”盖聂轻抚剑身,眼神细腻,“盖某替它谢先生赐名,青霜。” 我给青年盖聂的剑赐名了? 陆言一脸古怪,日后剑圣盖聂名震天下,也不知道是他占我便宜,还是我占他便宜。 他把手上的剑也展示给对方,“这把剑,青干。” “久闻这把剑形似树枝,只有先生这样文采飞扬之人才能令名剑绽放光芒,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别,求你别“名不虚传”,被你这样奶过的都没有好下场。 陆言好奇地问:“名剑?” 盖聂则有些疑惑:“先生不知?青干剑被风胡子大师评为剑谱第十五。” 陆言祭出青干剑在身前,对着盖聂说:“我虽不是钟情于剑的剑客,但也不会去尊崇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给我手中的剑排一个名次。” 风胡子,那个楚国的相剑大师?他又不是天下服务器,凭啥给天下的剑排名? 陆言才懒得鸟那个人,他也从来不会问什么剑谱。 “如此,是盖聂流于世俗,请恕罪。”盖聂立即拱手告罪。 卫庄依靠在墙边,嘴角疯狂上扬,“任凭他人品评自己手中的剑,这样的人不配称为剑客。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哼~” 盖聂闭目再睁眼,双目剑光熠熠,“得遇先生,是盖聂之幸。今日这场切磋,盖某必然全力以赴,也请先生不吝赐教。” “好!” “赤虬出笼!” 陆言一声落下,红龙电射,直取盖聂胸膛。 “叮~噌噌——” 盖聂只是把剑一竖,陆言这一剑被隔离,两剑交错间,火光迸溅。 两人四目相对,错身相交,陆言回剑,盖聂后发先至,双剑碰撞。 “胜负五五,技能发动。” “我能跟你打一天,技能发动。”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走出自己独有的风格,是迈向大成的必经之路,由大红莲斩和长虹剑法融合,逐渐领悟的剑招,这是陆言第一次使用。 “呖——” 盖聂身后出现一只凰鸟虚影,陆言剑芒化为凤鸟,二者同时盘旋,剑势将盖聂困在阵中。 盖聂冷静按剑,在凤凰交回,剑气爆发的刹那,“长虹贯日!” 清冷的剑光一线冲天,盖聂持剑已在高空,摆出架势,自天而下,“百步飞剑!” 陆言刚刚的凰鸟被蓝白剑气粉碎,凤鸟依旧盘旋,对着高空凝聚的剑势啼叫。 他凝视着天上的盖聂,心里赞叹对方刚刚那一剑:“太强,太快了。” “我也有一招长虹贯日,请品鉴!” 陆言剑成赤光,凝聚剑势,准备迎接百步飞剑。 卫庄的白发被激荡的风云吹得乱作一团,他抱着鲨齿的身子却没有半点动作。 他是那种因为切磋的余波就挪位置的人吗? 卫庄抬头看向盖聂,内心异常的火热,“携带刚刚长虹贯日冲天的剑气,再居高临下释放百步飞剑。师哥~看来你也承认,他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又将目光放在陆言身上,“占据弱势却选择直接硬上,你有什么后手?越来越有意思了~” 蓝白剑光在陆言的眼中不断放大。 纵剑,以势压人,盖聂现在剑意一直相连,用的只有一招。那招长虹贯日不过是百步飞剑的前奏,故此一往无前,势若开天。 陆言被剑势锁定动弹不得,但他却嘴角含笑。 横剑,攻于计,求其利,在改小势,以破大势。剑术不同,但剑道大同。 “凤凰涅槃!” 火焰剑气冲天而上,两相冲撞之下,望楼的断垣残壁化为碎石朝四方激射,卫庄剑势护身依旧紧紧盯着战局。 剑招之中还有一招,剑意相连,跟盖聂刚刚有异曲同工之妙,盖以计破其势。 “什么?!” 盖聂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一剑,措手不及。 正文 第111章 陆言双手挑纵横 “什么?!” 旁观的卫庄看得更加清楚,这一剑不仅跟盖聂百步飞剑异曲同工,更是符合纵横之理。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不免惊讶出声。 “当” 盖聂和陆言双剑相交,崩飞之后,两人暂且停下。 “据说先生为儒家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学通百家,居然也知晓鬼谷剑理,名不虚传。” 盖聂刚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中一剑,但仍然被剑气所伤,左肩衣服焦黑,印出血迹。 陆言内心警声大作,正单挑呢,你别毒奶我! 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也是受先生刚刚一招百步飞剑的启发,偶有所得。” 卫庄注意到盖聂的肩膀,心里沉吟:“师哥~你居然受伤了。” 盖聂摇了摇头,“先生在临战时悟鬼谷剑理,足见学识之精,悟性之高,此次切磋,是盖聂输了。” “陆言此来,不是为跟先生分个胜负高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在相互探讨,相互勉力,共求进步。 百步飞剑为纵剑术至高一剑,然积土方可成山,世人只见山巅的绝景,却不想高峰下的基石。陆言还想不施展任何内力,跟先生进行一场纯粹的剑术切磋。” “先生所言,时有妙语,是盖聂有所轻慢。” 盖聂听得点头,目光放到卫庄身上,似乎有些欣慰。 “小庄,想必跟陆言先生一起,你也获益良多。先生,请。” ??? 师哥~你别被现在的他骗了! 卫庄把眼睛撇开去,不理会盖聂。但是这两人剑术对决又实在诱得他心痒,不知不觉又撇了回来。 盖聂就这个性子,看来是不会主动出手,陆言主动出击,先是循规蹈矩把剑法25式用出。 两人这次切磋就长了,刚开始只是普通剑招套路,套路打完,此后都对彼此剑术有了了解,出手就变幻莫测。一时间银光舞动,剑走龙蛇,叮当碰撞声奏起乐章。 卫庄眼睛里映出无数的剑影,盖聂和陆言的身影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终于,他忍不住了。 这两人打着打着已经不再是切磋了,而是在互相印证自己新的领悟,已经有所进步,自己怎么能落后?! 卫庄拔剑进入战团,或许是潜意识影响,他将进攻目标放在陆言身上,盖聂顿时皱眉,猛地收剑跳出去。 他叹了一口气,对师弟这么乱入有些不满。然后也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切磋。 陆言先是对决纵剑术,又是对决剑练术,而且都是和水平相近的人交流,大有所获。 许久之后,三人都觉今天真是畅快淋漓。 陆言故作好奇地问:“听闻鬼谷三百年都有一个规矩,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互为对手,胜的那个是下一任鬼谷子。” “不错,这是鬼谷派的门规,但听先生,似乎话里有话。”盖聂冷淡地戳破。 “陆言心中疑惑,既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纵或者横活下去,为何鬼谷子教徒,却纵横都可教呢?” 盖聂下意识接道:“身为鬼谷子自然是纵横……”却又猛地醒悟:“先生之意是,纵与横,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我听闻两年前你们曾合纵连横击败过罗网天字一等掩日,陆言想领教一下纵横合璧之理。” 盖聂露出为难的表情,推辞道:“这是一招威力很大的剑法,我和小庄也只用过一次,风险太大。” 陆言则满脸坚决:“朝闻道,夕死可矣。我遇上两位凑在一起,也算是得天之幸,不能领教合纵连横之精妙,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小庄?”盖聂把目光给到卫庄。 卫庄沉默半晌,走到他旁边,“自取其辱,为何不成全。” “先生,纵横合击的威力远远超出我和小庄普通的联手,还请小心。” 盖聂在左,纵剑于前。 卫庄在右,横剑于侧。 “合纵连横——” 双龙现,天地只剩黑白二气,陆言孤身现在天地的中央,皱着眉看着头上飞翔的双龙。 能够形成这样的墨色天地,合纵连横无疑是大成境以上,甚至有潜力触摸到天人境的一种剑法,给自己的感觉,就如同一己之力对抗天地。 陆言也是下了决心,火舞旋风爆发,将战斗力拔高到大成境,再使出融合剑招,“凤凰涅槃!” “合纵连横!” 黑白双龙绞杀而来,凤凰带着漫天火势冲迎上去,凤鸣龙吟,在空中都得一时有来有往。 “不行~”陆言一人对抗双龙终究力有不逮,凤凰的火幕被双龙击溃,本体也被渐渐绞杀。 “这是纵横之理构建的世界,一定有破绽。盖聂、卫庄此时由于鬼谷的门规,彼此视为对手,都没有将纵横融会贯通,他们的破绽,在哪儿~” “呖~”凤凰惨叫一声,火焰熄灭。 双龙眼看就要朝陆言而来,后面一星火起,涅槃重生的火凤再度缠了上来。 “鬼谷传人,合则强,分则弱。在这个世界里,我要怎么把他们分开~” “凤求凰。”陆言斩出一虚一实的凤凰,奔着空中的黑龙而去,再加上原本那只火凤,形成三打一。 白龙来救,黑龙配合,瞬间湮灭了那只虚影,两只火凤也功击到了黑龙,令其遭受不小伤害。 卫庄见黑龙形势不妙,催动内力,黑龙顿时更加凶猛异常。 盖聂顿时道一声不好,这毕竟不是生死之战,远不如上一次面对大成境的掩日。上一次生死关头,两个人毫无保留都释放全力合击,自然不存在不平衡的问题。 但这时黑龙被压制,卫庄主动增强横剑势,无疑让盖聂难以配合。再加上,合纵连横,他俩确实只是第二次用,破绽产生了。 “原来如此,剑理就是这个世界之理,剑势构成了天地,黑龙体弱而横剑势却强,打破了天地二气的平衡。” 陆言眼中光芒闪动,可以反击了! 盖聂察觉到陆言的想法,看向正不断加强剑势的卫庄,“小庄好强的个性也被对方利用了,陆言,真是难得一见的对手。” “胜负与否,就在这一招了。盖聂,这个脆弱的平衡,别再维持了!” 最后的凤凰斩击—— 黑龙冲进了白龙的领域,帮白龙抵挡陆言的这次功击,但失去平衡的双龙撞在一起的结局不是形成合力,只会彻底崩碎。 黑白二气构建的天地破碎了,卫庄遭受反噬,单膝跪地。 陆言使用火舞旋风内伤颇重,也不由地跪下。 盖聂一个人战力完好,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会?!盖聂竟然……” 陆言猛地想起,自己已经是最后一击,盖聂若是拼尽全力,也是可以挡住这招的,但却直接选择了这样的结果,似乎是…… 盖聂少见地露出一点责怪的意思:“此次切磋,是我鬼谷派输了。小庄,你认可这个结果吗?” “师哥~”卫庄一脸不甘,他也知道自己被陆言利用才导致失败。 盖聂朝着陆言行礼道:“先生关于纵横之理的把握令盖某叹服,今日我和小庄承蒙关照,获益匪浅。” “羁绊挑战任务——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利,是为捭;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捭阖者,天地之道。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双手剑精通(双剑合璧)。” 陆言无暇顾及系统,他已经想通了盖聂放水的原因,一是他是嬴政的护卫,如果放手施为身受内伤,嬴政的安全怎么办?二是,盖聂一直都不想跟卫庄师兄弟生死相博。纵横之理,本就不是对立,盖聂已经接受,恐怕是希望卫庄也早日醒悟。 “盖聂,名不虚传,陆言受教。” 陆言也对盖聂恭敬施礼。 正文 第112章 紫兰轩的对白 今晚,紫兰轩多了两个伤号,一个叫陆言,一个叫卫庄。 “你们两个出去一趟,回来都身受内伤,不会又出去切磋了吧~” 紫女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扶额叹气。 “姐姐,药来了。”弄玉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瞄了陆言一眼,看到他没有外伤,精神也还不错,松了口气。 “韩非呢?”卫庄也不矫情,单手端起药,问紫女。 陆言从弄玉手中接过汤药,说了一声:“谢谢。” 弄玉点头回应,回到紫女身边坐下。 紫女有些奇怪,印象中卫庄从来不主动问韩非的情况,“已经回去了,你有事找他吗?” 卫庄放下药碗,看着陆言说道:“盖聂来了,说明嬴政也来了。你等的契机,就是这个吧。” 陆言点头,“不错。但,嬴政是为了韩非来的。” “为了他?” “为了一个,法家之集大成者。” “有趣,那你呢?自降身份,甘当从者?”卫庄说得有些讥讽。 陆言将药碗放在案上,站起身,转向窗外,“凤凰栖梧桐,他若不是心目中的那个嬴政,也有别的选择。” “哼,被盖聂承认的人,还会让你不满意?” “嗯?”陆言不免惊讶,原来卫庄心里这么推崇盖聂啊~ 而卫庄也站起身来,跟陆言并肩说道:“你跟盖聂一样,怀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乱世之局打了几百年,天下苦战乱久矣。梦想一个和平一统的国度,哪里不切实际?” “弱者退散,强者征服,秦国或许有着一统天下的力量,但这是一个霸者才能驾驭的国度。你和盖聂,走的不是霸道之路,却都要辅佐一个霸主,想过自己的结局吗?” “霸道?王道?力量可以推平天下,但却不足以治天下。想要天下归服,须因时而动,因势而改,因地而制,百家之学,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改。用霸道王道就轻易概括如何治天下,未免可笑。” 卫庄听得陆言把儒家先辈推崇的王道治天下评价为,可笑,他嘴角扬起,揶揄一声:“太妙了,就凭你现在这一番话,儒家就可以将你逐出门墙。” 陆言并不知道自己触发了卫庄的吐槽开关,回想起两人第一次切磋的场景,笑着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是个离经叛道的儒家学子。” “看来,从今天起,我的对手,又多了一个。” “流沙,现在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你说什么~”卫庄剑眉竖起,目射剑光,凝视着陆言。 陆言也目视回去,自信满满地说:“当今韩国,韩宇姬无夜一系,血衣侯明珠夫人一系,韩非又是一系。张开地迫于时局对韩非多有好感,可算流沙助力。天地之法,执行不殆,这是流沙的信条。他们若是知道流沙要立的法,流沙还能在韩国生存吗?” 卫庄沉吟一下,若有所思:“你控制天泽的原因居然在这里。” “你还知道这个?”陆言惊讶道。 他可不知道卫庄暗地里对自己调查很多,而且还正好撞破了自己劫掠明珠夫人。 卫庄将前因后果搭在一起,说出陆言的意图:“青光剑客是你的人,天泽能够逃走也是你刻意放任,劫掠潮女妖与白亦非交换解药,控制天泽,让百越这群局外人离开韩国。” “不错,三足鼎立,是最难解决的局面。尤其是,韩非的法,刚刚好还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百越这群局外人,只会打破局势,给韩非制造机会,所以,他们还是回去百越比较好。” 卫庄看着陆言承认自己的目的,脸色阴沉,流沙竟然一直被对方算计着,“百越外患既去,又有罗网暗中操控,韩国将永远在内部争斗的漩涡中,韩非的法,也就永远无法实现。你对你的师兄,还真是不遗余力。” 陆言看卫庄把自己说的这么阴险,反驳道:“这并非阴谋,只是韩国自身局势糜烂,我不过是让那些局外人回家。在见过盖聂之后,我更加肯定自己没有做错。” “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问盖聂,嬴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回答,这是一个亘古从未有过的人。” 卫庄听到这里,陷入沉默,喃喃低声:“师哥~他竟然……” 陆言想起跟盖聂的切磋与交谈,感慨良多:“我来到这个世界,接触到曾经不切实际的刀光剑影,一种自以为是的爽快,驱使我跟你们这些高手战斗。我觉得这很爽,很帅气。跟你师兄盖聂一战,我领悟到,剑,是为了践行梦想而挥动。这一点上,我以为,你不如盖聂。” “剑就是剑,是强者力量的延伸,跟可笑的梦想没有关系。” 卫庄似乎是秦时世界少有的那种,真正的剑客,陆言也好奇对方的剑道到底是什么。 他反问道:“难道你挥剑不是为了实现某种野心?” “野心,要靠力量去实现,剑就是力量的一种,仅此而已。” 卫庄说话时凝视着窗外,陆言看不清他的眼神。 “姐姐,他们……” 在场两个旁听的女人都是蕙质兰心,聪慧不凡,都意识到,大家和谐相处的生活,从今天起就要打破了。 弄玉靠在紫女肩膀上,眸子里藏着悲伤,流沙是为了重建韩国,而陆言已经站在秦国立场,阻碍流沙的崛起。 紫女对她有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陆言则是有了一点火花的心上人,即将到来的一切,让弄玉暗自垂泪。 紫女把弄玉揽住,抚着弄玉的额头的一缕青丝,柔声说:“这就是,他们这些男人的沙场,争斗、争斗,无论是野心,还是梦想,本质上,没有区别。” “那九公子呢?”弄玉挨在紫女怀里,抬起头问了一句。 紫女低首,睫毛轻颤,避开弄玉的眼神,“都一样。只不过,他们几个人,算是有一点良心,比起那些肉食者,肯对苦命人好一点。” 陆言站在窗边,将弄玉和紫女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尽管没有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楚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陆言一时两难。 他为弄玉心动是为什么? 一首心曲,他读懂了对方身处飘零的倔强,她是一朵暴风雪中盛开的莲花。他没有资格去说什么给对方风和日丽的承诺,就把这株莲花摘走。被摘走了,这朵雪莲还是雪莲吗? 陆言给了对方冰魄,又尽力教导,让她有一些自保的力量。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他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把弄玉带走,但同时也知道,弄玉不会跟他走。 “呼~” “弄玉?!”紫女惊呼。 陆言转过头,就见弄玉手持冰魄剑,正指着自己。 “先生,弄玉剑法又有所精进,还请先生指点。” 弄玉那双眼眸没有半点异常,语气轻柔而坚决,樱唇一点弧度,让陆言有点失神。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陆言敬爱弄玉,弄玉也理解陆言。 看着眼前无暇的冰魄玉人,陆言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应该去学一学音律。 卫庄看着互相注视的男女,面上出现一抹得意,转头离去。 正文 第113章 磨刀霍霍向嬴政 星光灿烂,月半凉风习习,弄玉正靠在陆言怀里,佳人抬头看着月色,陆言贴着美人的秀发,两人静静地沉默。 紫女悄悄地离去,把厢门合上,锁住了一点粉红。 “呵呵~”突然,弄玉轻轻地笑了,从陆言怀中起来,“先生,你心跳声太大了~” “额,我~”陆言被她说得有点臊,耳根子不觉爬上一点颜色。 其实陆言刚刚正在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数情话在脑子里打架,又不敢说出口。 “但,却很真实,让弄玉心安。”弄玉说着,将耳朵贴在陆言胸口,美目紧闭,玉手抚上陆言后背。 陆言感到怀中的人又有些忧愁,轻轻安慰:“放心,自从那天你说我蜉蝣天地,随时可能离开,我就想通了。弄玉,我知道你是让我放心去秦,不为你担心。但我们彼此怎会不担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彼此的牵挂就是长情的见证。”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弄玉把这两句咀嚼着,松开环抱的手,望向陆言的双眼。 陆言双手将弄玉的手牵起,两人四目相对,四手相握,一股无言的气氛涌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弄玉初听还沉醉,但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先生,你这写的也不应时啊?” 陆言则多少懂了那些文人骚客涌动的情怀,看着她说:“未来思念的时候,我就弹这首曲。” “将琴代语?” “嗯,不通音律,怎和弄玉相知?” “先生学得过来吗?” “我老家有句话,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陆言开了个玩笑,又将弄玉揽入怀中。 “呵呵~”弄玉则被突然转变画风的他逗得巧笑不已。 …… 焱妃散去一身的金色气焰,张开双眸,看着眼前的月神,“能让你主动来找我,是什么消息?” 月神淡淡地开口:“新郑,又多了一个特殊的人。” 焱妃听月神这么一说,略微皱眉。 果然东皇阁下亲自交代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 她问:“这次又是谁?” “秦王,嬴政。” 焱妃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新郑?” “追究原因没有意义。” 听得月神的话,焱妃点头接着说:“罗网想必已经把陷阱织好了。” “你知道就好。” “这跟任务似乎没有关系。” “三个特殊的人凑到一起,就有关系了。” 月神双手捏印,星光布空,三颗星最耀眼璀璨,而旁边的还有几颗星闪烁的光芒也非比寻常。 焱妃看着这副星图,点头赞叹:“更高境界的占星律,看起来跟我所用,确有差别。” “境界更进一步,疑问也更进一步。他曾让我相信,星辰跟人的命运无关,那为何,观星却能观测到人……” 月神没有理会焱妃,摇了摇头,似乎对目前的境界还不满意。 “他?” “就是陆言。” “听闻他学通百家,对星象也有了解?”焱妃也觉得陆言这人挺怪异,一个人,怎么也不能学这么多吧~ 月神不置可否:“或许吧。” “陆言、嬴政聚在一起,罗网必然是要动手的,但目标却一直没有消息。” “也不是完全没有消息。新郑有一座郑国王宫的旧址,春秋霸主郑庄公,想来跟目标脱不了关系。” 焱妃看着主动打探消息的月神,目光饱含深意,“你似乎说过,此行由我做主,你不会帮我。” 月神面上古井无波,“局势复杂,我不想被你拖累。” “这个星象,何解?” “不知道。” “你拿我寻开心?” 月神朝着焱妃给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没这么无聊。她将星象放大展开,“这里几颗亮星,每一颗都不同寻常,我确实不知道它们代表的意义。” 焱妃也观察着星象,有些迟疑:“似龙似蛇,这个是……四灵之一的朱雀?” “我还未掌握这个境界,想象,没有意义。”月神摇头,收回了整副星图。 “你说了你的星象,我也分享一下情报。掩日带着直属八玲珑已经到了新郑。” “意料之中,他的目标应该跟我们一致。” 焱妃表示赞同,然后轻叹一口气:“我都怀疑罗网没人了,每次都是他~” 月神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嗯,他的称号想必让你很不快。” 焱妃则眯起眼睛,意有所指:“陆言杀了那个月出,想必很合你的胃口。” “哼~”月神好似有些得意,发出一点奇怪的尾音,不过瞬间就恢复幽水深潭的样子。 焱妃把月神的神情看在眼里,幽幽补上一句:“他们又重铸了,现在叫破月,想必更合你的胃口~” “哼!” …… 而她们提到的掩日和破月则已经出现在新郑的将军府。 “盖聂这个鬼谷传人确实不凡,虚虚实实,居然真的让他把人送到了新郑。”佐弋竭对着手中的情报,把盖聂称赞了一番。 罗网这个组织,依附于秦国,却不完全属于秦国。 它依靠秦国,在天下发展基层实力,是一把握在当权者手中的刀。谁权利大谁就有资格拿刀,因而此时的罗网被两派握在手中。反正不管谁获胜,这把刀依然存在,甚至会更锋利。 不过必要时,看不见的手就会用罗网的实力去执行更深层次的任务。 比如掩日,明面上是来杀嬴政,实际上是更高层派他来谋取铜盒子,还空降了破月作为协助。 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罗网背后,有人在跟东皇太一对弈。 此时的将军府,则汇聚了目前在新郑的罗网高层。 佐弋竭,代表长信侯嫪毐,可以指挥六剑奴。 掩日,代表文信侯吕不韦,麾下有八玲珑,可以指挥破月。 姬无夜,地头蛇。 “这样的话,鬼谷两位传人都在新郑,搞不好又是一次合纵连横啊~”佐弋竭语气尖锐,苍白的脸笑出白牙。 掩日不咸不淡地接话:“鬼谷传人,合则强,分则弱。有你在,想必可以解决。” 佐弋竭反问:“目标都没有出现,怎么筹划?” 姬无夜站出来放声保证:“放心,为防天泽,明天一早,整个新郑的外城内城,都会被重重封锁,你们的目标,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有姬将军这话,我就放心了。”佐弋竭先是朝着姬无夜称赞,接着把话传给掩日,“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秦国使节李斯的马车。而这位李斯,应该是吕相的人吧。” 掩日点头,“李斯,这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对相邦大人的忠心,可没多少。” 佐弋竭摸索着下巴,沉吟着:“嗯~秦王当面,他很容易就会成为嬴政的人。” 姬无夜则突然笑出声来:“哼哼,托天泽的福,这次我将带兵护送李斯出境,若他真的走李斯这条路……” “没想到,这几个百越人,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如此,李斯这条唯一的生路倒成了死路。” 突然,一个桀骜的声音响起,“没有找到猎物,就妄图推断猎物的逃生路线,这样的人,就是嫪毐的智囊?” 佐弋竭指着从阴影中出现的那个带冠华服的公子,满脸震惊:“你,你是……成蟜?!” “不错,这个世界上,能杀死嬴政的,只有我!” 掩日的直属八玲珑,居然包含了长安君成蟜,这让佐弋竭和姬无夜都有些吃惊。 掩日无视旁人,对着八玲珑下令:“找出嬴政,就交给你们了。” “是。”八道声音有男有女,在阴影中响起,却让人感知不到真身,佐弋竭顿时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关于找出嬴政商量了没多久就结束,这些与黑暗为伴的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无夜眯着眼回到后堂,恭敬地喊了一声“掩日大人”。 佐弋竭回到自己的住处,微风吹起,他对着那里的红衣背影道了声“侯爷”。 正文 第114章 终见嬴政 韩非的府邸,庭院挺小,看起来并不符合他公子的身份。 大概他的家产更多的都用来买酒了。 一汪潭水,一院清竹,三两座假山,四五处青苔,风吹过,几片枯叶便落了一地的萧瑟。 嬴政背着手,看着潭水,波痕千层。 他一身白袍隐约可见密密斜织的纹理,黑色主体的腰封镶着金边,略显深沉的银色披风猎猎作响。 韩非在门外见过盖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里面这个人就是秦国的王。 他走进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院子,望着那个陌生的人,“你在等我?” 嬴政稍微转过身来,给了韩非一个侧身,“是的,我在等你。我曾经听人说,身处井底的青蛙,只能见到狭小的天空。我很好奇,在这样破败的庭院中,如何写出筹谋天下的文章?” 韩非捡起一片枯叶,走近对方,说道:“我曾听人说说,有些人可以通过一片落叶,看到整个秋天。” “你也是这样的人?” “行万里路,才知天地之广阔。我曾经流浪。” 韩非说着走到嬴政身边,将那片枯叶送入潭水,波纹渐渐溢散。 嬴政回首,目视韩非:“为什么流浪,难道家国不容?” 韩非同样目视嬴政:“你又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也家国不容?” 两人的目光都深邃而明亮,碰在一处,吸引了正在屋顶警戒的盖聂和卫庄。 陆言也同样站在屋顶,两个一度“家国不容”的人,互相对视,他辨认出两个孤单的灵魂。 九公子韩非,曾经是有名的浪荡子,不务正业。当他终于学有所成之后,却面对的,是一个已病入膏肓的母国,龙游浅滩,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秦王嬴政,曾经是身在赵国的质子,在血海深仇的敌国度过担惊受怕的童年,成为秦王后,坐困深宫,至今还未掌权。 两个胸有大志,同样“家国不容”的男人,这一眼,便跨越了千山万水,胜却了人间无数。 嬴政原本只是来见一个法家之大成者,却没有想到,两人某种程度上,一见就成知己。 “韩非,见过秦王。” 韩非也没有想到,最强大国家的君主,竟然与自己,一见如故。 嬴政向韩非微微颔首,“韩非先生,虽然素未谋面,但读先生的文章,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大王谬赞,韩非愧不敢受。” “先生之意,在自谦,还是在逃避?” 韩非只觉对面的嬴政一股锋芒袭来,就要戳破自己的坚持。 他选择了转移话题:“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王万金之躯,离开秦国,来见一个陌生人,是很危险的。” 嬴政笑道:“为了先生,冒这点险还是值得的。” “大王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过于乐观。”韩非摇了摇头,神色郑重。 “请先生明言。” “大王离开咸阳,已有几日?” “今天是第十六日。” “咸阳与新郑,有十日路程。六日之前,秦国使臣在新郑遇害,仅仅五日,新任使臣已至新郑。大王不觉得,过于巧合。” 听完韩非这一通分析,嬴政内心涌动起无尽的怒意,甚至恐惧,十六日,时间可真是分毫不差。 他按耐住内心的情绪,没有半点流露,“先生之意,寡人从出宫的那一刻起,对方的陷阱就在编织。” 韩非点头,“若非盖聂先生智谋超群,只怕……以韩非之见,大王此行,是将自己,推上了悬崖的边缘。” 嬴政一声冷笑,低头注视着被风吹起的波纹,“哼,若不登上绝顶,怎么一览众山小!” “大王果然胆识不凡,不禁让韩非想起,曾经的一任赵国国君。” “赵武灵,骑名扬。他虽然神勇,却晚节不保,终究不是天下之主。” “大王以为,什么样的人才是天下之主?” 面对韩非这样的问句,嬴政没有回答,而是谈起韩非创立流沙时的一句口号。 “先生曾经说过,七国的天下,要九十九。” “没想到大王的消息,如此灵通。”韩非有些局促,这样的大话被最强大国家的王听过去,属实不太妙。 嬴政追问韩非:“不知先生之法,是一国之法,还是天下之法。” 韩非正色,眺望天空,“七国民众,苦乱世之疾久矣,诸子百家各施救世之道,以法治天下,是韩非的夙愿。” “先生可愿与我携手,把这个夙愿付诸实施,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嬴政侧身朝向韩非,眼神带着殷切。 韩非转过身来面对嬴政,问道:“不知道大王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大周共主八百年,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这天下分分合合,受苦的终究是芸芸众生。” “大王对儒家学说,也颇有涉猎。” “先生师出儒家,又创立法术,融两家之大成,对此自然思悟更深。我心中的九十九,应当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好!!! 陆言站在屋顶,几乎难以自持。 盖聂轻轻点头,眼神里充满认可。 抱剑的卫庄剑眉紧皱,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位王,显然超乎他的预料。 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这里的嬴政不愧是被盖聂称为,亘古从未有过的人。 韩非也被眼前这位年轻的王震住,喃喃道:“大王所言,深得我心。” “我欲铸一把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先生,就是这铸剑之人,而我,愿作这执剑者。”嬴政伸出自己的手,双目紧紧地盯着韩非,“先生,可愿与我共同去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韩非久久不语,最终,还是迎上嬴政的目光,“韩非,终究姓韩。” 语出霹雳,四目相对,空气凝固,韩非又开口道:“而大王的铸剑者,另有其人。” “先生诓我?”嬴政不信,天下还有第二个值得他甘愿冒死来邀请的大才吗? “赵武灵,骑名扬。”韩非说得很是铿锵,仿佛生怕嬴政听不懂。 “三字经?你是说,陆言先生。” “师弟,你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吧~”韩非不由地把目光放到屋顶,视野里只有盖聂和卫庄,但他肯定,陆言一定也在那儿。 千等万等,这位年轻的王终究没有让陆言失望。 陆言跳出外墙,整了整自己的仪表,从正门走进来。当他踏进院落的那一刻,四个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住了他。 “师弟,从此刻开始,我们就正式成为对手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韩非攥紧拳头,内心低语。 “有韩非珠玉在前,你会甘心去做一个替代品吗?别让我看轻你。”卫庄看着陆言走进,充满期待。 “有陆言同行,王上回咸阳一路的安全,才能有所保障。罗网早已布局,只凭我一人之力,只怕……”盖聂则已经开始思考归途的安全问题。 “陆言,见过秦王。” 嬴政听说陆言的名声,但对方尚未写过如韩非一般谋划国家、天下的文章,他对陆言的才能,有些好奇。 “先生既此刻现身,想必已旁听多时,韩非先生称,你才是铸剑之人,不知有何指教寡人?” “这把天子之剑,是秦国历时数百年所铸,其剑已成,只待大王持柄。陆言能做的,不过稍加磨砺,使其锋芒,千世万世而不朽。” 嬴政被“不朽”二字打动,淡漠的脸有了变化,他紧接着问:“不朽!这天下,当真有不朽之剑?” 陆言斩钉截铁:“有。” 嬴政迫不及待:“如何不朽?” “剑在秦,自然要归秦之后,才能见分晓。” “先生之意,嬴政不解。” “商君入秦第一件事,做了什么?” 嬴政皱眉,试探地说:“面见君王?” “商君入秦,双脚踏遍秦国山川,双目尽览诸治郡所。陆言此时若夸夸其谈,只会落得下乘,不妨卖个关子。” 嬴政突然畅怀大笑:“哈哈~如此,嬴政拭目以待。” 这回轮到陆言惊讶,“大王这么轻信于我?” “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见微知著,嬴政岂能不知先生之才,方才,故相试也。” “就我所知,无论是儒、法,都推崇等级,大王,认同陆言?” 嬴政没有直接回答,抬头看了看守卫的盖聂,叹了口气:“寡人曾与盖聂先生弈象棋,每每为其所败。” 陆言一听,不免偷偷瞥了一眼上方的盖聂。 大叔,你路走窄了呀,下棋都不让让嬴政。 “士相车马,皆有等级,然将帅若不能尽纳其才,必败无疑。士农工商,皆是子民,王若不能各尽各有其用,国家必弱。先生之意,嬴政初悟时,只觉茅塞顿开,惊为天人。”嬴政说着,看向陆言,目光灼灼。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则不治。大王智慧如此,陆言倒有些踟蹰了。” 嬴政突然有些愤怒,看了看陆言,又转向韩非,面露不满:“两位莫非有意惊吓寡人?” 突然被Q的韩非疑惑不解:“嗯?大王,这话从何说起?” “此次韩国之行,天赐两位大才,一个已经拒绝,一个心有踟蹰,岂不是要让嬴政日后,寝不眠,食不咽,嬴政怎能不怒?”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哈哈大笑。 卫庄嘴角勾起,盖聂微微颔首。 风把几人的笑声卷去无垠的天地。 正文 第115章 战前 “噔噔噔~”士卒的脚步声响起,伴着盔甲的摩擦声。 卫庄看到远远地为首身披黑色铠甲,围着红披风的粗犷男人,朝着盖聂说:“是姬无夜,他们行动了。” “王上的行踪,绝对不能暴露。”盖聂也顾不得院落里还在相谈甚欢的三个人,跳将下来,准备紧急转移。 姬无夜大肆调兵倒是有说法。 今天是李斯到达新郑的第二天,韩国遵守承诺,在天下目光的见证下,给了焰灵姬解药。 在新郑西门城楼站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焰灵姬被韩国军队收押,准备移交给秦国李斯。 解药则被驱尸魔拿去,他对焰灵姬隐瞒了关于天泽的事情。他实在不敢想,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了天泽已经得救,并且抛弃了她,对方会做出什么事。 而为了防止百越乱党或者其他有意挑起秦韩交战的贼人,韩王已经让姬无夜封锁外城内城,禁卫军正在城里四处巡逻。 韩非和紫兰轩,一直是姬无夜的重点监视对象。 因此,他得到消息,就迅速带兵以追查乱党的名义,奔向陆言几人见面的院子。 “砰~” 士兵踹开大门,姬无夜走进来,眼珠扫了几下,却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属下奉命监视九公子,自从他进来,除了刚刚有两辆马车离去,没有其他人出去。” 姬无夜听了,问四处搜查的士兵,“有没有密道暗格?” “没有发现。” 他把战刀一挥,跨步走出去,放声下令:“哼,人一定就在马车上,跟我去拦马车!” 所有士卒快速撤走,只留下一地狼藉。 其中一个士卒临走时,朝着屋内的壁柜比了个隐蔽的手势。 一秒变装:被动技能,你换衣服只要一秒。 那个回复姬无夜,没有发现密道暗格的,自然就是陆言。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秦时世界的士卒都带着面具(节约制作成本),但这无疑方便了易容换装。 嬴政和卫庄正躲在暗格里,陆言则变装成士卒,给他们打掩护。 盖聂和韩非分别坐上两辆马车出走,吸引姬无夜的注意力。 陆言走后,卫庄先从暗格里出来,确认无人后,将嬴政从里面拉出来。 咳咳,卫庄对嬴政,就挺冷漠,根本没有顾及身份。 两人也换上韩国士卒的打扮,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卫庄在前,嬴政在后,专挑小路,七拐八弯。 不知何时起,他们的身后跟上了一只蜜蜂。 “噌——”剑光闪过,鲨齿的剑尖将蜜蜂刺死在空中,尸体飘飘落下。 “你的行踪已经暴露。”卫庄把剑收鞘,又走回到嬴政前面带路。 在他们走后,负责追查嬴政下落的八玲珑现身,八个黑影屹立在屋顶。 八玲珑,名为八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罗网杀字一等,乾杀。在不久前的长安君成蟜造反一案中,就是他负责处理成蟜,一直追到赵国杀死,因而名传天下。 乾杀虽然只是杀字一等,但其手中有一把神秘的剑。 剑柄末端有尖锐的刺,护手的剑格则不平衡,一端长而出,不似中原产物。 剑身笔直细长,剑刃与剑身通体一色,灰白黯淡,毫无反光,是一柄刺杀的好剑。 杀死之人的灵魂会被这把剑禁锢,化身成为影子,故而乾杀一人却有八道影子,八玲珑由此而来。 并且乾杀拥有影子的记忆与能力,诡异非常。 操控蜜蜂的巽蜂蹲下,捏起那只蜜蜂的尸体,对着成蟜说道:“你如何知道,那个人就是目标?” 成蟜阴鸷的眼神透露出回忆,“每个人都有习惯,那个握剑的姿势出卖了他。” 贼骨头坎鼠跳出来,搓着自己的胡子道:“原来如此,听闻秦国有一把长剑,象征秦王至尊,他就是握着这把剑,形成的习惯。” 将军壁曾经是秦国的军人,他声音沉重:“鹿卢剑~” 曾经是一名舞姬的离舞用手抚着成蟜,妖娆无比,“想必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 成蟜仿佛又看到嬴政握着秦王之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的头低下去,咬着牙:“是的,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罗里吧嗦,老婆子看到那个奇奇怪怪的鲨齿,就知道这个人是目标,还看什么姿势。”制作毒药的坤婆,白发苍苍,出言打断。 。。。嘎嘎嘎。。。 兑鲤曾经只是一个小孩,他见此尴尬的场景顿时笑出声:“哈哈哈~” 乾杀的眼睛很特殊,瞳仁下方的眼白刻着血红的“杀”字。随着他冷哼一声,七个影子都消失不见,回归到他一人身上。 看他扶额的一个动作,想必这些不安分的灵魂虽然加强了他的刺杀能力,对他的意识也有多有影响。 他又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剑,这些不安分的灵魂才渐渐平息。 乾杀放出无数蜜蜂继续去搜寻嬴政,本体则消失不见。 而卫庄把嬴政带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方,根本不是原剧情中的紫兰轩。他把嬴政扔下,自顾自离去。 早有准备的一方接手嬴政,接下来将由他负责对方的安全。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心有很多疑惑,但他选择相信盖聂,对方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方看着眼前的八个手下,吩咐道:“将各自负责区域内的蜜蜂全部杀死,不用与人交手,注意隐匿。” “是。” 这些手下应声而出,朝着新郑的八个方向而去。 嬴政看着一方,欲言又止。 一方看着嬴政的表情,对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跟我来。” 嬴政跟着一方,又走过无数拐角,到达一间不起眼的屋子,他推门进去,没有灯火,灯柱上发光的是一颗明珠,照得这里亮如白昼。 “这是……” 他走近书案,却看到案上摆放的不是竹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正正方方,光洁白莹的纸。 “这是,纸?” 他握着这张白纸,摩挲着,感受它的质地,又拿起一旁的笔,写了一个“秦”字。墨色鲜艳,笔锋明快,一下子就喜爱上了。 嬴政端坐下来,左手边放着一堆纸。他拿起一看,不是一堆,而是一本装订好的《五蠹》,字迹清晰而简逸。他迫不及待地翻开,除了原文,还有一段一段的注。 他知道,这大概就是陆言读书时所注,内心涌动起无数的好奇。 陆言对于韩非的法,究竟有何见解? 这些纸,用纸写成的书又是怎么回事? 一方看着嬴政沉浸到书中去,掩上门,朝着空中点头,抱剑就依靠在门边。 墨鸦和白凤,一黑一白挺着俊逸的身姿站在飞檐上。 “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一个人。”墨鸦朝着白凤抛个眼神,语气玩味。 白凤没理会墨鸦,警惕着渐渐降下来的暮色,“这并不简单,我能感觉到,现在的新郑充满了同类。” “我们跟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看出分别。” 墨鸦突然凑近白凤,调戏道:“是吗?这两天读书有什么感悟啊~” “你——” 到了陆言手下,暂时又不需要他们出任务,还能干啥,先读书!显然,对于一个迷茫期的少年白凤,这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 另一边乘着马车的盖聂遭遇姬无夜的追查,被迫停下。 车夫被一众士兵用枪指着,抱头看着车蹲下,瑟瑟发抖。 盖聂看着眼前的韩国士兵,略微认真,无形的剑光,让他们纷纷退步。 “你是何人?!”姬无夜明知故问,用战刀指着这个青年剑客。 盖聂跃下马车,剑虽未出鞘,剑势已在酝酿,“在下盖聂。” 姬无夜托着战刀走近盖聂问道:“秦王嬴政的首席剑术教师,为何出现在韩国?” “韩国的礼节,又一次让李斯开了眼界。”随着这声冰冷的讽刺,李斯掀开了车帘。 姬无夜看见李斯,立即恍然大悟道:“我道是为何,原来是为了保护李大人。” “姬大将军为何拦下李斯的马车?” “焰灵姬虽然是奇女子,但百越毕竟蛮夷之辈,为防贼人秘密潜入,都城已全面戒严,来往车辆都要检查,有所冲撞,还望李大人恕罪。” “如此,倒是李斯的不是。姬将军如此尽心尽责,乃是韩国之幸。李斯也不能妨碍将军执行公务,请。” 李斯撩开车帘,内部空无一人,姬无夜小眼珠瞪了一下。 他当即笑呵呵给李斯赔罪:“这排查清楚也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多有得罪。愣着做什么?还不放行!” 看着盖聂的马车朝向秦国驿馆渐行渐远,姬无夜不住地冷笑,跟刚刚面对李斯时窘迫无状、只会干瞪眼的样子完全不同。 “李斯能出现在这里,韩非你出了不少力吧。这一次,本将军要将你们连根拔起。” 与盖聂不同,韩非的马车没有姬无夜亲自领兵追赶,自然很轻松地就回到了紫兰轩。同时带回去的,还有一些蜜蜂。 正文 第116章 分别 暮色已彻底降下来,乾杀站在一处楼顶收回蜜蜂,眉头皱成川,派出去的蜜蜂,死了一大堆,算起来,有九处地方损失数量最多。 混淆视听? 九处位置,嬴政会在哪一处? “嘿嘿,还是得我来。”乾杀的声音变为巽蜂,“整座新郑都在我的脑海,八个位置,将其中一个位置隐隐围住,他们就在,紫兰轩。” 乾杀把巽蜂的灵魂压下去,自言自语:“紫兰轩,兜兜转转,还是跑到那里,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很快消失,将嬴政的位置传递回去。 陆言既然已经插手,自然不会真的让对方追踪到嬴政。 九处痕迹都是故意的,就是让对方来进攻紫兰轩。 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紫女,但是,连韩非、紫女都同意,陆言当然没必要说什么。 嬴政现在位置隐秘,一方作为守护,墨鸦白凤作为耳目,前者战斗力强,后者探听能力强,转移能力也强,可保行动不出差错。 而紫兰轩汇聚的众人,则准备给罗网送个大礼。 根据目前的情报,这次对方的人手有,佐弋竭和六剑奴、掩日和八玲珑、百鸟,姬无夜会不会亲自出手还不清楚。 己方这边,盖聂和卫庄、典韦、苏烈和自己,再算上韩非和紫女,怎么也要让罗网断掉几根手指。 尤其,那个佐弋竭和六剑奴,是嫪毐的得力手下吧,就当提前为嬴政扫除一点障碍。 这可能,是陆言最后一次和流沙合作。 韩非也是没办法,不管怎么样,反正嬴政不能死在新郑。有人要杀嬴政,他必须拼尽全力保护。 罗网的行动,姬无夜必定提供协助,趁机也可再让姬无夜吐口血。 “姐妹们都离开了吗?” 紫女看着走过来的弄玉问道。 弄玉点点头:“都已经安置好了。” 紫女比弄玉高一些,她牵起弄玉的手,娇艳的双眸沉了一星,轻道:“弄玉,你也走吧。” 弄玉素静的星眸对上紫女,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对的。她微微笑下,纤手一翻将紫女的手握住,“姐姐,放心,弄玉会照顾好姐妹们。” 说着,她还向紫女展示了别在腰间的冰魄。 紫女看着妹妹的笑容,刹那失神,她魅惑冷艳的脸沉淀下脉脉温情,“弄玉,我是说,你跟他走吧。” “弄玉怎么可能离开姐姐?” “今晚,紫兰轩就要……”紫女环顾熟悉的一切,抚上弄玉的脸颊,“你如果——” 弄玉却轻轻点在紫女的粉唇,双目泛光而含笑,她摇了摇头,“姐姐,你说过,争斗、争斗,天下哪里不是这些人的战场?我即便跟过去,又能如何?” 她渐渐松开与紫女相握的手,凝视空中,那一晚两人月下相拥所言历历在目,“先生之于弄玉,最可贵只在那一份尊重与理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早有决定,会跟在姐姐身边学习、战斗。别忘了,当初鼓励我加入流沙的,就是姐姐。” 弄玉说着退后几步,把冰魄剑鞘拿在手上,“姐妹们就交给弄玉了。” 她抱剑拱手,语笑嫣然,转身离去,酒红色的长发拂过,依旧柔美,却比之往常多了一份英气。 紫女看着她的背影,手不自觉掩住嘴唇,“弄玉~” 一笑之间,紫兰轩暗香浮动。 此刻的紫兰轩,虽然灯火通明,但早已歇业。 弄玉刚刚离去不久,姬无夜的军队就堵住了紫兰轩的各个出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紫兰轩的布局,从大门进入,正中就是上二层的阶梯,二层俱是厢房,所有人就在这正对大门的房间里,静静等待敌人的到来。 两扇窗,两个人,两把剑。 鬼谷这对师兄弟占据了窗户,不知道是哪来的癖好。 陆言和韩非绕案面对而坐。 两人前面都摆着酒,但都没有动。 韩非以手扶额,摇头叹息:“唉~若非秦王到来,我都不知,师弟已经给韩非添了这么多麻烦。” 陆言端坐,佯装思索道:“仔细一想,我貌似什么也没有做,师兄说的麻烦,本身就在那里。” 陆言给韩非留下的麻烦是什么呢? 姬无夜失去夜幕,被迫与韩宇联手;血衣侯明珠夫人,一掌军一掌君;张开地虽助韩非,但立场不坚定。 这是喜欢平衡权术的韩王,最乐意见到的局面。锋芒太盛的韩非,并不被他待见。借天泽一事,就是想要杀一杀韩非的威风。 但韩王也绝不会撸掉韩非,朝堂必须平衡,他才能坐的平稳。 而这样的局面,是一个锐意进取的韩非绝不想看到的。但他要怎么跟父王作对? 他耷拉着眉毛,闷了一口酒,“师弟之才,本就在我之上,何苦这么针对,这下,流沙要何时才能立法?” 陆言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眯起眼睛,“不知道紫女姑娘有没有说过你?” 韩非听得动作一顿,竖起耳朵,“嗯?这跟紫女姑娘有什么关系?” “你的演技很浮夸,尤其是你的眉毛,戏忒多。”陆言说着又看到对方眉头挑了挑,无奈叹了口气。 “也就是先生可以容忍,换了旁人,他早挨揍了。” 紫女恰恰于此时走进来,掩嘴轻笑,娇媚妖娆,眼波流转,增添房中一抹亮色。 韩非眼睛亮了下,侧身朝向紫女一侧,主动挑了挑眉,说道:“我这飞扬的浓眉,紫女姑娘可舍不得——哎呀~” 紫女难得地翻了个白眼,妩媚不可方物,轻轻一巴掌给韩非拍了回去。 陆言看得心里啧啧不已,能轻轻打出这一巴掌,他俩的关系已经不知不觉这么亲密了。 紫女也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失神,刚刚完全就是下意识地就…… 韩非受了一巴掌,心里却美滋滋,分明俊朗风流的样子,却给陆言看得一股小人得志的劲儿。 他这么一打岔,屋里沉闷的气氛缓解下来,这段时间,几人相处的那些危险与美好,静静地流淌过所有人的心田。 陆言闭上眼,时间又回到了他从桑海出发的前一天。 “跟着一个有意思的人,去见一个更有意思的人。” 韩国之行,到这里,就要告一段落了。 韩非不知何时已经站起,眉目庄重,神采飞扬,“师弟,今晚过后,你我将在各自的战场,兴亡成败,生死一线。” 陆言看着他昂扬的样子,却想起他最后的结局,“你说你曾穿过岁月的长河,看到自己的死亡。” 韩非笑得很轻松,好似没有注意陆言语气的变化,“没错,死亡并不可怕,韩非,是死过一次的人。” “那你应该更懂得,生的意义。至少……别让身边的人心伤。” “砰~~” ““轰——”” “交出嬴政!” 佐弋竭阴厉的声音响起,六剑奴紧随其后,厢门整个塌下。 然后—— “呖”地一记凤凰斩击就糊到他脸上,若非断水反应快,陆言盛怒的这一剑就可以送他先下去。 盖聂和卫庄双剑出鞘,对方看到盖聂,顿时觉得嬴政必然也在此处,大战一触即发。 “又见面了,鬼谷纵横。” 这股声音卷起哭风,那把剑,出现在场中。 “掩日~”卫庄横剑身前,橙红剑气缠绕,吐出两个字。 盖聂站在卫庄身边,青霜剑白芒映射。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老朋友。” “陆言~”掩日转向陆言,面具下的眼睛很深,好像要将陆言吞噬。 陆言摊手,揶揄一声:“抱歉,我说的不是我。” “破恶绝煞,削之如泥,浑沌尽散。震雷削——” 你居然,大成境高手,偷袭! 掩日面具里的瞳孔中只有瞬间变大的斩击。 正文 第117章 镇魂之剑 典韦这一记震雷削,突兀异常,掩日似乎刚准备对陆言说句话,袭来的斩击就到身侧。 “阴极!” 仓促之下,掩日旋转左退,血红的剑气随着旋转的剑激发出去,剑气跟白雷相撞,他被近在咫尺的冲击所震,身体撞碎了木墙,露出隔壁跟此间摆设相同的厢房。 他抬起头来,看到对面手持白斧的壮硕家伙。 “典韦~还真是,一个老朋友啊~” 随着他的话落下,身体挺直,持剑的手很稳,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典韦二话不说,跳斩崩到对方脚下,掩日后退躲避,一柄飞斧却紧跟而来。 “当”空中磕飞这柄短斧,他手中的剑突然急转直下,以剑触地,倒飞而起,原本高度又袭来一柄飞斧。 落地尚未站稳,典韦的斧刃近在眼前,“呀啊~”掩日双手握剑抵住白斧,但在对方的力气下,锋利的刃离额头不断接近。 “看来,这几年你的实力没有长进。” 掩日看似落入下风,眼看斧刃迫近,却突然出言嘲讽。 话音未落,“呲呲”一阵摩擦,剑绕斧柄盘旋,掩日侧身,白斧差之毫厘劈下,“噌”右手握住旋转的剑,刺向典韦的脖子。 典韦神色冷峻,斧已劈下,收力自然不行,双手一抖,斧柄撞向剑刃,最终这一剑被挡住,剑气擦过了他的耳朵。 “哼哼~”掩日阴沉一笑,周围突然大暗,所有的灯火熄灭,典韦只见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血海,面前插着一把巨剑,头上顶着被蚕食的太阳。 “你出身军中,但罗网却查不到你的过去。”掩日站在巨剑下,身影忽明忽暗,声音遍布这片天地,“像你这样没有过去的人,唯一的价值就在一身的力量,可你已经无可寸进,罗网,能让你更进一步。” 典韦警惕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知道这应该是某种精神力的影响。他把斧子扛在肩上,“呵呵,某家还是第一次遇到,临阵劝降。” “哼哼哼,大成境也有分野,拒绝罗网的好意,你想清楚后果了?”掩日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把握,同为大成境,却有自信击杀典韦。 不过想来也是,四年前被陆言霍霍一次,两年前被纵横霍霍一次,实力要再不进步,还是自裁算了。 典韦嗤笑一声,把斧子指向对方,“我家公子曾经说过你们,还有你。” “哦?” “网织得再密,屁用没有,因为它本来就疏漏百出。天下是太阳做主,你还掩日,痴人说梦!” 掩日身后的巨剑血气翻滚,这片血海不住地沸腾,他声若巨雷,双手举剑,“匹夫,死~” “震雷拳!” 典韦全身雷光笼罩,庞大的神獒虚影显现,当掩日巨剑袭来,神獒扑咬上去——那是一只硕大的拳头。 “咔啦啦~~” 紫兰轩内部响起一声炸雷,典韦和掩日仍然保持着斧柄剑刃相交的姿势,没人知道刚刚精神力的交锋。 两人的脚下已经不止是龟裂,而是直接崩碎,他俩向一层掉落,空中碰撞不断。 掩日和典韦仅仅两三招就已经打崩隔壁,而原本这个房间,则是陆言联手纵横,对战六剑奴的战场。 紫女和佐弋竭已经打出紫兰轩,韩非想帮她一把,却被一阵突然而至的阴气打断。 韩非手握逆鳞剑,无暇去顾及紫女,对面这个人,不对,对面这个身上带着七个灵魂的人,是什么东西? 韩非称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逆鳞剑又是一把有灵魂的剑,自然可以看出对方的诡异。 乾杀瞪出眼中的那个“杀”字,竖起手指在嘴唇,微笑咧开一点恐怖,“嘘~撞见秘密,可是要保密的。” 声音杂乱,八个灵魂同时说话,让人毛骨悚然。 韩非眉头皱起,对方的这个情况纵使他博古通今、见识非凡,也从未有过耳闻。 “只要你也是我的人,自然就不存在泄密了~”乾杀冲上来,七道影子潜行。 逆鳞剑跟乾杀的那把邪剑碰撞,“叮”一声脆响,波纹震动天地,可其他交战的众人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韩非只觉脑子一阵疼痛,握剑不稳,对方邪剑跟进,他急忙侧身,这一剑刺穿了韩非的华服,“呲啦~”露出白色的内里。 “叮叮咚咚~”清脆的弹剑声响起,妖娆的艳影轻扭细腰,只见其形,不见其人,成蟜弹剑而歌,离舞随乐而动,这声音却听得韩非心口一阵搅动。 乾杀抽剑,再度欲刺。 将军壁的影子握着双刀出现在韩非身后。 巽蜂的影子双手掏出飞针。 坎鼠在笑,兑鲤在哭。 逆鳞剑自主破碎,残剑架住乾杀,无数碎片挡住双刀,击破飞针,将几个影子通通绞碎。 韩非跳出战团,心跳得很快,冷汗犹在。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一个人,却如同八个人。从接触那把剑开始,我的精神就有些乱,无法集中心智,是那把剑的问题?” 不等韩非有所思考,乾杀把剑一抹,七个影子再一次出现。 逆鳞剑的力量开始涌现,墨色渲染,天地失色,韩非握着断剑,身边环绕着剑阵,定下心仔细观察着乾杀。 对方一身紧身的夜行衣,干净利索,右手握着那把诡异的剑,身后背着一把黑色的剑,目前还没有使用。 黑色的剑? 韩非突然想到什么,主动迎上乾杀,在剑阵的护身下跟八个人同时激战。 在无数次的碰撞之后,他嘴角终于动了一下。 “你不擅长左手剑,却一直背着另一把剑。那么,它一定别有用途。” 韩非的话,显然触及到了乾杀心中某个秘密,他怒吼一声,故技重施,将军壁拔出八把刀,巽蜂无数飞针,两影击破护身韩非的剑阵,其余影和乾杀一起,围杀韩非。 “哼~” 对方的必杀之阵,韩非没有一点慌乱,剑阵虽破,却飘成丝带,一舞之间,又一次绞杀了影子。 乾杀的剑刺在韩非的后颈,寸步难进,挡住它的是逆鳞剑尖的碎片。 断剑逆鳞抵在影子兑鲤的咽喉,而其余的影子已经破碎。 “不要杀我!!!” 兑鲤发出恐惧的尖叫,童稚的嘶哑声,凄清了这片天地。 “被杀死无数次的灵魂,还会怕死吗?” 韩非一剑刺穿了兑鲤的咽喉,影子化成飞灰,回归到本体的乾杀。 “这些灵魂,都以为自己还活着。”他转过身来,面对正跟逆鳞僵持的乾杀,眼神里充斥着愤怒,“用生的渴望,禁锢已死的灵魂。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乾杀崩飞那颗碎片,邪剑刺出被逆鳞挡住。 他看着韩非积蓄着怒火的眼神,露出微笑,“你很聪明,八玲珑正好缺少一颗聪明的头脑。” “这把邪恶的剑,放大了残留灵魂中的执念,让他们人不人鬼不鬼地苟存世间。但,使这些灵魂能为你所用的,应该是你背后的那把剑。”韩非没有在意他的杀意,单手一挥,真相只有一个!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没有这把剑,凭你,根本压制不住这些灵魂。” “哈哈哈~我越来越中意你了。不错,这把剑,逆刃镇魂!” 乾杀没有再试图杀死韩非,他取下背后的黑剑,身躯佝偻起来,仰天惨叫,七个影子出现,一个接一个被本体吸收。 “糟了!那个将军壁……” 韩非顿觉惊骇,乾杀本人不会双手剑,但是八个人中,有人会。 “太迟了!” 将军壁本身是八玲珑实力最强的一个,乾杀吸收了所有灵魂,自然也获得了所有能力。 一手邪剑,一手镇魂之剑,乾杀不断逼近韩非。 “来吧,成为我的一部分!” 紫兰轩一道黑气冲天而起。 …… “嗯?” 正在转移嬴政的一方,突然心有所感,他喃喃低声, “玄翦~” 正文 第118章 饮血逆鳞 韩非识破了乾杀八个灵魂的弱点,如果没有黑剑镇压,对方一定无力抵抗灵魂的折腾,却没有想到乾杀直接粗暴地把灵魂都吸收了,实力更进一步。 之前只是一个擅长追踪暗杀的杀字一等,现在,却已经可以匹敌天字级。逆鳞剑跟乾杀的交手,实力正在伯仲之间,久久胜负未分。 逆鳞、邪剑、黑剑,三者都触及到莫测的灵魂,这场战斗的凶险,远超以往。 韩非用逆鳞架住对方的双剑,心里问剑灵,“喂,打得过吗?” 剑灵回应:“可以,但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好。”韩非应声,逼退乾杀,跃上高空,以手抹剑,所有飞在外的碎片纷纷回归。 墨色的天地竟然也出现月亮,那把剑在月色下化身无数,随着韩非一声喝,无数剑碎裂无数,亿万剑刃齐齐射向乾杀。 乾杀在对手退开时已经心有所感,知道大招要来了。他把邪剑别再身后,左手以黑剑锁定空中的韩非。 黑气从剑身源源不断地产生,当天空的亿万剑刃腑射而下时,乾杀竟主动相迎,黑气化作箭矢,以黑剑为锋尖,不断冲破剑雨,向着韩非逆袭而上。 韩非感到自己身体传来一阵虚弱感,随机无尽的力量从握着剑的手逐渐流淌全身,这股力量的灼热把身体的虚弱感驱逐干净。 逆鳞正在轻吟:“一起上。” 剑雨依旧在下,但这阻挡不了乾杀的箭锋,黑色锋芒即将命中韩非。 “嗖——”逆鳞剑从韩非手中脱出,久违的剑灵显露身形,背有轻薄的双黑翼,黑布蒙眼,体态健硕,威风堂堂。 逆鳞显身,双臂交叉,一声吼,天地的剑雨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将乾杀黑箭困在中心。 剑柄一指,碎片归来,逆鳞剑合成剑形,朝着乾杀的胸口奔袭。 同时,巨大的球形剑阵猛地锁紧,可想而知位于正中央的乾杀将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额啊~” 六个影子出现替乾杀抵挡剑阵的威力,而本体的乾杀孤注一掷地冲向了逆鳞剑。 —— 墨色的世界在碰撞的威力下逐渐崩塌,双方都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所伤,被击落得远远。 而韩非,已经出现在乾杀的背后,双腿携带熔岩,一脚踢向对方握剑的那只手臂,他的目的是击落那把拥有镇魂能力的黑剑。 “等你很久了!” 乾杀突然转身,一直蓄势的邪剑终于等到了猎物,只要用邪剑杀死韩非,他就可以拥有一个天下顶尖的头脑作为辅助。 韩非却对这一剑早有意料,逆鳞虽然被击远,但仍然可以操控剑刃。 “当”金属摩擦声响起,邪剑被挡住。 “咚”沉闷的肉体碰撞声,乾杀的左臂被踢中。 “叮当”金属落地,是黑剑脱离乾杀的手。 “哼哼哼~”六个影子解脱,化作孤魂野鬼飘荡在墨色的天地里。 乾杀仍然无恙。 他笑出洁白的牙齿,“我,本就能承受另一个灵魂,不然,你以为这把剑为什么选择我。” “什么?!”韩非惊骇,自己失算了。 刚刚为了抵挡逆鳞的剑阵,乾杀已经将六个灵魂释放,只保留了将军壁,就是为了此刻—— “呲——”邪剑刺中韩非的胸膛,鲜血沿着剑身低落,剑轻吟不止,显然这个猎物非常美味。 就在乾杀准备杀死韩非时。 逆鳞,暴走了! 剑灵瞬间出现在乾杀眼前,字面意思的那种眼前,蒙着黑布的空洞洞的脸就正对乾杀。 “咚——”一记膝顶,乾杀身子弓起,眼白瞪出,那个血红的“杀”字微微颤抖,“怎么,可能~” 逆鳞飞起一脚将这个杀手踢到远处,把韩非胸口的剑拔出来扔到一边,无数的碎片已经将地上的血吸干。 他单手一挥,剑形凝聚,剑尖抵在伤口处,肉眼可见的伤口在恢复,但也有大量的血液被剑吸收。 逆鳞剑,从隐约变得清晰。 韩非想起刚刚自己释放招式的那股虚弱,顿时明白,逆鳞需要自己的血供养。 “呀啊~”乾杀仍不死心,捡起邪剑又冲了上来,逆鳞看了他一眼,融入剑中消失不见。 单膝跪地的韩非只觉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剑已经插入对方的胸膛。 而乾杀的身体被碎片定在空中,那把剑,停留在自己的额前。 “咳咳~下次,别搞这么惊险。”韩非咳了两下,虽然伤口不见,但虚弱还是真的。 就在他说这句话时,逆鳞剑突然传递过来灼热的力量,让他感觉自己渐渐恢复。 看着乾杀在眼前化作一具干尸,他不自觉地问:“怎么回事?” 其实,一看就已知道。 逆鳞剑,也是一柄凶剑。不过,它跟自己,已是双生关系。 韩非把逆鳞横在眼前,沉默不语。 “以血铸剑,这把剑,是要饮血的。你最好小心。” 卫庄的话,在他脑海响起。 “叮叮叮~” 掉落的那把邪剑不断颤抖,金属声惊醒了失神的韩非。 “这把剑……” 眼前这个颤动的剑,跟一旁安安静静的黑剑,都不是什么好物。 逆鳞突然说话:“拿起它。” “嗯?这把剑,太危险了吧,你要做什么?” “邪物,斩断它。” 韩非迟疑了一下,还是抓起这把剑,右手的逆鳞剑气缠绕,一剑将其斩断。 “当啷” 陡然间,不少虚幻的身影飘飘而去,临走前似乎还朝韩非道谢。 “它是邪物,为什么那边那个不是?” “玄翦,镇魂,这个名字很像邪物吗?” “你为什么轻易就斩断了它?” “我比它强。” 韩非脸色一囧,讪讪说道:“额~你还真是,不谦虚啊~” “我要休息了。”逆鳞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刚刚救我,耗费不少力量吧。”韩非沉默一下,接着认真地请求:“如果可以,还请以后,不要吸血,我的血,可以供养你。” 良久,逆鳞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只要,你不后悔。” …… 时间拉回到紫女跟佐弋竭打出紫兰轩,韩非也跳出去刚好撞上乾杀。 陆言跟卫庄正背靠背,他俩刚刚配合默契,击退了四个剑奴的攻击。 盖聂则双腿成一字,将身体卡在墙角,位于空中,看着落下的两个剑奴,眉头紧锁。 六剑奴的单体实力比起他们每个人,都相差一线,但彼此配合默契,六打三的局面下,双方僵持不下。 卫庄跟真刚是老对手了,战斗风格也有些像,能硬碰能干翻对手,他绝对懒得用计。 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利; 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 卫庄使用横剑术,却时常以势攻人,这或许也是他以后修炼纵剑术,很快就能领悟百步飞剑的原因吧。 眼下,只见他跟真刚战成一片,两人的剑气肆意地挥洒,而对方的乱神一直在外围徘徊,时不时就干扰一下。 陆言被转魂灭魄拦住,这两人实力稍弱,给不了他太大的压力,但却阻拦了支援的脚步。 他又看了看正在跟盖聂纠缠的断水、魍魉,知道对方也是有备而来,坚决不让纵横有联手的机会。 “我成了一个可以打破局势的点。卫庄面对真刚和乱神,盖聂面对断水和魍魉,断水实力深厚,更擅长应变,真刚的话……” 正文 第119章 双剑合璧 陆言的剑钉在转魄剑上,随着他用力,渐渐压制住对方。 转魄剑,比较特殊。 一般的剑,剑柄末端也就只有个装饰。而它剑柄的末端,却是一把短刃,并且剑柄内有钩锁,可以将短刃发射出去。 灭魂剑跟它一对,剑柄也是这样。 此时陆言的剑劈在转魄剑上,对方双手持剑,一手突然将短刃从剑柄里抽出,射向陆言。 他侧身躲过,对方短刃收回,钩锁已将青干剑缠了两圈,双手并用,卡住剑身,让陆言丧失了收剑的能力,而灭魂的攻击已到。 迫不得已,陆言弃剑,避开灭魂的长刃,在对方抽出短刃的瞬间,他早有预料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把将其拽下来。 转魄把青干剑甩开,赶上救援灭魂,正欲动手,陆言把灭魂拖到身前,飞起一脚踢在其右手,灭魂剑飞空。 灭魂在陆言身前扭转身体,被握住的手一抖,收回空中的长刃,空手握拳以肘为刀,击向陆言胸口。 转魄剑则奔向面门。 陆言后撤半步,握着灭魂的手腕,用灭魂剑挡住转魄剑,右手趁那只手肘猛力已消,将其握住。 至此,灭魂两手皆被陆言抓住,身子正半扭,陆言起膝一顶,正中腰肾,劲力透入,“额啊~”对方顿时受创吐血。 转魄长刃被挡,抽出短刃刺向陆言左手,救下被控制的灭魂。 陆言收手后退,脚生烈火,飞过这两人,人在空中,青干剑突然飞来,正握手中。 原来是盖聂已经注意到陆言对手稍弱,从两个对手中摆脱一下,把剑踢给陆言。 卫庄听得背后空中风响,猛地调转目标,把破绽留给真刚,一记重剑劈向乱神。 原本有真刚正面封锁卫庄,乱神只管刺杀,突然被鲨齿正面猛击在剑刃上,乱神牙关紧咬,被卫庄的攻势杀得接连后退。 真刚却无暇追击,因为陆言跨空而来,“赤虬出笼”狠狠将其击退数步。 “长虹贯日!” 对手后退,新力未生,陆言乘胜追击,燃烧的剑眼看就要将对手贯穿。 “当蹭蹭~” 真刚冷静应对,横剑身前,撞上剑尖的瞬间,双手一翻,青干剑被上抬几许,真刚剑划在青干剑身,一路火光带闪电,斩向陆言的手腕。 陆言直接蹬地,倒翻空中,剑指对手头顶;真刚向前一步,斩出那一击,剑气朝前划过,也避开了陆言空中的一剑。 那一道剑气冲出去,直直奔向卫庄。卫庄正压制着乱神,这道剑气飞来,他跳过乱神,横贯四方准备,目标是转魄灭魂。 乱神挥剑抵消掉这道剑气,抬头就见面前凤凰围绕,把真刚困在阵中。 他来不及多想,凝聚剑势,持剑冲进去。 卫庄嘴角扬起,拦住他的这两人,其中一人腰部受伤,陆言给他创造了接近师哥的机会。 盖聂也知道陆言和师弟的打算,在战斗中,纵横的距离越来越近。 “小庄!”盖聂主动邀请卫庄联手,竖剑一抹,青霜闪光。 “师哥~”卫庄右手横剑,左手虚抵剑身,橙红剑气缠绕。 “不好!快退——” “合纵连横!” 黑白双龙又一次出现,断水察觉得最早,两人尚未联手,他已经有所防备,魍魉身子还在断水之后,也提前避开,只有转魄灭魂直接被卷进攻击中。 师兄弟二人目射剑光,剑势同时提升,被裹挟在双龙剑气中的转魄灭魂已经千疮百孔,两把名剑掉落在地上。 断水的心不断下沉,自己等人四打二虽然上风,却久久拿不下。此时对方纵横合璧直接杀死两人,二对二,已经毫无机会了,自身能不能走得掉,都是两说。 卫庄从合击中退出,正要提剑继续追杀断水和魍魉,盖聂却拦住了他。 “什么人?”盖聂的声音充满了警惕的清冷,紧紧盯住站在厢门外的那个人。 “记住,给你们一条性命的,这把剑,破月。” 剑势宣告了他的身份,罗网大成境天字一等,断水和魍魉躬身而退,虽然没听说过这位破月,但罗网等级森严,有些下级都不知道上级的身份,他们不敢多嘴。 …… 陆言一招凤求凰,剑势笼罩了真刚,半途又闯进来一个乱神,这两人联手比起转魄灭魂要强上一分,三人打得一时僵持。 感受到合纵连横的那股特殊的剑理,他知道盖聂卫庄已经完成合击,对方四个人想必已经出现减员。 但是那股大成境的剑势出现时,陆言不淡定了,对方怎么突然多出一个大成境?! 心中有波动,手上自然就有破绽,乱神直接挑起陆言的剑,手腕抖动间,青干剑和乱神剑缠在一处。 真刚直指陆言咽喉—— “当”,一柄长剑突然拦在真刚剑的路上,两人都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 这把剑长三尺五寸,剑身赤红如血,剑格方方正正,威严大气。 长虹剑。 陆言左手持长虹,右手持青干,双手挽剑花,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不对,这柄长剑他藏在什么地方~”乱神扫了一眼陆言,三尺五寸的剑,再怎么藏,也藏不住吧。 “剑势变了。”真刚握着剑的手有些冷汗,他内心警声大作,却又不知危险来自哪里。 青干剑没有属性相性,大概跟学识境界有关。 长虹剑则相性属火,虽然适合陆言,但他更偏爱青干剑,所以一直没怎么拿出来用。 这次,为了用双剑合璧,这把剑终于登场了。 “冰魄剑法虽然烂熟于心,但是冰魄玄功的境界尚不如火舞旋风,要平衡一下。” 陆言默默运起火舞心法和冰魄玄功,冰魄为体,地火为用,冰火双生。 左手长虹别于身后,剑起红霞,右手青干竖于身前,剑飘飞雪。 “凤凰涅槃——” 剑势刮起的狂风让对手两人惊觉不对,这股实力,突然爆发到大成境?! 从陆言脚下延伸热浪,上空却飘下飞雪,诡异的景象让两人亡魂大冒。 “跑不了!” “拼了!” 两人对视一眼,决死一击对上陆言的双剑合璧。 破月的出现,让盖聂卫庄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双方对峙时,后方突然就升腾起两股交合的剑势,二者没有大成境,但交合的威力却上升到大成,这顿时吸引了对峙的双方。 “他的火属剑法和冰属剑法,居然还能同时爆发,是那天领悟的吗?这真是……” 卫庄想起陆言那天一对二单挑自己和师哥,悟到一点纵横之理,以为陆言这就领悟了双剑合璧,心下无比骇然。 “虽然比合纵连横尚有不如,但是能一个人使出这样的招式,又是一个百年一遇的习武奇才。” 盖聂感受到身为剑势主人的陆言,吃惊不小。 当然,盖聂的想法嘛,也就听个响儿。他还说小庄是他生平仅见的习武奇才,结果嘛,大家都懂的~ “陆言,那个重点观察对象。有意思啊~据说四年前击杀月出,爆发了天人境以下的巅峰实力。现在这样的剑势,远远不如,看来四年前留下的后患应该还在。” 由月出重铸的破月跟掩日一样,一身秦国的黑甲,戴着面具,心下饶有兴趣。 他现在明面上是掩日的下属,但两人其实地位等同,都是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人物。 对于陆言,这次上面并没有必杀的命令,他没必要多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股剑势爆发了。 紫兰轩算上顶楼共有五层,他们身在二层,这一道剑势直接贯通出去,月光照射下来,消解了刚刚两声鸣啼、两声惨叫。 “哒哒~” 陆言单手持剑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那边有些熟悉的剑。 “月牙剑柄,新任月出?” 正文 第120章 古怪的罗网 断水和魍魉将警惕拔到最高,内心大骂: 明明大家都在大成境以下,凭啥你们就能开挂?! 虽然,他们可能不知道啥叫开挂~ 随着陆言走出来,这里形成三打三,虽然己方有个高手,但对方三个人都不太讲道理,胜负难说。 破月将陆言和纵横的实力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紧张,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剑。 陆言这才看清,原来这把剑已经完全不同于前任的月出。 破月剑,剑长三尺三寸,重铸之后剑刃稍宽,如月照碧水,在3:7处,剑刃两侧各有圆缺,不可思议在于,剑身的纹理隐隐透出赤色。 破月将剑横在身前,啧啧称赞:“这把剑曾被你的火焰剑气斩断,经历重铸,剑气清冷却带有灼热,威力更甚以往,我很满意。” 陆言想起龙阳君,那个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成巅峰,不由地阴沉下来,剑指对方:“我能断它一次,就能断它第二次。” “摧毁永远比铸造来得快,儒家的人,也会有这种想法吗?” “谢谢提醒,下一次,我会选择扔到海里去。” 破月听了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你果然是个特殊的人,罗网并不一定是你的敌人。” ??? 什么?我都跟你们杀成这样了,你说不是敌人? “你很惊讶?罗网只是兵器,持兵器的人,才是你的敌人。” 陆言心有所思,嘴上还是反驳道:“猎人在捕猎前,会先折断猎物的爪牙。” 破月却紧接着他补充:“而兵器只要脱手,不一定要折断。” 陆言想起他目前为止接触到的所有罗网大成境高手:刈楚、掩日、玄翦、月出,包括眼前的破月。 玄翦是其中的异类,出身江湖,剑术大成但内功相对弱一些,学识也没多少。陆言把青光剑和耀光心法给了他之后,他的战斗力就有了明显的提升。 而其他人,剑术、内功都没有短板,给自己的感觉,学识境界也不弱,应该是接受过很高端的教育。而且,他们还都知道苍龙七宿这破玩意儿。显然,这些人,才能代表罗网。 所谓握着兵器的掌权者,应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知道,这些掌权者有没有发现,兵器也有自己的意识。 陆言向前一步,剑势开始压过去,嘴上冷笑:“哼,你在示弱。” 陆言既然放出剑势压过去,鬼谷两人也配合着他,三把剑就各自绽放,齐齐压向破月。 断水和魍魉就要有所动作却被破月拦住,他说话很慢,但气势如渊如狱。 “我~是在,示好。” 四人的对峙震动了二层,见对方一个人能抵住自己三个人,还有两个剑奴蠢蠢欲动,陆言突然笑出声:“罗网,跟我示好?你们死在我手上的高手,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破月没有在意陆言的嘲讽,平淡地阐述:“死人,可没有价值。罗网对你背后的势力,很感兴趣。” 陆言被说的有些疑惑,我背后有啥势力,我的势力才刚刚建立没几天呢~ “你、典韦、苏烈,都是查不到过去的人,这样的风格,很合我们胃口。” “轰~咔啦~” 他们所站的二层突然全层坍塌,所有人不得不瞬间在空中找到站立的点,一阵蹦倒声过后,烟尘也渐渐平息。 “公子~”响亮粗犷,典韦身上有不少剑痕,血已经渗出来。 “先生。”坚毅沉稳,这是苏烈,他的护腕和肩甲也都有碎裂迹象。 掩日将剑插回鞘中,右手别在身后,没有让人发现,他的手正在不住地颤动。 不出意外,紫兰轩二层突然全面塌下去就是他们仨的锅了。 此时的紫兰轩内部已经空荡荡,到处都是断裂的木板,如果不是上头的顶梁还苦苦支撑着,只怕这顶也早就砸下来。 陆言看到典韦跟苏烈的状态,又观察了一下掩日,不免吃惊。 掩日独战典韦、苏烈,却只是有点狼狈,战斗一直持续到刚刚,典苏二人也都有负伤,对方这一身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破月发现掩日颤抖的手,却知道情况没这么乐观。 对方两个军中高手,虽然受了些外伤,只怕根本不影响战斗力。掩日这个剑客,握剑的手却忍不住颤抖,甚至这么一会儿都没有恢复,看来以一敌二还是勉强。 “额啊~” 一个身影惨叫着落到地上,披头散发,喘着粗气,一手捡起剑,另一手捂着伤口,是跟紫女交战的佐弋竭。 韩非击杀八玲珑,消耗气血、身体虚弱,但毕竟也强于佐弋竭。紫女和韩非联手,直接将佐弋竭打成重伤。 佐弋竭眼睛眨了下,发现局势似乎有些不对,对面两个壮汉簇拥着陆言,鬼谷双剑冷脸站在旁边。 自己手下六剑奴只剩下两人,掩日和破月正定定地站着。 “这是……失败了?嬴政根本就不在紫兰轩,这是一个专门杀伤罗网的局?”他顿时明白了,但似乎已有些迟,“李斯!嬴政真的走了死路,姬无夜可是要……”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里面的人听着……” 外面传来呼啸声,听得陆言眉头一跳,神特么喊话~ 姬无夜把战刀一指,吼声传得很远:“弓箭手,准备!” “姬无夜?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看住李斯吗?” 佐弋竭听到姬无夜的声音,心若死灰,他知道,嬴政恐怕已经出城了。 …… 不久前,韩王宫 “爱卿这么急着求见寡人,到底有何要事啊?” 韩王本来已经准备歇息,却听说相国张开地要事求见,十万火急,关乎韩国生死存亡,只得匆忙召他相见。 “王上,今日凶手已经移交秦国驿馆,但老臣始终心有疑虑。回去思索良久,偶有所得,事关重大,不得不连夜求见。” “说吧,到底何事。” “秦与韩是邻国,遣使互通也属常事,然前任使节遇害不过五日,新任使节已至新郑。这秦国难道还未卜先知,知道使节遇害不成?老臣以为,只怕是秦国早有攻韩之心,故才设下此局。” 韩王一听顿时精神了,皱着眉头问道:“那,这凶手也交了,文书也结了,这事莫非还有变故?” “九公子近日负责追查天泽,却在都城发现秦国杀手集团罗网的踪迹,目标疑似使节李斯。” “什么?秦国竟然……” “王上,秦国乃虎狼,为了师出有名,牺牲一两个使节,又有何妨?” “唉~秦国的罗网,寡人也有所耳闻,爱卿此刻求见,是否已有良策?” “说来惭愧,老臣之孙张良,与九公子私交甚厚,从他处得知,九公子今日借师兄弟相聚之名约李斯饮酒,引蛇出洞,将杀手诱于紫兰轩围杀。不过他毕竟不擅兵事,老臣恳请王上速派姬将军调兵支援。” “这个老九,破了几个案子就这么任性妄为!” “九公子身为司冦,查案也属本职,杀手一事,毕竟不宜声张,这也是为了朝堂安定。” “罢了,回头再跟他算账。寡人这就让姬将军调兵封锁紫兰轩,不能泄露半点消息。” 正文 第121章 终究漏算 掩日看到以陆言为首的几个人还想要扩大战果,面具遮掩下冷笑不已,背着的手比了一个手势。 破月看到掩日的手势,对着陆言意味深长地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后会有期~” 陆言听得这句别有深意的话,不觉思考对方的用意,而破月则挥动手中剑,剑出如满月,剑气若繁星,紫兰轩被这剑气横扫之后,竟迅速着起火来,顶梁也已被切断。 一声爆裂的巨响,惊动了半个城的睡梦,这座新郑炙手可热的风月宝地,渐渐化作烈焰的燃料。 姬无夜坐在马上,扛着战刀,看着紫兰轩冲天的烈火,咧开了嘴。 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年轻而沉重的声音: “都城腹地失火,禁军袖手旁观,按律,当斩!” 韩非已经换下撕裂的衣服,一如往常,身上还挂着司冦的官印,身后的紫女强自忍受着悲痛。两人走在这被烈焰照亮的路上。 姬无夜下马走到韩非面前,掸了掸自己的肩甲,有恃无恐:“九公子,我这也是为王上分忧。这次事件牵扯到臭名昭著的罗网杀手团,他们的凶险,更甚于大火。况且~围杀贼人于紫兰轩,也是九公子设下的计谋,如此情形,难道不在九公子意料之中?” 韩非直接越过姬无夜,面向残破的紫兰轩,声音无悲无喜:“贼人已经授首,危机已解,还请姬将军下令,让禁军救火。” “哦?” 突然负责封锁的禁军一阵喧哗—— “有人!” “快看!” …… “噔噔噔~” 黑金配色的靴子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卫庄飘扬的白发下,露出锋利的眼神,他淡淡地开口:“杀手已死,佩剑,忘了带走。” “噌噌——” 转魄、灭魂 两把名剑,烈火中反射的光芒亮瞎所有人的眼。 姬无夜一见立刻故作豪迈:“哈哈哈,这位高手,想必就是流沙的卫庄?” 韩非转过身看着姬无夜,“不错,卫庄兄师承鬼谷,武功高强,谋略出众,此次围杀贼人,解我韩国兵危,卫庄兄,当为首功。” “老九,这我就要说你了。” 一阵盔甲的摩擦声,禁军纷纷退让,四公子韩宇正一路轩昂走来。 韩非见到韩宇,微笑着轻轻低头:“四哥的教诲,韩非聆听。” 韩宇走过韩非,背着双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此次行动,你以跟秦使李斯私交为由,引蛇出洞,稍有差池,就会致使秦韩两国交兵,此其一。 紫兰轩围杀贼人固然好计,然你私自行事在先,若无姬将军配合封锁,岂不是让贼人走脱,此其二。 紫兰轩地处都城腹地,酿成如此大火,都城百姓受惊,人心不稳,此其三。 老九,你此次固然有功,可闯下的祸,也实在不小。这些,我会向父王如实禀报。” 韩宇又转向姬无夜,轻轻点头:“姬将军心系王命,战战兢兢,劳苦功高,但百姓困于火势,你也应当稍作安抚。” “四哥教训的是,韩非有愧。” 韩非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低头受教。姬无夜则跟韩宇交换了眼神,露出得意的笑。 “韩非,这次的祸事,再加上,天泽一事,你蹦哒不了多久。” 他招来一个亲兵,吩咐道:“传我命令,优先救火!” 紫女看着姬无夜趾高气昂地离去,走到韩非身边,“这一次,你的父王恐怕不会放过你。” 韩非示意紫女不要担心,轻轻笑了下,“不让父王把这口气出了,我又怎么化不利为有利。” 卫庄冷着脸走过来,成功戳破韩非,“你这个计划,似乎没有问过我。” “卫庄兄,你这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哈哈~” 紫女看着两个默契的男人,恍然说道:“原来如此,这时示弱,是为了司隶一职。” “父王看重王权,此次我擅自行事,已经触怒他,这顿罚是跑不掉的。不如把功劳推到卫庄兄身上,为争取司隶,迈出一步。” 韩非自信地解释了半天,却发现紫女已经不见。 他寻找几下,只看见动人的背影,渐渐向紫兰轩走去。 韩非欲跟上,走了两步最终停住。他欠了她,一座紫兰轩。 …… 陆言和盖聂从紫兰轩离开,急急地去往城门方向,盖聂在前,专注无声,陆言在后,心有所思。典韦和苏烈,也紧跟在后。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这句话出自《道德经》,手上的东西拿得太多,要适可而止;显露的锋芒太盛,必不能长久。 对方话里有话,到底是在说什么? 乍看只是在警告自己,已经杀了罗网四个剑奴,最好适可而止。可是破月当时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威胁自己。 反倒有种泄露信息的意思。 罗网背后的人,又是什么人物?至少,是有天人极限的。难道是,道家? 陆言狠狠摇了摇头,这个猜测毫无意义,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抬头看向前面的盖聂,一路上就没吭过声,一脸冷漠,就,挺难相处的。 在陆言的记忆里,盖聂这个人,好像就没有笑过。 以前好像有评价,盖聂的优点是冷静,缺点是冷漠,但内心又有一种大爱。 他对盖聂的感官更多的是佩服,但,相处就挺难受了。 而卫庄则不同,那是个外冷内热的死傲娇,跟他相处,还是挺有意思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陆言追上盖聂,跟他平行,说道:“放心,我们做了这么多安排,不会出差错的。” 盖聂古井无波,盯着前方,“先生的安排,我也以为,已经足够完善。但是,一切的安排,没有绝对的万无一失,我们还是尽快追上为好。” “嗯?” 陆言正要说话时,却咦了一声,他突然间听到了什么。 盖聂显然也是同样,两人对视一眼,几个跳跃翻上一座较高的地方。 “快,快,城外发现百越乱党!” “集合!集合!” “你,快回去禀报姬大将军。其他人,跟我来。” 有受伤的士卒跑回来,也有整队的士卒将要出发,好像前面已经发生了交战。 百越乱党? 什么鬼,小驱和无双不至于这么头铁吧~ 那就是,天泽? 没空在心里惊讶,陆言跟盖聂同时加快速度,冲向城门。 “该死,天泽,你不会刚好撞上了嬴政吧!” 陆言在心里痛骂,自己居然把这个炸弹给忘了。 正文 第122章 天泽现身 今天对于年轻的李斯来说,是极其特殊的一天。 师兄韩非突然邀请,说是去帮一个忙,结果就被王上的首席剑术教师盖聂带走。 李斯一见盖聂,立刻就想到王上也在韩国。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就他所知,盖聂应该是目前秦王最倚仗的心腹,一直是贴身护卫,这样的人出现,已经可以证明很多事情。 在秦国驿馆,李斯得知,今天夜晚,他就要启程将焰灵姬押送回国。 面对盖聂那双剑光熠熠的双眼,他知道自己必须答应,这同时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夜幕降临,封锁新郑的禁卫军突然被姬无夜调离,由他亲自带领去围困一个叫紫兰轩的地方。 李斯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握着使臣节仗,坐上马车,马车后面是焰灵姬的囚车,囚笼覆盖着黑布。 护卫的秦之锐士非同寻常,一共有十六人。这些人,李斯都没有见过,想来应该就是秘密护卫王上的。 嬴政身穿秦国士卒的黑甲,面具遮面,骑在马上,一手按剑,一手握缰绳。前面是伪装的墨鸦,后面是白凤。 一方则是这些秦之锐士的首领,散发着浓浓的杀气,眼珠不时扫过四方,表现得跟一个精锐将领别无二致。 哒哒哒~ 不徐不疾的马蹄没用多久就踏足新郑的城门,有拒马拦路,韩国士卒列阵而待。 “车马止步,姬大将军有令,今夜全城戒严。” 为首的守将腰间按剑,拦住李斯的车队。其余的士卒跑出来,长枪上前。 “吁~”一方将马勒住,单手一挥,所有秦兵也勒住马儿,暂时没有举动。 李斯握着使臣节仗站出来,扫视了一眼这些士兵,“李斯身为秦国使臣,押解重犯,不得拖延。拦住秦国使臣的马车,韩国,莫不是想阻拦李斯归秦?!” 说道最后,他已经眉目含煞,厉喝一声。 守将一脸为难,拱手敬礼,“使者大人,这,姬大将军有令,为表韩国诚意,他将亲自护送使者归秦,末将这里——” “哼——”一方按剑的手拨出剑柄,剑光一闪,数十士卒纷纷后退,“噌——”同一时间,十六人和一方一样动作,露出锋芒,杀气震慑得这些城防军胆寒。 “韩国的诚意,李斯心领。不过李斯的安全自有大秦锐士护卫,替我多谢姬大将军的关心。还不放行?” 守将一阵纠结,谁他都吃罪不起,只能咬牙决定:“这——放行!” 新郑城门打开,李斯坐在马车内心里不能平静。他在思考: 王上在哪里?是在后面蒙住的囚车里,还是伪装在士兵中? 韩非、盖聂找上自己,显然韩非已经见过王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还有,自己这仓促的出使,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经过新郑的内城,又通过了新郑的外城,车队已经踏上归秦的路,可没走多久,前方就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这个神秘人,身材修长,一袭黑袍上银丝闪闪,以黑纱蒙面。 一方眼神锐利起来,挥手示意车队停下。 这个人,他认出来了。 血衣侯,白亦非。 几天前两人在韩王宫的交手,是一方修炼青光剑法后的第一次全力出手。原以为可以致胜,不料对方虽然剑术稍逊,但功力简直非人,最后不了了之。 此刻白亦非出现,显然不是来向李斯告别的。 “哼~”白亦非一声冷笑,声音还没传出,他人已出现在囚车旁,一手直出,囚车破碎,囚车里的人,被他捏住脖子。 “是你?!” “额嗯~”焰灵姬被白亦非捏着脖子提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上腾起火焰,但对白亦非没有丝毫作用,她的脖子已经开始结冰。 白亦非无视手上挣扎的女人,扭过头来,眼睛在马车和秦国士兵之间不断扫视。 嬴政,被他们藏在哪儿? “放开她。” 一方的剑已经抵在白亦非的脖子前,剑尖凝结出冰霜,但被风雷之力搅碎,依旧在前进。 白亦非不得不扔下焰灵姬,躲开一方的剑,闪身出现在别处。 他看着眼前一身黑甲,戴着面具的剑客,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对手,发出疑问:“你是秦国的人?” 一方将双剑展开,对着身后的车队众人,“你们先走。” “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白亦非双剑冲上来,随着他的攻击到来,车队前方居然出现了一批军队,列阵持枪,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看甲胄虽然不是白甲军,但估计也就是一种默契的伪装,就比如白亦非这身黑衣,彼此看破不说破。 护卫马车的十六人拔剑出鞘,墨鸦跟白凤隐隐将嬴政护在中间。嬴政握着剑,跟所有的士兵一样,但是李斯透过车窗还是找到了这个气质完全不同的人。 让王上拔剑保护自己,这,这…… 李斯感觉自己该做点什么,他撩开车帘,站在马车的前头,正准备发表什么高论—— “啊~啊~” 眼前这些士兵突然后阵大乱,隐隐有几根铁索舞动,不断有尸体飞出来,惨叫声接连响起。 我李斯,这么有面子? 这些士卒很快就七零八落被杀个干净,六条巨大的黑蛇飞舞在空中,在黑气的最末端,天泽走了出来,他身后的六个蛇头,正不断嘶嘶狰狞。 “主人?!”焰灵姬见到天泽,惊喜出声。 “你做的事,回头再跟你算。” 天泽蛇瞳暼了一眼焰灵姬,越过李斯的马车,一步一步走向后面战斗的白亦非。 “不,主人,你……”焰灵姬瞬间想起,天泽今天白天才刚得到解药,现在的状态,他必然会死在白亦非手里。 “闭嘴,你现在是秦国的人。” 天泽猛地一声打断,爆发起实力冲上去,左手成爪,盯着前面那交战的四把剑, “白亦非~~” 空中的六条黑蛇亮出毒牙,扑咬上去。 “天泽?”白亦非左手白剑一挥,冰棘席卷跟黑蛇在空中纠缠在一起,碎冰落了一地,黑气却猛地加强,继续冲来。 “什么?” 天泽的实力让白亦非吃了一惊,一方鹰眼映出对手的破绽,双剑迅疾如雷,击破红剑的防御,十字剑气斩中了白亦非。 冰盾出现在白亦非的胸前,挡住了这击命中要害的剑气,依旧被穿透的气劲伤到,闷哼一声。 天泽的黑气恰恰此时来到他头顶,“噌——”白剑劈开黑气,但近在咫尺的冲击,撕裂了白亦非的黑斗篷,让他的白发散了出来。 “你这个障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百越,将摧毁一切敌人,就从你开始!” 白亦非长发倒飞起来,冰向四周扩散,一发“冰树界降诞”,冰棘野蛮生长,这里成为他的主场。 天泽头上的黑气浓郁得可以成为实体,六条大蛇身躯扭动,清理出一片空场。 一方把剑扛在肩上,眼珠在这两人之间滚动一下,默默地选择退去。 嬴政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正文 第123章 龙蛇演义 “白亦非!” 天泽怒吼着被一道剑气劈飞,双手交叉在身前,缠绕的铁索一片冰霜,双脚摩擦大地,拖出长长的沟壑。 “咳咳~” 他的实力,比起白亦非,还差得太远。 “像你这样的人,居然选择回来送死,我很惊讶。” 白亦非看着远处因为伤势单膝跪地的天泽,高傲而平静地诉说自己的意外。 “你的惊讶还在后头!” 天泽抹去嘴角的血迹,猩红的蛇瞳一缩,左臂的鳞片蠕动起来,滔天的黑气汇聚在天泽身上,左半边身躯鳞片覆盖,手也变成一只巨爪。 “当~”蛇头索撞在剑上,在僵持中,白亦非持剑的臂膀居然有些抖。 “叮~”他用白剑挑飞这根铁索,就看到两个蛇头绕到自己两侧,两把剑挽个圈将铁索带飞,胸膛大开,天泽的龙爪迎面而来。 “咔咔~咔嚓—” 龙爪在白亦非脸前被冻住,但一抹紫色流转,冰很快就被粉碎,天泽冷笑着爪子一握,紫色气劲在白亦非脸前爆发,四根蛇头索冲着前方,撞在一处。 爆炸声响起,天泽保持的出拳的姿势,六根铁索把白亦非绕在阵中。白亦非身边寒气作实质,冻住了铁索,但,他的脸被这一爪的爆发划开了口子。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天泽血红的蛇瞳就盯着对手暗红色的眼珠。 白亦非脸上的伤口结冰,冰又化为飞灰消散,没有留下痕迹,一张邪魅的俊脸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 “为了噬咬主子,你费了不少心力,但这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伤害。” 天泽震碎了束缚的寒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自以为是的样子,很愚蠢!” 六根铁索突兀地缠绕住白亦非,龙爪烧起紫色的烈焰,一击命中他的胸膛。 白亦非的尸体就这么成为冰块碎了一地,“什么时候?” 四周冰山矗立,将天泽围在中央,无数白亦非的身影出现在冰山中,侧身对着他,暗红色的瞳孔满是嘲弄。 “砰~” “砰~” 铁索撞击在冰山上竟然只有裂痕,根本无法撼动,四面八方的冰山里走出六个白亦非,手持双剑,逼近天泽。 “你一直就是个弱者。” “因为接受怜悯才得以苟活。” “但强者不会一直怜悯。” “你也不会一直有这样的好运。” “跪下~” “就可以活命。” 六个白亦非接连开口,连结的剑势刮得天泽身上的铁索“叮铃”作响。 而天泽就这么静静地沉默。 十年前韩楚屠戮百越,十年间自己屈辱苟活,挣脱牢笼却被牵着绳索,这些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将天泽的自尊碾碎在地上。 他仰起头,今夜的星空不错,可他已经快忘记故乡的星空是什么样子了。 没有领土的王,没有子民的王,失去部下的王,失去故乡的王…… 我还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吗? “放弃挣扎了吗?” 白亦非停下步伐,双剑挥动,十二道冰棘向着呆站原地的天泽绞杀过去。 “呲呲呲~” 数声冰棘刺破肉体的声音响起,天泽巍然矗立。 “没有什么,可以折断,百越的脊梁!” 他右半身腾起黑气,将冰破碎;左半身燃起紫火,将冰融化。 “什么都可以失去,我只要,你的死亡。” 天泽向前一步,从右脸的蛇纹开始,脖子、肩膀、腰腹、腿部,黑色的蛇鳞生长覆盖。 再向前一步,左半边的紫火和右半边的黑气,交合在一起,一道黑炎冲天而起。 漆黑的夜空上,出现一只庞大的怪物,半龙半蛇,腾云驾雾,口中喷吐着黑色的熔岩。 …… “那是什么?” 正在赶路的陆言感觉天空传来一阵恐怖的气势,莽莽无垠,震人心魄。抬头一看,云雾笼罩下,有一只从未见过的蛇。 盖聂皱着眉解释道:“慎子曰:飞龙乘云,腾蛇游雾。腾蛇,传说中是一种半龙半蛇的生物。这股气势能够有腾蛇之形,对方的实力相当可怕。” 陆言:…… 为什么总有打破我认知的东西出现?这个腾蛇绝壁跟天泽脱不了关系。 可惜他不知道,天行九歌定义是玄幻,而非武侠。 …… “应验了,你的占星果然不凡。”焱妃看着天空称赞道。 月神捏出星图,除了腾蛇之外,朱雀也星光璀璨。 眼莎遮蔽下,月神的眉轻拧了一下,这个朱雀星形,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焱妃又眺望远方火势滔天的紫兰轩,“今晚的新郑,可真热闹。” 月神把星图收起来,目光也放到紫兰轩方向,“秦王和陆言,即将离去,看来,东皇阁下说的特殊的人,就是指韩非。” “韩非,他的处境可不太好。” 焱妃说着眼神跳动着光芒,显然心有所想。 月神注意到她的神情,警告了一句:“你不要多事。” “找个合作对象,就跟你当年一样。” …… 疑似觉醒了血脉能力的天泽一跃拥有大成境的实力,战斗能力非常恐怖。 半身龙鳞,半身蛇鳞,白亦非的双剑砍在身上就听个响、划个花,根本无法造成伤害。 阴寒的内力对浑身燃烧的黑炎也没有什么用处,天泽猛打猛冲,触碰的冰棘直接融化。 “当~”白亦非双剑架住那只龙爪,两只胳膊都在抖动,脚沉下地面。 天泽用爪子猛地抓住双剑,右手成拳,“去死吧!”,黑炎形成剑锋,贯冲对方的心脏。 白亦非直接弃剑,双手交叉凝结冰盾,这一拳轰在盾上,黑炎吞噬寒冰,拳头打散双手,劲力透体,直贯心脏。 一声闷响,他的身子倒飞出去。 好在,他胸膛也有冰盾,还及时扭转了一点身形,没有被直接命中要害。 白亦非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有些气喘,天泽的实力能到这个地步他是没想到的,而且刚好还克制自己…… 新郑城外打成这样,驻守外城的士兵早已乱成一团,尤其是有些倒霉蛋被胡乱飞来的剑气或者黑气伤到,更是人心惶惶。 百姓看到天上的虚影,惊恐不已,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个蛇怪,不少人甚至以为天将罚韩。 残存的百越人看到这道虚影纷纷跪倒在地,不断叩首,领头的老者热泪盈眶,口中念念有词。 …… 一方已经将嬴政送到城外的隐蔽处,负责接应的正是一方手下一直驻在城外的人手,其中,竟然还有驱尸魔和无双鬼。 嬴政问李斯:“刚刚出手相助的,就是百越太子天泽?” 李斯拱手,“回大,尚公子,方才确是天泽出手相助。” “舍生而取义者也,百越主仆二人,竟比过中原碌碌无数。”嬴政话中有些感慨,还有些道不出的羡慕。 就在君臣二人说话的时候,天上出现腾蛇的虚影。 焰灵姬顿时惊起,大喊一声“主人!”就往那个方向奔去。 一方按剑就要上前,嬴政拦住,摇了摇头。 “尚公子,这焰灵姬……”李斯正要劝说,也被他打断。 “无妨。” 嬴政看着焰灵姬离去的背影,目光飘向遥远的西边。 良久,他转过身看着两个神情复杂、样貌出众的人。 “你们,也是百越人?” 驱尸魔立即拉着无双鬼单膝跪地。 正文 第124章 朱雀明志 陆言和盖聂,后面跟着苏烈和典韦,四人快要到达新郑外城的时候,场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随着战斗的进行,白亦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外城的守军都在为血衣侯呐喊助威,希望他早些击败百越贼首天泽。 “呀!” 铁索崩碎地面,有灵性地拐弯追向白亦非,黑影逃,蛇影追,天泽操控蛇头索将白亦非逼得一直躲闪。 “抓到你了。” 就在一次闪烁之后,天泽猛地甩出全部六根铁索,自身则爪携烈焰冲向空中。 白亦非出现在六蛇头的包围中,转身舞动双剑崩飞铁索,后骤然停滞,双剑呈十字,“当”,刚好架住天泽一记龙爪。 “哈啊啊~” 天泽抓住双剑,怒吼中,身后的铁索掀起飓风,黑气弥漫入风中,形成黑色龙卷,两人都被卷在风暴中,不得脱离。 “百越的毒火,在燃尽一切敌人之前,绝不熄灭。你,只是第一个!” 爪子抓着双剑,右手再次凝聚黑炎形成剑锋,刺向白亦非。 白亦非左手弃剑,凝结冰剑跟黑炎剑锋针尖对麦芒。 冰剑破碎,拳对拳,他的左臂黑衣瞬间成为灰烬,咔咔一阵冰结防护,寒冰也在飞速融化。 “哼—”天泽见对方结冰的方法抵挡黑炎,不由地加大了力度,捏着剑的爪子渐渐将剑刃逼近白亦非的脖子,右手同时不断输出黑炎,对方的左臂冰防融化速度更快了。 “嗖—嗖—嗖—” 突然数百道冰枪从天而降,将通天的龙卷击溃,露出里面紧紧战在一起的两人。 城门大开,一支骑兵杀出。 “掩护侯爷!” 为首的一员将领见到白亦非危急,大吼一声,手下的白甲军继续投枪。 他本人从自己背上取下长弓,搭上两支长箭,内力凝聚,长箭就化为冰箭,弓开如满月,箭射若流星。 “去。” 他没有管成果,再次搭上两支箭,瞬间又射了两次。最后,他只搭上一支箭,凝聚的寒气远超之前,对准天泽后心,“着!” 七支箭破空而去,分别击中六根蛇头索,将其短暂冰冻,威力最强的一箭电光一闪,已经建功。 冰箭插在天泽后背,很快被融化,没有受伤的痕迹。但是白亦非已经抓住时机脱离,双剑也不要了,直接落回地面。再几个闪身,就到了自家骑兵队列前。 “希律律~” 白马冲出来,白亦非落坐马上,单手牵缰绳,勒转马头。 被天泽这么一个他视为败犬的家伙,压制了这么久,甚至还负了伤,高傲的侯爷战斗中还要一直保持理智,这已经到达他的忍耐极限了。 他盯着那个人不人蛇不蛇的身影,右手高高举起,所有白甲军瞬间同时举右手,冰枪凝结。 有了白亦非为将,白甲军瞬间气势就不一样了,这次的冰枪威力更胜之前,转眼就投射向天泽。 就在那支骑兵打开城门的时候,陆言等人也刚好抵达。 陆言顿时发现盲点,以自己几人的感知,居然在行进过程中没有见过这帮骑兵,那他们哪儿来的? 除非,白亦非在新郑,有秘密的运兵通道。这可真是…… 不过此时没有工夫研究这些,盖聂和陆言对视一眼,抽出剑来,四个人直接冲出城门。 “什么人?!啊——” 四人抢下四匹马,直接奔走,毫不停留。 在天泽孤零零地对抗白亦非和白甲军的战场上,突然跑出四匹马,显得无比突兀。 白亦非凝视着几个人的背影,没有理会,继续把目标放在天泽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了。 陆言看到了天泽,天泽也看到了陆言。 两人的见面谈不上友好,但也说不上仇敌。 第一次,天泽被揍,陆言讽刺他没有资格当百越的王。 第二次,陆言救天泽,却被他无情无义的作风激怒,由于焰灵姬和无双的存在,陆言没有杀他。之后驱尸魔、无双不再奉天泽为主。 第三次,就在这个战场。 “没有什么,能够折断,百越的脊梁。”陆言纵马而过,从对方的那个眼神里,他看到了死志。 “今天,我依然可以告诉你,匍匐在地的是奴隶,不配做百越的子民。”天泽站在原地,眼前的空中,漫天的冰枪,正破风穿空而来—— “百越,不可辱——” 这一声吼震天摄地,万马齐喑,天空的腾蛇昂首啸吟,黑炎凝聚身躯,龙蛇显形,冲向白亦非的骑兵。 “主人——” 陆言的前方出现焰灵姬的身影,她碧蓝的双眸,倒映出天泽面对漫天冰枪的画面。 无言的气氛席卷陆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主人舍生忘死的女人。 只见焰灵姬身躯腾空,背后升起火焰双翼,朱雀神鸟的虚影正在扭曲地形成。 陆言惊呆:“这,又是,什么?!” “白亦非,给我死——” 天泽硬生生顶着无数冰枪,黑炎龙蛇誓要破敌,一往无前。 白亦非领头冲锋,整支骑兵形成巨大的冰锋,直插天泽。 两股巨大的力量对撞,没有什么僵持,黑炎被歼灭,天泽的身躯撞飞不知多远,倒在地上。 “希律律~” 白亦非拉起马蹄,右手高举,白甲军冰枪就绪。 天泽爬起身, 白亦非挥手斩下, 冰枪射, 天泽看向焰灵姬, “百越,终将崛起——” 空中的腾蛇的长啸震动了整座新郑。 随后,虚影彻底消散。 “不——” 美人魂断,凄厉的惨叫,带动起她背后的影子渐渐凝实。 “呖~” 一声鸣啼,虚影溃散,焰灵姬从空中直接摔落,陆言纵马将她接住。 “支线任务——龙蛇演义,朱雀明志。焰灵姬。” 他看着怀中这位憔悴晕厥的美人,抚了下犹有血泪的脸颊,心神震动。 “接受。” “支线任务——龙蛇演义,朱雀明志。焰灵姬。 秋风立马越王台,混混蛇龙最可哀。请宿主帮助焰灵姬完成天泽百越崛起的遗愿,教导其成为百越女王。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越甲三千。失败惩罚:卧薪尝胆。” 越甲三千,阵法技能,三千人可结一阵,威力、潜力巨大。 卧薪尝胆,被动技能,睡只茅草,食必苦味。 久违地接受了支线任务,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陆言催着马向前奔跑,却忍不住回首,天泽身披无数标枪,尸体还屹立在那里。 远处的那个“韩”字旗,犹在飘扬。 血衣侯白亦非,将两把剑收回,挂在马上,“哒哒哒”不急不缓地退去。 陆言想起自己之前以为把天泽揍一顿,再给他一个救命的恩情,就可以试着改变他,真是,无知啊~ 屈辱与苦痛,磨砺得他的灵魂只剩下复仇的毒火,还有那颗,由碎片粘合的尊严,现在,他选择带着破碎的自尊死去,可叹,可悲,又有那么点可敬。 正文 第125章 踏上归途 “尚公子,盖聂来迟。” 盖聂飞身下马,朝着嬴政的马车施礼。 典韦、苏烈单膝跪地。 陆言也放下焰灵姬行礼。 嬴政坐在马车内,平淡开口:“此行惊险,若非诸位之功,我岂能在此安坐,不必多礼。” 盖聂轻轻低首,“皆赖陆言先生计划周详,在下不过绵薄之力。” 嬴政通过车窗看到后面的焰灵姬,闭上眼睛沉吟一下,“看来,天泽已死。” 陆言回道:“是的,一人之力阻挡白亦非率领的白甲骑兵,力战而死。” “中原素来视百越为蛮夷,对我秦国亦多有讥讽。以我之见,中原衮衮,也找不出几个,可与百越这几人比肩。” 嬴政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事,言语中多有好奇。 “我听先生曾言此女,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如此盛赞一百越女子,先生不怕中原悠悠之口?” “碌碌者,言过其行,宽于律己,严以待人。陆言自然不在乎。” 嬴政点头,“先生之言,精辟在理。我意免其罪责,如何?” “尚公子心胸,陆言佩服。” 盖聂站在旁边拱手上前,“尚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还请早些启程。” “呵呵,有盖聂先生在,我的行程就从未耽误过。”嬴政被盖聂催促,也不恼,还笑着摇头。他对着陆言说道:“陆言先生,你跟此女上来。” 啊?陆言傻眼。 啥玩意儿?这不合适吧…… 终究身份问题不可忽视的。 李斯也出来冒了个泡,“尚公子,这恐怕——” “你来驾车。”嬴政四个字直接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李斯顿时领命:“是。” “呼~呼~” 风在催了,陆言硬着头皮把焰灵姬放到车上固定好,偷偷注视嬴政,不由地对他的气度感到佩服。 嬴政坐在正中,陆言坐到他的侧手,焰灵姬则依靠在马车前部,与两人都有些距离。 “哒哒哒~”马车开始走动。 盖聂纵马在侧,一方在最前,十五骑簇拥着马车,三个壮汉和一个黑袍男吊在最后,一行人启程回秦。 “尚公子,此行我们将过干河,走武遂回归秦境。”盖聂隔着窗向嬴政说道。 “你办事,我放心。”嬴政点头,然后朝陆言说,“之前我观先生注解的《五蠹》一文,心中多有不解,还请先生解惑。” “尚公子请讲。” “韩非言,人民众而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先生在旁注,落后的生产力与生存需要之间的矛盾,此言何意?” “这要从老师荀子所言,性恶,说起。” “愿闻其详。” “老师荀子以为,婴儿出生就会吃母乳,人之天性就会争夺,归于性恶。我把这称之为,生存需要。说得粗俗点,人,要有的吃,不至于饿死,要有的住,不至于冻死。不甚高明,但也谈不上是,恶。” 嬴政道:“生存需要,通俗明了。” “韩非所说,意在指出古代人少而粮食多,现在人多而粮食少,时代不同,治国之策不能效仿古代。生产力的落后,就是现在人多而粮食少的原因。” “生产力,应当不止产粮。” “粮产、铸造、手工业等都是生产力的表现。” “如此,先生这个生产力,就是用以衡量国家的根本,生产力可以满足百姓的生存需要,国家就会安定。” “尚公子所言极是。” 嬴政眉头动了两下,想起在那个隐蔽处自己喜爱的书写纸,说道:“那先生所做的,纸,也是生产力前进的表现。” 啊?你联想的好突兀啊~ 陆言应声:“额,算是。” “竹简重而言少,新纸轻而千言,至少,可以满足我读书写字的需要。” “尚公子似有所悟。” “需要,需要~”嬴政眼睛有些眯,喃喃着。 “人之需要,可以简单进行一些划分。” “愿闻其详。” …… “驾~” 李斯轻轻地抽了一下马儿,竖着耳朵,将嬴政和陆言的对话记在心里。 盖聂眼神淡漠,领头行在最前。 …… 白亦非骑在马上,白甲军跟在后面,托运着天泽的尸体,路过时一片欢呼。 但他没有半点高兴。 第一,嬴政终究没死。鬼谷盖聂,儒家陆言,都是天下有数的人才,选择投靠一个没有实权的王,显然这个王非同凡响。蓑衣客也说过,看不透。这样的人,这次没杀死,后果会很严重。 第二,佐弋竭有小智无大谋,嫪毐果然没有什么希望夺权。嫪毐出局的话,无论是吕不韦,还是嬴政,都能迅速稳定秦国,韩国将会是下一个目标,这实在糟心。 第三,这次杀天泽,白甲军出现得及时,有心人恐怕都知道自己在新郑有运兵的密道,这是个大患。 第四,白白帮韩非解决一个大麻烦,坏了韩王敲打韩非的好事,自己又声威太高,必然要被压一下。 有如此种种,叫侯爷心中非常的不悦。 …… “他走了。” 弄玉正看着月亮,痴痴出神,猛听得背后声音,手已搭上剑柄。 她见到是紫女,松懈下来,勉强笑了下,“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紫女走过来嗔道:“什么叫我怎么在这,紫兰轩姐妹们都在这,我能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跟九公子他们~” “他们,欠了我们一座紫兰轩。”紫女听得弄玉说到韩非,不可避免又回到了那个烈焰的现场,语气深沉。 弄玉提起气,张开亮盈盈的眼眸,显得活泼了些,说道:“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投资。” 紫女看着弄玉故作积极的样子,有些好笑,心情舒缓一点,“投资他们,血本无归的风险可太大了。” “风险大,收益才高。” “弄玉,他还让你学货殖之道?”紫女转头对着弄玉,说得很是郑重。 “为何不让学?” “这是卑贱人们学的事情,你出身坎坷,又学这些,以后要是——” 弄玉笑着打断紫女说:“姐姐知道他怎么说鬼谷派吗?” “嗯?” “庞涓将魏武雄霸中原,孙膑著兵书流芳后世。这二人都为人称颂。可苏秦张仪两人,耍合纵卖连横,天下骂他们的人,比夸他们的人,可要多多了。 鬼谷派的学说,讲抉择,是一门探究人心的大学问,使用的人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 天下凡学问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学习的人该做的事。在他眼里,货殖之道,同样是一门被那些鼠目寸光的人贬低的大学问。” 紫女看着弄玉说得头头是道,扶额轻叹:“你可真是,遇到了一位好先生啊~” 弄玉皱着修眉,含着疑惑:“也不知怎么地,跟他一起读书习武,就学得很快,我自己就慢很多。” “可能,就因为这个,他才是先生吧。” “有趣~” 卫庄躺在这两人上方的屋顶,鲨齿睡在他旁边。 “纵横,人心~天下之事,莫非纵横。捭阖者,天地之道……” 卫庄切一声,撇了下头,又看向天上的月亮。 他才不承认,自己的进步跟陆言有关系,都是弄玉讲得好! 正文 第126章 武遂大凶 关于回咸阳的路途,是按照盖聂的计划走的,据他的说法,他们大概需要十日可以到达秦韩交界。 现在陆言脑海里有七国大概的地图,但对于秦韩之间的山川地形并不熟悉,自然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他知道,此行回归咸阳走什么路,其实都差不多。 按照之前的秦军调动来看,行动太过迅速。有两个可能: 往好处想,陈兵边境告诉韩国,我家大王去你家玩,小心招待,不然大秦铁骑就弄你。 往坏处想,自然是陈兵布局,断了嬴政的归路。 前者不太站得住脚,韩国官方不知道嬴政跑来了,陈兵警告谁,韩非吗?韩非就一定能保住嬴政? 后者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也是陆言一直对嬴政来韩不理解的地方。不是历史光环,你绝对死翘翘了,身为王,也太过任性。 现在,秦韩边境驻守的兵马,一定都有对方的人。这个对方是谁,目前还不能肯定,军政都一把抓的吕不韦,嫌疑很大。 当然谈这个为时尚早,还是继续讲嬴政的归途。 现在,已经是第十天的下午,太阳还有些光亮,尚未西斜。 “扑扑扑~~” 树林中无数飞鸟惊起,拨动了众人一直紧绷的弦。 十三人直接抽剑警惕,墨鸦白凤已经守在马车两侧。 典韦、苏烈、无双,三个糙汉试探性地向树林靠近。 “什么人?胆敢擅闯秦军领地!” 丛林中窜出一将,甲胄银黑透亮,戴着面具,手中的戈指着陆言一行的马车。 树上、草丛中共有四把短弩,箭已预备。 所有人保持各自警惕的方向,没有搭理这个斥候队长,只有盖聂发动了“剑圣的凝视”,对方顿时受惊后退。 “噔~”李斯走下来,使者节仗显示身份。 斥候队长翻下马来,朝着李斯低身拱手,“敢问先生可是大秦使节,李斯大人?” “正是。” 四个斥候也从隐藏中出来,朝着李斯行礼。 李斯则向车窗低头,朝着嬴政说道:“是边关士兵。” 斥候队长看着李斯恭敬的样子,又想起刚刚驾车的好像也是李斯,这…… 他即刻单膝跪地,“拜见王上!”其余三人几乎也同时跪地。 嬴政在马车内问:“前方是何处关隘,由何人镇守?” “启禀王上,前面是边关武遂,由左庶长王齮,率平阳重甲军驻守。” “王齮将军?”嬴政坐闭目想了一下,接着说,“带我前去。” “是!” 李斯警告五个斥候,节仗杵地,“此行机密,切不可泄露王上身份。违者,斩。” “是。” 他看着五人又补充一句,“现在起,称王上为,尚公子。” “是。” 马车跟着斥候行走,众人恢复常态。 王齮? 此时的陆言,已经不是初来此世界,也就只知道个信陵君之类的。身处儒家的三年,为了写书,上古到战国,各种典籍他查阅无数。当代各国的王公贵族,文臣武将,也都心中有数。 王齮,秦国名将,曾经是武安君白起的副将,战功赫赫。 信陵君合纵破蒙骜那年,他攻克了上党,之后就没有听过什么消息。 跟着斥候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暮色下的秦军营,内部传来士卒的操练呐喊,声威震天。 粗壮的铁索拉动,军营的大门缓缓打开,众人进入。只见无数军械排列,散发着寒意,士卒演练,一招一式间,遍布着杀机。 嬴政撩开窗帘,望着正在操练的军阵,露出笑意称赞:“平定千军,重甲一方。平阳重甲军果然是我大秦精锐,肃杀之气俨然可见。” 李斯将脊背向后靠一点,说道:“据闻王齮将军治军极严,率麾下平阳重甲军历经秦国三代君王,久战沙场。攻长平,夺武安,克皮牢,占上党,战功煊赫。” 战功煊赫?陆言在旁听得快心肌梗塞。 什么王齮将军的平阳重甲军,还历经三代君王,就跟当年他听到,蒙家的黄金火骑兵一样,说得跟私军似的。 再比如,雪衣堡的白甲军。 未来的始皇帝手下,有这种听着像私军的称呼,就很别扭。 算了,秦时世界毕竟不一样,我忍了。 这时,盖聂的话语带着浓浓的警惕,传给众人,“攻占上党后,王齮将军与平阳重甲军常年驻守在太原一带,而今忽至秦韩两国边界镇守武遂,此事必有隐情,还需小心。” 等一下,王齮,常年驻守太原—— 太原!!! 长信侯嫪毐,封地就在太原,甚至被称为“毐国”。王齮驻守太原七八年,这两人扯到一起不是不可能。 陆言长呼一口气,这个意外有点大。 他想过军营中会有对方的人,但这个军营的最高将领王齮极有可能是对方的人,有点过分。 平阳重甲军,是王齮把持这么多年的精锐,就算秦国的士兵心向秦王,但这军营里对方的心腹占了多少,可就说不准了。 此行,大凶。 陆言的脑袋飞速转动起来。 “属下这就去通报将军。” 斥候队长单骑快马向前,脱离了车队。 …… 韩国新郑,冷宫 这里有一片湖,湖心有一棵树,盛放着粉紫色的花。 卫庄正依靠略微弯曲的树干,罕见的,那对剑眸没有什么神采,似乎正在出神。 终于,他眸子动了一下,“你来了。” 红莲公主正蹑手蹑脚地走近,被他叫住,尴尬地笑了,有些委屈,“人家还想吓唬你一下~” 卫庄走到红莲面前,凝视少女的眼睛,“你最好清楚,今天你做的决定。” “我很清楚,人家才不要一直接受你们的保护,哥哥、紫女、小良子,还有你。”红莲低下头,声音很轻,很慢。 猛地,她攥着拳冲着卫庄喊道:”我一定要加入流沙,我也要保护你,们。” “咻~” 卫庄亮出链蛇软剑,在未用力的情况下,它似蛇一样软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刃中心是红色的心形,连在一起,就仿佛美艳的赤练蛇。 他单手把剑递出来说:“这把剑,很适合你。我有个朋友,用得不错,挥起来像一支舞。” 红莲注意力很神奇,瞬间反问:“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 她看了看这把链剑,突然发现卫庄有还有一只手别在身后,瞪大了眼睛,期待道:“你另一只手是什么?” 卫庄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把刀。 红莲张开诱人的红唇,惊叹:“啊~” 刀柄末端刻画的是凰鸟的头部,点缀的碧玉是凰鸟的眼珠,尖尖的喙仿佛叫人听到凰鸟啼鸣。 刀身主体呈白色,有神秘的红色纹路,红莲认出那是刻画的一只火凤凰,刀背拥有暗金色的锯齿,神秘而高贵。 卫庄继续无情解说:“这把刀,也是我一个朋友的。” “男的女的?” “男的。” “那我要这个。” 红莲一把从卫庄手里握住这把刀,刀柄前的刻有铭文: 红莲 虽不是韩国字体,但她还是一眼就觉得就是写的“红莲”。 少女捂着自己的嘴,脱口而出:“这个朋友是你杜撰的吧!” 卫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迅速背过身去,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而红莲已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 他抬起头,看向西方的天空:“算日子,你该到边境了。可别死了~” 正文 第127章 一道证明题 马车渐渐深入军营,斥候队长却纵马回来,直接滚下跪地,拱手道:“尚公子,将军此刻不在中军,安排您到军备营帐等候。” “什么~”嬴政眼眸低垂,手渐渐成拳,吐出八个字,“身为人臣,竟敢无礼。” 陆言见他阴沉的怒意,劝道:“尚公子,我们姑且见机行事。” “按军律,外来车马一应交与司马啬夫,外来人等,也要另在别帐等候。” 队长心里苦,他说出这话都可以感觉到对面山崩地裂的气势,王齮将军对王上未免太过失礼。 所谓外来人等,除了有身份的嬴政、盖聂、李斯,其他人恐怕都不能跟着去见王齮,这样的情况…… 嬴政右手敲了敲马车,李斯顿时会意。 他站出来以手邀,陆言从马车上下来,“这一位,是李斯的同门师弟,名传七国的陆言先生。于尚公子有授课解惑之恩,当与我同去拜见左庶长,不然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耻笑我秦国辱贤?” 队长低头拱手:“陆言先生,适才怠慢,请恕罪。” 所有人都下马下车,二十二匹马和一辆马车都被专人拉走,一行人被分成两波。 嬴政,陆言、盖聂、李斯一同去见王齮。 其余人都被带走,不知道会被安排在哪里。 临走前,陆言给一方使了个眼色。一方点头,带着人手跟着秦国士兵离开。 五个斥候领着四人,步行前往军备营帐,不知不觉已经偏离中军。 “尚公子,前方就是军备营。” 队长以手虚引,带领众人进入。 营门大开,没有岗哨也没有守卫,只见一些堆着薪柴的车,正散乱着。 盖聂正不断观察四周,心下思量:“此处守备空虚,且与中军相隔,虽然危险,可一旦遭遇变故,也能及早撤离,王齮果然是精通兵法之人。只是,他如此准备,究竟是何目的?” 陆言着重感知了营帐周围,“费心将我们分开,却没有安排埋伏,是要做什么?” “你们来了,快进快进。” 一道虽然显苍老沙哑,但中气很足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嬴政,再一次眯起他细长的眼,对方竟自顾自在帐内呼喊,却不亲自出来迎接,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王上吗?! 斥候撩开营帐,率先进入。盖聂在前,陆言断后,也依次进入。 见到王齮,五个斥候单膝跪地,口中呼“将军”。 “你们几个做得很好。”王齮居然背对嬴政,正在倒酒。他转过身双手各持酒杯,走向斥候,“来,这是我敬你们的。” “属,属下惶恐。” 斥候队长双手捧杯,有些激动,见将军先饮,他也准备饮下这杯赏酒。 盖聂和陆言同时挡在嬴政前,手皆放在剑柄上。 “噌——” 斥候队长捂着脖子倒下,酒水尚未下咽,“当啷~”被剑斩断的酒杯掉落在地,其余四人大惊失色。 王齮反手一剑剁翻一个,剩下三个欲逃,他飞身抓住一个肩膀,“呲”剑捅穿胸。 至于,最后两个,他弓步上前,右手抡起杵在一旁的大钺,赶上两刀,从其后背劈死。 “王齮,你——”嬴政怒声欲喝,王齮却把大钺一杵,“噔”地一声,单膝跪地。 “左庶长王齮,不得已冒犯王上,甘受重责。” 这位老将军铿锵的话语,听得陆言和盖聂,交换了个眼神。 “军营内眼线众多,王上身份一旦暴露,势必凶险,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 嬴政走上前,亲手扶起跪地的王齮,“原来如此,斥侯虽然可能无辜,但却不得不斩杀。将军费心了。” “眼下军营内仍有凶险,王上还须隐藏身份。”王齮被王上扶起,立即又拱手说道。 “依将军之见,当如何行事?” “末将愿为王上分忧。有计二则,希望王上慎行之。”他主动献计,神情凝重,目不斜视,一派忠心耿耿,“一则,王上可写一封亲笔信送至咸阳心腹,让他带人前来接应;二则,李大人是秦国使臣,王上如不介怀,可以暂时假扮李大人的随从。” 李斯一听曲身成九十度,低头慌乱:“这怎么可以,臣惶恐。” 嬴政挥手示意李斯,“无妨。就按将军的建议行事。” “谢王上抬爱。” “你可以称呼寡人为,尚公子。”嬴政说着转过身,缓步欲行。 王齮行礼目送,“是。尚公子与李大人的营帐也已一早备好,可以早点安歇。” “不妙。盖聂和陆言两人的警惕心足有十二分,有他二人在,想杀嬴政,几无可能。那二十多人中,还有典韦苏烈这样的战场绝顶高手,除非动用大军……” 嬴政几人的身影消失,王齮仍然屹立在原地,跳动的烛火映出他花白胡子在脸上的阴影,阴森可怖。 天,完全暗了。 嬴政进入备好的营帐,在主位上坐下,深深呼吸几次,又闭目良久,这才对陆言问道:“先生,你以为,王齮此人如何?” 陆言摇头叹息:“心怀不轨。” “何以见得?” “秦韩两国已经没有交兵的理由,他若忠心王上,完全可以公开王上的身份,亲自护送,徐徐撤回咸阳。些许魍魉小人如何造次?但他却斩杀斥候,让军营内无人可以得知王上到来。” 嬴政听了,双目喷火,青筋暴起,拳头锤在案上,“他这是要封锁消息,用大秦的军队,杀大秦的王?!” “尚公子,息怒。有我和盖聂先生在,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为今之计,当如何?” “权且听从王齮,稳住他。尚公子,可有能证明身份的物品,最好是,秦人皆知的那种。” 嬴政站起身,居然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剑。 “此剑成时,我尚且年幼,故而只有一尺六寸。后来继位,命人重制黑龙纹,秦人皆知。” “噌——”他拔剑出鞘,剑光含蓄,无有杀气却尊贵不凡。从剑格起,到剑尖,果然有一条黑龙。 陆言见到这把剑,心底有了一些筹划,赞了一句:“有尚公子这把剑,我们的胜算,凭空多出五成。” “有先生此言,我心安定不少。”嬴政说罢,舒了口气,拿出秦王印信,准备写那封稳住王齮的信。 陆言陷入思考中,这座营帐必然被重重封锁,所有人都是王齮的心腹。 一方他们所在的营帐应该也是同等待遇,联系已被完全切断。 对方占据绝对的优势,却又没有直接杀人,想必也是顾及我这边几个大成境的实力,若嬴政的消息走漏,这座军营里估计也不会有太多人听他王齮的。 这样想来,对方要做的,就是想个法子做一道证明题,证明嬴政不是嬴政,然后动用大军,直接把我们砍了。 看来,我也要做一道证明题。 “啪嗒~” 一声轻响,嬴政的笔摔在地上。 陆言本能地抽剑做防御状,盖聂也出现在帐中。 两个保镖大眼瞪小眼,却没有发现敌人,不由地把目光放在嬴政身上。 这位王,背着身子,没有给两位先生看到他的眼神。 “信已写好。仲父相国,母亲太后,一朝文臣武将,这封信,我竟不知,能发给谁。” 跃动的烛火,映得这封信上的秦王封泥,明艳如血。 正文 第128章 上架感言 在下,沫滓。本书,1号零点零五上架。上架爆更六章。 新人一枚,书的最初写出来,原本就是解个闷儿,也没考究,十几到二三十章这里,风格差得有点大。 风格变的原因是,我想正经写下去。 秦时这个片子,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追完。她始于一种童稚的浪漫幻想,但这种幻想显然没法继续下去。 秦时的百家,我只看到了个名号。 墨家,开局被灭,只剩下反秦。 儒家,因为“君子远庖厨”,小圣贤庄就不用厨房,从外面订饭。就这一点,这个圣贤,活该是“小”。伏念教导的儒家弟子那个德行……趁早解散吧。 道家,天宗掌门晓梦人气是高,少见的女性装比王,但说的话没几个字在“道”上。赤松子可以因为输了论剑,第二年郁郁而终…… 阴阳家,探索数学、天文星象的奥秘,秦时里也就贡献了美女……哦~还有苍龙七宿。 农家,地泽万物,但他们好像不研究种田…… 名家,逻辑学,被砍的只剩下一个诡辩的公孙玲珑…… 鬼谷,“天枢”,指代客观规律,动漫里指一个城楼可进可退的位置,好悬给我气死…… 我就想我要写下去,按照我想象的那个诸子百家写下去。一个武侠和学说兼具的百家。 未必能写的多好,但至少,圆自己一个幻想。 嗯,最后—— 吃饭还是要吃饭的。 求订阅,求票票。 现在这个成绩,我都不敢看的,2000收藏不到,那些刚发的新书都比我多了多。 我也就不说什么卖惨的,直接上正道: 日更三章,是我最理想的状态,思路不断,文笔有保障; 日更二章,说明写的有点磕磕绊绊; 日更四章,思如泉涌,笔耕不辍,才有可能。 所以我能保证的就只有上架后,保底两章,尽量做到日更三章。 关于打赏加更,作者也不奢求。书友们根据自身情况选择性食用吧。 最后说一次,求订阅,求票票。 附上,感谢: 感谢责编桔子大大 感谢以下书友们赐予打赏: 宗介喜欢卖保险 历史系小白 书友20181214151021939 南极洲com 缘泡泡 书友20200120223804277 Old-Cat 书友20170416162728960 你是我的ok绷i 世界破坏者DCD 零zeroyan 我只有梦 只坑不喷 感谢以下书友们赐予月票: 宗介喜欢卖保险 只坑不喷 历史系小白 流星剑道 书友20170416162728960 感谢所有每天投出推荐票的书友! 为了所有书友,为了作者君自己,作者君就滚去码字了! 正文 第129章 做题前的准备(一更) 月朗星稀,李斯一个人正在帐外,他的青衫,被冷雾打得有些湿意。 “韩非师兄,陆言师弟,李斯能够与你们两人成为同门,真是天大的幸运,又是天大的不幸。” “李大人,左庶长有请。” 一个士卒打断了他的愁绪。 王齮? 李斯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他仓促出使的前情后果,在加上陆言和盖聂不同寻常的警惕,他可以断定,王齮不怀好意。 那么,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李斯跟上这个传信的士卒,心里开始思考。 片刻之后,就走到王齮的营帐,他定了定心,走进去。 “王齮将军,不知深夜邀请,所为何事?”李斯走到王齮面前坐下,跟他隔案相对。 王齮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须,稍作摇头:“唉~眼下秦国朝堂风云诡谲,各方势力相互交错,大秦军队正是各方势力所竞相染指的。尚公子又孤身在外,难免受歹人觊觎。王上亲政不久,朝野内外可都不太平啊~” “朝中内有太后垂帘,外有吕相辅政,怎么会不太平?将军多虑了。”李斯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一边为王齮倒上酒。 “这么说来,我记得李大人,可是出身相府。” “承蒙吕相抬爱,李斯才得以踏入仕途。” “那李大人今日为何会和尚公子在一起?” “王上尊吕相为仲父,效力于吕相,自然也是尽忠于王上。” 王齮频频点头,按剑起身,“李大人此言精妙。只是本将军有一事不明。” “将军请讲。” “李大人只有一条命,却要如何,护住两个人呢?” 说着,他的手已经放在剑柄上,那双出自沙场的虎目盯上李斯。 冷汗,一下子湿了李斯的背。 王齮按剑走下来,略微抬头作回忆状,“我记得,李大人是楚国上蔡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这句话,是李大人说的吧。” 李斯已经知道,他若没有表态,今日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他强自言笑,“想不到将军常年镇守边关,消息也如此灵通。”说着,他喝了口酒,放下杯时,酒从杯中洒出。 王齮注意到酒,花白的胡子掩饰了他的笑意,“鼠在粮仓,自然食无不尽,但若,粮仓里还有一只硕鼠呢?” 李斯的目光阴沉下来,王齮趁势走近他,按住他的肩,初始用力,却只轻轻拍了一下。 “李大人师从儒家荀子,想必六艺精湛,尤其在御一道更是不凡,连尚公子归途,都要李大人亲自驾车。” 李斯顿时拍案而起,目视王齮,“王齮将军,深夜叫李斯来,不是为了讥讽于我吧。” 两人皆站定,四目相对。 “深夜相邀,自然是有要事相求。” “将军所求,李斯莫敢不从。” …… “咻~” “你总算来了,这次的头功,非你莫属。” 陆言看到面前的墨鸦,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一点。 “跟着你,可比跟着姬无夜刺激多了。” 墨鸦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取出他费了半夜打探,画下来的军营地图。 “秦国的的军队,确实难缠,比我以往任何一个任务,难度都要高。” 他把地图交给陆言,双手抱胸自我吹嘘了一下。 陆言翻了个白眼,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先藏一会儿,我去研究个计划。”说着,他就几个闪身回到营帐里去。 墨鸦扶额叹气,然后隐蔽到黑暗中。 营帐里,陆言把地图摊开在案上,嬴政、盖聂眼神都聚焦在这张地图上。 “在这样重重设防的军营中,这个墨鸦居然也能来去自如,画下如此地图。先生手下,多有奇人异士啊。” 嬴政看着地图,称赞了一句。 “江湖中人,擅长辗转腾挪,轻功之术,军中人多不适应,若没有针对性防范,就会着道。当然,这也必须是天下顶级的轻功,才能做到如此程度。”陆言一边解释,一边将地图完全刻进脑子里。 盖聂看着标记的自身位置,和墨鸦他们所在位置,眉头就没松过,“王齮将我方主要力量都困在中军营地,而尚公子却在稍远的军备营,显然是想分而食之。” 陆言趴在地图上开始涂涂画画,嬴政看着不解,盖聂则注视着若有所思。 画完一切,陆言抱胸一手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千长大人,请止步。” 门外守卫的士兵突然出声,三人对视一眼,陆言瞬间把地图收起来,盖聂手按在剑柄上。 “左庶长有军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帐。” 两个守卫“当”地把戈相交,拦住了一个试图进营帐的千夫长。 “帐内何人?” “属下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能说。” 两人被千长盯得心虚后退,口中道:“这,这是将军的军令。” 而千长看着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守卫,握住相交的戈,“军令?我按例巡视军营,也是军令!” 随着他猛地用力,两人被他甩到地上,爬起不能。 “嗯?” 他正要进帐一探究竟,却被走出的盖聂震慑到,握戈的手紧了紧。 千长警惕地问:“你是何人?” “在下,盖聂。” “盖聂?王上的首席剑术教师,为何在此?” “此剑,为王上亲赐。”盖聂说着将那柄短剑出鞘,将黑龙纹展示给对方。 千长看到这把剑,将目光给到盖聂的双眼,“我身为大秦千长,巡视军营乃职责所在。” “大人的职责应该去问左庶长。”盖聂将剑收回,说话在末尾三个字重了重。 面对盖聂的话里有话,千长问那两个守卫:“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帐,也包括我?” 两人也狼狈爬起,应声道:“原话确为,任何人。” “哼~”听到这个回答,他转身离去,临走还暼了盖聂一眼。 看着盖聂走回来,陆言问道:“如何?” 盖聂点点头:“这位千长不是王齮的人,他或许可以成为我方助力。” “天意,站在尚公子这边。虽然有意外收获,但这个计划仍然凶险无比。”陆言知道盖聂应该已经看出来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参照地图,详细地给嬴政讲了一遍。 …… 嬴政听完失声:“什么?!先生你——” 陆言“嚯”地站起身,把地图又收起来,“必死之局,这是唯一的破局方式。” “先生……” “尚公子,在见到那把举世无双、天下归服的剑之前,我绝不会死!就按这个计划行动。” 说罢,他闪身翻出营帐。 嬴政盯着空荡荡的案,久久不能回神。 盖聂见他这样,劝了一句:“尚公子,你也该歇息了。” 黑暗的夜空里,墨鸦现身。 陆言把地图递给他,嘱咐一句:“带回去给一方。要是出了岔子,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碾成肉泥。” “放心,你这样的主子,很合我的胃口。我暂时,不想跳槽。” 墨鸦接过信,挑挑眉,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啥时候,连跳槽这词都学会了~ 正文 第130章 王齮做题(二更) “左庶长大人,属下有事求见。” 这位差点闯进嬴政营帐的千长,找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王齮。 王齮正坐在位上看书简,听到外面声音,道了一声:“进来。” 千长摘下自己的头盔,单膝跪地,“左庶长大人,属下今日巡视营帐,发现诸多可疑之处。名册记录斥候在外遇袭,但军营内马匹数目分毫无差,恐怕斥候之死,并非这么简单。 此外,五名斥候的伤口分别由钝器与利刃所致,然伤口角度和深度大致相同。可见凶器虽然不同,凶手却只有一人。此人一手用利剑,另一手使的当是大钺。 其中一名斥候,口中含酒,尚未入腹,伤口却在喉头。” 王齮放下手中的竹简,将其卷起,看不清神情,“你想说什么?” “属下认为,伤口在喉,酒未下咽,说明此人是在饮酒时突遭信赖之人暗算。我大秦军中,严令禁酒,能获取酒水的方式也只有一种,因功受赏。” 说到最后,千长眼神锐利逼人,就差指着上司的鼻子了。 王齮却坦然起身,拍拍千长的肩膀,称赞道:“很好,观察竟细致入微,蒙恬千长,你不愧是将门之后。不错,五名斥候,是我杀的。你可知,我为何杀他们?” “属下不知。”蒙恬愤怒而不解。 “唉~他们虽然是大秦士兵,但却犯了通敌之罪。”王齮叹气一声,捋着胡子回坐到正中。 “通敌之罪?”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恰有一个人可以解释。” 正当此时,帐外又传来两个声音: “王齮将军,李斯求见。” “左庶长大人。” “进来。” 李斯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将军模样的单膝跪地,“左庶长大人,深夜相召属下,不知所为何事?” 王齮端坐上手,眼睛闭起,“稍安勿躁,再等等。”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声音在营帐外响起,“左庶长大人。” “进来。” 蒙恬见到又来一人,着重观察了对方的装束和神色。 “又是一位千长,从时间间隔来看,应该是单独秘密相召,在军营内,行事却如此谨小慎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陆续续又来了数人,每一个都是军中的中流砥柱,且个个面上不解,显然他们都不知道,深夜秘密相召,到底有什么要事。 王齮见来的人已到齐,按剑站起身,“从现在起,不得有任何人靠近营帐十步。” “是。”原本侍立在侧的两人应声走出去。 “诸位皆是军中柱石,多有功勋,对大秦忠心耿耿,今夜秘密相召,实在是事出有因。 前几日,我收到王上密信,说有叛逆余孽欲对我大秦不利,叫我严加防范。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叛逆余孽究竟是何人。 直到今日,使节李斯大人的车马突然出现在营地附近,带回来一个特殊的人。” 王齮走到右手侧,踢开一个木箱,一个被绑的人正呜呜说不出话。 “这不是左庶长您的亲兵吗?” 蒙恬巡视军营,曾刚好撞见这个人说奉命送一封信去咸阳,因此印象深刻。 王齮把诸将扫视一遍,“不错,这是我一手提拔的亲信士兵,正因为此,我才倍感心寒。即使我的亲信都有敌人的奸细,这座军营只怕是早已密布眼线。” 他走到这个奸细身前,拔下堵住嘴的布,“说吧,你究竟是何人,要做什么?” “属下只是为尚公子送一封信去咸阳,给,给太后,请她派兵接应,其他一概不知啊。” “太后?!” “什么?!” “这个尚公子又是什么人?” 帐中诸将纷纷惊讶出声。 “啊——”一声惨叫,王齮拔出佩剑将这个亲兵杀死。 “左庶长大人,为何杀死证人?”蒙恬直接站出来质疑。 王齮将剑插回鞘中,“此等谣言涉及到王上太后,他不是证人,而是妖言惑众之辈,必须斩杀。” 他强硬回答蒙恬,又看向诸将,“诸位可知,不久前的长安君成蟜?” “成蟜?” “他不是兵败屯留,后来已经死了吗?” “在刚刚这个奸细身上,搜出了这个。”王齮在众目睽睽下,取出一物。 李斯见了凝重出声:“长安君成蟜的碧玉扳指,庄襄王亲赐。” 王齮瞥了一眼李斯,点头道:“不错,这是这位尚公子用来取信于太后的信物。” 一将站出来拱手,“可是太后乃王上生母,又怎会相助乱臣贼子?” “唉~王室间的关系,岂是我辈军人可以揣测?”王齮佯装叹息一句,随后正色,“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保护王上,杀死这帮叛逆余孽。” 他踱了两步,坐回到首位,捋着胡子,“这位尚公子,有王上首席剑术教师盖聂为同党,又有儒家的陆言保护,随从中还有一位疑似魏国武卒的大将,可见,这极有可能是山东六国暗中策划,欲对我大秦不利。 幸好有李斯大人及时暗中通信,否则只怕明日他们已经过了关隘,追之不及。” “左庶长大人,此事重大,还请下令,我等万死不辞。” “左庶长大人,请下令。” 蒙恬看到帐中诸将都已经相信王齮,不知不觉冷汗湿了他的内甲。 斥候之死、诡异的奸细、盖聂的出现、那把印有龙纹的剑,所有一切都串联起来。 他抬起头,正好撞上李斯的眼神,那是一种警告。 蒙恬瞬间跟其余众将一样,信誓旦旦,表示甘愿为此事效死力。 王齮将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尤其重点注意了蒙恬,见他没有表现出异常,微微颔首。 “我考察营中诸将,也只有你们最值信赖,此事还请慎重再慎重,万不可跟旁人提及。”他站起身来,指向军营的分布图,“你们回去之后,立即带兵将这两处人马击杀,如遇阻拦,就跟叛逆一同诛杀。” 李斯站出来劝阻:“将军且慢,此时夜已深,若有所动,难免惊动全军。且敌人身旁有江湖高手,精通轻功变装,黑夜之下更难识别。不如在明日一早,营门开启之前动手,只消片刻,就可功成。” 王齮考虑了一下,确实此刻动手仓促,黑夜下也容易导致三军混乱,于是同意李斯的提议,明早日出行动。 诸将领命,神情凝重,依然跟来时一样,分批单独离去。 蒙恬心里波涛翻滚,也只能尽数压抑,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王齮将军,李斯告退。” 李斯此时心急如焚,若真按照王齮这个方案,嬴政只怕是会被当成成蟜余孽直接斩杀,盖聂和陆言又怎么能抵挡万军之力? 他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李大人请留步。” 李斯走出营帐的脚步僵住,他知道,自己今夜是走不了了。 王齮还不信任自己,只是想要自己帮对方做这一道证明题。题做完了,自己想要保住小命,最好听话。 “师弟啊,师弟,你交代我的事,可真难办啊~” 他转过身,跟着王齮谈笑着。 正文 第131章 陆言做题(三更) 今天的日出来的挺早,仿佛是有意照顾那些彻夜不眠的人。 军营内的士兵还没有彻底从睡梦中醒来,数千的军队已经开始调拨。 昨夜的那些千长,所部都在嬴政所在附近,远处的日头刚露脸,他们已经带着心腹精锐准备就绪。 王齮按剑快步走到,身后的士兵扛着他的大钺。 “噔——” 他接过大钺杵在地上,白眉竖起,对面嬴政所在的营帐居然是敞开的,门口应该站岗的士兵也已不见。 “你们两个,上去查看。” “是。” 两个士兵持戈进入营帐,躬身警惕地搜索。 “呼~” 王齮看到营帐后方,嬴政的披风闪过,盖聂握着剑从顶部跳下去。 他顿时拖着大钺,一人当先,张开虎口,吼道:“追,随我诛杀叛逆!” 此处军营,沸腾了。 “呀啊~” 蒙恬比所有人都要快,握着剑就杀到盖聂身边,“叮~”两剑相交,四目相对。 盖聂一见蒙恬的眼神,瞬间认出了他:“是你!” 蒙恬咬牙:“不错,怎么办?” 他反手就被盖聂一剑逼退,狼狈落后,大吼道:“盖聂,王上待你不薄,为什么背叛?!难道鬼谷派也出不忠不义的小人吗——” 说着他又猛冲上来,目眦欲裂,“当——” 就在两人交手两剑的工夫,王齮已经越过去,追赶嬴政。 蒙恬朝着前面喊话:“将军,先杀叛逆,盖聂交给我。” 一部分士卒从追击中退下来,将盖聂围住。 盖聂瞬间明了,剑挑蒙恬,两人双脚蹬地旋转着交手,下面士卒眼花缭乱。 “点将台。” 青霜剑突然亮起白光,一道剑气闪过,蒙恬捂着肩膀落下去。 “保护千长!” 众多士卒攻向盖聂,长枪戳向空中,盖聂脚尖一点,翻身而退,回头去追王齮。 几个士兵扶起蒙恬,其他人一股脑儿又追盖聂去了。 蒙恬狠狠把剑插在地上,“可恶,盖聂身手果然了得。” “千长大人,你没事吧。” 他看着这几个人,双目充血,攥着剑的手,抖了又抖。 在内心说了一句,“对不起,兄弟。” 猛地翻身,一剑将这几个士兵斩杀。 他们不是自己的亲兵,他现在所做,是迫不得已。 蒙恬咬着牙,迅速朝着盖聂给的提示奔过去。 王齮的大钺力沉刚猛,一击破碎一块地皮,嬴政脚程不慢,而且有黄天庇佑似的,总是能差之毫厘地躲过去。 “杀!” 嬴政前方跑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千长,对方一见嬴政的装束,眼神大亮,“此人是叛逆头目,杀!” 王齮在后方追来,前路被堵,嬴政已经危险。 “百步飞剑。” “啊~” 盖聂一剑杀出一条路,从后面赶上,王齮瞄得准准,一记猛击砍在他的剑上,盖聂却借由这股力一跃追到了嬴政身边。 他拉起嬴政,蓝白剑气激发,堵在前面的士卒霎时间死伤不少。 “盖聂,受死。” 千长一看对方这么杀伤自己的部下,舞着双刀冲过来。 王齮大钺一挥,让人从另一面去包围,自己再度冲上去。 盖聂单手剑架住双刀,对方力气不小,让他退后几步,另一手把嬴政扔出去。 可惜这一次好运似乎不站在他们这边,王齮的军队已经形成合围。 四个千长已经带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王齮胜券在握。 “暗影掠杀。” 空中突然出现无数黑羽,化作箭雨落下,一边的士卒阵形出现缺口。 “凤舞三幻。” 白色的身影极速飞过,锋利的羽刃划过一排士兵的脖子,他们齐整整地倒下去。 墨鸦白凤开路,盖聂断后,嬴政被护在中间,四人且战且走。 “他们跑的方向是?” 王齮看着几人撤退的方向,心下冷笑,对方这是想合兵一处,这是自寻死路。 “继续追,把他们赶入口袋。” …… “上!魏武卒都是我们手下败将,还惧他区区三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里的秦军竟拿对面丝毫没有办法。 典韦、苏烈、无双,三人合力根本无法阻挡,拦路的秦军一倒就是一片。 驱尸魔念念有词,将骨仗插在地上,绿色光芒闪过,刚刚倒地的秦国士兵化成僵尸,“咔咔咔”地冲上去,看起来无比渗人。 “他们,是什么怪物?!” 千长身先士卒,接连砍倒僵尸,回声吼道:“后退者,斩。” 典韦一记力劈华山,开出道来,大手一挥:“走,去跟公子汇合。” “别让他们跑了,箭阵,放。” 后面列阵的弩兵分出一部分将这些行动迟缓的僵尸钉在地上,还有一部分向着撤退的几人不断放箭,大多数被典韦和无双的硬功抗下。 “呼呼~” 就在这帮士兵解决了僵尸要继续追击时,后方的营地突然大量起火,由于此处身处中军,火光一起,整座军营已经乱了。 主将王齮暂时不在,各个千长负责灭火维持秩序,但都有个疑问,发生了啥? 早上似乎有近万人由王齮将军亲自调动,然后有些稀疏的喊杀声,再然后,营中就火起。而且这火诡异,没有人为的痕迹,仿佛军营自己就着了起来。 秦军没有混乱很久,火很快灭了下去,秩序也很快恢复,就是,这军营的一侧,到底在发生什么? 就在这些中军的千长们摸不着头的时候,李斯手握使者节仗,出现在中军大帐。 “诸位将军,还请跟李斯一行。” …… 嬴政等人已经合兵一处,三个壮汉站在最前,盖聂护卫嬴政站在后面,墨鸦、白凤、驱尸魔、焰灵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其余的都已在乱军中被杀。 除了典韦、盖聂和嬴政,其他人身上都已带伤,此刻,他们已经被大军围住,插翅难飞。 “放箭。” 王齮没有选择废话,直接命令弓弩手放箭。 数千的弩手,一波接一波地放箭,会防御,会躲闪,你有多少体力可以支撑? “不行了,那边还没好吗?!” 陆言也顾不得什么伪装,这样持续的箭雨,除了典韦,继续下去其他人都会死。 他瞬间变回原样,跳出来:“双剑合璧!” 冰火凤凰席卷,典韦和苏烈同时会意,三人联手制造了一个冲天的大龙卷,无数的弩箭冲进来都搅乱,暂时无法杀伤。 “什么?那是陆言!” 王齮看得分明,刚刚那个嬴政突然变身,然后抽出两把剑使出如此厉害的武功,这怎么可能是嬴政! 被骗了。 难怪之前一路上,自己几次三番可以斩杀嬴政,他都能惊险躲过去,他是陆言假扮的。 那真正的嬴政,在哪儿? “咚咚咚~” “咚咚咚~” 隆隆的鼓声震动天地,红日开始升起,整座军营最高的那里,传来嘹亮的吼声: “大秦千长,蒙恬,拜见王上!” 接着又是数百人的吼声: “拜见王上!” 正文 第132章 进击的嬴政(四更) 当王齮看到嬴政的披风时,真正的嬴政仍在帐内,装作士卒样,等待外面围剿的人被陆言吸引走。 贴身保护的,除了一方,没有别人了。 外面追着陆言喊杀震天的时候,嬴政则赶去点将台,那里是军营的最高处,是做这道证明题最好的地方。 “噔噔噔~” 即使稍有混乱,军营里仍然有不少人巡逻。 一方及时把嬴政拖到隐蔽处,“不能急,我们这里是一切计划的中心,尚公子,你需要冷静。” 嬴政被一方这么粗暴地一拉,沸腾的心稍稍降了点温,“我知道了。” 一方倒有点诧异,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得益于昨夜的探查,一方敏锐的感知,和敏捷的身手,一路上有惊无险。 点将台这里守卫不少,但显然王齮没有在这里特别留下人手。有拎不清冲上来的也都被一方清理掉。 嬴政手持短剑,褪去士卒的盔甲,一身长袍,在清霜中迎着天边的红霞,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驻守的士卒看到短剑,又被嬴政的气度震慑,纷纷跪地。 “驾~”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军营里纵马驰骋的,但蒙恬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带上自己绝对信得过的心腹,直接跨上马狂奔而来。 “那是?” 蒙恬纵马赶来,就看到一个白袍男子,正不急不缓地登点将台,负责驻守的士兵尽皆跪地。 他大笑一声,一鞭子抽在马上,朝着自己身后的心腹:“加速,我们去给王上擂鼓。” “咚咚咚~” “咚咚咚~” 没有将军令,但点将台的鼓声突然传彻军营,整座军营的秦军都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迫切想知道,点将台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听得蒙恬一声“拜见王上”,霎时间,三军震动。 王齮那边围困陆言的近万人,暂时停住了手。 “王上,盖聂!左庶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位千长想通了这诡异的场面,顿时指着王齮,满脸不可思议。 王齮一刀将这个千长杀死,血红混浊的眼珠盯着身边的众人,“妖言惑众,王上身在咸阳,怎会突至武遂,他们是成蟜余孽。给我杀——” 陆言摇了摇头,剑指对方:“王齮,你才是妖言惑众,王上已至武遂,你却密而不报,意图谋反。现在王上已握中军,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果然,王齮的这一杀,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坐实了他的心虚。 有一点王齮说得不错,这些千长确实是忠于秦王的,也多有功勋,大秦的千长如果都被渗透了,那还玩什么,洗洗睡吧,做梦一统六国呢。 几位千长醒悟,王齮近万人的军队瞬间瓦解,保持着警惕,徐徐后撤。将王齮直属的心腹,围在了正中。 “老将军,你历经三代秦王,战功煊赫,怎么就选择了背叛?” 陆言不能理解,这样的老将对权力斗争也算是有些了解,怎么会投资嫪毐呢? 王齮把血淋淋的大钺杵在地上,对着陆言笑道:“哼哼哼,战功煊赫,比之武安君,如何?” “武安君白起?” “当年昭王攻邯郸,武安君苦谏三次不听,招致大败,结果武安君反被赐死,服毒而亡。一生没有败绩的名将,死在了一场没参与过的战争。武安君,你不值啊。”王齮仰天长叹,手按在了剑上,“武安君,你已赴黄泉,王齮,生死相随。杀——” 一声吼,血气扬沙场。 一把剑,血刃透驱干。 这位老将垂下了苍白的头颅,没有了动静。 他的自尽震动了周围所有人。 一位千长捧住王齮的尸体,涕泪俱下,“将军!将军稍候,属下来也。”说罢,拔剑自刎。 “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 一时间,竟有数百人整整齐齐高唱“生死相随”,随即以血洒地。 王齮的心腹,只有寥寥几十人人还站在原地,“当啷”扔下了武器。 陆言眼睁睁看着数百人齐刷刷自尽,这场危机过去的喜悦,也被血色冲淡。 管中窥豹,这位王齮,待部下应该是不错的,也不算辱没秦国名将之称。可惜~ 不过,白起之死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是农家地泽二十四杀死的吗,怎么这里又说服毒而亡…… “噔噔噔~” “噔噔噔~” 中军拔到,将这里围住。 …… 点将台上,嬴政看着跪在眼前的蒙恬,问道:“蒙骜是你什么人?” “先祖蒙骜,家父蒙武,于昭王庄王两朝为将。” “你是如何得知寡人身份的?” “回王上,末将差点闯进王上营帐,盖聂先生说了一句,此剑,王上亲赐,别有深意。加上那柄短剑,心下已有怀疑。 末将去见王齮,他声称有一位尚公子,是成蟜余孽,发信给太后请求派兵接应。然而那个信使,曾被我撞见,他挑了一匹速度快而耐力不足的马,这封信根本不是送往咸阳。 当他聚集众人欲行不轨时,李斯大人及时提醒,让蒙恬幡然醒悟。” “你又如何赶到这里?” “盖聂先生在交战时刻意使末将受伤,脱离战场,指名,点将台,故此才能及时赶到。” 就在嬴政跟蒙恬叙话时,李斯带着中军的各千长出现在点将台下。 “李斯,拜见王上。” “我等拜见王上。” 中军各千长提前见到嬴政,使节李斯带路,有信物在身,又有蒙家的蒙恬作证,根本没有什么怀疑,纳头便拜。 嬴政也猛地反应过来,陆言和盖聂还都在危难之中,急忙让中军去镇压王齮。 因此,陆言那边刚看完触目惊心的大戏,中军就列阵包围。 …… 中军大帐,嬴政坐在主位,盖聂侍立在旁。 陆言、李斯位于嬴政左手,蒙恬位于右手。 嬴政对着陆言一顿感慨又是夸赞:“陆言先生,此次你设定计策在先,身做诱饵在后,若非有你,寡人只怕是……” “王上切莫如此,此次过于弄险,能安全无虞,在合诸人之力,陆言不敢居功。” 陆言这是真心话,太险了,幸亏自家能人多。 墨鸦,探明军营情况。 李斯,及时救下蒙恬,让王齮天亮再动手,给众人争取时间。 陆言,吸引王齮注意力。 盖聂,辨认蒙恬的阵营,更给了关键的指点。 典韦、苏烈、无双三个硬汉更是几个人在追杀下存活的保障。 焰灵姬一把大火,中军各千夫长都来找主将王齮,然后被李斯拉到点将台,使中军迅速为嬴政所用。 少了谁,可能后果就不一样了。 嬴政摇了摇头,走下首位,郑重地朝着陆言行礼,“先生之于嬴政,已有两次救命之大恩,更有授课解惑之恩,嬴政欲拜先生为老师,还望先生日后,时时垂教。” 陆言顿时如遭雷劈,“这,王上,陆言惶恐。” 嬴政不悦:“先生不愿?” “愿,只怕是在做梦。” “学生嬴政拜见老师。” 嬴政拜礼,陆言呆若木鸡,慌忙还礼。 “这,王上,老师见学生应该还什么礼呀,我老师荀子都没反应的。” 嬴政看着陆言呆滞的眼神,握着陆言的手,仰面大笑。 李斯看着嬴政跟陆言,不免又想起王齮跟自己说过的话,悄然叹气。 良久,嬴政回到首位,看着身边初成班底的文武,眼神锐利起来。 “寡人身边,有能臣智将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正文 第133章 出发太乙山(五更) 此刻的武遂边关,李斯和陆言站在营门楼上,眺望日出苍山远。 李斯问道:“师弟,你如何能知道,我不会顺从那王齮?” “师兄,你应该听了,我当时说的人之需要。” 李斯点头,回忆了一下,“首要是生存需要,其上是社交需要,再上是自我实现。可师弟不是说,满足了下级需要,上级需要才会占据主导。”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受主观精神的影响,这些需要也可以交错。比如,师兄你,即便生存为王齮所迫,依然不会忘记自我实现。” 陆言知道李斯心中的野心。在没有实现野望之前,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嬴政,是他实现野望的唯一选择。 “哈哈,所欲有甚于生者,没想到我李斯有一天也能当得如此盛赞。” “接下来,你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 “师弟说笑,眼下,可还有一个大难题,摆在我面前呢。” “相邦大人应该后悔这次派你出使。”陆言也想起来,李斯本是吕不韦门下,这次回去也不知对方会怎么办他。 “唉~” 李斯看着探头的红日,叹了口气,突然接着问道:“你真的不和王上回咸阳?” “说过了,暂且有事回不去啊。”陆言听得李斯提起这个茬儿,不由地回到昨夜跟嬴政的交谈。 …… “先生不欲随寡人归咸阳,何意?” 嬴政看着眼前来辞行的陆言,有些不满。 陆言解释道:“王上加冠在即,此行韩国暴露,在朝在野,不少人冷眼相看,还带回去我这么一个十七岁的老师,乃自损名望。” “先生之才,旷古烁今,又名传七国,寡人以先生为老师,如何自损名望?” “七国之内,知我名者,不过因为两本小儿读物。而王上是秦王,拜我为老师,天下人必以为笑。陆言无所畏,但王上,不可受此非议。” 嬴政听了冷笑:“哼,六国之人本就鄙秦多矣。” “非为六国,实为王上在秦国内的声望。” 听陆言这么一说,嬴政也知道,自己即将加冠,这时任何于声名有损的事情都会被放大。 但他觉得陆言不像消极逃避的人,于是问道:“先生不随寡人回咸阳,就只是为了这一条?” “不止,蒙王上抬爱,拜为老师,陆言也必须能担得起才行。王上可知,道家天人之争?” 嬴政已经很勤奋了,但你要他还知道江湖上的事,未免强人所难。他皱了下眉,“寡人只知,道家有天人二宗,对天人之争,知之甚少。” “三百年前,道家分裂为天、人,天人二宗的先辈们,为了印证互相领悟的道理,创办了观妙台论剑,每五年一次,两宗进行论战,胜者可以执掌道家传承名剑,雪霁。” “寡人素闻道家在百家中,地位崇高,想必这场论剑,是诸子百家间的一场盛事。” “嗯,这一次老师荀子也会前来,陆言身为弟子,自然是要去拜见一下老师的。” 嬴政懂了,朝着陆言说:“先生是想在这场论剑,嗯,搞事情?是这么说吧。” 咳咳~ 陆言有些囧,“差不多吧,如果搞得好的话,诸子百家都要在我名字后加个,子。” 嬴政被陆言脸色逗到,嘴角漾了一点,反问道:“那搞得不好呢?” “老师之说,王上千万不可再提。” “那学生恭候先生归来。” …… 陆言回过神来,朝着李斯看去,“此次老师也会来太乙山,可惜师兄你却无法去拜会了。” “师兄弟三人,老师最喜师兄,次之师弟,李斯……恐无颜见他。” 提到荀子,李斯想起当年在桑海求学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 陆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我在你出发前说的话吗?你一定会成功的。” 李斯也看向陆言,“那,说出这句话,接下来要说,告辞了。” “后会有期。” “希律律~” 一方驾着马车停在了营门处,陆言从楼上,几个跳跃,落到地上。跨上马车,车厢里焰灵姬低眉顺首端坐,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无双和小驱各乘一匹马跟在后面。 一行只有五人,典韦和苏烈已经直接进入军中,墨鸦和白凤将跟着回咸阳,为嬴政训练隐秘部队,应该,不是原剧情的影密卫吧~ 目前嬴政还未亲政,实权没有多少,迫切需要自己手下这些人,陆言当然会给。 可是,若是以后这些人打上自己的印记,掺和进朝堂的争斗……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在太乙山刷一波声望,顺便要把秦国考察一遍,回到咸阳要开始把纸投入生产,逐渐建立起七国情报网,鹦歌这个女人要救,嫪毐之乱也在迫近,要干的事,一件接一件啊。 “你想什么呢?”焰灵姬在陆言眼前挥挥手,凝脂纤细的手有些晃眼。 “呼~这么多天都跟王上呆一块,束手束脚,现在可算是放松了。”陆言瘫了瘫自己,伸了个懒腰。 焰灵姬听了嘀咕:“秦王,最强大国家的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那么……” 这个女人背负着天泽的遗愿,但是自己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到达武遂之前的日子里,一直在默默听陆言跟嬴政的对话。 “这些天我说了不少东西,你能听得懂吗?” 面对陆言的问话,她说得挺小声:“我大概~就,没听懂。” “算了,你跟我讲讲百越的情况,在十年前那场战争以后,越人如何生存,有哪些部落,风俗怎样,分布在哪?” 焰灵姬被问得一阵模糊,“你问的太多了……” “你就一点一点讲。” 她把头低下去,碧蓝的眼珠躲过陆言,贝齿咬住了红唇,“我,不知道。” ??? 你不知道? 你不会也被关了十年吧? 陆言知道,焰灵姬的开场关在一个水牢里,似乎就是供贵族玩乐的一件物品,“柔媚如水”,就是这么来的。 但,十年,这…… 自己,扎人家心了。 焰灵姬黯淡的蓝色眼眸里看出陆言的怜悯之意,更感心里一阵刺痛。 从喉咙里发出一点轻吟,一只手就过来,却被陆言抓住手腕。 她挣了两下,面对眼前男人的目光,手里突然出现火焰,陆言下意识松手,焰灵姬直接跃出去,翻到马车的顶上。 开阔的视野、凉爽的晨风,她深吸一口气,却暼见驱尸魔正好奇地看着这里。 焰灵姬单脚一蹬,飞到对方身边,在小驱一脸懵逼的表情下,抓起他的衣襟,“呼”地一声把他甩到马车顶上。 “希律律~”女人把马一拍,暂时走到马车前头,目光尽头是莽莽天野一色。 陆言只听得马车顶上重重的响,小驱的头倒挂在车窗,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你进来吧,搞了半天,也只有你还有用。” 陆言无力吐槽,最终还是要靠驱尸魔,这个隐巫之首,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吧。 小驱眨巴两下眼睛,腰腿用力翻回车顶,把衣裳整理好,罕见的露出一点笑。 看来焰灵姬这个女人,其实是没有自己聪明的! 他钻进车厢,恭敬地问:“先生,你想知道什么?” 正文 第134章 韩非有个朋友(六更) 随着陆言离开武遂,嬴政回归咸阳,秦韩两国这一个月的外交落下帷幕。 最初的使节被杀,居然是一位百越女子焰灵姬所为,为了逼迫韩国救治她的主人,这操作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而主人天泽为了焰灵姬冲撞秦国车队,被护卫的血衣侯当场击杀,一怒为红颜,一骑敢当千,叫人唏嘘不已。 据说秦王感这二人之义,赦其无罪,焰灵姬下落不明,多传言已经殉情。 陆言先生曾称赞:姿容瑰逸,旷世秀群,艳色倾城,德佩鸣玉。 这天下又多了一个传奇故事。 紧接着,武遂事件发酵,秦国三朝宿将王齮,欲杀秦王事败,被夷灭三族。这件事更是刮起飓风,吹动天下的耳目。 当今秦王嬴政,遭受了不小非议。 一则,在秦韩两国旦夕交兵之际,私自出境,孤身犯险,实在不似明君。 二则,王齮叛乱,加上不久前的樊於期成蟜叛乱,一年里发生两场重量级的反叛,似乎都在显示,当今秦王失德。 这给嬴政即将到来的冠礼,蒙上了极大的阴影。 韩国新郑,将军府 “破月大人,果然不出你所料,他们这次又吃了个大亏。” 姬无夜端坐在首座,没有敢翘脚,对着大殿的一个背影,称赞着。 “哼哼,在罗网内部,陆言的悬赏,只在百家掌门之下。他和鬼谷的盖聂都选中这位秦王,可见这个秦王很不一般。秦王冠礼,不在今年,就在明年,秦国,马上就要迎来剧变了。” “也只有掩日大人和破月大人,才能洞察这样的先机啊。” 破月背着身,扭头盯着姬无夜,让后者顿觉惊慌,“我是想告诉你,接下来罗网会很忙,你的任务,该抓紧了。” “呵呵,正要告诉大人,已经有了收获。”姬无夜急忙在案上摆出一卷竹简,古老沧桑,依稀可以辨认“苍龙”二字。 他的手尚未把竹简摆放下去,破月已经将竹简握在手中,“你从哪里得到的?” 姬无夜小眼珠缩了一下,喊道:“红鸮。” “属下在。” 红鸮刮出旋风单膝跪地,拱手之后接着说:“属下在冷宫湖中得到,当时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束缚着属下,几近丧命。” “郑国旧王宫……”破月点了点头,将这个竹简收起,“五百多年前郑桓公将财产、部族、宗族连同商人、百姓迁移到这里,才有了新郑。而韩国灭亡郑国又有了一百五十年,这座旧王宫却一直存在,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姬无夜一脸不解:“可是我早前就将那冷宫搜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破月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还在大殿回响,“你以为,这样的秘密是谁都可以触碰的?” …… “只有特殊的人,才能得到?” 月神看着眼前自信的焱妃,心中的感觉不太妙。 焱妃没有注意她的语气,继续说:“东皇阁下说过,这个特殊的人将得到它,我们只需从他手中拿走。” “你想要加速韩非寻找它的过程?” “不错,以韩非的智慧,在外力的帮助下,相信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 月神却对于这个“得到”的意思有不同的理解,她说得很认真,“这个秘密,从未有人可以,得到,但东皇阁下偏偏这么说了,可见韩非,绝不会这么简单。” 焱妃明艳一笑,没有把月神的警告放在心上,“无论他多么不简单,他的力量,不如阴阳家,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掩日已经撤走,留下的只有破月,我想,你一个人足够了。” 月神不置可否,道了一声准备离去。 焱妃出口叫住,“你要离开?” 月神解释道:“道家天宗的长梧子达到天人合一,即将卸任云游天下,将掌门之位交给师弟赤松子。这一次的天人之争,非同寻常,是难得一遇的百家盛事。以阴阳家与道家的渊源,还是要给道家一个面子的。” “天宗又出一位天人合一,难怪百家之人纷纷前往。这是东皇阁下新来的任务?” “不错,有资格代表阴阳家前去的,只有你我。你既然要留在这里,我就勉为其难了。” “朝夕令改可不像东皇阁下的风格。”焱妃说得有些莫名。 她们来到新郑还不到一个月,任务刚开始,就要撤走一个人,确实跟东皇料事如神的形象不太符合。 月神没有丝毫诧异,平静如水,“那只能说明,即使是东皇阁下,也会遭遇始料未及。” “视阴阳家为死敌的墨家,也会去吗?” 焱妃突然插一个话头,月神顺着说:“当然。他们祖师爷墨子创立的道太过艰难,以致后人几乎无可至天人,只能一心钻研机关术。道家的面子,他们必须给。” 焱妃给月神一个提醒,“那你可要小心,六指黑侠,很强。” 月神暼了她一眼,“看来你吃过他的亏。” “哼,五年,杀他易如反掌。”焱妃显然把墨家这位巨子记恨上了,妩媚的眼里尽是凶光。 “呵呵,阴阳家多少人穷尽一生也就在大成的门槛徘徊,你有自信在五年抵达巅峰?” “五年,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结。” “输的,仍然是你。” …… “卫庄兄,哦,不对,现在要叫司隶大人。” 韩非冲着卫庄一阵挤眉弄眼,上窜下跳。 这几日的朝堂很平静,血衣侯击杀天泽,已经有“韩国第一高手”之称,让姬无夜这个“韩国百年最强之将”有些尴尬。 不过白亦非自称受伤颇重,一直闭府养伤,试图亲近的人全都吃了闭门羹。 姬无夜一方面在咬着蓑衣客,一方面又在做罗网的任务,所以暂时没空在韩国搞事。 原剧情翡翠虎制造南阳旱灾,最终导致自己送钱又送头的情节还没有发生,所以韩非现在仍然处于,一穷二白的境地。 韩非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摇头叹息:“啊~没有紫女姑娘的兰花酿,卫庄兄高升的日子,都变得乏味了。” 卫庄正盯着自己眼前这张七国的地图,尤其是咸阳的位置,“他留下的局面已经形成,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你应该也知道,嬴政已经回归咸阳。你的时间,很珍贵。” 韩非把酒杯按在桌上,目视卫庄,“是啊,我知道。所以我只能拜托一个在咸阳的老朋友,给秦国找点事做,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你是说,一个叫郑国的人吗?”紫女突然走进来,手中还端着碧玉壶,体态婀娜,步姿妖娆。 韩非眼神都直了,径直上前一步,“兰花酿!” 紫女无视韩非,给卫庄的酒杯满上,“今天是你任司隶的日子,虽然紫兰轩被毁了,但一壶兰花酿,我还是出的起的。” “紫女姑娘~”韩非把酒杯伸到紫女面前,笑露八齿,眨了眨眼。 卫庄握着酒杯,倒映着自己的白发,酒面略有波纹,“郑国,据说他精通水纹山川。你想做什么?” 韩非也顾不上搞怪,郑重说出,“此计,名为疲秦。” 紫女最终还是给韩非倒上兰花酿,坐下来道:“秦国一向严谨,这种有破绽的事根本行不通吧。” “如果这事根本没有破绽呢?” 韩非笑着将酒抿了一口。 卫庄目剑斩向他,双手抱胸,“你在为这个野兽磨砺一副更尖锐的利爪。” 韩非也认真的回答:“但我们更缺时间。” “希望你是对的。”卫庄没有跟韩非争辩,将酒闷了。 “希望?这么说你也认为这是错的。”紫女看着卫庄,心里震动,但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韩非盯着地图上的咸阳,陷入沉默。 正文 第135章 名家公孙 陆言知道秦时世界的太乙山应该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终南山。 相传周大夫函谷关令尹喜曾于此结草为楼,以观星气,故名草楼观,后来简称楼观。道家祖师爷老子在楼观南筑台为尹喜授经,故台称“说经台”。 道家于是在这里扎下了根。 终南山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动物资源、植物资源、矿产资源丰富,汇聚天地之灵,简直是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的一块天赐宝地。 由于道家的存在,这里的小镇几百年间发展得不错,规模也渐渐扩大,颇得道家韵味。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的男男女女,不慌不忙,怡然自得。 陆言穿越过田亩,观察到这些普通百姓脸上纯朴自然的笑容,不由地对道家的印象好了不少。 抵达小镇集市的时候,他更是瞪直了眼睛。最为重农抑商的秦国,这里的市集也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足以与桑海媲美。 随即他反应过来,五年一次的盛事即将到来,诸子百家来这儿可都是出手阔绰的,有这样的情况也理所应当。 陆言找了一家客栈,安排下几天的住宿,刚跟掌柜的吩咐完事情,就听到对面传来阵阵喝彩。 “掌柜的,对面酒楼怎么这么多人?”陆言看着飘扬的酒字旗下满满当当的人,不由询问。 掌柜的刚收下陆言的钱,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先生,这几日名家的公孙先生在对面大摆辩合擂台,吸引力非同凡响。呵呵,我的生意也被他带起来了。听到刚刚一声锣了吗,看来这位公孙先生今日已经连胜六场了。” 名家公孙? 这是一种营销手段吧,他估计跟酒楼合伙了~ 陆言的好奇心上来了,秦时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存在——公孙玲珑,当年可是好好地惊吓了他一把,这个公孙先生,又如何呢? 他把房牌拿在手里,招呼几个人问:“我想去见识一下这位公孙先生,你们要一起吗?” “名家公孙?据说他们嘴皮子很厉害,我倒想看看他们能不能说得过先生你。”焰灵姬袅袅走到陆言旁边,饶有兴趣。 无双和小驱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一方则已经拿着房牌走上了楼。 陆言眉毛耷拉一下,“走吧。” 两人就去向对面酒楼。 酒楼足有三层,辩合的两人就坐在二层临街,让过路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位羽扇轻摇,一袭白衣,气宇轩昂,头扎的巾带随风飘扬。 似你,诸葛孔明? 而对面这人刚刚坐下,身穿棕色的长服,束发戴冠,腰封的礼结显示,他是一名儒生。 想必那位孔明兄就是公孙先生,儒生应该是新的对手。 公孙以扇指着楼下街上的陆言,开口道:“兄台可曾见到那匹白马?” 陆言茫然,你指我干啥? “哒哒哒” “借过一下。”这时一位牵着白马的将军模样的人走过,马上坐着一个白发女孩儿,看着四周的眼神亮盈盈的,煞是可爱。 “好眼熟啊。” 陆言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对奇怪的组合走过去,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儒生回应:“看到了。” 公孙将羽扇放至腿上,“我们便以此为题,如何?” 儒生点头,“好,就以马为题。” 公孙轻笑摇头,“错了,是以白马为题。” “这么巧?刚来就能见识到白马非马。”陆言心里兴趣盎然。 焰灵姬单手叉腰,朝陆言抛个眼神,挑衅道:“来了,白马非马之说,先生有把握破解吗?” 陆言不屑:“看他对自家祖师的学问掌握得如何,如果只会诡辩,虐他如虐狗。” 焰灵姬听了娇笑不已。 儒生主动请问:“先生说以此马为题,在下也同意以马为题,何错之有?” 公孙叹气:“本次辩合是以白马为题,并非以马为题。” 儒生反问道:“难道对于公孙先生而言,这白马与马之间有区别?” 公孙反问回去:“难道对于兄台而言,白马与马,这两者之间没有区别?” “世人皆知,白马也好,黑马也好,原本都是马。” “错了错了,简直是大错而特错。白马怎么会是马呢?” 公孙这话说得甚是大声,羽扇挥出残影,似乎对方说的话,滑天下之大稽。 此言一出,吃瓜群众惊呆了。 “天啊,这个公孙先生疯了吧。” “就是,白马不是马,不是胡扯吗!” “你懂什么,这是著名的白马非马之说,据说天下无人能敌。” “那,他也是胡扯呀。”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胡扯呢?” “那你说叫什么?” “诡辩不能说胡扯……诡辩!读书人的事,能算扯吗?”接着便是什么听不懂的“命也,形也”之类的话,周围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陆言却敏锐地看向这个说出“命也,形也”的落魄书生,此人年纪已经不小,似乎还是个跛子。衣衫褴褛,挑着拐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 就在陆言因为跛子出神的时候,楼上的辩合继续。 儒生不解:“白马非马,公孙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却换了个话题:“这世上马的颜色繁多,白、黑、褐、红、黄,各色皆有,关于这一点,兄台知道吗?” “当然知道。” 听到对手的回答,公孙笑得很轻松,“如果你的坐骑是一匹白马,别人借去,骑了一天,还给你一匹黑马,告诉你说都一样,反正都是马,你能同意吗?” 儒生顿时僵住,他知道自己中计了,呆呆地点头,“这个额,不能同意。” 公孙趁势追击道:“反过来看,如果有人说马等于白马,或者马等于黑马,那岂不是说白马等于黑马?所以马不等于白马,这话对吗?” 儒生已经彻底失去言语。 “既然说马不等于白马,那我说那匹白马不是马,有什么错误吗?” 公孙羽扇轻摇,站起身,这句话他刻意朝着全街的人说,引起大批的骚动。 儒生也被言语激起,“先生的道理貌似有理,实则荒谬。” “哦?”公孙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目对目。 儒生慷慨激昂,“所谓白马非马之说,虽然听上去无懈可击,但是世间许多不变的事实,并不会因为一场辩论而改变。即使先生言之凿凿地说白马非马,但是,马并不因为这场辩论就在这个世界消失。这样的天地大道理,才是我辈读书人修行的目标。” 公孙听了以后,仰面大笑,良久才反应过来,拱手告罪:“兄台之言,数典忘祖,在下一时失礼,莫怪莫怪。” “你说什么?!” 儒生这次真的愤怒了。 数典忘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承受这样的责难。 陆言听得眉头皱起,要说到数典忘祖,名家公孙,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他没有注意到,那个跛子,长长地叹息一声,从人群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正文 第136章 陆言辩公孙 公孙重新坐下,道出典故:“当年楚王外出打猎,丢失一把宝弓,他的随从要去找,楚王说,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去找。孔子前辈是如何说的?” 儒生也坐下,“祖师爷不愧为一代宗师,他得知此事后,认为要放宽眼界,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不必分什么楚人,或是其他国家的人。因此他告诉楚王,只要说,人失之,人得之,就可以了,不必说楚人。” 他说完这句话,才猛地发觉不对,对面公孙已经抚掌而笑。 “如果楚人和人是一样的,孔子前辈又何必去纠正楚王呢?显然,他认为楚人与人,是不同的两个意思,对不对? 孔子前辈认为,楚人非人,与我的白马非马,不正是不谋而合吗? 兄台,还不认输吗?” “这,这……” 儒生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言,最终颓然认输。 “当~”一声锣响,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太厉害了,这都七连胜了。” “是啊,名家公孙,名不虚传啊。” “什么狗屁,全是歪理。” “歪理,你怎么不敢上去跟他辩?” “这,这……” “听说名家嘴皮子厉害,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公孙站起身朝着儒生行礼相问:“还未请教,兄台是儒家哪一派的弟子?” “末学子蹈,师门学承子张子,谢先生指教。”子蹈不情不愿地报出师门,颇有些失礼。 “潜方才以言相激,言语冲撞,向兄台赔罪。”公孙潜则向对方请罪,刚刚“数典忘祖”用词太过。 “啊~先生学问远胜于我,不必多礼,哈哈~” 子蹈是个没心机的,见对方赔罪,立刻把刚刚的惨败忘得一干二净。 当今儒家,有八派,门下弟子最多的,就是这个师承子张子的门派,也被称为“子张之儒”。 这一派弟子,多在魏国、楚国之间,游侠众多。 对,你没有听错,游侠众多。 子张,孔子弟子之一。尊贤容众,忠信勇武,喜欢跟贤能的人交朋友,但他同样能跟卑贱者玩到一块去。为人不讲究外观礼仪,随和从俗。 观点上与墨家接近,“下无用则国家富,上有义则国家治,上有礼则民不争,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此国家所以茂也。” 这句话中的六者中有五者,跟墨家的节用、尚同、明鬼、兼爱、非命相契合,同时子张的《用兵》也暗合《非攻》。 这一派弟子多游侠,数量最多,但由于作风问题,并不能被承认代表儒家。荀子就批评过这派门下弟子的作风。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这派行事多近江湖风气,而儒家主流并不热衷于江湖。 陆言听到这两人相互报名,才注意到,这位子蹈虽然束发戴冠,打着礼结,但仔细一看,不太严谨,稍有宽松,显然不是很适应。如果是子张派的儒生就可以理解了。 公孙潜承认自己言语失当,也让他稍微高看了一眼。 子蹈从酒楼里走出来,礼结被拆,缠在腰间,别着一把剑,将冠转在手指上,扬长而去。 陆言看得眉头狂抖,直呼卧槽。 公孙潜站在二楼朝四下拱手,“不知还有哪位兄台愿意上来指教一二?” 刚才闹哄哄场面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没人主动跳出。 “那,今日公孙潜就先告辞了。” “先生稍慢,陆言还想与先生辩上一辩。” 陆言此刻还站在街对面,高声叫住正要转身的公孙潜。 “陆言?是那个陆言吗?” “敢挑战公孙潜,应该是那个陆言吧。” “公孙先生跟陆言先生的辩合,今天撞大运了!” “哎,你看,他旁边那个女的,好漂亮。” “啊~”旁边的人正在流口水。 不谈街上的人什么反应,酒楼二层在座的也露出惊讶的眼神。 陆言先前猜测的不错,名家跟这座酒楼合伙了,掌柜赚钱,他们赚名气,各持所需。 而能在二层近距离观战的,都是花了价钱的,或者身份不凡的人。 名家的几个人神色有些紧张。 “额,佐叔,这个陆言,兄长能赢吗?”公孙渊看着自己对面的老者,试探地问。 公孙佐把酒杯放下,不悦地看着他,“怕什么,也没听说过儒家陆言能言善辩。” “传闻,陆言学通百家,这学的东西多了,自然思辩能力就强了。潜儿只怕是遇到对手了。” 公孙潜的父亲,公孙任抚着自己的胡子,看着儿子自信的背影,颇有些担忧。 “爹爹最厉害。”旁边一个小个子虎头虎脑的女孩蹦着说。 公孙渊无奈,顺着小侄女,“是是,玲珑说得对。” “哼,学通百家?年不过十七,他要学通百家,老头子我,就把这酒杯吃下去!” 公孙佐看着自家兄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愤愤地给了一口毒奶。 他们说话的工夫,陆言已经从酒楼的楼梯走上来,身形挺拔,顾盼神飞。迈出一步空气振动,莫名地让名家众人感到有一点压力。 陆言近看公孙潜,脸型稍方,续着小胡子,估计不到三十岁。 他朝对方行礼,“儒家陆言,见过公孙先生。” “名家公孙潜,见过陆言先生。” 辩合的两位主角互相见礼,分别坐下。 观战的众人早已迫不及待,目不转睛地盯着气度不凡的这二人。 焰灵姬转身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房屋,寻了一处地方,一跃一踩一翻,坐到客栈二楼,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单手托下巴准备观战。 “嗯?” 突然她觉得自己身后有异常,扭头回看,只发现那里的灰尘有些痕迹。 对方的身手似乎只是个小角色,她没有再多想,转头回来继续观看。 而在后面,一个年轻的男子扯了扯自己的蒙面白巾,轻吐一口气。 “这个漂亮女人又是谁?还跟陆言一起出现。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名家对决儒家,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小说家呢?!” 他瞅了瞅四周,从上面翻下去,好视角被人抢了,他决定换个地方观察。 陆言双手放在膝上,率先出题:“名家祖师公孙龙子言,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先生可否一解?” 公孙潜惊讶:“先生用祖师的话问我,莫非欲指教我名家学说?” “这个问题的回答,决定我会怎么破解白马非马。” “先生何意?” “如果你答的不好,我就用无赖的方法破解白马非马;如果你答的好,我就堂堂正正的方法。” 陆言的话,让观战的人意外不小。 “啊?他也欺人太甚了吧!” “口气好大。” “未必,人家可是有真才实学的,想来是说到做到。” “反正我不信。” 公孙任老脸皱在一起,抚着胡须的手僵住,“来者不善啊~祖师的学问高深莫测,自从他去世后,我等后人皆难得其中奥妙,陆言此子,用心险恶。” “哼!我看他也不过如此了。” 公孙佐气得满脸通红,可是却也不敢随意发作。 酒楼三层, “我本意不想来接待名家,没想到,却有人冒出来替我教训他们,快哉。” 虽然身穿粗布,却神采奕奕。他深褐色的头发自然垂下,毫无修饰,正打坐在地。这是一位道家子弟。 “祖师的意思是,世界,以及世界上产生的,都是物。” 对方的回答,让陆言眼神骤亮。 这个名家公孙潜,肚子里是有货的! 正文 第137章 折服名家公孙 “不知我的答案如何?” “听闻名家自公孙龙子去世,已经一蹶不振,今日见到潜先生,才知此言大谬。” 陆言真心赞叹,看来名家不像动漫里那么不堪,公孙潜居然知道世界的本质属性是物质性,这人水平很高。 “呼~祖师的《名实论》,我第二句就不解其意,好在他问的是第一句。” 公孙潜心里捏了一把汗,其实刚刚那句他就是随便说的,言多必失,所以他就说得很简洁,似乎真的骗过了陆言。 他定了定心,恭敬地说:“既然我通过了先生的考验,那么轮到先生,堂堂正正地辩倒,白马非马。” 陆言当然不能食言,他站起身,竖起三根手指,“所谓白马非马,当年公孙龙子有三种证明。 其一,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 首先,我们明确一匹马,它是一个物。 马这个字,是人用来规定这个物的形。 白这个字,是人用来规定这个物的色。 白马这个词,同时具备这两种规定。 白马、马,这分明是两种不同的规定,自然,白马非马。” “这,这个陆言,他真的通晓我名家学说,这怎么可能?!” 公孙佐已经傻了,以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这个震惊差点吓掉他的牙。 公孙任虽然惊讶,但还保持着镇定,“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祖师名震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企图击破白马说。陆言可能就是从哪个儒家前辈那里,学过《白马论》吧。” “其二,马者,无去取于色;白马者,有去取于色。 马这个字,它包含一切的马,没有颜色的差别。 白马这个词,它只包含白色的马。 白马自然不可以是马。 其三,白者,非马也。白马者,马与白也。 白是一种颜色,马不一定具有白色,说明,白,不是马的本质。 马,是马的本质。 白马,在马的本质之外加了一层规定。 所以白马不是马。 这就是当年公孙龙子所说的白马非马。” 陆言说完《白马论》,在场的几乎全都合不拢嘴。 “这,这……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懂,连起来,一句也听不懂?” “我的脑子里,全是马。” “一万头马狂奔而过,然后集体跳河,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水了。” “马马马,他妈的……” 公孙潜全身已经湿透了,强自镇定道:“先生之学,果然广博,但似乎没有辩倒白马非马。” 陆言盯着他的眼睛,“我很久之前就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龙子前辈这一篇《白马论》,意在比较抽象的名的概念,而你们名家却把他用作具体的马的辩论,去辩倒对手,以此求胜。你们这不是舍本求末吗? 白马与马,是概念上的不同,你们却非要牵一头具体的白马来说它不是马。毫不客气的说,你们读的书都吃到马肚子里去了。” 陆言是越学说越生气,太糟蹋学问了,你们可以学得不太好,但一知半解拿去坑人是什么鬼? 公孙潜听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谁希望半知半解就出去蒙人呢,他们公孙家也是要面子的,奈何祖师留下的学问太抽象,根本不能理解啊。 公孙龙子去世才不到二十年,当年威震天下的名家,已经快要不被几大家承认了。 陆言见对方闭眼,不知道什么意思,继续说道:“龙子前辈的白马非马很精妙,但也不是完全正确。白马固然不是马,但也不能完全地分离二者。 白马与马的关系,是个性与共性的关系,白马区别于马,因为它有个性,白;白马也是马,因为它蕴含共性,马。 所以,绝对地分离白马、马,是片面的。这就是我说的,堂堂正正的辩驳。先生以为如何?” 公孙潜正色看着眼前这个说得自己无地自容的男人, “噗通”双膝跪地—— “末学公孙潜,拜见先生。” 陆言惊呆。 “末学公孙任,拜见先生。” “末学公孙佐,拜见先生。” “末学公孙渊,拜见先生。” “公孙玲珑,拜见先生。” 两个鬓发霜白的老人,一个年轻人,再带一个小女孩,齐齐双膝跪在陆言面前。 他被震撼到了,“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公孙任混浊的眼中溢满泪水,朝陆言拱手:“家父仙去,公孙家竟无一人能得学问之精妙,今得遇先生,公孙家愿世代奉先生为师,只求得先生一二指点,还望先生成全。” 陆言反应过来,“龙子前辈是……” 公孙任回道:“正是家父。” 陆言急忙去把为首的两个老人先扶起来,“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公孙潜又突然插话,“方才先生一番训斥,潜心如刀割,非不欲学,实天资有限。《白马论》一知半解,《名实论》更是一窍不通,潜有愧。” 陆言惊讶,你刚才还说世界是物质的,怎么又一窍不通了? “你刚刚不是……” 公孙潜摇了摇头,“方才答先生所问,潜不过信口而来,实则不知也。” 唉~ 陆言叹气,这公孙家的素质也不能说很差劲,只能说龙子的学问对他们来说太过晦涩。 就像墨家心法,兼爱这个境界,后人基本不可能达到的。所以墨家自墨子之后,就没有出过天人合一境界的大人物。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是后人们一边发展势力,一边不断研究机关术的结果。 围观群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公孙潜突然下跪也就算了,公孙家集体下跪这也太夸张了,陆言到底说了什么? 好问题,别说这些围观者不懂。 那个记录这场辩论的小说家已经咬断了笔杆子,他正抱着自己的脑袋,“这都是什么意思啊?这要我怎么写啊——” 三层打坐的道家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见一见这个陆言。 人家是荀子的弟子,在七国内又有名声,来到道家的地盘,道家要是没人接见一下,似乎不太好。 可是要是现在下去见面,刚刚自己也没太懂人家说了啥,又有些拉不下脸。 二层的陆言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公孙家给从跪地状态拉了起来。过程中,他才注意到了小公孙玲珑。 此时她才有九岁,天资聪颖,口齿伶俐,一双凤眼很有神,就是不知道以后怎么长歪到那个地步~ “公孙家主,拜师之事就不要说了。陆言只读过龙子前辈有限的几篇著作,我愿意将自己的心得与公孙家交换,抄录龙子前辈的其他著作。公孙家主觉得这样如何?” 《公孙龙子》在后世散轶不少,陆言所知的只是最著名的《白马论》《名实论》,用这些换这个世界的龙子著作,他认为还是很值得的。 公孙任和公孙佐对视一眼,又朝着陆言躬身九十度,接连道谢。 “当~”迟迟的锣声终于响起,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去。 陆言走出酒楼,瞥了一眼上面的焰灵姬。 焰灵姬跳下,来到陆言身边,“一番话折服名家公孙,先生之才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呢。” “典故用的不错。”陆言轻飘飘地表扬一句,走向客栈。 焰灵姬跟在后面问:“不过,你说得都是些什么意思啊?” “这个你就不要想了,以你现在的学识,越想脑子越糊涂。” “知道了,先生。” 陆言边走边问:“上一次我讲到哪儿了?” 焰灵姬脱口而出:“奴隶制国家的形成。” “这里是重点,百越的情况基本上就在这个阶段。” “知道了,先生。” 正文 第138章 紫气东来 陆言先生用名家祖师爷的白马之说,折服公孙家,以致公孙家全体愿拜他为师,这则消息直接插翅传遍了附近。 那个子蹈更是马不停蹄地就跑回,趁着日头还在,赶来拜见陆言。 “学生子蹈,见过陆言先生。” 陆言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毛躁的儒家游侠,也是很感兴趣。 前文说了儒家八派的子张之儒,这里介绍一下陆言在儒家的身份。 荀子,当今天下都承认的宗师人物,曾出任齐国稷下学宫的三任祭酒,通俗来讲,就是连续三届的北大校长。以他为代表的儒家学派,是当今天下最受重视的一派。 在儒家内部,荀派是一股学术派别,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势力。 荀子认为,人与生俱来就想满足欲望,若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会发生争执,因此主张人性有恶,必须要有礼、法的教化。“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 明确地反对尊崇古代圣王,主张“法后王而一制度”。用后世的话讲,社会是发展的,现在的趋势是新兴地主阶级大一统。 对原本的儒家学说迈出的步子不小,韩非、李斯这两个法家大人物都师承荀子,就可见一斑。 后来,荀子辞去北大校长,以白身在小圣贤庄清修,他的学说影响已经辐射出去,形成一派。这一派,就跟江湖没啥关系。荀子也自称,我是个文人,不通武功哒。 陆言身为荀子的关门弟子,身份高,名声大,子蹈既然遇上了,必须要来拜见一下。 陆言让他不要多礼,问候一句,“子蹈,你跟我平辈吧,不用称我为先生。” 子蹈没有答应陆言的好意,“掌门师尊常教导,贤者为尊,他跟荀夫子虽是同辈,却时常以后学自居。先生学问远胜于我,我不敢以平辈自称。” 陆言听了不由感叹:“老师曾批子张之贱儒,颛孙前辈心胸开阔啊。” “师尊曾言,荀夫子乃奇人,繁文缛节他要骂,不拘小节他也要骂,叫人摸不着头脑。” 子蹈说这话时放松了一点,不复见礼时的拘谨。 陆言想起荀子骂人的样子,笑出声来,“哈哈哈,老师主张济现实而用。锁节徒费时间,于事无益;无礼其心不诚,也于事无益。所以我等要心中有礼,行事却不能刻板;举止随性,外貌却不能邋遢。” “子蹈受教。” “这次妙台论剑,颛孙前辈也来观礼?” “嗯,师尊与人宗穷薪子大师交好,昨日就已上山,想来是交谈甚欢,忘了我吧。” 为啥有股莫名的怨气? 陆言有些奇怪:“颛孙前辈就带了你一个人?” “师尊说,道家非比旁门,我派门下弟子鱼龙混杂的,就别带出去丢人现眼了。” 呀? 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很可能是下一任掌门? 陆言点头,“原来如此,颛孙前辈下山,我一定要去拜会一番。” “我会跟师尊说的。先生可还有什么要交代?” “没了。” “那,子蹈告辞。” 子蹈拱手就准备离去,陆言叫住了他。 “等下,听到你的字。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既得其理,不徒诵之,必也蹈而行之。这句话,算是你叫我先生,我给你的还礼了。” “学生多谢先生。” 子蹈这次恭敬地行礼后撤步,才慢慢离去。 颛孙夏,当今儒家子张派掌门,大成境的实力肯定是有的。荀子骂子张之贱儒,可是狠狠得罪了人家,没想到人家却丝毫没有恨意,仍然尊重荀子。 师父如果心胸狭隘,子蹈这位弟子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品行。 蹈而行之,实践出真知。 这位颛孙夏,一派掌门不是浪得虚名啊。 而且,子蹈的武功,很强,应该不弱于自己太多。 这场天人论剑,才是自己真正接触百家的开始。 …… 不知名的旷野,暮色盖下,车马停驻,一群人正生火扎帐。 两个老者正面对面端坐。 一个服饰主体浅蓝色,腰封宽大,镶着三枚紫水晶,束发的冠高高耸起,若待放的花苞。这是陆言的老师,荀子。 一个服饰以棕色为主,腰封墨绿,系着玉佩,头顶的冠下宽而上窄,正中有一抹翠色。这是小圣贤庄现任掌门,孟思。 孟思把竹简放在腿上,盯着荀子,言语间有些羡慕,“如果不是这次道家之行,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天人二分,制天命而用之,他把你的学说更进一步。你什么运气,捡到这么一块美玉。” 荀子右手虚抚胡须,“当初他来桑海,可是你没有收他做弟子。” “哼,我当初收他做弟子,他恐怕也不乐意。” 荀况这家伙,又在自己面前得瑟! 孟思的鼻子喷了两下。 荀子把老朋友的表情看在眼里,无视之。回忆起陆言在门下三年多所作所为,叹一声:“他从来都很执着于自己。” “你要把这些文章发出来,给他造势?” “他已经决定参与大势,我这个做老师的不会阻拦。” “粹而王,驳而霸,无一焉而亡。这也是你曾经说过的,陆言正好补上秦国需要的教化,或许也是好事。” “志向让他可以忽略脚下的崎岖,但也会让他忘记身后的危险。秦国,这个国家是否需要教化,我并不确定。” “没有教化的国家,注定灭亡。” “但,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却足够带走无数的陪葬者。” 一身浅色服装,腰扣礼结的颜路走过来,恭敬地朝着孟思行礼,又朝荀子行礼。 “荀师叔,你找我。” “他要给你的东西在我这。” 孟思把竹简交给颜路,尚未完全卷起,露出“论人生在世”几个字。 颜路拿在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陆言的字迹。” 孟思点头,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是的,许多年后,它或许就是稀世珍宝。现在这个老东西要把它送出去,暴殄天物。” 荀子眼睛瞪成灯笼,“你说什么,老家伙!这是我的弟子写的。你想要,可以求我,我让他再写一份。” “师父占徒弟的便宜,你还真是不要脸。” “谁占徒弟便宜了,这书也有我的功劳。” “以你的智力,呵呵~” “呵呵?别忘了,你跟我对弈的结果,二十四比二十五,你败我一场。” “是嘛,你徒弟的象棋,我跟你的结果是,二十五比二十四,你败我一场。” “你——” “你——” 。。。。。。 望着这两位长辈吵翻天,就差上手揪胡子掐耳朵的,颜路的后脑挂上斗大的汗珠。 “师尊,师叔,难怪你们不让伏念师兄跟来……以他的个性,看到你们俩这样……” 颜路行着礼,悄咪咪地退去。 他走到车队马车停驻的地方,具霜一身长裙随风飘扬,右手牵着言儿,一起眺望天边留下一点羞红的落日。 “时间真是快啊。” 颜路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感慨着走上前。 具霜侧头轻轻应了一声,“颜路先生。” “还带上言儿,这一次,不打算再回桑海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们继续呆着不合适。” “这样也好。” “是的,这样也好。”具霜左手将一把剑鞘握在了身前。 紫云剑,剑格为空心的圆环,剑长三尺一寸,通体黛紫,剑尖分岔为三刃,挥舞起来紫霞漫天,是一把吉祥之剑。 “公子,你已经开始实践自己的理想。为了一个,让无数跟言儿一样的孩子,可以平安学习成长的天下。我愿意,再次握紧手中的剑。” 余晖散尽,具霜目射剑光。 颜路只看到一闪而逝的紫色剑芒。 大成境,紫云剑主,参上。 正文 第139章 跟墨家的冲突 似乎是受道家顺其无为的影响,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镇的晚上很少有亮灯的。 即便是酒楼这种江湖人最易聚集的地方,也按时打烊,不做夜里的生意。 “好安静啊,很久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地方了。” 陆言正躺在屋顶上,镇上也只有客栈还亮着灯,估计都是些外乡人。 焰灵姬离得稍远,站在边角,听到他的感慨问了一句:“赶路途中,就地扎帐,不安静吗?” “没有人气的安静,只有孤独;有人气的安静,很温暖。” 这个时代赶路,长久不见人烟很正常,面对浩瀚天地,容易心生渺小孤独之感。 焰灵姬闭目感受着,似乎想感受到温暖,但她颤颤只说出:“可我,感觉更孤独。” “因为这里的人气和你无关。” 她是百越人,这里是秦国,人气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陆言的话给焰灵姬心上又扎了一刀,但她反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先生,你这人什么都会,似乎,不太会跟女孩子说话。” “嗯?嘘~” 陆言突然坐起身,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屋子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一声尖厉的摩擦之后,又恢复寂静。 过了稍许,窸窸窣窣声又响了起来。 这是——有人从外面开门栓! 陆言跃到边缘,把身子倒挂下去,就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小孩,看个头,十岁左右吧,正站在客栈门前鼓捣。 一个小孩偷客栈? 这什么操作? 他直接落地,走到小孩背后,拍着他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小孩僵硬地回头,“呵呵~兄台,其实,我说我没做什么,你信吗?” 说着,他还露出一个阳光的笑脸。 “接触到剧情人物,盗跖,任务生成中……” “支线任务——妙手空空。盗跖。” 盗跖? 十多年后的天下第一神偷,也是墨家头领之一,感情你这么小就喜欢溜门撬锁啊。 “嘿呀~” 小盗跖趁陆言分神,一个滑步从手下溜走,身法不凡。 “嘿嘿~”逃跑中,他还回头暼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陆言,然后——“哎呀~” “小弟弟,要去哪儿啊?” 焰灵姬正缓缓收回一只脚,咯咯直笑。 神特么小弟弟~ 陆言走上前,把盗跖拎起来摆正,“说吧,你家大人呢?你要做什么?” 盗跖这么活泼的样子,有内力,有轻功,应该不是一个人流浪江湖。 “对付一个小孩子,你,你还使诈!”盗跖指着陆言,难以置信地忿忿不平。 “你不交代,我可要动手喽。” 陆言右手向他伸去,盗跖就地向前一滚,两脚用力就窜出去,就在他看到逃跑希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脚失去了着力的感觉。 “你放开我!” 陆言左手拎着腾空不断踢腿的盗跖,一脸无语。 “咻——”破空声袭来,陆言瞬间松开盗跖,把来袭的一颗石子抓在手心。 “略略~”盗跖比了个鬼脸,一脸得瑟地跑到旁边。 “墨家的侠义,陆言领教了。” 他把目光放到街上,那里正站着几个装束一致,将身子裹在黑袍中的人。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难道是儒家的风度?” 为首的一人带着斗笠,他用右手将斗笠抬起一点,露出一双藏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的眼睛。 陆言暼见这人的右手,神情也凝重起来,“六指,现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对方也将袍子敞开一些,露出双手,“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侠之一字,不敢当。” 陆言点头,“教孩子溜门撬锁的,确实不能当。” 站在后面的一人忍不住出来维护巨子,拳头已经捏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墨子前辈所传下来的修身,难道就是教孩子偷盗?刚刚这位小朋友,身法迅捷灵敏,撬门被撞破不以为耻,犹自洋洋得意。你们现身之后,又表现出有恃无恐。可见你们对他偷盗这个爱好,很是支持。” 那人顿时冲着陆言怒声:“他不过是个孩子,你——” “退下。” 六指黑侠突然一声喝,打断了他的言语,他不甘心地退下去。 “是,巨子。” “先生说得不错。小跖是墨家弟子,对他的教育失当,是我墨门之内的过失。但以先生的身份,对小跖出手,未免太过。” “我的出手很有分寸,不会伤到他。但他需要一点教训。” “他的年纪还小,刚刚超负荷运功从先生手中逃脱,已经受伤。由于先生阻止,他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想这个教训已经足够。” 难怪小小年纪,刚刚速度这么快。 陆言瞅见那个小子还躲在几人后面偷笑,对墨家这几人有些失望。 他丧失了跟墨家打嘴炮的兴致,耸耸肩,“我是无所谓的,但那个被撬门的店家,谁来补偿他的损失呢?” “他受到什么损失?” 六指黑侠疑惑,陆言更觉自己对于墨家的期待过高了,显然对方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 他反问道:“一个被撬动过的门栓,已经不再紧固,这是不是损失?” 六指黑侠顿时拱手,“原来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会向店家赔罪的。多谢先生提醒。” “就此别过。”陆言把手一挥,转身往回走。 “巨子,他——”墨家几人见陆言这么无礼,咬牙切齿。 六指挥手止住他们,“别说了,此事我们理亏。小跖,你过来。” 盗跖从后面跑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巨子老大。” “啪嗒”两声,六指点在盗跖身上的两个位置,盗跖顿时叫痛,然后在原地打摆子。 “叫你不要乱用轻功,你不听,是要让你吃点苦头。” 面对巨子这么严厉的对待盗跖,旁边人担忧道:“巨子,小跖他这是……” 六指双手抱胸,看着盗跖在面前惨兮兮的样子,不为所动,“没什么事,刚刚运功过度的后遗症。 你们几个也是,不要对他过于溺爱,这么跳脱的性子,以后在江湖上迟早吃亏。” “是,巨子。” 几人放下担心,齐声回应。 “儒家这一辈,伏念、陆言、颜路,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唉~儒墨同为显学,在教育后辈上,吃亏很大啊。” 六指黑侠看着陆言离去的方向,心里叹息。 焰灵姬回去的时候主动问陆言:“你似乎不太喜欢墨家?是因为,儒家跟墨家对立吗?” 陆言对这个问题无语,“谁告诉你儒墨对立的?” 焰灵姬不解,“据说前任墨家巨子还做了《非儒》一篇,专门攻击你们儒家,不是对立吗?” “学说争议很多,百家之间经常我骂你,你骂我,但这不是对立。相反,墨家的学说有不少跟儒家高度重合。传说,墨子曾学于儒,不过后来自成一派,才有了墨家。” 说到这陆言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到《非儒》,我想到了,明天恐怕我跟墨家之间,是免不了一场争斗。” “怎么说?” “六指黑侠比我还高一辈,今天却被我数落,要是不找回场子,只怕弟子们会失去士气。” “又是辩论?” 陆言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我们还能在道家地盘上打一架?” 焰灵姬手指亮起一点火苗,屋里的灯亮了起来,她翻身进入自己房间,话语留在夜空下。 “呵呵,拭目以待哦~” 正文 第140章 陆言改变墨家 清晨,焰灵姬难得见到一个眉头一直紧皱的陆言。 “墨家这么棘手?你辩公孙家的时候,可没这么慎重。” “复习昨天的课业去。” 陆言没好气地把她赶走,把手上的竹简扔给她。 “是是,先生,小女子告退。” 陆言对墨家,本来有着很高的期待。当然,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这个期待已经消磨不少。 秦时世界的墨家,已经惨到不忍直视了。 剧情发展到巨子身死,十岁左右的天明接任巨子,所有头领教导天明知识的时候,他们准备教什么? 拳法 剑术 轻功 铸剑术 机关术 琴棋书画 核心是要成为一个帮助弱小的大侠。 机关术是很高深的一门综合学科,这个算是墨家传承下来,还拿得出手的。 其他的跟墨家有啥关系? 根本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墨家学说。 反正天明也不读书,学习全靠开挂。没有半点知识基础,梦中梦到几何空间,然后几何学他就会了,会了…… (ノ=Д=)ノ┻━┻ 你让后世学理科的孩子们怎么想! 墨子创立了几何学、物理学、光学为突出成就的一套科学理论。陆言这个文科仔,要真的跟墨子一个时代,比这些,他真不一定比得过墨子。 还有墨子的政治思想、哲学思想,不知道现在的墨家,还剩下多少。 “道家清虚,请见陆言先生。” 就在陆言备战跟墨家的辩论时,门外传来一声问候,这男子的声音脆如山泉,一下子惊醒了他。 打开门,对方的风采让陆言有瞬间的失神。 脸型方正,目光柔和,身材修长挺拔,衣裳简约得体,见面即觉对方气质若钟载祥瑞、泉过苍竹,非同一般。 清虚见到陆言,目光也动了一下,心中点头:“清乐师弟果然没有说错,这人气度远超凡人,不枉此行。” “儒家陆言。” “道家清虚。” 清虚,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取的字,老子所言的“道”就是一种虚无难以言表的东西,这个字可谓深得道家韵味,常见于各种道号中。 “额……清虚先生,未请教有什么事?”陆言在称呼上磕巴一下,最后还是用了万能的“先生”。 清虚微笑:“昨日,清乐师弟听到先生一番妙语,自感学识不足,不能接待先生,特地通知我来。 妙台观剑还有七日,第七日我会来接先生上山,在此之前山上禁止外客,还请见谅。” “如此,多谢。敢问清虚先生师承?” “师尊长梧子。” 陆言下意识就客套了一句:“陆言失敬。” 清虚却收敛起笑容,“先生莫言做作,你心中之敬我与先前并无差别。师承的身份地位皆非先生之所敬,先生所敬为我,我敬先生亦在此。” 陆言被说得一愣,恍然,知道自己刚刚世俗了,“哈哈,是我的错。” “话已带到,清虚告辞。” 说罢,清虚在陆言的目光中渐渐退出,身形渐渐虚幻。 长梧子,上一任天宗掌门,如今已达天人境,即将卸任去云游。但神奇的是,在他任掌门期间,雪霁剑是天人二宗轮流执掌,你五年,我五年。随着他达到天人合一,大家知道了,原来长梧子你放水啊。 清虚一直自称道家,而不是天宗,看来这个弟子也深受师尊影响,对于天人之差看得不是很重。 赤松子是长梧子的师弟,原剧情他连续三届赢得论剑胜利,执掌雪霁十五年。后被逍遥子击败,失去雪霁执掌权,第二年去世,终生止步于天人合一境界之下。 可能,就跟这些有关吧,道家人若心有桎梏,是不可能进入天人境的。 清虚、清乐,看来道家与我平辈的就是清字辈了。 陆言把关于道家的这些先挤出脑海,继续思考墨家的学说。 另一家客栈,墨家的众人就像陆言猜测的那样,也在积极地备战。 六指黑侠看着忙碌的几人,捏了捏胡子,“班大师,你有把握吗?” 班大师此时大概四十多岁,是墨家的机关大师,学问较好。 不过他显然比较悲观,“哎呀,巨子啊,连公孙家都被他说趴下了,比嘴皮子,我们怎么可能赢吗?” 旁边一人不满:“班大师,你何必灭自己威风,前任巨子的《非儒》一篇,就够他喝一壶了。” 班大师瞪回去,“一般人可能不会阅读攻讦自己的文章,但陆言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学通百家,可不是吹出来的。墨家,不能也像公孙家一样吧。” 又有一人比较理智,试探地问一句:“那咱们不跟他争这个高下,不就行了?” “那岂不是说我们墨家怕了他?” “舞阳,夏扶,你俩别吵。” 六指黑侠示意几人静下来,走到首位,“这件事,原本也可有可无。但是,跟陆言交锋的这一遭,让我觉得,咱们墨家,需要一点改变。” 夏扶发愣:“改变?” 秦舞阳发问:“什么改变?” 六指黑侠把巨子信物墨眉剑横在身前,显示自己的决心,声音沉稳而庄重,“我墨家弟子,多贫苦,读不起书,即使进入墨家,也就卖把子力气,一生也就这样了。 而儒家,学文习武一件不落,内部各派互相交流辩论,门下弟子精英众多。 墨家如果只知道仗剑江湖,祖师的学问迟早会被我们这些后人给遗失干净。 这次辩论赢了固然好,输了,让弟子们知耻而后勇。像小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武功天赋就习武,有学问天赋就向学。回去我就会召集头领商议此事,墨家头领众多,个个身怀绝技,让大家教自己擅长的领域,我和班大师轮流讲授祖师学说。后辈的教育落后了,墨家的未来,我们能托负给谁?” 班大师率先站出来,“巨子说得好,这个改变墨家必须要做。别的不说,我都快半百了,身边连个像样的助手都没有,这机关术的传承可不能断在我手里。” “是,巨子。” 激进的夏扶,和比较理智的秦舞阳都表示赞同。 六指黑侠看着也挺欣慰,把墨眉收回鞘中,“行了,这都是后话了。现在,带上小跖,咱们去给那个客栈掌柜赔礼道歉。” 可怜客栈掌柜差点被墨家这个阵势给吓傻了。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几个气势不凡的黑衣人,突然堵在客栈门口,一看就很不好惹,掌柜的脸顿时就垮下来。 “几位大侠,你们这是……” 六指黑侠上前一步,安抚道:“掌柜的,莫怕。昨天夜里,这小子顽劣,竟然去撬此间的大门,现在特地带他来赔罪,造成的损失,我也一定会照价赔偿。” 盗跖走上来朝着掌柜的鞠躬:“对不起~” 掌柜的愣愣地,仔细一看才注意到门栓被撬动的痕迹,又瞅瞅小盗跖,露出笑脸,“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用不着赔偿,呵呵。” 六指黑侠朝着他拱手,“即使是孩子,也需要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请掌柜的不要推辞。” 掌柜的终于说了个数,接过六指黑侠手中的钱,转身回去,嘀咕了一句:“这是真大侠啊,吓我一跳。” 六指黑侠揉了揉盗跖的头发,“小跖,现在觉得如何?” 盗跖倔强地仰起头,“哼,以后我不碰一针一线,也能出入自如,这样就不会给别人造成损失了。” 几人听了盗跖的梦想,见他仍执着于“溜门”,哑然失笑。 陆言正在酒楼的二层,把客栈门前这一幕看在眼里。 六指黑侠转过身,视线跟他撞在一起。 正文 第141章 辩天命天志 “陆言先生要和墨家巨子辩论啦——” 小镇轰动了! 万人空巷是有些夸张,但这附近的人摩肩接踵还是可以的。 酒楼的掌柜也是精明,打发了不少人出去散布消息,而且,还是标题党。 六指黑侠身为墨家巨子,还是前辈,亲自跟陆言辩论的话,不论输赢,里外不是人,人家不会做这种事。 陆言的对手,是班大师。 班大师首先提问:“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儒家可有这样的说法?” 陆言点头,“有。” “生死、贫富、安危、治乱,由天命决定。得失、赏罚、福祸,都有定数,人的智慧和力量,不能操纵。那人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班大师的一句反问获得了很多的支持,观战者纷纷赞叹。 “问得好啊,如果什么都注定了,我们累死累活还有什么用?” “墨家才能替贫苦人说话,儒家可不是。” “精彩,刚开场就杀机毕露。” 二层的公孙潜对着自家人解释道:“一上来就用了《非儒》中最大的杀手锏,这位班大师,不可小觑。” 公孙渊不解:“杀手锏?” 公孙任暼了眼自家两个儿子,“好好观战,不要说话。” 陆言不慌不忙,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才在班大师焦虑的目光中开始说话: “解释一句话,需要把它放到具体的语境中,班大师为何断章取义? 《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子夏之意在于安慰司马牛忧,面对既定的事实,人力无可挽回,不要过度悲伤。 班大师批驳我的话,出自前任巨子《非儒》,寿夭贫富,安危治乱,固有天命,不可损益。穷达、赏罚、幸否有极,人之知力,不能为焉。 彼天命,与此天命,并非同意。” “此乃巨子批判儒家命定论所说。倘若人人都相信命中注定,人力改变不了什么,谁还会努力生产、生活,天下必然大乱。儒家用命定论教导百姓,这是在毒害天下。” 班大师这段话是很有道理的,陆言也不会违心地为命定论做辩护,他干脆主动退一步: “百家之学,亦有分野。无论是哪家学派,都有精华,有糟粕。命定论,就是糟粕。不必墨家费心,儒家自己就否定了它。 老师荀子有,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他在《天论》一文中提出,所谓天命,是一种自然界的规律,它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但人可以主动认识这种规律,利用这种规律,达到改造世界的效果。人力,并非什么也做不到。” 墨家众人坐在二层的角落,很是低调,虽然,一身的黑衣仍旧很是抢眼。 六指黑侠不自觉地握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班大师的目光带上来忧虑:“陆言以退为进,化解了进攻,同时展现中儒家学说的博大与发展,而且陆言师承荀子,接下来恐怕是他最擅长的领域。班大师,你可不能被他牵着走啊。” 班大师已经有了点霜白的眉毛攒在一处,很快提出质疑:“客观规律?本门墨子曾经提出一条检验学说的标准,事、实、利。 荀夫子所言的天命,可曾有见诸古籍,可曾有人亲身感受,可曾有实践验证?若无此三者,只是谬论耳。” “墨子提出的这三表,陆言知之。以我的话来讲,这三者,就是间接经验、直接经验、实践效果。这么说可以接受吧?” 班大师听了他的话,思索了一会,频频点头,最终赞成:“嗯~这么说没问题。” “此三者,陆言只认同实践效果。班大师认为鬼神存在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扯到鬼神上,但班大师还是摇了摇头否认:“鬼神不存在。” “曾经有人见过鬼神,有人听到鬼神,于是墨子认为,鬼神是存在的。现在班大师你却认为鬼神不存在,两者,谁错了?” 陆言的话说得班大师老脸一阵纠结,他磕巴一下,还是承认道:“这……祖师错了,鬼神之说,怎可信于传言,除非有亲身实践。” “不错,这也是陆言想说的,实践才是检验学说正确性的唯一标准。” “那你倒是说说,荀夫子的天命有哪些实践可以证明?” “农家讲究上应天时,人守农时。所谓天时,一年有四季,光照、温度、热度和水分等条件都有不同。 农家通过观测和研究,掌握四季变化的节律,了解风霜雨雪发生的规律,从而做到人守农时,保证农作物的生长与收获。 这是不是做到了,制天命而用之?” 班大师陷入沉默,手不住地捻着胡子,叫人担忧他的须量。 “侠魁,我没听错吧,这个陆言,他,他在讲我农家学说?” 说话这人毛发深红,言语粗犷,身着紫色长袍,胸前开叉露出肌肉,右肩披着深色的肩甲,腰间带剑,缠着绳结。 这是农家的田虎。 侠魁田光没有搭理他,双手抱胸,依旧盯着陆言与班大师。 田虎的兄长,田猛出声训了弟弟一句:“在场的都有耳朵,用不着你重复。” 田猛,毛发极旺,按理说应该比田虎更为粗野才对,但他将须发皆往后梳,整理得干干净净,看似比较和气。 农家来的主要人物应该就是这三人,他们站在离客栈不远的屋顶,一直默默观战。 田虎的话也让一直警惕的一方,摸清了三人的来路,戒备心弱了一点。 “侠魁田光,跟那个墨家巨子一样,大成巅峰的高手,久违的紧张感。” 百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即使是一方,也难得见到这么多高手。 而在班大师的沉默,墨家众人的焦急中,陆言选择了主动出击。 “老师荀子的天命,比之墨家祖师墨子的天志,还要更进一步!” 班大师瞬间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 “砰——”夏扶拍案而起,“放肆!” 六指黑侠瞬间把他呵斥下去:“你给我坐下!” “哼~”夏扶双手抱胸一屁股钉到座位上。 “墨子曾言,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此顺天意而得赏也。昔三代之暴王,桀、纣、幽、厉,此反天意而得罚者也。 他认为,天是有意志的,赏义而罚不义,此言忽视了天道中的人道。一代王者的崛起,或者一代暴君的落幕,岂是单纯天意可定? 离我们最近的周厉王,暴虐成性,奢侈专横,百姓都公开议论他的过失。于是他下令,胆敢议论的直接处死,最终国人暴动,周厉王逃离国都,终生不敢回。 最终惩罚他的,是万千民众,而非天意。 老师荀子言: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 天命只是无形的客观规律,天道并不干预人道。治乱吉凶,在人而不在天。人若能正确认识规律,利用好它,自然会成功;违背规律,当然会走向失败。 无形的规律没有好恶,众生在它眼中平等,是不是也符合墨家学说核心的兼爱? 所以我说,老师荀子的天命,比之天志,又要更进一步,班大师以为,这话对还是不对?” “这这这……” 班大师手足无措,左臂的机关手不停地一开一合,汗如雨下,却说不话来。 六指黑侠无奈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朝着陆言行礼,“先生学究天人,墨家甘拜下风。” 下面人看到胜负已分,激动得不能自已,比起陆言这个本人还要兴奋。 “是六指黑侠,墨家巨子居然亲自出来认输了。”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物,你说陆言的脑子怎么长的?” “好!” “太精彩了!” “走吧,儒家已经击败名家、墨家,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你们这几天安分一点,尤其是你,田虎。” 田光最后叮嘱了一下个性有些莽的田虎,几个人离开了这里。 “哈哈,今天说的,总算是我能听得懂的人话,值了值了。”小说家的身边散了几卷竹简,显然是已经将刚刚的言论完全记下,兴奋异常。 陆言站起身,朝着班大师和六指黑侠行礼,谦虚了一句:“承让。” “当~”一声锣起,响声传得很远。 正文 第142章 庆幸重逢 “今日一辩,多谢先生指点,墨家告辞。” 六指黑侠很是干脆,输了就是输了,没有愠怒,没有沮丧,礼节也很到位。 班大师有些内疚,夏扶脸色涨红,秦舞阳若有所思,小盗跖没有听懂,神色各异的墨家几人很快就跟着巨子离去。 公孙任带着一家人向陆言祝贺:“先生此番又辩倒墨家,定然是要名震天下了。” “哈哈,今天是我喧宾夺主了,公孙家主莫怪。”借了人家的场子,给自己扬了名,陆言不由地打了个哈哈。 “岂敢岂敢,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等。”公孙任以手虚指自家人,旁边几人齐齐点头。 “公孙家主言重。若无事,陆言就先告辞了。” “先生慢走。” 公孙任看着陆言离去,赞叹不已:“几百年间,儒墨为当世两大显学,学说之间争论不休。陆言为儒家辩倒墨家,名震天下指日可待,却没有见他有半点骄傲,可敬可畏啊。” 公孙潜附和父亲道:“见到他,潜都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公孙任突然面朝着几个人,神色变得凝重而认真,“儒家八派,荀夫子这一派一般不涉江湖,李斯入秦,韩非在韩。陆言此行先是辩倒我公孙家,又辩倒墨家,却没有丝毫志得,这说明,有更大的目标值得他去追求,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荀夫子主张,法天下,一制度。说到理想,恐怕也就只有这个了。”公孙潜说这话,感觉嘴有点涩。 “一统天下……我有一种预感,我们正在见证一个伟大的开端。” 公孙家几人一时间心神震动,不能自已。 …… “说得不错,看来你去了一趟韩国,没有跟韩非那小子学坏。” 陆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直接惊讶出声:“老师?” 街边停着三辆马车,周围有几个儒家弟子正牵着马候着。 荀子顶着那个独一无二的花苞头冠,从马车上走下来。 “弟子拜见老师。”陆言赶紧上前行礼。 荀子颔首抚须,“嗯,从天人相分,到天人主客相分,你已经在创立自己的学说,就不要老是打着我的名头出去吓唬人啦。” “老师是天下公认的宗师,我才哪到哪儿啊。” “你不必自谦,他收你做徒弟,是他占了便宜。”孟思走过来夸了陆言一句,顺便还损了一下荀子。 “孟师叔。”陆言行礼。 孟思点头,“嗯,你的《论人生在世》,我已经看了,这次道家人宗可是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 没等陆言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荀子咳嗽一声,“咳咳,从寅时开始赶路,这都快四个时辰了。我这把年纪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先去休息啦。” 孟思听得荀子咳嗽,微笑抚须,“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跟颜路有段日子未见,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陆言礼送这两位长辈走进客栈,颜路则已经安排好住宿事宜,出来得刚巧。 他走出来拱手,“陆言,好久不见。” “颜路,好久不见。” 两人行礼同步,又互相打量一下,默契非凡。 颜路打趣道:“昨日辩公孙,今日辩墨家,距观礼只剩六日,恐怕没这么多人给你辩。” 陆言苦笑:“不辩了不辩了。昨夜苦思墨子的学说,头发都掉了不少。” “公子又掉头发了?” 一声兼具温柔与英气的轻笑从陆言背后响起,他转过身,惊喜不已:“具霜姐!” “陆叔好~”魏言跑过来扑到陆言身前,一双眼睛灵动不凡,亮似冰晶。 陆言俯身跟她打招呼:“言儿好。” “公子。” 一袭白裙的魏纤纤柔声问好,目光却不自觉给到了正坐在客栈楼上窗台的一方。 一方显然也正看着她。 颜路看着几个人眼神中的光彩,也觉得心情舒畅,“虽然只是分别几个月,这个重逢却真叫人开怀。” “你们赶路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陆言把魏言送回到具霜手中,邀众人进入客栈。 路过时,他朝着掌柜关照一下:“掌柜的,今日下午的餐食就拜托了。” “怎敢劳烦先生嘱咐,颜路先生已经把小店一栋楼全包了,我等自然不敢怠慢。” 我去! 二师兄,你好有钱啊~ 颜路边走边说,一副理所当然:“师尊和师叔都喜静,即便在外,弟子们每日的课业仍然要做,后院那栋,相当合适。” 他注意到陆言看着自己的眼光变得奇怪,嗤笑一下:“真是一点没变。你要是想,也可以搬过来,师尊只带了十多位弟子,空房间还有。” 陆言瞬间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小圣贤庄,包下了齐国商业发达的桑海之城附近的一座山,用来开学校,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儒家虽然分成八派,但在小圣贤庄这里,出现了三派并存的盛况。 其一,子思之儒,代表人物:孔子的弟子,子思。 其二,孟氏之儒,代表人物:孟子。 其三,乐正氏之儒,代表人物:乐正子。 而孟子是子思的弟子,乐正子又是孟子的弟子。 这三派的关系可以想象。当然,师承关系好,不代表学说间就没有一点冲突。掌门正是要有学识、有德望,能够处理好学说之间的争议。 所以,天下人说到儒家,第一时间就会想起小圣贤庄。掌门孟思,也被称为是儒家掌门。 …… 下午,到了用餐的时间,陆言小队再一次集结。 众人围着一张长长的案,餐食摆得满满当当。 陆言坐在上手。 一边是百越三人组,依次是焰灵姬、驱尸魔、无双。 一边是家人,依次是具霜、魏言、一方、魏纤纤。 “焰灵姬?就是被公子你称为艳色倾城,德佩鸣玉的焰灵姬?不是传说已经殉情了吗?” 具霜看着自己对面这个一身红裙落落方方,礼仪也没得挑的美丽女子,发出疑问三连。 陆言扶额苦笑,这天下人编故事的能力太强了,“具霜姐,你也说了是传闻,大概,殉情更符合天下人的期待吧。” “焰灵姬见过姐姐。” 焰灵姬倒是没有拘谨,主动向具霜行礼。 具霜修眉竖起,冷艳的面容有了点煞气,“我的意思是,她为什么在这儿?这种事情传出去,公子你的名声就毁了。” 额,这事为啥毁的是我的名……声…… 陆言反应过来,还真是这样,之前焰灵姬的忠义人设太光辉,要是人设崩塌,那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到时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恐怕也会被骂成翔。 不对,我啥也没干啊?! 陆言无奈叹气:“具霜姐,我跟她就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你想多了。” 具霜美眸里的怀疑只持续了一瞬间,还是选择了相信陆言,“至少也换个名字遮掩一下,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陆言之前还真没想过焰灵姬身份暴露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具霜今天一提,他不免有些庆幸。 若是等他到了秦国,已经准备辅佐嬴政,那时焰灵姬身份暴露,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污名传天下,之前积攒的名声会加倍地砸死他。 “那,你自己给自己起个新名字吧。” 陆言看向了沉默的焰灵姬。 正文 第143章 陆言说嬴政 房间里有些沉寂,无双的呼吸声成为一时的亮点,言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焰灵姬低着头,声音仿佛一缕被风吹动的柳枝,“先生于我,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这个名字,敢请先生,为我取一个。” 陆言听了,闭上眼睛开始寻思起来。 具霜有些诧异,师生关系? 公子教这个女人做什么? 陆言睁开眼,焰灵姬的手有些颤。 “梦入江南烟水路,这段时间,你就叫南烟,如何?” 江南……焰灵姬碧蓝的双眸有了点雾气,压抑住情绪不动声色,“谢先生赐名。” 合上眼,再睁开时,仍旧那么澄澈晶莹。 具霜敏锐地察觉到南烟隐藏的情绪,却也没有再深究。 有些严肃的事情暂且搁置,在陆言的带头下,重逢的一餐开动了,一时间屋子里温馨满满。 魏纤纤当年产下儿子,被父亲魏庸令侍女抱走,母子分离,没能尽到母亲的责任。这几年情有所托,她待言儿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看着魏纤纤跟言儿亲密的样子,一方的思绪渐渐地飘忽起来。 罗网组织的人员构成复杂,大致分为三部分。 基层人员,在七国之内的各种人群,他们是罗网的耳目,是罗网的情报来源。 主要战力,大量收容七国的孤儿、死囚、江湖人,不问来路,尽数接收回来洗脑训练。比如,当年的玄翦、六剑奴。 基层人员和主要战力依托于秦国的国力,历经几百年的时间,他们发展成今天这样的规模。 核心部分,由幕后大佬培养的直系,实力高强,智谋出众。比如:掩日、破月。他们又会培养自己的直系,利用罗网严格的等级制度,维持自己在组织内一定的影响力。比如:当年的惊鲵。 只能说,掩日太倒霉。玄翦这把刀,因为魏庸的骚操作闹了一出叛逆;自小培养的惊鲵,因为产生感情直接选择了背叛。 在掩日的视角里,玄翦已经死在陆言手上,但他留下的那个孩子,将会是又一件完美的兵器。 一方作为被收拢的江湖人,无法得知罗网真正的隐秘,但以他对掩日的了解,儿子应该还没有死。 “只要他有一定的天赋,那么就不会死。恐怕现在,他已经开始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了。” 一方对这个儿子,怀有深深的愧疚。 当年一方知道陆言背后有天人极限的无名,身边有大成境的典韦和月神,检验过陆言的实力之后,孤注一掷地选择背叛罗网,跟陆言联手。最终救下了魏纤纤,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放弃了这个儿子。 随着魏纤纤的记忆完全恢复,妻子对儿子的思念,自己对儿子的愧疚,在这温馨场景的衬托下,侵蚀得一方的心,有点疼痛。 陆言注意到一方的神情,示意他不要多想,马上他们就要去咸阳跟罗网打交道了,会有机会找到孩子的。 一方默默地躲开陆言的视线,注视着跟言儿互动的妻子。 具霜把这边的情况看在眼里,对于魏纤纤跟孩子的事情,她也有所了解,她相信,目前经历的分别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们一家人会平安团聚。 她不由地暼了一眼陆言。 “当年公子你不过十二三,都能够把我们这些人从黑暗中拉出来。如今你已经成为天下知名的先生,有我们做你手中的剑,更没有理由救不出纤纤的孩子。” 具霜微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一幕虽然无声,却自有淡淡的情意流动。三年多的相处,他们这些乱世飘零的人,已经产生了信任与默契,或者说,亲情。 另一边的无双正在狼吞虎咽,小驱吃饭摘下了斗篷,有些惴惴不安,但眼珠又不敢乱动,模样有些滑稽。 言儿的目光时常停留在这两人身上,凶神恶煞和样貌诡异,在她的眼中,表露为浓浓的好奇。 南烟表现得出奇的安静,一举一动跟中原的大家闺秀无差,似乎很快就适应了新名字。 “公子,她说的师生关系,你在教导什么?” 用餐结束后,具霜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言搓了搓下巴,“呵呵,一时之间,我居然还答不上来。” 南烟主动替陆言回答道:“先生教的知识涵盖很多,目前已经讲了:人的需要,什么是矛盾,生产力是什么,还有国家制度的形成。” 具霜可不仅仅是一个刺客,三年多里,陆言写书就是她给陆言打下手,除了整理资料之外,也会负责校验,经常性接受陆言的思想熏陶。 她听了南烟的讲述顿觉不可思议,“公子,你这是培养一国之君呢?” 陆言摊手,“这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还要从我跟着韩非到韩国开始讲,跟秦国也有一些关系。” “韩国跟秦国……这么说武遂事件也跟公子你有关系喽。” “是的,我先跟你们讲接下来要辅佐的这位秦王。 当今秦王嬴政,是一位很特殊的王,他的父亲赢异,曾在赵国为质子。 一岁,嬴政出生在赵国邯郸,当时秦军正围攻邯郸。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他三岁。 三岁,信陵君窃符救赵,秦军退走,吕不韦带着赢异回到秦国,却把嬴政跟他母亲赵姬扔在邯郸。 身在血海深仇的敌国,这对母子的遭遇可想而知。一直到九岁,他终于跟着母亲回到秦国。 十三岁,嬴政继位成为秦王,朝政大权被三系掌握。赵系、楚系、韩系。 赵系核心,母亲赵姬,代表人吕不韦;楚系核心,华阳太后,代表人昌平君熊启;韩系核心,夏太后,代表人很有可能是樊於期。” 具霜突然出声,疑惑不解:“樊於期?他不是不久前叛逃了吗?” “别急,听我继续讲。”陆言挥手,示意坐下好好听讲。 “十八岁,弟弟成蟜出使韩国,不费一兵一卒,获得百里之地,成蟜被封为长安君。” “不费一兵一卒,难道你说的韩系……”具霜懂了,韩国无缘无故割地,没有鬼才怪呢。 陆言点头,“不错,不管韩系有没有另立秦王的意思,这个举动带来的后果是巨大的。 二十岁,也就是去年,夏太后死,韩系失去核心人物。今年,成蟜樊於期或许是不堪压力,最终叛乱,一死一逃,韩系被清理出局。 我个人更倾向于,有人搞鬼,制造了这场叛乱,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长信侯嫪毐。” 具霜又一次被整得有些懵,“不是都说嫪毐小人得志什么的,怎么会……” 陆言以前也单纯以为嫪毐就是个蠢货,但是仔细一想根本不可能,他解释道:“在秦国有军功爵制度存在,爵位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获得,否则就是跟大秦的根基法制作对。成蟜都是获得百里之地才能封君,嫪毐想封侯,你觉得这应该是怎样的功劳?所以,嫪毐或许是小人,但也是一个有智商的小人。 嫪毐崛起,赵系出现分裂,他跟吕不韦分庭抗礼。楚系一直韬光养晦作壁上观。 嬴政加冠在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突然出奔韩国,想请我的师兄韩非去秦国辅佐他。” 具霜被嬴政的操作惊呆了,“这似乎不是一个明主该做的事情。” 南烟也在点头,不管怎么看,嬴政这样的行为,都是在找死。 正文 第144章 焰灵姬的创伤 陆言也解释不清嬴政孤身跑韩国的动机,只能解释为:导演编剧,你们牛逼。 他接着说:“事实就是,他并没有死,虽然没有请到韩非,但是顺手把我给拐走了。” 具霜掩嘴而笑,“呵呵,他是怎么拐走你的?” “第一,志向。法之天下,儒之教化,拥有这样志向的王,才有可能实现我的理想。 第二,魄力。嬴政竟然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当时他的身边只有盖聂,其他全是我的人,如果我心怀不轨,那么他必死无疑。 而且当时他让南烟坐在车上,让李斯这个出身相府的使者大人去驾车,暗示我的地位,还要在吕不韦之上。 接着经历过武遂事件的生死考验,属于嬴政自己的班底才初步形成,甚至,他还拜我为老师。” “那公子你应该跟着回咸阳才对,怎么会来妙台论剑?” 陆言叹口气,自己真是劳碌命啊。 “我来给嬴政赚名望,一个诸子百家都要承认的大名望,抵消掉他孤身出走韩国损失的声名。” “原来如此。”具霜轻轻点头,猛地又反应过来,眼神给到陆言和南烟,“不对啊,公子,这些事,跟你们俩的师生关系根本搭不上边。” 陆言一时呆住。 这要怎么说? 难道我要跟你说,这是我当时心软,接的一个系统任务? 他脑子飞速转动,紧接着正色道:“咳咳,这你就不懂了。刚刚我跟你们说了,嬴政自从继位起就被三系压制的情况。那你们知道秦国已经被楚系支配了整整六十年吗?” 具霜跟南烟同时震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还可以肯定,嬴政加冠后,马上就会迎娶一个华阳太后安排的楚夫人。这是楚系一直以来的操作,保证他们的权力承接。 而对于嬴政来说,这些派系,都是他的打压对象。楚系,更是如鲠在喉。 自从长平之战把赵国拍下去,秦国一统天下的障碍就只有楚国了。 百越正好就在楚国的后方,扶持一个百越的王者,不仅符合我的私人感情,也符合秦国的利益。我这么说,具霜姐,你明白了吗?” 具霜被陆言这么一通分析和长远的谋划给震惊到,美眸盯着陆言,“你都不在朝堂,就把秦国内部争斗的关系看得这么明白。公子你真的只有十七岁?” 陆言心下腹语:其实我的真实年龄是二十七。 嘴上却道:“具霜姐,我十岁你就认识我了,这还能有假?” 具霜接连应承:“是是,公子是儒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有这样的智谋是应该的。那,言儿也快要到读书的年纪了,你看~” “放心,我怎么会亏待自家孩子。不过我是比较严厉的,到时候你可别心疼她。” 陆言不由地发笑,以前自己带妹妹念书可是老头疼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自己也快要教娃念书了。 具霜并不知道陆言笑什么,但这个笑容让她很安心,莫名地感到温暖,“学文习武本就是要吃苦的,言儿很懂事,我相信她。” “叮铃叮~”一阵清脆的铃铛响,接着又传来纤细的笑声。 陆言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言儿正在纤纤的陪伴下,骑在无双的脖子上,摇着小驱的安魂铃铛,两只小辫儿轻轻荡漾。 一方正依靠在假山观看,嘴角微翘。 南烟刚刚从头至尾,没有插得上一句话,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言身后。 “扶持一个百越的王者,不仅符合我的私人感情,也符合秦国的利益……私人感情……秦国利益…… 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又是……工具吗?” 她不由地回忆起当时两人站在新郑城楼上的情景。 他说:工具的下场就是,被使用,磨损,最后抛弃。 “你在想什么?” 具霜已经去院子里陪女儿玩耍,陆言突然出声问南烟。 南烟挺直腰,亮出秋水明眸,轻松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记得你会火魅术,按理说用眼神演戏是你的拿手本事,而你刚刚的眼神,很慌乱。 今天你一直不太对劲,被具霜姐吓到了?别说是你,我都有点惊讶,几个月不见,她的剑术就大成境了。” 南烟被陆言这一副名侦探柯南的样子给打败了,无奈随便说了一句:“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是在想天泽的遗愿吗?” 被陆言这么一问,她迟疑一下,点头,“是,主人的遗愿,希望我们能振兴百越,可我现在……” 陆言苦口婆心:“这件事急不来,目前百越虽然在楚国的统治下,但是并不稳定,仍然有不同规模的暴动。再往南的地区,也有越族建立的国家。 至少你也要在我这里学完兵法之后才能回去。等秦国拿下南阳这个四通的地理要道,甚至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援助。 而现在,多学多看多想,才是你最要紧的事。” “我知道了,先生。” 见她应答如常,陆言松了口气。 “先生!” “嗯?” 南烟凝视着陆言的眼睛,贝齿打了个颤,然后问:“你为什么要教我?百越蛮夷,可不是说说的。” “以前,楚国也是蛮夷。文明就是这样前进的,交融,发展,或许若干年以后,中原跟百越,就是一家人了。” 陆言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只是感慨,后世那样的景象,放在几千年前,真是不可思议啊。 南烟继续追问:“在你心里,都是国家、文明这些大事吗?” ??? 这个女人今天怎么回事? 陆言反问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我……” “以前我家乡有位伟大的人物说过,为了民族之崛起而读书!” 南烟被这句话震住,嘴里喃喃地念:“为了民族之崛起而读书……” “那些在楚国贵族统治下苟活的族人,可都等着他们的救世主呢。龙蛇已死,朱雀南飞。你们不是讲血脉吗,你可以尝尝自己体内的血,你就懂得——” 南烟突然扑上来打断陆言,揪起他的衣襟,双目闪光,“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样的血脉,我不想要!” 陆言没有任何逃避,直视着她,“因为代价?” “你不会理解这样的代价。” “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一个都伤痕累累。得到,就意味着失去。承担,就意味着痛苦。 天泽临死前什么都没有做到,除了,他的腿是直的,腰,也是直的。 我看我教了你这么多天全是白费,做了太久的玩物,你已经不会做人了!” “你说什么?额啊——” 南烟被陆言戳中内心最撕裂的痛处,双眼已经冒出火焰,但瞬间被一脚踢飞,撞在墙上。 这一脚,陆言没有收力,她直接捂着腹部,抚着墙,挣扎地站来。就在她准备上前时—— “噌——” 青干剑指着咽喉。 陆言正握着剑,在认识的这么多天里,南烟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利用你,觉得自己又是一件工具,等到没有价值又会被抛弃?” 恨铁不成钢啊~ 也是自己疏忽,十年被当成玩物,人格上的创伤,的确没有那么容易治愈。 陆言把剑收起来,冷冷地把话甩在她脸上,“你已经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工具,重塑百越的脊梁,就从你自己开始。 记住,你是未来的百越女王。” 正文 第145章 修罗场将至 “我,是未来的,百越女王?” 南烟看着眼前郑重其事的陆言,心潮起伏。 即便是她想复兴百越,她也没有幻想过这样的称呼。 自己只是一个……真的能做到吗? 仿佛看穿她内心的想法,陆言讥讽道:“现在,你还差的远。总是自怨自艾,你还不如放弃天泽的遗愿,随随便便找个贵族把自己卖了。以你的手段,一生富贵完全没有问题。” 南烟修眉竖起,拿开捂着腹部的手,站得挺直,咬着红唇,“我,不是一件物品。” “嗯~有点样子。” 陆言见她眼神里的光芒稳固了一点,轻轻点头。 新郑城楼,落日黄昏,一白一红,一男一女,当日的对话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 只是不想看你,这么卑微,一点尊严都没有…… 怜悯,也是分种类的。 一种是高高在上的所谓慈悲; 一种是平等相待的恻隐之心。 自从相识以来,陆言的所作所为走马灯一样闪过南烟的眼前。 她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过的东西——尊重。 因为尊重,自己才可以一直自由行动; 因为尊重,所有人才可以食同桌。 因为尊重,自己,才愿意留下来…… 所以,你,从未把我看做奴隶或者工具。自甘下贱的我,让你失望了吧。 南烟一笑,气质瞬间不同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立,眉眼轻弯间,似有暗香浮动。 陆言看得眼前一亮。 “嗯?这里是……” 天地变动,陆言发现自己身处碧水中。这水无穷无尽,却可直视无碍,远处有一个深蓝色的正方体水晶。 陆言恍然,这应该就是火魅术创造的精神世界。 “以我现在的实力,火魅术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这是想做什么?” 怀着疑问,他向那个巨大的水晶游过去。 “这是,水晶囚牢!” 曾经,关押焰灵姬十年的水晶囚牢,就是在这里,她被那些达官贵人肆意凌辱。 “大人,这次的货色特殊,保证让您满意。” “您的要求太高了,一般的货色可满足不了您。” “大人,请。” “放心,绝对的绝品啊~” …… 周围产生无数的交谈声,凭空出现一个又一个士卒,他们带着各色各样的贵族人士,把水晶囚牢围住。 “啊~” 惊叹声四起,焰灵姬几乎不着寸缕出现在囚牢中。 氤氲的水纹把白玉的肌肤衬托得更加明丽。黑色的长发从身前垂下,沿着诱人的锁骨,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却掩藏了高峰的明珠,叫人欲罢不能。 修长的玉腿不住拨弄,视线沿着晶莹的双足向上寻找,却止于大腿根部,无法一窥深藏的美景,叫人欲火焚身。 所有的士兵和贵族都痴痴地望着,突然有人叫道:“她在这里面,叫我怎么享用?” “大人放心,很快,她就会变得很听话。” 水晶囚牢上方散布出红色的液体,渐渐向下扩散。焰灵姬不断躲闪,最终只能窝在最底的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在瑟瑟发抖中,等待痛苦的降临。 而这些人的目光,全都充满着兽欲的期待。 陆言看着自己身边突然出现的南烟,有些不确定,“你,给我看这个?” 南烟没有回答,死死盯住水晶囚牢里的自己。 红色填满了囚牢,接着贵族们淫邪的笑声响起,他们一拥而上,囚牢中的焰灵姬已经失去意识,丝毫不知邪恶的降临。 南烟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攥紧,但仍旧紧紧地盯着曾经的自己。 第一声粗重的男性呼吸声响起,然后,发展成此起彼伏。 “呼~” 一团火焰出现,这些士卒贵族全部被烧成灰烬。 陆言放下手,被对方的举动震惊到了,柔声道:“没必要这么证明给我看。” 南烟咽了一下出声:“这也是给我自己看。” “有这样的决心就行,不用这么折磨自己。” 听到陆言的话,她轻声问,声音有些飘忽:“先生,这一课,我合格了吗?” 我敢说不合格吗? 我怕你做出更恐怖的事来…… 陆言点头,“嗯,表现很好。” 南烟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看来我还要感谢他们。” “错了,不要感谢给予自己痛苦的人。” “不是说,痛苦才使人成长吗?” “痛苦就是痛苦。要感谢的,是承受痛苦却依旧能够站起来的自己。或者,感谢那些帮助你战胜痛苦的亲人和朋友。反正,不要感谢痛苦,更不要感谢带来痛苦的人,这些个玩意儿不值得感谢。” “知道了,先生。” 先生,谢谢你。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你才能懂得这么多?你的过去,又是什么样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 这样想着,南烟伸出一只手,试图接近陆言,刚刚那团火焰化身凤凰,一声鸣啼,整个精神世界被崩碎。 “上一个窥探我内心的,我的剑刺穿了她的心脏。”陆言看着眼前一脸惊讶的南烟,面无表情,“你最好不要尝试这种危险的事情。” 南烟听到一个“她”,心里有些古怪,但看着陆言不像开玩笑,立即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知道了。” “去吧。”陆言摆摆手,转身走进言儿嬉戏的院子。 …… “五百年前,阴阳家自道家脱离而出,剑走偏锋。如今,这是要回来认祖归宗了吗?” 墨家所在的客栈前,六指黑侠带着秦舞阳和夏扶,正在与巧遇的阴阳家对峙。 身为这次代表阴阳家的月神,尽管对方的实力高于自己,丝毫没有退缩。 她笑意盈盈,红唇轻启:“听说墨家今天被儒家陆言以荀夫子制天命而用的思想辩倒,身为墨家巨子的六指黑侠,你亲自开口认输。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点,对不起自家祖师爷啊?” 六指黑侠收起一身的气势,捋了捋胡子,突然变得一脸和气,“学说论辩,胜败乃是常事。陆言先生学究天人,融汇百家,输给他,墨家上下心服口服。 月神护法如果对自家的学说有信心,也可以试着挑战一下陆言先生。反正距离妙台论剑还有六日,时间还是充足的。” “巨子,真有你的,借陆言的手杀一杀阴阳家的威风。” 夏扶站在后面,面露喜色,看着巨子的目光满是佩服。当然,他也没有蠢到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心中默念。 旁边的秦舞阳,也露出一点笑意。 “她就是阴阳家的月神护法呀,一副神仙中人的样子。” “不要被外表蒙蔽了,阴阳家可是狠角色,跟墨家那是死对头。” “不知道这个月神有没有胆子去跟陆言先生辩论。” “名家、墨家、阴阳家,哈哈~我们这几天有福喽~” 周围人的议论,让月神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身后的大司命看到这些议论已经有扩大的趋势,上前一步,请示道:“月神大人,你看——” 月神打断了他,“不用多说,我也久闻儒家陆言的名头,得幸一见,自然会去请教。不过阴阳家修行的乃是天地大道,不至于像墨家的天志鬼神之说,那般荒谬而一败涂地。” 说着,月神就领着阴阳家的几人越过六指黑侠,准备重找一家客栈落脚。 “嗯,月神护法有信心是好事。届时老夫会带着墨家弟子,一瞻阴阳家的风采。” 六指黑侠浑然没有在意月神的无礼,看着阴阳家离去。 “走吧,明日有好戏看了。” 秦舞阳和夏扶对视一眼,跟上巨子的脚步。 正文 第146章 月神长歪了? “你们在此安顿,让他们几人注意,不要暴露了痕迹。” 月神站在房间的窗边,大司命侍立一旁,听到她的吩咐,回应道:“是。”随后缓缓退出房间。 “六指黑侠,能让焱妃开口提醒……哼,焱妃,这个五年,你恐怕是等不到了。” 随着阴阳家在小镇安顿下来,天已经将夜。墨家跟阴阳家发生的那一点小小的冲突,在当前这个百家汇聚的情况下,很快,情报就摆在百家各自领头人物的面前。 “墨家撺掇阴阳家的护法月神,去挑战那个脑子跟妖怪似的陆言?那岂不是有好戏看啦!” 农家田虎双手叉腰,朝着自家几人兴奋地喊着。 田猛没有搭理自家弟弟,粗眉皱起,摩挲着下巴,思索着:“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儒家这次动作未免太大?” 田光赞同地点头,“嗯,儒家八派,孟夫子代表三派,荀夫子代表一派,颛孙夏又是一派,一场妙台论剑,儒家出动了五派,有些不同寻常。” 田虎见兄长和首领都在担心,不由地拍拍胸口走出来,“侠魁,我看,再怎么不同寻常,也针对不到我们农家身上。” 田光诧异地看了眼,“嗯?你还懂得分析?说说看。” “这是道家的地盘,儒家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动手,无非就是辩论扬名。我农家就是教种地的,不跟他们耍嘴皮子不就行了。” “罢了,我的错,不该对你期望太高。”田光听了田虎这一番话,吐出这么一句后双手抱胸。 田虎愣在原地挠头,田猛在后面扶额。 他向田光抱拳,“侠魁,二弟勤于习武,疏于读书,是我这个大哥管教不利。” “无妨,读书不读书在其次,只要把这性子磨一磨就好。” “侠魁教训的是。” 田光也没兴趣管田虎的问题,凝重地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儒家至少有半数在支持陆言,恐怕是为他出仕做准备,这才是我担心的。” “出仕?” “不错,我们现在在哪儿?” 说得这么明白,田猛瞬间想到了他们来秦国另外的目的,“秦国!这……侠魁——” 田光打断了正要往下说的田猛,摇了摇头,“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 田猛迅速反应过来,“是。” “君上,陆言的出现,恐怕于你的计划,是个变数啊。而且,他背后的儒家……”田光的眼神,延伸的很深、很远。 不方便说? 大哥,侠魁,你们有事瞒着我。 田虎眼中似有光芒闪过。 …… “探查清楚了吗?阴阳家这次出动了什么人?”六指黑侠看着用轻功窜进来的秦舞阳,出口问到。 秦舞阳轻舒一口气,“护法月神,火部长老大司命,五灵玄同的弟子一十五人。” 六指黑侠听完后,双手别在身后踱了两步,“月神进入大成境已有数年,即便是我想要拿下她,也会耗费甚大。大司命实力也不错,又有十五个五灵玄同,这样的阵容倒也合理。” 秦舞阳喝了口水,把手中的碗放下,“巨子,我们真的要动手?” 六指黑侠转过身,对着在场的众人说:“不错,论剑结束,出了太乙山就动手。月神天资绝伦,这样的敌人,不能放任她继续成长。” 班大师用自己的机关手举手发言:“这,论剑刚结束就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墨家跟阴阳家功法相克,素为仇敌,百家尽知。论剑结束,又在太乙山之外,道家不会过问的。你们做好准备。” “是。”墨家众人听命。 …… 身处房间,陆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说,我明天极有可能,又要跟月神辩论一场?” 具霜耸耸肩,轻笑:“是的,颜路亲自告诉我的。还跟我说,让你好好准备,明日大家要一睹陆言先生的风采。” 陆言丧失力气,趴在案上,“啥呀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阴阳家的人,我不一定能辩得过啊。” 阴阳家,从天地万物中抽象出“阴”和“阳”两个概念,来概括世界的本质,认为阴阳是事物内部的矛盾,对立、互根、消长、转化。 进一步衍生出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政治上就有“五德始终说”:五行相克的循环变化决定历史朝代的更替,如金(商)克木(夏)、火(周)克金(商)。而后来的秦帝国,正是水克火。这样的说法在这个时代很受推崇。 以陆言的角度看,世界的本质当然不是阴阳,五行相克的循环历史观也是胡扯。 在当前的情况下,却很难用现有的理论把它辩倒,除非用出后来的理论。 但那些理论在人看来,就是陆言自创的,想用一场辩论就让别人承认,太难了。 具霜看陆言这么丧气,很奇怪,“怎么了,阴阳家的学说太难?还是月神这个人很难缠?” “是两个,都很难缠。” 说起月神,想起来了,原本世界的阴阳家天文历算就很强,这个秦时世界魔改的阴阳家,不知道会强到什么程度! 你看墨家,虽然学说落下来,但人家的机关术牛逼啊,连飞机、潜艇都造出来了。阴阳家要是说出,地球绕着太阳转,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就不打扰你静心备战了。”具霜莞尔,把门掩上离去。 “唉~又要死脑细胞了~”陆言长长一叹。 不过他还没有思考很久,突然被窗外的动静给惊醒。 “嗯?” 陆言翻出窗户,就看到飞檐上立着一只青鸟,也不鸣啼,灵动的眼睛正冲着自己。 似乎是看到人的出现,它扑腾起翅膀,化作一线月光飞去。 一方正站在在屋顶,显然也注意到了动静,不过并没有出手。 陆言朝着他点头,转身运起内力,追上那只飞翔的青鸟。 一鸟带烟来别渚,孤帆和雨下归舟。 到达目的地,青鸟化作星光散开,点点飘落而下,照亮了孤舟独立的背影,落下湖面,荡漾起涟漪,好似下了片细雨。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言落到舟上,小船没有一丝晃动。 “曾经被罗网追捕的落魄少年,如今是名传天下的儒家陆言,人的际遇,真是奇妙。” 月神转过身来,几年不见,容貌变化不大,依旧是舟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袖如霞霓,腰如束素,一双玉手交合腹前,净净而立。 陆言皱眉,声音冷淡,“你不是为了找我来听你的感慨吧。” “自然不是,我是想寻求一个答案。”月神也不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 “什么答案?” “既然世界是一个球,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把世间万物束缚在球的表面?” 陆言:…… 这个月神是不是已经长歪了? “星星跟命运无关,为何占星律,依然可以显示某些人短暂的未来? 在天空之上的天空,除了那些石头,是否也有我们脚下这样的球? 怎样脱离球的无形力量,去往天空之上?” 月神那条薄薄的眼纱,根本挡不住那双星眸中的神光,那种好奇与探究的狂热,就像是一个求道者。 陆言被她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抖,“你确定,这是一个答案?” 月神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有种直觉,这些答案,会勾连在一起。” 你的直觉还真是准啊。 “看你的样子,你知道部分答案。” 月神从刚刚狂热的状态中脱离,冰凉的话语,让陆言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大概知道一点答案。” “说吧,告诉我的代价。” 正文 第147章 装完逼就跑 “支线任务——万有引力。月神。” 果然,以月神刚刚那种强烈的求知欲,系统必然要发任务,只可惜—— “拒绝。系统,这个任务明显超纲。” “宿主,对方可是真心向学,不考虑一下吗?” “没得谈。我自己都理解不透彻,想教也是不可能的。” 在心里把系统压下去,陆言这才看向对面一直静静等待的月神。 “你这是,在向我求取知识?” “是的。” “那,以知识换知识,你觉得怎么样?” 月神红唇曲起一点,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这的确是你的风格。你想要什么?” 陆言则郑重其事,“六魂恐咒和封眠咒印的原理。” 月神疑惑,“六魂恐咒和封眠咒印都是本门禁术。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你就不要管了。” “这二者,一个是属阴脉八咒,一个属阳脉八咒,行经走脉互逆,阴阳相冲。 原来如此,你是想破解这两种咒印,可据我所知,并没有你相识的人,中了这两种咒印。” 陆言听得眉头直跳,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联想到,那么这个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月神注意到他的脸色,也轻轻点头,“阴阳家数百年间,高手辈出,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这个办法并不能破解咒印,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那,有什么办法破解?” “禁术之所以成为禁术,就在于,它没有破解的方法。” “不可能,世界上不存在无法破解的术。” 陆言当然不会相信,原剧情中,天明中了封眠咒印和六魂恐咒,身上又有纵横之气和墨家内力,在焱妃的调理下不仅没死,反而实力大增。 虽然说,天明是主角光环,但如果自己知道了咒印的原理,应该也有希望破解它。 陆言可没有忘记,原剧情里韩非在秦国监狱,六魂恐咒发作而死。就算是为了老师荀子,他也要保住韩非的性命。 韩非之死,应该不是嬴政的意思。因为天下没有韩非施展才能的土壤,不可能对秦国构成威胁。更何况,人家还被锁在秦国。 不管面对的是阴阳家,还是罗网,自己都要改变韩非必死的结局。 月神见到陆言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意志,虽然不太理解他为何执着于破解咒印,但还是继续说道:“墨家心法修炼到兼爱境界的最高层,或许可以化解咒印。” 兼爱? 那根本不可能。 陆言有些烦躁,“这个办法走不通。” “请天人境前辈出手。” 对方突然的一句话,反而让他愣住,迟疑地问,“就,这么简单?” “你的老师是荀子,如果知道术的原理,应该可以化解。” 想想也是,天人境跟天人之下,完全是天差地别,有了咒印原理,破解它不是难事。 陆言放下心来,“行吧,你把这两种术的原理告诉我,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月神却有些为难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现在没法给你。” 你想白嫖我? 陆言眯起眼睛,微笑道:“很巧,你想要的答案,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你说的。” “你想动手?” 月神璀璨的眼珠向上翻了翻,“我不至于那么蠢,那把青光剑应该就在附近吧。 我的意思是,下一次,我会带一个人施展给你看。” “你说什么——” 没得陆言发作呢,她就接着说:“抓一个十恶不赦的匪徒,给你展示两种咒印。” 见对方没有恶毒到对平民出手,陆言升起的怒火偃旗息鼓。 “这附近恐怕没有这个条件。” 月神将陆言细微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露出笑意,“到了咸阳就有了。” “咸阳?”陆言秒懂,阴阳家投奔嬴政的时机挑得可真够准的。 “你我很快就会同殿为臣,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多提携。” “那,咸阳再见。” 既然今天这场交易是达不成了,陆言转身就欲离开。 “站住,我已经承诺下一次将原理教给你,你似乎一点表示也没有。” 被月神叫住,陆言背对着她,迟疑了一下,最后简洁地说了一句:“那种无形的力量,你可以叫它重力,或者,引力。” 月神气急,语气由冰凉转向寒冷,“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名字而已。” “公孙龙子言:夫名,实谓也。此言深得我心。我就说这么多,咸阳再见吧。” 说罢,陆言脚尖一点,跳到岸上,眨眼间消失不见。 “夫名,实谓也……名家公孙龙……”月神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搞懂,看着陆言消失的方向,她细细地咬出一点声音,“混蛋,说话遮遮掩掩地说一半,你给我等着。 咸阳再见? 明天见面,希望你不要太惊讶。哼~” 月神闪烁离开,那只小船摇晃地有些厉害。 而陆言汇合上一方,两人在黑夜中赶回客栈。 一方边走边说:“这位大梁结识的故人,似乎还挺信任你。” “怎么说?” “我在周围没有察觉到其他人。” 陆言摇头表示不认同,“即便是我们两个要拿下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动静绝对小不了。她这是有恃无恐,算不上什么信任。” 一方在黑暗中暼了他一眼,说了声:“或许吧。”,就没有再言语。 在秦时世界朝堂上有些奇怪的官职,比如:护国大法师。 未来的月神和星魂,就是秦帝国的两大护国法师,地位超然。月神跟始皇帝嬴政说话,都敢说得云里雾里,说一半藏一半,偏偏嬴政还对她挺礼貌。 阴阳家到底对嬴政灌了什么迷魂汤?长生不老的秘密?还是那些个不知所谓的苍龙铜盒? 陆言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 “月神大人,您出去了?” 大司命巧合地撞上刚回来的月神,恭敬地发出询问,仿佛很担心月神的安危。 “不错,我出去走走。大道阴阳,无极太一。道生一,一生二,万物抱阴而负阳。五百年前阴阳家脱离道家,只是理念的分歧,说到底仍旧是同道。道家这里,很不错。” “月神大人果然境界高深。” 月神缓缓走过恭敬低头的大司命,心里却把对方送上了戒备名单。 跟陆言交易阴阳家禁术这种事情,容不得半点泄露,她还不想尝试一下阴阳家的门规。 月神心里计较得很快,嘴角扬起弧度,“六指黑侠,很好~” 站在原地的大司命,不知怎地,感觉有点冷。 正文 第148章 月神的攻势 “先生师从荀夫子,想必他的《非十二子》一文,定然熟记于心。” 玛德,月神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这么刁难我? 仍旧是那座酒楼,仍旧是那个临街的座位。 昨夜一场多年未见的故人相逢,却更让月神坚定,要给陆言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此时陆言正暗暗咬牙,月神眉眼含笑,以手虚掩红唇。 以前陆言听一个诗人谈美人: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这样完美的女人咋可能有? 但此刻陆言对面眼前这个跟自己辩论的月神,还真看出那么点意思来。 容貌、身形、姿态、言语、气质都挑剔不出瑕疵,而且对方真的有跟自己一较高下的意思,气场全开,无形的魅力,大杀四方。 月神端坐,娓娓而谈:“荀夫子曾在《非十二子》中评五行说,案往旧造,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 然大抵学问者,皆须参考前人经验。荀夫子的天命,亦是取先贤的天、道、天道、天命中的自然,以此形成天行有常的客观规律。 可见说人案往旧造,这是站不住脚的。” 公孙任听得频频点头,“不错,这话有道理。我辈读书人不过都是走着追寻先贤的道路,月神这话,容不得陆言反驳啊。” 公孙潜也赞叹:“之前我小看天下人了,这个月神怕是要给陆言先生带来大麻烦。” 六指黑侠虽然称赞,但眼中满是忌惮,“月神年纪轻轻,修为能有如此境界,果然是有着深厚的学识功底。她已经克服了阴阳家的弱点,再过几年,必定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班大师在旁问道:“巨子,什么是阴阳家的弱点?” 六指黑侠对自家人解释:“阴阳家脱离道家,就在于其追求极限,违背了天道自然。阴阳术威力巨大,修炼进境极快,在百家中,当属第一。 但凡事皆有利有弊,进境快,必然根基不稳。阴阳家五部长老,往往组合出动,就是为了借五行合力,掩盖自身的弱点。而月神早就补足根基,在大成境越走越远了。” “难怪巨子你要——”夏扶说了半句,连忙堵住了自己的嘴。 秦舞阳拍了拍夏扶,示意他表现得自然一点,忧心道:“听说还有一个护法东君,跟月神是同等厉害的狠角色。” 六指黑侠点头,“嗯,东君和月神,凛日炎炎,月华皎皎,你们若是遇到,千万要小心。” 这些人的小声议论根本没有半点影响到月神,她早就完全投入到辩倒陆言的战斗中。 月神站起身,纤手伸出上翻。 临街凭空出现五色元素,旁边还有一对阴阳鱼正在旋转。 “阴阳家谓五行,天地有五种基本物:金、木、水、火、土。阴阳是物内部对立的两面。五行相生相克,阴阳转化始终。” 随着月神的清雅的声音清晰地送到内个人耳朵,五色元素围成一个圈,阴阳鱼正在圈的中心。 “人们常说:水来土掩。土属阳,水属阴。阳盛阴衰,则土可克水,若阴盛阳衰,则水滴石穿。” 五行中的土、水亮起,阴阳鱼上出现一座小土堆,细雨落下,经过土堆的吸收,几乎看不出痕迹。 经过无数倍速的演变,土堆成为积石,却又被一滴水洞穿。 旁边出现一个人,以手捧水,浇在土,土里窜出幼苗,转眼间成为参天大树。 人用细碎的树枝烧火,“当当当~”烈焰中锻造出一把斧子,锋利的斧子砍倒大树。他最后又用水把火灭了,木烧尽的灰渐渐与土融为一体。 所有围观者都沉浸在月神用阴阳术制造的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中,不能自拔。 这个玉指轻拨就演化万物的女人,这一刻倒真成了下凡的神女。 月神接着又控制着那个人端坐,摇头晃脑,仿佛是在读书,他的头顶出现一个“儒”字。 “儒家有五行,命也,之谓性也,率性之谓道。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智,土神则信。 天道万物之五行,人道性情之五行,从容中道,圣人也。” 月神神采飞扬,双手捏印,只见那读书的人,头顶五色光芒闪耀,融汇一身。五官须发,身材服饰,渐渐具体,最终形成一个真正的儒生,朝着所有人行了一礼,然后消散。 她转过身来,面对陆言,声如细雨绵绵,“此天人合一之道,月神即便身处阴阳家,亦尝思慕景仰。不知先生可否为月神解惑,荀夫子所说,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体现在何处?” 陆言:…… 人在战国,刚刚看了一场全息投影的发布会,现在我要写观后感,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围观群众从刚刚一场震撼的发布会中脱离出来,议论纷纷,把月神捧上了天。 “好!” “这个月神莫非真是仙女下凡不成?” “这一次看陆言先生要怎么辩了。” “一天比一天精彩,不枉此行啊。” 颜路昨天说好要来观战,自然不会食言。他在二层坐得距离稍远,同座的还有两个师弟。 “月神这番话,用我儒家子思子的学说,与阴阳家学说相结合,倒也算是相得益彰。天道、人道五行相连,虽然有些牵强,但对方这一手阴阳造物,却在气势上胜了许多。不论胜负,月神都无愧于阴阳家护法之名,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旁边的师弟有些紧张,“二师兄,那陆言兄他能胜吗?” “他们两人的学问都胜我一筹,胜或者败,我也无法预料。” 颜路说是这么说,但脸色从来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从容淡定。 师弟听得嘴角有些僵硬。 二师兄,你每次跟人家辩论都会说对手胜你一筹,可你从来没输过呀…… 陆言有些骑虎难下,对面这女人吃枪药了吗? 就像颜路说得那样,月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除非自己在下半场能把她说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然今天就是她借自己扬名。 难道,我陆言又要给月神送经验了吗? 嗯?我为什么要用“又”? 月神施然坐下,略微扬起雪白的脖子,星眸里露出志在必得的神光,刺得他一阵脑壳疼。 陆言佯做摇头叹息,声音传得很远,“唉~昨日跟墨家班大师辩论时,我就说过,解释一句话,切不可断章取义。 你却,额,月神姑娘却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实在叫我大失所望。” 什么? “真的吗?跟昨天那个墨家犯一个错误?”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没有了解昨天的辩论就来挑战陆言吧~” “我听月神引用的那句挺完整啊。” “陆言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把握啊。” 颜路轻笑:“原来如此。” 班大师脸涨得通红,心里骂骂咧咧:“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指错就指错,把我捎进来干嘛!” 周围人看着班大师通红的老脸,神情诡异。 正文 第149章 论儒家五行 陆言主动站起身,手别在腰后,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然后开始讲课:“老师在《非十二子》中原话是: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 意在指责那些粗略效法古代圣王,却不知道圣王治国的要领,然而还自以为是的碌碌腐儒。 言中的五行说更与月神姑娘所言,大有不同。” 月神好整以暇,“愿闻其详。” “五行之说,由来已久。人类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理解生存的天地,上古人们认为天上五行,指五颗星辰:辰星、太白、荧惑、岁星、填星;地上有五行,指五种物质:水火木土金。这五种物质构成了地上的世界。我把这称之为,原始五行。 周武王向殷朝臣子箕子询问治国之策,箕子答以九畴,第一畴就是五行。 五行起初都与农业有关,对耕地的平整和治理——治土;防止旱涝的水利事业——治水;火的发现使古人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治火成为保证人们生产和生活顺利进行的必要手段;再加上两种手工业生产活动——治金和治木,古代称为,五工。《卜辞》中有:帝五工臣、帝五臣正,这就是管理五工的官职。可见五行作为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物质,在殷代已经对其实施有效的管理。 这其中原始五行的意义已经发生改变,它们成为五种基本的立国资源。天子只有牢牢地控制五行并妥善利用,才能建立国家和巩固统治。而说到治国,就必须要考虑五行物质的分配问题,统治者的徳与行跟这个问题直接相关。就这样,原始五行与人之间产生了关联。 九畴第一是五行,第二是五事,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物质意义上的五行是统治者立国必须要掌握的基本资源,五事是统治者以道德力量教化民众的手段。五行与五事的结合,开启了自然五行说向社会五行说的转换,这也是我儒家子思子五行说思想的来源。 到了春秋时期,关于五行的学说已经多了起来,它不仅是五种基本物质用来解释世界的构成,更被用来解释社会领域的诸多问题,'五'已经成为源生五行的一种思维方式。祖师孔子则开始了自然五行与儒家道德之礼的真正结合。 孔子说及五行:故人者,天地之徳,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播五行于四时,和四气而后月生。他将'礼'纳入天道自然的演化中。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 传及曾子,则分别从人的主体与社会的交往的'五行',到修养个人物质生命的'五道',再到修养个人精神与道德名声的'五德',完成了由外到内对儒家德行修养的论证。 个人的生命是立足社会的物质基础,个人的名声是立足社会的精神资源。立足社会既需要'行',又需要'徳',而将二者统一的桥梁就是'身体'。子思子的五行说就是在讲如何把外在的行,转化为内心的自觉。 月神姑娘所说的,仁、义、礼智、信就是子思子希望我辈能够达成的至诚境界。 总结一下我刚才所说:原始五行很早就产生,殷代五行结合五事,开启了五行意义向诸多领域转换的起点。 春秋时期,五行已经成为社会的普遍观念,'五方'、'五材'、'五味'等,'五'成为一种思维方式。 孔子将'礼'的本源归于'太一',为德行与天道的结合奠定了理论基础。 曾子由外到内,'五行'、'五道'、'五德',是外在之行转换为内在之徳的关键环节。 子思子继孔子之'礼',接曾子之'行',借助五行观念,构建了独特的儒家五行说。 这就是原始五行说,到我儒家五行说的演变。绝不是像月神姑娘所说,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智,土神则信,这样来得轻而易举。” 陆言说完这些,舒了一口气,缓了缓,显然心力脑力耗费不少。 月神眼睛早已闭上,紧皱颤抖的眉证明她的内心很不平静。 “他,还是个人?”公孙潜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公孙任跟儿子反应差不多,嘴巴有点干涩,“先贤诸子,常人学一个人的学问,都力有未逮。他刚刚这一番话,恐怕即便是儒家各派的掌门,也未必说得出口。陆言居然能……百年一见的奇才,所言非虚啊。” 颜路注意到公孙父子的对话,摇了摇头,看向陆言,心里暗想:“不,远远不止这样。你曾经说过,所有的人生在同一个世界,诸子百家关于世界的探究,归根结底,都会追溯到古时候的人类实践。月神如果不能发现你暗藏的杀机,那么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你,听懂了吗?”墨家这里,夏扶悄咪咪在秦舞阳这耳语。 秦舞阳瞥了眼巨子,低声回答道:“听懂了个大……小半吧。” 班大师瞅了一眼秦舞阳,你听懂了个锤子,我都只听懂了个大概。 月神睁开眼,问道:“既然儒家的五行学说,经过几代演变发展,先生你又如此推崇,那么荀夫子为何要如此批驳它呢?” “月神姑娘对我儒家各派之间的学说争议理解并不深,贸然就用老师的《非十二子》,这就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 原本以月神姑娘的冰雪聪慧,应该不至于犯这两个错误,想来是胜负之心太甚导致。 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学说论辩,本意在互求进步,追求辩倒对手,岂不是落了下乘?” 陆言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大阴阳师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睨了对方一眼。 刁难我?不存在的。 月神银牙暗咬,“混蛋,竟敢阴阳怪气讥讽于我!” 她把内心的情绪压下去,尽量表现得平淡如水:“先生说得是,月神受教。不过先生还未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荀夫子为何批判儒家五行说呢?” “经过我刚才这么一说,想必你也知道,子思子五行说,是追求个人外在行为与内心道德达成统一,达到至诚,以臻天道。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老师所批判的是,效仿古代圣王治国,却不知道到底怎么治国的腐儒。所谓圣王治国的五行,和子思子个人修养的五行,都远远不足以使当今乱世安定。 上古先王时,民少物丰,圣王制五行,德行为天下先,人民生存压力不大,都愿意归从圣王。 腐儒把圣王徳行教化的力量夸大,以为凭借德行就能治天下,德行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吗?实是荒谬不堪。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百姓面临生存问题时,教化的力量会被极大地削弱。所以老师提出了礼、法结合,以法规范劳作生产,让物资丰富,以礼教化,让国家祥和。你觉得,老师批判这些腐儒,批判得对还是不对?” 陆言露出了眯眯眼。 六指黑侠见状点头,知道自己的目的应该达到了,“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荀子的治国思想,阴阳家恰恰在此道有些薄弱,看来陆言是要胜了。” 月神轻轻低首,“荀夫子批判的是。” 正文 第150章 突破大成 “选取《非十二子》,又犯下断章取义的错误,是我自不量力,月神甘拜下风。” 随着月神的认输,似乎今天这一场终于落下帷幕,最后又是以陆言获胜告终。 受限于个人的学识,就跟公孙家那天一样,能够听懂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二师兄,陆言兄不是师从荀夫子吗?怎么对本门子思子的学问也这么精通?” 面对师弟的惊讶,颜路微笑着解释:“陆言兄被称为儒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即便是伏念师兄也没有获得这样的称号,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另一个师弟则说得疑神疑鬼:“据说当年闻鸡起舞时,还是二师兄你督促陆言兄起床,他的学问是怎么学到现在这样的?” 一晃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当时陆言最大的敌人就是四只报晓的公鸡,常常整得信陵君府鸡飞狗跳。 想起这些颜路的笑容有些怀念,又很快收敛起来,说了句语义不明的话:“呵呵,我也想知道。” 大概,是因为师父的死吧。 去留肝胆两昆仑……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我都替你害臊。” 街边一个胡子花白,精神矍铄的高瘦老头正背着手对着身旁的儒生低声地骂。 正是颛孙夏对着子蹈使用绝技——别人家的弟子。 子蹈欲哭无泪,勉强辩驳:“师尊,他说的这些,我都没听你讲过,我怎么会知道啊~” “你还顶嘴?陆言师承荀夫子,他刚刚讲的上古、孔子、曾子、子思子,难道都是荀夫子教的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学问,我做梦都能笑醒。”颛孙夏看着楼上风度翩翩的陆言,感觉自己被荀子骂都没有这么心酸。 子蹈轻声嘀咕:“我也没有这么差吧~” 颛孙夏正色道:“待会儿我带你去拜见孟夫子和荀夫子,你给我放机灵点。” “是,师尊。我会注意礼节的,尤其在荀夫子面前。” “不开窍!陆言当时跟你说过什么?” 子蹈回想了一下,“荀夫子济现实而用。” “所以你见他的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不用太拘礼。” 师尊的话听得子蹈一阵迷惑,“可是他不是还骂我派不守礼仪吗?” “所以我作为掌门要谨守礼仪,你作为小辈只要做到心中有礼,可以放松点。既表现我派对荀夫子的尊敬,也表现我派的理念。” 子蹈恍然大悟,举一反三,“那,对孟夫子我就要毕恭毕敬,恪守礼仪。” 颛孙夏以手抚须点头,“嗯,总算还不笨。” 混江湖也有了些日子的子蹈,眉头一挑,“不就是看人下菜嘛,说得还挺高深……” 就他大家以为就要散场的时候,楼上月神却再发问: “月神仍想请教,先生之于五行了解如此之深,那对于本门阴阳五行说,又持怎样的看法呢?” “还没有结束,还有!” “人家已经认输了,这个叫请教,不算辩论了。” 班大师也有些摸不准月神这突然的请教是想做什么,问道:“巨子,这可不是在儒家学说范围里了,陆言能行吗?” 六指黑侠也有些拿不定,“这个就说不准了。陆言如果也像对付公孙家那样,用阴阳家的学说把月神说服,那她这次可就颜面扫地了。” 夏扶拳头一握,“这次我站陆言这边。” 阴阳五行说? 陆言有些迟疑,心里叹口气,终究还是说到了这个点上。 他一直极力地避免谈到阴阳五行说,就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很理解阴阳五行。 这是一种很纠结的想法。因为即使来自后世,也很难搞清楚,科学与玄学的界限。 我们很难解释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远古时期人们认为地球是一块平板,到公元前三百多年,亚里士多德提出、论证了地球是个圆球,其他星体,包括太阳和月亮都是围着地球转(地心说)。后来,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说,到了1609年,伽利略用望远镜实证了日心说。而到了17世纪末,牛顿把天空的范围扩大到了无穷的宇宙。又到了1929年,哈勃观测到宇宙正在膨胀。至此,关于宇宙大爆炸的理论假设开始逐步被提出并被不断验证。 按照宇宙大爆炸理论,宇宙是有起点的,时间在往前,而空间在扩张。反过来说,如果我们顺着时间轴往后找,那么一定有那么一个点,是时间的起点,也是空间的起点。这个点,有着无限大的质量,无限小的体积,在那么一瞬间开始爆炸了,于是空间和时间随着发生,时间开始延伸,空间开始扩张,至今宇宙仍然在膨胀当中。 那么,在这个点之前呢? 不知道,什么也没有? 老子的宇宙观,宇宙万物来自虚无,“无”和“有”会相互转化。 阴阳家,大道阴阳,阴阳交感而生宇宙万物,宇宙万物是阴阳的对立统一。 阴阳五行说,产生十天干、十二地支,能从天体的运行计算来制订历法,掌握世间万象。到后来,发展出专门研究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家”,这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的。 这个传承几千年的学说,陆言没办法否定他,甚至也觉得它很有道理。 科学上,人们可观测的越来越细微,最基本物质组成粒子,如夸克。以后或许还有比夸克更小的基本粒子。我们认可科学解释的世界。 而阴阳二气这种东西,就无影无形,没法观测,但你要说完全不认可,那也不是。 月神突然把这么一个问题甩到陆言脸上,他是真的陷入了茫然。 精神空间里,陆言现身在那个分裂成两半的地球上。 他能够看到,秦时世界的自己,正从大梁出逃,一路狼狈;无名陨落,自己决死一击;三年苦读,老师微笑颔首;接着,出桑海,走韩国,过武遂,行太乙…… 原世界的自己,按部就班,升学,毕业,找工作,带妹妹,生活稳定成两点一线…… 玄学与科学,世界上真的能分辨的清吗? 我现在属于这个世界,或许,我该试着去学习一下,这个世界的科学。比如,机关术、阴阳五行、奇门遁甲之类的。 外界, 客栈房顶的田虎后退了一步,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惊骇道:“好强的剑势,刚刚月神那个女人问了什么?” 田光的辫子被吹的狂乱,不由自主地呢喃:“十七岁的,大成境。” 颜路坐在位上一脸惊讶:“突破了?” 月神也禁不住红唇微张,摸不着头,心里疑惑:我只是问了一句话,你就突破了? 随机她反应过来,嘴角上扬,“有趣,这次轮到你欠我一个悟道的人情了。” 陆言双眼紧闭,从他选择接受这个世界科学的那一刻起,他感觉天地与自己变得亲和了很多。冰火内力猛涨,原本势弱的冰魄内力,竟然真的达成了冰火相生,阴阳和谐。 他双手虚握,一手冰凰,一手火凤,盘旋和鸣,两者纠缠间,恐怖的气息正在酝酿。 围观的群众一见不妙,四散奔逃,一方拔出双剑站在酒楼外,冷眼注视着在场的江湖人。 具霜则警惕地盯着月神,以防对方近距离出手破坏陆言的感悟。 月神眼纱下盯着具霜的目光有些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贴腹表示自己不会有任何动作,心里却在想:实力很强,这把剑也不是凡品,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后生可畏啊~” 六指黑侠无奈地感慨,儒家年轻一辈的伏念、陆言都已经是大成境,把墨家甩得有些远。 相比墨家巨子感慨自家后辈教育落后,农家侠魁却看到了一方出现的意义。 田光看着双剑,脑子里情报飞速转过,“双手剑客,在韩国扬名的青光剑,居然是儒家的人。” 陆言猛地睁眼,剑势冲天而起,瞳孔映成一蓝一红。随着他的控制,这股剑势渐渐弱下去,瞳孔也恢复正常。 定了定神,就看到现场早已是一片狼藉。 正文 第151章 论剑将至 因为月神的提问,陆言梳理出从原始五行到子思子五行说的演变,子思子的思想又开启了孟子的性善论。 孟子认为人天生就具有仁、义、礼、智四种品德,人可以通过内省去保持和扩充它,否则将会丧失这些善的品质。 而“诚”(信)则成为孟子学说最高的天,把“诚”这个道德概念规定为天的本质属性,认为天是人性固有的道德观念的本源。 同时天拥有意志,人世间的朝代更替、君王易位,以及兴衰存亡、富贵穷达,均是由天命所定。人对于天必须百依百顺,“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天意是不可抗拒的。 可以看到,荀子骂子思子的五行说,把孟子也带进去骂是有原因的。荀子的思想跟孟子的思想,就是火星撞地球,性恶论、制天命而用、法后王说,都跟孟子学说截然不同。 小圣贤庄集子思子、孟子、乐正子三派,按理说荀子应该视他们为仇寇,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小圣贤庄妙就妙在,它教导读书人修行学问、修行品德,发扬的是孟子的教育理念,不鼓吹那些政治观念。这个时候孟子的民本思想、教育思想有一定影响力,但是命定论可没什么人信。 荀子对教化徳行是很认可的,孟思又跟他是老朋友,所以荀子才跟小圣贤庄关系不错。 陆言学于荀子,又能理清小圣贤庄三派学说要义,结合他本身的见识,儒家的学识境界终于达到大成。 内功上的突破则来自于对此世界科学的接受。 韩国时,弄玉让他醒悟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拥有了家人,对于世界有了归属感。 现在月神把阴阳五行说扔在他眼前,一直受到后世科学思想支配的陆言,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在回避这个世界的科学,对于所谓的气、内力,懂得运用,却回避它的本源。阴阳五行说即便是在后世都有那么深刻的影响,那在这个秦时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科学呢? 接受了阴阳五行,以陆言脑海对于阴阳五行薄弱的理解,居然就能使体内原本弱势的冰属性内力借助冰火相生,迅速壮大达成冰火和谐。 陆言对于这个以前被视为玄学的学说,更感兴趣了。 百家之中,对于阴阳五行研究最深的,应该阴阳家和医家。阴阳家研究星象数算,医家研究人体,两个不同的方向,都非常有学习的价值。 “我错了,昨天跟月神交换知识,应该交换最基础的阴阳术,要什么禁术啊!”陆言一拍脑袋,后悔不迭。 具霜看他揪着个脸,坐下问道:“你怎么了,明明实力进步了,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陆言也没什么隐瞒,如实相告:“没什么,昨天跟月神做了个交易,现在觉得自己有些亏。” 她想起为陆言护法那时,自己盯着月神,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实力应该还在自己之上,不由地有些担忧,“阴阳家那个月神,你跟她做什么交易?” “跟她要了六魂恐咒和封眠咒印,现在想想,最基础的阴阳术原理,才是正道啊。”陆言哀叹,当时自己惦记着韩非,实在有些失策。 具霜以为陆言这是又盯上了人家学说武功,有些无语,打趣道:“公子,你还想学阴阳术?好学这个品质,天下若共十斗,你怕是独占八斗。” “只要是我认为有用的,能学到手自然是要学到手。而且,阴阳术对我以后很有帮助。只要——” 话还没有说完,她翻了个明艳的白眼打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你在桑海就天天拿这个说事,那时候我都担心,哪天你溺死在书海里。” 被她这么一提,陆言想起在桑海时自己的作风,挠了挠头,“哈哈,这不是还有具霜姐你嘛~” “书海里游泳的本事,我可没有。” “但具霜姐可以把书海调理成江河,分而导之,就像大禹治水。这不就能把我救上来了。” 面对陆言的卖乖,具霜冷冷地反问:“这就是你那时,每天书简洒满房间,然后等着我来收拾的理由吗?” 陆言一囧,“咳咳,都是过去的事了。” 见陆言这个脸色,她把话拉回正轨,“好了,说笑就到这里。阴阳术威力巨大,剑走偏锋,为百家忌惮,称其不走正道。公子你还是跟月神这个敌友不明的人那里交易得来,万一修炼出问题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直接修炼,只是察其原理而已。更何况,我交易的也不是基础阴阳术。” “禁术就更危险了。” “放心,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不一定用得上。” 具霜听到未雨绸缪,有些不确定,“我们未来会跟阴阳家敌对?” 陆言点头,阴阳家在秦时明月里可是承担了不少反派戏份。 “在未来,这个是肯定的。他们也准备投靠嬴政,目的不明,但显然不会跟我是一条心。” “懂了,我会注意的。”具霜说完已经准备走,突然又转回来,“看你一脸愁容,倒把正事给忘了。道家天宗的清虚先生刚刚来过了,说论剑开始前会带我们上山。” 陆言有些惊讶,“他一个人负责儒家?” “嗯,每一家都有一位道家弟子接待。儒家天宗清虚,名家天宗清乐,墨家人宗清觥,阴阳家人宗清觞,农家人宗清觚。孟夫子和荀夫子对清虚颇有赞赏,想来道家派出的这些弟子,修为都很不错。” “嗯,清虚我见过,确实修为很高。”陆言回想起当时见面,一个人气质沉稳中又兼具豁达洒脱,属实非凡。 “就是这些,只要公子你不搞事,我想接下来几天会过得很安稳。”具霜站起身边走边说,语气诡异。 什么叫我不搞事? 我来太乙山就没有搞过事,都是事情在搞我好吧…… 心里吐槽着,陆言又想起来一件事,对着她嘱托道,“你帮我留意一下医家。” “医家一向出世,行踪不定,应该不会出现,我会留意的。” 医家,陆言很佩服的一家。 用出世的态度行走世间,从不参与政治斗争,行悲天悯人的入世之道,这样的态度真是难得可贵。 医家中人要是会修炼道家人宗的心法,不知道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还有他们对于人体阴阳五行的研究,也是宝贵的知识财富。 可惜这一次妙台论剑,怕是无缘与医家一见。 陆言站起身,打开窗,红霞已经散了不少,这一天又要过去了。 妙台论剑,还有四天。 儒家、名家、墨家、阴阳家、农家,具霜说得没错,经过自己这么连续几场,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下来。 这四天,过得会很快。 正文 第152章 上山 林壑敛幽色,山水含清辉。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 陆言没有给自己加戏,这四天过得就是这样的快。 此时他们已经行走在上山的路上。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行走间有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心旷神怡之下,顿觉忧虑渐去,惬然自得。 尤其是言儿,桑海出生,这还是头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又多荒凉,太乙山的景色让她很是欢喜。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上山对于她还是过于艰难,没走一会就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央求陆言抱着她。具霜在后面看着女儿跟陆言互动,轻轻掩嘴。 儒家一行人,人数约莫二十。地位最高的是孟思、荀子、颛孙夏,后面跟着各自的亲传弟子:颜路、陆言、子蹈,然后就是小圣贤庄其余弟子十多人。 因为百越几人实在扎眼,陆言就没有带上他们,一方和魏纤纤也留在了客栈。 子蹈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朝着前面引路的清虚问道:“清虚先生,除了我们几家,那些江湖散人就不能上山观礼吗?” 清虚给出解释:“祖师创立妙台论剑,意在道法交流,既然欢迎百家观礼,又怎么会把天下人拒之山下。不过江湖人士众多,为避免混乱,道家早已用奇门阵法笼罩太乙山,拥有一定心智或者机缘的人,自然都能到达观妙台。” 陆言听得暗暗点头,他走上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太乙山的树植隐隐有一种不同的感觉,想来这就跟清虚所说的奇门阵法有关。 阵法除了有这些树植,应该还有人,笼罩这座山的阵法,出动的人数不会少,应该是人宗弟子居多。 不过,说到不同寻常的树,陆言把目光给到自己怀中的小家伙。 好像言儿盯着看得地方,就是我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陆言轻轻地问姬言:“言儿,你为什么盯着那棵树看啊?” 姬言小鼻子翕了翕,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它跟旁边几棵树长得不一样。” 好强的观察力,后期发展成“秋水明眸”,拥有看穿人体筋脉、内力流动的能力,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天赋。 现在娃还太小,很难让陆言把她跟以后那个农家女管仲、罗网新任惊鲵联系起来。 这不同寻常的观察力,倒是提醒了他,这个小侄女可不是一般人。自己责任重大,可别给她养废了。 陆言跟言儿的交谈不过是个插曲,众人也就惊讶一下小孩子的感觉敏锐,便没有在意。 队伍继续向山上走。 儒家这里二十人; 公孙一家五人; 阴阳家一行十七人; 作为江湖弟子众多的农家和墨家,自然不会把此行的弟子都带上山,各自的头领带了十个人,百家上山的人一共也不过聚集了六十不到。再加上道家奇门阵法对江湖散人的阻拦,估计能够观礼的人不会过百。 陆言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虽说是盛大,但墨家跟农家也就各自带了百十人,小镇汇集的江湖人应该不会超过五百。 在户籍制度相对严格的秦国,有几百外来江湖人士流动,想必秦国也派出不少人监视这座小镇。这么算起来,人数聚集的不多,可这势力是真的不少。 “诸位,前方就是观妙台了。” 清虚身为长梧子大师的弟子,率先从队伍中走出,身化云气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陆言见清虚这一手化云闪现,立刻想起来这招的来历,“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道家祖师老子感悟道之空虚无形,演化出的道家至高心法,和光同尘。” “陆言先生果然对我道家典籍也有所涉猎。前方过了这二十八宿石,就可以见到观妙台。” 古代人们观察天象,认为恒星相互间的位置不会改变,可以用来标记日、月、五星的运行位置。 百家中阴阳家、道家都擅观星,经过长期的观测之后,选择了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坐标。因为它们环列在日、月、五星的四方,又将其按方位、季节和四象,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宫七宿,分别将各宫所属七宿连缀想象为一种动物,以为“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众人绕过二十八宿石不用清虚做任何解释,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玄妙。 “这二十八宿石居然是纯天然形成?!”田虎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见田虎这么失态,田光出声赞叹道:“二十八宿石,久闻其名,果然鬼斧神工。”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二十八宿石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却依稀组成天之四灵,不得不叫人感叹自然之神奇。 清虚将众人的惊讶看在眼里,轻轻点头,“不错,此处乃我道家重要所在,从二十八宿石所在远眺,可以见到当年祖师老子传授经书的草楼观。” 陆言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对峰的楼观,不由细说典故:“传说周代函谷关令尹喜,在此修道,接草为楼,以观星望气。后老子西行途经此处,并在此为尹喜传授《道经》,后人将它称为草楼观。” 清虚朝着他笑道:“先生又替清虚把话讲完了。” 陆言顶着众人奇怪的目光,有些尴尬,连声抱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无碍,这些诸位前辈都已知晓,我本就赘述,有先生开口,清虚乐得自在。” 田虎看得直嘀咕:“风头都让他一个人出了。” 田光听见瞪了他一眼,让他顿时变成乖乖虎。 “此处,即为观妙台。” 清虚带着众人又前行好一会儿,最终停住,以手邀视。 这一次即便是陆言也有些失神,喃喃道:“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个观妙台居然,一半有,一半无?!” 这座观妙台,虽然呈阴阳鱼状,但不可思议处在于,它就是一块整体,不是强行拼凑组合。 而其中一半透明无暇,目可直视,通过它看山色没有半点不同,若非淡淡轮廓,陆言几乎以为这一半不存在。 清虚见陆言这次也失态,一时失笑,“祖师修为深不可测,这座观妙台正体现了有无转化之道。”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意思就是:要常从“无”中去观察领悟“道”的奥妙,要常从“有”中去观察体会“道”的端倪。 这座观妙台,“无”的那一半仔细得辨轮廓,“有”的那一半仔细却发现少了一点。 陆言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又回复到最初的样子。 他真心感叹:“观妙台,真就是玄之又玄,以观众妙啊。” “确实玄之又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子蹈也刚刚揉完眼睛,听到陆言的话十分赞同。 荀子捋了捋胡子,对陆言的表现不太满意,“大惊小怪,观妙台、观妙台,本身还是给人坐在上面观其他之妙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本末倒置了。” 清虚接着荀子的话说道:“荀夫子所言极是。坐观妙台,二十八宿石映引星象,草楼观留祖师道韵,太乙山呈天地之精,众妙之妙,皆在眼中。” 田虎这次学乖了,凑到田猛耳边悄悄地问:“大哥,这妙啊妙的,说得到底是什么妙?” 田猛没好气地暼了他一眼,心想:我要是知道这些妙妙妙是什么妙,我还能在农家? 班大师轻轻叹了口气:“唉~说得我都想去坐一坐这个观妙台了。” 六指黑侠笑了笑,“班大师能令木石走路,但你想要让那石头开口,恐怕是不行的。” “观妙台,见之更甚闻名,道家祖师确实深不可测。勾连天地人,以观日月星,这样的玄妙之处,只有东皇阁下的观星殿可与之比较。” 月神的话让班大师吹了吹胡子,“你就吹吧。” 月神看也没往墨家方向看,幽幽补上一刀:“有些事,墨家做不到,并不代表阴阳家做不到。” 就在众人说话的工夫,以清虚为首的接引弟子,纷纷站到两边——天人二宗的人,到了。 正文 第153章 百家颂“陆子” 观妙台上飘落下一个身影,若一片叶,袅袅而成人。白眉白须,一身灰袍,盘坐在台上,这是天宗长梧子。 百家中人纷纷看去,眼中是一个灰袍老人,感知之内却只是一片落叶。 陆言不由地想起自己相处过的天人境,无名只能感知到一缕风,荀子怎么感知都是个普通老头。孟思似乎离天人境还差半步,自己仍可以感知到他的强大。 此时又有一位老者走上观妙台,衣着与长梧子别无二致,要说不同,就是他握着雪霁剑,这是人宗穷薪子。 两人分别坐在妙台的有无,雪霁剑悬浮在二人中间,一时间天人和谐。 天人二宗的人分别站在妙台的两边。天宗弟子着浅蓝色,为首的是赤松。人宗弟子着灰褐色,为首的是川虚。 当前道家辈分最高的是北冥子,年岁未知。长梧、赤松都是他的弟子,长梧今年近六旬,赤松年近五旬。 穷薪子跟北冥子平辈,年近七旬,离天人半步之遥,可惜终究还是被长梧这个后辈超越。 今天,将会诞生新的天宗掌门——赤松子,新的人宗掌门——川虚子。 作为这一任雪霁执掌人,穷薪子坐在妙台上,朝着所有人问候:“道家天人二宗因理念不同,每五年在此妙台举办论剑,我代表道家欢迎百家的诸位。” “穷薪子前辈,客气了。” 百家领头人纷纷行礼回话。 只有颛孙夏跟对方是忘年之交,没有口称前辈。 “诸位不必拘礼,待自由上山人数达四十九人,论剑才正式开始。在此之前,言谈行止可以随意。” 穷薪子这话让陆言有些诧异,百家之人享受优待被人接引上山,观礼前却要等待江湖散人,这样的规矩倒是新鲜。 像荀子、孟思都不是第一次来观论剑,两人都表现得很随意。 孟思招呼颜路:“把你背后的书箱给我。” 颜路把一路背上山的书箱放下,取出里面的竹简,递给师尊。 孟思接过这堆竹简,问了一句:“你看完之后,有什么感触?” 颜路犹豫了一下,“陆言所说,将人道抬高,可与天道相齐,其中得失,弟子不能明白。” “嗯~你之性情即使是我也颇感钦佩,待会儿我会把它送给穷薪子前辈,你且好好想想。” 孟思说完,运起内力将竹简托起,朝着荀子叫了一声:“走吧,给你的徒弟扬名去。” 荀子咳了一声爬起来,“这名声你小圣贤庄不也分润不少嘛。” “孟夫子和荀夫子,他们要做什么?”田光发现了儒家的动静,迅速发觉不对劲,这两位一起走向妙台,儒家会有什么动作? 六指黑侠原本还在跟弟子讲述道家的一些典故,见到动静也疑惑出声:“嗯?荀夫子跟孟夫子,还带着一堆竹简,儒家跟道家什么时候有过学说往来?” 一直对儒家保持关注的月神则暗暗地想:“孟思和荀子同时携竹简,这两人学说争议很大,这竹简应该不是他们两人之作。跟道家相关,莫非是你?能让荀子和孟思一同出面,也只有你了。难怪这几天连续辩驳百家,有趣~” 公孙任对着自家人,神情略有得意,“果然不出我所料,陆言辩驳百家,儒家又出动五派,这之间必定有所联系。过了今日,陆言之名,必定震惊世人。” 公孙潜有些被呛到,“咳咳,爹,为陆言造势这个我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来,但你这个震惊世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公孙任问道:“你们以为,陆言学识如何?” 公孙渊咋舌:“恐怖,只怕是可比各派掌门。” “那不就是了,此行儒家已经踩着其他百家扬名,就差道家了。现在孟夫子和荀夫子同时出面,你还看不出吗?” 公孙佐瞪直了老眼,“儒家这么凶狠的吗?今天可是天人二宗的大日子,他要抢道家的风头?” “这里就是观妙台吧,果然不凡。那是,长梧子大师、穷薪子大师!还有荀夫子、孟夫子!好多大人物。” 那位小说家是第一个达到的散人,身后还背着书箱,来到这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箱子放下,取出空白的竹简,准备动笔。 “记道家天人论剑,于太乙山,某年某月某日,师旷。” 关于先秦小说家,所作基本亡佚。这个时期知识为贵族所有,平民基本接触不到,小说家记录各种街谈巷语、道听途说,反应平民思想,这种人太少太少。而且,当前的时代,百姓活着都难,没有什么精神需求,小说家不能取于百姓,又不能取于贵族,根本没有生存的土壤。 师旷显然是做好功课的,百家中人他基本都辨认得出,将目前场景一一写入笔下。 孟思带着竹简走到妙台下,行了一礼,递上竹简,“穷薪子前辈,孟思得到一卷旷世奇文,觉得与道家人宗关联甚深,请前辈品鉴。” 穷薪子也不敢托大,自己辈分高,但这两位境界高,“孟夫子、荀夫子,莫折我,你们两位一同前来,这卷奇文我是真的好奇了。” 荀子在旁边笑而不语。 长梧子看了眼他,有些不解。荀子则回了一个微笑。 穷薪子打开竹简,就见到《论人生在世》。 “关于人与世界关系问题的两种结构……” “主体——客体”结构:世界万物与人处在彼此外在关系之中,并且以我为主(体),以事物为客(体),主体凭借认识事物的本质、规律性以征服客体,使客体为我所用,达到主体与客体的统一。 “人——世界”结构:人寓于世界之中,人与天地万物相通相融,与世界万物构成一个整体。 “人与世界关系的三个发展阶段……” “前主客关系的天人合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人与世界万物相通相融。然而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道家讲究忘记自我的经验、意识,贴合天地自然的大道。但人终究是人,天道渺渺,没有认识论和方法论,上下求索却难得入门。 “主体——客体”二分:明确身为人的主体性,通过认识、思维把握外在的客体,掌握客观事物的本质和普遍规律,达到主客统一。人与天的关系是平等的,日月交替、四季轮回、万物生长、风霜雨雪,背后的规律都是可以主动认识的。人认识规律,然后利用规律改造世界。 但这时要注意,人的主体地位的抬高,容易造成欲望横***神境界越来越低下,甚至引发自然对人类的报复。 “后主客关系的天人合一”:包含了“主体——客体”关系而又超越之,概括起来可以说成,以人为本,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理想中最高的天人合一境界。 虽然写出来只有这么寥寥数语,但是穷薪子读得异常缓慢,甚至,读着读着,身躯开始颤抖。 江湖散人来得越来越多,自有道家弟子引导他们的位置,能上山的也都是有眼见的,没有人闹出什么事。 “看到没有,妙台上两位就是两宗的掌门大师,长梧子和穷薪子。” “旁边那两位是谁啊?” “那是儒家的孟夫子和荀夫子,都是天下一等一峰人物。” “他们在做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快看,农家侠魁、墨家巨子、阴阳家护法,这次来了很多百家大人物。” 场地开始嘈杂起来,散人们互相交谈,问这问那,百家之内各自也相谈甚欢。 道家弟子则静静打坐,仿佛这里的嘈杂与他们无关,从始至终,在妙台下方的弟子,就没有动弹过的。 陆言仔细观察过,根据他的猜想,这几位妙台下打坐的弟子,应该就是参与论剑的,现在的打坐本身就是一场考验。 “掌门师尊,四十九之数已满。” 不知不觉间四十九已经满了,负责接引的弟子朝着妙台高喊一声。 百家中人纷纷噤声,散人们也不再多嘴,山顶一时寂静。 位于所有人目光中央的妙台上,穷薪子突然双目泪流,仰天而泣:“人宗求道三百年,老夫年近七旬,居然让我得见此大道之文,得苍天之幸啊!”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只觉太乙山的天空突然变了,冥冥之中一股无形的压力使喘不过气。 这是? 陆言有些颤抖,这是来自天人境的感觉! 在场的天人境有长梧子、荀子,可他俩都没有释放压力。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穷薪子,他天人合一了。 彩云漫天,万物回春。穷薪子出现在天空,所有人仰望那个人影,却只感知到,天上飞着一团火。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穷薪今日得证天人,指誓于天,道家人宗,必将此道,世世代代,薪火相传。” 声音若霹雳崩山峦,万里云霞中似有天雷回应。 穷薪子落到地上,看向孟思和荀子问道:“此文是哪位前辈所做,我道家人宗愿将其奉为祖师,世代供奉。” 荀子被噎得呛了一口。 孟思表情诡异。 正文 第154章 人宗见陆子如见师祖 陆言要是成为你人宗祖师,那我是什么地位? 荀子心里暗搓搓地高兴,不过面对穷薪子的疑问还是咳了咳正色道:“这并非是哪位前辈所作,而是出自我那弟子,陆言。” “什么?这……”穷薪子呆滞瞬间,又快速反应过来,“荀夫子取于'天'、'天道'、'天命'的自然成分,然而理论宗旨却不在于走向天道自然,而在于凸现'天人相分',然后以此为基础,建构了'制天命而用'的人道学说。 陆子为荀夫子的弟子,提出'天人主客二分',人以认识世界、认识规律而达成天人合一。这实在是…… 穷薪请见陆言先生。” 说罢他朝着儒家所在方向,行了一个儒家礼节。 百家众人和江湖散人,一阵沸腾。道家弟子也顾不得打坐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打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啪——我不是在做梦。” 师旷的笔拉了长长一道错痕,下巴收不拢,“穷薪大师,叫陆言为,陆子!” 班大师眼珠子瞪出来,“这怎么可能?!” 月神扬起脖子,嘴角轻翘,“果然,放在你身上,这些不可能都成为了现实。” 田光一脸匪夷所思,“看穷薪大师这个样子,难道那一卷蕴含突破天人合一之道的竹简,居然是陆言所作,这,这这……” “这个陆言莫非真是个妖怪不成?”田虎一副哔了狗的表情,自己跟陆言年纪差不多,我还在苦苦追求大成境,对方几天前已经进入,现在又写出含有天人之道的文章,这还让人活? 公孙任失神抓下一把胡子,“尽管我已经极力高估陆言,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公孙潜机械地转过头对着自家人,“父亲,我突然觉得,我们公孙家,好像赚大了。” “嗯?”听他这么一说,公孙家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做了什么? 用公孙家典籍换取陆言关于《白马论》《名实论》的感悟,这特么不是陆言先生的感悟,而是陆子的感悟啊。 别说百家傻眼,儒家自己也傻眼,师兄弟们看着陆言跟见鬼一样。只有颜路见到穷薪子因为陆言的文章领悟天人合一,陷入沉思。 陆言走出队伍行礼,“陆言见过穷薪大师。” “先生切莫叫我大师,愧不敢受。这一卷书,足以放入我道家心斋,与祖师齐平。人宗还要谢过先生传道之恩。” 穷薪拜谢陆言,挥手将竹简全部打开,悬浮在空中,天上凭空多出一支笔刻画金文,几个呼吸间所有竹简刻画完毕,又一卷一卷落入他的手中。 “此卷收录心斋,大成境以上弟子方可参悟,否则必为我禁制所伤。今后,凡我人宗弟子,见陆子,如见我。” “是,师尊。” 川虚带着弟子领命。 “是,师祖。” 清字辈则以清觚为首听命。 陆言一脸茫然,我这是,涨辈分了?那我岂不是比荀子还高一个辈分? 就在陆言有点小窃喜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谁在说话?! 荀子捋着胡子走过,“是我,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老师,你终于不在弟子面前装普通人啦~ 孟思一脸笑意,“这就是我先前说的,天大的人情,还满意吧。” 陆言点头作小鸡啄米状。 “还请孟夫子、荀夫子入座,妙台论剑,即刻开始。” 穷薪请孟思、荀子落座,又对着陆言说道:“人宗以入世求道三百年,就如先生所言,天道渺渺,生而为人,上下求索而不得其门。 今日先生一文,可谓道启千古,人道之学自先生而出。 我意将雪霁剑暂且交于先生执掌,妙台天人论剑,胜者将由先生亲自传赐雪霁。” 此言一出,所有人哗然而绝倒。 陆言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这可是道家传承之剑,由自己一个外人给道家掌门赐剑,我做梦都不敢想。 “长梧,你意如何?”穷薪无视其他人的反应,看向一直坐在妙台一言不发的长梧子。 “儒家谓,君子无所争,然,后辈学派之间争斗甚重。祖师以妙台论剑,就是为了避免我道家的理念之争发展成门派之争。你我任掌门期间,二宗和谐,如今又同证天人,陆言立人道促成此事,自然有这个资格。” “好。” 穷薪和长梧二人同时出手,雪霁蕴含着七彩霞光飞到陆言手中。 霁,兆之光明而雨止。 雪,洩气凝雨而雪生。 雪霁剑本身就饱含道韵,陆言恰好又身怀冰火内力,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托住剑鞘,双目亮起,体内的内力不自觉地涌动起来。 自然界的雪后初晴,蕴含的道理可是不少,放到秦时世界就更显微妙。 陆言有种直觉,使用雪霁剑双剑合璧,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没有犹豫,从系统空间抽出长虹剑,左长虹右雪霁,剑势若湖面微波,静水流深。 “没有那种剑势磅礴挥洒的肆意,却将一切变化收敛于无形,就像,和光同尘……” “双剑合璧!” 依旧是两股剑势构成龙卷,但冰火凤凰却没有出现。因为这次的合璧剑招,就是一,已经不需要冰火融合再成一。 具霜见到陆言的动静,大惊失色:“公子你,居然在这里发动剑招!” 颜路握住具霜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冲动,“雪霁剑是道家传承之剑,陆言应该是有所领悟。” 田虎又一次感受到这股剑势,大声叫嚷:“他疯了吗,这可是在砸道家的场子。” 田光冷静分析:“与他突破大成那时,应该是同一招,但感觉却截然不同。” 月神感觉到一些压力,曾经那个被自己轻易制服的陆言,已经快追上自己了,“短短几天,居然又有所进步……” 川虚子站起身,命令道:“人宗弟子听令,结天罡剑阵。” 穷薪把弟子们叫住,“都退下。陆子初握雪霁,就能有所领悟,果然是天纵之才。” 长梧也微微点头,“无妨,有我二人在,不会有事。” 道家弟子和百家中人见到两位天人发话,也都放下心来,静静地观看陆言发动的这一招。 陆言跃起,双手使出长虹剑法和冰魄剑法,由于同时用不同的剑招,姿势异常诡异。 这种诡异没有很久,随着两种剑意的连绵,左右手的剑,渐渐地有了琴瑟和鸣的默契。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我体内的冰火相生,也是因为这样吗,《道经》果然博大精深。” 月神双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这是在融合两种高深的剑法,除了一身学识,你居然还是一名罕见的双手剑客。意外,真是一个接一个。” 六指黑侠有些羡慕,“过了今天,百家都要称颂陆子之名了。儒家,真是躺着赚名声啊。” “确实,只恨这次没有带上耍嘴皮子的那帮人,不然也不至于惨败成这样。”班大师有些后悔,墨家也有一帮专门研究祖师《墨经》的,如果带上这帮人,陆言可就不会胜墨家胜得这么轻松了。 六指黑侠没有在意班大师的话,学派传承墨家做得不如人,这样的错误该认就要认。 他看向那边舞剑的陆言,说了声:“要收尾了。” “主线任务——天下师。身为即将开启全新教育时代的大导师,自身的学问与武功怎么能落后于人?请宿主尽快提升实力,著书立说,学说与武功获得诸子百家的承认。 当前完成度:55%。” 正文 第155章 身兼数职的陆言 “雪霁道韵不凡,陆言一时沉醉,失礼了。” 舞剑完毕,陆言将雪霁浮在身前,左手别在身后,长虹剑收回系统空间,朝着妙台道了声歉。 众人发现长虹剑消失得莫名,有些惊吓,但也没有觉得不对。 秦时世界的武器,是不讲道理的。 含光剑的剑刃到底存在不存在?为啥平时拿在手上就是一个玉柄,剑刃不占空间的吗? 墨眉拿在燕丹手上那么长,到了天明手上就变短了。 陆言手一翻,剑就消失了,也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有人对道产生领悟,我道家怎会相介?这是你自身所得,二宗弟子观之也颇有所感,无须道歉。” 穷薪子示意陆言后撤一点,对着长梧子说道:“诸事已了,开始吧。” 妙台上的二人同时站起身,打坐的道家弟子也紧跟着全部起身。 长梧子一声呼唤,响彻太乙山,也响彻众人的心,“赤松。” 赤松上前,“师兄。” “从今日起,你就是道家天宗掌门。” 随着长梧子正式卸任,天宗弟子齐齐朝赤松子喊道:“见过掌门师尊。” 人宗跟天宗一样,穷薪子正式卸任,川虚子接任。三两句就解决,整个流程没有任何繁琐的。 陆言心里犯嘀咕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司仪呢? 不对,我起码也是个特邀颁奖嘉宾。” 两宗新任掌门同时宣布:“妙台论剑,启。” 田虎搓了搓手:“终于要开始了,等得花儿都谢了。” 田猛也赞成,“时间上没有多少,但是陆言这个意外事件,却让人觉得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田光止住了两人的话,叮嘱道:“好好看着,道家清字辈的实力不容小觑。” 师旷正在奋笔疾书,“陆言子著人道,穷薪子以录心斋,称:诸人见之如见我。 赤松子、川虚子为掌门,论剑启。一,清虚,清觚。” 第一场,天宗这边是清虚;人宗这边是清觚。 两人静静面对面站立,没有急着拔剑。 陆言看着两人这个位置,发现自己很像是裁判啊,全场人就自己离得最近,又刚好能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清觚率先出招,提醒一声:“小心了。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左手握住剑鞘别在身后,右手写出金文,金色的字迹出现在清觚身边,渐渐列成阵形。 具霜还是头一次见到写字的剑法,惊讶道:“这也是剑法?” 陆言握着雪霁,猜测这一招跟雪霁应该关系很大,不由自主地解释道:“道家剑法——雪后初晴,世间万物如同风云一般,亦真亦假,似有实无,唯有大道永恒。这一招威力强大,但需要时间聚集剑势,看清虚的样子,他没有选择打断对手。” 田虎听到陆言的解说,双手抱胸,“原来是这样,看样子这个清虚还是个正人君子。” “要来了,清虚的动作!”陆言察觉到清虚内力的变化,有些激动,“原来如此,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老子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清虚没有打断,选择了防御,后撤两步,脚下画出阴阳。清觚的长剑出鞘,携带金光奔射而来,就在这两步的距离被无形的场束缚住。 雪后初晴的剑气左右霞霭,表里赤霄,金光中隐隐可见交汇而生的一抹新色。 穷薪见此情景称赞道:“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你这个弟子不凡呐。” 长梧点头,“嗯,这一场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清虚抵住雪后初晴的剑气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亮出未出鞘的剑,“小心了。” 以他为中心,万物失去色彩,原本的金光剑气都化为黑白,消弥于无形。 陆言又见到一个曾经屏幕中的招式,“天地失色,凭借强大的内力和对道的领悟,能够将一定范围的生命体压制,使其失去色彩,甚至直接凋零。” 清觚中招之后,只觉自己内力流动变得缓慢,急忙使出人宗破解这招的万物回春。 具霜见到这招万物回春发动的时间,已经知道了结果,“看得出来,清虚仍有保留。他如果选择在这个时间出手,那么就赢定了。” 颜路却有点好奇,“这个清虚的武功跟我的坐忘心法,很相像。有点想跟他交手了。” 具霜被他逗笑,“平局圣手打一个擅长防御的,你们俩怕是要打上几天几夜。” 耗费了一点时间,清觚解除了天地失色的影响,有点气喘,见到对手正平静地等待自己出招,脸上涌出不甘之色。 在这个黑白空间中,他持剑冲了上去,清虚就在原地等候,两剑相撞,交手数十招不分胜负。 清觚突然变化出三只蝴蝶,从三个方位封锁住清虚的行动,胜负即将揭晓。 陆言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暗暗称赞:“在刚刚的交手中,将清虚引到目标位置,以残留的雪后初晴内力为媒介,施展梦蝶之遁,完成位移之后的绝杀。这个清觚战斗智商不错啊。” 清虚原地不动,用和光同尘瞬移间躲过必杀,将剑拦在对方身前,胜负已分。 田虎揉了揉眼睛,“最后一瞬间是我眼花了吗?我看到五个人。” 田光按住他的肩膀,解释道:“梦蝶之遁,和光同尘,都是道家高明的武功,拥有移形换影的能力,你功力不够,眼花很正常。” 师旷虽然实力不够,但仍然看得津津有味,手上也没忘记,“一,清虚,清觚,清虚胜。 二,……清乐,清觞……” 陆言仔细感知了一下这一场的两个人,以他现在的实力来看,这两位实力相差无几,悬念比第一场大很多。 清乐剑开阴阳,脚踏罡步,喝一声“冲虚剑诀”。 清觞则使出逍遥游中的一招北冥有鱼,身影虚幻,剑势形成一只鲲。 鲲灭阴阳,清乐没有被击溃,人影成为两个,一阴一阳,两仪剑法。 三个身影交错,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一叶崩分。 冲虚剑诀,应该取自《道经》: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熟悉的令狐冲、任盈盈的名字就取自这里。 道是不可见得虚体,化而为两仪之后,威力倍增。但毕竟还是一个人,怕是不能久战。 由庄子《逍遥游》来的招式有很多,但庄周本人是道家奇人,其主张通达的精神超越现实世界,获得绝对的自由和心灵的宁静。可以说,这又是一个除了他本人,后人基本走不了的路。 清觞使用单独的北冥有鱼,虽然威力巨大,但同样是不能久战。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要速战速决。 陆言感觉到剑势的变化,猛地开口:“要决胜了!” 两人同时开出大招—— 清乐影成三人,剑指三处,“两仪生三才,天意轻灵高远,地势沉稳广阔,天地人合一。” 清觞退后无数,为自己预留出蓄势的空间,“北冥有鱼,朝发昆仑,暮宿孟诸,修以量江海之大。” 陆言看到这段空间,结合他念出的典故,瞬间知道这一招兼具冲刺、力量、范围,内心期待满满。 鲲鱼撞上了剑气,离得最近的陆言眯起眼睛,那暗金色的鲲与蓝色的剑光僵持不下,爆发出的冲击若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到底会是谁赢啊?!”田虎在外围看得揪心不已。 正文 第156章 论剑落幕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余波散尽,清乐单膝跪倒以剑撑地,清觞缓缓将剑收回剑鞘,抹去嘴角的血迹。 这一局,人宗清觞胜。 北冥有鱼,朝发昆仑,暮宿孟诸,修以量江海之大。典出宋玉《对楚王问》,是说鲲这种大鱼可以用自身的长度度量江海。 在正面对撞中,这种力量磅礴的冲刺型招式还是更占优一点。 清乐垂着头,羞愧地走回到赤松子身后,拳头攥得很紧。 他是赤松子的弟子,老师刚就任掌门,身为弟子的第一战就输了。 清虚注意到他的情绪,眼睛微闭,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掌门对决了,赤松子对战川虚子。 如果没有记错,连同这一届,三届天人论剑都是赤松子获胜,但是陆言仍然充满期待。 前几天刚突破到大成境,现在就可以近距离旁观高质量的大成境对决,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赤松师兄,开始吧。”川虚子将剑横在身前,主动开口。 “川虚师弟,请!” 瞬间,太乙山的山顶成为黑白,而所有观战的人依旧明艳。 这招天地失色的范围与控制力看得陆言瞳孔一缩,“好强!而且使得这么轻描淡写。道家不愧是道家啊。” 天人论剑出场的不过是掌门和一两个亲传弟子而已,长老们和其他弟子都没有出战。而有多少前辈隐居,又有多少前辈云游去了,根本无人知晓。道家的隐藏实力才是真的恐怖。 赤松子发动天地失色之后就静静地站定,“川虚师弟,还不使出真本事吗?” “好,那就用人宗的万物回春,一敬师兄的天地失色。” 川虚握剑鞘的手波动了一下,从手心开始,剑鞘、手臂、胸膛……全身恢复色彩。 他把剑鞘一转,金色的星云汇聚在前,形成阴阳鱼。 赤松子则将剑鞘悬浮在身前,同样汇聚出金色的阴阳鱼。 两人使用的招式俨然一模一样。 金光对金光,这两人的对波实在是刺眼,陆言看得眼睛有些花。 在僵持不下的对波中,川虚子首先做出改变,顶住压力,双脚刻画两步,周身阴阳八卦显现,无数字符排成排。 “这是: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语出《道经》,天下的人民是神圣的,不能够违背他们的本意强加统治。” 陆言认出川虚子刻画的字符,大概有些理解了,人宗为什么后来会走上反抗秦帝国的道路。 赤松子双手施为,同样刻画出无数字符,两人的气势猛涨。 “这是《道经》里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抛弃欲念,放下桎梏,忘记越多就越能接近无为的境地,无为而顺应天道,自然无所不为。” 陆言虽然读懂了赤松子刻画的字符,却不太认同这样的道。 两人书写完毕,金色字符环绕,对波猛然爆发的威力,让他这个近距离观战的,不得不运起内力形成防护。 而在场没有大成实力的,都被劲风刮得有些站不住脚。 “这就是大成高手对战的,余波?开什么玩笑!” 田虎咧开嘴吼了一声,那个陆言还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我居然被余波吹的站不住,混蛋!啊啊啊—— 田光早已撤开一步,挡在十个农家弟子身前。留下田猛和田虎,应对这场对决的冲击。 百家中人的动作都差不多,长辈护住实力弱小的,被看中的晚辈都在承受这样的压力。 至于江湖散人则有道家弟子组成的阵法护住,当然也有心智坚定的硬生生走出阵法,直面冲击。 师旷把所有人的表情、表现尽收眼底,笔耕不辍。 穷薪子看着这两位新任掌门的对波,眼里有了些担忧,“看来,天人二宗的关系,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 长梧子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在意,“在其位,谋其事。我们维持了平衡,自然也会有人打破平衡。这跟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或许我该去见一下北冥。” “从老师那里,你得到的答案,应该跟我一样。” 面对长梧子这话,穷薪子一时语塞,有些恼怒:“这就是我不喜欢你们天宗的地方。” 长梧子淡淡地看向场中,“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区别,无论天人之争的结果如何,最后依然是道家。” “赤松师兄!” “川虚师弟!” 原本一直对波的两人已经无比接近,长剑也已出鞘,胜负应该就在这一剑了。 川虚子使出梦蝶之遁,释放蝴蝶万千,移形换影隐藏其中。 赤松子用上善若水心法,和光同尘暗自准备。上善若水讲究一个“收”字,赤松子握着的长剑剑气内敛,静待对手到来。 他等待了片刻,对手却迟迟没有进攻,于是出言相激:“师弟,刚刚你至少露出了三处破绽,是想引诱我放弃优势,轻率出手吗?” 川虚子没有答话,破绽一说,他也吃不准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一时难以决断。 他这一点迟疑,赤松子即刻瞬移出剑,“找到你了。” 剑击破的蝴蝶化作虚影消散,显然不是真身。 川虚子现身一剑抵在赤松子后脖颈,“师兄,我赢了。” “很可惜,你差一点就赢了。” “什么?” 这个赤松子化作云气消失,而真身,用剑抵住了川虚的后脖颈。 胜负已分,天宗赤松子胜。 陆言回味了一下最后两人的心法、身法、心理的战斗,对道家的武功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看了眼穷薪子,对方朝着他点头。 于是陆言走到中央,朝着赤松子行礼,将雪霁奉上,“赤松大师。” 赤松子略微低头,“陆子。” 他接过雪霁,御剑出鞘,周身金文环绕,释放了一招雪后初晴,“今日起,雪霁由我天宗执掌。” 长梧子和穷薪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天人二宗在掌门的带领下各自退去。 天宗的六位长老,出来安排百家及江湖散人下山。 “所以,这次的天人论剑,就算结束了?”陆言回到儒家队伍里,觉得道家办事真的好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荀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不知足吗?这次就属你捞到的好处最多。陆子,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陆言连忙赔笑,“那哪儿能啊,老师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 “走吧。你也就是在道家人宗这里能讨一点好。你的《论人生在世》要是真的发表出去,你准备好迎接风暴了吗?” “我会发的,不过不是现在。” “随便你。”荀子把手一背,走上最前。 …… 穷薪子想着赤松子刚刚得到雪霁的发言,摇头叹息:“赤松的个性跟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这没有什么比较的必要。” 见长梧子这样漠然处之,他也只能道一声离别,“那就此别过吧。” “聚散离合,弹指一瞬,我去也。”长梧子悠然而歌,走在山路上,人影渐渐虚幻。 穷薪子虽然羡慕对方的洒脱,但道不同,他还是心系道家宗门的,“人宗受了陆言大恩,我也该去见一见。” 他辨认了下儒家所在的方向,消失在原地。 正文 第157章 言儿被人看上了 “孟夫子、荀夫子,还请稍等。” 儒家一行人正走在下山的路上,穷薪子从后面赶来。 “穷薪子前辈。” “穷薪大师。” 所有人见到他赶来,纷纷行礼问候。 “我人宗这次承情太重,特意来跟诸位说声感谢。陆子人道一立,人宗天人合一之道昭昭而显,两百多年了,被天宗压制的局面,终于在我这一代打破。” 穷薪讲得情真意切,听得陆言心酸又疑惑。 人宗跟天宗,差距有这么大吗? 在场的穷薪子、荀子、孟思,都是境界高深,将天宗与人宗的分歧,娓娓道来。 天宗讲出世,天地无常,道法自然,人间的一切都只是沧海一粟、昙花一现。人在天地之间是渺小的,天道面前一切争斗都会转瞬间化为泡影。 在沧海横流的晓梦特别篇中,天宗的理念有了一个交代。 人宗清玄是魏国人,国家被秦将王贲所灭。于是他叛离道家,去刺杀王贲。事败,被处以绞刑。 北冥子说:人宗虽然讲究随心所欲,但终究难逃国仇家恨的桎梏。 十年可知春去秋来,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证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人这一生,国仇家恨,在千万年的日月轮转中,浩瀚无垠的宇宙时空面前,真的存在吗? 晓梦因此悟道,放下了国仇家恨的桎梏,开始闭关。十年之后,她离天人合一只有一步之遥。 出世,超然物外,因大道无垠,就可以对世事冷眼旁观。生死、祸福、兴衰、男女之别等,在天地自然的大道面前,都可以被放下。 说实话,这境界是高,凡人只能仰望。这样的道,也绝不属于凡人。 那人宗的理念呢? 别看人宗掌门是逍遥子,就以为庄子是人宗的,其实差得很大。 庄子思想中,“天”代表着自然,而“人”指的就是人为,与自然相背离的一切。“人为”两字合起来,就是一个“伪”字。庄子主张顺从天道,而摒弃“人为”,摒弃人性中那些“伪”的杂质。 他追求绝对的精神自由,抛弃俗世的价值,提升辽阔的精神领域。而想要达成这一切,方法就是“心斋”和“坐忘”。致静守虚,无执无著,自然无为。外忘于物,内忘于我,内外俱忘。 庄子绝对是天宗的,后世常常合称,老庄思想。 从秦时世界的人宗来看,应该只是取了庄子思想的一部分。 其中就有关于精神境界的一部分。人宗讲究随心所欲,正因为人这种生物,生来就受到天道万物的桎梏,只有心可以没有桎梏。 心是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去前进的,随心所欲的心才没有桎梏。所谓的执著,心里想去做,就去做;若是不想做,也可以不做。收放自如,才是真正的“逍遥”。 当然我们知道,想去做的事,一般都要付出巨大且长久的努力,放弃却只要一瞬间。 在这个有着玄学武力的世界,人宗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单纯比论剑是弱于天宗的。但是作为一个势力而言,人宗远远强过天宗。 人宗讲究入世,所谓入世当然不是仗剑走江湖,而是研究治国安邦,势力散布天下。就像儒家内部,有子张派这样游侠众多的,也有小圣贤庄这样不喜江湖、研究学问修养的。 跟天宗论剑争雪霁的,只是人宗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一直被天宗压制。 这部分人宗,顺应人心,将“人”字大写,但追求的道仍然是渺渺天道,一直处于纠结状态。自然在武学境界上,两百多年被天宗压制。 陆言告诉他们,“人”字还可以写得更大一点,人道可与天道相提并论。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人宗求道的路上,指引了关键性的一步,直达天人合一。 “所以,以后先生若是有事需要我人宗,只管开口。川虚是我弟子,人宗上下见这枚木牌,如同见我,请先生收好。” 穷薪子拿出一枚木牌,背面是个“道”字,正面刻着“穷薪”二字,交到陆言手上。 “陆言谢过穷薪大师。” “我以后就在这后山研习先生所传,教导门下弟子。先生若是前来,必定扫榻相迎。” 陆言把木牌收好,心下有了别样的期待。 人宗有一个天人合一教导门下弟子,赤松子还能连续三届执掌雪霁吗? 他分神想了一下,没有注意到姬言一直盯着他手上的木牌看,眼神中好奇之色异常浓郁。 “这个女童是?”穷薪子发现了一直盯着木牌看得姬言,眼神一亮。 “这是家姐的女儿,小名唤作言儿。” 穷薪子有些茫然,你姐姐的女儿叫言儿,那岂不是,也叫陆言? 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他在意的是,“此女天资非凡,尤其是天生对世事外物的洞察能力,乃是我生平仅见。这跟先生传给人宗的道无比契合,我有意收她为弟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啥? 穷薪子要收言儿为弟子,那言儿未来不就是人宗掌门,要跟晓梦打擂台? 你别说,想想就有点激动。 具霜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陆言也就是这么一想,孩子才这么大,怎么可能让她离开母亲。 他握了握具霜的手,婉拒道:“言儿过了今年才满四岁,大师的好意,陆言心领。” 穷薪子叹了口气,“唉~这也是人之常情。天宗向来收英才而教育之,人宗弟子虽多,资质出众者少,见到这孩子,一时情不自禁,见谅。” 又看了姬言两眼,朝着陆言说道:“若是孩子长大,先生意有所转,人宗的大门随时敞开。” “孟夫子、荀夫子,就不耽误你们行程了,告辞。” 告别后,穷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影很快消失。 众人看着姬言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了。 天人境的穷薪子,都这么想收她为徒,这天资远远不是出色可以形容了。 陆言松开具霜的手,问道:“具霜姐,这机会可不多见,不后悔吗?” 她看着女儿,柔情似水,“有公子你教导,我放心。更可况,人家连道都是你传的。” 不是,这个道我只是梳理者,不是创立者。没见到人家听了就天人合一,我这个作者才是大成吗? 不过,被信任的感觉,很舒服。 陆言把言儿抱起来,拿出那块木牌,“是想要这个吗?” 姬言把木牌抓在手里,“嗯,它跟我见过的木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有,说不来的东西包着它。” 陆言震惊,这是看到内力了? 他没有再说话,跟着队伍默默走下山。 正文 第158章 咸阳宫内 咸阳,王宫,夜已降 嬴政虽然没有亲政,但朝中的公文在相府处理完后,送到他这里,他是每天必看的。 此时他放下手中竹简,想起韩国之行惊鸿一面的纸,觉得有些乏累,“嗯~” 一旁侍奉的内监,垂着头上前,“王上。” 嬴政把竹简卷上,问:“今日的统一大试,结果如何?” 内监回道:“王上特意吩咐,早已将等第、名次列好,奴婢这就让人呈上来。” 得到准许后,他退后两步,跟着下人低声交代,那人连番点头,快步小走出去。 不一会儿,接连有十数人捧着竹简进来,大致分作三处。 内监回报:“王上,按试结果分为一二三等,皆在此处。” “先将一等呈上来。” 嬴政接过竹简摊开在案上,凝视了半晌,“此何人所作?” “一等一名,名为赵高。十七岁入学室为史学童,三年前太史试合格,今日参加统一大试,评为一等一名。” “不错,你以为如何?”嬴政把竹简侧放一些,朝着旁边问。 内监自知不是问自己,缄口不语,全当没看见。 盖聂走出来,剑目射在竹简上,“此人笔力雄厚,笔势圆整,字迹遒劲凝重,除了书法造诣,功力也是不俗。秦国之内,果然人才辈出。” “你所见比寡人又深一层,一等一名如此,且看二等一名又如何。” 嬴政将赵高所作卷起搁置,接过呈上的新竹简,摊开,观察了两下后,并没什么表示。 盖聂知道他在等自己说话,主动开口,“此人笔力均匀,笔势连绵不绝,可惜形胜而神散。虽然不如前一人,但也不是庸手。” 考虑了一会儿,嬴政吩咐道:“三等就不用看了,将一二等通通交于宫府,等先生回来之后,再行分配。” 内监领命:“是。” 此时有人来报:“王上,御史大夫求见。” “表叔?让他进来。” 嬴政的表叔,自然就是昌平君熊启,此时他任御史大夫,地位差不多是副丞相。 熊启走进来行礼,“王上。” “表叔之于寡人,就不必多礼了,深夜前来,有何要事?”嬴政态度很和善,并且带有一丝尊敬。 “王上,朝中博士诸人今日皆入宫中,主持完统一大试,又被扣留宫府。家属多感不安,求于臣。故臣斗胆深夜入宫,不知王上将诸博士扣留,究竟为了何事?” “表叔应该也知道,寡人旬日里,已经命人将全国诸郡县的文字古籍都集中到宫府。留众博士,不过是为了归类整理。此事精细,非饱学之士不能为。 不过古籍繁多而散佚残缺,归整不易,因此耽误了时辰。待事毕,自然顷刻放他们回家。” 熊启松了口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 他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诉苦道:“文信侯丞相府中名士众多,又有《吕氏春秋》传世,千金难改一字。王上何苦将我这御史大夫手下众博士调得一干二净?” 嬴政见他表情,不禁笑出声:“哈哈哈,仲父操持政事,自然多需人手。况且,仲父门下名士虽多,却鱼龙混杂、多有杂念,这样的事,不太合适。”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丞相吕不韦操持政事需要人,我这个副丞相就不需要吗? 什么叫仲父门下人多有杂念,不合适…… 楚系一直韬光养晦,整体上看起来确实被赵系压制得很惨。 不过此时的赵系已经处在悬崖边了。赵姬这个太后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抛弃吕不韦,扶持了嫪毐,导致赵系内部势成水火。 嬴政这样的言语、行为,都流露出要亲近楚系的意思。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熊启知道秦王有意亲近自己,心情当然是愉悦的,不过—— “王上为何突然要将诸郡县文字古籍归于一处?此次劳动不小,朝中已有议论之声。” “寡人的老师,最喜读书,尤其是各国文字古籍。他即将来秦,这是寡人为老师准备的礼。表叔觉得,这个礼可还够厚重?” 嬴政说着目光望向不存在的远方,似乎是学生在期盼老师的归来。 熊启惊讶不已:“王上何时拜的老师?” “寡人不远千里,孤身前往韩国,拜得老师。” 韩国事件、武遂事件,在昌平君这样的人物眼中,当然不是秘密。他立刻就明白了,“难道是,陆言先生?” “不错,正是陆子。” 太乙山就在秦国境内,秦国自然最早收到消息。 陆言先后辩名家、墨家、阴阳家,显示出在百家之学的深厚造诣,堪比一代宗师。又著天人合一之道,被道家人宗穷薪子大师称“陆子”,其道列入人宗传承。 十七岁武功大成,百家称颂“陆子”之名,可以说,陆言已经站在了七国学术的最高层了。 熊启早早得到田光传信,知道陆言极有可能在秦国出仕。但他没想到,嬴政居然早在韩国就拜陆言为老师,这么说—— 陆言此次在太乙山,辩百家扬名是计划好的,就是为了给嬴政套上一个“慧眼识珠”和“求贤若渴”的光环。 田光,你说得没错,这个陆言恐怕会成为我楚系掌权的巨大障碍。 熊启朝着嬴政赞叹道:“《三字经》名传天下,七国之中,却只有王上一人发现陆子之才,更是千里相邀。王上的识人之能与英雄气魄,臣佩服。” 嬴政坦然受之,“哈哈哈,收到消息,老师明日就会抵达咸阳,寡人要出城十里相迎。” 熊启脸色不太好看,“王上,这……是否太过?” 见他这么说话,嬴政佯装不悦,“哎~比起千里孤身入韩国,区区十里,不过小事。若不是怕靡费过多,寡人恨不得百里相迎。” “既然王上心意已决,臣自当遵从。” “明日朝堂上,还需表叔费心。” 熊启心里吐槽:王上你也知道说服朝臣是个大麻烦,就故意让我来做这个破事。尊师重贤的名声是你的,我能得到个啥? 不过这话也就放心里想想,他坚定地拱手道:“王上此举,昭显我大秦敬贤重贤,臣必当竭力促成此事。” 嬴政点头,“嗯,夜已深,表叔还请早些歇息。” “多谢王上惦念,臣告退。”熊启行礼缓缓退去。 一切都在当初的计划之中,嬴政舒了口气,“先生,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内监提醒道:“王上,该歇息了。今日的公文尚有七卷未阅。” “那就看完再睡。” 正文 第159章 秦国朝堂 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徳之瑞。 秦国人崇尚黑色,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是杂役奴仆,都穿着黑色系为主的衣服。 就连朝堂的装修风格也有别于其他国家的金碧辉煌,以黑色调为主。 嬴政一身黑衣,襟带以金丝绣纹,腰封深红,坐在王位。 大殿内分列百官,以吕不韦、熊启为首。 吕不韦今年54岁,须发却没有染霜,眼狭眉粗,面有厉色。 熊启今年33岁,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双眼炯而有神,仪态和似春风。 吕不韦走出朝着嬴政行礼,朗声道:“王上,近日老臣新得门客二人,以为可成我大秦百世之功。” 百世之功? 这话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 嬴政的兴趣也被吊了起来,“仲父,何等大才,能成就大秦百世之功?” “一人名叫郑国,是一名水工,精通水纹山川;一人名叫公输仇,乃是机关术家族公输家族的当代掌门。” 嬴政听过这个名字,念了一句:“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不错,正是与墨家机关齐名的公输机关。” “水工和机关……莫非仲父想要兴修水利?” 吕不韦挺直腰板,一手抚须,一手别在身后,“正是。自商君立法以来,我秦国独强,六国渐弱,历代先王不忘东出之志,以期一统天下。 我大秦军队冠绝天下,数量愈四十万。然与强赵相持,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当年长平一战,秦赵两国国力都几乎消耗殆尽,胜得艰辛;邯郸一役,久攻不下,后勤难以为继,又成信陵君之名。可见若想开启统一之战,我秦国仍力有未逮。 水工郑国献计,兴修一条注溉渠,可使关中成为沃土,将大大提升我国国力。” 嬴政听了点头,“灌溉整个关中,的确是壮举。” 吕不韦接着他的话说:“这样的壮举即便是秦国上下恐怕也需要十年才能完成,但有公输家的机关术为助力,应该会事半功倍。老臣特意向王上举荐此二人。” “宣此二人进殿。” 这二人走进大殿,公输仇身形瘦削,已经聪明绝顶,整个左臂是青铜制的机关手,看着有些渗人。 郑国脸上风雨痕迹很重,双手粗糙,正捧着一根卷轴。 两人走到殿前俯身—— “草民郑国,拜见大王。” “草民公输仇,拜见大王。” “免礼。郑国,仲父说你献计,可使我关中成为沃土?” 郑国将手上捧的卷轴送出,两位侍者接过,就在大殿前展开。 这副卷轴以丝帛成书,体型巨大,展开后两位侍者竟站到了大殿两侧。 郑国也不怯场,以手指画幅,“大王且看,泾水洛水之间,为关中之地,幅员广袤。然苦于无水之故,田地贫瘠。民终年垦作,而仍饥以殍也。 郑国之策,首起雍州云阳县西南二十五里,凿泾水,自中山西邸瓠口为渠,傍北山,经泾阳、三原、高陵、临潼、富平、蒲城,而东往洛水。三百余里以溉田,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不出数年则原田弥望,畎浍属连。由来榛棘之所,遍为粳稻之川,关中为沃野,秦得以富强,成百世之功。” 嬴政看着这长长的画幅,禁不住问道:“修成这样一条长渠,需耗费何等人力、物力?” 郑国老实地回答:“至少需十年时间,精壮民夫不得少于二十万。” 若真的按照这个标准,十年之内秦国啥也干不了,只能一心修渠了。嬴政沉吟了一下,看向公输仇,“公输仇,仲父说你的机关术可以使修渠一事,事半而功倍。” 公输仇用他的机关手捋胡子,很是自信,“呵呵,大王,非是草民夸耀,依水工之言,我可将工期缩短至五年之内。” “哦?” “臣请展示我公输机关术。” “准。” “噔~噔~噔——” 一连串沉闷的脚步,四个膀阔腰圆的力士抬着一鼎,“当”地放在地上。 又有几人推着一个正正方方的不明物体,走进大殿。 公输仇走到正方体旁边,用机关手按了几下,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过后,正方体底部冒出车轮,上方伸出一只巨爪。 如果陆言在这里,绝对会大叫:卧槽!挖掘机! “此鼎重达千斤,我这破土一郎,只需要一人操控,举起这千斤鼎,易如反掌。”公输仇坐在机关兽中间,随着他的操控,挖掘机的铲斗将鼎的双足纳入,缓缓抬升。 百官都瞪大了眼睛,吕不韦微笑,嬴政轻轻抚掌。 公输仇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得意道:“我公输家霸道机关术,乃是为征战而做,破土一郎在战场上,无论是挖掘壕沟、铸造营垒,甚至是破敌城门,都是轻而易举。修成区区长渠,不在话下。” 郑国面无表情,心里正痛骂韩非:你算来算去,怎么就没算到还有机关术这东西?这下要拖延秦国东出的步伐,岂不是要我老命…… 吕不韦再次开口:“王上,老臣已让太史占卜吉日,治粟内史清算国库存粮,由郑国继续测画修建图纸,公输仇制作机关兽,将作少府准备训练一批操控机关兽的人手。不消几月,长渠便可动工。” 嬴政抚掌的手自然放下,称赞道:“仲父行事,寡人自然安心。修建长渠事关重大,还要多多劳费仲父。” “为我秦国大计,为王上分忧。”吕不韦说完俯身退下。 这时专门管理王宫的少府站出来,“王上,昨日统一大试完毕,合格者按例应分配到王宫各处当值。但一等二等试员都被王上扣留宫府,不知是有何要事?” “昨日统一大试的作品寡人已经看过,一等二等试员书法都不错,我让他们在宫府多待几日,侍奉完老师,再分配也不迟。” 百官有些惊讶,私下里有了一点议论之声。 “老师?” “什么老师啊?” 少府问道:“王上何时拜得何人为老师,这人现在何处?” “寡人先前韩国之行,就是为了拜见老师。他的名字,想必你们都已听过。他叫陆言。” 陆言? 哦不,现在要叫陆子。这个名字少府当然听过。 他眉头紧皱,“王上旬日里搜集诸郡县的文字古籍,也是为了陆子?” “不错,先生素爱这些,这是寡人送给先生的礼。另外,他今日便至咸阳,寡人要出城十里相迎!” 吕不韦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什么?” “王上,不可呀!” “陆言虽有声名,但到底不过一孺子,此礼太过。” 熊启将大殿内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偷偷瞧了一眼嬴政,恰好四目相对。 额—— 他跨步而出,“臣以为,若当真是陆子来咸阳,十里相迎,也未尝不可。” 正文 第160章 嬴政十里相迎 吕不韦有些摸不准熊启的意思。 之前的成蟜之乱,虽然事情很大,但在秦国之内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就是因为清除韩系,是吕不韦和熊启默契联手做的。 此刻又冒出一个第三者陆言,你熊启这么积极做什么? 有大夫站出来质问:“昌平君何出此言?陆言虽然名声颇大,但也只有蒙学之文传世,未见治国经典。虽然在百家间有陆子尊称,但不过是江湖人的自夸,年纪又轻,如何当得起我王之师,更不用说秦王御驾十里相迎。 王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熊启知道对方是吕不韦的人,反驳道:“荀夫子之才,天下尽知,儒家荀派在齐楚两国多有人才。陆言学自荀夫子,岂能只会蒙学而不会治国? 王上韩国之行,拜其为老师。之后过武遂,太乙山扬名,今日此举只会表示我王慧眼识人、求贤若渴,十里相迎,正合适。” 你个没眼力见的,是在说王上没眼睛看人吗?还是看不见陆言在武遂跟王上的患难之情、救命之恩?此时跳出来说话,以后王上清算,吕不韦也救不了你。 就在熊启腹诽这个大夫悲剧下场的时候,边上又有一人说话。 “昌平君此言有理,老臣也觉得,十里相迎正合适。” 熊启诧异。 百官有些站不住,交头接耳。 吕不韦见到这人说话,老眉成川。 纲成君蔡泽,秦昭王时当过相国,经孝文王、庄襄王,如今的嬴政,这已经是第四任秦王了,一直身居要职。 蔡泽刚出使完燕国回来,燕王已经对秦国示好,让太子丹入秦为质子,两国修好以防备赵国。可以说,蔡泽这是刚刚立下大功一件。 此刻他站出来说道:“道家人宗非比一般江湖门派,申不害、文子,慎到、田骈,宋钘、尹文等俊才都曾学自道家人宗,陆言能被穷薪子大师称为陆子,其道列入传承,非同一般。其在儒家内部又影响甚深,王上此举乃是收天下人心。老臣以为不仅要迎,更要隆重相迎。” 道家人宗的思想,在天下的影响力很大,蔡泽,也是其中的一员。 吕不韦那部门客集作《吕氏春秋》,说是杂家,其实主要也是道家人宗思想和儒家思想。 恰好,陆言的身份,死死堵住了他的嘴。 昌平君、纲成君先后表态,吕不韦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也站出来附议。 “王上,老臣也赞同纲成君所说。陆子既为王上之师,便是我大秦之师。今日的迎接仪式老臣会亲自操办,以彰我秦国之礼。” 嬴政站起,双手拂袖,“好,有仲父操持,当不负先生之名。” 他刚刚把百官的反应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纲成君蔡泽站出来说话,这嘴炮恐怕还有得打。不由地,对蔡泽又多了些好感。 蔡泽把燕丹带到秦国,是嬴政很满意的一件事。 因为在六岁到九岁期间,嬴政曾跟燕丹两人在邯郸同病相怜,结下了纯粹的友谊。十多年后再见,他自然是很高兴的。 燕丹虽然境遇惨淡,但也不会当着嬴政面表现,所以两人再见相处得还不错。 早朝很快结束,原本心情不错的吕不韦感觉有点糟心。他吩咐下边忙碌起来,准备轰轰烈烈地迎接陆言。 …… 午时,秦王嬴政率百官出城,铁骑开路,仪仗跟从,号角漫野,旌旗蔽日。 咸阳震动。 山东六国的驻秦探子不解其意,又不敢贸然跟踪,各个翘首以望。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说秦王欲以国师之礼,率百官出咸阳十里以迎接陆言,瞬间传遍街头巷尾。 身在燕国驿馆的燕丹,看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咽下的秦酒无比苦涩,“嬴政,如今你虽然还未掌权,却已经有陆言这样的人才来投。燕国,唉~” “秦国六世都没有庸主,想不到嬴政居然是个昏君。此时自家内部不安分,还以国师之礼去迎接一个十七岁的孺子,当真可笑!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 说话这人,是燕丹的护卫,名见宋意,喝得有些青筋凸起,口齿仍然清晰。 燕丹看了宋意一眼,并不想说话。 来秦的第一天他就见过嬴政了,那人已经不是那个邯郸弃子,而是一头即将出笼的雄狮。 而自己跟十几年前一样,不过换了个地方当质子,这才是真的可笑。 燕丹的目光飘向了城外,那个在韩国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陆言,陆子,即将要来了。 …… “驾!” 陆言正纵马飞奔,心潮澎湃。 身后跟着一方、小驱、无双三骑。马车里坐着具霜、纤纤、言儿还有南烟。 “希律律~” 突然,陆言勒住了马,前蹄高扬,落下踢踏,烟尘被风吹走,马腿抖了个机灵。 极目远眺,长风万里,红底黑字的旗帜把血气一直扬到他眼前。 前面,就是“秦”。 嬴政站在御驾上,目光从未离开天边的一线。 吕不韦一直闭目养神。 熊启时不时会观察一眼嬴政。 百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但秦王、丞相、御史大夫都立得板板正正,他们也不敢乱动。 嬴政突然大笑一声,跳下御驾,解开束缚马的辔绳,抓起马鞭,翻身而上。 车府令的手才递了一半,“王上”两字还堵在喉咙口,嬴政已经奔驰而出。 他踢起烟尘跑了两步,“王上,王上——”又指着旁边的护骑,破口厉喝:“愣着干什么,还不追上去保护王上!” “是!”两骑应声飞出。 陆言已经看到单人独骑,正朝着自己飞驰而来的嬴政,后面那追赶的两骑正越来越落后。 他双腿一夹,十里走马,五步扬鞭,运足内力,“王上,陆言来也!” 苍凉的天地不会回应,但她终究把飘忽的声音捎了过来,陆言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先生,嬴政来也!” 具霜撩开窗帘,看着两匹马正不断接近,问南烟:“我很少见到公子会这么激动。这位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烟透过窗,眼里映着马蹄飞沙,“我只知道,他会是那个终结乱世的人。” “是他说的?” “因为先生决定辅佐他。” 具霜听了暼了她一眼。 两马相近,嬴政率先翻身下马,在惯性的作用下,他的双脚陷地有些深,拔了两下,风尘仆仆地往前走。 陆言一见他有动作,就已经飞下马来,双手搀住嬴政。 “希律律~” “希律律~” 两匹马在二人周围停下,打了两声鸣。 两人四手相握,哈哈大笑。 “先生之前嘱托的东西,我已经备好,具在宫府,就等先生归来,成为我秦国真正的国师。” “陆言,定不负王上。” “好,走!随寡人去见百官。” 嬴政松开手,把自己的马牵上,再次翻身上马。 他马鞭指向前方,“让开,别阻先生的视线。” 那两名护骑连忙绕道两边,把路让给陆言。 陆言轻轻抚了两下马鬃,驱马上前。 吕不韦远远地盯着两个并排而行的年轻人,稳稳地道了一声:“准备迎接王上和陆子。” 正文 第161章 大秦国师 “我等见过陆子。” 秦国百官站立拱手,异口同声,声振四野。 包括吕不韦和熊启,都很给面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内心怎么想。 而陆言和嬴政坐于马上,缓缓走过。 铁骑兵后队做前队,两个呼吸间已经重新整列完毕,整个过程人无声,马不鸣,马蹄声都几乎统一。 陆言有些惊叹:“这支骑兵——” 嬴政纵马上前,勒转马头,把手一挥,“我大秦的龙虎骑兵,先生观之如何?” “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龙虎骑兵整列间恍若一人,确实精锐。”陆言拍马赶上,称赞不已。 姜子牙,这个世界的兵家祖师爷,传说他的兵法来自天书,鬼神莫测。 嬴政听了自然惊讶,“太公?先生还熟知太公兵法?” 陆言一时说漏嘴,他看的当然不是秦时版本,只能解释道:“太公兵法只听过传闻,我读的应该是后人伪造。不过行军打仗这种事,没有上过几次战场,是没资格说自己擅战的。” “先生所言大有道理,这让我想起当年的赵括。” “赵括纸上谈兵,确实被世人嘲讽。但这也是为将者的无奈,他背后的国家,不叫秦。” “不错,在两国国力都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秦国依旧比赵国强。” 不知不觉二人离百官已经有了些距离,嬴政把马慢下来,“今日,仲父用水工郑国,以公输家机关术为辅,准备修建一条长渠以灌溉关中。此渠若成,我秦国便再无后顾之忧。” 历史上有名的郑国渠,为秦的一统打下基石的一座水利工程,再加上机关术,画面有些难以想象。 “水工郑国?这样的人才,韩国竟然……唉~”陆言不由地长长叹息。 “先生可是想到了韩非?” 嬴政似乎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居然知道郑国跟韩非的关系。可惜陆言此时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他点头,语气有些低沉,“不错,郑国正是韩非旧友。这样的招数,我真的很难相信竟然是出自师兄。” 嬴政却昂扬起来,语气有些不屑,“如果他继续在韩国玩流沙搭房子的游戏,那么他想要争取的时间,根本没有意义。” ? 不久前你俩还一见如故,怎么这就? 陆言问道:“王上不看好韩非?” “我确实看好他的才学,但先生有一句话,让我看清了韩非的弱点。” “什么?” “法是由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的。而韩非,只是九公子。他的国家不是他生存的土壤,我替他感到悲哀。” “是啊,这确实是一种悲哀。” 前面陆言和嬴政聊得欢,后面百官中不满陆言的大有人在。 “黄口孺子,无礼之徒,徒有虚名,名不副实,实在可恶!” “王上十里相迎,就真当自己是大秦之师了?不自量力。” “哼,如此木秀于林,就怕你是朽木烂枝,风过即摧。” “竖子,真以为我秦廷是你六国士子想踩一脚就踩一脚的吗?!明日便要你好看。” 位于众人之首的吕不韦、熊启都没有半点愠色,平静得有点压抑。 就这样,前头一路相谈甚欢,后头一路阴霾阵阵,队伍回归了咸阳。 当天晚上,嬴政坐在宫里看公文的时候,就有点烦躁。 他把手上的竹简一合一扔,“又是一个!这是第几个了?” 内监将竹简卷好,回道:“王上,这是第一十八人。” “十八个,寡人刚把先生迎回来,就迫不及待了。”嬴政冷笑,又问后面的盖聂:“先生如何?” 别看盖聂只是嬴政的贴身护卫,实际上王宫中能逃得过他的事,并不多。他回答道:“一直把自己关在宫府,应该是不眠不休。” “好,等《秦字典》问世,寡人看看,先生这个大秦国师,还有谁敢反对。” 《秦字典》,这是陆言早早计划中的一部分,凭他现在的积累,编纂这么一部名望收割机的书已经不再是难事。 更何况,王宫里还有十多名下手。这些人接受多年的训练,秦国的文字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们笔下就能够体现。 陆言此刻正在宫府,还有点懵,这个书法写得这么好的,又叫赵高的,我该怎么处理? “你叫赵高?” “是的,大人有什么想问,奴婢知无不言。” 赵高身型高大,肤色偏阴白,一双手纤瘦细长,陆言能从他的笔下,看出很强的内力。 “你的内力不错,秦宫选拔令史还要考核武功吗?” “回大人,史学童确实需要习武。奴婢资质尚可,侥幸学有所成。” 陆言也没有再问什么,赵高怎么样,跟自己眼下的任务无关。 “你是一等一名,你给我做副手。” 赵高低头应声:“是。” …… “奉王上令,八百里加急,送诸众郡县。” “奉王上令,八百里加急,送诸众郡县。” 这一天卯时,从咸阳奔出快马无数,引得驻守的黑甲士兵频频探头。 “今儿怎么了?这么多加急。” “我数过的都不止一百了。而且,都是王上御卫龙虎骑兵。” “真是不得了。哎~这几日关于那个陆言的事,朝堂上听说还在闹。” “我听人说,这人是仗着名声,不把我秦国看在眼里。现在,好多大夫还有议郎都在骂他。” “那吕相大人怎么没有处理这个事儿?” “那毕竟是王上请回来的——” “百长来了,嘘~” 两个士卒的对话,只是一个缩影。当今的秦王嬴政,自从十三岁继位以来,在秦人眼中,存在感并不强。 而今年闹出的事就太多了。 攻赵国兵败,成蟜叛乱,樊於期叛逃。 使臣遇害,秦王入秦,王齮叛乱。 秦王对陆言,先是千里孤身入韩国,又是百官十里相迎接,而陆言居然十数日都没有出现。 百官沸腾,秦国百姓也觉得这事就很离谱。 王宫早朝 这些天朝堂上抨击陆言的,嬴政已经听得有些腻了。这些大夫、议郎们文字功底还是不太行,骂人都重复,太没意思了。 不过今天就不太一样。 百官分列站好,发现今天嬴政的兴致很高。 敏锐的人已经知道,关于陆言的事情,今天就会有个结果。 一队侍者手捧竹简,鱼贯而入,在殿前站成一列。 “先生一连十数日,不眠不休,连寡人都不曾见得一面。这就是他闭关所著,卿等,看看吧。” 嬴政端坐在位,以手示意百官,说得和颜悦色,却令听者有些心颤。 纲成君蔡泽第一个站出来,利索地拿起一卷竹简,扫视之后,一时失神差点拿不稳。 “这,这是……都有?” 他哆嗦着从一个侍者手上抢过一卷,扫了一眼,又抢一个…… 百官看到蔡泽这反应,简直跟失心疯一样,之前一直骂陆言的人,感觉到不妙了。 熊启捡起蔡泽落下的一卷,仔细看过几列,喟然长叹,“王上,陆子何在?” 蔡泽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陆子何在?” 嬴政看着蔡泽和熊启,没有什么表示,“先生耗费心力甚巨,已经回府歇息了。” 这时有博士大叫:“此卷一出,陆子无愧国师之名!” 旁边一人拿着竹简,上前道:“不错,臣先前以为陆子不过沽名钓誉,实在是以小人之心相度,臣请罪。” 有人开了头,殿前乌拉拉站出一摞人,“臣等请罪。” 先是交口相传的《三字经》,又有《秦字典》,陆言尽收秦人名望,再加上百家中的声势,这个国师之名,已成定局啊。 熊启看着人臣之首的吕不韦,眼睛眯起。 来自嫪毐的压力,来自王上的压力,你要怎么做呢…… 正文 第162章 朝堂与家宅 吕不韦看着眼前的竹简心里满是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编什么《吕氏春秋》,一本字典它不香吗? 《吕氏春秋》问世,原本期望获得主流学术圈的认可,但他在诸子百家间的声望并没有涨多少。在秦人间就更不用说。 字典一出,以后的秦人凡识字都要依照它,这才是天大的名望。 悔之不及啊! “此卷足可教化万民,秦国得陆子为国师,皆是王上之功,老臣钦佩。 观陆子书法,笔画均匀统一,结构严谨,遒劲庄重。字里行间流露出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道家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集儒道两家之大成,百家称陆子,实至名归。” 吕不韦这一通夸,听得百官的牙有些泛酸,嬴政在前面好整以暇,他知道这后边还有话。 “老臣厚颜,向王上讨要这一卷墨宝,也好教导家里那些不成器的后辈。” “仲父亲自开口,寡人焉有不允?不过宫府内虽有先生手稿,但成卷只有这一卷,还望仲父千万要珍惜,不要毁损。” “此迹可以传家,老臣定然会保存珍惜。” 吕不韦把竹简交还给侍者,百官也都把竹简放回,早朝继续。 “王上,前者燕国遣太子丹为质,燕王请我秦国一人为相,老臣属意张唐,张唐称病不肯相燕,此事现已解决。” 虽然很多事情都是吕不韦在做,但派人相燕这种外交大事,还是需要拿到朝堂上得到嬴政同意的。就好比修郑国渠需要调动全国的民力,吕不韦也不能一人独断。 嬴政有点惊讶,“哦?使燕国必须要经历赵国,赵王曾说,张唐人头可以换赵国百里之地。先前老将军还称病不出,今日就肯行了?” 吕不韦再一次举荐一人,“有甘茂之孙甘罗,年十二,身为名门子孙,思辨敏捷,才智过人。张唐称病,就是甘罗前往说服。现在他请求先张唐出使赵国,望王上准许。” “甘罗何在?” “就在殿外。” “宣他进来。” 甘罗走进殿,身高大约一米四吧,眉清目秀,眼神明亮澄澈,行走间颇有一股锐气。 嬴政见了很欣赏,问道:“甘罗,如果寡人派你出使赵国,你见了赵王,打算如何说辞?” 甘罗行礼后,润喉开声:“秦国与燕国修好,其实是为了攻打赵国而广河间之地。我会跟赵王说:大王不如割五城献秦,以广河间。臣请言于秦王,止张唐之行,绝燕国之好,而与赵国修睦。以强赵攻弱燕,而秦国不救,赵国能得到的又何止是五座城?” 嬴政反问:“赵国攻燕国,怕是能得数十城,如此岂不是让赵国得利?” “秦国不救燕国,自然是有条件的,赵得城,秦要三分之一。” 甘罗的说辞,嬴政听了赞叹:“此计甚妙。秦国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使燕赵交战,削弱两国,又能得到实际利益。你不愧是甘茂之孙。” 他又看向吕不韦,“孺子之才寡人甚喜,不知仲父是否愿意割爱?” “王上说笑了,甘罗为相府门客,本就是为王上效力,何来割舍一说。” 听了吕不韦的话,嬴政又接着问:“仲父,先王封赐甘茂的田宅可是在你名下?” “是在老臣名下。” “甘罗,你这次出使赵国,若是能够达成你所说,寡人封你为上卿,当年甘茂的田宅也一应归还。仲父意下如何?” 吕不韦当即应允,“王上所言甚是。老臣今日就让下边放出消息,说张唐即将出使燕国,好让六国得知消息,为甘罗之行铺路。” …… 陆言暂时没有精力去管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得亏这是个武侠玄幻世界,不然这一连十数日的高强度工作,他可能已经累死了。 连带着赵高也差点提前领盒饭,而且还是这种感天动地的为教育事业献身。 诸郡县都已经有《秦字典》的抄本送过去,等过几日事件发酵,陆言这位大秦国师,将征服绝大多数秦人。 嬴政也可以一扫阴霾之气,头顶诸多光环,举办接下来的加冠大典。 具霜把陆言扶进房间放躺在榻上,这场景跟以前在桑海有些相似,不过比起桑海那时可严重多了。 她有些无奈,“公子,你这是……刚来秦国就去写书了?” 陆言眨巴两下眼睛,“我没事,补上两天觉就好了。他们都安顿了吗?” “秦王给的府邸很大,算上南烟他们三个也空了房间无数。” “我可是看见了'国师府'这牌匾,这吕不韦之前是想捧杀我? 笑话,这样的招数,来多少我照单全收,在我眼里都是渣。” 一不小心,陆言就说出了动漫里田虎的金句。他想起原剧情田虎这货装逼被打脸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 具霜没好气地给他捂上被子,“国师大人,你该歇息了。” 陆言认怂,“好好好,我这就睡。” 这话还没落地,具霜可以感知到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她看着陆言沉睡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先生,我这些天的课业——” “闭嘴。” 南烟兴致冲冲地走进来,却被具霜剑目一瞪,凉气从头到脚,话卡在了喉咙里,秒变乖巧,“是,姐姐。” 具霜收回气势,看了眼陆言,见他没有被惊醒,松了口气。接着看向南烟,“我们出去说。” 两人来到院子里,对着苍翠的院植,一个是婷婷静立的清莲,却自有一股英气;一个是袅娜多姿的玫瑰,却流动着柔媚。 只可惜,两个美人间的气氛,并不太和谐。 具霜看着院植,以侧身对着南烟。 她缓缓开口,语气幽然严肃,“公子素来平等待人,不论出身卑贱或是高贵,他并不会差别待遇。 但他的放纵,不是你可以渐渐疏忽礼数的理由。你说你们有师生之实,那就更应该讲师生之礼。 如今他已是秦国国师,今后不可避免会遭受多方的注视。如果你还有下次,我可以替公子做主,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南烟面对强势的具霜,用碧蓝的眸子窥了一眼,低下头,“姐姐教训的是,我会注意的。” “这些天的课业先送到我那儿,等他醒了,我会转交。” 南烟惊讶地抬起头,“这——” “公子并不是只教了你一个人。”具霜暼了她一眼,背过身离去。 要说学识,现在的南烟比起她,还差得远。 南烟看着她的背影,牙齿印上了红唇。 正文 第163章 墨家杀月神 “啊嗯啊~~” 陆言发出不可描述的声音,伸了好长一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醒来看着亮堂堂的房间,他的第一想法是: 我这是睡了几天了? 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脚踩上拖鞋,陆言翕了翕鼻子。 终于走到了这一刻,后世争论不休的秦帝国,二世而亡的秦帝国,自己站在了它的起点。 关于它覆灭的原因就太多了。 大抵还是出在秦国的根基法制上。 商鞅变法把能够调动百姓积极性的功名利禄全部收归国有。想获得功名利禄,想跨越阶级,只有一条路,军功。整个秦国被商鞅改造成一个耕战国家。 那文臣呢?秦国那些你说得出名字的文臣,都是外来户。上升渠道也很不稳定,基本上都是君主直接看中并任用。 秦国一统天下后,地盘大了却不得不依靠六国贵族治理。一是为了安抚六国民众,二就是人才不够。 天下都一统了,耕战制度仍然在作用。要上升就要打仗,北驱匈奴,南征百越。战争要征掉民夫,修长城要,修始皇陵也要,百姓不堪重负。 六国贵族在秦国得不到上升空间,又有灭国之恨,怎能不反? 动漫里,卫庄有一句话:嬴政为自己制造了太多的敌人。 盖聂背叛嬴政,为什么?因为他的剑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挥动。 曾经他以为嬴政结束战乱后会给苍生带来幸福,但秦帝国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他的理想。于是他毅然决然放弃一切叛离。 不管是仁人志士,还是野心家,都在反秦。秦帝国正在内部倾轧,嬴政又刚好死了,直接大夏倾颓,后来被彻底糟蹋干净。 陆言在脑海里把这些过了一边,深感自己前途未卜。 现在这个要“法之天下,儒之教化”的嬴政,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的;自己又要给秦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让它不至于变成天下人的敌人。 他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 旁边的架子上,展开着全新的黑袍,样式与以前的白袍一样,不过增绣了不少秦国元素。 陆言用了一秒把它穿上系好,披上在桑海时具霜给自己绣的那件凤凰栖梧桐的皮草,走出房门。 此时的国师府里,具霜正在接待月神,心里满是警惕,尽管对方是来示好的。 “当日在太乙山,多亏了国师大人相救,阴阳家才得以全身而退。 月神今日特意带了约定的东西,前来感谢国师大人的救命之恩。” 约定的东西? 阴阳家的术法。 具霜一口回绝,“公子尚未苏醒,你若是有心,可以过几日再来。” 月神上前半步又猛然停住,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国师大人呕心沥血作《秦字典》,为秦民景仰,还望多多保重身体。” “不劳月神护法惦念,公子自有我照顾。” “既然这样,月神告辞。” 具霜看着她盈盈行礼后离去,脑子里正回想着曾经陆言告诫过的话。 阴阳术诡异莫测,不可大意。 在未来,阴阳家会是我们的敌人。 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十分无语的一幕。 只见刚刚走出去的月神,正巧迎面撞上了起床后的陆言,两人四目相对。 陆言一脸疑惑,月神则回头给了具霜一个诡异的眼神。 具霜扶额,公子,你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我刚把人家送走你就来了。 “月神见过国师大人。” 刚睡了几天,陆言也不知道月神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只尴尬地回了一句,“额,你好。” 月神忍俊不禁,散去了冷清,莞尔一笑:“呵呵,国师大人莫非还没有睡醒,不记得太乙山的约定了吗?” 。。。回到论剑结束。。。 阴阳家一行一共十七人,正走在离开太乙山的路上。 行至一处,月神挥手示意队伍停下。 大司命骑在马上问:“月神大人?”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月神的声音震动起丛林,气势卷冲过后,道上多出几个黑衣人。 六指黑侠从黑袍中探出右手。抵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月神护法果然功力深厚。” 月神早料到墨家人会截道,出言讥讽:“自诩侠义的墨家,这是要扮演一回剪径之贼?” “侠义,对敌人可不适用。” 六指黑侠亮出墨眉,旁边的夏扶和秦舞阳各自拔出鞘中剑。 “看来陆子说得没错,墨家已经把祖师的学问忘得差不多了。这就是墨家的,兼爱非攻?” 月神接连捏了几个印,阴柔浑厚的龙游之气开始汇聚。 “兼爱是对天下之民的兼爱,非攻是强大不欺凌弱小。你们阴阳家素来狠辣,死在你们手上的墨家弟子数不胜数,对你们,不用讲兼爱非攻。” 墨眉剑势激荡,墨色翻滚,黑气蔽日。 “巨子说得好,跟你们这帮歪门邪道,不用讲江湖道义!”夏扶大声给自家老大点赞,手上的剑开始缠绕白色的剑气。 “哼,狂妄。看我撕下你的嘴。”大司命双手血红,骷髅血手印瞄上了夏扶。 “夏扶、舞阳,大司命交给你们。我来对付月神。” 六指黑侠说完欺身而上,将月神和手下所有人拖入墨染的世界,只留下一个大司命。 夏扶和秦舞阳冲向大司命,双剑和血手打得不可开交。 青鸾起飞,月神的怒火也在鸣啼中释放,“你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我和十五个五灵玄同,六指,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 “对于我们这个境界而言,五灵玄同只会给你碍事。” 剑气自墨眉释放,配合六指深厚的内力,一击通天,把五灵玄同全部裹挟进去。 “月神,受死。” 月神见到五灵玄同被一击覆灭,冷笑道:“六指,会死的是你。” 青色的龙游之气和墨色的剑气碰撞,渐渐地墨色占了上风。 六指黑侠沉默着猛地发力,打算直接用内力优势,将月神击溃。 “就是现在!”月神突然暴起,“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从被内力覆灭的五灵玄同中传来重重呼喝,“五行合击!” “什么?!” 六指黑侠措手不及,被两股猛力夹击,击破了月神的星图,却被五行合击伤到。 他知道,自己被阴了,“他们,已经有了五行长老的实力……” 月神挥手破碎墨色的世界,脸上有自得之色,“既然知道你们要来,我怎么会没有准备。五部长老继承人,你死得,可谓是光彩了。” “恭喜月神大人,这可是重量级的猎杀目标。” 五灵玄同中一个女人扭着细腰走出,血红的手点在自己妖艳的红唇,挑了挑一缕发丝,吹尽了妩媚。 这人就是后来为人熟悉的御姐大司命。 “巨子——” 夏扶跟秦舞阳战斗中大惊失色,对方居然藏了五部长老这样的人物,他们翻车了! “找死!阴阳合气手——” 现任大司命抓住机会就是一发血红的阴阳鱼,将这两人击飞,双双闷哼了一声。 “哼哼,年轻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六指黑侠嘴上强硬,心里松了口气。 之前他就觉得只出现一个大司命很不对劲,所以就留了后手。现在对方实力尽出,可以发动了。 “嗖—嗖—” 现任大司命正要追击两人,被天空射来的羽箭阻挡。 他抬头看着天空那个红木的鸟儿,咬牙切齿,“墨家机关兽,朱雀。” 班大师驾驶着朱雀,身边还有四个墨家弟子手持弓弩。 “墨家,从来不会低估阴阳家。” 六指黑侠墨眉举起,丛林中不知数目的墨家弟子现身,人人背剑,手上持弩。 月神顿时色变,“墨家的机关连弩。” 六指称赞:“好眼力。” 夏扶哈哈大笑:“巨子,今天就让阴阳家伤筋动骨。” 正文 第164章 姜还是老的辣 “冲上去!” 月神当先,冲向六指黑侠,只有纠缠在一起,才能让这些连弩失去作用。 “晚了!”六指墨眉竖起,反手将其插在地上,平地涌起墨浪,卷起烂泥如絮。 月神被逼后退。 夏扶和秦舞阳已经退到六指身后。 天空的朱雀上,四人用连弩堵住月神前进的道路。 墨家弟子约有五十,人人连弩,顷刻间五百矢就已射出。他们抽出剑盒,如同后世换弹夹一样,“咔嚓”一声,已经装填完毕,刹那间又是五百矢。 前路被阻,阴阳家七人面对源源不断的箭矢只能狼狈躲闪。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月神青色的龙游之气将自己护住,心中暗恨不已。 如果后退,这些墨家弟子一直吊着射击,她们就只能赌是自己脚程快还是箭快,或者对方的弩箭够不够。 反之,如果能冲破六指黑侠的内力封锁,跟他战成一处,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信,吃了那一招五行合击,你还没有遭受重创。” 月神龙游之气保护的范围扩大,“我掩护,你们用五行合击冲过去。” “是!” 七人开始向前冲锋,在青鸾的保护下接近墨色的地段。 “嗯额~”六指握着墨眉的手攥了两下,发出一点闷哼。 “巨子,你没事吧。”秦舞阳走到六指背后,单手抵在他的后背,运起墨家心法将内力输送给六指。 夏扶也照着秦舞阳的模样,三人合力准备迎接阴阳家的冲锋。 “五行合击——” 青色守护的中央突然散开,冲出五色轮转的内力,与墨家内力撞在一处。 六指拔出墨眉,使出剑法,“墨守成规——” “星分翼轸,咒出洪荒。” 月神闭目,精神力与内力同时作用,晴朗的天仿佛有一轮月亮。 六指黑侠的内力猛地流转缓慢,“这是——” 现任大司命当即喊道:“骷髅血手——” 班大师的朱雀盘旋回来,他在操作台点了两下,四个墨家的弟子就看到座位旁伸出一台弩机,朝着下方。 他得意地介绍,“我新加的连弩机关,一发三十矢,一呼一吸就是六十矢,不用装填,给我瞄准了射。” 四人对视一眼,瞬间推举出一个最准的,操作这台弩箭加特林。 “嗖—嗖—嗖—嗖” “班大师,这玩意儿太厉害了!”这人瞄着大司命不住地射击,这机拓声的频率令人极度舒适。 班大师胡子翘起,“哈哈,这家伙够阴阳家喝一壶了。” 月神打控制,五行合力主攻,大司命一发骷髅血手印建功,伤到了六指黑侠,墨家三人的防御被破。 五人从青鸾中跳出来,跟墨家三人缠斗在一起。 月神双眼睁开,所有的龙游之气化作飞剑,一击直贯六指,她自己的身形也闪出了弩箭区域。 只有大司命猝不及防,青鸾防护消失,天上的弩箭加特林射下的箭矢直接将他的躯体洞成筛子。 “月神大——” 班大师开着朱雀转回来,看着下面的战果,腾出手拍了一下操作弩机的弟子,“哈哈,射得好!” 不过弟子没有半点喜色,惊叫道:“巨子——混蛋!” 六指黑侠先吃了一招五行合击,又中了一招血手印,面对月神这一剑依然打了个平分秋色。 但是,夏扶被擒住了。 战场停滞。 大司命翻滚着血气的手就在夏扶脖子上,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墨家人全都不敢动手。 六指黑侠看着在大司命手下挣扎的夏扶,内疚不已,“舞阳内力操控精细,即使给我渡力也知道留下三分。夏扶却关心则乱,把自己的内力差不多都输给我,这才被大司命生擒。” 他上前一步,墨眉指着大司命,“放开他。” “墨家巨子,你确定是在跟我说话?”大司命甩了自己那缕不听话的发丝,手上轻轻用力。 夏扶有些不堪压力,“啊~啊~混蛋!巨子,别管我,杀了她们。额啊——” 大司命笑道:“我知道,墨家的骨头,一向都很硬。我的骷髅血手印,最擅长的,就是捏骨头。” 六指杀气四溢,话说得很慢,“放下他,今日墨家,可以放你们走。” “站住,你们如果再动弹一步,我就废了他。” 月神这话是冲着那些墨家弟子说的,他们正在重新站位,企图再构建连弩圈。 “包括天上那个,也落下来。” 她说着又转向大司命,“这次你做得很好,我会告诉东皇阁下。很快你就是新的火部长老。” 大司命听了红唇扬起,“多谢月神大人。” 朱雀很快就落到地上,墨家弟子个个目眦欲裂,紧紧盯着月神。 六指平复着内息,“你想怎么样,一并说出来。” 月神说出条件,“放我们走。等安全了,我自然会把他放回来。” 班大师暴怒,机关手指着她,口水喷得老远,“休想!你这是拿我们当傻子吗?!你阴阳家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你们只有相信我。”月神丝毫不在意,一手升腾起青气,“否则,便血拼到底吧。” “跟你们阴阳家不一样,我墨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六指黑侠做出决定,“你们可以走了。” “巨子!” “巨子——” “不愧是墨家,我们走。”月神带着五人转身就欲离去。 转身的瞬间—— 来自墨眉的剑气冲向夏扶,划伤了他的腿部。 来自月神的龙游之气贯穿了朱雀翅膀的一处。 “走!”月神带着五人闪烁离去。 六指黑侠拉起正在咳嗽的夏扶,“你没事吧。” 夏扶缓了一会才说道:“多谢巨子相救。只可惜……” “呵呵,她们跑不了。你就跟班大师一起维修朱雀吧。其他人,跟我追。” 月神六人逃离的速度很快,丛林间不断穿梭,但很快,她们就跑不动了。 因为她们眼前,居然是一片绝地天堑,到了这里仿佛硬生生被劈开一样。 “绕回去!”月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急忙往回赶。 果然,当她们几人绕出去的时候,六指黑侠带着墨家弟子,已经拦截得好好的。 “年轻人,姜还是老的辣。闯江湖,可不是只有武功就够了。” 月神看着墨家的阵势,已经准备做决死一击了,“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既然准备猎杀,怎么能不考察地形。我墨家祖师为修建机关城,曾考察天下群山刻画卷轴。太乙山周围如何,我了如指掌。” 六指话锋一转,杀气毕露,“月神,你是典型的阴阳家天才。心狠手辣,天资非凡,却高傲自负。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六指前辈,墨家这么大阵势,是在做什么?” 月神听到这个声音,眼睛里有了神采。 “陆言?!” 墨家弟子对陆言印象可没那么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连弩对准了他。 陆言本身也挺疑惑,这里距离大道没多远,这墨家人多势众的,杀气隔了老远都感知得到。 他想来想去,百家中值得墨家在太乙山附近大动干戈的,也就只有阴阳家了。 稍作迟疑,他还是决定去瞅一眼。 于是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正文 第165章 给我一个面子 “原来是先生。我墨家跟阴阳家素有厮杀,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六指黑侠笑得并不开心。 当时陆言突破大成境,就是因为月神这个女人问了一句话。此刻他选择现身,本身就表明了态度。 陆言和善地点头,“理解理解,人在江湖,总有几个仇家或者恩人。” “既然先生理解,等我解决了敌人,再与先生一叙。”说着,六指就要让弟子们放箭。 “慢着,六指前辈。当日辩论你也在场,月神于我有一个悟道的人情,今日能否给我一个面子,让陆言把这个人情给还了。” 给个面子? 六指黑侠自然是不想给的,今日若是功成,阴阳家死一个护法和五个下任长老级别的人物,没个几年别想缓过劲儿。 可是,想到陆言的实力,还有他所处的位置…… 六指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若是寻常,先生这个面子我自然会给。但今日这个局势,阴阳家是我墨家全体大敌,我身为巨子若是放过,要怎么向所有弟子交代。” “那我就只好得罪了。” 陆言亮出青干剑,内力涌动,剑燃烧起来。 六指墨眉横在身前,墨色吞吐。 “当~呲呲~” 两剑相交,两人都紧紧盯着对方,红色跟黑色的气卷起狂风,周围的弟子不断后退。 见到柳暗花明,有人相救,大司命显得很庆幸,“月神大人,没想到这位陆子居然愿意来救我们。” 月神注视着跟六指交手的那个身影,冷言冷语:“你觉得这很值得高兴?他这样的人,这个人情本可以换取更多。” 那也要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啊~ 大司命没有敢把这话说出来,看着陆言跟六指黑侠的交手,缄口不语。 秦舞阳攥着剑的手有了些汗,“怎么可能?!陆言居然能跟巨子对拼内力,却丝毫不落下风……巨子的伤……” 在汹涌的内力漩涡中心,陆言开口道:“六指前辈,墨家的墨守城规,果然不凡。不知我这招长虹贯日,可还入眼?” 猛地剑势上涨,搅乱了内力漩涡,六指崩开这一剑,退后几步。陆言同样也被后劲逼退了几步。 “若再给你几年,老夫或许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六指感叹着,手上丝毫不慢,墨眉挽个剑花别在身后,左手把斗篷解开扔下,剑势浩荡。 就在两股剑势交锋在中央留下无数剑痕时,突然出来一个女声: “公子,我们该启程了。” 天空一抹紫霞,具霜持剑正站在树顶,紫云剑的锋芒,又让墨家弟子一阵骚动。 两股剑势转眼间弱下去,只留下一地可怜的花花草草。 “先生实力已经不弱于我,这个面子,墨家今日给了。” 六指黑侠将墨眉收回剑鞘,手一挥,所有墨家弟子纷纷撤走,秦舞阳和他本人则走在最后。 陆言也收起剑,看着墨家人离去。 “巨子,为什么?” 有墨家弟子很不甘心地问。 秦舞阳给他解释:“这次我们能围杀阴阳家,是占了地利。只要把她们困在弩箭阵中,必然难逃一死。 但那个陆言,他的实力你们也见到了。如果发生厮杀,手持连弩的弟兄们必然死伤惨重,阴阳家也会脱困。” “后来的那个女人,实力也很强。这次我们不算吃亏,杀死了现任大司命,弟兄们也没有死伤,知足吧。”六指黑侠说着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满意还是遗憾。 月神见墨家人走远,也带着五人走上来,“阴阳家多谢先生相救。” 五人也纷纷开口感谢救命之恩: “舜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女英多谢先生相救。” …… “接触到剧情人物,大司命……” 这五人都穿着五灵玄同的弟子服,陆言一时还没认出来,经过系统提醒,才发现这个眼熟的火部弟子就是日后的大司命。 舜? 女英?是娥皇女英吧。 这几个年轻面孔,以后都是阴阳家的重要人物。 火部长老,大司命。 土部长老,湘君舜。 水部长老,湘夫人——娥皇、女英,不过这里没有看到娥皇。 有个《帝子降兮》专门讲了个舜和两个情人娥皇女英的故事,当年给陆言看吐血。 娥皇女英两人双胞胎,是真的一模一样那种,除了修炼的功法根本无法区别。 女英修炼上善若水,可以跟舜的皇天后土阴阳双修;娥皇修炼的白露欺霜却跟皇天后土相冲,无法结合。 然后这场三人恋爱中,出现名场面:爱也要分个高下,两女落水,舜你救谁? 官方还说什么对人生、爱情的感悟更深刻……陆言看得只想砸手机。 把脑子里这些有的没的扔掉,陆言看着月神,“救你一命,还带上五个长老级别的人物。这个人情,我还的绰绰有余了。” “这个月神自知。等到了咸阳,阴阳家会备上一份厚礼,感谢今日之情。” “行,我很期待。” 。。。国师府。。。 “月神今日特意带了阴阳家的诚意,完成当日太乙山的约定。” 六魂恐咒和封眠咒印的原理…… 陆言慎重起来,“那就见一见你的诚意。” 具霜走到他身边,皱眉提醒,“公子。” 月神轻笑:“若是这位不放心,也可以一起见证。” 之前一直等在国师府大门外的阴阳家弟子,抬进来一个大箱子,放下之后一声不吭地离去。 陆言看向具霜; 她点头回应。 知道这里没有人能窥伺,陆言示意月神可以开始。 箱子打开,果然里面是一个人。 “此人杀两户九口,在逃,秦国官府也有记录,先生不介意吧。” “秦国官府自己不抓人?” “有种巧合,叫做适逢其会。” 陆言观察了这个人的手、脚,的确不是普通农人可以形成的痕迹,点了点头,“开始吧。” “封眠咒印。” 月神身上深厚的内力在身前凝成线,连接上这人的四肢,肉眼可见的,线上不断有内力输入他的体内。 “手部走商阳,沿臂上天鼎;足部从厉兑,上髀关,过天枢,直到头维。以我强大的内力渗透而形成根植在阳维脉的哑门的印记。 当这个咒印发作时,人的脑部与身体筋脉的联通将被阻碍,陷入癫狂。发作时间长了,就会彻底丧失思维能力,成为一个活死人。” 陆言有点咋舌,脑死亡,是这个意思吧。 不过这个咒印的施展条件太苛刻,必须要对方好无反抗能力才能成功,耗费的内力应该也不小。 “接下来是六魂恐咒。这个咒印凭空发动的动静并不大,但对接受者会有强烈的刺激,而且需要有媒介直接接触。” 月神一边解说,一边从箱子折下一根木头,将它抵在这人的胸口。 仅仅几个呼吸,木头就已经融化,成为不可描述的液体滴落。 “这就成功了?”陆言皱眉,根本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六魂恐咒是一种潜伏咒印,如果中咒者不动用内力,可以潜伏很久。”月神收回自己的手,呼吸有些急促。 “如果发动内力呢?” “咒印潜伏在丹田,当有内力激活,它会随着内力流通全身。打通全身之后,压迫经脉,加速内力流向四肢,突破人类承受的极限。表现为,全身气血沸腾而死。” 陆言吐了口气,一个脑死亡,一个气血蒸发,还真就是禁术。 “你说这么多,原理呢?走脉呢?” “我口述,你记下。” …… 记录下原理之后,月神用外力强行催动了这个人体内的内力。 六魂恐咒发动,这人全身青筋暴突,不断哀嚎;过了一会儿,封眠咒印发动,他双眼冲血赤红,哀嚎变得不可名状,并且攻击性大增,想要对月神扑咬。 月神静静地站着,对这人的攻击视而不见,“来了,这就是两咒相冲的后果。” 从丹田开始,这人的躯体逐渐化为灰烬,一点点崩解干净。 陆言跟具霜,久久不能言语。 月神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幽深,“这就是阴阳……” 正文 第166章 阴阳家送女 “我已经完成了当初的约定,现在你该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月神已经将两咒印的原理交出,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地球引力的东西。 万有引力啊,这该怎么跟她讲呢…… 陆言学的东西是很多,还记得在桑海三年多,攒的系统抽奖吗? 自从凑齐了七剑和七剑功法,陆言就没再抽到过武功。一把紫薇软剑送给了紫女,一张彩蛋人物卡召唤了苏烈,剩下的全是书。 主要是后世流传的诸子百家作品,有《墨子》《公孙龙子》《鬼谷子》《太公兵法》等等。当然因为是后世流传,散佚很多,跟这个世界的百家典籍还是有差距的。 还有《天工开物》,这本被誉为“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造皮纸、竹纸,就是从这里学到,然后试验成功的。 但是,没有抽到过理工科的书。陆言薄弱的物理数学知识,老早就还给老师了。 万有引力就试着讲讲看吧~反正月神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既然你问我,已经知道了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球之外还有无限的空间。” 说着,陆言也不顾月神的反应,用冰内力凝结出一个一个的球体,悬浮在空中,依照脑海中那些记忆,勉强按照太阳系的样子重新排列。 “这八个球就是我所知的太阳系的行星了。” “行星,运动的星星?” 他又用火内力凝聚出一个大火球放在正中,“这个是我们所在的地球。行星绕着太阳做公转。地球绕太阳跑一圈,大概是一年。同时地球还会自转,自传一圈大概是一天。” 月神星眸泛光,“四季交替,日夜轮转……那月亮呢?” 陆言在地球边上再次凝聚出一个冰珠,“太阳发光发热,但月亮并不会。月亮围绕着地球转,反射太阳光,也就成了月光。” “我懂了。你上次说,夫名,实谓也。引力,就是月亮为什么绕着地球转,地球又为什么绕着太阳转的原因。在阴阳家的星图上,一颗大星必然围绕无数小星,应该就是你说的引力。这个被叫做太阳系,太阳引力最强,所有行星都围绕它。” 月神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容,运起内力推动这个太阳系开始运转。 “星球与星球之间也有引力,它们彼此牵制,但又都被太阳吸引。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但是四年有一次三百六十六,应该是地球公转的时间只是你说的,大概一年。这里面的误差,导致四年多出一天。 地球引力,人被吸在地上,我们把它叫做重量,你说它叫重力。它跟引力有关,但又不是同一个名字,为什么?” 陆言反问道:“地球在转,我们人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月神冒出问号,对啊,为什么? “就是因为地球的引力拉着人一起转,保持相对静止。引力不仅拉着人转,还要拉着人在地上。拉着人在地上的,就叫重力。” “相对静止……明白了,重力只是引力的一部分。”月神到底是个冷清的人,面上只有浅浅的痕迹,眼神里闪动着雀跃。 陆言注意到她的神采,赞了一句,“你的接受能力,挺强的。” “那为什么有引力?” 陆言:…… “这个就涉及到更高深的学问了,已经超出我所学。 据说太阳系形成已经有46亿年,人类要用一生的视野,去窥探这样的宇宙,还真是,渺小而又伟大。” “我有些明白,东皇阁下的追求了……”月神喃喃地念道,又突然问:“你知道怎么突破引力去别的行星吗?” 这是真的要上天啊! 陆言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单纯的速度,能够超过一个眨眼200里,就可以突破地球引力。” 月神翕动了一下琼鼻,有点凉。 “好了,关于天地间无形的力量,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这个交易,就此结束。” 陆言准备下逐客令了。 她听懂了这个意思,迈步越他时,一汪清语传到耳朵,“谢谢。” 不过走到门前时,她又停下,“刚刚只是我们的约定,接下来,才是阴阳家的诚意。” “啪啪~”月神轻轻拍了下掌。 只见一个一袭粉裙的美貌女子走了出来。 双目如一泓清潭,似泣非泣。 陆言见了这眼神,心下不喜:这又是一个丧失了大半心智的女人。 “娥皇见过国师大人。” 娇弱一句冷清宵,似有泪雨霖铃。 娥皇的衣裙,用后世的话来讲,也不过是个抹胸,正中一条巾带向上,穿过锁骨中间,连接到脖子的封带。肌肤胜雪成片裸露,两侧细腰也毫无遮拦地释放着魅力。 她盈盈一礼,陆言有些不解。 “这算什么意思?” 月神语意莫名,暼了一眼娥皇,“她以后就是国师府的人了。” 什么?! 陆言一时失笑,“你们阴阳家给我这儿安插个探子,你管这个叫诚意?” 具霜没有废话,剑势已经酝酿。 “她,算不上阴阳家的探子。” 娥皇听月神的话立刻双膝跪倒,“娥皇是为了报答国师大人对妹妹和……和夫君的救命之恩。甘愿在国师府为奴为婢。” 月神见状继续道:“她已经不属于阴阳家,一个连五行相合都不能参与的人,哼~如果不是她主动请愿来侍奉国师大人……她已经被处理掉了。” 娥皇叩首,“求国师大人收留。” “她已经是国师府的人,如何处理,月神就不多嘴了。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月神和阴阳家的弟子扔下五体投地的娥皇,没有谁多看一眼,撤得干干净净。 具霜收回剑势看着陆言。 “具霜姐,这个女人交给你了,处理完了说一声就行。”陆言揉了揉太阳穴,遇上这种事,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具霜拔出了剑。 娥皇坐起身,羡慕地看了她一眼,挺直了腰背,准备迎接结局。 “妹妹,这样……我就不是你的障碍了吧……”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幕是那把三尖的剑正不断放大。 “呼~” 风吹过。 娥皇的身躯栽倒在地上。 具霜收剑回鞘。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一方坐在屋顶,看着她有些诧异。 南烟在远远的亭子里,用竹简拍上了自己的头。 正文 第167章 南烟与娥皇 “我不是……死了吗?” 娥皇睁开眼,陌生的房梁,陌生的床榻,借着月光,她走出了房门。 旁边的房间窗虽然关着,但即便夜深依然亮着灯火。 “你居然现在就能爬起来,倒是出乎我的预料。看来,姐姐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嘛~嗯哼~” 窗户打开,南烟半个身子依在窗边,单手一拨,把竹简卷起来扔到案上,“吧嗒”一下,排列得刚刚整齐。 “你是?”娥皇看着这个活泼明艳的女人,略微退了半步。 南烟右手打了个响指,院子里原本寂寞的灯笼全都亮起,轻轻摇曳。 “你可以叫我,南烟。我说你们阴阳家还真是厉害啊,娥皇女英、舜这样的名字你们都敢取?是不是哪天,颛顼、黄帝,你们也敢叫?” 娥皇没有说话,传说的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她当然听说过,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时,只有无尽的痛苦。 南烟见她沉默,坐上窗台,双手一撑,一双长腿在外晃悠着,闪亮了烛光。 “你修炼的水系法术,属阴,而任脉对人体内阴经脉气具有总揽、总任的作用。姐姐的剑气,已经伤到你的任脉,如果你想死的话,可以试试动用内力。当然,这种死法会很痛苦。” 似乎是被憋得有些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送上门来,她说得有些欢快。 “或者你可以选择,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放飞一只鸽子。 这座国师府里,有三位大成境的剑客,他们可以让你和鸽子,一瞬间死得毫无痛苦。” 娥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话:“我并不是阴阳家的眼线,也不想要这一身内力。这样,挺好。” 南烟见她一直这么冷静,换了一个尖锐的话题,“听说你修炼的白露欺霜,导致自己不能和夫君同房?” “是的。” “那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是你的夫君?” 娥皇低下头,“爱,没有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想听一听你的故事。” 南烟从窗户里把手一抓,吸起案上的杯子,手上火焰环绕,杯中的茶腾起热气。 她把杯子递给对方,“我没喝过。” 娥皇看着杯子飘起的白雾,“我有权利拒绝吗?” “当然没有。”南烟把杯子塞到了她手上。 娥皇捧着热茶,开始讲述:“我和妹妹女英,是孪生姐妹。我们自小生活在一起,感情很好,无论什么东西,我们都会彼此分享。直到——” 南烟没好气地打岔,“直到这个叫舜的男人出现,你们姐妹俩同时爱上这个男人。然后人都是自私的,于是姐妹有了矛盾,甚至发展到要动手?这个故事听了开头就能猜结局。” 娥皇摇头叹息:“听故事的人,永远不会感受到故事中人的绝望。” “是嘛,如果这就是绝望,那我觉得这个绝望,挺可笑的。” 身为一个女子,深沉的绝望,她忍受了十年。 南烟对娥皇的这种悲观,不屑一顾。 “随着我们都已经拥有长老的实力,阴阳交合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内心涌起一股念头:杀了女英! 它就是附骨之蛆,无论我怎么祛除都无济于事。”娥皇抓着杯子的手,印出了白痕,双肩在颤抖。 “我原本已经下定决心,没想到太乙山的任务,差一点让舜君和女英一齐丧命,差一点,我就失去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你醒悟了?” 她平静下来,双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是的,但这只是暂时的。人心中的黑暗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拜托。远离她们,是我做出的选择。” “我听说阴阳家内部冰冷无情,强者上,弱者死。把自己塑造得这么伟大而可怜,你觉得我会信?” 南烟意味不明地琢磨着,盯着她很是戏谑。 娥皇用自己灰色黯淡的眼眸对上南烟碧蓝的眼珠,把杯中茶一饮而尽,然后问道:“你在这座府里什么地位?” 南烟一愣,“我……” 娥皇嘴角扬起,把杯子塞到她手里,转过身回房,“看来你信不信并不重要。” 看着她的背影,南烟瞅了瞅自己手中的空杯子,“我~真该给你再加热一点,哼。” 她翻过窗,回到房里,“啪”地一声关上。 与此同时,侧前方的屋顶上。 一方把胳膊架在膝盖上,对着旁边这个偷看的人说道:“你不觉得自己有点猥琐吗?” 陆言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摊了摊手,“我睡了几天,这晚上哪里睡的着。不是我要看的,这就是恰逢其会。” 一方“戚”了一声撇过头,“她没有杀了她,我挺惊讶的。” “惊讶什么?” “如果换作我,你今晚就没有这场戏看。” “或许,女人更懂女人吧。” “你相信这个娥皇说的话?”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要看她相不相信。” “如果你坚持,不管相不相信,她都会杀了这个娥皇。” “我说过把这个人交给她处理。”陆言说完挠了挠头,“行了行了,两大男人聊点别的。我睡的这几天,秦国发生了什么?” 一方把朝堂的消息说出来,“前几日张唐要出使燕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但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动身。倒是有一个叫甘罗的十二岁小孩出使赵国去了。” 甘罗? 阴阳家日月星三护法中的星魂,原本就是甘罗。 他是怎么成为天明月儿面对的大反派的? 我闻到了案件的气息。 陆言问道:“阴阳家的人什么时候到的咸阳?” 一方回答:“今天刚到,就来找你了。” 陆言瞬间想起月神抓的那个咒印试验人,今天刚到,官府有记录……“看来他们在秦国的势力本来就不小。” “还有,嫪毐要回来咸阳了。” “这可就有意思了,所有演员齐活儿了。” 一方点头,“嗯,嫪毐统领雍城,大肆收揽门客,来者不拒,实力扩张得很快。名义上,他代表的是太后,在朝堂的势力也不弱,尤其是王宫。” 陆言看向王宫方向感慨:“唉~成人礼上,却要跟自己的母亲站在对立面,换作是我,我承受不住。” “承受住这些,他才是秦王。” “你什么时候这么看好他了?” 一方鄙视着他,“严格来说,最危难的时刻,在他身边的都是我,而你和盖聂在吸引注意力。” 这么一说还真是…… “就让我这个国师,来会一会这个长信侯。当初韩国罗网的账,他也有一份。” 正文 第168章 陆言填坑 夜虽深,但离天明尚早。 他们两个大男人自然不会一直躺在屋顶上数星星、看月亮。 陆言已经回到自己房间,在自己身上摊开长长的卷轴,在上面画上了咸阳、雍城、蕲年宫三处。 雍城,对秦国意义非凡,历代有十九任秦国国君以它为都城。秦徳公迁都雍城,“后世子孙饮马于河”,见证了秦国从一个西方边陲小国,崛起为大争之世的主角。 后来秦献公迁都栎阳,秦孝公迁都咸阳,雍城作为宗庙所在,重大礼仪活动都在雍城举行,祭祀列祖列宗。 目前是太后赵姬所在,一应事务都是嫪毐把持。甚至,秦王印玺和太后印玺,虽然是在赵姬手中,但很难说是不是已经被嫪毐得到。 蕲年宫,是一座城堡型宫殿,与雍城相策应,距离并不算太远。也是后来,嬴政去雍城行加冠大典之前居住的地方。 嫪毐之乱,这是一个历史谜团。 嫪毐要杀谁? 要杀嬴政?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传说嫪毐跟赵姬生下两个儿子,还说出了:将来秦王去世,我们的孩子继承王位。 醒醒,嫪毐跟赵姬生的孩子有个锤子的继承权?这种话私下里说说,活跃一下房事的气氛还行,真敢拿到明面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要杀嬴政,悄咪咪地暗杀或许可以,公然造反绝对是死路一条。杀了秦王,然后呢?大秦立国数百年,发生这种事,秦国所有势力联手,上下一心,撕碎你。然后他们再商量重新立秦王。 嫪毐跟赵姬再怎么蠢,也不会干这种事。 所以他要杀的,只能是政敌——吕不韦或者熊启。 这牵扯到陆言心中一直的疑问:在韩国时,要杀嬴政的罗网,很诡异。好像根本不卖力气似的,最后居然是白亦非堵在了新郑城门外,还被天泽给挡住了。 是不是嬴政敢孤身入韩国的底气就来自这里:他知道,罗网不会杀他。 而后来的武遂王齮,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从知道武遂边关有王齮镇守之后,嬴政的愤怒就抑制不住。这一点,跟他的心胸城府,不太吻合。 最后王齮也证明了这一点:老子要给武安君报仇,跟什么政治,没有关系。 所以吕不韦跟嫪毐分掌罗网,韩国暗杀嬴政一事另有隐情。 关于武遂的一切,也已经被人刻意地抹去。是谁有权利,把王齮从太原“刷”地调至武遂,促成了他的复仇? 陆言把秦国的时间线往后推,嬴政13岁继位,当时自己正在魏国。 秦国朝堂三系并立,华阳太后、夏太后、赵姬,辅政大臣有吕不韦、熊启、王齮、蒙骜等。 王齮和蒙骜都是三朝老将,想让他们领军出征,要有朝堂决策,名义上获得秦王同意,还要征求本人同意,绝不可能这么毫无声息。 之后夏太后死,引发成蟜之乱。在秦法中,有一项:告奸者与缉拿者同功。成蟜叛乱,主要人员成蟜和樊於期都逃出秦国,嫪毐这个告奸者功勋最大,又有赵姬支持,获封长信侯,有太原封地,如日中天。成蟜虽然在赵国被杀死,但那是后来罗网暗杀,已经上不得台面。 到这里,嫪毐封太原,王齮镇太原,他们两人自然而然容易被联想到一起。当时陆言就是这么想当然的。 也只有这么解释,王齮才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武遂。因为秦王印玺在赵姬那儿,能做到这一点只有嫪毐。 武遂一案,简直是明摆着告诉秦国朝堂上的聪明人,我嫪毐准备造反了。他这么有底气,肯定不是来自那两个没有继承权的儿子,应该还有雍城的宗亲支持,不然杀了嬴政你扶持谁上位呀。 好,陆言又在脑海里把宗亲拖上舞台。 嬴政平安归来,嫪毐必然坐不住了。 在咸阳王宫暗杀嬴政已经不可能,前面说了,造反也不可能。 那么他就只能蓄势,给政敌吕不韦和熊启致命一击。到时候即便是嬴政亲政,嫪毐已经大权独揽,又有宗亲支持,可以再废你一个秦王,扶持一个新的。 夜深人静有助于思考,陆言把这些捋了一遍,他相信,关于嫪毐的目标,自己的推测已经接近无误。 这里面,吕不韦握着罗网,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破月当时曾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符合他所说的“不可长保”的人,有两个:一直掌权的吕不韦,一朝突起的嫪毐。 六剑奴以佐弋竭为首,破月当时的态度表明他不是嫪毐的人。 罗网不一定是我的敌人…… 陆言突然灵光一闪,你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嬴政,当然特么不是我的敌人。 掩日跟破月绝对是为了韩国的苍龙铜盒,杀嬴政只是他们调动的一个借口。 之前在韩国战斗的细节,全部在陆言脑海中渐渐汇聚到一起。 姬无夜跟罗网联系密切,但跟嫪毐不友好。 当时韩王让他亲自带兵包围紫兰轩,他真的看不出来这是调虎离山?不,是因为嬴政死不死跟他没有关系,也不想帮嫪毐完成任务。 再说他居然也知道苍龙铜盒,显然跟掩日破月是一伙儿的。 白亦非曾在侯府战斗中,救了佐弋竭跟六剑奴,想必就在这时他们搭上了关系。他是真心希望嫪毐能够搅乱秦国,因此最后出手截杀。 吕不韦恐怕不是真心要杀嬴政,因为秦国宗亲对他不友好。一旦嬴政身死,嫪毐可以推出新秦王,他吕不韦在秦国凭什么掌权? 名义上来杀人,实际上来保人。难怪嬴政敢孤身入韩国,他知道有人不能让他死,身边也有盖聂护卫,看似危险,实际上很安全。 也只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王齮,差点酿成大祸。谁能想到一个三朝老将,忠心耿耿,战功煊赫,他会选择杀王。 “呼~” 掩日跟破月是以保护嬴政为明面,寻找苍龙铜盒。我帮着保护了嬴政,他们找宝藏去了。 想到这里,陆言有些不爽,一个个躲在阴沟里,真是烦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吕不韦跟嫪毐关于韩国至武遂一事的交锋,至此结束。 接下来秦国陷入一段时间的平静。 坐看吕不韦跟嫪毐掐成这样的熊启,在陆言称大秦国师这件事上,已经向嬴政释放善意,他的智商和手段,陆言可不敢小瞧。 于是,陆言又开始思索,昌平君熊启,这个无论是历史还是秦时明月,都绕不开的人物,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正文 第169章 一个叫李腾的门客 昌平君熊启,大概是秦楚两国身份最尊贵的人。 秦国法律规定:秦国女子跟外国男子生的孩子,具有秦国人的地位。 昌平君是当今楚王熊元跟秦昭王之女所生的儿子,身上流淌的是秦楚两国的王室之血。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项燕可以拥立他为楚王,继续与秦国作战。 当年熊元在秦国做质子,跑回去做楚王时,把这母子留在了秦国。(这个操作眼熟吧~) 在外戚姻亲政治中有两条原则:一是保证王位继承人出自本家;二是由本家人推出辅政当权的亲属。出身楚国的华阳太后跟熊启那是亲之又亲,后来熊启也顺理成章地成为楚系在朝堂的代表人物。 吕不韦当丞相,熊启是副丞相。 如今嫪毐有反意,在聪明人眼里不是秘密,大家都在想,从这件事情中能得到什么。 陆言先默哀一秒,如果嫪毐就安心当个面首,或许能有个好结局,反正这年头太后养面首也不算什么大事。偏偏他插手了朝堂,还想做掉嬴政,居然还失手了,你不死谁死? 吕不韦是最想杀嫪毐的,因为秦法讲追究。陆言相信,当初知道嫪毐进宫内情的人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只有嫪毐这个本人还活着。一旦他反叛,吕不韦必须迅速击杀嫪毐,保证自己不被牵连。 熊启是不希望杀嫪毐的,只有在嫪毐叛乱时,保住他一条命,才能把吕不韦给扳倒。 这应该也是嬴政的意思。但同时嬴政也苦恼,一旦覆灭吕不韦嫪毐二人,朝堂上将一面倒。他需要一个人在平叛中立下大功,好扶持他制衡熊启。 这个人……是我? 陆言有点不确定,他目前名头响亮,但国师只是个名头,并没有实权。 …… 此刻,雍城 就像陆言想的那样,武遂事件的失败,嫪毐就是指着嬴政的鼻子说:老子要废立!等到嬴政亲政,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 所以嫪毐一直在努力增长实力。一边吸纳门客,一边积极地求取六国的帮助。赵、韩、魏这三国,都对嫪毐提供了巨大的支持,包括不仅限于钱财、人员。 从大郑宫走出来,嫪毐走到宫门口,舒展了两下身体,活动了一下腰胯。又单手扶着脑门,闭着眼睛养了会神,这才继续走出去。 很快就有几个着黑衣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拱手。 “侯爷。” 嫪毐点头,坐上了几个人抬的轿子,“嗯,带我去看看,这些日子怎么样?” 六个抬轿的气息沉稳,步伐矫健,上下的幅度很是轻微。 又有一人持剑行走,正跟座上的嫪毐回报: “回侯爷,这几日确实出现了一个厉害角色。属下看他有军中痕迹,不过江湖气质更浓,应该是脱离军中有不少年了。” “离军多年的江湖人,这种人比那些只会冲杀的蠢货强太多。带我去看看。” 没有用多久,轿子在一处停下,这里四处都有人暗中盯梢。嫪毐捏了捏鼻梁,走下来,地上开启机关暗道。 “杀~” “哈~” 兵器的碰撞声、喊杀声,在地下封闭的空间里来回晃荡,若是普通人,耳膜必然鼓动得受不了。可这里都是接受训练的亡命之徒,他们正肆无忌惮地砍杀着对手。 奖励很粗暴,钱。 嫪毐也仿照罗网,搞了一套等级:一二三等,由专门的人给个评估,分个大概。然后就按等级扔在一起战斗,排个名次,名次越靠前赏赐越多。 一等的还会有单挑制度,胜场越多赏赐越多,反正就是给钱。 来投奔嫪毐的人络绎不绝,加上赵、韩、魏三国输送的人,这个训练的规模与强度,都算得上天下前列了。 嫪毐径直走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三等场,二等场也就行走的过程中暼了几眼,迅速来到一等场,正好有两人正在搏杀。 两人均赤膊,其中一个身材只是正常,脸见沧桑;另一个生得矮小粗壮,容貌丑陋。 “叮叮当当”间,这二人互不相让,剑影反射的烛光煞是刺眼。 “这二人叫什么?” 嫪毐站在场边,自有人服侍着他坐下。 “这个矮小的,大家都叫他水果。那个一脸老相的,叫做李腾。” 嫪毐听着拍了下大腿,“哈哈哈,水果?我看他这副样子,也吃不起水果。你去宣布,这一场他要是胜了,我请他吃水果。” 旁边一人拔剑一斩,“当”的声音回响,台上两人暂时停手。 “侯爷说了,这一场水果若能获胜,亲自奖赏你水果,满足你的口腹。” “当”的一下,比斗继续。 水果被激励得大声叫道:“好!看俺的水果剑法。” 李腾只觉对方气势一变,挥舞的剑仿佛长了眼睛,每次都能攻击在自己用剑发力最薄弱的角度,一连接了七八剑后,他的手已经有些抖。 水果很是振奋,跳上来旋转着,“切水果!” 李腾被动地横档,长剑被崩飞,一连退了数步,手臂陷入僵直。 “还不错。”嫪毐看了水果的剑招评价道,又问之前的属下,“那个你说的军中人,在哪儿?” “就是这个台上的李腾。” “哦?他还有所隐藏?” 李腾单手甩了两下,又活动了两下手腕,朝着对方挑了挑手。 “哼,菠萝蜜多斩。” 水果身形接连位移,长剑迅疾而过,眼看就要将李腾的半个胳膊斩断。 李腾却主动迎上,单手拍上了这一剑,使它差之毫厘错过自己的身体,随后一掌劈在水果持剑那条手臂上,“当啷”长剑落地。 嫪毐在旁鼓掌,“不错不错,刚刚这个时机抓得好。而且,胆大心细,与一般人确实不同。” 接下来,在近战短打中,水果面对李腾基本没有还手之力,不过仗着身体优势又撑了一会,最终还是认输。 在旁监战的裁判宣布: “李腾,一等39胜4负。 水果,一等15胜20负。 李腾,侯爷要见你。” “属下见过侯爷。”李腾走到嫪毐面前拱手。 嫪毐仔细打量了几下,“听说你曾来自军中?” “是的,属下曾经在军中效力。” “为哪一国,又为什么不干了?” “韩国。”李腾略显悲伤,很快又无所谓道:“当兵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活不下去,自然就不干了。” 嫪毐点头,“曾经在韩国干到哪一步了?” “做到了千长。” “不错,给你一百人,训练给我看。若是有成效,我就推荐你去秦国军中任职。” 李腾当即感动,“属下多谢侯爷栽培。” 嫪毐站起身,离去前招手道:“今天李腾的赏钱翻倍。” “谢侯爷!”李腾对着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铿锵有力。 跟着嫪毐走的属下问道:“侯爷,这个李腾的底细,要不要再查一查?” “看他的年纪,当兵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能查出什么结果?不过是浪费时间。” “侯爷说的是。” 正文 第170章 咸阳纸不贵 “国师大人。” “见过国师大人。” …… 陆言这一路,遇到不少赶早朝的官员,皆朝自己恭敬行礼问好,他也频频点头回应。 虽然……自己一个也不认识。 “国师大人。” 一声老而弥坚的苍劲嗓音从身后传来,陆言不由地转过去。 “老夫蔡泽,见过陆子。” 陆言知道这位跟道家人宗有莫大关联,又在朝堂上支持自己,自然也欣然行礼。 “原来是纲成君,陆言有礼。” 蔡泽把他打量了一下,呵呵一笑,“先前国师劳累过度,可是牵动了满朝的心啊。今日国师首次上朝,想必不是空手吧。” 对方这眼力和智商,果然不愧已历经三朝而不倒。 陆言也不隐瞒,“让大家牵挂是我的不对。这首次上朝,自然是要做些准备。” “老夫拭目以待。陆子,请。” “纲成君请。” 经历过一系列的安检之后,百官三三两两聚在殿上,说着各自小团体的悄悄话。直到宣布时辰已到,他们迅速站到各自位置,缄默无声。 陆言的位置,位于殿右侧,比文臣之首的吕不韦还要靠前。 第一次上朝,他只觉得自己背后有无数的目光,要说敌意也没有,但就是不太舒服,如坐……如站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没一会儿,嬴政步上大殿前,落座王位。 “拜见王上。” “免礼。” 按例该是百官奏事,吕不韦领头商议处理,但蔡泽今天却抢先一步站出来。 “王上。” 嬴政一见是蔡泽,大概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心下满意,问道:“哦?纲成君有何要事?” “方才老臣在殿外碰上国师大人,知道他为首次上朝精心准备了一物。老臣要看,他不予。但在内监搜身时,老臣已经瞥见。” 蔡泽把自己年纪大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说得一点也不害臊。 “这是一件流芳千古的事物,老臣实在激动得不能自已,迫不及待要跟王上还有诸位大人分享。” 百官看着这个憋红了脸正跳脚的老家伙,窃窃私语,觉得有失礼数。 嬴政只觉这老头有趣,故作严肃地转向陆言,“先生,纲成君所言是否属实?” 陆言用余光瞥着蔡泽一眼,走到正中,“王上,陆言确实准备了一件事物。纲成君说,流芳千古,也确实当得起。” 百官大哗—— 这么多天一直对着竹简,嬴政早已对纸书想念异常,“还不命人呈上来。” 侍者捧着一本纸书,呈到大殿上。 “呵呵呵,国师大人,这就是你要献的,流芳千古的重宝?” “不甚名贵,也不稀罕,此物也配流芳千古?哈哈哈~” 几个站得远的,本就看不太清,纷纷开口嘲笑。 看得出来,这个时代宫廷还不至于严肃到窒息,氛围挺宽松的。 陆言循着笑声找去。 得,你们活该待在那么远的位置。 他没兴趣搭理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从侍者那接过这本书,展示给嬴政。 “王上,此书共计有一千一百一十六字,只在这小小的一本册子中。” 嬴政刷地起身,震惊道:“当真?!这么一本小册子,有千余字!” “千真万确。”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从王位上走下来,从陆言手里抢过去。 蔡泽站在那儿笑呵呵,心想:王上、陆言,你们俩演戏还真像一回事儿。这不是计划好的,打死我老头子也不信。 百官是真的沉浸在惊叹中,这个纸书如果是真的,那时代可要变了呀。 “一计,瞒天过海。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嬴政翻开念了一点,猛地发觉不对劲,看向陆言。 武将中的蒙武煞时瞪起眼睛,“敢问国师大人,这是兵家哪位前辈所做?” 文臣中有真才实学的也纷纷提问。 吕不韦叹气,熊启眼睛眯起。 蔡泽幽幽来了一句:“国师大人,这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 “这不可能?!” “这这这……” 陆言倒是没有说话。 蒙武盯着他瞅了两眼,一抱拳,“还望国师大人准许,待下朝,末将抄录一份。” 周围几个武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还望国师大人准许,我等下朝后都要抄录一份。” 嬴政挥手让这几个人回位,“行了行了,先生学贯百家,一卷兵书而已,下朝后你们再商量。” “二计,围魏救赵。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他琢磨了两下也没有再研究它,而是问道:“先生,这本《三十六计》虽然是兵家宝典,但寡人更想知道,这个一纸千言的书,是如何做成的。” “王上,我今日要献的就是这个造纸之法。” 吕不韦当即站出来,“国师大人此举功盖千秋,彪炳青史,老臣佩服。” 熊启也和百官一起附和,“国师大人功盖千秋,彪炳青史,我等佩服。” 嬴政坐回到位上,“即日起,让将作少府听从先生调遣,开始试验造纸术,以逐步替代繁重的竹简。仲父觉得如何?” 吕不韦当即回应:“王上所言甚是,此举于国大大有利,老臣万分同意。” …… 将作少府,管公共建筑事务,下边有各种石匠、木匠,也有负责土木之类的。先是有公输仇要用人,现在陆言又要去,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 早朝接下来就平淡地结束,陆言无视了无数渴求的目光,跟着嬴政进了王宫……(这话有点诡异) 嬴政有些迫不及待,“按先生所说,这纸要何时才能投入使用?” “接近半年之久。” “先生诓我?”嬴政一副你逗我的表情。 陆言哭笑不得,把写着造纸方法的书页交上去,“我怎敢诓骗王上,这就是造纸术。” “呼~百余日,百余日,寡人等得起。” 嬴政平复了下心情,突然停住脚步,“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当一种更先进的东西出现时,人便会抛弃落后的东西。 当人享受到了便捷,谁让他回到落后,谁就是他的敌人。 国家的制度如果能让人们过得更好,那么有人破坏制度,人们就会主动保护国家制度。 跟先生相处,寡人真是时刻都能获益不浅。” 陆言一脸茫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正了正神色,提出一个问题:“王上知道孟子的治国理念吗?” 嬴政当即回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陆言摇头,“这并不是他的治国思想。” “请先生解惑。” “王上,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我自己都怕。” 正文 第171章 君臣明志 “孟子治国思想的理论依据在于人性本善。人的天性是好的,只是被外界戕害了,因此人要'不动心'和'寡欲',培养壮大人心的善。 他提出一种全新的井田制度。每一方里划成一'井',一'井'有田九百亩,中间的一百亩是公田,余下八百亩平均分给八家,每家一百亩作为私田。八家共同耕种公田缴纳地租,只有公田打理好了才可以种私田。这样人们有了恒产就不会生事。 统治者再施以教化,发扬他们内心的善,用礼义来约束他们。 他要取消商业税,取消地税,取消户口税,反对战争,反对开垦荒地,反对扩大领土,反对充实府库,只需要上面说的'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以自赋',再加上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国君发扬善心,就可以天下归服。” 听得陆言说完,嬴政竟一时无法言语,半晌开口:“难怪我竟没有学到孟子治国思想,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先生说过,人的需要被满足之后,新的需要就会发生作用。这无关善恶,只是人性的必然。 百姓已经满足了生存需求,那么他们就会需要社会地位的提升,但是孟子却要把他们永远束缚在土地上。这就跟百姓新的需要站到了对立面。” 嬴政说了这么长一段,又有些不解:“但我听说孟子以民为本,甚至还说民可以杀无道之君,这似乎有些矛盾。” “孟子的仁政学说,其实是看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拥有私田的自耕小农是国家的基石。如果国君都不能保障他们的生存,那么国家必然覆灭。但他忽略了生存需要满足后,人的需要已经不同,还用那套礼义束缚其实违背人性。” “嗯,商君变法就是认识到小农才是国家的基石,打击贵族,保护小农,增长税收。同时提供了军功作为上升渠道,这才使我秦国国力大增。” “但同时他也留下了一个重要的隐患,是王上未来的大敌。 商君为了限制地主贵族家中豢养食客的数目,提出了按照食口征收赋税,而征收口赋受害最大的仍然是贫苦的劳动人民。 秦法规定成年男子必须要分家重立户口,贫苦人家分家之后根本无力承担赋税,于是就只能把土地典质给富户,成为家奴性质的赘婿,失去土地的这些人,就成为国内的不稳定因素。秦国常用战争把这些人消耗掉,再赐予军功田宅,开启新的一轮。 虽然秦法支持开垦荒地,又常扩地,短期内不用担心土地不够赏赐,但是长久下来,那些地主贵族已经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呢?” “这些地主贵族,就是寡人的大敌?”嬴政闭目扶额,又睁开凝视着陆言:“不,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先生想动我大秦自商君以来的,法!” 陆言也直视着他,满脸肃穆,“商君为大秦铸了一把征服天下的利剑,但过刚易折,陆言想尝试,把它改为一把不朽之剑。” 你真的要动秦国的根基法? 嬴政握住了陆言的衣袖,“先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上当时说,要法之天下、儒之教化,难道不是看到秦国一统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但治理天下却无以为继?” 听到陆言反问,他松开手踱了两步,“就以军势国力而言,我秦国一统势在必行。 但一统六国之后,难道要再裂土分封,致使数百年以后再来一次战国争雄,芸芸众生永远在战乱中挣扎哀嚎? 不,秦国自设立县制,权力收归中央,政令一统,人人遵从。覆灭六国之后,寡人要在天下设立郡县,用同一个制度官理,荀夫子不也说,法天下,一制度。” 陆言给他补上一个但是,“但治理郡县的人才不够。届时王上就只能任用六国旧贵,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嬴政转回身,细长的眼睛正在探寻,“荀夫子曾批评我秦国不兴教育,如今先生你是他的弟子,儒家半数支持你给我秦国当国师,是不是早有预料,给儒家未来的传承铺路?” 陆言嗤笑一声,“儒家教教学问修养还行,真让他们治国还是算了。” “那先生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发展生产力,减轻赋税,让农民从土地上解放一点,拥有学习的余力。 改革文官制度,让读书人有稳定的上升渠道。同时建立监察考核制度,保证相对的公平。” 如果是正经世界,现在做这些当然行不通。但是秦时世界生产力发展大有可为,这里的手工业、铸造业、农业本身就不太寻常。 陆言相信,以这个时代人们对知识的渴求,一旦开启教育,绝对可以收获一批可用之才。 嬴政沉吟,“这需要太长的时间,秦国的情况未必允许。” 事关陆言一直以来的理想,他绝不会犹豫,“郑国不是要拖延我秦国东出吗,满足他。 韩非只不在韩国过家家,给他十年有何妨?如果他真的搞出动静,王上一纸诏书把他召来软禁就是了。秦国的前方,绝无敌手。” 嬴政知道,陆言这是要做一个孤臣了。 发展生产力,兴办教育,改革文官制度。秦国朝堂之内,将全是政敌,无论是旧贵族,还是武勋世家。 他不禁想起了孝公与商君,抓起陆言的手举到两人之间,“先生尽可大展拳脚,秦国朝堂,终究是寡人说了算。事关我秦国天下大计,凡阻先生者,皆是嬴政的敌人。 嬴政愿做孝公,但我嬴政的儿子,绝不做那惠王。” 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字字欲垂泣,陆言回道:“一身所学,不负君期。” …… 阴阳家 东皇太一望着占星殿璀璨的银河,声音闯荡着时空。 “闯入命运长河的星辰,你的星光,终究会在无穷的时空里落寞消逝。这就是身为人的悲哀。 陆言,一个新的时代因你而起,最终,也将由你亲手埋葬。” 已经晋升为火部长老的大司命,穿着一身妖艳的红衣,恭敬地站在银河外。 “东皇大人。” “你的目标是,秦国一个叫做甘罗的小孩。” “甘罗……” “他是这一任星魂,将他带回来。” “是。” 她始终没有敢向上瞥哪怕一眼,应声后径直退去。 正文 第172章 我有门客了 国师府,蒙武正拿着《三十六计》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他看向主位的陆言问道:“国师大人,这其余计策我都理解。可这个暗度陈仓……陈仓是我秦国的陈仓县吗?” 噗—— 陆言差点给自己呛死,暗度陈仓是出自刘邦、韩信的典故,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呢。 他咳嗽两声,解释道:“陈仓位于八百里秦川的西端,是汉中通往关中的咽喉要道。曾经汉中还属于楚国时,秦国需要在陈仓以重兵防范。 从汉中想出,在崇山峻岭间行走,必须要走栈道。这意味着明面上基本不可能攻克陈仓。” 蒙武也是名将之资,当即了然,“明白了。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想要攻克陈仓,明面上必须走栈道吸引守军,暗地里从其余山道绕路突袭。” 他把手上的书放下,叹道:“可惜我那两个儿子都已就职,不然一定要让他们聆听国师大人的教诲。” 陆言哈哈一笑,“在武遂大营时,若非蒙恬千长机警,我只怕不能在这与将军畅谈。” 蒙武摇头,“武遂之事我已听他讲过,全是国师大人与盖聂先生的功劳。” “将军有二子,不知还有一人是?” “长子恬,次子毅。蒙毅现在宫中任尚书丞。” 负责宫中文书发启、承送,能直接接触嬴政的职位啊。 看来经历过武遂事件,嬴政果然对蒙氏有意。 陆言心有所想,蒙武站起身告别:“今日叨扰已久,蒙武就先告辞了。待抄录完毕,会叫人将书送回。国师大人,还请留步。” “将军慢走。” 将他送出府门后,陆言打算要去拜访一下公输仇。这个人物必须要拉进自己这边,秦时黑科技他可是做出巨大贡献的。 不过没等他迈开腿呢,国师府门前就停下了一个车队。 “怎敢劳烦陆子亲自迎接,老夫失礼了。” 一个老者踩着蹬下马,是公孙家主,公孙任。 “爹,你慢点。”公孙潜飞身下马,搀扶住父亲。 两人站稳,朝着陆言行礼。 公孙任一挥袖指着车队,“之前在太乙山跟先生有约,老夫现在已把家中典籍悉数运过来了。” 陆言有些呆滞。 公孙家曾经也是显赫一时,家里典籍多少,这特么全带过来,这车队有点东西啊。 他往后面眺了眺,整整十大车竹简。公孙佐带着玲珑从马车上下来,公孙渊正在指挥人停靠马车,准备搬运书籍。 陆言又惊又喜,“以前听说学富五车,你们这是给我拖来了十车呀。” 公孙任有点得意,“先生也知道我名家惠子祖师学富五车的典故啊。” “不肖后辈!庄子言:'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把惠子祖师骂得一无是处,后世传人还以此洋洋自得,名家落到如此田地,真是咎由自取。”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众人都停下动静,陆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状若乞丐但眼神犀利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原来是你。”陆言想起来,在太乙山那时自己偶然瞥见的那个古怪的落魄书生。 这人走到近前行礼,“名家第六代弟子惠梁乙,拜见陆子。” “惠子是你……” “正是家祖。” 惠子,名家学说的创始人。名家算是年轻的一家,始创于一百五十年前,比起农家这种据说传自神农氏的,差了不知道多少代。 出了两个大人物,惠子、公孙龙子,其他的声名一般。其中公孙龙去世才过去二十年不到。 关于名家的没落,陆言其实表示理解并且同情。 公孙家的没落之前已经说过,这里谈一下惠施家怎么也不行了。 惠子,他善于对物质世界的本质和规律作出哲学的概括。通过对物质世界的广泛观察,得出规律。肯定了世界是物质的,意识是对物质世界的反应。 是不是有那味儿了? 还不止,他还要研究天地间万物的构成,提出了类似于,世界是由最小的一种“小一”的微粒构成。 放在秦时明月世界,陆言甚至怀疑,这人要是研究得深了,是不是可以开启自然科学的大门。 这样的学说后人拿什么去传承? 这特么真的学不会啊! 惠子跟公孙龙子,这名家学说对脑子的要求实在太高,甚至远远超过道家。 名家崛起的时间又短,底蕴不够,迅速衰落下去,沦落为耍嘴皮子吃饭,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你这惠子后人去当乞丐过分了吧! 陆言把他扶起来,“惠先生,何至于此啊?” “哼,如今的名家早已把祖师的学问弃如敝履,以高谈求名,用诡辩谋利,老夫不屑,早已不是名家弟子。不过当日听到太乙山先生一解《白马篇》,心下无比震撼。” 惠梁乙朝着陆言单膝跪下,“当世若还有人能解惠子祖师的学问,也只有先生了。梁乙不才,愿做先生门下一客,望先生收留。” 公孙任有些尴尬,梁乙自称名家第六代弟子,跟他差不多是一辈。人家这直接认主,衬托得他有些……而且这求名求利的事…… 陆言赶紧给人拉起来。来到战国,终于收获了第一个门客,有点小激动。 他感知过了,这梁乙也不愧是孤身游走江湖的,武功挺强,嗯,应该能和年轻的卫庄扳扳手腕。 “诸位还请进府一叙。” 陆言把几人邀进府,边走边说,“公孙家主,这是从赵国赶来吗?” “不错,自太乙山离去,我就赶紧回家中整理典籍,马不停蹄赶来咸阳。先生的约定,我怎敢怠慢。” “公孙家主有心了。” 正当时具霜带着南烟、无双、娥皇走出去。 陆言叫住:“具霜姐,我写的《白马论》和《名实论》的读书笔记你知道在哪儿吗?” “当年的笔记都给你归整在书房的箱子里……算了,我去拿给你。” 具霜回头却发现他带着人已经快进内府了,失笑摇头,朝着南烟道:“外面的典籍你带着无双搬进府去,记好篇目,别乱了。在府里要从左往右放。” “是,姐姐。”南烟挑了挑眉,看着具霜疾步离去,手指冒了点光,有点放肆,“走吧,无双。还有,你。” 娥皇面无表情,捧着记录要用的竹简笔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无双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 正文 第173章 自动手枪 十车竹简,其实真的算下来,连二十本书都没有,大概八九十万字。 而且,这里面有不少是名家后人给公孙龙子、惠子文章作的注解,字虽多,但价值大打折扣。 作为核心的《公孙龙子》根本没有多少卷。 外面清点搬运完毕。 陆言也把公孙一家送到府门口,“公孙家主,我这府里现在空得很,典籍暂存完全没有问题,书看完之后,我会托人送回去。” 公孙任抚须笑道:“人说宝剑赠英雄,这典籍也须配英才。老夫一家暂且住在赵国驿馆,这典籍就先存在先生这里吧。” “公孙家主慢走。” 陆言看着这一家走远摇了摇头,“公孙家这几个,确实心思不太单纯。” 他看了天色,招呼众人回去,“先进去,待会儿我还要去一趟将作府。” 具霜问道:“你怎么就说人家心思不纯了?” “懂天下大势的人都知道秦国独强,眼下的秦国却是最最诡异的时候,他一个赵国人全家跑到秦国来,就为了跟我换书?这我是不信的。” 梁乙走在陆言旁边赞同,“大人说得没错,公孙家沽名攫利,尤其是公孙任,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的两个儿子倒还算不错。” 陆言也想起来,“我正要问呢,名家如今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没个主事人了?” 梁乙给几人解释:“惠家自先祖惠子过世,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在魏国也不过是在朝堂上占一两个高谈阔论的虚职,名家学说早已是名存实亡。 而公孙家自公孙龙子显赫,到底还算有余荫。公孙任这人智术不差,江湖、朝堂都有些声名,勉强算是名家领头人吧。” 名家的学说不为政治服务,而是一种哲学的思辨。辩的是“名”与“实”的关系,也就是概念和物质实在的关系。 上层人物对这种学说根本不感兴趣,绝大多数人也根本无法理解。后来名家被挂上“诡辩”的牌子持续两千年。 自家人研究不透,说了没人懂,也没人仔细听。唉~ 陆言也只能感慨一声,名家的没落是此时现实的必然。即便再出一个龙子,也是无法挽救的。 公孙家这边虽然得到了陆言《白马论》《名实论》的笔记,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公孙渊见气氛不太对,试探地问:“父亲,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怎么都闷闷不乐?” 公孙任问道:“老夫将一家迁到秦国来,你们可知为什么?” 公孙潜答道:“秦国自商君变法以来,连克六国,不断扩地。从长平一战后,已经拥有了一统天下的本钱,父亲是想提前依附到秦国。但眼下这个时机……” “秦国的法制决定了,国君一旦成年就拥有无可比拟的政治优势,连儒家都把陆言推给了秦王。所以,在这个局势中,我看好秦王会胜出。但我公孙家总要做点什么,也算是投奔秦国的投名状。” 公孙佐看来是负责打理具体的事务,他把近日朝堂的消息说出,“之前赵国和燕国共同抗秦,现在蔡泽说燕王,有太子丹质秦,燕国应该是重新倒向秦国这边。但秦国这里,相燕的张唐动身迟迟,却早有甘罗出使赵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过去这些年,吕不韦伐谋,姚贾破合纵,秦国将三晋打得不能自理,扩地无数。甘罗由吕不韦推荐出使赵国,显然是要拿赵国与燕国的关系做文章。” 公孙任自然知道甘罗出使不怀好意,接着就对着几人说:“去年吕相编著《吕氏春秋》还曾遣人访我名家,我们来到秦国,自然也要去拜访一下吕相。” 他又看了一眼拿着笔记的公孙渊,“拜访时记得把陆言的笔记也带上。” …… 陆言跑了一趟将作府,居然没有遇上公输仇,这老家伙跑去中尉署了。 中尉,主掌都城治安,下面还有一堆属官,其中就有掌军器制造的武库令。 公输仇要造机关兽,金属是绕不开的,而盐铁这东西是国家的命根子,他应该是去找武库令讨要金属了。 中尉署里,公输仇正在演示他的霸道机关弩。 只见一个年轻人右手臂上装着墨绿色为主体的金属制弓弩,隐约可见内部有一个旋转的箭筒。 “我霸道机关设计的穿甲弩,自动连发,箭矢入木五分,绝对的战场利器。” 公输仇一边介绍一边示意演示可以开始。 旁边一众中尉署的官吏正在围观。 那臂弩“咔咔”弹出弓臂,一声机拓一支箭,接连发射了十支,朝着木质靶子看去,箭矢没入大半。 “嘶——”倒吸凉气的声音四起。 弓弩这玩意各国都有,平阳重甲军里当时的弩甚至是全合金制。 公输仇这弩同样也是合金制,但这自动连发就恐怖了,而且穿透力惊人,确实比目前秦国的弩强上数倍。 “我出图纸出技术,到时候这弩制造出来,也是中尉大人之功,觉得如何?” 中尉也是知道,秦国素来重视军备,这公输仇带着霸道机关术,以后妥妥是秦国重要人物,当即将他好好吹捧了一番。 一个士卒来禀:“中尉大人,国师求见,说是来找公输仇。” 嗯? 公输仇很意外,陆言出身儒家,找自己这个制造战场杀伐机器的做什么? 中尉亲自把陆言领进来,把人故互相介绍了一下。 “公输先生,久仰大名了。” 陆言的眼神有些亮,让这老头摸了摸自己的光顶。 我刚窝在家里把机关术学成,你久仰的大名哪来的? “不知国师大人找老夫有什么事?” “自然是想见识一下霸道机关术。”陆言有些兴奋,战国时代造飞机、造变形金刚,可太带感了。 中尉当即发话,“你,再给国师大人演示一下。” 那人听命,换上箭匣,再一次连发十箭,一连串的机拓声听得陆言有些意外。 这就是……自动手枪吧……一个弹夹十发…… 呵呵,他要是知道沧海横流里连导弹都出来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言想起自己听说的那个挖郑国渠的机关兽,问道:“听闻当日公输先生在朝堂上展示过挖掘……破土一郎,我想见一见。” 连陆言都承认他的机关兽,公输仇很开怀,而且对方曾经辩倒过墨家,更令他爽快。于是欣然应允:“国师大人要看破土一郎,自然可以。不过这会并没有带在身边,还请国师大人往府上一叙。” 中尉见两人要走,在旁拱手,“公输先生,你要的金属数量我会立刻上报,得到批准即刻发给你。” “多谢中尉大人。国师大人,请。” 陆言已经在琢磨,如何把霸道机关术这个理念给他掰一掰,机关术发展生产力不香吗,整天想着打仗,能有多少仗打? 公输仇并不知道,这个国师大人已经在想把破土一郎彻底改造成挖掘机…… 正文 第174章 公输上大船 跟国师府一样,公输仇的家也是新搬的,不过府邸规模远远不如。 而且没几天的工夫,他这里已经快成机械厂房了,有不少人正在忙碌。 公输仇把陆言引进去,“让国师大人见笑了。” 走进大门内,确实如同厂房一般,分列着各种机关造物或者零部件。 陆言见到了挖掘机破土一郎,一头像牛的机关兽,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机械骨架。 有一种穿越回现代看机械展的感觉。 看出他的兴趣,公输仇主动介绍道:“这个就是破土一郎,主挖壕铸营,构造防御;这个是破土二郎,外形仿造楚国一种叫犀的生物,力大无穷,冲撞起来地陷山崩。这是专门用来破敌城门的机关兽。” 一郎、二郎、三郎……一直到七郎…… 你个起名废的老头。 陆言指着那个骨架子,“那这个就是破土三郎?” “破土三郎是老夫心中构造的一件最强的兵器,天下没有它破不掉的城池!不过,由于一些关键性的地方还没有吃透,暂时还只是个构想。” 就是那个出现在动漫里的变形金刚,仿穿山甲制造的机关兽,能够破土前进,这个时代的什么青铜铁门都无法阻挡它的威力。 拥有秦国的国力支持的公输家,确实可怕。 不过,墨家那个机关青龙是什么东西,好像一发动,死了上万秦兵。 陆言问道:“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你们两家机关,到底谁强一些?墨家说当年公输家输给墨子,是真的吗?” 公输仇当即涨红了脸,“啪”一声拍在三郎上面,“哼,墨家的卑鄙小人,他们那些破烂木头如何是祖师爷的对手! 祖师是楚国人,当年奉命为楚王制造攻城机械,准备攻打宋国。那个多管闲事的墨翟狼狈赶到,如果不是祖师爷的引见,他根本就见不到楚王。 当时天下的能工巧匠,就以祖师和墨翟为首,祖师尊敬墨翟,于是才将他引荐给楚王。 他却不要脸皮,想阻止楚王攻打宋国,居然就在朝堂上跟祖师来一场机关对决。 祖师打造的器械都是攻城用的,怎么会是精心有准备的墨翟的对手,当即惨败。 楚王要杀墨翟,祖师却早看出来这个墨翟不过是个机关傀儡,就没有说话。 墨家卑鄙无耻,居然说是祖师进谗言要杀他们巨子,连进攻宋国也变成我公输家挑起战争。 老夫~老夫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春秋战国,本就是大争之世,弱肉强食罢了。墨家看不透大势,到处阻止强国攻打弱国,传播所谓侠义之名。我公输家却从一个楚国工匠,成为一个挑起战争的牟利者。 好!既然他要战争,那我就给他战争。我辈后人时刻铭记墨家之仇,老夫发誓要以霸道机关之名,让墨家这些朽木彻底粉碎!” 公输仇这老头通红着眼,睁出血丝,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 陆言看他年纪也有半百,不由地提醒一下:“咳咳,那个,公输先生,冷静。” 他喘了两口气,“呼~又让国师看笑话了,老夫跟墨家,不共戴天。” 关于墨家、公输家谁的祖师爷赢了,谁不光彩,这都看后人怎么说,陆言也不会全信。 他脑袋转了转,开始忽悠:“公输先生既然要消灭墨家,又选择了秦国,想必也是看出来,秦国有一统天下的实力吧。” “不错,老夫虽然眼拙,但这点还是认得清的。” “那公输先生不妨设想一下,秦国用霸道机关术一统天下,先生也消灭了墨家,天下人会怎么说公输家呢?后人又会怎么书写呢?” 公输仇一时沉默。 “先生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墨家有好名声?” “他们江湖弟子众多,自然名声传得响亮。” 陆言连番摇头,“哎~这宣传名声,也是有讲究的。首先,墨家制造工具方便了百姓的生活,这你得承认。” 公输仇不服气,“我公输家也曾这么做过。” “墨家将手工业者联合起来,说出了人人平等这样的话,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四处行侠仗义,宣传他们的理念,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人加入他们。 而公输家,却只是楚国的一个工匠家族。 现在墨家跟公输家打了一架,天下人会站哪边?” 听陆言这么一说,公输仇还是咬着牙说出:“墨家。” “而想要击破这样的手段,也很容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请国师大人教我。” “眼下你不是在辅佐郑国修渠嘛,这个工程的意义你应该知道,修完这条渠,同时你再用机关术改进农田灌溉,帮秦人改进农具,那么你就是秦国百姓眼中的大英雄。 农业是各国的命根子,有了先进的农业工具出现,各国会纷纷效仿,届时你就是天下百姓的英雄。 有些这样的一个名声立住公输家的形象。 那么秦国开启统一战争,霸道机关术击败墨家机关术,助秦国平定天下。公输家就是为了天下万民的安居乐业,为了芸芸众生从战乱中解放才制造机关。 反而那个墨家,几百年里阻拦这阻拦那,自己收获了名声,百姓还是在受苦。你觉得,这么一对比,墨家会如何?” 陆言这个饼画得或过于美妙,公输仇是越听越激动,眼冒金星,“国师大人对我公输家真是恩同再造啊。” “公输先生可以将民用机关跟战争用机关,做出区分,好好地跟墨家掰掰手腕。至于名声上的事,有我在,先生还担心吗?” 陆言现在是秦国国师,百家称陆子,而且年纪还轻。再过些年,那就是天下最具有声望与德望的几个人之一,公输家有他站台…… 公输仇纳头便拜,“愿为国师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言佯装不满,“哎~都是为了秦国统一大业,为了天下万民,什么名声家族,都是顺带,对吧?公输先生。” “呵呵,国师大人说得是。” …… 咸阳,阴阳家据点 月神正看着接受了东皇任务的大司命,“甘罗,星魂。没想到你刚晋升长老,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任。” “能晋升长老也是月神大人提携。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大司命不得不求取月神大人的帮助。” “甘罗还有几日回到咸阳?” “不会超过十日。” 暮色渐渐降下来,月神的目光穿透向远远的雍城。 “十日,嫪毐近期就会回到咸阳……你可愿,听我的命令行事?” 大司命只觉心里有些凉,前任大司命被万箭穿心的场景莫名浮现在眼前。 她当即低头出声:“唯月神大人马首是瞻。” 月神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正文 第175章 绝境甘罗 接下来陆言就组织人手开始进行造纸术的传教。 将作府的人是很杂的,相信因为造纸这个事情肯定有不少人会盯着这里。 不过他从没有打算垄断造纸这东西,或者用它牟利。因为在这个世界,相信只要纸张一出现,用不了多久各种势力的“盗版”就会横行,甚至民间有人可以做纸也不值得稀奇。 纸张做出来除了涨一涨声望,更重要的就是打破贵族对知识的垄断。纸张先大量出现,过几年秦国生产力上去,再开展教育就是水到渠成。 这里开始忙碌,各方也没有闲着。由于陆言的放纵,不少势力都从收买的人那里得到了造纸的方法,也开始同步进行。 日子过得飞快,嫪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回到了咸阳。 他自然是有事才回来,今年的春日大祭就是他负责操办。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祭农事这样的大典在此时是非常盛大而隆重的,通常都由王室中人或者重臣操办。届时国君亲自为国家祈福,百官也都要到场。 偏偏目前嫪毐得到了赵姬这个垂帘太后的放权,又跟宗亲搭上了线,准备春日大祭这种事,就真的落在了他头上。 立春日,就是春日大祭的日子。说起来,陆言这是错过了秦国的第一个新年,因为秦国以十月一为元旦。六国过年的日子也都有不同,按照秦国算,陆言已经十八了。 此时的长信侯府,却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阴阳家,月神。 她出尘的身姿突然出现在侯府饮宴上,所有人大惊失色。 断水和魍魉更是面色沉重,三剑出鞘,摆出了戒备姿态。 嫪毐打量了一下,这女人出现得诡异,但他是秦国的长信侯,他相信在这里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对付自己。 “你是何人?” “阴阳家,月神。”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肆意,晃悠着手上的酒,“阴阳家的护法月神,不请自来,你有什么事?” “我阴阳家最擅观星,春祭日必有妖彗现身。东皇阁下言此事与长信侯有莫大关联,故特意派月神前来相助。” 嫪毐对着门客们以酒相邀,“妖彗,与我有关?哈哈哈,那月神护法倒是一解,应了什么呀?” 月神红唇轻起,把字砸在所有人心头:“无它,主黑龙有伤。” “什么?!” 在场的都是嫪毐的心腹,听到这话表现不一。 有面露喜色,也有神情凝重,只剩下少数几人还在警惕月神。 嫪毐定了定呼吸,讥讽道:“笑话,这么重大的事,难道我秦宫的太史是摆设吗?” “秦宫的太史固然也懂星律,但与我阴阳家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再等几日,想必侯爷就可以得到消息。” 见月神神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终究还是请问:“既然是妖彗,必有奸邪,这个人是谁?” “甘罗。” “甘罗?!那个十二岁出使的神童?” “他是吕不韦精心培养推荐给嬴政的,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是甘罗的话,这可是个好机会。” 嫪毐盯着月神,试图窥探到一点痕迹,“月神护法,虽然我知道你实力高深,阴阳家东皇阁下更是深不可测,但这样的事,希望你说得是实话。” “侯爷既然不信,月神告辞。” 说着,她的身影就已经快要步出门。 “且慢。” 月神嘴角勾起一点。 而他们说到的甘罗,正享受着秦国盛大的接待。 甘罗出使赵国,带回了赵国公子迁作为质子,同时还有河间五城的地图。 赵王已摩拳擦掌,燕国人这个时候正要准备过年呢,攻其不备,以强赵打弱燕,必然能大有收获。 吕不韦亲自来迎意气风发的甘罗,将其送入王宫面见嬴政。 嬴政看着眼前的小个子,还有边上一堆东西,问道:“这些是何物?” 甘罗打开箱子,“赵王赐我黄金百镒,白璧一双。我以白身入赵,自然以白身而归。连同这河间地图,一起呈给王上。” “哈哈,孺子之才,远远大过你的个子。仲父,既然甘罗不辱使命,那先前寡人应允的承诺……” 吕不韦连忙接上:“王上,老臣已经命人将甘茂田宅扫点完毕,其母带着家人随时可以入府。” 嬴政满意地点头,“甘罗,寡人封你为上卿,即日起,你可以在祖宅居住了。” 甘罗眼眶红了,哽咽着拜谢,“谢王上。” 甘茂虽然曾经是秦国的丞相,但他最后是孤身叛逃离秦,导致甘罗一家子的生活极端恶劣。 吕不韦收养了甘罗,也保护了一家老小,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甘罗也以父事吕不韦。 如今,他终于得以回归祖宅,可以给母亲一个交代了。 跟吕不韦告别后,当马车停在府门口的时候,他犹自不敢下车,最后在御者的搀扶下,才恍惚地走进了祖宅。 “娘!” 甘罗看到在府里忙碌的身影,泪水决堤而出,扑倒在母亲怀里。 “罗儿,不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哭……”尽管这么劝着,甘母的眼泪也是滚滚而下。 甘茂当年出逃时,还是秦昭王,如今已是嬴政,六十年的时间,甘家也没剩几个人了。 众人相拥而泣,最后还是甘罗挣扎起来,哽咽着把事情安排好,一家人准备过夜。 夜晚,躺在榻上的甘罗只觉心里有无数的念头纠缠,也不知怎么就紊乱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裹上衣服步出门外,清冷的空气使他打了个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摆放着先祖、先父牌位的房间。 “娘?是你吗?” 这个时候坐在这儿的,也只有母亲了。 甘罗走到母亲身边,也缓缓地坐下,却猛地瞥见,这双手细长而阴森,绝不是母亲的手。 “你——” “罗儿,真是感人的母子情呢。” 分明有些母亲的面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语气,甘罗指着她的手,哆嗦不已。 冷汗,已经织满了。 “你把母亲弄到哪儿去了?” 甘母裂开老嘴阴笑道:“不愧是神童,这份镇定非同寻常。想要你娘活命的话,春祭日,杀了嬴政。” 甘罗瞬间脑子里打转,“你,你是嫪毐的人!” “神童的脑子果然好使。” “休想,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不照做的话,你以后就只有我这一个娘亲了。” 我要怎么办,怎么办…… 春祭日可没几天了,稳住,冷静,这样才能救出娘…… 他把凡此种种通通压下去,回道:“我知道了。” 甘母露出慈祥的笑容,声音也变回原样,“罗儿?” 甘罗盯着她,牙齿咬出血:“娘~” 正文 第176章 月神养猪 咸阳的燕国驿馆里,燕丹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甘罗出使赵国十二岁封卿,赵国献给秦国五城,在咸阳传得沸沸扬扬,风头甚至盖过了陆言。 赵迁这个质子也在赵国驿馆安顿下来,原先要相燕的张唐根本就没有动身的意思。 燕丹不傻,他知道秦国这是单方面毁约,又跟赵国好上了,那赵国白白献上五城的损失要从哪里补回来? 燕国! “嬴政……背信弃义,反复小人,啊啊~早晚我必杀你!” 燕丹一剑将面前的案几剁为两段,“噌”地一声,剑插在断案上摇晃低吟。 “太子殿下!” 宋意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守在门口,没有贸然闯进来。 燕丹一下子坐倒在地,心头一阵绞痛。 他现在连要骂嬴政这个名字,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有所惊动,憋屈,太憋屈! 牺牲太子之位来秦当质子,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秦赵联手坑燕国,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跑来秦国被软禁。 就燕国现在大王和文臣武将的水平,面对赵国,又要死伤多少将士,失去多少土地? 眼睁睁看着母国渐弱,却无能为力,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想一想当年一起在赵国当质子的嬴政,燕丹只觉自己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这种无力感,是有来由的。除去国内的局势糜烂之外,也有他自身的原因。 嬴政在赵国出生,九岁回来秦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十三岁继位后,亲眼看着朝堂三系绕着自己明争暗斗。本身的勤奋与天赋,在加上这么多年隔岸观火,他对于政治的理解早已成熟。 燕丹跟嬴政差不多大,但他却在人生中最重要的八九岁与十五六之间,一直在赵国当质子,接触的人都上不得台面。回到燕国之后,燕太子于朝堂没有建树,在江湖上居然颇有名声。再然后,他就被送到秦国当质子。 他或许有些天赋,但天赋明显点歪了,跟一国王者差距甚远。 比如,在韩国,陆言偶遇他时,他的内力跟当时的陆言,相差仿佛。 比如,面对国与国的问题,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杀掉敌国的王。 不过,此时的燕丹要面临的大问题是:怎么从咸阳逃出去。 “宋意,让人换张案。” 说着,他整了整衣冠从房间里走出去。 宋意有点愣,“太子殿下,你要出去?” “我去见一见,这个十二岁封卿的神童,甘罗。” …… “当年甘茂被谗言所伤,不辞离秦,在齐国为上卿,连累一家老小在秦国境遇悲惨。 甘罗四五岁时便有才名,其父以为是甘家未来的希望。不久甘罗的父亲就病故,吕不韦收甘罗为少庶子,悉心教导,还时常照顾甘家。 侯爷以为,这是个巧合?” 月神如今已经坐在嫪毐下手的第一个位置,星光耀眼,而在场的众门客却没有什么愤愤之色。 除了,一个人。 佐弋竭坐在月神对面,阴沉的目光透过刘海,“吕不韦做事倒是足够狠辣。这跟甘罗要行刺有什么关系?” “天才眼中的世界与凡人是不同的。”月神无视他的话,幽幽一叹,“吕不韦不会想到,甘罗早已将仇恨刻在心底。” 在场的人,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席卷,将心脏也快冻结。 嫪毐也禁不住咽了咽,“四五岁时……那这些年,他几乎认吕不韦为父,岂不是都在演戏?天下真有这么恐怖的人?” 月神说得很肯定,“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敢不计一切代价,要吕不韦陪葬。” 刺杀嬴政,九族株连。 作为甘罗的养父、举荐人,吕不韦也会跟着完蛋。 如果嫪毐再推那么一手,完全可以置吕不韦于死地。 这些人面露喜色,仿佛看到成功在向自己招手。 “春祭日,妖彗降临,黑龙有伤;四月乙酉日,帝星登临,便是侯爷成大事之日。” 听到月神的话,嫪毐及所有人只觉热血上涌,士气大振。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大逆不道,月神给他们送来一道天命,迅速就取得了信任。因为这些人需要这道天命,来给自己壮胆,掩饰自己野心下的脆弱。 嫪毐当即拍板,“好!届时阴阳家便是我秦国第一家,月神护法就是我秦国国师。让那个陆言滚回桑海,哈哈哈!” “月神多谢侯爷。” 月神恭维地低下头,星眸里酝酿着杀意。 …… 这边正在搞阴谋,陆言却忙得脚不粘地。 他这一天,先是进宫陪嬴政读书,交流治国知识;然后领将作府鼓捣造纸,由于这是第一次,很多事情都要陆言亲自带头。 白天已经过去,晚上除了看名家典籍,还要接收王宫那边传来的情报。至于陆言自己的情报网,抱歉,儒家在秦国没啥势力。 当年商鞅变法,颁布法令焚烧儒家典籍,是彻底把儒家得罪死了。以陆言的地位,他来秦国出仕,儒家都没有给他提供人才的支援,就可见一斑。 除了造纸稍微轻松一点,其他时间都在动脑子,他现在就看着手上的情报,有点困惑。 月神投靠嫪毐? 你逗我呢,阴阳家能看得上他? 阴阳家早就瞄准了嬴政能够一统,好集齐苍龙七宿,在一统之前,当然会站嬴政这一边。 所以现在投靠嫪毐,显然是奔着搞死嫪毐去的。 emmm,到底有多少人在搞他…… “好久不见,在秦宫过得还好吗?”陆言看着窗外,问了一声。 墨鸦黑色的身影在窗前汇聚,坐在窗沿,比了个手势。 “还不错。这位秦王的实力,让我对覆灭六国的百鸟,更有信心了。” “这些情报是你搜集的?” “我现在专门负责盯着嫪毐,白凤正在宫里训练人手。不得不说,韩宫的宦官,跟秦宫的宦官根本没得比。”墨鸦说到最后,已经无力吐槽。 秦宫的宦官自幼培养,个个都有武功在身。还要送去学文,优秀的例如赵高这种,一身武功与书法,实在不可小觑。 而韩王宫嘛…… “对了,我有种感觉,那个月神已经发现我了。” 陆言对墨鸦这话并不奇怪,“你继续盯着就行,月神她迟早会派人联系你,好把嫪毐这头肥猪卖出一个好价钱。” “果然,你们这些人,真是阴险。”墨鸦歪头摊手。 陆言见他这么轻松的样子,叮嘱了一句:“月神可不好惹,你最好注意一点。” 正文 第177章 甘府战斗 墨鸦刚走没多久,一方居然过来说了一则消息: 惊鲵正在调查甘罗回咸阳那天,甘茂祖宅附近的异常。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陆言有些惊讶。 一方点头,“嗯,她已经成为杀字一等,代号:黑寡妇。目前是惊鲵的直属部下。” 噗—— 有点懵,当年他们救下的那个绣娘,后来拿着惊鲵剑去卧底罗网,现在终于够级别得知一点消息了。就是这代号叫黑寡妇,可真是…… 陆言扶额,“甘茂祖宅,不是刚赏赐给甘罗住吗?这有什么可查的,异常,甘罗……” 惊鲵这是事后追查,也就是说有人瞒过罗网,利用甘罗,做了不利于吕不韦的事情,有这个能力的人…… 他明白了,阴阳家这是开始搞事,还跟甘罗有关,应该是为了让甘罗变成星魂。 这看起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甘罗现在是吕不韦派系的上卿。阴阳家要怎么利用甘罗对吕不韦不利,这件事就跟自己有关系了。 更何况,月神居然还在嫪毐那边,这事跟嫪毐也有了联系。陆言决定,这个闲事,他要管一管。 看了眼夜色,他久违地换上一身夜行衣,跟一方对视一眼,准备去探探甘罗府。 漆黑的风吹打脸上,在咸阳的房屋间穿行,陆言有种怀念的感觉。 大概是秦国法制的缘故,明明从太乙山回来没多久,却感觉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踏足江湖了。 两人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快见到甘府。 一方的脚步突然停住,“熟悉的气息,这里有罗网监视。” “看来甘罗家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陆言也藏进暗处,悄悄绕开这些暗哨。 此时的甘府里,确实发生了大事。 惊鲵带着直属部下围住了甘府内部,而甘罗站在罗网的保护中,拳头攥出血迹。 大司命看着今天这个局势,心沉到谷底。 这个十二岁孩子什么时候把消息送出去的?而且,他不要母亲的性命了吗?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在于他的决断能力远超常人。 甘罗很清楚,一旦拖到春祭日那天,自家九族株连,对自己有恩的吕相一家也会被拖累,一切就都没了。现在,虽然牺牲母亲,但抓住这个贼人,说不定……说不定母亲还没死…… 原本大司命是打算这几天将甘罗软禁在府里的。上卿这个官职,水分很大。有权力的上卿,几乎等同丞相;没权力的,就是个名头。甘罗就属于后者。所以他新迁祖宅,几天不出现,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巧不巧,白天跑来一个燕丹。对方武功很强,大司命没有把握在燕丹面前不露破绽,于是只能暗中监视甘罗跟燕丹的谈话。 但她没有想到,甘罗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让燕丹把消息传递出去。 燕丹则是意外之喜,通过甘罗搭上了吕不韦的线,对方承诺想办法可以使他逃离咸阳。 吕不韦原本是商贾之家,如今他已年过半百,家里后辈都长大,可惜均不堪大用。对于甘罗,他是真心培养,几乎等同亲子。居然有人绑架他的母亲,要让甘罗刺杀嬴政!此计歹毒啊。 盛怒之下的吕不韦,直接让罗网出动,一定要抓住这个贼人。同时也要找出,是谁暗地里策划这一切。 惊鲵是行动者,连带着陆言也就得到了消息。 甘罗看着这个顶着自己母亲模样的女人,语气森冷,“说,我母亲在哪里?” “呵呵,罗儿,这才过了一天,就连娘也不认了吗?” 大司命娇笑着露出本来面目,一身黑裙,腰部印着白骨,两袖赤红,伸出银色花纹的血手,指甲漆黑如墨。 “你不配!拿下她。” 甘罗发话,惊鲵目光一动。 无影无形的丝崩出,剑气将地上切出裂痕,接连几道剑气擦着大司命的身子过去,黑夜中飘落几缕发丝,又在空中切裂,无人看清。 “斩断情丝,杀人如麻,近几年崭露头角的罗网杀字一等,黑寡妇。”大司命感觉到棘手了。 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对方的实力也不可怕,但这封锁能力一旦展开,对自己极端不利。 惊鲵看着黑寡妇,很是满意。对方不仅当年给自己送来了惊鲵剑,让自己顺利晋升天字一等,如今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团战中一手丝阵对敌人限制非常有效。 丝阵展开,其余杀手也配合默契,从各方围杀。 大司命摸不准丝阵的位置,只能站在原地,速发的骷髅手接连弹飞三把剑,使三个杀手被劲力击退。 丝阵移动,三个杀手没有受到伤害,大司命用内力凝聚骷髅骨架护身,崩断了几根丝线。 “阴阳合气手!”她朝着丝阵移动的来源处发出猛击,却只见到手印如烟消散。 “烟……”看到飞散的烟雾被丝线切开又密合,大司命想到了破解丝阵的方法。 强烈的劲风卷起,她以自己为中心释放出大量的红烟,一时间场内能见度极低,反倒是丝阵清晰可辨。 惊鲵冷笑,“破阵的一刻,就是你死亡的时刻。” 大司命一招血红的阴阳鱼成功把所有丝线搅碎,正当时,三道剑光亮起。 护身的骷髅骨架破碎,身体被击飞,大司命被剑气所伤,闷哼一声,坚持打出一道血手印,留下一片狼藉的同时,跳出了墙外。 “阴阳家的火部大司命,实力倒是不错。可惜今日你跑不了。” 惊鲵看得清楚,对方已经受内伤了。留下一些人保护甘罗、清理痕迹,他带着部下继续追上去。 甘罗却不答应,非要跟着见证抓住这个贼人。 惊鲵面具下的脸色不好看,但对方是吕相重视的人,他只能让几个人把甘罗也带上。 大司命的逃跑很有目的性,惊鲵几人紧紧跟着追击,并没有察觉。而咸阳地图已经印到系统中的陆言,却发现了端倪。 “她逃跑的路线倒像是去一个死路,是有什么机关吗?” 陆言有些摸不准,紧跟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点,让罗网先跟进去探一探。 大司命来到一处封闭的宅子,扶着墙抹去嘴角的血迹,推门而入。大门闭合之后,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惊鲵带着人,出现在门前,罗网的人手也把附近都看住。 一个杀手用剑挑开门,警惕的剑只挡了一个寂寞,里面什么也没有。 几个杀手四处搜查,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藏有机关,一个个朝着惊鲵摇头。 “怎么可能?!”惊鲵震惊了,这甘罗可是吕相的宝贝疙瘩,而且这个任务牵扯到跟嫪毐的争斗,自己要是完不成…… 就在他用目光扫视着屋子的时候,甘罗被几个人带了进来。 “你刚刚说,这个贼人是阴阳家的火部大司命?” 甘罗看着一无所有的屋子,问惊鲵,冷静的样子令后者有点惊叹。 “是的。” “阴阳五行么……” 正文 第178章 陆言的犹豫 甘罗注意到脚下的地面,循着地砖的图案转了两圈。 “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今天是癸亥年,癸丑月,庚申日。大司命是火部…… 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丙丁南方火。巳属阴火;午属阳火。 我一个一个地试。” 用后世的话来讲,这个密码就是一个日期+姓名,如果不懂阴阳五行,自然就打不开。 惊鲵看着小个子的甘罗,在地砖图案上来回走动,配合上他嘴里的碎碎念,觉得有些渗人。 他见惯了生死,却被一种莫名的气氛搞得有点不适应,不由地把甘罗的地位在心里抬高不少。 “不愧是吕相看中的人。” 终于,地道开了。 甘罗看着旁边两个杀手,“你们两个先下去探个路。” 两人得到惊鲵示意,谨慎地走下地道。 经过探路,下方安全,惊鲵带着甘罗也走下去。 远处窥探的陆言,有些无奈。 一方看着远处站岗的人手问道:“还要继续追下去吗?” “不了,里面情况不明,不冒这个险,等她的消息吧。而且,阴阳家的手段,我大致能猜到。” 陷害吕不韦,手段无非那么几种。用人家母亲作为威胁,是大司命的主意……不,应该是你。月神…… 陆言有些压抑,招呼一方准备打道回府。 地下,罗网已经追上了大司命。 惊鲵的声音透过面具在地道中回响,“哼,带着伤跑到这里,你已经是极限了吧。” 大司命却不慌不忙,从阴影中拖出一个人,向后威胁道:“甘罗,想要她活命,最好让他们都往后退一退。” “娘!”甘罗脚步停住。 之前让燕丹传递消息,他已经做好了母亲死去的心理准备。现在骤然见到母亲,心态顿时就不同了。 “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惊鲵察觉到甘罗的心已经乱了,内心居然有点释然。 他挥手让杀手们停下,走到最前,“大司命,你还妄图以人质跟我谈判吗?” “罗网不过是件兵器,也想替主人做主吗?”大司命悠然嘲讽,语气很是不屑,“我问的是罗儿,你算什么东西?” 惊鲵拔剑出鞘,剑气席卷,“给我死!” “住手。” 甘罗及时站了出来,惊鲵犹豫再三,终究把剑放下。 甘罗上前进了两步,刚刚紊乱得心已经平静下来,“我听说阴阳家在百家之中,也是颇有威名的一家,常与道家和墨家争锋。现在你们居然选择投靠嫪毐,用阴谋诡计陷害吕相,简直是鼠目寸光,滑天下之大稽。 秦国自有吕相,十余年间国力蒸蒸日上,屡败六国;而嫪毐无才无德,妄自尊大,不过冢中枯骨。 当今秦王又是慧眼如炬,会因为这等粗鄙的计谋就弃吕相而使嫪毐做大? 秦法重实,讲证据。趁你还没有酿成大错,放下我母亲,束手就擒,我可以保你没有性命之虞。” 大司命听了纠结万分,眉毛攒在一起,似乎已经心动。 甘罗继续劝道:“而且,阴阳家若是能反戈一击,以吕相的实力,完全可以置嫪毐于死地。秦律中,告奸者与擒贼者同功,阴阳家也可凭此跻身秦国朝堂。跟着嫪毐那个小人,只会自取灭亡。” 惊鲵瞥见甘罗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正在跟自己示意,心下震动。 说得这么认真,我都要信了,你居然是扰乱对方心神,让我偷袭! “神童说话就是——” 大司命刚张开嘴,惊鲵的剑光已经激射而来。 一声闷响,骷髅手抓住了剑刃,她背着甘母退后了数步。 大司命眼神中闪过戏谑,“你以为,只有你在拖时间?” “什么?!” 一声炸响,地动山摇。 刚刚得意的大司命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徐福,你这炸药可以! 红色的烟尘弥漫,所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通道前方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清冷的月光照了下来。 “娘!”甘罗顾不得什么,急忙跑上前,在一堆碎石中发现了母亲。 手一探,有呼吸! 甘罗喜极而泣,心中不断感念苍天庇佑,母亲在刚刚这场爆炸中居然没有受伤。 惊鲵在洞口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痕迹,越想越不对劲,他握着剑走到了母子俩面前。 “你做什么?!” 甘罗把母亲护在身后,对方明显不怀好意。 “这么短的时间,大司命不可能失去踪迹。你确定,这个是你母亲?” 惊鲵这么一说,甘罗也有些犹豫,他把人放躺在地,站起身,“既然如此,你让她苏醒过来,我亲自问她一些问题。” “罗儿……罗儿……是你吗,罗儿……” 甘母发出不明的断断续续的呢喃,甘罗看了眼惊鲵,俯下身握住她的手。 “娘,是我。” 过了一小会儿,甘母的眼睛终于艰难地睁开,眼角湿润,勉强扯动了一点脸皮,“为娘……终于等到罗儿来救了。” “娘,儿子当然会来救你,还记得五岁那年,儿子说得话吗?” “娘年纪大了,但有两句话,娘永远忘不了。” 甘罗把她轻轻抱起来,让她说话顺畅些。 “你聪明,也顽皮,曾弄断了当年史举先生的书简,你父亲第一次打了你。没过多久,他就走了。你抱着书简哭,不读尽家中书,不踏家门一步。吕相就是听到这件事,才收了你当少庶子。 还有,还有就是,你去赵国前,对着我甘家所有人说,等我归来,名动天下。” 甘罗扑倒在地,心里不断嘶吼:“阴阳家,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惊鲵把剑收回剑鞘,准备收队。 外面的陆言被那一声炸响吸引,飞速赶到现场附近。 不是内力引发的爆炸,那是……火药?! 转念一想,秦时里面的烟花都放出形状了,火药估计老早就出现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回头去问问公输仇,看他会不会制造炸药。 罗网的人手已经在撤离,陆言也没有多待。 回去的路上,一方见他有些不对劲,主动关心了一下,“你在想什么?脸色很不好。” “我在犹豫,要不要救甘罗一家。” “什么?他们不是已经安全了吗?” 陆言没有正面回答,仅仅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刚刚已经冲上去把人给救下来了,现在却在这里自怨自艾。不知不觉,已经变得虚伪了。” 一方似懂非懂,“你是说,阴阳家对甘罗的计划,仍在进行。” “吕不韦对甘家恩重如山,甘罗又重情重义,他的阵营已经确定。” “如果是这样,让阴阳家去对付他,不是很好吗?” “我……” 陆言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发现自己正在转变成一个政治生物,他内心有些惊恐,却又不想阻止这样的改变。 但甘家的老弱妇孺,自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莫须有的罪名杀干净吗? 正文 第179章 默契的春祭日刺杀 白天已经获得嫪毐团伙信任的月神,现在正对着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面露不喜。 “读心术的后遗症。” 读心术,窥探记忆;控心咒,制造幻境,操控人心;易魂法、移魂术…… 一个个精神力的咒术在月神眼前闪过,她叹息一声:“已经有七年没有使用过,希望不要生疏了。” 月神也使出读心术,她的精神力流淌,试探着进入这个女人的脑海,沿着大司命读心术的痕迹,将伤痕一一抚平。 “罗儿……” 显然,月神的精神治疗有了作用,之前没有知觉的女人,慢慢恢复了神志。 甘母坐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你是什么人?” 面对她的戒备,月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你的儿子,甘罗,是命定的阴阳家护法,星魂。我是阴阳家的护法月神,特意来带你们脱离秦国朝堂的漩涡,以后就在我阴阳家庇护范围内隐居吧。” 甘母却是有点烈性,“你胡说什么,甘罗他还要兴耀门楣,报答吕相对我甘家的恩情,怎么能避世隐居?你快放我走,我要见他。” “我知道甘罗被你教育得很好,但他一开始就站错了队伍。我让你回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月神依旧好声好气地解释:“吕相和秦王,已经快要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了。秦王即将亲政,你的儿子继续待在这场风暴中,只会连带甘家一起被搅得粉碎。” “吕相为秦,劳苦功高,当今秦王也明智不凡,怎会像你说的这样阴暗?你快放我——”甘母的话卡住,倒了下去。 月神收回弹指动作,轻声发泄了一下不爽,“如果是以前,你早就死了。” 威胁者可以直接铲除,无辜者,能不牵连就不牵连吧~ 她吩咐了手下几句,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甘罗已回到府中,正服侍母亲休息。 甘母握住甘罗的手,交代道:“吕相以亲子相待你,又对我甘家全体有恩,今日更是使我母子团聚。为娘这里你不用担心,自有家里人照顾。你明日就参与相府议事,多为吕相出谋划策,报答吕相,报效国家。切不要被为娘扰乱了心思。” 这才是我深明大义的母亲。 岂是阴阳家那帮小人能够伪装的! 甘罗接连点头答应,抹去泪痕,“娘,那你早点歇着。” 甘母“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听到甘罗走出去的脚步,嘴角扬起,“孩子,你还是太天真。” 不过她很快就得意不起来,罗网那三个杀手的联手一剑,是那么好挨的? 大司命小心翼翼地坐起,开始运功疗伤。 陆言这一夜看似打了个酱油,却把阴阳家的计划在脑海里拼装完成。 月神想利用甘罗在春祭日这天刺杀嬴政,嫁祸给吕不韦,嫪毐要是计划得当,能捞到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但这样甘罗就死定了,如何变成星魂,她要怎么才能让甘罗活下去? 这一点,陆言暂时没想通。不过这件事对于他和嬴政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明天要去宫里,跟嬴政计划一下,这件事大有可为,简直是——” 蓦然回首,他发现:月神这是给我和嬴政送助攻来了。 嫪毐、吕不韦、熊启,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月神,干得漂亮! …… 四天后,春祭日 渭水河畔,秦字旗迎风招展。 祭祀用的高台,层层而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御卫龙虎骑兵护着秦王御驾。在一片迎奉中,嬴政身着冕服,缓步走下车驾。 吕不韦、熊启、嫪毐、宗亲众人,无一缺席。陆言这个国师位置特殊,跟宣读祭祀仪式的奉常一样,都是单独出列。 嬴政一人步上高台,百官分列站好,自有侍者给每人端上一碗渭河之水。 随着祭祀礼乐响起,奉常高声宣读仪式,苍老而庄重的声音飘荡在渭水上空。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贻来我牟,王命率育。惜时惜阴,播厥百谷。亦服尔耕,十千维耦。方苞方体,维叶泥泥。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老奉常双手收束帛书,将其入铜鼎焚烧,灰烬被大风吹起,昂扬上万里长空,苍天当会收到凡人的祷告。 鼓声响起,嬴政双手捧奉玉珏,对着这条见证秦国岁月的渭水,庄严而语:“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玉珏从高台落下,渐渐没入渭河。 老奉常紧跟着宣布:“饮~” 陆言用冰内力将水凝结成一团,悄悄藏在手里。 在场所有人饮下河水,不一会儿就纷纷站立不稳。 前面说过,上卿这个官职可大可小,今日不知是谁把甘罗的位置排得靠前。就在所有人摇摇欲坠时,甘罗亮出袖箭,对准高台上的嬴政后心。 “刺客!护驾!” 内史肆高喊一声,用身躯挡在了甘罗面前,强劲的弩矢穿透他的身体,继续射向嬴政。 高台上的嬴政无视下面的闹剧,一道白光闪过,弩矢在空中断为两截。 盖聂持剑护卫在高台侧边,一双剑目将百官的反应,尽收眼底。 发生了这种事,吕不韦只觉天旋地转,一阵绞痛。 阴阳家的人不是已经被……这一次,甘罗全族都没救了,自己虽然不会死,但也会元气大伤。 嬴政巍然矗立,将祭祀仪式一直行使到最后,这才转过身,面对着惶惶不安的百官。 “臣护驾无能,让王上受惊了。” 内史肆捂着穿透的伤口,竭力向上禀报,他的声音撕裂而痛苦,听得人一阵揪心。 内史,咸阳城的军政一把手,他站立的位置确实能够及时挡住甘罗。 陆言把这个人的演技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已:甘罗动手前你分明有所准备,不然以你中毒后的身手,根本碰不到这一箭。为了演戏,真是够拼的。 “内史护驾有功,寡人另有重赏,先行养伤吧。” “谢王上。” 嬴政先命人把内史肆抬下去医治,这才开始追究这件事。 “嫪毐,春日大祭由你负责操办,你有何解释?” 嫪毐当即跪倒,“臣请王上治罪。” “春日大祭,渭河水被贼人下毒,刺客甚至能携弓弩而入,你身为主事,监察不力,有失职之罪。罚你俸禄半年,削去山阳一县之地。另今日守卫、负责搜身的内监全体下狱。” “臣领罪。” 嬴政又看向被擒的甘罗处,“此弓弩威力之强,胜过秦国现今制式军弩,来自何处?” 陆言站出来回答:“王上,公输仇新设计的机关连弩,武库府正在负责生产。这种弩应当是从其中简化改造而来。” “将武库令下狱,中尉府全体官降一等。” 嬴政说完对中尉府的处置,缓步走到吕不韦面前,看着跪伏在地的相国,他声音有些沙哑:“仲父,甘罗行刺,你身为他的养父,又有举荐之恩,有什么要对寡人说的吗?” 吕不韦保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老臣有眼无珠,养虎为患,无话可说。” “罚仲父俸禄半年,三个月闭门思过,不得出府一步,一应政事交由御史处理。仲父,寡人如此处置,可否?” “老臣多谢王上。” 三个月! 百官惊骇。 距嬴政的加冠大典,只有两个月。丞相连大典都没资格出席了吗?! 熊启只觉得天上莫名掉下了一块大馅饼,当即一口吃下。 正文 第180章 各方谋大典 春日大祭,上卿甘罗行刺,秦王宣布彻查此事,甘家满门被下狱,待找到幕后黑手之后再行论处。 同时秦王仁恩,相信丞相吕不韦对此事并不知情,只是让他封闭相府,暂时赋闲在家。 中尉府经过一轮清洗,官员几乎换了个样; 春祭主事嫪毐被削去部分封地,不痛不痒; 朝中大权,大部分集中到昌平君熊启的手上。 昌平君的府里,熊启和弟弟昌文君熊颠正在对饮。 熊颠生得威武高大,一举一动很有将门风采。 “大兄,这次我们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秦王把朝政大权交给你,看来是有意要重用我等了。” 熊启也很是高兴,自从宣太后之后,秦国王室对楚系的防备是很深的,如今终于让他等到机会了。 “嗯,嫪毐这是在为四月的事做铺垫,相信以当今王上的眼力还是看得出来的。 他此时将大权交给我,显然是属意我等在加冠大典那天,将嫪毐和吕不韦同时铲除。” 熊颠跟兄长举杯,谈及嫪毐不免嘲讽:“中尉府这一次轮换,不少都是太后一系,嫪毐这厮倒真是把旁人当瞎子。” “嫪毐不足为虑。自从武遂事件之后,他那艘船就是聪明人眼中的功勋。时到今日居然还有人往这破船上挤,才真是令我想不透。尤其是宗室那些人,他们可不至于这么蠢。” “他们被嫪毐裹挟,现在当然下不了船。不过,我觉得他们到时肯定会反戈一击,告奸之功与擒贼之功同拿,这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熊启看着弟弟称赞道:“不错,你已经可成为我的助力了。我如今已是御史,更进一步就是丞相。这次平叛之功,也让你更进一步。我二人一文一武,方可无忧。” 两人喝得畅快,熊颠突然谈及一个被搁置许久的话题:“太王太后是不是早就让大兄你在楚国物色王后人选了?” “这件事我早就准备好,但之前有夏太后和赵姬干预,一直没能办成。如今夏太后已去,赵姬自寻死路,待王上加冠,我就立即把此时拍板。” 熊启说得倒是激昂,不过他忽地又把酒杯放下,略微倾身向前,“以当今王上的手段,他应该不会让我楚系单独掌大权。那个陆言,我估计就是他要扶持对抗我的。不知道陆言背后是不是跟齐国有关,我在想,要不要给他也安排上。” “大兄想的深远,这事若成,秦王跟陆言必然多一个疙瘩。” “这也不好说,再观察看看。” 陆言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遭这样的算计,如果知道,大概会强烈地反对包办婚姻吧~ 他此时正在王宫内计较阴阳家的事。 嬴政看着墨鸦传来阴阳家秘密投靠的消息,又听完陆言的分析,对月神的谋划表示认可:“这么说,这次的刺杀其实是月神计划好的,一是为了获取嫪毐的信任,二是为了把叛乱推到我们想要的地步。阴阳家的投靠,倒是会另辟蹊径。” 至于刺杀会不会伤到人,当盖聂不存在嘛~ “如今甘罗行刺已经有了定论,王上打算如何处置甘家?” “甘罗……” 嬴政想起那个大殿上十二岁的小子,有才华、有志气,也是忠义之人,可偏偏他是吕不韦的人。 陆言看得有些赞叹:月神,你真是替嬴政解决了一道难题啊。 果然,最终嬴政还是顺着刺杀事件的结果处理,“先生既然说起,想必是希望寡人放过甘家的老弱妇孺。甘罗行刺,事实就在眼前,证据确凿。若不处刑,秦法岂不成了笑话?” “王上说得是。只是陆言识破此计,却任由甘家满门陷入这样的境地……” “先生知法,也恤人情,不必自责。如今嫪毐已经得到中尉府,内史肆也已入网。寡人倒是好奇,母后手下到底多少人,已经倒向嫪毐。还是,这就是母后的意思……” 到底有多少人? 陆言记不清,但类似内史肆这样的中央重臣,叛乱的可不少。 至于是不是赵姬的意思…… “太后乃王上生母,又与王上在邯郸有共患难之情。嫪毐势大,她一人坐困深宫,这些乱臣贼子定然不是太后授意。” 嬴政不置可否,目光深邃,“希望先生一如既往的正确。” 他没有在母亲这件事费神太久,直接开始问计接下来的加冠大典,“月神传来的消息上,赵韩魏三国都有对嫪毐的支持,甚至西边的戎狄异族也多收嫪毐钱财,先生准备如何打这一仗?” “握在我们手上的兵力只有蒙恬那支不存在的骑兵,他是要一槌定音的。我们就静待昌平君和宗室们,送货上门吧。” “送货上门,先生风趣。” 已经被月神用高价卖给嬴政的嫪毐此时仍旧不知情,正在府内设宴,大赞月神。 “哈哈哈,月神护法果然神机妙算,寅时有彗星降,白天那甘罗就动手了。三个月不得出府一步,这吕不韦必死无疑。” 月神正竭力为他谋算,提醒道:“虽然吕不韦已经日薄西山,但他门客三千不可小觑,尤其是手上还握着罗网。侯爷取咸阳,还需小心。” 嫪毐宽慰着说:“月神护法多虑了。秦王加冠,最高级别的官员必须跟着出行雍城。届时有内史肆出面,又有秦王和太后印玺,咸阳已在掌中。吕不韦的人手,成不了大事。” 这时有一人拱手,“侯爷,吕不韦虽倒,但是熊启这次可是做大了。我等要成大事,熊启也必须要铲除。”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嫪毐的笑中断了,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当年的老主子,倒是把熊启给忘了。 月神看了一圈下面不说话的门客,主动出声:“侯爷,敢问,廷尉府是否也有侯爷的人?” 佐弋竭听月神这么一说,也想起来,甘罗! 可恶!怎么又慢了这个女人一步。 他当即问道:“月神护法还能让熊启变成甘罗刺杀的主使者?” 月神点头,“不过这件事不能现在就做,而是要在适当的时机。” 嫪毐思索了一番,拍案叫好:“我看月神护法之智可与管仲相比!诸君,共饮此杯,两个月后,我等建立一个全新的秦国。” “敬侯爷。” 以上三方气氛都很和谐,吕不韦的相府里可就完全不同了。 “噌~” 吕不韦老眼睁得血红,剑架在惊鲵的脖子上,“阴阳家的人就在眼皮底下控制了甘罗,要你有什么用!” “属下,属下……” 就在吕不韦呼吸急促,似乎要一剑把惊鲵斩了的时候,站在旁边的掩日出声了。 “相国大人,眼下决战在即,正是用人的时候。” 惊鲵内心感动不已—— “剥夺他的身份,扔到死士里,也算废物利用。” “掩日!你不得好死——” 吕不韦狠狠踹了惊鲵一脚,没有再看一眼。 掩日懂了他的意思,右手将惊鲵剑吸到手上,跟着吕不韦走出这个阴暗的房间。 惊鲵(划掉),这个杀手瘫软在原地。 吕不韦手下的众多能臣武士已经规汇聚在一起,看到主心骨出现,不复先前的吵闹。 吕不韦在首座上卧下,脸色晦明不清,“诸位,秦王的剑已经架到脖子上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在场的都是心腹,没有人说废话。 “嫪毐这次固然诡计不错,但以吕相声威和在咸阳多年的经营,到时他想抢咸阳,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不错,虽然闭府看似劣势,却也可洞观一切。那嫪毐迟早也要跟熊启动手,我等尽可坐收渔翁之利。” “嫪毐所依仗者,无非是能够调动太后的人手,而吕相对咸阳城中,太后一系的人马心知肚明。只要准备妥当,我方必胜。” 吕不韦见几人都对自己战胜嫪毐有信心,却依然没有开怀。 他假寐的眼睛猛地瞪大,猛地拍在案上,“我说的是,秦王的剑,架到脖子了。” 众人为之一静。 “嫪毐算什么?犬奴一只!我吕不韦杀犬要召集你们做什么?” 面对愤怒的相国,门客们有些胆战。 半晌,有人献计:“吕相息怒,秦王此计皆系于嫪毐一身,只要杀了嫪毐,自然得解。” “嗯,怎么杀?” “太后。” 正文 第181章 图谋骊山大营 甘罗刺杀事件的风波很快平息,除了上面说的秦国势力,还有一人也遭到了波及——燕丹。 燕丹他又一次砍断了房间里的案。 前脚我刚跟你有过接触,甘罗你就刺杀嬴政;刚答应帮我逃出咸阳,吕不韦你就被勒令闭府。 是我有毒,还是你们有毒? 现在燕国驿馆的秦军护卫更多了,暗处的眼线也多了,他真是欲哭无泪。 啥也做不了的燕丹只能暗搓搓地诅咒:嬴政你最好死在政乱中。 由于月神成为嫪毐集团的幕后黑手,陆言已经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到熊启这边。 比如,今天谁又拜访熊启了,谈话多久;熊启派人联系谁了;熊启夜里何时熄灯;府邸附近是不是经常有鸟雀…… 这活儿比谋划嫪毐费心力多了,他不免有些怨念。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某一天月神突然传来消息,嫪毐秘密回归雍城,准备派人插足军中。 陆言顿时紧张起来,嫪毐插足军中,熊启也会做出应对。这些天搜集到的跟熊启关系密切的人员,数量可是大大超乎他的意料。 楚系扎根秦国六十年,不是开玩笑的。由于宣太后当年权力太大,导致以后的秦王对楚系戒心很重。连嬴政他爹嬴异,当初走华阳太后的路子,改名嬴子楚当上秦王,后来同样把矛头对准楚系。 现在嬴政重用熊启,让楚系看到了重新掌权的曙光,这些人就蠢蠢欲动了。 陆言看着这些名字,心里冷笑:算你们倒霉,遇上了我和月神联手,而你们还有嫪毐这个猪对手(队友)。 雍城 经历了好些日子的训练,当初被嫪毐中意的一些可以作为军将的人才,都已经带着各自训练的百人队集结完毕。 嫪毐看着这些江湖浪人,似乎都有那么一点军中精锐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 “当日本侯曾允诺,只要你们有真才实学,就推荐你们去秦国军中任职。今日,就是你们明证自己一身所学的时候。拜将封侯,全看你们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来呀,演武开始。” 站在下面的李腾略微瞥了一下跟自己同排的这些人,十一个竞争对手,他按剑的手紧了又紧。 在巨大的空场里,两百人摆开阵势,在各自百长的带领下,手持木剑木盾,打成一团。 观战的不仅有嫪毐,还有宗室之人。 这位宗亲看着场下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笑呵呵地问:“我这位族侄嬴乾,侯爷观之如何?” 嫪毐看着乾率领的人,进攻勇猛有度,夸赞道:“所谓兵法,在两军人数、器械战力皆相当的情况下,无非就是比谁更会指挥,更会形成以多欺少。这个嬴乾,不错。” “侯爷想要掌骊山大营,那营中主将王翦,是个硬骨头,侯爷还需调开他。那副将是关中本土氏人,与我宗室亦有些交情,届时我会亲自出面说服他。” “秦国之中亦多有人才,可怜吕不韦掌权之下,本土俊杰没有报国的门路。渭阳君放心,今后这样的局面,将彻底改写。” 渭阳君,赢傒。嬴异的兄弟,嬴政要叫他一声叔。 秦国宗室虽然总是被外客压制,声名不大,但他们却总能及时刹车,做出正确的选择。 嬴傒当年跟嬴异争夺王位失败,却妥协得很及时,没有在国内酿成兄弟相残的惨剧。 往上数到孝公嬴渠梁跟公子虔,君位的落选者依然会以秦国大局为重,绝不掀起内乱。 秦国这么多代,几乎没听说过同室操戈。就这一点,秦国宗室已经很不错了。 在武遂之前,或许嬴傒还真的想利用嫪毐上位。但武遂事件一出,情势骤变,继续跟着嫪毐那是死路一条,他自然要积极地谋取事后的利益。 “嬴乾胜!” 他看着自家族侄威武的身影,欣慰地点头。 没过几局,一直养精蓄锐的李腾带着手下在场中列阵。 “渭阳君,我看这个叫李腾的,可与嬴乾一较高下。” “哦?” “嬴乾虽然是名门之后,但打仗这东西还是得从血火中拼杀出来。李腾,就是这样的人。” “呵呵,侯爷手下果然能人不少啊。” 李腾的人手与对方甫一接触,竟然有不少人后撤,有退缩之意。 对方领头顿时大喜,身先士卒,猛打猛进。 李腾负责挡住领头,手下瞬间结阵反咬,方才勇猛精进的对手被割裂,形势几乎一面倒。 嫪毐看这局面,摸了摸剃过胡子的下巴,“这次去骊山,就以嬴乾为主,李腾为辅,渭阳君觉得怎么样?” 嬴傒欣然答应,“我看这李腾在军中的经历不浅,由他辅佐嬴乾,侯爷安排得妥当。” “李腾胜!” 演武结束,这十二人悉数走到近前单膝跪下。 “好,胜者六人皆以百金赏,败者也不必气馁,本侯照样不会亏待。 接下来,本侯履行承诺,把你们送去骊山大营为将。主将王翦自然会有人对付,你们给我把大营控制住。事成之后,拜将封侯!” “愿为侯爷效死!” 十二人中,嬴乾喊得认真,却不着痕迹给了嬴傒一个眼神。 李腾的内心同样澎湃汹涌:先生,你交代的事,李开做到了。 等到将宗室的人送走,嫪毐又特地把李腾叫到身边,“等到了军营,把嬴乾也控制住。军中事宜,我就托付给你了。” “末将领命。” “记住,我等都是卑贱出身,他们这些血脉贵族,不可信!本侯说的拜将封侯,绝不失信。” “李腾,必效死力!” …… 翌日,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颠等重臣紧急进宫面见秦王。 嬴政拿着上报的军情,大发雷霆:“魏国跟韩国真是好大胆子!白亦非的白甲军动向不明,有威胁函谷关的可能。魏国有部队绕道蒲阪,南渡黄河,还想故技重施。” 熊启回应:“王上息怒。王翦已率精锐五万,阻止魏军渡黄河。又有王贲镇守蕞城,魏国一路,绝无进犯咸阳的可能。 至于函谷关,以韩国的实力根本不敢捋大秦虎须,不过是一路疑兵而已。臣已命函谷守将加强防御。” “嗯,待日后,寡人必然要跟魏国和韩国,清算这笔账。” 熊启思虑再三,又进言:“王上,此时魏韩来得蹊跷,骊山大营空虚,臣以为还需要加派人手。” “骊山……表叔言之有理。” 熊颠当即请命,“臣愿为王上分忧。” 嬴政大感欣慰,“好,当此之时,还是自家人可当大任。” 熊启熊颠目的达成,火急火燎地出宫,准备各自行事。 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某些人的控制之中。 秦国有两座赫赫有名的大营:骊山大营和蓝田大营。 骊山大营距离咸阳较近,此刻已经成为争夺的焦点。 蓝田大营却暂时被忽略。 蓝田地势形似簸箕,三面山脉,灞河川流而过,提供水源。军队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秦国的军事重镇。 它守卫住秦国的东南方向,主要防备的就是楚国。这里自然不能让楚系势力轻易渗透。 嬴政轻轻念叨一句:“果然不出先生所料。” 这是盖聂现身向他拱手,“王上,已将密令传给蒙武将军。” “好,蓝田已经在手。这骊山,你们就慢慢争吧。” 正文 第182章 熊启下狱 暗流涌动中,各方势力角逐之下,骊山大营的情况很是诡异。 本来主将王翦不在,当以副将为首。 嬴乾携太后诏来接管大营,副将半推半就让出位置,然后昌文君熊颠就带王令来接管大营。 朝中有熊启主持,熊颠终究压制住了太后系,可惜对于军中掌控力度并不大。 嫪毐没有跟熊颠在骊山主将这件事情上较劲。因为在他眼里,只要时机一到,熊启都得完蛋,更不用说你熊颠。 熊启又在咸阳积极调动,就等着加冠大典那天,嬴政一道王令,他就能够铲除嫪毐和吕不韦,从此秦国朝堂楚系说了算。 很快日子就来临,嬴政带着重臣和宗亲即将出发前往雍城。 四月沐春风,一望苍穹,白云抱日。龙虎骑兵气昂昂、雄赳赳,王室仪仗密匝匝、兴冲冲。 陆言骑马跟在御驾后缓缓而行,看了看百官的队伍。 御史大夫、奉常、郎中令、太仆、典客、宗正等等,悉数在列。 这次出行雍城,除了宫廷中人,但凡能在朝堂有些分量的都得随行,见证秦王加冠。 只有丞相吕不韦正关禁闭,内史肆此前护驾受“重伤”,这二人留在咸阳。 “驾——” 咸阳城内,一骑快马加鞭,正往城门口赶。 就在御驾已经开出咸阳时,这一骑纵马而过,拦在了队伍前方。 “谁敢阻拦御驾,护卫,给我拿下!” 龙虎骑兵立即将这人抓下马来。 这人虽然被抓,但兀自大喊:“王上,廷尉府急报。廷尉府急报!” 坐在车内的嬴政撩开窗帘,“廷尉府什么急报,需要拦住寡人往雍城的车驾?” “小人不知,只知道是甘罗行刺一案已经有了结果。廷尉大人说事关重大,叫小人先行一步拦住王上御驾。还请王上治罪。” “驾!” “驾!” 没一会儿,廷尉带着人马赶到,滚鞍下马,“王上,甘罗行刺主使者已经审出,正是昌平君熊启!” 嬴政当即重重一击钉在车窗,“什么?!这不可能!” 三军骚动,仪仗不稳。 随行的华阳太后坐在车内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坚持不住,天旋地转之后,晕倒过去。 旁边的侍女疯狂地喊叫医者。 熊启当即明白这是嫪毐的陷害,但这个时间点,他毫无办法,只能匍匐在地,“王上,臣冤枉啊~” 嬴政“噔噔噔”几步,跑下车来,甩开搀扶自己的车府令,喝问廷尉,“表叔要害寡人!廷尉府的这个结果当真?” “王上,甘罗虽年十二岁,但历经无数刑法而不倒,其心性即便是臣也惊叹万分。 臣料想甘罗如此嘴硬,必然是幕后者有其软肋。果不其然,在臣一番调查,又施以攻心之计,甘罗,终于招供。 此前甘罗出使赵国,一朝名扬天下,其才可继吕相,昌平君深感忌惮。于是趁其迁府,人员杂乱之时,绑架甘母,威胁甘罗行刺杀。” 熊启跪在地上大声叫骂:“荒唐!那甘罗一旦刺杀,株连满门,他怎会答应?!” “甘罗刺杀之后,吕相受牵连闭府,朝堂已无人敢与昌平君争锋。 这些天,廷尉府早已密切注意昌平君府的一切动向,他想趁王上加冠,行谋逆之事。事成之后,自然可以使甘罗一家老小平安。” 廷尉凛然指着熊启,“这就是甘罗愿意受制于你的原因。还有,廷尉府抓捕的甘母,已经失去踪影,必然是你胁迫甘罗的后手!昌平君,你还有何狡辩!” “混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上,臣冤枉啊~” 熊启正在不断磕头,百官议论纷纷。 廷尉的这一番说辞,听起来确实像一个惊人的真相。而且,熊启跟吕不韦的争斗也早有流传。 嬴政以头仰天,双目落泪,“表叔,寡人相信你,绝不会背叛!” 熊启顿时感动地号泣:“臣多谢王上信任,臣多谢王上信任……” “将昌平君下至廷尉府,待寡人从雍城回来,再审此事。”嬴政说完以手指着廷尉,“廷尉,若表叔损伤了半根汗毛,寡人唯你是问!” 廷尉当即领命,“诺!来人,将昌平君请回廷尉府。” “起驾!” 陆言看着被拖着狼狈而走的熊启,面无表情,“昌平君,抱歉了。嫪毐之乱中,你楚系一口汤也别想喝到!” 去雍城的车驾继续前行,咸阳城内为此事掀起轩然大波。 内史府 内史肆已经披挂整齐,按剑坐在主位。 “报,熊启已经被拿下,送至廷尉府。” “好!让所有人准备好,时间一到,即刻冲击相府,取吕不韦首级。” “诺。” 相府 吕不韦得到熊启被拿下的消息时,先是惊愕,“这嫪毐居然还有如此手段?!” 接着他思索了一会,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徘徊府中,久久不能散去。 “丞相何故大笑?” 门客们不解其意。 吕不韦把情报扔给下面众人,“来来来,你们看看这条消息。” “熊启遭陷害,已被拿至廷尉府,这有什么值得吕相如此大笑?” “是啊~” “就是。” 吕不韦站起身,甩动长袖,“我笑我大秦,猛虎已醒,当啸动山林,一清寰宇,荡平天下! 诸位,当与我同笑,哈哈哈~” “这……丞相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 “如今秦王已经往雍城,嫪毐的进攻就在眼前。丞相何事畅怀,可以直说呀,就别吊我等胃口了。” “是啊,丞相,有喜事就直说。” “诸位,这是大秦的喜事,于吕不韦,只能说是喜忧参半。 我吕不韦本是一介商贾,得遇先王而成大事。自担任丞相以来,与那华阳太后、夏太后的争斗就没有消停过。 夏太后死,韩夫人去,国内韩国外戚一扫而空; 嫪毐作乱,吕不韦受牵连,赵国外戚如丧家之犬; 熊启下狱,此时倘若楚系当中有所异动,我敢肯定,必然已有铁骑正准备雷霆一击。届时,这位我看着长大的秦王政,彻底肃清国内,开启大秦一统天下的篇章。 我吕不韦,教导出这么一个秦王,不值得笑吗?啊~ 哈哈哈……” “丞相是说,嫪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秦王在做推手?这,这……” 门客们面面相觑,吞咽唾沫的声音不绝于耳。 “丞相,若真如你所说,这是天大的祸事,即便我们杀败了嫪毐,也难逃秦王的追责啊。” “是啊,丞相,拿个主意吧,我等愿为你效死!” “对,愿为丞相效死!” 吕不韦看着下面一个个拱手坚决的门客,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诸位,我吕不韦已经给不了诸位前程似锦了,你们当真要陪不韦走这最后一程吗?” 无人犹豫,齐声大喊:“誓死追随丞相。” “好!诸位与不韦都要在此战中活着。陪不韦一起,去见一见,我大秦新觉醒的王!” 正文 第183章 秦王加冠 雍城,太后赵姬亲自带着宗室众人在外城门迎接。 内城里,嬴姓族老已经将加冠仪式准备就绪。 嬴政下车,把母亲赵姬请入跟太王太后华阳同等的车驾,然后才命车马进城。 陆言不免好奇地偷看了赵姬一眼。 这个被后世骂成“阴乱”代表的女人,一枝柳腰春风过,芳容丽质显妖娆,她忐忑不安的内心,更添眉眼间一抹忧愁,倒是我见犹怜。 陆言冷眼而过,当初明珠夫人那一身吓人的半透蕾丝睡衣,他也就多看了那么两眼,该揍照揍,要杀照杀。 遑论目前他对赵姬真的好感欠奉,对方此刻的这个忐忑,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嬴政,嫪毐,吕不韦,还是大郑宫里的那两个孩子…… 龙虎骑兵、仪仗、百官、宦官等依次进入城中,雍城百姓夹道而跪,口呼“大王”。而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将人马数目记在心里,悄悄回去禀报。 嫪毐的整个谋逆计划,大致分成两大部分。 在咸阳,内史肆杀死吕不韦和熊启;在雍城,引戎翟公三万大军进城,杀死嬴政和百官; 骊山大营又握在手中,秦国已无人能阻挡他扶持一个傀儡秦王。 咸阳计划就差最后一步,雍城计划正要开始。 内城宫殿 这里是秦国王室宗庙所在,现在已经被龙虎骑兵接管防御。百官整齐地站在高台下,抬头仰望,那里就是王上行冠礼的地方。 华阳太后刚刚挺过熊启的噩耗,玄紫色的长袍遮掩下,腰背挺得很直。身为嬴政的外祖母,也是当今秦宫的祖宗人物,她必须拿出精神。 与这位太王太后相比,赵姬则有些魂不守舍,即便容貌艳丽,却比不得老太后半点精气神。 “大王到~” 嬴政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外祖母和母亲的精神状态被他看在眼里,脚下的步子愈加沉重。 “秦王加冠,始。 一加布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服。 二加皮弁,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爵弁,以岁之证,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耈无疆,受天之庆。” 戴上黑麻布制作的缁布冠,担负起社会责任; 戴上白鹿皮做的皮弁,背负保卫社稷、守护疆土之责; 戴上红中带黑的素冠,表示以后可以主持祭祀大典。 嬴政端坐在高台上,邯郸困顿的母子相依、秦宫短暂的兄弟情谊、继位后朝中争权夺利、出走韩国遇陆言、九死一生过武遂,直至今日—— 王者加冕! “终加玄冕,显先王之光耀,承黄天之佳禄,天命王者,福泽九州。千秋万年,与天无极。” 玄冕,也就是常在影视剧看到的那个挂在额头前有“穗子”的帽子。也叫作冕旒,周天子有12旒,现在嬴政戴的有9旒。 “恭贺我王,冠冕佩剑。天佑我王,大秦万年。” 百官跪地齐呼:“天佑我王,大秦万年~” 族老双手捧上鹿卢剑,站在侧边,嬴政看着这把无数次以手握住,却从来没有正式佩戴在腰间的王者之剑,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长剑挂在腰间,左手扣上剑柄,“天子之剑,举世无双,天下归服。鹿卢剑,今日,我因你的名字而称王;往后,你会因我的名字而万世不朽。” “请大王受上天赐福。” “噌~” 王者之剑出鞘,嬴政单手一抹,以剑指天,黑龙缠绕剑身,气势如虹。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王上万年,大秦万年!” 百官及众将士心潮澎湃,为嬴政的气魄心折不已。 陆言能感觉到,嬴政只是会点武艺,于武功并不精通,但这股剑势的力量可一点也不弱。 “王者之心,王者之剑……” 冠礼已经完毕,嬴政要去宗庙内拜先祖,同时接受太后把秦王印玺正式交接。 与此同时,雍城外城 “那是什么?” 一个士卒指着远处地平线。 “烟!骑兵,有敌人的骑兵!” “快,起狼烟,准备迎敌。” 守将抓起一个亲兵,“你,派人回报王上,其他人誓死守住城门。” 戎翟公看着眼前的雍城,哈哈大笑:“嫪毐那个蠢货,资助我出兵,据说现在秦王和百官都在这座城里,兵马不过几千,城墙也不厚重。今日,我要让大秦亡国!儿郎们,给我杀!” “杀~” 漫山遍野的异族骑兵嗷嗷叫着冲向雍城,仿佛那座城墙根本不存在似的。 而实际上—— “咔啦~轰——” 城墙崩塌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守将站在城楼几乎要晕厥过去,“给我召集城内百姓,用人命填也要把这个缺口给堵上!” 说着他又朝着副将喊:“城上给你指挥,老子去带人堵住缺口,大秦万年!” 亲兵们对视一眼,高呼“大秦万年!”,用肉体构筑防御,准备抵挡骑兵的冲锋。 跑在戎翟公旁边的年轻人见到城塌,仰天而笑,“哈哈哈,这次攻破雍城,嫪毐可不能杀了,放他跑回咸阳,说不定我们也有一天能渭河饮马!” 戎翟公听得开怀,“儿子说得好,我们就放嫪毐一条性命,让他继续去祸害秦国。” 就在内城里百官还不知道外城即将被攻破的时候,渭阳君嬴傒突然闯进来慌乱大叫,“大王,嫪毐反了,他引戎翟公三万骑兵,外城只怕已破!” “嬴傒,你敢背叛侯爷!拿命来!”佐弋竭当即持剑杀向嬴傒。 城中的通信早已被嫪毐切断,原本等内城得到消息,恐怕异族大军都开始围困内城了。嬴傒这一嗓子,直接破功。 他们这一路,应该是宗室杀嬴政,佐弋竭辅助和监督,没想到宗室真的叛变了。 随着佐弋竭和嬴傒杀在一起,宗室人马跟嫪毐手下战做一团。 负责守卫的龙虎骑兵有些傻眼,闯上门的敌人自己杀自己? 佐弋竭一剑架在嬴傒胸口,剑刃不断逼近,“你们跟侯爷早就是一条船,此刻背叛,能落得什么好!嬴政会放过你们吗?” 嬴傒丝毫不为所动,兀自喊道:“还请王上下诏,速让雍城全体军民守卫城池。派人突破出去,让骊山大营速速派兵来救,否则就来不及了!” 随着他这句话扯嗓吼出,佐弋竭的剑从胸膛穿透,这位渭阳君,成了叛乱中牺牲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啊~” “额啊~” 一直侍立的宦官出手了,领头的正是赵高。 “哼,乱臣贼子,杀!” 赵高扬起手,内力开始沸腾,找上了佐弋竭,一爪就阻断了他的剑招。 “就凭你们这些人,连我们这些奴才,都越不过去。” 就如赵高所说,随着宦官的加入,嫪毐手下已经陷入劣势,佐弋竭只怕自身难保。 嬴政看着渭阳君的尸体,并没有为对方的献身感动。 对方曾经支持过嫪毐叛乱,此刻死在揭发嫪毐的过程中,他就无法再对宗室进行追究了。 死也死得这么有算计…… 眼下一切都在计划中,拿回王印才是最重要的。 嬴政转身走进了宗庙,百官们也惴惴不安地跟着进去,都还在担忧外面的局势要怎么办。 正文 第184章 军魂重铸 “历代先王在上,后人嬴政在此立誓: 终此一生,必励精图治,使我大秦朝堂清明,国力强盛,百姓富足。终此一生,继先君之遗志,奋先君之余烈,东出函谷,剪灭六国,使天下之土皆为秦土,天下之民皆为秦民,为这征战不休的动荡画上休止,为挣扎的黎庶开出万世太平!” 拜先祖之后,百官见证,就在历代先王灵前,嬴政朝着华阳太后和赵姬各自行礼。 “母后,寡人已行冠礼,今后不用再劳累母后操心了。还请母后,将王玺交予寡人。” 后边的老宦将铜盒呈上近前。 赵姬接过,双手递奉给他。 嬴政打开这个铜盒,看着小巧的一枚王印,心里直觉荒诞。 就是这么一枚小小的东西,牵动了无数的野心,他把它握在手里,掂量两下,也不过如此。 “从今日起,寡人的话,便是诏令,也只有寡人亲自持这枚王玺,才可发布王诏。” 嬴政的话正式宣布太后印玺失去作用,百官也对动荡的朝堂忧虑已久,如今终于政归王上,号令为一,各自称“诺”。 “国师,草拟一份国书,发往魏国跟韩国,让他们的人马速速撤离,否则,就等着寡人率大秦铁骑,亲自去讨个说法。” 百官有些愣神,草拟诏书,这是御史大夫的职权。此刻熊启还在咸阳廷尉府,王上居然让陆言这个无实权的国师做这种事,这背后的意义…… 陆言当仁不让,“诺。” 嬴政握着印玺,即便是大局已定,想起嫪毐这厮,他仍旧有些压抑不住怒火,“传寡人第一道诏令:我秦国全体臣民,有生得嫪毐者,赏钱百万,杀嫪毐者,赏钱五十万。” 嫪毐不嫪毐的百官们无所谓,但此刻雍城危急啊。 “王上,此刻情势危急,是否要诏令骊山大营,派兵前来接应?” “是啊,王上,贼军势大,雍城年久不兴军备,恐怕守不住啊。” 嬴政看着心急如焚的众人,居然笑出声来:“守?寡人何时说过要守?” “那还请王上速速撤往蕲年宫,那里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我等誓死守卫王上安全。” “我等誓死守卫王上安全!” 嬴政让人收下王玺,左手按上剑柄,“区区嫪毐,戎翟公带上三万羊羔就想让寡人暂避锋芒?今日局势,全在国师计划之中。诸卿且随寡人看着,大秦的军魂。” 什么?! 国师的计划之中! 难以置信,他不是忙着造纸吗? 大秦的军魂又是什么? 百官跟着嬴政和陆言走出宗庙,外面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佐弋竭奋战了这么久,计划中异族骑兵应该已经进城了才对,但此刻城内没有大规模骑兵的动静,早已说明了一切。而他的手下已经所剩无几。 这帮憋在王宫里的宦官,此次平叛可都是有大功的。平日处在深宫哪有这样立功劳的机会,个个如狼似虎、奋勇争先。 赵高带人将残存的佐弋竭几人围住,“你,还不降吗?” 佐弋竭冷笑,“都做这种事了,我还会怕死?” 赵高嗤笑,那只修长的手伸出,“我不信。你证明一下看看?” “杀——” 佐弋竭的胸口被赵高洞穿,尸体重重落在地上,这些小角色根本不值得生擒,旁边的宦官一拥而上把残存的几人瓜分。 “护!” 龙虎骑兵改为重步兵,持盾守护嬴政,队伍主动踏出了内城。 迎面而来的,正是仓皇无路,狗急跳墙的嫪毐。 外城,片刻之前 尽管秦兵对大王忠心耿耿,可此时城墙已破,他们人数也不多,面对成片的异族骑兵,士气下降是难免的。守将也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快看!远处有旗帜!” “是我大秦的旗帜!” 守城的秦兵士气大振。 副将当即大喊:“援兵已至,决死守住!” 远处,一道钢铁洪流出现。 为首一将,高举长枪,黝黑的盔甲反射着寒芒。 “平定千军,重甲一方!众将士,去告诉大王,告诉秦国,告诉天下,平阳重甲军,军魂犹在!” 跟随着主将冲锋的号令,三千重甲铁骑兵,吼声啸开天空的白云,“平定千军!重甲一方!” 雍城内部都被这震天的雄壮杀气给震慑到。 “平阳重甲军?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嫪毐一脸难以置信的疯狂,这支部队在王齮叛乱之后,已经被削去番号,彻底打散,成为过去的碎片。怎么可能再次出现,而且还成了嬴政的救命兵马。 戎翟公看到这支从侧翼奔腾过来的重甲铁骑,亡魂大冒,“这支铁骑兵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蕲年宫,是蕲年宫方向,秦人早有准备。” 此处地势开阔,骑兵对骑兵,根本没有后撤的可能,戎翟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这支铁骑硬碰硬。 “儿郎们,随我杀——” 平阳重甲军,历经三代秦王,经历过长平之战、邯郸之战、上党之战,铁兵百战平沙,是真正血与火中历炼出来的精锐。 可惜王齮因为武安君叛乱杀王,这支铁军的军魂被狠狠重创。 嬴政没有军权,这种送上门的精锐怎么可能放过? 散落的军籍人员,在以蒙恬为首当时那些宣誓效忠的千长们聚合下,暗中凝聚力量。早在武遂时,藏兵蕲年宫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今日,这支不存在的骑兵,终于现身。 蒙恬提着枪,瞳孔里映出戎翟公的身影,脑海里响起在武遂时,陆言说过的话。 “平阳重甲军的各位,断剑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不要让王上失望。” 他屏气凝神,一声高喊传遍千军,“让这些散兵游勇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军魂!” “平定千军,重甲一方! 断剑重铸,骑士归来!杀——” 遍野的异族骑兵被一杆铁杵直接捅穿,蒙恬始终盯住对面那个大喊大叫的身有毛皮大麾的家伙。 他拔出了挂在马旁的标枪,“重铸的第一战,你的首级,我收下了!” 飞枪如龙,血溅如崩。 铁骑兵喊杀声大震,原本就憋着一股血气,这下士气更是攀升。 戎翟公死,他的儿子根本无力指挥大军,中央又被捅穿,这支骑兵已然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 副将在城楼上狠狠锤了一下,“严守城池,不得放松警惕。” “诺!” 原本坐定中央的嫪毐,一连听到两个晴天霹雳,被吓得六神无主。 “报,宗室反叛,内城进攻守阻,” “平阳重甲军出现,异族骑兵将要溃败。” 月神看到他这副仓皇若犬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心累,提醒道:“侯爷,眼下唯有冲进内城,还有一线生机。” 嫪毐抄剑上马,“对!我还没有输,我还没输!走,攻进内城,杀。” 然后,他们就跟嬴政撞个正着—— 正文 第185章 嬴政之痛 城外,三千铁骑兵跟三万异族骑兵碰撞的血,妖艳非常。 蒙恬已经率兵从敌人中杀出,带着部队略微绕了一点,勒转回来。 异族被截断一次,外围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奔逃,但还称不上溃败。 那个戎翟公的儿子也算是有点急智,他振臂高呼:“谁杀了那个秦将,我就认他为大公!” 中心附近的异族看向蒙恬这支三千人的部队眼神变了,只要杀了蒙恬,大公之位向他们招手。 “对方不过三千,我们拖也能拖死他们。冲啊~” “儿郎们,杀~” 蒙恬眼神一凝,血战才刚刚开始,“典韦将军,苏烈先生,让他们见识一下,万夫不当之勇。” “某家的大斧早已饥渴难耐。” 典韦甩了下身上的血,一脸兴奋。苏烈倒提一杆铁枪,看了看对方几个有领头模样的,跃跃欲试。 “在下领命。” 这两人身材壮硕,武器也沉,因此都没有披全甲,坐下马同样没有披挂,在清一色的铁骑中还是显眼的。 “全军冲锋。” 雍城这里的守将正在组织人修缮城墙,副将站在城楼上盯着银黑甲胄的一方,“一定要嬴啊!” 蒙恬勒着缰绳,奔腾的骏马上,手中的枪攥的很稳,“我十五岁就跟祖父从军,常镇边塞。与平阳重甲军的各位,食一锅,寝同帐。王齮将军,你为武安君而作乱,这些铁血汉子茫然无措,战场磨练的意志顷刻崩塌。你的作为,蒙恬没有资格评说,但,这支重甲铁骑,将从烈火中重生,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我蒙恬的名字,将与你们连在一起!众将士,从此刻起,我们共用一个名字,重甲火骑兵! 侵略如火,冲锋——” “火!火!火!” 年轻的蒙恬率领的这支火骑兵,兵势化为实质,与新郑城下白亦非率领的白甲军有些相像。 对面正冲锋的异族只觉自己正冲向滔天的烈焰中,全体士气大丧。 “这是什么?” “他们不是人!” “怪物,跑啊~” “这就是,将兵之道……祖父,蒙恬做到了。” 雍城这里,守将目瞪口呆,“那个就是,据说只有天下名将才能达到的地步,全军融为一体,冲锋起来无可阻挡……蒙恬将军,威武!” 守城士兵齐齐呐喊: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烈焰长枪戳透了异族大军,蒙恬长枪挑起那个戎翟公儿子的尸体,将其甩到高空。 典韦仍然在兴奋中,“杀得痛快,某家砍了三个脖子上挂骨头的。” 苏烈看了看如今的情况,对着主将蒙恬说道:“敌人已经丧失胆魄,我们胜了。” 蒙恬号令:“掩杀一阵,注意保存体力。” 内城,嫪毐带着所有手下孤注一掷地想冲进去,被护卫兵卒举盾挡住。 他终于作为一个叛逆,跟嬴政面对面。 一员骑将以剑相指,“嫪毐,你已经走投无路,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老子决不投降!给我杀。” 嫪毐到这个时候似乎有了胆气,准备做最后一博。 “嫪毐狗贼,欺压百姓,谋逆弑君,雍城民众恨不得生啖你肉,你没有机会了!” 一群宗室人带着雍城的民众从后面围了上来,为首一人冲着逆贼愤怒地吼叫,嘶哑的声线显示出他的年纪并不大。 嫪毐看到来人带着武器各色各样的民众拦住自己后路,绝望之际显露疯狂,“哈哈哈,你们这帮反复小人,嬴傒已死,嬴珏,你也下去陪你父亲吧。 月神护法,给我杀了他。” “珏儿,此前我等暗中支持嫪毐,大王已经知道,此战我必须要死。 你要带着族人,在平叛中要多立功勋,有事多询问族中长辈,嬴乾武艺出众,可为你的助力。 当今大王不是常人,你要好好辅佐,不要让咱们嬴姓的秦国,又成为那帮外戚的天下。” 父亲的嘱托犹在眼前,此刻面对嫪毐,嬴珏双目充血,汗毛倒竖,“狗贼——” 月神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嬴珏面前,就在他瞳孔骤缩间,青鸟振翅,叛逆众人一击死伤二十多人。 嫪毐愣了一个瞬间,“月神!你这贱人背叛我~” 月神短暂漂浮在空中,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背叛?四月乙酉,帝星登临,你配吗!” 嫪毐摔下马来,依次转圈看过宗室、月神,最后是嬴政,破口大骂:“你们是一伙儿的!卑鄙无耻,敢不敢与我决一死战……呜呜……” 见他一会挑衅大骂,一会儿号啕大哭,嬴政觉得有些侮辱自己的眼睛,这个小丑也只有最后那么一点价值。 他只轻飘飘说了一句,“将他拿下。” 这些手下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纷纷选择了放下手中的武器,任由冲上来的兵卒将他们捆缚起来。 “跪下!” “啪”地一声,嫪毐被踹倒在嬴政面前。 护卫们扩散出去,雍城民众也自觉护在外面。 “月神,你个贱人,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败,我不会输……你个贱人……” 陆言站在嬴政身后,表情有些古怪。要说这次叛乱中,最倒霉的孩子,大概就是嫪毐和甘罗,被利用的好惨呐~活生生被榨干价值。 月神,果然最毒妇人,女人心啊。 陆言表示:自己一点也没有做推手,真的~ “月神拜见王上。” 嬴政亲自将她扶起,“月神护法智计过人,暗中通信,诱擒嫪毐,当为首功。” “多谢大王。” 百官默默地向后挪了挪位置。他们也不傻,见到嫪毐这个惨状,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大概也知道,恐怕嫪毐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月神在暗中为大王谋划的。真是一个美艳而狠毒的女人,远离远离。 嬴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心里有不平之意。宗室忍辱负重,及时通信,又断嫪毐后路,连父亲都牺牲了,可是功劳…… “大王,大王!” 赵姬连声呼唤,脚步促如雨点,径直就要奔向嫪毐。 后面的老宦急地小跑,想拦又不敢拦,只能大喊:“太后,您慢点,您慢点。” 守卫的将士见太后过来,不敢阻拦一路放行,赵姬就冲到了嬴政面前。 嫪毐趴在她脚下,涕泪交流,“太后,救我,救我太后,啊~” 百官见到这个修罗场,连呼吸都小了下去,他们都希望王上赶紧把自己赶走。有些热闹,不能凑啊。 嬴政看着顶在自己前面的母亲,嘴唇翕动,“太后意欲何为?” 赵姬胸口不停地起伏,“我,我怕大王一时激动,就把他杀了。” “你要保护,他?” 嬴政指着下面趴着的一坨,一双眼睛里流动了无数复杂的情绪,最终,他闭上了眼睛。 “噌——” 杀意! 盖聂、陆言同时动作。 那个之前跟着赵姬闯进来的老宦身上衣物突然炸开,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剑,直指嫪毐。 赵姬奋不顾身挡住了这一剑,“呲~”利剑透体而出,老宦抽出剑来,就要向前。 陆言一脚将他踹出去,盖聂直接挑上他的剑,跟他缠斗在一起。 护卫举盾把嫪毐团团围住,嬴政抱着倒下的赵姬惊慌失措。 陆言急忙蹲下,判断剑上没有毒,迅速动用内力给赵姬疗伤。 “我没想到,他也是吕不韦的人,你这次做得太好了。他怕了,呵呵,他也怕了,咳咳……” 赵姬躺在嬴政怀里,几乎一句一喘。 “嫪毐还不能死,你要,把他、吕不韦,还有我的罪行公之于众。 母亲被人操控了一辈子,就想反抗一下,哪想阴错阳差,嫪毐他…… 好在,大王英明神武,如今,秦国已经没人能阻挡你了。 我不配与先王合葬,你把母亲,葬回邯郸……” “不,不会的,先生内功深厚,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医者!医者——”嬴政抱着母亲,朝着后面嘶吼。 “大郑宫那两个孩子……我,我……” “母亲,别说了,母亲,母亲!” 陆言松开了传输内力的双手,那把剑杀伤力很强,剑气透过要害—— 赵姬,死! “不——”嬴政抱着赵姬的尸体,泪水终于决堤。 一股滔天的愤怒从身后传来。 是盖聂。 很少会见到盖聂带着情绪作战,但今天,他怒了。 “这是,纵横剑理的融合运用。” 陆言看着蓝白色的剑光内敛而沉静,一闪而逝,老宦栽倒在地。 “王上……” 击杀了老宦,盖聂对着嬴政拱手,蕴含着深深的愧疚。 有士卒把那把剑捧到几人面前。 这柄剑长三尺一寸,剑格与剑身成一体,以秦篆刻着“大矩”。剑身蕴含浅绿的草木纹理,剑尖类似斧刃,激发的剑气呈翠绿色。 活典故陆言顿时在脑海里搜索到剑名的来历,“大矩,《吕氏春秋?序意》言:爱有大寰在上,大矩在下。” 盖聂补充道:“铸剑之术以吴越为最,传及今世,以楚国为最。当今楚国最擅铸剑的,一个是农家六贤中的兵主一脉,一个是铸剑世家徐家。我观这把大矩,与农家渊源颇深。” 还跟农家有关? 嬴政听完并没有什么表现,只是横抱着赵姬的尸体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大郑宫而去。 正文 第186章 咸阳之乱 嬴政的泪痕已经干了,那个在邯郸庇护自己的母亲,她的体温也已经降下去。 他只觉得,去大郑宫的路,是他有生走过最漫长的道路,比起邯郸逃亡之路,还要更长。 “吕不韦,农家,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雍城之乱已经平定,大郑宫内的宫女宦官,跪了一路,她们的生死,就在秦王一念之间。 赵姬的两个孩子被宫女抱出来,年纪只有两岁多,眼神纯净,不染纤尘。 嬴政看着两个孩子的脸色,又看了看宫女,干枯地问了一句,“她们多久没晒太阳了?” 陆言诧异,在这个时候,嬴政的目光依旧敏锐。 这座宫里,只有抱孩子的两个宫女肤色正常,其余人都面无血气,只怕是被封闭的太久了。 宫女跪地回答:“大王,她们,自从一年半之前,我等就都不能踏出宫门半步。长信,不,嫪毐的人封锁了整个大郑宫。太后迫于两个孩子,也不敢违抗嫪毐……” 一年半。 当初赵姬就是怕怀孕被发现,才迁住雍城,总共也就两年的工夫。嫪毐的野心,滋长的还真是快。 嬴政点点头,“你很聪明。既然是母亲生前让你照顾两个孩子,那,你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陪母亲吧。” “大王饶命啊!饶命啊,大王~” 宫女的哭求没有得到回应。 嬴政转过身,目光在陆言、盖聂身上扫过去,叹了口气。 “赵高。” 赵高把喜悦藏在心底,“奴才在。” “送她们上路。” “诺。” 陆言在心里叹息一声。 从这一刻起,嬴政发现他身边需要一个绝对听话的工具人,而自己跟盖聂,都有着各自的底线。 嬴政并不会强迫自己和盖聂,但有些事却需要人做。赵高,正式进入他的视野。 宫女和两个孩子连惨叫都没有留下,就追着赵姬的步伐过去,整个大郑宫瑟瑟发抖。 嬴政看着东南方向问道:“先生,我要农家覆灭,你可有什么计策?” 陆言想了一下回道:“农家有十万江湖弟子,楚王再怎么蠢,也不会放任这样一股势力在国内。可见农家必然跟楚国贵族联系密切。要打掉农家,需要从江湖和朝堂同时出手。即便王上不说,陆言也早就对农家有意。” “哦?”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农家自称传自神农祖师,对谷物百草研究颇深。这些珍贵的知识,握在他们手里却只是江湖上掀风起浪的资本,简直暴殄天物,不如拿过来发展秦国的生产力。不过这件事,还需要在国内稳定之后。” 嬴政听了心里宽慰一些,“原来先生对农家早有打算,既然如此,寡人等着听先生的好消息。” 一个士卒跑进来报信:“王上,蒙恬将军已经杀败异族大军,兵马暂时停驻城外。” 又听到一个好消息,嬴政振作起来,“以三千破三万,蒙氏一族又出了一位兵家奇才。 母亲,你且歇着。儿子慰问完大秦的忠臣良将,再回来跟你叙话。” 陆言看着咸阳方向,蒙恬这里已经大获全胜,蒙武将军,你那边呢? 咸阳,内史肆看着眼前的日晷,当影子达到预算好的那一刻,他拔出佩剑,“时辰已到,随我去杀吕不韦!” 作为咸阳城的军政一把手,手握嫪毐给的诏令,半个咸阳的军队都被他调动起来。 “丞相吕不韦预图谋反,王上有令,诛杀吕不韦!” “诛杀吕不韦!” 掌管王宫诸门屯兵的卫尉竭,带着王宫兵马与内史肆汇合一处,杀奔相府。 中尉府一应器械都已备好,尤其是新制的机关连弩,这是攻破相府的强力武器。但这里早已血流成河,分裂为两方的罗网杀手在中尉府杀的天昏地暗。 中大夫令本是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下属,但郎中令已经随王驾去往雍城,中大夫令奇直接带着战斗力强悍的禁卫军冲到了中尉府。 奇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两方,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队友,把剑一指,“冲进武库府!” “杀——” 武库府门前,掩日正带着杀手们强攻。面对列阵守卫的士卒,对方个个手持连弩,一通乱射之下,即便是罗网,也挡不住漫天的强劲箭矢,死伤无数。 “找死!” 掩日的血红剑气被断水和魍魉联手接下,他怒不可遏。 两个不入大成的想拦住我,你们以为自己是鬼谷纵横?! “阴极。” 天空黑暗,府中伸手不见五指,以断水与魍魉二人的武功倒不至于如何,但那些守卫士卒顿时混乱不已。 早有准备的杀手们趁着机会,各展身法冲进了连弩阵中,惨叫声接连响起,守卫府门的连弩阵告破。 掩日见到战果,剑势昂扬而上,“你们杀进去,我来处理这两个。” 断水魍魉走脱不得,被他一个人打入下风。 就在掩日的人手将要占领武库府时,禁卫军冲了进来。 魍魉艰难地吼叫一声:“中大夫令,去接管武库府,掩日我们挡住!” 奇丝毫没有停留,越过三个杀手厮杀的战场,追上之前进入武库的罗网。碰撞声与惨叫声,从府内传来,连绵不绝,余音阵阵…… 内史肆率大军将相府团团围住,面对紧闭的府门,他高举王诏,声音如雷滚滚,“奉大王诏令,诛杀吕不韦,尔等难道要为了一介老匹夫,与我大秦天威作对!速速开府投降!” 府内寂静若死。 “弓手掩护,撞开府门,鸡犬不留。杀!” 后方阵列的弓箭手向府内射箭,前排力士推着冲车,一阵猛撞—— “砰~”府门大开。 “啊~” “啊~” “士为知己者死,为丞相尽忠!” 一群握着长戈的死士就藏在府墙后面,府门一开,他们率先冲出,长戈铺排,串死叛军无数。 “为丞相尽忠!”他们高喊着口号,前赴后继,最终被大军射杀干净。 透过府门看着空荡荡的相府,军中有些骚动。 内史肆急忙大喊,“冲进去,杀吕不韦者以千金赏,擒者赏百金,斩首记功,爵位赏赐再加一等。给我冲!”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顿时多数人红着眼睛嗷嗷叫地冲了进去。 相府内部经过精心的准备,早已被布防如同战场,遍布陷阱。 内史肆硬生生用人命把道路铺平,在叛军快要进犯内府时,却又遭遇各处亭台楼阁上弓手的袭击。 “叛贼内史肆,你假传王诏,犯上作乱,罪该万死,还不授首!” 内府大开,一身铠甲的吕不韦跨步而出,声如苍松。 随着他的出现,埋伏在各处院墙、房间的门客单翻身而出,跟叛军杀在一起。 “在府内大军的优势无法发挥,该死。” 内史肆看着混乱的战场,迅速下了决断,在亲卫的护送下撤出府外。 他重新号令部队,“分队进攻,弓手压制。吕不韦区区三千人,能守多久?坚持就是胜利。” 这时,奇带着禁卫军装备着连弩赶到。 内史肆当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吕不韦,你的末日到了。” 正文 第187章 蒙武平乱 咸阳城外,大地震颤。 “什么动静?” “骑兵,大量的骑兵!” “快看——” “那是,蒙字旗。” “蒙家军不是驻扎在蓝田吗?无诏入国都,来人,防御,防御……” 蒙武率领着五万精骑兵,掀起漫天烟尘,须臾就开至咸阳城下。 他掏出一个怀表(小型日晷),看了看时辰,跟计划中基本不差。 “我乃蒙武,奉王上密令,前来剿灭叛贼,接管咸阳城防,速开城门。” 守将看着蒙家军的军容,冷汗直下,犹自大喊:“蒙武将军,外将无诏入国都,你想造反不成?” 蒙武长枪高举,“内史肆何在?叫他出来答话。” “这,这……” 守将一时语塞,当他心里构思措辞的时候,蒙武的副将已在下方拈弓搭箭。 “将军小心!”这一声提醒,来得太迟,守将直接被一箭穿喉。 “内史肆犯上作乱,敢阻大军进城者,杀无赦!冲锋。” 蒙家大军直冲城门,以蒙武为锋尖,一道军势巍峨如山。 内史肆在城内围杀吕不韦,调动了咸阳半数兵马,如此大的声势早就让咸阳城的军民心乱如麻,不知忠奸。 此刻蒙武率大军直接冲阵,残留的守军根本不敢抵抗。 大军进城,蒙武跑马而指,“端和将军,你去安抚百姓,传令全城,凡有持器械斗者,就地斩杀。” “诺。”副将杨端和带走部分人马,奔内城而去。 “各千长,接管城防,但有抵抗,以叛逆论处。” “诺。”中军奔出快马无数,千长们各自带着人马往咸阳各处。 “李信。” 后方一员年轻的小将快马赶上,“末将在。” 蒙武慎重交代道:“你带人去廷尉府,记住我之前交代的话。” “诺。” 李信年纪轻轻,也不是什么本地豪门,但此时已是一名千长,可见他在军中的能耐。 他把枪一扬,带着人马往廷尉府冲过去。 蒙武看着小将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回想起那天盖聂交给自己的密令,“若昌平君熊启一系有任何异动,可就地处决。” “大王,你可真了不得啊~” 在心里感慨一声,他朝着全军号令:“众将士,随我去相府,诛杀叛逆。” …… 相府门客面对有着强弩的禁卫军,硬生生拿自己的身躯挡住。举着盾牌,还要在身前垫一具尸体才能挡住弩矢的穿透。 战场碎尸纷飞,惨烈无比。 吕不韦已经退入后方,即便是他,看着进入绞肉机一般惨死的手下,也心痛不已。 这样下去,能守住多久? “大王,你当真要借嫪毐的手,杀我这个仲父吗?” “急报,蒙,蒙蒙武率五万大军进城。” “什么?!”内史肆原本已经胜劵在握,惊闻消息,险些栽倒。 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决断,继续围攻相府,还是逃命,又能往哪儿逃…… “转石千仞,巍峨如山!” “山!山!山!” 一支几百人的骑兵,行动间却天摧地陷。叛军一回头就面对一座压过来的大山,士气荡然无存。 “内史肆,你这叛逆狗贼,认得我蒙武吗?” 几百精骑直接杀到内史肆面前,视千军无物,蒙武一身黑甲,爆喝一声,长枪贯穿肆的肩胛骨,把他挂在空中不断扑腾。 “杀~” 原本围困相府的叛军,被四处进攻的蒙家军反围杀,混乱一团,大局已定。 肆抓着枪杆子,口中骂出血来,“蒙武,你这是无诏而归,是造反,是造反!” 蒙武将他甩到地上,“绑了。” “内史肆假传王诏,谋逆造反,我蒙武奉王命,讨伐叛逆。你等皆是秦国军中儿郎,误信逆贼,还不放下武器!” 中大夫令奇见到军心已经跌到谷底,当即大叫:“秦法严苛,投降了还有活路吗?反抗到底,还有一线生机,随我杀——” 迎接他的,是蒙武的一击标枪。 伴随着奇被蒙武一枪钉死,叛军纷纷放弃抵抗,蒙家军将他们缴械,押解送走。 蒙武翻身下马,看着残肢遍地的相府,整了整铠甲,跨步踏入。 “不韦多谢蒙武将军救命之恩。” 吕不韦跟蒙骜同是襄王留给嬴政的辅政大臣,蒙骜也颇为尊敬。 蒙武没有怠慢,恭敬地喊了一声,“丞相。” “将军初定咸阳,还有诸多要事。这相府,就由不韦自己收拾了。” 蒙武身受密令,嬴政对曾经的辅政大臣吕不韦、熊启的态度,他心知肚明,当即没有多嘴,只拱手道:“丞相保重。” 吕不韦叫住转身而走的将军,声音憔悴,“请将军转告大王,大王令不韦闭门思过三个月,不韦做到了。” 等到蒙家军撤走,吕不韦还站在府门愣愣出神。 “丞相……” “扶我回去,这府门,关上吧。” “诺。” “吕相,昌平君,大王,终究是走到了这个地步……”骑在马上的蒙武,心中感慨万千。 总览历史,前朝遗留的辅政大臣,跟现任君王,有几个是好结局? 吕不韦的丞相府当然也有逃生的密道,但他遵守王令,绝不踏出府门一步。这里面夹杂了多么复杂的心思,或许连他本人,都理不清楚。 相府之乱已经平定,而在廷尉府,熊启正在痛骂自己的救命恩人——田光。 原本熊启计划中,要对付嫪毐和吕不韦手下的罗网,他需要一批江湖高手。于是他早就秘密让侠魁田光带着一些农家高手分批进入咸阳。 可是出发去雍城的那天,熊启被直接下狱,所有布置的一切付诸东流。 田光知道廷尉府有嫪毐的人,内心时刻担心熊启的安危。 在内史肆造反围攻相府时,他带着农家高手悍然闯进了廷尉府。 廷尉自然是准备要杀熊启的,但面对大成巅峰的田光带领的一批江湖高手,廷尉府的守卫根本拦不住,廷尉本人也被田光击杀。 熊启最终得救。 可是,这逃狱的罪,他熊启担得起吗?还杀了廷尉,不是造反也变成造反了。等嬴政回来,被夷三族是妥妥的。 当日被嫪毐陷害,他没有时间细心思考,等被关在牢狱中,才静下心来思考前因后果。 吕不韦能想到,熊启自然也不差,他也明白了嫪毐的叛乱,暗中一定有秦王的推动。 刺杀的诬陷,终究只是诬陷。除非他也像吕不韦那样,把一个谋反的嫪毐抬入宫中,不然这样的伎俩是无法造成致命伤的。 但如果你此刻逃狱,那就不一样了。 熊启没有在田光救自己这一点上多做纠缠,骂人的同时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你现在带着所有人,战斗的时候呐喊,为侯爷尽忠,杀了熊启。” 田光顿时醒悟,拱手道别,“君上,保重。” 熊启没有搭理离去的田光,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双手,和监狱的一处烂泥墙角。 走近一闻,一股腐烂的屎尿臭味扑面而来。 他咬紧牙关,双手猛地插了下去。 正文 第188章 熊启骗李信 李信带着人马来到廷尉府,正看到一群黑衣人和守卫战成一团。 他当即高声警告:“凡有持器械斗者,皆以叛贼论处,尔等速速放下武器。” 守卫见到秦国军队,有些无措,更敌不过黑衣人。 “杀!” 秦军加入战场,李信当先,纵马而过长枪挑杀一个,又将枪甩出钉死一个领头者,紧接着拔出佩剑,步战冲进府中。 田光带着人从廷尉府中走出,正见到李信带着秦兵在屠杀农家弟子。 他拔出剑冲上去,“为侯爷尽忠,杀熊启!” “杀熊启!” 李信看着又冲出来一帮人,心中疑惑不已:熊启不是在廷尉府里面吗?你们从里面冲出来,还喊着杀熊启? 不过没时间给他思考,田光的武功让他无暇分心。 两人剑剑相交,碰撞之间已经过去了数十合,仍然胜负不分。 李信见自己全力而为都拿不下对手,放出了求援的信号。 田光演戏演到现在,看到信号已出,当即大喊:“快撤,不要被合围。” 秦军面对一帮一心逃跑的江湖人,追击不利,终究让田光等人逃走。 李信带着人快步进府,边走边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昌平君呢?” “嫪毐逆贼袭击廷尉府,要杀昌平君。廷尉大人亲自拦截,被贼人杀害。昌平君……属下也不知昌平君在哪……” “所有人,速速寻找昌平君。” “昌平君~” “御史大人~” 李信带着众人翻遍牢狱,也没有找到熊启的身影。 廷尉丞顿脚不已,“继续找,若是昌平君没了,我等都要掉脑袋!” 这些人又四散下去搜寻,李信却感觉自己的脚后跟,被人敲了敲。 他下意识跳了一下,转身向后警惕着。 “嗯?” 这里藏着一个人? 李信扒开一堆废草席,一股恶臭袭来,铠甲着身的他顿觉胸口闷得慌。 墙角有一个坑洞,堪堪藏了一个人。 他把这人拖出来,一身污垢下的内衣隐隐可见丝质不凡,形容枯槁,发如乱蓬,双手手指黑泥掺血。 这人声若细蚊,“熊启多谢将军相救。” 昌平君熊启? “昌平君快快请起,李信当不得。”他顾不上脏臭,赶紧把熊启扶起来。 “原来如此,那帮嫪毐手下的叛贼想杀昌平君,却不想昌平君这副模样缩在坑洞里,这才躲过一劫。” 年轻的李信很快就把这一切脑补完成。想起蒙武还交代自己,如果昌平君出逃或者有出逃的想法就即刻斩杀,心下觉得: 昌平君,怎么可能会逃狱,能忍受这样的折磨,可敬可佩! “原来他叫李信。” 熊启出生高贵,何曾这样狼狈过,这个李信,已经上了他的必杀名单。 当然也不止是因为他小心眼,而是李信这种年轻的千长,必然才能不错,万一这次有什么破绽被对方事后想起来,那就糟了。 “大人,你稍做忍耐,我这就亲自去给你打水,带干净衣裳,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李信纯良,顾及到对方贵族的名誉,好心帮忙。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熊启一听,那怎么行! “你个蠢货,我要的就是大家都知道,我熊启被嫪毐手下刺杀,忍辱负重钻洞,这样我才好洗去冤名。” 于是他正义凛然道:“大丈夫既已行,何惧污名!我熊启待罪之身,冤屈不洗,沐浴何用!” 说完,他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李信看着熊启的背影,心折不已。 全廷尉府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下贱奴隶也未必如昌平君这般一身脏臭,纷纷跪倒大哭,恳请他去沐浴更衣。 嬴政当初可说过,表叔少了半根汗毛,就唯廷尉是问。当下廷尉已死,发生这种事,他们全逃不过罪责。 咸阳之乱平定,蒙武暂时接管全城。 叛乱主事者,内史肆、卫尉竭、中大夫令奇等中央高级官员有二十多个。叛乱兵马四千多人,被裹挟叛乱的有万余人。除去已被斩杀的,余下全被关押在蒙家军大营。 据李信来报,城中还有嫪毐势力残余,是一帮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暂时没有抓到。但咸阳已被封锁,贼人目前无处可逃。 蒙武将城中诸事写成奏报,快马送去嬴政处。 嫪毐叛乱至此,只有骊山大营情况未知。 …… 骊山大营主将熊颠,时刻探听咸阳的消息,只要咸阳狼烟起,雍城王令到,军队随时可以开拔。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个熊启策划甘罗刺杀,已经被下狱的消息。 原本军中诸将就有很多并不认同他这个主将,这下子,态度就更微妙了。 不久,雍城方向狼烟冲天,满营将士躁动不安,军中诸将汇聚在中军大帐。 “熊颠将军,雍城狼烟起,我等当即刻举兵勤王!” “不错,大王正在雍城行冠礼,文武百官俱在,若是我们去晚了,只怕……将军,我等请战!” “将军,我等请战!” 营中诸将个个义愤填膺,积极地要发兵勤王。 熊颠陷入两难。 无诏调兵是大忌,勤王与造反,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此刻熊启因策划谋杀被拿下,他再主动兵进雍城,这…… 但若不去,只怕营啸就在眼前。 嫪毐手下人义正言辞地喝问:“昌文君,你迟疑不决是什么意思,你莫非不想救大王?!” 嬴乾站起身,“不错,熊启密谋刺杀,你这主将突然调来,必有蹊跷。此刻,雍城狼烟起,你却不想发兵救王。我看你是想反!” “噌——” 熊颠忍不住拔剑出鞘,“混账!我才是军中主将!” 李腾见局面如此,迅速出手,“熊颠背叛大王,拿下!” 早有准备的众人将熊颠擒下。 “要谋反的是你们,你们这帮忤逆反贼——呜呜~”熊颠的嘴被堵上,如丧考妣地被拖下去。 李腾趁势提议,“军中不可无主将,嬴乾身为嬴姓宗亲,是熊颠之前,太后诏令的主将。我建议,推举他为主将,带领全军出兵勤王。” 帐中的诸将互相计较了一下,虽然有悖规矩,但此时没空管这些。 “事急从权,当前最重要的是整军勤王。” “不错,我等愿意听命嬴乾将军。” “请将军下令。” 嬴乾能够察觉到自己被李腾的手下隐隐包围,站起身慷慨陈词:“好!诸将听令,即刻整军,往雍城勤王!” “诺。” 正文 第189章 嫪毐之乱终结 骊山大军正往雍城行军,前进到一道必经之路——岐山谷地时,却突遭大变。 一支响箭豪气干云,山谷上方出现无数身批银甲、手持弓弩的秦兵。 嫪毐的手下惶恐不已,“王家的百战穿甲兵,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骊山大军变得骚动不安。 “是王翦将军的旗帜!” “怎么回事?” “王翦将军怎会伏击我等?” 李腾握着剑的手送开,搓了搓汗,暗自庆幸:“王翦将军,终于等到你了。” …… “噔噔噔~” 王翦骑马按剑,在重甲步兵的护卫下,拦住了骊山大军的前路。 “骊山主将,如今是何人?” 嬴乾也快速乘着战车上前,摆脱了嫪毐手下的控制,“嬴乾乃是军中主将,雍城起狼烟,嬴乾正要前去勤王,将军为何拦住去路?” “雍城有变,已有王贲前去救援。本将在此,特地守候骊山大军。你等是要勤王,还是要造反,等见了大王,自见分晓。 强弩准备——” 山谷上方有强弩阵,前方是王翦亲自率重甲步兵,再加上混乱的局势,骊山大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尽忠还是造反,进退维谷、举棋不定。 “王翦将军,李腾奉国师令恭候多时。嫪毐在骊山大军安插亲信共计一百五十四人,其中千长十人,主将嬴乾同样是反贼!” 李腾突然临阵大吼,声音空谷传响。嫪毐手下顿时失色,下意识就大叫,“李腾,你背叛侯爷!” 离得近的一人长剑正要砍上李腾,就被上空来的弩矢插成刺猬。 “凡有异动,这就是下场!” 上方的百战穿甲兵主将手一挥,全军以强弩逼下。 “王翦将军,嬴乾奉渭阳君之令,在嫪毐军中为间,不是嫪毐一党,不是嫪毐一党!” 嬴乾当即朝着前面大叫解释,惊恐不已。 王翦以剑指李腾,“你把军中一百五十四人通通指认,敢有异动,杀无赦。” “拼了!李腾狗贼,你这小人,啊——” “为侯爷尽忠!额啊——” 寥寥几个拼死也要拉李腾陪葬,无一例外都被万箭穿心。 军中嫪毐一党都被李腾指认,嬴乾在一阵辩解之下,同样被王翦让人绑了。 王翦已经控制住骊山军,这才问李腾,“你说你奉国师令,在此等候本将,国师怎知王翦会在此?” “大王加冠,魏韩突现敌踪。将军用兵老辣沉稳,却带走营中全部得力军将,使骊山大营空虚。此举不合将军风格,必然已有后计。岐山乃骊山大营往雍城必经之路,只要堵住此路,骊山一军便无法威胁雍城。” 王翦的战场嗅觉、政治嗅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嫪毐和魏国那些人拙劣的调虎离山之计,一开始就被识破。王贲守蕞城,也是方便可急行军往雍城救驾。 “传闻国师大人还有一本《三十六计》,被称为兵家宝典,王翦以为是传闻,看来有机会本将一定要见识一下。 来人,将李腾也绑了。” 李腾当即奉上双手就缚。 王翦以剑指天,遒劲的风暴席卷全军,“尔等放心,雍城狼烟从升起到熄灭,时间极短。我秦国的儿郎,守卫大王,会连这点时间都守不住吗?! 我早已让王贲从蕞城率骑兵直奔雍城,大王必然无忧。 骊山大军,随本将前去面见大王。” 至此,骊山一路被王翦平定。 …… 雍城王宫,临近日暮 “报,王贲将军从蕞城赶来勤王,兵马距城三里驻扎。” “报,蒙武将军已平定咸阳内史肆,传来奏报。” “报,王翦将军已率骊山大军赶至,距城三里驻扎。军中嫪毐安插亲信,皆已拿下。” 嬴政坐在首位,下面站着陆言、蒙恬、月神、嬴珏,百官接连听到捷报,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末将王贲,拜见大王。” 王贲走进殿内,单膝跪地。 嬴政走下来亲自搀住,“你与你父不愧是我大秦军中柱石,快快请起。” “大王!大王!” 人未至,而声先到,洪钟响雷。王翦走进来同样抱拳跪地。 “末将王翦,拜见大王。” “将军洞察入微,智勇双全,有将军辅佐,嬴政何其幸也。”嬴政直接双手握住王翦的手腕,将他拉起来。 王翦谦虚道:“为王上尽忠,不过为将本职,当不得大王如此。” 嬴政回归首位,看着下方的谋臣勇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开解良多。 有人不解:“王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蒙恬、王翦、王贲将军,为何行动如此迅速?这内史肆作乱、蒙武将军平叛又是怎么回事?” 嬴政以手指邀,说道:“此次嫪毐、内史肆作乱,皆是国师与月神暗中定计,就由他二人给诸卿解惑吧。” 陆言依话踏出一步,“我曾与王上武遂历险,那时便知,秦国朝堂暗流汹涌。王齮作乱而致平阳重甲军被裁撤,彼时王上没有亲政,这支被打散的军队,正是暗中护卫王上的不二人选。” 蒙恬站出队列接话,“于是先生便叫蒙恬暗中聚集人马,严加操练,时刻准备护卫王上加冠大典。今日为王上破敌三万,这支百战精锐浴火重生。蒙恬代黄金火骑兵全体将士,谢先生指点之恩。” 陆言微笑摇头,“黄金火骑兵的名号是你等将士浴血厮杀而得大王恩赐,我不过是口舌之利。” 月神静立原地,声音渺渺,“月神得我阴阳家东皇阁下指点,潜伏在嫪毐身边,暗中将其作乱计划传递给大王和国师。 本来今日嫪毐若是一心要冲向城外逃跑,也未必能生擒,谁想月神一句劝就让他转头自投死路。 月神之功不过侥幸,国师大人定计才是首功。” 蔡泽站在队列里,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嫪毐作乱早就在大王意料之中,怪不得我王今日镇定自若。想必蒙武将军也是早就接到王上密令,严防咸阳。倒是老臣智短力拙,担惊受怕。惭愧惭愧~” 陆言暼了老家伙一眼,你担惊受怕?这脸皮真是…… 嬴政的嘴唇稍微翘了一点,“下次国师大人若有计策,记得提前告知纲成君,省得他在这里意有所指地说寡人的不是。” “老臣岂敢~”蔡泽又看向王翦问道:“王翦将军,你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王翦上前朝着嬴政行礼,才面朝百官,“我并非提前得知消息,魏国那虚张声势用得实在不堪入目,故而我料定有人想调我离开骊山大营。因此将计就计,王贲在蕞城时刻观察雍城动向,我命人切断大营与雍城的道路。 至于今日来得如此之快,是因为国师大人已命人在嫪毐处为间。嫪毐安插在大营的军将一百五十四人,顷刻间被指认擒拿。只用盏茶时间便重整骊山大军。” 百官听了之后,小声议论着。 这嫪毐也太惨了~ 宗室反戈一击。 身边的月神是卧底。 派去骊山大营中也是卧底。 整个造反计划已经不是筛子的问题,压根就是被对手设计好的。 这……你不死谁死~ 嬴政站起身,看着文武大臣,“今日幸赖诸位运筹帷幄,众将士奋勇杀敌,寡人才能安然而坐。如今夜色已至,都早点歇息吧。明日启程回咸阳,寡人再论功行赏。” “诺。” 正文 第190章 功可赏,罚难定 这场叛乱,从开始到平定,日头都没有落下。 百官初步领教,原来国师大人不只会搞文字,搞阴谋也很有一手。 想得更深层次的人,则看出了嬴政的能力。在没有亲政时就敢定计,打掉赵系的同时,还要遏制楚系。这样的胆魄和手段,即便是放在秦国历代君主中,也是极其出色的。 咸阳城的百姓过得有些乱,昨天城里杀声四起,然后蒙武就率大军平定。而今日,大王就要回来了。 蒙武和杨端和率部分人马在城门迎接大王归来,军容整肃,锐气之盛,百里可见。 留守咸阳的官员也站在两旁,内心有些忐忑。叛乱虽平,但功过还没有追究,他们这些人惴惴不安。 终于,秦王的仪仗出现。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没有坐在御驾里,而且亲自跨了匹马,一脸沉静,缓缓前行。 他走过军阵,蒙武和杨端和带着官员跪地行礼,“恭贺我王亲政。” “恭贺我王亲政。” 迎着一路的跪拜颂贺,嬴政却感觉不到快意。他渴求了八年的朝政大权,一朝到手,但代价太沉重。 不止政治代价,还有心灵的打击。 陆言看着嬴政孤单的背影,知道母亲赵姬的死,已成为他的心结。 赵姬有意对抗吕不韦是真的,她受控于嫪毐也是真的。但嫪毐这些谋划,她也完全有机会告诉嬴政,她却选择了沉默。 嬴政与赵姬,到最后终究是打断腿都连着根。他的亲情与怨恨,猝不及防,就因为母亲撒手人寰而无处发泄。 最后,才是赵姬死去的政治代价——华阳太后,嬴政的外祖母,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嬴政安排一个楚夫人,而他不能拒绝,还得想办法平衡一下自己的后宫。 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嬴政坐下马就踏入了经过相府的那条路。 等他回过神来,正看到丞相府紧闭的大门。 “吁~” 嬴政想起蒙武曾在奏报上转呈吕不韦的话:“大王令吕不韦三个月闭门思过,不韦做到了。” 他以手指相府大门,“前去扣门。” “诺”赵高躬身一路小跑,前去叫门。 粗老的门闸转动,露出缝隙,赵高刚要说话,一见其人慌忙后退,“丞相。” 府门完全打开,吕不韦一身布衣正定定地站着,身后的门客也同样排列整齐。 嬴政坐于马上,与这位仲父四目相对。 吕不韦上前几步,在门槛前双膝跪下,“老臣恭贺大王亲政。” 府内门客齐齐跪倒,“我等恭贺大王亲政。” “寡人,谢过丞相。” 嬴政双腿一夹马腹,马蹄“哒哒”而去。 留下满府人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既然已经绕了路,嬴政决定,索性就把这咸阳城好好看一遍。 秦王仪仗行咸阳,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好奇地瞻慕大王。 嬴政看到咸阳百姓经历过昨天的叛乱,人人没有后怕的神色,秩序井然,称赞道:“蒙武将军、端和将军,咸阳今日之安定,皆你二人之功。寡人代全城百姓,谢过二位将军。” 二将忙回答:“皆赖王上鸿福,将士用命。” “驾~” 嬴政加快速度,赶至廷尉府时,把马停住。 关于熊启的情况,他也已知道,当即下马走进廷尉府。 “廷尉丞,带寡人去见昌平君。” “大王,您快去劝劝昌平君吧~” 廷尉丞一脸悲求,忙带着嬴政去见熊启。 那熊启保持着一身污泞,端坐在位,旁边一群人清水、净衣给他备得好好的,但他愣是已经一夜没有动弹。 “表叔,你受苦了。” 嬴政哽咽一下,快步上前,把熊启搀扶起来,结果熊启腿脚一软,差点两个人都被拖倒地上。 “表叔,寡人就知道,你绝不会背叛寡人,这皆是嫪毐奸计。” “王上,熊启,终于,等到王上……” 面对晕倒过去的熊启,廷尉府中人慌乱不已,跪倒在地。 嬴政站起身,看着跪了满地的一群人,“速给表叔沐浴更衣,寡人还等着他来拟订诏书。” “谢王上不罪之恩。” 熊启终究是没有被追究,官复原职,仍然是御史大夫。 经过这次叛乱,嬴政在朝堂上推出众多属于自己的人手。 首功为月神,暗中告信,最后一言让嫪毐自投罗网。告奸之功和擒贼之功同拿,一步登天。封号“护国法师”,职同给事中,差不多就是秦王顾问,可以时常出入王宫。 其次是陆言,国师仍旧不变,多了一个护军都尉的职位,掌握禁卫军,可参与武将的选拔用人。遇到战事,还可以随军监督。 蒙武、杨端和,王翦、王贲原本的军职就已经是将军,各给赏赐和爵位。 蒙武由于平定咸阳的表现,成为内史,掌管咸阳军政。蒙恬与黄金火骑兵一战名扬天下,成功拜为将军。蒙氏一时显耀。 嬴傒原本理想中,宗室应该可以像月神一样,立下最大的功劳,可惜,最后只喝到一点汤。嬴珏被升为中护军,成了陆言的属官。 原本自以为可以一家独大的楚系,是真的一点汤都没有喝到。 除了这些立功者的赏,叛乱者的罚仍在定议。尤其是牵扯到,那个将嫪毐送入宫中的丞相吕不韦。 嫪毐将被车裂,这个无可争议。他在招供里详细地说明了,自己是如何被吕不韦派进宫,如何取得太后信任,最后发展到谋反。秦国王室的丑闻,被公之于众。 嬴政坐在王位,看着下面乌泱泱的百官,“如今廷尉暂缺,关于丞相吕不韦的处置,诸卿以为当如何?” “丞相为秦十二载,劳苦功高,臣以为,当从轻发落。” “王上,丞相主政期间,我大秦于内农事兴旺,百姓和乐;于外,连败三晋,扩地无数。臣也以为,当从轻发落。” “臣以为,当从重处理。吕相固然功高,可他送嫪毐混乱宫廷,大大折损我秦国颜面,若不严惩,我大秦威严何存?” “此言差矣,吕相之功可昭日月,若为了面子就重处吕相,那天下人岂不是以为我秦国,重颜面而慢干才,这是取乱之道。” “荒谬,吕相此行触犯秦法,自当依法惩处。我秦国以法立国,若顾及山东六国,而置秦法不顾,才是取乱之道!” 朝臣门争论不休,大殿一时人声鼎沸。 嬴政突然问一直沉默的熊启。“昌平君,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熊启已经看不到先前的狼狈,一脸平静地陈述:“吕相封洛阳,食邑过十万,单单家仆就有万余人。先王对他恩宠如此之盛,又以辅政大权相托。他却送嫪毐混乱秦国,以致如此谋逆大乱。臣以为,功过不可相抵,吕不韦,当严惩。” “臣以为昌平君所言不可。” “臣以为昌平君所言不可。” “王上……” “恳请王上从轻发落。” 大殿内直接跪下半数人。 嬴政看到这个人数,呼吸重了一丝。 正文 第191章 准备逐客 即便吕不韦还在关禁闭,即便有熊启领头,嬴政想要惩治吕不韦,依旧遭遇着极大的阻力。这件事,在朝堂上被拖延下来。 嫪毐行刑车裂,内史肆处以腰斩,卫尉竭等一帮高级官员枭首,择日在渭水河畔处刑。 追随叛乱者降为奴隶籍,或流放或苦役,被裹挟叛乱者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处罚。 等到朝会结束,嬴政第二次在陆言面前摔了东西。上一次还是在武遂,因为朝中无可信之人,他怒而摔笔。 “先生可见朝堂景象,这件事,如何处理?” 陆言明白这些官员为什么誓死也要保护吕不韦。赵姬已死,吕不韦若也倒台,那赵国外戚集团就彻底没有依靠了。 他脑子里把国内的势力都拉出来,猛地想到,“我记得宗室嬴珏现在是我的属官。” “嬴珏,先生想要利用宗室……宗室此时最想要的莫过于驱赶外客,掌握朝堂。先生之意,寡人明白了。” “不错,这是一石二鸟,既可以瓦解这些围绕吕不韦的势力,同时也算是让宗室插足一点朝堂,安定一下老秦人的民心。” 嬴政认同这个计划,但他的目目光看得很远,“既然要做,就要做的彻底。先生说的第二只鸟,寡人以为可以更大。” 陆言故作茫然,“嗯?” “先生不是秦人,对我老秦人了解不多。我秦国起自苦寒边陲,老秦人意志顽强,忠勇为国。 同时,受自古以来的风俗影响,尚武之风盛行,多有勇武之人,却没有什么治理之才。所以几百年间我秦国都是外客主政。 如今,吕不韦酿成嫪毐之乱,老秦人对外客的仇视达到顶点。如果寡人不能平衡住外客与老秦人,迟早这会成为亡国之患。” “王上是想要彻底解决宗室跟外客的矛盾,会不会太急?” “长痛不如短痛,想要国内安稳,必须经历这么一阵。”嬴政虽然已有决心,但对人才的流失仍有顾虑,“只是,这逐客令一下,国内将塌下大半边。山东六国也不会放弃削弱我秦国的机会,先生要如何应对?” 陆言当然不能真的放跑人才,他回答道:“第一批纸张已经快要做成,可在函谷关里建一座书馆,抄录各家经典,由陆言亲自去坐镇,保证这些外客流连其中,拖住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山东六国,庸主奸臣不可胜数,派几个舌辩之士,花费一些金钱,就可以解决。 国内之势,就要看王上打算让宗室做到什么地步了。” 计已定下,嬴政感慨道:“人常说,在其位,谋其政。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寡人的这一帮叔叔伯伯、平辈后生,可不是省心的。嬴珏,就拜托先生好好教育一下。” “王上放心,我看那嬴珏为秦之心是真的。只不过年纪还轻,只看得到眼前,容易被人鼓动。” 陆言的话,让嬴政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嬴珏跟寡人同年,先生,你今年才十八吧。” emmm 没等他的反应,嬴政话题一转,“说到年少奇才,寡人就会想起甘罗,实在可惜……那甘罗一家,寡人已经交给月神法师,先生可以不用为这内疚了。” 月神,居然向嬴政求到了甘罗一家的命。 陆言心中震动,那个行事可以不顾他人生死的月神,她保下甘罗可以理解,毕竟那是星魂。但这一家老小,她居然也…… 他可是记得,成为阴阳家的人,似乎都会失去记忆。甘罗那一家老小的死活根本无所谓的,月神却保下这这人。陆言突然心里有些想见一见对方。 嬴政说完了宗室和逐客的事,继续商量给朝堂重要处安插自己人。 “如今有先生监督军政,统领禁军,蒙武将军为内史,咸阳军事寡人已经放心。 但这廷尉一职,除了断案授刑,最重要的是监察百官,不可一日无人,先生觉得,谁比较合适?” 说到廷尉,就容易想起李斯,只不过现在他还不可能。 陆言问道:“王上,李斯现在是在?” “他现在是廷尉丞之一,寡人倒是想升他为廷尉,但目前他的功劳还不足以服众。” 陆言轻笑,“劝谏王上收回逐客令,他的功劳就可以升廷尉了。” 嬴政不由地小小惊异一下,“先生对自家师兄这么有信心?” 当然,李斯的《谏逐客书》,被称为“千古雄文”,那是一点也不夸张。 陆言没打算抢人这个功劳,自己都监督军政了,还想要什么? 他当即给李斯说了句好话,“师兄比起陆言更擅刑名法律,廷尉一职,他志在必得。” “好,寡人拭目以待。” 嬴政也颇感振奋,再拿下监督百官的廷尉,那就真的大权在握。 从王宫出来,陆言便去了禁军营校,那里有个熟人正在等他。 “几个月没见,公子,某家想死你了。” 典韦身穿半身甲胄,一嗓子就吼进陆言的耳朵。 陆言上去锤了一下,啧啧,还是那么硬邦邦,“老典,大王够贴心啊,把你还给我当禁卫军的大将。苏烈呢,现在去哪儿了?” 典韦回道:“蒙恬那家伙,说什么苏烈先生智勇双全,黄金火骑兵刚刚成军,无论无何都不肯放人。他现在给蒙恬当副将呢。” 确实,典韦冲锋陷阵很猛,但要说训练士卒,或者独自领军,那就不太合适。 这时候,旁边一直被忽略的小将,闷声闷气地拱手,“末将嬴珏,拜见国师大人。” 陆言把目光放在这个宗室这一代的佼佼者身上。 嬴珏一身黑甲,亮银色的腰封和护腕,腰间长剑不俗。盔甲虽有遮掩,但仍然可以看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陆言朝他点点头,“大王对你多有称赞,我早有耳闻。” “大王谬赞,嬴珏愧领。国师大人,经历中大夫令奇叛乱,大王已将禁卫军从郎中令下属剥离,由护军府直属统领,还请国师大人视军。” 陆言见嬴珏一脸严肃,朝着典韦训了一句:“典韦,学一学人家。同样是刚来,你就只会跟我打招呼。” 他接着正色道:“嬴珏,带我前去视军。” “诺。” 原禁卫军五千人,由于部分被带进叛乱,剩下的士气本就低迷。现在大王又将他们调任,全军更加无精打采。 陆言这个上官前来,阵列虽然整齐,却气势全无。大多数人两眼无神,也就应着军令,让肌肉记忆自行排了个队。 “军中将领何在?” 嬴珏跑到阵列前大声回禀,“他们追随叛乱,已被拿下。这两千四百一十人,都是嬴珏整列。” 陆言暗自称赞,嬴珏这人,虽然有宗亲的身份,但能迅速让这些失了心气的士卒听命,能力是有的。通过他挑动发起逐客令,是可行的。 不过,眼下还是先让这禁军把士气振作起来。 正文 第192章 忙碌打工人 陆言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的两千多人,声音浩浩荡荡地传进每个人耳朵,“众将士,我是何人?” 营中诸人不解其意,有人试探地回答:“国师大人,你是护军都尉,我等都归护军府统领。” 陆言一声爆喝,震得军中抖了三抖,“大秦的军队,就用这副面貌迎接统帅吗?” 他指着下手第一个人,“你,何人,来自何地?” 站在第一个的嬴珏当即回应:“嬴珏,咸阳县人。” “你呢,叫什么,家在哪儿?” “孟力,郿县人。” “你!” “小人没有姓,叫克,云阳人。” “小人破,泾阳人。” “小人尽,蒲城人。” 陆言又朝向侧边,“典韦!军籍何在?!” 早有准备的典韦双手抱着一箱子竹简放在点将台上,“都尉大人,军籍在此。” 陆言随手吸过一卷竹简,“嬴彦,雍县人。解,陈仓人。嬴氓,樗里县人。辽,蓝田县人。宁秦县、杜县、废丘、美阳…… 我随便叫出一个名字,他的背后就是一块老秦人的土地。就是扎根在这些土地上的,你们的祖祖辈辈,一刀一枪,一步一血,拼杀出了大秦这锦绣江山。 你们为什么能站在这里?而不是跟着那些叛乱的脚步,被下狱,被流放?!” 陆言把竹简扔回去,凌厉的气势横扫全军。 “因为逆贼害怕你们!逆贼知道你们身上流着老秦人的血!逆贼要造反,你们能同意吗?” 营中渐渐有了回应。 “不同意。” “不同意!” “决死不从!” “誓不从贼!” “所以,他们要瞒着,要躲着。那些心智不坚的,心怀不轨的,已经跟着逆贼一起下了黄泉。 留下的你们,才是大秦的忠勇之士,是我大秦的军中柱石。禁军的职责是什么?!” 所有人前前后后地吼道:“保卫大王,护我大秦。” 陆言仍旧不满意,全军都能听出他沸腾的怒火,“你们就是这样保卫大王,护我大秦的吗?!” “保卫大王,护我大秦!” “保卫大王,护我大秦!” “保卫大王,护我大秦!” 一声接着一声,全军吼声渐渐合归一处,宛若一人。 “嬴珏。” “末将在。” “列阵,操练。” “诺。” 陆言站在台上,望着军中气势渐渐升起,吼杀声逐渐奔腾上天空,满意地点头。 等到军中操练完,日头已经西落。有了军职,陆言当然最好也能跟将士住在一起。 不过这次的赏赐,嬴政把国师府的下人也全补上了。他这个国师从雍城回来都没来得及着家,陆言还是决定回一趟府邸。 最近造纸第一步已经差不多完成,接下来每道工序都只要几天就可做成,常常跑将作府也是少不了的。 “嗯?莫名觉得自己这个打工人,任务有点多啊。” 留了典韦在禁军营,陆言骑着马回府,坐在马上吐槽着。 “还要帮着教育宗室的小辈……” 现在禁军才两千多人,必然是要补齐五千的。陆言突然有种预感,嬴政极有可能给自己这里塞不少宗室子弟。反正赶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正在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吁~” 陆言把马停住,看向来人。 高高瘦瘦,脸庞稚嫩,衣服多处有合金制的护甲,双手戴着金属护腕。 见到陆言直接行礼,“国师大人,小子公输翼,家父请国师大人往府一叙。” 公输仇的儿子? 公输仇过半百的人,儿子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嗯,在这个时代倒称得上老来得子。 “看这样子,你守我半天了。” “国师大人新领军职,小人不敢乱闯,所以只能在国师大人回府的路上等候。” 公输仇特意来找自己,应该是之前跟他说的民用机关有了成果。 陆言顿时大感兴趣,“走,去你家府邸。” “国师大人请。” 来到公输家,已经过去近三个月,府邸早已大变样。 踏进去之后,府内被分为三片区域,“民工区”、“军工区”、“试验区”。 陆言看得眉头一跳,“你们家这些人都住在哪儿?” 公输翼挠了挠头,“额,一般来说,父亲在哪个区域研究,就睡在哪儿。因为要负责各自的机关维护,家中子弟则各有分房。” 机关家族,恐怖如斯。你们这作风居然还能找到对象,这可真是…… “国师大人,请跟我来,父亲应该在民工区。” 陆言跟着公输翼进到“民工区”里面,就看到公输仇满脸热情地迎了上来,“公输仇还未恭喜国师大人,哈哈哈。” 他也没磨叽,直接问:“公输先生,特意找我,有什么事?” “先前国师大人交代的农具,已经做出了一套成品。国师请看——” 公输仇带着陆言一件一件地展示自己的成品。 眼前出现的恐怖机器,让陆言有点慌,这个步子会不会跨得太大…… “民用破土四郎”,耕田机,形似马车,以牲畜拉动。车底下方有可调节的滚耕刀刃,可根据耕做需求调整深浅。人站在上方踩脚踏板,下方耕刃即会转动。根据田地不同设计的耕刃也不同。 “国师大人,这个民用破土四郎更适合大量平整规范的田地翻土。为了适应更多地区的精耕细作,我还设计了更为简洁的五郎。” “民用破土五郎”,这跟那个历史课本的曲辕犁有些相像,使用起来更为灵活。 严格来说,这两个都是一个正经的农具机关,还称不上机关兽。 那机关兽的动力究竟是哪来的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眼前这两个还算得上科学。 陆言定了定神,“公输先生,这个名字,意思是还有军用的?” “当然。国师大人,还请移步。” 公输仇又领着走到“军工区”,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狰狞的牛头四驱战车。 “呵呵,破土四郎,转动起来。” 随着公输仇启动机关,牛头战车两侧展开巨大的耕刃,开始转动,劲风刮起,寒气逼人。 陆言看到这驾战车前方牛角伸出,全身泛着金属光泽。若是在平原战场,这东西放到人堆里,就是剁人如割草。 就算亲眼见到这无动力驱动的玩意儿,仍然理解不了。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公输先生,你的民用机关我很快就安排人开始试用。若真的成功,我就请示大王给你专门建一座工厂,独立成府。” 公输仇满脸堆笑,“哈哈,老夫就先行谢过国师大人了。” 陆言又问了一句,“郑国那边怎么样了?” “经过近三个月的测量,郑国的图纸已经完善,老夫的破土一郎,也已经生产了数百架,大渠近期应该就要动工了。” “近期,近期……” 这嫪毐已凉,我却比之前更忙了。 陆言心里想着,告别了公输仇。 正文 第193章 宗室入套 夜晚,禁军营地一处偏帐 嬴珏卸甲坐在榻边,握着父亲在加冠那天送给自己的宝玉,眼里轻微的水光。 对于陆言,他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对方得到大王的信任也不是阿谀奉承,还是有些本事的。 身为宗室,目前朝堂上的事情他都有所了解。大王有针对吕相的意思,迫于众多朝臣死谏而暂时无果。但这冲突不会结束,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血流成河。 熊启目前已经服服帖帖,吕不韦是一定要打掉的,连带那半数为他求情的人,都要好好威慑一番。 嬴珏想了一会儿,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父亲说当今大王不是常人,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如今的局面? “嬴珏,嬴珏……” 这时,帐外传来呼唤声。 “进来。” 嬴珏听出来人的声音,便让他们走进,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找我什么事?” 走进来的是嬴彦和嬴氓。 嬴彦坐在嬴珏旁边,愤愤不平,“你是中护军,那典韦却把你赶到这偏帐,自己霸占大帐,简直岂有此理!” 嬴珏有点不悦,“你们半夜找我就为了这个?那典韦有万夫不当之勇,在雍城下,于三万异族军中斩杀敌人数百,又是国师亲信,他代表了国师,住大帐有何不可?” 嬴彦恨恨地盯着他,“我等当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态度,态度问题。那典韦可曾有一点对咱们宗室尊敬的意思,陆言想必也一样。 他们这些人窃取了我们宗室忍辱负重得来的功劳,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若是往后,必然又发展成外客欺主——” 嬴珏捂住了他的嘴,走到帐边探了探又回来。 “这话是谁叫你说的?” 嬴彦站起身冷笑,“哼,我等雍县宗亲,被嫪毐欺凌这么长时间,连你父渭阳君都在平叛中战死,却让什么月神得占首功。什么乱七八糟的护国法师,职同给事中,别忘了,当初嫪毐也是从给事中做起!” 嬴珏听到他又把月神给骂进去,喝道:“闭嘴!月神的功劳是大王定的,你当大王有眼无珠吗?” 又转向嬴氓,“你们又是怎么搅到一块儿去的?” 嬴氓则说得有条有理,“那嫪毐造反,赵魏韩给了无数的支持,可见这六国亡我大秦之心。 这些外客,他们母国是六国。怎么可能真心为我大秦?吕不韦为秦十二载,劳苦功高吧?可他送嫪毐,那是想颠覆我大秦社稷。 如今,大王欲追究吕不韦,外客拼死保护,正是我等宗亲齐心协力为大王分忧之时。” 嬴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你们应该是已经有了想法,才来找我吧。” 嬴氓走近,压低声音,“我父派人跟我说,大王有意逐客,但被陆言劝住了。逐客令一下,那外客就如被秋风席卷的落叶,我等宗亲也好掌握朝堂,为大王分忧。” “这事跟你们找我有什么关系?” 嬴彦同样也靠近,声音细索,“我们要找出陆言勾结六国的罪证。” 嬴珏哑然失笑,退开两步,“你们是来逗我玩儿的?国师别的不说,就字典这一项,就对我秦国有万世之功。你跟我说他是六国派来的间客?” 嬴彦听了直跺脚,“我大秦以武立国,他这正是要瓦解我秦国的血气之勇。中尉府有情报,公输仇原本要设计霸道机关,助我大秦东出,现在已经全部没了消息,公输仇被他说去搞什么民用工具,他这就是在削弱我秦国的军备。” 听到这话,嬴珏皱眉沉思,有些不确定,“可我听他今天视军的一番话,对我秦国不像是虚情假意。” 嬴氓补刀:“儒家最擅长的就是骗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嬴珏沉吟良久,最后才说道:“你们先回吧,关于国师这事,我会留意的。” 嬴彦和嬴氓见他还有犹豫,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退出营帐离去。 他们这边正密会,大帐这里典韦正一脸古怪地听着一人回报。 “典将军,确实有人去了嬴珏营帐。” 典韦看着手上陆言留的信,嘴里嘀咕道:“公子你又把某家当工具人……不过这次,嘿嘿,不就是得罪人嘛,这个某家喜欢。” 你嬴彦嬴氓看我典韦不爽,难道我看你俩就爽了?本事不大,鼻孔还朝天上。 这个嬴珏倒是不错,希望别把孩子折磨得太过…… 典韦把信点燃,铜铃大眼转了两圈,计上心来,然后躺回榻上“呼呼”大睡。 翌日,陆言翘班的第一天 嬴珏找陆言找了半天没找着,于是跑来见典韦,“典将军,都尉大人呢?” 典韦百无聊赖,“啊,都尉大人今日去安排补齐禁军五千人的各项事宜,军队就交给你操练了。” 嬴珏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十分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悻悻离去。 “哈~哈~” 当军中正在操练时,典韦悠哉悠哉地晃荡而过,身为领军的嬴珏青筋凸起。 你不训练呆帐里没人管你,或者你走过军阵时严肃一点也行。但大摇大摆晃过去是什么意思! 典韦大咧咧走到嬴珏面前,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颐指气使,“我看军中这样操练,效果不太行啊,还是得加点血性的东西,搞个对战就很不错。” 嬴珏“当”地把手中枪插在地上,“我秦律对于军中对练皆有严格的规定,典将军入军不久,还是不要对操练指手画脚。” “我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这样训练的,嗯,有些弱,都不够我一个人打的。” 典韦这话说得嬴珏火气直冲头顶,不过他没来得及说话,站在前排的嬴彦和嬴氓已经忍不住。 “匹夫,你这是不把大秦律放在眼里吗?!” “狂妄之徒,你懂什么兵法!” 典韦不屑地指着二人,“我听说秦国军中,以军功论高下。某家在雍城平叛中,一战而斩首过二百级,你俩又有什么军功?” 噗——这里是禁军,哪有那么容易遇到战事。 嬴彦当即大骂:“莽夫之勇,我不屑为之!” “这里是战士待的地方,能动手就别吵吵。你是几斤几两,跟某家教练。” 嬴珏胸膛起伏不已,典韦纯属来挑事的。这军营里能接他一招半式的,就没几个,嬴彦铁定要大丢脸面了。 嬴彦被下面士卒期待的目光看得发慌,他们不知道典韦的强悍,自己可是知道对方在平叛中的表现。可若是退缩,那更丢人,最终咬牙站了出来。 “喝~喝~喝~” 全营鼓噪不已,为斗将的两人加油。 典韦漫不经心,扛着一把铁枪在肩上,一手也不抓缰绳,朝着对方招了招。 “杀——”嬴彦策马,长枪挺出,刺向面门。 典韦单手把铁枪一抡,“当”地磕飞嬴彦长枪,再一下,电光火石间,用枪杆拍在对方屁股上。 “啊~” 嬴彦惨叫一声,以脸扑地。 “好~” “彩!” 嬴珏捂住了眼睛。 正文 第194章 小丑竟是你自己 陆言翘班的第二天 禁军已经补足五千人,就像预想中那样,这其中有不少宗室子弟。 嬴珏将两千多人的军籍名册整理好,跑来大帐寻找陆言。 “典将军,都尉大人呢?” 典韦一脸欣慰地看着他,“都尉大人说最要紧的人已经给你补齐,其他都是小事,交给你就行了,他另有要事。” 嬴珏上前一步,顶着典韦的视线,“荒唐,今日军制备齐,将士们却连统帅也见不到,你让他们怎么想?告诉我,都尉在哪?” “都尉大人说有要事,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哼~”面对典韦一副就不告诉你的表情,他怒视了一下就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典韦才拿起军籍翻了翻,“嗯,果然有不少宗室人,找机会挨个儿收拾一遍。” 接下来的几天,宗室众人总会面对典韦这混不吝各种各样的刁难。眼高于顶的宗室弟子性子不够沉稳,多有跟典韦动手的,可惜下场跟嬴彦没啥差别,个个捂着屁股哀嚎。 “嬴珏,现在你看出来没有,典韦这区区一个手下都敢如此待我等,那陆言分明就没把我等看在眼里,没把这禁军放在眼里。” “不错,按军律,疏于职守,完全可以把他拿下。” “我要托人向大王弹劾他。” “对,誓要出这口恶气!” 嬴彦嬴氓带着宗室子弟汇聚在嬴珏帐内,七嘴八舌。 嬴氓提议道:“嬴珏,既然陆言不要禁军,那咱们应该把它握在手里。现在这支禁军,全部由我老秦人组成,你又是渭阳君之子。凭你的本事,加上我等为助力,掌握这支禁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陆言最失策的就是安排了典韦这么个莽夫。有他在,要不了几天,定然军心在我。” “等咱们掌握了禁军,就向大王请命,把那陆言一脚踢开。” 嬴珏看着这些人,警告道:“咱们掌禁军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护卫大王。谨防嫪毐这样的叛乱再次发生。我希望你们,别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我等当然是为了保护大王。” “对,反正禁军不能让典韦那家伙捣乱。” “对~”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嬴珏把这些人送出自己营帐,目光闪烁,“宗亲掌禁军,你们是真的不怕死吗?为了点权力,连这个都看不透……” 他感觉有些累,这些宗室子弟的父辈都不是普通人,聚在一起的力量,他弹压不住。可他们看不透,难道他们的长辈也看不透吗? 嬴珏按剑走出军帐,长长吐了口气。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掌握全军为所欲为的时候,陆言回来了。 见到军营的名单,他露出微笑。 禁军五千人,设两个千夫长,典韦、嬴珏。其中嬴珏手下,聚集了绝大多数宗室子弟,嬴彦嬴氓却在典韦手下。 陆言把典韦叫来,吩咐道:“老典,你找个机会把我和郑国、公孙任的关系透露给那两个家伙。” “公子,这个小菜一碟。不过,我看这些秦国宗室就是欠收拾,若你不回来,某家还想再玩两天。” “再玩就该出事了。好了,接下来正经训练,让这些少爷兵好好领教一下。” “好嘞。” 准备的已经差不多,还缺一个导火索。李斯、公孙任…… 陆言坐镇中军,典韦也正儿八经地开始操练士兵,宗亲想掌禁军成了无稽之谈。 不过他们没有放弃,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嬴彦迫不及待地询问众人,“你们谁知道,公孙任是什么人?” “公孙任?” “公孙家?” “我知道,原本是赵国人,几个月前搬到秦国来。” 嬴珏补充道:“公孙任是名家的人,只会耍耍嘴皮子,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嬴彦说得小心翼翼,“那典韦不小心透露,陆言跟郑国、公孙任似乎有什么密谋。” “郑国,那个修大渠的水工,他们能有什么联系?” 嬴氓把手一拍,“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密谋什么,但至少肯定,陆言对我大秦,不是一心一意。 我这就派人给我父亲传信,彻查郑国和公孙任。你们也各自调用家里人的力量,我有预感,咱们要做成一件大事。” “好!” 嬴珏看着同仇敌忾的宗室,心里也有一种即将成大事的感觉,但心里却总有点担忧。 这些家伙的父辈们收到传信都各自开始行动,关于公孙任,除了有点倒霉,似乎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 公孙家搬来秦国,给国师府送了十车竹简,又携礼拜访了吕相,但之后赶上刺杀啊、叛乱啊,根本没来得及在秦国发展。 那郑国更是勤勤恳恳,三个月餐风饮露,终于准备好大渠图纸。秦国水工也反复测量计算,觉得没有问题,大渠即将动工。 嬴氓的父亲,重泉君握着探查的情报,老眉成川,“这个郑国是韩国人,一个韩国人这么兢兢业业给我秦国修渠,他就不怕,一旦渠成,我大秦铁骑即刻踏碎韩国吗?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探查情报的下属在下面补充,“大人,小人还探知,廷尉丞李斯跟郑国相熟。” “李斯……这个李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斯跟国师大人同学自小圣贤庄荀夫子。其人很有野心,曾说: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跟大王和国师,在武遂有过一段生死患难。” 重泉君抚须轻笑:“妙!陆言如今已成国师,还握有监军之权。李斯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却只是小小廷尉丞。备车,我要去拜访李斯。” “诺。” 李斯眯着眼睛看着这位秦王叔伯辈的老人,心里已经将他的来意猜了七八分。 “李斯见过重泉君。” “李大人不必多礼,老夫只不过是田亩间一老翁。” “呵呵,重泉君说笑了。不知找李斯有何要事?”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郑国而来。” 李斯大为惊讶,“郑国?他如今得大王看中,负责修建大渠,李斯对水利一事可是一窍不通。” 重泉君看穿李斯的演技,直接质问:“郑国修渠,看似为我大秦,实则是为了拖延我秦国东出。李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 他见李斯色变,心下甚喜,话题一转,言语间对李斯的境遇充满唏嘘同情,“我听闻李大人跟国师大人,有师门之谊,又同在武遂历经艰险。为何国师大人如此显赫,李大人一身才华,却只在廷尉丞蹉跎。” 李斯被勾起心中的伤痛,“唉~重泉君也是明白人,当知道,李斯出身相府。这一步错,步步错,比不得师弟好运呐~” 他闭目良久,在重泉君灼灼的目光中才缓缓说出隐情,“郑国修渠一事,其实是师兄韩非的计策。原本可拖延秦国十年,但有公输家加入大秦,这个计策已经效用不大。” 重泉君的话突然插入,“若国师大人从中作梗呢?” 李斯下意识惊叫:“怎么可能?” “我手上已有情报,陆言看似助秦,实则图谋弱秦。如今郑国图纸已经完成,我秦国水工亦可修建。李大人何不告发郑国,老夫聚集宗室全力支持李大人担任廷尉一职。” 李斯当即追问:“当真?!” 重泉君大笑,“老夫怎会诓骗李大人,我等宗室为的是秦国东出大计,像陆言、郑国这样的人,必须铲除。” “好!这件事就交给李斯,还望重泉君切莫食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不止。 正文 第195章 下逐客令 关于丞相吕不韦的问题,已经搁置了十余日,眼看当初说的三个月禁闭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这一天,朝堂却被一个不相干的消息给引爆了。 公孙任得秦王召见,获封客卿一职。 本来在这个时代,大王跟谁聊得特别好,给一个卿位也没什么。可当此时,正好给了宗室一个向陆言发难的由头。 “我等要见大王!” “面见大王!” “给个说法……” 百官纷纷回头往殿在看,嬴政以手指外,“何人在外喧闹。” 内监来报:“大王,宗室重泉君、频阳君、渭南君等,正在殿外吵着要面见大王。” “让他们进来。” “诺。” 宗室众人走进大殿齐刷刷跪下,“我等拜见大王。” 嬴政一见,露出笑容,“今天是什么日子,众叔伯父齐聚在此?” 重泉君领头,“王上,我等要弹劾国师。” 其余人纷纷跟上,“我等要弹劾国师。” 熊启看着这帮人,摸不着宗室脑子里灌了什么水。 百官也交头接耳,眼下陆言很忙,可忙正显示他深得王上信任,宗室怎么突然向陆言发难。 嬴政问道:“国师大人犯了什么事,惹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一,收受贿赂,蛊惑大王,使公孙任无功而受封客卿。” 有人挺身而出,“荒谬,国师大人自入咸阳,何曾收过半点他人财物?即便是有人想贿赂,也没有门路。” 嗯,可能,他当初想贿赂,没找对喜好。 “陆言自然与旁人不太一样,钱财根本不入眼,但其喜好典籍天下闻名,公孙任曾送十车竹简,其中更有龙子孤本。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比不得此礼厚重。” 重泉君反驳完这人,又郑重其事地抬头面向王座,“一者尚小,但皆下来这件事,臣实在忍无可忍。陆言深受王恩,拜为国师,更有监军之权,可他却是六国派来的间客,时刻图谋弱秦。” 嬴政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百官只觉三观被刷新。 “这不可能吧。” “我看也不像。” 蔡泽眨了两下眼睛,深呼吸一口,心里默念:“哪个国家这么脑残,派陆言这样的大才来当间客……大王、陆言,这次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熊启心有喜悦,但没有丝毫表现。陆言跟月神,这两个人都是他目前心里的头号大敌,宗室要搞陆言,他乐得开心。 “臣请召证人:郑国、李斯、嬴彦、公输仇。” “宣。” 四人上殿,神色各有不同。嬴彦兴奋、郑国释然、李斯若有所思、公输仇一脸惶恐。 嬴政对着李斯道:“李斯,你是国师的师兄,你先说。” “大王,臣告发水工郑国,他是奉韩国九公子韩非之命,前来实施疲秦计。欲以大渠工程,拖延我秦国东出,为韩国争取时间。” 百官听了,有人哈哈大笑。 “听闻韩国公子就数韩非不学无术,没想到真的如此。” “不错,这疲秦计分明是强秦计。” 嬴政又指郑国,“郑国,李斯告发,你有什么要说的?” “草民确实是受韩非之请,才献上修渠之策。我这一生所学,于韩无所用,在秦却得以施展。大渠图纸已经完成,修与不修,全在大王一念之间。郑国任凭大王处置。” 重泉君接着说:“正是因为公输家族,这疲秦计不但拖延不了几年,更是会使我秦国国力大增。陆言与韩非私交甚好,于是就想通过公输仇,来重新完成疲秦计。” 他看向公输仇,问道:“公输仇,我问你,新造的机关兽与你那日展示的,是不是削弱甚多?” 那个是军用,现在这个纯民用,当然差很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你的霸道机关术,是不是因为国师而不产军备,而去做民工了?” “额,这个也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 重泉君义愤填膺,面色潮红,“大王,陆言预图拖延大渠工程,又削弱大秦军备,其中歹意,昭然若揭啊。” 嬴彦也适时拜倒:“不错,大王,嬴彦曾亲耳听到那典韦说陆言与郑国的密谋,还有公孙任贿赂一事。” “我等请大王治陆言之罪。” “我等请大王治陆言之罪。” 嬴政见不少人已经附和进去,看着空荡荡的殿前,问左右:“国师今日为何不在朝?” “王上,今日第一批纸张做成,国师大人去将作府了。” 他觉得有些难做,又把刀递还给下面,“诸卿,你们觉得,国师该如何处理?” 重泉君趁机询问:“大王,臣听闻你曾想要逐客,被陆言劝住,是不是有这回事?” 嬴政点头,“嗯,伯父消息灵通。” 重泉君重重一跪,“大王,我等请下逐客令。” 宗室全体跪拜相请,“我等请下逐客令。” 百官炸锅,朝堂乱做一团。 “大王,臣不敢苟同。” “大王,臣也不认同。” “绝不可下逐客令。” 重泉君老迈的嗓音振聋发聩,“大王,嫪毐之乱得了赵韩魏多少支持?犯下如此大罪的吕不韦居然在朝中还有大臣们如此维护?李斯明知郑国不安好心,却包庇至今。他身为廷尉丞,这是知法犯法。 这些外客之人,秦国只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何曾真正为我大秦考虑?!大王,老臣请下逐客令。” “请大王下令,请大王下令,请大王下令!” “大王不可!大王不可!” 宗室跪了一地,另一边大臣同样也跪了一地。 “原来如此,王上你要用逐客令把这些围绕吕不韦的外客全部驱散,可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啊。” 蔡泽正担忧不已,突然又想起,大王跟陆言都不像做这种亏本事的人,心里怨念陡生:大王,你上次还说定了计策会跟我讲一声…… 熊启的势力下,多数是芈姓,也有外客,但跟吕不韦那边没得比。 他心里正在疑惑:“击溃了吕不韦集团,宗室上位?宗室根本无治国之能,权谋这么玩,可是要出事的。大王没有这么不智啊……” 嬴政缓缓起身,“王绾,由你接手国师造纸一事。” 上卿王绾出列领命。 “张唐老将军,你接替国师的护军都尉。” “诺。” “昌平君,拟王诏,下令逐客。” “诺。” “大王,不可啊~” “不可啊~” 嬴政无视仍在跪地苦求的大臣,“退朝。” 李斯跪在下面,原本应该绝望的他,露出一点笑意,“原来如此,师弟,李斯多谢你助我成此大功!” …… 身在相府的吕不韦一身闲装,正站在院里喂鱼。 有手下冲冲跑进来,“丞相,丞相,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大王今日下令,要驱逐秦国境内所有外客。” “什么?!是哪个蠢才进的言!” “今天宗室几乎全体进宫,然后就出了些事。” 吕不韦一把鱼食全扔下去,快步出走,“给我备车,准备好官服,我这就去面见大王。”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今天是几日?” “丞相,今天是三个月的最后一日。” 他原地踌躇两下,吩咐道:“去备车,把更夫给我叫到门口。” “诺。” 没多久,吕不韦一身官服,站立在紧闭的府门后面,死死地盯着门栓。 几个家仆时刻准备开门。 更夫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 这时,离天黑还早着。 正文 第196章 父子君臣诀别 子时,天降暴雨,吕不韦依旧定定地站在门后,双眼紧闭而眉毛颤抖,可见其内心的波澜起伏。 “丞相,这雨……” “无妨——” 卡啦啦~ 一声炸雷把吕不韦的脸照亮,他转过身看着院里在雨中凌乱的植物,喉咙里攒出一点笑,“哼哼~,老天为不韦助威,定能说服我王,收回逐客令。” 又站了许久,更夫终于提醒,“夜半了,丞相。” 家仆打开府门,木质的摩擦、磅礴的大雨、轰鸣的雷霆,为吕不韦奏出一曲长歌。 时隔三个月,他再一次踏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驾!驾~” 御者披着蓑衣,马鞭不住地抽打,奔着王宫飞驰而去。 “王上,你这是?” 赵高一脸惶恐地看着嬴政冠冕佩剑,一步步地走进暴雨中,仓皇跟上。 他走到侧面,躬身相劝:“王上,你这是做什么?保证身体啊~” 嬴政目不斜视,脚下踩出水花无数,“赵高,你站住。” “这……诺。” 赵高只能听命停在雨中,眼睁睁看着嬴政越走越远。 “哗哗~” 朝靴踩着积水,口中喘着粗气,吕不韦拎着自己官服的下摆,在宫中一路狂奔。 豆大的雨点打得老脸生疼,眼睛也睁不开,稍不留神便脚一歪,扑倒在水中。 “噗啊~” 他爬起来,甩了甩头,摸索着找到湿透的冠,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系上,不住地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 猛地,他的脚步停住了。 吕不韦看着前面的秦王政,九岁孩童直到二十二岁王者,身影渐渐合一。 “大王,知道臣要来?” 嬴政看着他满身的泥泞,干涩地开口:“丞相为我大秦,忠心,果然可恸天地。” “老臣恳请大王,收回逐客令。” “王诏,岂可朝夕而改。” “大王要治我吕不韦的罪,那便治好了,何苦要下逐客令,将大秦前途,毁于一旦!” “治罪?寡人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嬴政怒喝一声,“噌——”长剑架在吕不韦的脖子上。 吕不韦“噗通”跪地,“为了大秦社稷,为了大王能收回逐客,我吕不韦,一死又有何妨?” “呀~” 嬴政一剑削去吕不韦头上戴歪的冠,声音震碎了雨幕,“寡人能杀你,那朝堂上一半为你求情的大臣,寡人还能把他们都杀了吗?啊~” 吕不韦丝毫不惧,顶着锋利的剑刃,吃进无数雨丝,“大王!我明白大王要除去吕不韦,震慑秦国朝堂的外客势力,但你不能用这样的手段。 秦国历代国君励精图治,选贤用能,六国之人才纷纷投秦,这才有今日大秦之霸业。你要为了吕不韦这条贱命,毁了这几百年的基业,毁了大秦东出函谷,平定天下的志向吗?” 嬴政将剑收回,仰天而笑,“呵呵,哈哈哈,人言,英雄所见略同。寡人又岂不知,欲平定六国,必须纳六国人才为己用。” “那大王何故——” “我欲灭赵,丞相同意吗?” “这,自然同意。” “丞相犹豫了。寡人要灭赵国,丞相你却是赵人。寡人要灭六国,可秦国朝堂全是六国之人。” 嬴政走过吕不韦,面朝着东面,“我欲终结这乱世,不是为重蹈大周的覆辙,而是要六王毕,四海一,九州大地只有一个国家——秦,万万子民只有一个名字——秦民。 但这天下九成九的人,不会理解。他们心系母国,他们此时的才干,会在大秦铁骑踏入他们故国的领土时,成为我大秦的威胁。 逐客令,我就是让六国人知道,身在秦国,寡人才是他唯一的依靠,寡人的志向才是他的志向,大秦的利益才是他的利益。不愿意为我大秦扫平六国的,可以滚出函谷,以敌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等待死亡。” “彩!” 吕不韦盯着嬴政的背影,目光闪烁,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大王之气魄,前无古人,不韦残躯,能够促成大王成就此千古伟业,值!” 他又问了一句,“这是谁和大王参详的计策?宗室有多大能耐,老臣知之,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地发难。” 嬴政转过身来,给出两字,“国师。”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外客中的大才,必然逃不出秦国,是老臣杞人忧天了。” 吕不韦感慨着,就在大雨中解下最外面的官服,勉强叠了两下,“臣吕不韦,请辞。” “准。” 吕不韦上前两步,把官服递向前,嬴政以一手接过。 两人相交而过,雷霆正给二人作别。 “嬴政,拜别,仲父。” 翕动的嘴唇,细碎的声响,淹没在雨声中,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见。 吕不韦一脚一脚地踩在水里,已经待了二十年的秦国,今天跟他诀别。 盖聂的身影出现,手上捧着一个剑盒子。 “这是王上让我转交给你的。” 吕不韦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一把宝剑血气仍在。 大矩剑。 他扯开脸皮,笑得莫名,眼角顿时多了些温度。 双手捧过剑盒子,迈着蹒跚的步子,吕不韦渐渐消失在夜雨中。 盖聂走到嬴政身边,“王上,你该回去了。” “今日,你就不要管我了。五月的雨,不凉,很痛快。” 嬴政咽了两下,攥着官服的手,有些紧。 …… 几个月后,秦国朝堂稳定,嬴政将宗室、芈姓、外客,全部摄服,秦国上下只剩下一个声音。 处在洛阳封地的吕不韦收到消息,大笑三声,以大矩剑自刭而死,享年五十五岁。 当然这是后话,如今的咸阳正在暴雨中,别有一番滋味。 陆言看着府里忙活的众人,有些无奈,“都说了,要不了多久还会回来,这些死沉死沉的玩意儿不用带。” 具霜吩咐着下人还在装车,朝着他问道:“可你不是要在函谷关开什么书馆吗?没有书简,算什么书馆?” “唉~开书馆就我一家的书哪够啊?肯定是大王给送书过去呀。行了行了,咱们轻装而行,现在有了大量的纸,再看竹简我脑壳疼。” 南烟看着虚假的忙碌,摊手戳破,“先生,其实除了你的书,我们根本没什么收拾的。” 陆言一看,还真是,原本大家都是江湖人,还真没那么多讲究。 “多嘴,别忘了,你的课业也得带上。” 南烟顿时不开心,“先生,你不是说过,这次的逐客令就是我的毕业论文了吗?怎么还有课业?” “咳咳,你还想用纸写论文?美得你。” 娥皇走过来欠身,“大人,都已经装车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陆言把府里的成员看了一圈,点点头,“好,明天一早就动身往函谷关。” 正文 第197章 抵达函谷 自咸阳与函谷,一路上背着行囊离去的外客,或落寞,或义愤,数量难以计数。 陆言本来还有些轻松的心情,在接连遇见离去的人才之后,早已沉重万分。 他催促驾车的典韦,“没了这些人才,秦国之内必定要乱上一阵。我们加快速度,越早到函谷就越好。” 典韦把马拍了两下,朝着车里说:“这些外客对秦国可都是有功的,这次无辜被驱逐,他们对秦还有多少留念,难说。公子,你怎么就喜欢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吃力不讨好,这次我在秦国的声望,怕是又要涨一涨了。” “驾~驾!” 就在陆言跟典韦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时,后面突然传来喊声,“师弟,李斯来也。” 纵马跑到平行,李斯就在马上行礼,“李斯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在窗里笑笑,“现在可没什么国师了。” 李斯同样开怀,“早晚的事,哈哈。” “看师兄你的样子,大王已经召见过你了。” “李斯也没有想到,那逐客令一出,仿佛自己脑子转得比平时快多了,一篇文章顷刻挥笔而就。我已将《谏逐客书》交予大王,他命我赶至函谷,协助师弟留住外客。” “《谏逐客书》,我要一览这篇千古雄文。” 李斯有些感动,他的出生并不高,求学过程中荀子也很少表扬,师兄弟三人,陆言对他跟韩非,却都是同样的尊重,而且对自己也多有鼓励。以陆言现在在学术圈的地位,被他评价为“千古雄文”,自己这个作者也要名扬天下了。 他把自己的行囊从窗户里递给陆言,陆言打开后,一眼就看到了缝好的纸张。 “这个字迹有些眼熟啊。” “我用竹简写的那篇被大王拿走了,他身边的近侍用纸抄了一份给我。” “赵高的字,怪不得眼熟。”陆言翻开,直接念出来,“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洋洋洒洒,八百余字,一气呵成,陆言不记得全文,但其中的名句,从前世到此世,印象更深。 他把书重新放回去,把行囊还扔给李斯,问道:“有没有想过,亲自写一份,给老师送过去。” 李斯挎行囊的动作顿了一下,“老师……师弟说得是,等到了函谷,我即刻就写一份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这次事件过后,廷尉一职必然是你的,位列九卿,可以派人把楚国的家眷接过来,让她们沾沾光了。” 听到陆言说起,李斯有点激动,求学数年后跑来秦国,终于挣得脸面可以再见家人了。 “师弟说得是,李斯真是痴长十岁。” “展望美好未来的事,以后再说吧。典韦,加速。” 陆言一府人和李斯快马加鞭,赶到函谷关。 奉王命提前赶到关隘的将领,早已等候在关门。 “蒙恬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走下车,径直向前,“蒙将军不必多礼,书馆建得怎么样?” 蒙恬回道:“公输翼十日之前就已赶到,有公输机关为辅,工程不日便可完工。” “具霜姐,你们先去安排的住处,我跟蒙将军还有事。”陆言朝着自家车队喊了一声,就从一旁的士兵手里接过缰绳,准备跟蒙恬前往书馆,“供外客居住的地方呢?” “已经让士兵们清理出来了。” “应该还没有外客赶到吧?” “目前还没有。” “严加盘查,抓到外客直接扭送进去,让他们来找我。” 蒙恬又突然想起一事,“国师大人,若是有人执意要走,黄河那边,要不要派人拦一下?” 陆言一愣,随即骂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宁愿自己渡黄河都不要待在秦国的,就让他们滚蛋吧。” “咳~” “怎么了?” 蒙恬笑了下,跨上马,“没想到国师大人也会出此粗鄙之语。” “换个词,这叫朴素。劳烦蒙将军带路,李斯,咱们跟上。” 三人后面跟着几个亲兵,一路跑马赶到还在施工的书馆。 公输翼正在指挥人操作机关,见到几人到来,上来汇报:“蒙将军,国师大人,这座书馆在原守将府改造,共计三层,今日便可完工。” 陆言抬头看着这座十天十夜高速改建的书馆,很是满意,公输家搞基建也是可以的嘛。 “书馆落成,那书什么时候到?” 蒙恬回答:“舍弟蒙毅已经带着宦官正在营地内抄写,前几日恐怕要还要多依靠国师大人。” “李斯,你的口才好,就由你跟着蒙恬将军去阻拦外客,我坐镇这座书馆,务必要让外客中真正有才学的人,一个也不能跑出函谷关。” “诺。” 陆言说完又看向西边咸阳方向,“大王,你收服宗室的动作可得快点。” 而在外客纷纷离开秦国之后,嬴政已经将宗室放到了各个实权要职上。有监察百官的廷尉、都城治安的中尉,掌管国库的治粟内史等等,大渠也交由宗亲开始监督修建。 宗亲占据要职,首先就是把自家人手往上提拔,与熊启为首的芈姓楚国势力,产生了剧烈的摩擦。 吕不韦辞去相位,导致目前朝堂丞相空悬,宗亲与楚系又开始围绕丞相一职展开争斗。 原本的上卿之中,王绾、隗状、蔡泽等一干有才能、威望的都被卷入,整个朝堂乱作一团。 熊启只觉大王这个逐客令下得真是糊涂至极,对宗室的纵容更是愚蠢,不得已进宫请华阳老太后出面,赶紧让嬴政迎娶一位楚夫人,以遏制宗亲的嚣张气焰。 华阳太后听了立即训斥熊启,“糊涂!当今大王的手段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吗?大王自幼继位,外戚干政,他亲政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赵国外戚,震慑得你也不敢乱动。 宗室之人再怎么跳,也在大王控制之中。你这个时候让老身用这祖母的脸皮去压迫他娶妻,还嫌我芈姓不够讨人嫌吗?” 熊启跟自家长辈说话自然也少些顾虑,抱怨道:“可是如今这一帮跳梁小丑掌权,不久秦国必定生乱。只怕是大王权谋学了不少,却于国无益。我不过是想朝堂尽快安稳,免得给山东六国趁虚而入。” 华阳太后看着他强压愤怒的样子,反问道:“朝堂不稳,不就是因为你带着芈姓在跟宗室争权吗?这个权你不争,朝堂自然就安稳了。” “这……若是真让宗室再嚣张下去,我等不知要被欺压成什么样。” “连你昌平君都这么想,你觉得秦国百官怎么想?” 经过华阳太后这么一说,熊启反应过来,“原来如此,熊启明白了。” “你自出生至今顺风顺水,受不得半点委屈,这两遭也算给你长长记性。” “太后教训的是。我回去就让下面人慢慢放弃跟宗室争夺。他们此时嚣张,自然有大王收拾他们。” 华阳太后点头,“让大王娶妻的事,等这些风波过去后再说。” 正文 第198章 宗亲乱政 熊启带领芈姓对宗室退步,秦国正式进入嬴姓宗亲主政时期,嬴政身为大王,除了把军职握在手里,对于宗室主政一直冷眼旁观。 禁军营地 护军都尉张唐正在大帐中大发雷霆,“混账,今日应卯操练,嬴彦你身为千长,竟然误卯,下属两千五百人,阵列散乱,有气无力。你说,按军律该如何!” 嬴彦虽然站在下手,却脖子昂着,眼神向上飘,没有说话。 张唐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废话了,直接定罪:“慢军之罪,犯者斩之。念在你是大王宗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下去打三百军棍。” “无胆老匹夫,向日出使燕国都不敢,你也就只能在这里逞逞威风!区区三百军棍,我嬴彦若是叫一声,便跟你姓!” 嬴彦被拖下去时突然大喊大叫,惹得张唐老脸涨红,嬴珏看向嬴彦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同。 三百军棍若要真的打得实实的,打死一个人是真的不费事。张唐确实是老了,也不是嬴政的心腹,不敢直接对宗亲下狠手,嬴彦只是被打得下不来榻,而性命无忧。 军帐里嬴氓给他敷上一点伤药,“嬴彦,你没事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像没事的样子……嘶~张唐这老匹夫,早晚我要报复回来。” 嬴氓见他还想闹事,劝道:“咱们这儿毕竟是军中,若是传到大王那去,咱们铁定讨不了好。” “怕什么?!我父现在是廷尉,这咸阳城百官都是他在监督,有他在,谁敢把事捅到大王那里去。” 嬴珏此时恰巧走到帐外,手上还握着一个玉瓶。听到嬴彦这肆无忌惮的话,停下脚步,视线似乎穿透营帐,最终选择离去。 他心里怀着异样的心思走回自己的营帐,一路上却听到了无数的抱怨。 “唉,这宗室人就是不一样啊,斩首的罪,说没治就没治。哼~” “张唐老将军已经不是昭王时期那个猛将了,人啊,都有老的时候。” “得了,这些天训练不比以前轻松多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老娘还指望我在军中立功了,待在这儿,我看没指望。” “禁军,能有什么机会立功?这里就是那些贵族子弟来混个资历的地方。” “像咱们这样的,除非有典千长那样的本事,不然想出头,做梦。” “真希望典千长回来,把那些个宗室的再揍一遍。” “嘘~你疯了。” …… 廷尉府 重泉君坐在主位,堂下正跪着一堆人。 “你们几个又是有什么冤屈?” 其中跪在第一个的汉子说:“大人,当日我给家中婆娘买了一支簪子,谁想归途中遭遇一贼人当街行盗。我沿着街一直追,最后却追到了一条死巷。当时,就只有他们三个在场,小人无法分辨,所以就报官,还请大人辨明凶手。” 重泉君盯着下面四人喝道:“秦法中偷盗者斩一臂。你们三人谁是行盗者,还不速速招来。” 三人跪在下面纷纷开口: “大人,我不是贼人。那里正近我家后门,我当时正挑柴归来,后门便是柴房。我若是贼人,偷了东西被人追,也不能往家里跑呀。” “大人,小人只是把推车停在巷里小憩了一会,醒来这碰上些事,不是窃贼啊。” “大人,我不是贼人。小人只是初到咸阳,找一家客栈时却走错了路,却不想刚好撞上此事。” 重泉君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盯着最后一人,“你不是秦人?” “小人原是邯郸人。” 他当即拍案,“好一个赵人,居然敢在我大秦行窃!来啊,拖下去行刑。” “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重泉君抖了抖官服,喊道:“下一批。” 看着属下又带上来两个男人,一个老妇,都是普通平民打扮。他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是这等纤芥小民的破案子!官府在做什么?我大秦廷尉府就是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吗?” 老妇朝着他跪求,“大人,如果你都不能为我秦人百姓做主,那又让我等如何生活?!” 重泉君摆摆手,“这等小案自有府衙处理,我廷尉府还有要责。” 老妇匍匐在地哭道:“如今外客走光,府衙无人过问,咸阳城内贼人四起,你不能不管啊~” 重泉君大怒,“放肆,散播流言,乱我大秦,全部拖下去。” “诺。” …… 中尉府 武库令跪在地上朝着中尉磕头,“中尉大人,这批军弩按律令,误差已经不能供向军中。大人,若是就这么送进府库,万一事后被查出来,我等全体都得掉脑袋啊大人。” 中尉把呈上来的弓弩狠狠摔在地上,手指着武库令,“那你说怎么办,明明按着公输仇那图纸生产,为什么误差过大!” “大人,外客中的能工巧匠悉数出走,尤其是公输家族也离去,我秦人工匠的水平尚不足以支撑机关连弩的制造。” 武库令的话更让中尉怒火升腾,“外客,外客,没了外客,我大秦就完了吗?!给我追究,一查到底,究竟是哪个环节有问题,我直接降他为奴隶!” “大人,再有两日,内史蒙武将军就要派人来接收连弩。我们,我们要如何应对?” 中尉顿觉惊慌,眼睛抖了两圈,揪起武库令的衣襟,“瞒住他!他知道了就是大王知道了,给我把府库内之前的连弩全部优先供给蒙武。” 武库令双目紧闭,浑身颤抖,“那其他军营呢?” “不管了,先应付过去,给我速速找出症结所在,务必要让生产质量恢复。” “这……诺。” …… 大渠工地 由于机关兽的存在,秦国并没有一下子征调过多的民夫,可是大渠才开工了几天,这些机关兽就出现了各种问题。 负责大渠修建的宗亲营帐中,一群人已经吵翻了天。 “怎么回事?这机关兽怎么就不好用了?” “公输仇那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这机关兽根本没用!” “前几日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坏了?” “嬴跃,这些机关兽是你负责让人维护,你要负主要责任。” “凭什么我负责,今日是在你督造的工程段出的问题,要负责也是你负责。” “放屁,今天当日当值的不是我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该你督造,你的人却不在,这不是你玩忽职守吗?” “从你那段交给我的时候,就出了问题,要负责也是从你开始。” “别吵了,别吵了!如今数万民夫搁置,工程停滞,要是大王怪罪起来,咱们这谁也吃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 “向大王上书,请求再征调民夫,难道我大秦没了机关兽,这大渠就不修了?” “好,明日一起去见大王。” “就这么办。” …… 嬴政在宫中握着各处传来的情报,心中的火烧得全身滚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看着下面跪着的情报人员,扶额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如今咸阳民心如何?” 下面人回报:“负责治安的中尉府和专职破案的府衙,皆无明智之人统领,咸阳城内已经有贼人滋生,百姓已感不安。” 嬴政甩袖站起,“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律法严明,都城治安更是天下之首。宗室一主政,才几日工夫,民心便有所动摇……” “大王息怒。” “函谷关那边如何?” “国师大人有千古名句传世,外客之人纷纷愿留秦国,甚至六国之内的士子,也多有西向入函谷之意。” 嬴政大喜,好奇地问,“先生又有什么名句?” “小人已经命人抄录。” “呈上来。” 嬴政看完之后,激动喝彩,“好!有先生在,我大秦何愁不能吸引天下高士!” 正文 第199章 记函谷书馆 “秦国这是什么意思?!我等有功无罪而遭驱逐,如今还封锁函谷关,不让我等回家,你们是什么意思!” “对!我不服,有种你们秦人就在这里杀了我。” “没错,有本事杀了我,让天下人看看,秦国是怎么对待有功之人的。” 蒙恬守住函谷关门,想要出秦境的外客,纷纷被拦截在关内。 原本无故被驱逐,这些外客心灰意冷的同时心里也窝着火,此刻秦国这样的行为,更是火上浇油。 “秦王无道,任人唯亲。驱逐有功之能臣,扶持无才之宗亲,不用多久,国政必废,内乱必出。你们秦国,等着玩儿完吧。” “不错,既不让我为官,又不让我回家,好!那我就做一回伍子胥,砍了我,把我的眼睛按在这函谷关,我要亲眼看着秦国自取灭亡。” “有志不得舒,有家不能回,杀了我!” “对,杀了我。” 蒙恬看着这帮被激怒起来不要命的外客,让士兵们都小心应付,一旦发生流血,这件事就更难做了。 李斯盯着外客的叫骂,站在了所有人面前,“诸位,静一静,静一静。李斯代秦王先给诸位赔个不是。” “李斯?” “谁呀?” 有人指着他的鼻子,“李斯,我知道你。你是楚国人,也是被驱逐的,你怎么还在为秦王办事?” 李斯朝着所有人行礼,“秦王逐客,并非是本意。诸位也知道,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一直是外客主政。吕不韦酿成嫪毐之乱,老秦人对外客的仇恨一朝爆发,即便是秦王,也难以收拾。 为了秦国大业,老秦人与外客,绝不能是敌人。他下令驱逐外客,正是要诸位脱离朝堂争斗,免受波及。时间一到,诸位自然官复原职。” “李斯,秦王拿我们当什么?我等皆是有功之士,无故被裁撤,如今你这封锁函谷关囚禁我等,又拿官复原职来说话,当我等就是要饭的吗?” “没错,这分明就是拿我们不当回事。” 李斯挥手让一群士兵抬上来箱子无数,打开来全是亮闪闪的黄金。 “大王已有吩咐,诸位在函谷的一应衣食住行,都由我秦国负责,原职俸禄也同时给予,分文不差。 大王更是令人修建一座书馆,用纸张抄录百家典籍,给诸位随意观看,更有国师大人坐镇,诸位就当是放了个假。如此安排,诸位可还觉得秦国有负于你们?” 原本被黄金吸引住目光的外客,有不少人顿时惊叫出声。 “你说,秦王专门为我等,在函谷关修了个书馆?” “用新成的秦纸为我等抄录典籍?” “还可以随意观看!” 李斯笑了笑,“当今天下,有如此气量的王,不会有第二个。” 外客们开始私下交流: “反正也走不了,不如就,看看去?” “我看秦王挺有诚意……” “哼,我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突然有人举手喊出声,“李斯,你让我等见到陆子再说。” “不错,我等要见国师大人。” 李斯跟蒙恬对视一眼,组织这些人去书馆。 陆言和蒙毅已经把藏书楼整理好,各种典籍分门别类,宦官们跑动的身影随处可见。 “这座藏书楼虽然简陋,但论书藏书的量,已经不少了。” 蒙毅在旁称赞:“这也是多亏国师大人做出造纸术,一纸千言,方才能完成大王的嘱托。” “这些宦官,都是铁打的不成?不眠不休地抄书,现在还这么有精神。” “毅让他们日夜轮换工作,片刻也不敢放松。再说,此处虽忙,但比起宫中的各项严禁,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二人没说几句,就听到府内嘈杂起来。 “这里就是书馆。” “陆子题写的牌匾,当真不凡。” “看来李斯没有诓我们。” 陆言走出来就看到蒙恬李斯带着许多外客,正对这个匆匆改造的书馆四处张望。 蒙恬抱拳,“国师大人,外客们已经带到。” 陆言把这些外客的表情看在眼里,朝着他们邀请,“诸位,我知道你们心中还有疑虑,我身后这座藏书楼,便是我王诚意的证明。诸位随我进来。” 走进藏书楼,宦官们各自在负责的区域站好,儒、墨、道、名、法、阴阳、医家……各类典籍看得眼花缭乱。 “居然还有数术和工匠之学!” “巫医乐师百工之学,竟然应有尽有。秦王在数天之内就能调集如此人力物力,可见真心啊~” “是啊。” “这些都是秦宫中侍奉秦王读书的宦官。秦王,果然没有真地要驱逐我们……”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国师大人,于典籍若是有不解之处,是否可以请教国师大人?” “陆言这些日子便与诸位同住,但有疑问不决,都可以跟我探讨。”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顿时拜谢,“谢过国师大人。” “我等谢过国师大人。” 宦官拦住各个抢先上手的外客,把规矩说出:“各位大人,借阅书籍需要先行登记,并注上归还时间。还请妥善保管,不要让书籍出现损毁。” “知道知道,快给我登记。” “这都是宝物,我等自然懂得珍惜。” 陆言看着这帮人很快就把之前种种抛之脑后,一心扑到书里去,面露微笑。 自咸阳至函谷,一路黄沙莽莽,良士忠臣形影相吊。 国内官位空出小半,国家必然生乱。这不仅在告诉秦人,外客对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以缓解国内矛盾,也是在为以后发展教育埋下种子。 等秦王收拾完宗室,秦国将彻底进入嬴政时代,所有一切对这个时代的变革,都从这里开启。 “秦王政九年,五月甲子,言以逐客之函谷,修馆挽才,作文以记之: 自咸阳五百里,长风卷地。贤客雁归,去留不属,了却君心。王命急宣,朝发国都,暮至函谷,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 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陆言不自觉地补上了前世背过的千古名句,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曾惊艳了无数“恰同学少年”的风华正茂。 藏书楼里落针可闻,一片沉寂。 李斯目光闪烁,将身子沉沉地弯下,“师弟心胸,李斯唯有仰望。”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国师大人,老夫惭愧。” “扑通”一声,有人跪倒,“秦王逐客,我心有憋屈,便自甘堕落。小人多谢国师大人指点。” 有人跟随着跪下,“国师大人尚且因逐客令,屈尊与我等同住函谷,我等必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我等必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不负国师,不负秦王!” 陆言看着眼前跪倒一地的外客干才,愣愣出神。 李斯跟旁边的蒙毅耳语,“蒙尚书,将大王的诚意和国师这篇文章,多多抄录,以后给每个外客人手一本。” 蒙毅连连点头。 正文 第200章 斩宗亲 “驾!” “何人当街纵马?还不——” “闪开。” 一员大将带着几个亲兵在咸阳城一路横冲直撞,奔着中尉府而去。 “什么人,敢闯中尉府!” “本将王翦,给我滚开。” 王翦的手按在剑上,一路强闯进府,无人敢拦。 他一路往里走,一路大喊:“武库令何在?武库令何在!” 中尉和属官们正在商议事情,就听得外面的吼声。 “砰~”大门被踹开。 王翦打量了几个人的官服,厉声问道:“武库调拨给我王家百战穿甲兵的连弩,数目不奇,质量有差,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武库令当即喊冤:“不是啊,王将军,是,蒙武将军,他优先把军弩都调走了,我等也没有办法呀。” “是啊是啊。” 中尉的额头也冷汗直下,“蒙武将军亲自来提,我等实在是……” 王翦把几个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冷哼道:“蒙武?” “是啊,将军,我等不敢隐瞒。” 看着眼前几个低头哈腰的属官,王翦起脚就踹飞最前面那个,“放屁!我大秦军备规制严明,误差极低。他蒙武调走了一批,难道剩下的全是废铁吗?带我去连弩制作地。” 武库令面若死灰,把眼神递给中尉,中尉六神无主,慌乱不敢回答。 王翦直接拔出剑抵在中尉的脖子,“莫不是你等误工渎职,导致生产出了岔子。说!” 中尉被来自尸山血海的杀气震慑,颤抖着指着武库令,“就是他,他监管不力。然后又说,军备有差,全府人都得跟着砍头。我,我这才想了个权宜之计,先把军弩调给蒙武将军……” 武库令瞪大了眼睛,不停地给王翦磕头,“将军,我冤枉啊。都是中尉大人,他让小人这么做的,我冤枉啊。” 王翦虎目在这二人之间动了两下,把剑插回剑鞘。他又不能真的斩杀官员,满腔怒气都化作一句话,“随我去见大王!” …… 今天,是场大朝。嬴政手里的刀子,准备亮出来了。 他坐在王座上,朝着满朝文武说道:“外客离去一个月,咸阳百事俱废,民心不稳,连都城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我秦国众多郡县。寡人欲招回外客,重请就职。” 熊启暗自高兴:“终于来了,就看大王你这一刀,威力究竟如何?” “王上,不可。朝令夕改,取乱之道也。” “王上,我等宗室一心为国,各尽职守,何来百事俱废,民心动摇之说啊?” 嬴政问向宗室队列,“重泉君,你身在廷尉府,要处理咸阳众多案件,还要监察百官,不知是否忙得过来?” 重泉君走出道:“为王上分忧,老臣自当尽心竭力。自老臣接管廷尉府,本日案件绝不拖延,从未有案件挤压,这是宗室全体之功。” 嬴政听后抑制不住笑了,“哈哈哈,廷尉府确实从不拖延。 可你一个月内产生的冤假错案,都快比得上寡人前二十年之咸阳的总和! 赵公子迁都忍不住跑到寡人这里报案,你这个廷尉,究竟是怎么当的?来人,带苦主。” 百官向后看去,一个断臂的赵人走上殿,扑倒在地,“秦王,你要为小人做主。小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行商,初到咸阳,一时迷路,走进一个死巷,正遇上一人冲进来喊抓贼,然后小人就被拿进官府。廷尉大人听到小人是赵人,当即砍了这条胳膊。大王,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嬴政盯着重泉君,“赵公子迁亲自找到寡人头上,这件事已牵扯到秦赵两国的脸面。重泉君,你把这件案子的经过,给诸卿都好好讲讲。” 重泉君脑子一片空白,这个赵人是谁,他根本没什么印象。只能站在外面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百官见此情景,缄默无声。 嬴政指着赵人,“你把当日的情形,再说一遍,这满堂大臣,为你破案。” “多谢大王。当时是有一个健壮的汉子,他追着一个贼人跑进了那条死巷,但巷子里连带小人有三个人。那壮汉不能分辨,就报官把我们三个都抓了。廷尉大人不问是非,只是听了三人的话就砍了小人胳膊,小人不服。” “你不曾看见是谁跑在壮汉之前进了巷子?” “当时日暮,小人内心焦虑,没注意到。” 熊启主动走出来问:“你们在廷尉府时,三个人都说了什么?” 赵人朝着他讲述:“一人说,那条巷子通他家后门,他正挑柴回来;一人说他的推车停在那儿,人在车上睡觉。” 宗亲中有人指着他骂,“那不就是你这游手好闲,鬼鬼祟祟之徒干的吗?谁知道你这迷路是真是假。” 熊启一时无语,他以为会是什么疑难案件,谁想重泉君这样的案子都可以判错。 “王上,一个壮汉追逐贼人进入巷子,那这名贼人必然刚刚激烈运动。犯人就是那个谎称自己挑柴的人,他要借此掩盖那一身的汗水。” 嬴政点头问宗亲,“昌平君这个断案,众叔伯父觉得如何?” “这……昌平君睿智,我等不如。” 赵人连番叩首,“小人多谢大王洗刷冤屈。多谢昌平君大人。” “重泉君,你该当何罪?” “臣,臣……” 嬴政勃然大怒,“怎么又是这等纤芥小民的破案子?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你知不知道每一件小案子背后就是我大秦一户良善之民。我大秦不能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管好了,何谈国政清明,一统天下!” 群臣跪倒,“大王息怒。” 这时有内监进殿,“大王,王翦将军求见。” “请。” “诺。” 王翦上殿,还押着中尉和武库令,“你们两个,跪下。” 他朝着上面抱拳,“王上,我百战穿甲兵的军弩无论是数目还是质量,都出现差错,臣实在忍无可忍。故此拿下这二人,还请王上治王翦之罪。” “将军为的是我大秦将士,何罪之有?” 嬴政对军备的事也明知故问,“军备历来是我大秦重中之重,你二人居然敢渎职?” 武库令求生欲很强,哭诉道:“大王,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臣实在是做不到啊。公输家族出走,我秦国工匠与之相比确实稍逊一筹,生产这新连弩,实在是力有不逮。” 负责大渠的渭南君站出来斥责,“难道我大秦没有公输家族,军备就停滞不前吗?王上,武库令分明是在推卸责任。” 嬴政一见这张脸,脸色更是难看,“这就是你们向寡人要二十万民夫去修大渠的理由吗?二十万民夫,十年之力,消耗我秦国多少钱粮?公输家的机关兽可以让这事半功倍,就凭这一点,寡人也要把他召回来。召回外客,谁还有意见?” 宗室全体跪倒,“大王,不可啊。” 他看着又臭又硬的宗亲,深吸一口气,“来人,把东西给他们,宗室人手一本。” 内监听命,给宗室每人都发了一本李斯的《谏逐客书》。 宗室众人几乎没有勇气看完。 “你们不是要说吗?谁能反驳李斯的这篇雄文,寡人就让宗亲继续主政,永不任用外客。说!” 殿下鸦雀无声。 “那东方的六国,听说寡人下逐客令,无不欣喜拍手称快,想要把我秦国的人才抢回去他们国家做官。如果不是国师,我秦国的人才,早就让他们抢光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们扪心自问,国师、外客,何负于秦? 你们家中都有孩子吧,他们识字是不是依照《秦字典》,他们启蒙会不会念《三字经》?你们手上拿着的秦纸,是谁做的?” 嬴政看着宗室久久无人回话,个个垂头丧气,声音放缓,威严柔和,“选贤用能向来是我秦国国策,凡为官者莫不以才学称是,凡为将者莫不以智勇为上。我大秦宗室更要以身作则,兢兢业业。不因功而骄,不因过而馁。 这一个月宗室主政,成败如何,满堂诸公,秦国全体军民,皆心中有数。寡人要召回外客,可有异议?” “我等,没有异议。” 嬴政略微露出点笑容,看向重泉君问道:“中尉掌都城治安不利,又使武库有差,不思悔改,意图瞒报。重泉君,这该如何处理?” “斩……” “武库令呢?” “斩……” “廷尉呢?” 众人一听不对劲,慌忙求情。 “王上,大王!” “大王开恩啊,大王。” “求王上开恩。” 这里还没有出个结果,有内监慌乱来报,“王上,张唐、嬴珏将军求见。” 张唐、嬴珏一上殿就双膝跪地,嬴珏抢先开口,“有宗室弟子嬴彦,禁军中误卯两次,聚集军中子弟,散播于主将不利的流言,更联络嬴珏想暗中掌控禁军。嬴珏已将其斩杀,正我大秦军法。此事跟张唐将军无关,嬴珏愿一力承担。” 满堂皆静。 重泉君更是直接晕倒过去。 宗室之人看着嬴珏跟见鬼似的。 嬴政盯着嬴珏的双眼,慢慢站起身,“老将军,嬴彦是否有这些罪行?” 张唐将事实说出,嬴政听后默然无声,也无人敢再劝从轻发落重泉君。 “廷尉,一个月错案无数,草菅人命;廷尉之子,身在军营,敢行谋逆。呼~都斩了吧。” 百官有些不敢抬头看现在的大王。 “昌平君,拟王诏,速速召回国师和外客,让他们官复原职,恢复国政。” “诺。” 正文 第201章 焰灵姬毕业 “秦国自商鞅变法,对宗室、权贵、世族都采取打压的态度,将他们的权力收归到秦王手中,不断加强中央集权。 但在当世,知识只有贵族或者落魄贵族才能拥有,平民中的干才太少,治理国家又不得不依靠贵族、放权给贵族。 为了保证对拥有权力的贵族的控制,秦国一向喜欢任用六国之人才。他们在秦国没有根基,一切权力由秦王赐予,天然对秦王有着极高的忠心,也便于控制。 对于本土势力来说,一百多年秦国都是外客主政,他们对于外客的仇视已经根深蒂固。 先生曾说,宗室暗中给过嫪毐支持。但在嫪毐叛乱中,宗亲及时反戈一击,秦王即便想要追究宗室,也没有了借口。 任何一个国君对于宗室都既是忌惮,又是重视。有过叛乱痕迹的宗室于秦王,便是如鲠在喉。 于是秦王便利用一直积攒在本土势力心中对外客的仇视,看似被迫地发动逐客令。 本土势力中,拥有治理才干的少,由他们主掌国政,必定国内不稳。秦国法制深入人心,国内已经安稳百年了。宗室主政,便国内混乱。这是叫秦人看清楚,秦王用外客主政不是没有道理的,化解秦人对外客的仇视,此其一也。 宗室被压制百年,一朝得势,难免骄傲自大,白白给秦王送上杀鸡儆猴的把柄。秦王以此立威于朝堂,剪灭宗室不该有的野心,此其二也。 先生曾说,秦国外戚干政由来已久。南烟详查之后,深以为然。 秦武王嬴荡举鼎绝膑而亡,秦昭王时在燕国为质子,他回国后依靠母亲宣太后和舅舅魏冉的势力击败诸公子,成功上位。但同样使楚系外戚大权独揽。 昭王七年至昭王四十一年间,魏冉五次垂相,执政时间超过二十五年,秦国朝野上下,全是相国之人。六国之人,先见相国而后面秦王。下一个拥有这样势力的丞相,就是吕不韦。 秦王欲除吕不韦,剪除外戚势力,可这实在牵连太大,于是便用逐客令强行掀桌子。 其一,强硬宣布吕不韦的时代已经过去,树倒猢狲散,赵国外戚集团被瓦解。 其二,宗室驱逐外客,秦王召回外客,施恩于人,收获人心。 其三,强行掀桌子洗牌的过程中,朝堂上已经安插了众多秦王的人,大权在握。 读史使人明智,南烟在通读春秋战国的交锋后,也颇有所悟。 大争之世,诸侯国发动兼并战争,鲸吞小国以自强。秦韩赵魏楚燕齐,战国七雄出现后,虽然常有大战,险些灭国的大战也不在少数,但为何打了几百年,就不见国灭? 南烟以为,这跟外戚政治,外交政治,关联甚深。 当几个大国出现,外交政治的地位越来越高。鬼谷派的苏秦、张仪就是在这一时期,大放光彩。各国之间卿相流动频繁,魏人在秦国做官,楚人在韩国做官,这样的事再常见不过。 而邦国之间,王室通婚又是自古以来的一种维系邦交的手段,七国王室,硬要说起来,都是一家人。 这些流动的人才,到了陌生的国家,对王室中母国的势力天然亲近,发展起来就是一个利益团体。 当灭国之战爆发,这些来自母国的利益团体,势必采取手段以保存母国社稷。 韩国一蕞尔小国,地处天下要道,被各国欺负得抬不起头,但就是不会灭国。这些在各国的韩系势力,必然出力不少。 而先生辅佐秦王,是要一统六国,终究这几百年的乱世之局。当灭国大战开启,国内若是有庞大的外国势力集团,届时必然内部生乱。 秦王一封逐客令,其气魄确实古今罕见。他是要六国之人才,万事以秦国利益为首,以秦王意志为先。经此一事,重回秦国任职的外客,对于秦国东出的志向、一统天下的志向,认同感倍生。秦王才能更放心地任用六国之人筹谋覆灭六国。 经过嫪毐叛乱和逐客令,秦王摆脱外戚干政的局面,化解秦人对外客仇怨,震慑王室宗亲,收揽外客人心。再经历一两个月的调整,秦王大权在握,秦国国政稳定,上下一心,便可筹谋东出一事。 综上,秦王才及亲政就下逐客令,其王者的胆魄与智慧,当世无双。” 不知不觉,南烟跟着陆言读书已经有四五个月。从太乙山之后,她就恢复活泼的性子,学习更是刻苦,又有国师府这样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场所,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陆言阅完这篇通俗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洋溢着自信,眉眼中又有点忐忑的女人,那个新郑城楼的倩影已经有些恍惚。 “你能看懂秦国这些势力的交错,那么对于楚国国内的大贵族势力,应付起来,就不会太过艰难。” 南烟点头,“嗯,楚国的制度,跟北方各国差异很大。国内封君贵族势力强盛,各方利益盘根错节,利用好他们之间的矛盾,可以为百越争取到时间与机会。” “这一次,你跟无双、驱尸魔,就不用跟我回咸阳了。” “先生——” 南烟不自觉地喊出来,却被陆言把话压回去。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理想。学习知识最终还是要在实践中去运用知识。走吧,百越的子民已经等得太久了。” 南烟怅惘,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到了百越女王,却不愿再臣服在秦国之下。先生会怎么做?” 你想多了…… 你就算真的带着百越崛起,那时候的秦国,怕是飞机、炸弹什么的都有了。百越要真的敢阻拦一统,除了被碾碎,没有别的结果。 陆言警告她:“没会走路就想跑。百越即使躲在山林,以届时秦国的实力,真要灭你,依然不费事。你现在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能不能带着族人摆脱楚国的控制,还是未知数呢。” “我的信心可是很足的。” 南烟双手一握,全身火焰腾起,一身红色长裙在灼烧下渐渐变短,身躯上的黑色纹身也开始显露。她又变身成那个来自百越的性感妖姬,蓝色的眼眸透露出邪魅妖娆。 “我可是,未来的百越女王——焰灵姬。” 陆言清晰地从她的眼眸里看到那只振翅欲飞的朱雀。 呼~这样也好,算是了却曾经的一点念想。朱雀南飞,去吧…… 焰灵姬眸子直映陆言的瞳孔,大概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没有伤感,没有犹豫,“先生,焰灵姬,拜别。” 踩着迷人的步伐,婀娜的身影渐渐消失,留下一笑回眸,一抹火花传递到陆言的面前,缓缓熄灭。 走出临时的国师府邸,焰灵姬刚刚的决然瞬间消失,眼睛里光芒闪动。 “无双、小驱,我们去楚国。” 驱尸魔一脸难以置信,什么时侯你也可以叫我“小驱”了? 无双挠了挠脑袋,跟上焰灵姬的脚步,驱尸魔也慌忙赶上去。 百越三人,走向函谷关外…… 正文 第202章 议出兵 经历了秦王政九年五月这一个月乱政,秦王罢黜无功无能的宗亲,废逐客令,请回外客重新就职。更是在渭水河畔将廷尉为首的一批尸位素餐之徒,依律定罪斩首。 上一次渭水边处刑嫪毐之乱的人员,秦国上下皆拍手称快;这一次处刑误国之宗亲,秦国上下无不叹服大王的手段。外客那一肚子的怨气,先有函谷书馆,后有处置宗亲,也烟消云散。 李斯《谏逐客书》劝谏秦王废弃逐客令,因功擢升廷尉。 嬴珏大义灭亲,为宗室忠勇为国之表率,继承其父封“渭阳君”。 陆言修馆挽才,不仅留住了外客中大多数人才,更使秦王对人才的诚意名传六国,六国士子多有西向入秦。 “陆子忧国忧民”美名广为流传,原本临时修建的函谷书馆,已经成为天下名胜。六国士子入秦,必定要在这里游览一番,抒发感怀。 陆言又被加了一个无实权的太傅之职。当然这不是说秦王赏罚不公,而是嬴政已经加冠,按照惯例,他必须要娶妻了。此时陆言成为太傅,除了有参与国政之权,还可教导未来太子,更显秦王的信任与恩宠。 外客纷纷回归就职,秦国这个国家机器总算恢复正常运转。而这些外客又跟原本的外客不同,彼时混在外戚集团中滥竽充数之辈惧怕秦王清算,已经过黄河逃离秦国。这些回归秦国的外客,绝大多数都有真才实学,归职后迅速清理一月乱政的后患。 上卿隗状举荐一人,名叫章邯,仅仅用了七天时间,将一个月内咸阳城积攒的冤假错案全部翻案,贼人无有疏漏,民心迅速安定。秦王大悦,直接提拔章邯为特使,带人肃清全国郡县的遗案,甚至还派出了身边的宦官听命于章邯。 上卿王绾接管造纸一事,迅速吃透造纸术,开始根据秦国境内的树植草木进行试验,专门成立新的部门——纸作坊。同时将秦国军备流水线作业、专人专责的制度引进,原本因为第一次造纸,多处都由陆言负责的局面完全改善,生产效率显著提升。秦国国内的文书开始改用纸张,天下也开始流传秦纸的名声。 稍微用了一点时间整顿,秦国朝堂安稳下来,嬴政也开启自外客回归后的第一场大朝。 “大王到——” 嬴政冠冕带剑,看着殿下这一批文武大臣与宗亲,豪情难以自持。 “拜见大王。” “诸卿免礼。” 殿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大王今天心情不错,如今秦国成功走过权力过渡阶段,那立功的机会就要来了。 “相,国之公器也,我秦国相位空悬,也有了些日子,今日寡人欲封左右丞相二人。上卿隗状,为右丞相;上卿王绾,为左丞相。” 隗状和王绾出列跪服,“多谢大王。” 王绾起来时还偷看了陆言一眼,自己似乎也就是造纸之功摘了国师的桃子,这个左丞相,接得有点心虚啊~ 嬴政这明摆着是顾忌吕不韦当年这个丞相权力太大,分立两丞相,百官自然也无人敢反对。 熊启有些阴霾,原本丞相、御史掌大权,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嬴政开大朝当然不是只要提拔两个丞相,而是准备开战,“先前嫪毐之乱,赵韩魏三国在背后多有龌龊之举;逐客一事,六国多有抢客之意,那赵王更是借破燕大势,要千金买马从我秦国抢人。寡人欲出兵追究此事。” 蒙武当即阔步而出,“大王,臣请战。那赵国已经占燕三十城,虽然之前其承诺要给我秦国割三分之一,但若真的叫赵国灭了燕国,那可就成了养虎为患呐。” 杨端和也站出,“蒙武将军所言甚是,此番我秦国师出有名,更兼韩魏于嫪毐一事有愧于秦,国力又弱,必不敢插手。此战,正是削弱赵国的良机。大王,臣请战。” 武将中人纷纷请战。 熊启出言说道:“王上,出兵是一定是一定要出兵的,赵韩魏这三国暗中资助嫪毐,若是不追究,会失我大秦之锐气。 但,大渠已经动工,国内民夫虽然不是调用二十万之巨,但也有足足八万。国内一应粮草、器械,都以修渠为先。 此刻开战,当仔细计较。不可陷入大军相持的持久大战。与赵国开战,还需谨慎。” 嬴政点头同意,“诸位将军勇武,寡人知之,昌平君所言亦有道理。这赵韩魏,打谁?” 大臣们还没有商议出结果,却又人来报:“大王,文信侯之子吕辉,他一身素服求见。” 嬴政浑身一个激灵站起来,百官震惊。 吕辉一身裹素,跪倒在殿,泣不成声:“大王,家父他,去了。” “仲父……” “家父有遗信一封,命我一定要亲手呈给大王。” 嬴政亲自走下来,步履迟缓,眼神闪烁,接过吕辉递上的帛书,拆开一看,又见到吕不韦熟悉的字迹。 “大王如今已定朝堂,当谋天下。内修大渠,使我关中沃野,加上巴蜀天府,我秦国再无粮草之忧;外弱六国,尤以三晋为首。当此时,正可断其兵势,先取魏国垣、蒲、衍三地,使三晋再无法合纵,为灭国大战打下基础。 灭国之战牵连甚广,大王要慎之又慎。六国虽弱,但立国数百年,我秦欲并天下,当知己知彼。六国之人口、兵力、耕地、粮草,其国内朝政如何,都要摸清,且不能仅限于目下,当以十年计。 燕国贫瘠远弱,且与赵世仇,可拉拢为对付赵国;齐国商业繁荣,我秦可与之通好,用好商贾控制其经济,使其不敢插手大战;楚国文化与我中原大有迥异,其领土多为大贵族所有,乃是我大秦最强劲之敌手,大王可利用其王室与贵族的矛盾,弱其国,削其斗志。 如今的秦国,大才良多,老臣这一番言语,不足称道,望大王详查。吕不韦,绝笔。” 嬴政看完之后,难掩悲痛之色,颤巍巍地说了句,“诸卿,都看一看吧。” 近侍接过,先传递给陆言,嬴政则一步一步走回到王座上。 吕辉仍跪在地下轻微地抽动。 陆言很快看完,将帛书交给近侍。看着前面双目禁闭的嬴政,心里唏嘘不已。 一颗王者之心,就是在这一个个重要之人死去的过程中铸就。 群臣很快看完,尽皆感叹不已。尤其是跟吕不韦合作多年,一起十年伐交伐谋的上卿姚贾,更是老泪纵横。 嬴政睁眼,问下面诸臣:“仲父遗计,教寡人此时先取魏国垣、蒲、衍三地,诸卿觉得如何?” 大臣们纷纷认可,“大王,文信侯谋划在此时确实是最佳选择。” “先生,你以为呢?” 陆言感觉到来自武将们灼灼的注视,心里了然:“此时秦国焕然一新,民心皆服大王,诸将军与士兵立功心切,我以为,此战声势可更大一些。” 熊启闻言劝道:“国师大人,若真陷入大战,与我不利啊。” “昌平君的忧虑我已知之,此战实际却是在魏国三地。然赵韩两国,也不可放过。可分别派遣使臣,前去问责嫪毐一事,同时陈兵边境。 韩国国小兵微,此时朝堂又混乱,必然不敢应战,会主动向我示好。 赵国此刻正攻打燕国,我陈兵赵国边境做出大战之势,赵国主力必从燕国回援。燕国得救,遏制赵国做大。” 百官听得纷纷同意,嬴政也点头,“嗯,先生此计甚好。” 陆言又补上一句:“不过,这几位出使之人,责任重大,尤其是赵国一路。” “老臣愿往!” 一声老迈的声音传来,居然是张唐主动请命。 嬴政惊讶不小,“老将军?” 张唐说道:“那赵王不是要老臣头颅吗?此次老臣出使,就是让其看到我秦国与赵一战之决心,逼迫赵军主力回返。” “好!老将军壮志,你放心,若那赵王敢伤你,寡人停了大渠,也要跟赵国开战。” “老臣必不辱使命。” 嬴政又问,“那韩国一路,谁愿往?” 李斯站出来,“臣此前出使韩国,对韩国君臣颇有了解,这一次,李斯请命。” “廷尉此行,记得替寡人问候一下韩非。” “李斯谨记。” 赵韩两国使臣选完了,魏国必然要打,直接开始点将。 一帮请战的将军,互不相让,都要争做嬴政掌权以来第一战的功臣。 “蒙武将军身为内史,咸阳军政在身,此战便有端和将军为主将。” 杨端和大喜,“大秦万胜!” 陆言建议:“此次还请让公输仇随行出征,为其霸道机关术收集数据。大渠那边,有其子公输翼在,不会耽误。” 嬴政朝着宗室队列中呼唤:“嬴珏,这次你为监军,同时保护公输仇的安全。” 嬴珏一脸惊喜,“诺!” “宗室与外客为寡人左膀右臂,看你一脸惊喜,莫不是以为,寡人不给宗亲立功的机会? 经过之前的乱政,你们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寡人先派发你们到各处为副手,好好学习,届时再委以重任。你等莫要让寡人失望。” 宗亲感激涕零,“我等必不负大王厚望。” 正文 第203章 秦吏培养课程 “先生欲在官学里增设课程?” 嬴政看着陆言的上书,“数学、历史、法律与道德……数算一事确实重要,普及加减乘除、改算筹为算盘。先生,这个算盘是何物?” 这个时期的算术,已经有了十进制,也有乘法口诀。不过用来辅助计算的算筹,比起算盘,那运算的方便程度就相差太大了。 陆言拿出一个木质的算盘,矩形的长框被一干横梁分为两格,上下内贯直柱,柱上有算珠,上格两个,下格五个。 “这便是算盘。按照十进制,每一根柱子就是档位,个、十、百、千、万,以此类推,我手上这是一个十一档算盘。” 嬴政好奇地看着这个木框子,“哒哒”拨弄两下,“这个要怎么使用?” “下方五珠每珠代表一,上方两珠每珠代表五,当下方满五时,清零,在上方拨出一珠。上方满两个五时,清零在前一档拨出一。” 陆言一边解释,一边做了个简单的示范,5+5=10。 嬴政在算盘上玩了几下,兴趣盎然,“以珠代筹,满五进一,满十升档。此物比起算筹,应当强上许多。且让寡人一试。先生,你出题吧。” 他甩了甩袖子,把两手完全露出来,抚在案边,时刻准备进行运算。 陆言张口就来,“十五万大军,战损六万七千八百八十八,还余多少?” 嬴政边拨边念,“十五万,十万档一,万位上一,减去六万七千八百八十八……余下……八万二千一百一十二。” “哈哈,先生再来一题。” “1358-256=?” “1102。” “7963-1586=?” “6377。” …… 他玩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寡人于算术一道并不精通,却也能算得快速准确,此物给到精于算术的干才手中,威力无匹啊。 哎~先生,这历史课,你打算教什么?” “华夏族的起源与发展,告诉世人,其实我们是一族人。” “华夏族,我们都是一族人。哈哈哈,如此一来,那东方六国,可是日夜寝食难安呐。” “本来他们就寝食难安,这跟陆言没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大一统的思想已经在很多精英人物身上体现,比如:荀子、韩非、李斯,也有孟子等,因为这其中是他们的抱负与理想。 但要说六国民心渴望大一统,那是不可能的。各国立国数百年,百姓渴望和平不假,但这和平要以灭国为代价,他们是不可能认同的。 秦灭六国没什么需要陆言担心的,他只要操心如何让秦国不被骤然扩大的统治疆域给撑死,让六国民众能够接纳秦国的统治。而这种从源头上把大家变成一族人,无疑是个思想上的好法子,也是第一步。 嬴政又接着问:“法律与道德,律法本就是我秦国必修课,先生欲教的道德,又有什么妙处?” 陆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王上认为,秦国的法,是不是苛法?” “先生难道不知,乱世用重典。我大秦立法虽严,但国泰民安,如何能称为苛法?” “乱世用重典,这话陆言有不同的解读。” “先生快讲。” “大王说秦国立法百年,国泰民安,为何上一个月内,秦国的重典分明没有改变,国内却贼人四起?” “这,容寡人思之……”嬴政皱着的眉头在沉思一会儿后松开,“法是以国家强制力为保障,国家强制执行力衰弱,即便是重典,对于这些匪贼也失去了威慑力。所以,才会有贼人敢无视律法作案。” 见他想得这么快,陆言称赞:“不错,所谓乱世用重典,重典是一种手段,真正让贼人害怕的,还是背后国家的执行能力。秦国的法制已经深入人心,只要大秦不衰,即便放松一点律法,国内也无人敢作乱。 此时大秦国力虽强,但活力不足,严刑峻法便是主要原因。陆言希望一点一点地改善这样的法。 这也是为了以后治理六国提前做打算。六国骤然一统,民众必定心慌,法律若苛则民心不稳;可若对六国宽松,则会伤秦人之心。最好就从此时慢慢改善,届时才能对万民一视同仁,彰显大国之心。” 嬴政听得入神,频频点头,“先生计较长远,寡人受教。这法律与道德,分别为何?” “法律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稳定性和安定性,它是一道底线,触碰了这条底线就必须给予严厉的制裁。 但这条底线不宜定得太高,否则各行各业都会丧失活力。 道德则是一种积极的、为国家认可、百姓认可的社会风尚。法律所设的底线,就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人的行为高于这条底线的部分,就需要道德去规范他们。法治作为底线,德治作为双翼,相辅相成。 这就是陆言决定增设一个思想道德课程的原因。” 嬴政听得陆言这一长段,揶揄道:“哈哈哈,先生把荀夫子的礼、法教化换了个法子教给秦国,还说自己不是为儒家传承着想。” 儒家思想对中国的影响无需多说,后世对一群一知半解的人把儒家骂得狗血淋头。但儒家是真真切切切中了人性的。 人是社会动物,人性中天生就有对和平的向往,对秩序的向往。人与人的关系中,诚信、友善等等原则,是人类公认的。 后世那些肆意地在网上散发人性恶臭的,从来不知道,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好人,才有自己这些渣滓作恶的空间。 有一个很奇葩的“伪君子”说,很多人厌恶“伪君子”,说这些人心里一套,行为上又是一套。 但这世上真的有君子吗? 人心里都有欲望,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就是“伪君子”,就要被唾弃? 呵呵~祝这些人遇到的全是真小人。 儒家提倡的道德风尚,糟粕自然有,但积极有用的部分更多。 “法治天下,儒之教化,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儒家的传承,不需要陆言操心。” “先生为秦,无有私心,寡人知之。但有时,身在权力的漩涡,这些事情,不由自主。” 嬴政突然有点怅惘的样子,陆言看得迷惑,“王上,发生了何事?” “祖母太后跟寡人说了娶妻一事,似乎有意给你也介绍一位楚国公主。” ?华阳太后! 那我岂不是摇身一变就成了芈姓外戚的一员? 我淦! 陆言不想要这个烫手的楚国公主,不过没等他拒绝呢,嬴政又说了一件大事。 “依仲父遗计,秦国与齐国加深贸易联系,齐王派遣使臣入秦,欲与寡人结亲。” “这是好事啊。”陆言下意识回应,正好借此平衡后宫。 “先生在小圣贤庄完成学业,算半个齐国人,齐王同样也给你准备了一位公主。” 陆言:…… 啥也不说了,我即刻离家出走! 正文 第204章 拒绝 陆言从王宫出来,已经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秦王加冠后娶妻,六国都在盯着。秦国内部只有一个芈姓外戚,除了楚国,其他国家都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 齐国以加深贸易交流为由,准备送公主示好。 韩国本来就怕秦国追究嫪毐一事,多半也会送女表示臣服。 燕国被赵国打得抬不起头,除了求秦,也走投无路。燕王已经送了个太子,再送个公主根本是小意思。 至于赵魏,关系太紧张,先不谈。 “我这个刚刚上任的太傅,成为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暴风眼,我特么……” 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国师府的门槛被外国使臣踏破的样子。 “不行!于公于私,都不能掺和进这堆事情里去。” 陆言可不觉得自己家里多个外国公主,嬴政心里会没有疙瘩。这次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些狂蜂浪蝶全部堵死。 “梁乙,把所有人叫过来。” 走进国师府,他没有耽搁,即刻叫人议事。 很快,一家人聚在一起,听到陆言把这些事情说完,个个神情古怪。 具霜两簇柳眉弯弯,似笑非笑,“也就是说,公子你这次,是要拒婚?” 陆言反驳无力,“什么拒婚……反正咱们都不能卷进这种事情里去。” 一方很是干脆,“既然秦王不想让你搭理这些人,你还顾忌什么?直接全部回绝不就行了。” 陆言白眼一翻,“你说得倒轻松。大王确实希望我回绝所有联姻。但芈姓、齐国,总得顾忌他们的面子。不然你以为大王为什么把这烫手的事决定权扔给我?” 具霜这下才明白他头疼的原因,有点不满地抱胸哼了一声,“秦王顾忌华阳太后还有齐国的面子,所以就把你这个当事人推出去。” 陆言看着几人的目光万分殷切,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事。 “帮我想想,用什么理由拒绝比较合适?” 一直存在感不高的纤纤头一回主动发言:“公子你如今年华正茂,才动天下,深得秦王信任。这种事只怕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婚约之事,历来由父母长辈决断,公子或许可以叫荀夫子出面解决。” 陆言听得头一歪。 拿老师当挡箭牌?似乎可行。 突然梁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齐国使臣,茅焦先生来访。” 陆言顿时面若寒霜。 茅焦,一个有名的家伙,这种人必然不好应付。 据说,原本的嫪毐之乱后续,太后赵姬有辱国体,被嬴政驱赶到雍城,不准回咸阳。吕不韦被罢相,国内外客势力人心惶惶。 有人劝说嬴政迎回太后,嬴政大怒连杀二十七个大臣,就是这个茅焦第二十八个去说服嬴政,最终把赵姬给迎回咸阳。 这个故事有艺术加工成分,但茅焦这个主角,作为齐国人,主动参与进秦国内部争斗。除了本人有本事,齐国也一定在后面有支持。 以前陆言不懂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现在他已明了,可火也烧到自己身上。 他站起身喊了一句:“我这就来。” 会客厅,陆言见到了这位齐国来客。他着深灰色的官服,衣襟鲜红。脸型方正,蓄着短须,眼睛虽小但神采奕奕。 两人见面互相行礼。 “茅焦见过国师大人。” “茅焦先生。” “陆子当面,焦不敢当先生之名。” “呵呵,先生过谦了。先生此时身负秦齐两国的贸易大事,怎么有空到我这国师府?” “当今天下士子,谁不想亲眼目睹国师大人风采。”茅焦最后客套了一句,这才进入正题,“不过,也不瞒国师,焦确实还有要事相商。” “但说无妨。” “秦国与齐国商贸大开方便之门,两国互通有无,我王以公主妫离与秦王,结为盟好。” “两国邦交,利国惠民,这似乎与陆言,关系不大。” “公主妫秀自幼与妫离公主最亲,年已及笄。我王听说国师美名,又与我齐国大有渊源,故欲把妫秀公主许与国师,也好让两位公主在秦国,有个照应。” 及笄! 对啊!我还没有行冠礼,按照礼法,我还不能娶妻。 陆言一直以来都把这事抛在脑后,此刻听到人家送女,顿时想起来。 “齐王好意,我愧不敢受。陆言年十八,尚未举行冠礼,此时娶妻,有悖礼法。” 茅焦却早有准备,露出一脸诚恳,“焦曾于稷下学宫侥幸得到荀夫子指点,此次出行秦国之前,也曾前去拜访。国师《记函谷书馆》、李斯兄《谏逐客书》,荀夫子欣喜非常。此事若国师应允,焦即刻回齐国请荀夫子,国师也好请师命、行冠礼。” ?你想得可真周到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陆言也干脆挑明,“实不相瞒,陆言已经心有所属。不敢折齐国公主屈尊,齐王美意,我只有拒绝!先生若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回吧。” 茅焦有些傻眼。 不是,你刚还说不能娶妻,反手就心有所属,耍我? 他正色反问:“国师有心拒绝,直接明说即可,何必寻理由搪塞在下?” 对方这送女本身就不怀好意,陆言也不再客气,“先生,你既然身负这样的王命,当真看不出背后的玄机?” 茅焦一时语塞,明眼人都知道秦王对外戚的态度,齐国为了让自家势力在秦国拥有话语权才瞄上陆言。但对陆言本身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无论是齐国、楚国,或者是韩国、燕国,有关此事来找到国师府,陆言会一概拒绝。如此,先生也可回复齐王了吧。” 茅焦见陆言态度坚决,逐客之意昭然若揭,也只能拱手告辞。 陆言的胸口起伏不已,身在这个时代,头一次亲身扎进婚姻政治里,觉得万分难受。 他定定地想了一会儿,决定任性一把。 “梁乙,咸阳城最热闹的酒肆是哪里?” 梁乙回道:“行者酒肆,那里临近六国驿馆,往来人士众多。大人,你不是不爱喝酒吗,问这个做什么?” 陆言一听瞬间拍板,“六国人士汇聚,就它了。这两天我要把它爆了。” 正文 第205章 耍酒疯 昌平君府里,正有人回报陆言这边的情况。 “大人,近日拜访国师府的那些人,全部都吃了闭门羹。” 熊颠挥手让人下去,继续与熊启下棋,“大兄,看来那陆言是铁了心,要拒绝所有势力,齐国那个茅焦亲自去拜访,好像也谈崩了。” 熊启在棋盘上把熊颠压入下风,呢喃了一句:“齐国……我记得蒙骜就是齐国人。” “不错,大王当前要远交齐国、燕国,先图谋赵韩魏。这些外来人,也只有齐国值得我们注意。” “无事,只要陆言不偏向齐国,他们就成不了势。朝堂虽然以隗状、王绾还有我为首,但陆言地位特殊。他的意思很多时候就是大王的意思。” 熊颠露出一脸恍然,“大王不是想扶持人对付我芈姓。” ?你哪来的自信? 熊启直接杀死这局棋,“现在的秦国,大王想对付我们还需要扶持人吗? 如今大王接收外国的公主,不过是为了稳住外国。后宫里没有几个公主,六国是不会放心的。” 熊颠表示自己听懂了,问道:“那芈烟和陆言的事,还要继续吗?” 熊启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我会亲自登门提这件事。说起来,自从陆言入秦,我都还没有正式拜访过。正好看看,他打算用什么法子拒绝我。” 他想拜访陆言的心思自然是要落空了。因为陆言此时已经出现在咸阳城的行者酒肆。 不愧是六国驿馆附近,这里多有六国贵族、带剑游侠,不仅是酒肆,歌舞场所甚至是女闾,也都在附近生意兴旺。 陆言在梁乙的带领下,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走进了酒肆。 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直接骤降至寒冷。 “这人谁啊?好恐怖的气势。” “打扰老子的兴致,看我不——” 有江湖客不爽,就要上去找麻烦,身边人连忙摁住。 “你不要命了!他就是秦国国师,陆言。” “国师陆言,听说他原本就是江湖出身,除了才学,一身武功也极其恐怖,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梁乙直接找上掌柜的,“听说你们这有七国最烈的酒?” 掌柜的瞥见陆言一身衣物,脸上洋溢起恭敬的笑容,“大人,那你可是找对了,我们这儿的酒,那可是——” 梁乙一巴掌拍在柜台,“闭嘴,我家大人心情很不好,开一间上房,把你们这最好最烈的酒,只管上。” 掌柜的被吓得连连鞠躬,“好好好。小人这就带大人前去。” 陆言一言不发地跟着进去。 酒肆里渐渐又喧闹起来。 “我以前听说陆言这人是个君子,也从不为难普通人,今日一见,哼!” “就是,那个什么先忧后忧的,也就是这些读书人耍嘴皮子的手段。” “不错,能让这种人当国师。看来秦国也不过如此。” 一群人对着陆言大肆批判,由此及彼,恨屋及屋,渐渐话题就不知道跑到哪里。 “哈哈哈,刚刚不敢说话,这会倒是叫得欢快。鼠辈,再多说两句,让我笑一会儿。”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汉子,蔑视地扫视了一眼,昂首阔步走向酒肆伙计。 “伙计,还是老样子,要我燕国的烈酒。” “宋意,你什么时候成了给秦国跪舔的狗?!” 宋意从伙计手上把酒坛提走,转回头嗤笑一声,“我燕国男儿,不屑于你们这般。老子走了。” “呸~什么东西!” “燕国都要被赵国灭了,还燕国男儿,呸~” 招待江湖客的大厅嘈杂喧闹,各种声响不绝于耳;酒肆内部的各处隔间,就安静多了。 陆言跟着掌柜的走进房间,打量了一番,问了句话差点把掌柜的噎死。 “掌柜,我把这房间炸了,你重新装修,我该赔你多少钱?” “大,国师大人,小店哪里得罪了……” “哎~我今天要借你这店,弄出个大动静,并非是要为难你。你就说,我该赔多少钱吧。” 掌柜颤颤巍巍地交代:“这,这,小店能开在这个地方,自然也是上头有人。原先是吕相,现如今是,大王……” 好嘛~那更方便了。 陆言当即把掌柜拉起来,“这件事我会跟大王说的,对你这间酒肆,有利无害,你尽管放心。” 掌柜千恩万谢地出去,紧接着派伙计送来十数坛美酒。 梁乙主动退出去,房间就剩下陆言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整座酒肆突然爆发起一股冲天的剑势,烈火寒冰不断蔓延,瞬间江湖人炸开了锅。 “什么玩意儿?!” “疯了吗,竟然敢在咸阳动手?” “快跑啊——” 一阵爆裂的巨响,以陆言的房间为中心,整座酒肆塌了一半。那些原本在各个隔间里的六国贵族,被弄得狼狈不已,多亏了身边的护卫,才没有出现伤亡。 “混账,是谁?” “秦国都城治安就是这样吗?” “是,是陆言!” “陆言动的手。” 只见废墟中,陆言一手持剑,一手拎着一坛,醉眼惺惺,脚下步伐凌乱,手上长剑飞舞。 “人说,夏亡妹喜,裂帛嬉戏;商灭妲己,剖腹挖心;周有褒姒,天子烽火戏西京;吴受西施,勾践越甲终吞吴。哼哼哼,王朝的兴盛衰亡,这些肉食者的政治战争,归罪于一些女子,她们何辜?” 陆言咆哮着一剑劈出,粗壮的斩击击飞了那些贵族的护卫,令他们纷纷躺在地下哀嚎。 “尔等东方六国,立国数百年,国祚绵延,也曾各有英雄明主。如今以女送我王,犹自心怀恐惧,使臣踏破我陆言府门,不自愧吗?啊~” “我陆言本不过一江湖儿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蒙我王千里相邀,猥自枉屈,拜为老师,这才足踏庙堂。终此一生,不改本心,唯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待到山花烂漫,仍然能牵起心上人的手,了却余生。” 陆言扣着坛口,整坛酒倒入嘴中,也浸湿了半身衣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尔等作践感情,陆言誓不为也!你们送的什么贵女公主,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陆言的府邸太小,此生只能住进一人。” 他站在原地打了个酒嗝儿,剑指前方根本没人的地方,大吼道:“你们,听到没有!” “呀~长虹贯日。” 青干剑凝聚剑芒,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只留下一堵被切得光滑的墙壁。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陆言踉踉跄跄,在断墙上,笔走龙蛇,剑势凝聚情殇,刻下酒醉后流露的真情。 “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铛。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 “我想你了,弄玉……” 无数听不清的呢喃中,陆言杵着剑,留着口涎打起了呼噜。 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六国贵族,都被陆言这一波酒疯给看傻了。 远处吞咽唾沫声不断响起,却无一人敢上前打扰。 梁乙也有些分不清,大人这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心…… 正文 第206章 影响 八卦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国师陆言因为几国送公主入秦,使臣纷纷登门国师府的事情焦头烂额。借酒浇愁时一不小心喝多了,打爆了半个酒肆,说出惊天之语,最后还刻字朝某个女子表白。 于朝堂中人来说,只会感慨一下,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太过重情谊了。 于江湖儿女来说,这个消息可就太劲爆了。不管是为那些被钉在红颜祸水的女子说“她们何辜?”,还是朝着天下宣布此生只要一人,亦或是最后对一个未知女子的表白,都足以在江湖上掀起巨大的讨论声。 相貌堂堂,学识渊博,武功高强,地位尊崇,还有君子之风。陆言的名字几乎是席卷了江湖上所有的女性,成为她们心目中择偶的终极目标。 随之而来的,人们对陆言口中这位神秘佳人的探索,如火如荼。 追寻陆言曾经走过的地方,秦国、韩国、齐国、魏国,这位擅长音律的佳人,到底是谁? 有人拿出焰灵姬说事,这也是一个被陆言称赞、闻名天下的女人。但被人驳斥,焰灵姬跟音律没关系。 一时间,各地的风月场所都开始借用陆言的名声,推出自家的头牌琴姬,诱使无数人钻进圈套,屡试不爽。 新郑城里,已经重新开张的紫兰轩中,一群人围绕着坐着,给到弄玉的目光,满是诡异。 历经半年左右的时间,现在的流沙已经成长不少。 红莲穿着一身干练的短裙,白丝裹腿,抱着自己的“红莲刀”,眼冒金星,不自觉地往卫庄处瞥,“陆言的府邸太小,此生只能住进一人。太浪漫了,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男朋友?哎,你认同你朋友的说法吗?” 卫庄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韩非看着妹妹花痴的样子,无力吐槽,看着一言不发的弄玉,笑了笑,“如今但凡琴姬都身价倍涨,谁想神女会在我们这里。” 紫女轻吟:“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铛。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弄玉,你现在可是姐妹们羡慕的对象呢。” “非公子,姐姐,你们就别取笑我了。”弄玉雪白的脖子爬上一点红霞,强行把话题转到正事儿上,“齐王、韩王、燕王,都想要送女结秦,情势对我们可是非常不利。” 卫庄的白色短发在脑后扎个小辫,一身黑金配色的服装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脸冷峻的样子。听到弄玉的话,那双剑眉轻轻地动了一下。 “秦国的目标,放在魏国的垣蒲衍三地,意在切断三晋合纵的道路。而此时,楚齐韩燕,都没有援助魏国的意思,一旦秦国目标达成,三晋面对秦国,将彻底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 韩非想起韩国朝堂面对出使而来的廷尉李斯,低声下气、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哀叹一声,“送公主入秦,是父王的意思。这次能保住红莲,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红莲恨恨地坐下,粉拳锤在案上,“哼!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认四哥了,居然想把我送给秦王。” 紫女安抚了一下红莲有些担忧,“白亦非暗中支持嫪毐,招来秦国问罪,明珠夫人由于跟白亦非的关系,韩王对她也有防备。 我们在王宫有胡夫人和红莲,对韩王影响力太强,姬无夜和韩宇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庄见话题又歪,剑目一瞪,顿时房间里温度下降,“现在更要紧的,是阻止秦国对魏国的兵锋。” 韩非何尝不想,却只能摇头,“秦王以嫪毐之乱为由出兵,救魏国,师出无名啊。” “名?只有弱者才会在意的东西。若三晋兵势被破,韩国这个挡在秦国东出路上的绊脚石,将第一个被嬴政粉碎。” “卫庄兄,这些韩非知道,可眼下韩国的情况,根本无法出兵。” “并非不可以,只要你能与姬无夜联手。” 韩非霎时起身,满脸凝重,“卫庄兄,你这是要胁迫父王!” 卫庄寸步不让与他对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两个流沙主心骨的目光间迸溅无数火花,红莲看得纠结不已。 紫女思索片刻,出言赞成韩非:“此时秦国国内正在修渠,不能拖入大战,韩国出兵的确可以起到一槌定音的作用。” “姐姐,即便这一战遏止了秦国的图谋,那下一步韩国如何面对秦国的清算?尤其是,非公子作为主导,既得罪父王,又得罪秦国,这几乎是……” 弄玉的话又把气氛带入一阵死寂。 卫庄的态度也不负先前的强硬。身为横剑传人,操心合纵之事就算了,还得畏手畏脚,实在是…… 正当流沙为是否强行援助魏国而难以决断时,秦魏战场上,已经产生了突破性的变化。 垣城 黑云压城,红旗蔽日。 身穿黑甲的秦军士卒前赴后继地冲向垣城,银甲红底的魏军在城楼上不断反击。 烽火遍布冈峦,积聚的尸体腥气渲染了草木,血流成河,这片旷野已成赤色。 杨端和坐镇在中军看着攻城的情况,盔甲下的面容满是沉重。 这样惨烈的攻城战,战损太大了。 他按剑问旁边的嬴珏,“公输仇的机关兽准备好了吗?” 嬴珏回应:“将军,已经准备就绪,今日定能破城。” 杨端和拔剑指向城头上的魏字旗,“好,配合机关兽,攻城。” “杀~” 魏军守将站在城头上,敏锐地看见这次秦军冲锋带着的一些特殊部队,当即大喊:“小心,这次秦人的冲锋有问题。弓箭手,重点照顾那个银黑军阵。” 银黑军阵冲向到城下,付出不小的伤亡后,阵中滚出一个金属球体,“隆隆”就撞向城门。 “快!那是攻城机关,堵住城门,堵住城门!” 秦军阵中的李信看到城头上不断呼喊的守将,朝着身边大喊:“给我掩护。” 一员士兵举盾护住李信,李信拈弓搭箭,一箭射中守将。 看到战果,李信大喜,吼声震动了一片战场,“兄弟们,随我先登!先登!” “先登!” “冲啊!” 李信身先士卒,顶盾爬上云梯,跃上城池。城门同时也不堪重负,终于被破。 随着城头屹立的魏字旗倒下,垣城被秦军拿下。 杨端和看着城头,问道:“那个先登者是何人?” 军中有人回答:“是千长李信。” “好,大军占城,准备进攻蒲城。” “诺!” 正文 第207章 楚国出事 “兴盛衰亡,政治战争,归罪于女子,她们何辜?府邸太小,此生只能住进一人……先生,有时候寡人,对你可是羡慕得紧啊。” 嬴政知道陆言用一个很任性的方法回绝了所有试图走国师这条路子的势力,心里有些艳羡。 身为秦王,既承冠冕,必受其重,他有太多的不由自主。尤其是在“情”之一字,嬴政已经有些麻木。 蒙毅带着奏书走进来,“王上,章邯已经带队回归。这是他的奏报。” 赵高躬身小跑,从他手上接过奏书呈给嬴政。 “不错。这个章邯,明察秋毫,断案神速,在民间广为传颂。他自己请命,要待在府衙,为我大秦肃清国内一切犯罪。寡人却觉得,这样太过屈才。蒙毅啊,你觉得章邯该放到哪里最为合适?” 嬴政看完奏书,见章邯处理遗留案件的速度超乎意料的快,心情大好。 “王上,毅以为,廷尉府监察百官,章邯才干,正合适。” “监察百官……” 嬴政左右寻思了一会,却不想把章邯放进一般官职。 廷尉府要监察百官,以前跟罗网不清不楚,前前任廷尉更是嫪毐一党。即便现在李斯是自己人,也需要一道保障。 他突然问旁边,“赵高,墨鸦白凤的训练怎么样?” 赵高答道:“与我宫中训练宦官相比,轻身潜伏的功夫更胜一筹。这二人只管教习武功,经过这半年,训练方法皆已在宫中订立成册。” 嬴政听后心头有了打算,“嗯,不愧是先生看中的人。寡人有意以这种训练法为主,训练出一批人手,交给章邯统领,直属寡人,暂且就叫做,影密卫。蒙毅,去把章邯叫进来。” “诺。” 章邯极为高挑,一身紧身衣披着甲胄,黄金比例,肌肉匀称。脸型稍显瘦削,眼窝深陷,透出的目光沉稳锋锐。人虽年轻,但行动间已有大将之风。 “章邯拜见大王。” 嬴政上下打量过后,颇为满意,“此次你的功劳不小,寡人特意以你为首,新建一支亲卫队,只对寡人负责。对国内一切事务都有监察之权,如影随形,如君亲临,名为影密卫。” “章邯死而后已!” “人选由宫中和军中挑拣,宫中训练方法都对你开放,寡人要一对锐利的眼睛,同样也是一对锐利的爪牙。” 章邯单膝跪着抱拳,“必不负大王重望!” 就在这时,跑进来的宦官有些惊慌,“大王,昌平君以素裹头求见。” 嬴政吃惊不小,熊启裹素,楚国出大事了! “快让他进来。” 章邯自觉地退到边上靠后的位置。 熊启疾步走进来,一脸悲痛,“王上,楚王去世,熊悍进位楚王,春申君黄歇被李园兄妹杀害。” 老楚王熊元是熊启的父亲,当年熊元从秦国逃回楚国,却把妻儿被扔在秦国,后来纳李园的妹妹,生下熊悍、熊犹。 现在熊悍继位,李园掌权,楚国对秦国的态度是否有变,成为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嬴政当即发话:“蒙毅,你速速去叫先生、隗状、王绾,还有王翦、蒙武两位将军。” 没用多久,几人都被宦官叫到王宫。左右互相看了看,心下一惊:这个阵容,绝对是有大事商量。 有关楚国的消息被分享完毕,陆言心里有些无奈。 他是真的不知道秦王亲政这一年还有这种大事。而且按照时间推算,李园在准备政变时,秦国这里在对付嫪毐,确实疏忽了六国的情报,导致现在接收到消息有些仓促。 嬴政命人在大殿内铺上一张巨大的七国地图,看着聚集的重臣说:“杨端和来报,我军已经攻下垣城,现在正要攻打蒲城,魏国已经派出武卒。如果此前他们不知道我军意图,现在也该明确我们的目标是垣蒲衍三地。 六国中不是没有聪明人,必然会设法阻挠。现在又多出一个态度不明的楚国,诸位还请畅所欲言。” 熊启第一个发言:“熊悍和李园都是新掌权位,此时正是需要功勋的时候。而我与熊悍,乃同父异母,其必忌我。若有人挑唆,只怕楚国会顷刻出兵。 楚国一旦出兵,三晋士气大振,再有人串联,四国合纵已成。我国目前不宜大战,恐怕此次只能功败垂成。” 王翦即刻反对,“昌平君说的有人,臣不认同。我以为,当今天下,已经没有人能串联起合纵之事。” 陆言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两个名字,他不由地看了一眼站在嬴政后面的盖聂,接着王翦后面说话:“不,当今天下或许还真有人可以成合纵,韩非和卫庄。” 众人同时都把目光给到盖聂,蒙武有些不太相信,“跟盖聂先生一样出身鬼谷的卫庄,确实不能小觑。但韩非……那个不学无术的韩国公子?” “师兄韩非的才能,尤在我之上,陆言并非危言耸听。” 众人看陆言也不像开玩笑,气氛凝重起来。 嬴政转身以手相邀,“盖聂先生,既然已经说到合纵连横,先生师出鬼谷,也来说说看法。” 盖聂走到几人面前,一拱手,面容没有半点波动。 “韩非的性情,在下知之甚少。但以我对小庄的了解,他绝不会坐视我军切断三晋兵势。” 隗状仍然不太相信,“韩国当前的军权,集中在白亦非和姬无夜手中。卫庄手上的军队极少,韩非只是一个司宼,他们二人有何能力合纵?” 陆言却认同盖聂,“我猜,卫庄会强行联合白亦非和姬无夜,届时韩王不同意出兵也不行。” 臣子逼迫大王出兵,这……韩国的朝堂可真是…… 王绾见大家都陷入三晋合纵的思考,提醒道:“此事也不必太过着急,这一切都是以楚国出兵为前提,只要楚国不动,韩国必不敢动。” 嬴政点头,“嗯,需要派人往楚国一行,打探虚实,还要阻止有人挑唆楚王出兵。” 陆言想了想目前秦国国内的事情,需要自己的地方不重,也正好躲一躲这些婚姻政治。于是主动请命,“王上,此事交给陆言去吧。” 嬴政看着陆言,想起先前说过的农家的事情,眼睛眯起,同意陆言的使命,“有先生出行,必然能阻楚国出兵。” 陆言领命补充道:“王上,为防万一,也请诸位将军早做打算。” 王翦和蒙武同时抱拳,“国师放心,伐交伐谋的事我等稍弱,但只要我等在,六国别想踏入秦国半步。” “先生稍做准备,此次楚国之行,寡人给先生准备了一些帮手。” 正文 第208章 执掌罗网 此次攻魏的垣蒲衍三地,一旦功成,魏国的国都大梁、韩国的国都新郑,都将暴露在秦军铁蹄之前;秦国领土东向切开赵国与韩魏,直接与齐国楚国接壤,三晋再无法合纵,几乎陷入秦国的包围之中。 这是秦国东出的奠基之战,绝对要确保万无一失。 嬴政指着地图上的秦赵边境,开始点将,“蒙武将军,你率蓝田大军佯装威胁武关,让楚国投鼠忌器。” “诺。” “王翦将军,你为主将,准备去跟赵国对峙;让王贲率部去驰援杨端和,同时告诉他密切注意蒲阳背后楚军动向。” “诺。” “另外,一旦赵军出兵援救魏国,王翦将军可自行决断,杀入赵境,牵扯其兵力,一定要保证杨端和顺利拿下蒲城和衍氏。” 王翦抱拳喊道:“大秦万胜!” “二位丞相,昌平君,你们三人拟国书发往各国,就说寡人已经接纳韩国献女,韩国弱小,相助嫪毐叛乱一事必定是受赵魏胁迫,寡人不再追究。” 三人对视一下,同时赞叹:“大王英明。” 事情交代完,几人径直出宫,只有陆言留下。 “王上,不知道方才说要给我准备的一些帮手,都是些什么人?” “以先生之智,不妨猜一猜。” 我去楚国探查消息,暗中行事的地方更多,秦国内部能提供帮助的,不就是只有…… 陆言有些不太确定,“难道是,罗网?” 嬴政轻笑,“不错,正是罗网组织。” 在先前的叛乱中,罗网本部实力元气大伤,两派的罗网厮杀,中层以下战力几乎损伤殆尽。后吕不韦主动辞相,交出罗网,如今罗网已经被嬴政控制起来。 陆言听到肯定的回答,一股奇妙的感觉升起。刚穿越被罗网追杀,如今罗网却要成为自己的下手。 嬴政见到他的表情,大致也猜到一些,对旁边的赵高吩咐:“备车,去罗网本部。” 这种黑暗组织的基地一如既往地是建在地下,陆言不自觉地开启系统地图,开始定位它究竟在咸阳城的哪个地方。 得到的答案,也算在情理之中——廷尉府附近的地下。 监察百官这样的职能,没有强大的情报能力根本无法履行,廷尉府跟罗网必然有很深的联系。动漫里,罗网名义上以相国李斯的属下出现,跟李斯曾经任廷尉应该有莫大关联。 本身廷尉府就有地牢,看罗网基地这个规模,不知道这里的地下被掏空了多少。 走到目的地,就见到目前罗网残存的人员,一群杀字级、地字级的杀手,林林总总也不过上百人。其中,黑寡妇也赫然在列。 “拜见大王,拜见国师。” 唯一的大成境天字一等掩日,此时也被剥夺掩日剑,正领着杀手行礼,尤其是见到陆言,面具下的嗓音有些古怪。 掩日、惊鲵、玄翦(白) 断水、魍魉 这就是剩下的全部越王名剑,转魄灭魂和玄翦(黑)在流沙手里,真刚乱神在陆言手里。目前的罗网,大猫小猫也没有多少只了。 陆言的视线把这里的每个杀手扫了一遍,感觉到了掩日,却没有发现破月。 他看向原掩日的目光有点深沉,罗网高层只剩下掩日和身在韩国的破月,这俩都是幕后的人,这可不像是什么巧合。 “有意思,一场叛乱将吕不韦执掌多年的罗网清洗得差不多,接下来可以不知不觉换上更多的自己人,到底是谁在背后……” 嬴政没有管陆言的心理活动,双手别在身后,注视着跪在地下的杀手,“罗网组织就暂且交给国师执掌,六国的罗网势力,皆听从国师号令。先生此行楚国,务必不能让楚国插手三晋战局。” “王上放心。” 陆言已经决定,这次除了搞定楚国,罗网这口深井,他也要探一探。 已经把罗网交给陆言,嬴政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先生此行楚国,能否让农家覆灭。” 吕不韦的人误杀赵姬,原本回到洛阳封地还活了一段时间的吕不韦,被嬴政免相那天,就赐了自刎之剑;农家跟杀赵姬的大矩剑有关联,嬴政已经迫不及待要农家覆灭。 陆言对嬴政想报复农家没有什么意外,但赵姬临死说要葬回邯郸,嬴政要是也迫不及待要打赵国,那就有些遭不住了。 嬴政见他沉思,问道:“先生可是有所为难?” “王上,让农家付出代价,陆言有把握,但覆灭农家……在这个时侯,还没有哪个国家承受得起覆灭诸子百家之一的恶名。” “也就是说,现在不行,以后可以……好!那这次先生就先替寡人收一次利息,未来时机成熟,寡人定要农家覆灭。” 陆言见到他的双眼一汪深谭中涌动着暗流,对灭六国的方略更有些担忧。 嬴政对上他的视线,似有好奇,“先生在担忧什么?” “我在担忧,王上把秦国的矛头率先指向赵国。” 嬴政盯着陆言的双眼,露出笑意,“呵呵,先生果然与众不同。换作旁人,即便看破,也不敢当着寡人之面提及此事。” 陆言郑重地向他拱手,“大王,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不在齐楚燕赵,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不在齐楚燕赵,而在韩、魏之野。 秦有韩、魏,譬如人有腹心之疾。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诸侯。我用兵于赵,越韩过魏,赵拒守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则我秦危。 此番攻下魏国三地后,新郑、大梁皆在我秦兵锋之下。择日再选大将,先破韩国,将兵力推进楚国边境,扼杀楚国出兵中原的想法。再攻魏国,不求破国,而求杀死其最后的有生力量。 这个时侯,韩魏楚齐,皆不可救赵,灭赵才能一战功成。” 嬴政听了之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两下,“原来先生早已将覆灭赵国的远谋,藏于心中,是寡人心急了。先生放心,这是覆灭六国的大计,寡人断不会小不忍而乱大谋。”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跟陆言告别后,在赵高的搀扶下,走上了御驾。 陆言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心思有点复杂。不管是什么情绪,在心里压抑得久了,迟早都会变成毒药,赵姬的意外死亡,不知道会对嬴政产生什么影响。 他吐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原掩日,“八年前,有没有想过今天这样的见面?” 掩日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动,“国师大人,罗网没有过去,只有任务。” 装,你接着装。 当然,陆言并没有戏弄他的恶趣味,直截了当地问:“当年玄翦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掩日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孩子的下落,“他很有天赋,目前在训练营。” “很好,希望待会儿你见到老朋友不要太过惊讶。” 老朋友? 难道……! 掩日的眼睛瞪大了,陆言救走了当年的惊鲵,他是知道的。 但此刻特意提起玄翦的孩子,那显然不是在说惊鲵,玄翦还活着! 曾经的惊鲵,曾经的玄翦,这罗网,自己还能活着待下去吗…… “罗网卷宗在哪儿,带我去。” 掩日胡思乱想着,把陆言带去基地的卷宗藏地。 正文 第209章 七年父子首见 罗网卷宗,很神奇的东西。 动漫里,农家的吴旷辛辛苦苦卧底多年,甚至还杀了侠魁田光,在罗网能查的资料极少。而还没有得到信任的田言居然可以翻阅天字一等的卷宗,查到了母亲惊鲵刺杀父亲魏无忌的任务记录。这区别待遇也是没谁了。 陆言此时成了罗网执掌人,卷宗自然任由他查阅。 大成境天字一等的任务记录,各国朝堂的情报,罗网在六国的渗透,还有对天下各方势力的探查,罗网内部杀戮名单等等,这些都是陆言极为感兴趣的信息。 仔细看完大成境的记录,他觉得罗网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恐怖,当年魏国大梁谋取苍龙铜盒,罗网已经是高手尽出了。 参与覆灭周天子的刈楚,潜伏魏王身边多年的月出,加上掩日和玄翦,还有初代六剑奴这些。最后虽然得到苍龙铜盒,但只有掩日活着回来,罗网被狠狠伤了筋骨。 或者说,幕后在罗网的掌控力被狠狠挫伤。嫪毐崛起就是近三年的事情,却能跟执掌罗网多年的吕不韦分庭抗礼,背后定然有人。 现在嫪毐和吕不韦相继死亡,按照最大的可能,罗网会是秦王派个近侍掌握,接着就可以借秦王这棵大树让罗网继续寄生在秦国吸血。 陆言把手上的竹简卷上,心中已有决断,“但是,罗网落到了我手里。” 他接着开始查阅天下各大势力的信息,除了诸子百家,还有一些组织也得到罗网的特别关注。 其中就有一个陆言看了也吃惊不小的组织——铁血盟。 “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盟。” 这口号乍一听以为是什么正派武林盟主,实际上是一个为七国之间的赌约做公证的组织,最讲究“信义”二字。 据说凡是铁血盟做公证的赌约,没有人可以违背承诺。包括一些国家的封君,妄图以武力对抗铁血盟,都被铁血盟割了脑袋挂在城门示危。 陆言看完罗网对铁血盟的记录,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当机。 罗网背靠秦国,才能有这样的实力,但也不会公然去杀国家封君,更不用说枭首示威。这个铁血盟凭什么? 势力遍布七国,敢公然杀死国家的封君。在这个贵族统治时代,除了大贵族联盟在它背后做靠山,再想不出别的支持者有这么大能量了。 大贵族联盟……罗网…… 秦灭六国……六国贵族…… 好嘛~让罗网跟铁血盟火拼,心安理得。 原本陆言打算直接处理掉掩日的想法也暂且放下,毕竟也是一个大成境的工具人,直接杀了多可惜。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能不能把农家、罗网、铁血盟全部拖进漩涡里的时候,一道响亮轻挑的声音响起。 “大人,看来又有人要遭殃了。” 黑色的一团鸦羽出现,墨鸦甩甩手出现在陆言面前,嘴角带笑,右手一挥,那里出现一根白羽,墨鸦的手搭在了白凤的肩头。 他拍了拍白凤的肩,挑动一抹眉毛,“看到了吧,真的想追上我,你还差得远呢。” 白凤“哼”地一声,伸出一只手拨开墨鸦,然后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陆言见到和谐的黑白哥俩,放下竹简,“这么快你们俩就回来,看来属于大王自己的人手建成了。” 墨鸦回道:“是的,由一个叫章邯的人统领,秦王亲卫队,影密卫,如君亲临,拥有监察之权。秦王组建影密卫,大人,罗网的地位有些尴尬了。” “罗网树大根深,换作是任何人,对罗网都不会放心的。” 影密卫的出现陆言早就知道,他对着墨鸦笑着说:“这次赵魏韩楚四国都被牵扯其中,姬无夜的百鸟必然有所行动,我又执掌罗网,要准备营救鹦歌了,激动吗?” 白凤闻言,明亮的眼珠偷偷地朝着墨鸦转了一点。 墨鸦邪魅英俊的脸也露出笑容,“哈哈,是有那么一点。有大人你亲自出马,我确实有些按耐不住,想给姬大将军一个惊喜。” “掩日,那把开缝儿的剑依旧由你执掌,我也不会杀你。这次楚国之行,就由你跟着我去。” 一直恭敬站着的掩日愣了一下。 陆言朝着他微笑,“怎么,很惊讶?你以为我会报复你,我看起来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掩日后背疏疏一阵凉意,急忙拱手,“国师大人不计小人过,君子之风,天下景仰。” “谁是君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杀手最喜欢杀的就是君子。” 掩日:…… 陆言又拿起楚国、农家的一些情报,不在顾及诚惶诚恐的掩日,“等看完情报,带我去训练营。虽然我说了不杀你,但如果那个孩子过得不好,我想,你的结局也不会太好。” “是,大人。” “墨鸦,你去把一方叫过来。” “收到。” …… 训练营,掩日带着几人走在最前面,刚巧墨鸦也带来了一方。 一方再见掩日,浑身剑势当场就爆发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双剑已经剪在掩日脖子上,风雷之气切破了皮肤,血浅浅地流下。 掩日有心反抗,却不敢做出任何动作。一方的实力跟他相差无几,再有一个不知深浅的陆言,如今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生死就在陆言一念。 一方的手抖了一下,双剑归鞘,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陆言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走吧,孩子就在里面。如果过得不好,再杀他不迟。” “哈~喝~” 一群八到十岁的孩子,一眼望去有超过两百人。正手握着木剑,一招一式地联系基础动作。他们的呼喝,整齐一致,没有半点童声的稚嫩,只能听到沙哑与阴鸷。人人脸色都苍白如纸。 “咻~” 有孩子的动作不达标,旁边监管的教官一计飞石就击中他握剑的手臂。那孩子一个趔趄咬着牙,坚决没有让木剑从手中滑落。 陆言问道:“如果他没有握住木剑,会发生什么?” 掩日的脖子已经扎了一圈布,有些滑稽,“这里是最有天赋的一营,如果有人握不住剑,就会被扔到下级营。” 有教官跑到这边,先朝着掩日行礼,指着后面的陆言几人,“掩日大人,这几人是——” “哼—”一声短促的冷哼,一方做了一个收剑的动作,这个教官人头已经落地。 掩日觉得喉咙的伤口有点疼,躬身把陆言往里面请,“不长眼睛的家伙,死不足惜。国师大人,请。” 训练暂停,所有教官都集中到前面,朝着陆言跪地,“拜见国师大人。” 后面的所有孩子也跟着照做,“拜见国师大人。” 陆言把些没有神采的目光尽收眼底,心里疼痛非常。 “白凤,秦宫里的训练如何,也像这样吗?” 白凤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首次觉得陆言跟自己有共同语言。 “不是,秦宫里的宦官仍然可以加官晋爵,他们的眼神,比这些孩子,好很多。” 墨鸦低沉地接着说:“这里跟鬼山营地,没什么区别。” 一方按着剑,继续沉默,双眼在这些孩子中间寻找。 “这些孩子的来源是哪儿?” “被抛弃的,被卖的,流浪的,各处都有。有部分本身就是罗网中人的孩子,还有,还有一些是……偷,抢,骗……” “呵,罗网还真是生冷不忌,什么活儿都干。” 掩日只能干涩苦笑。 突然,一方的剑势有了波动,陆言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找到了一双桀骜的鹰眼。 “哒,哒……” 一方的鞋踩着地砖,声响回荡在空旷的训练场,缓缓接近那个跪在人群中的小小身影。 那个孩子也心有所感,站起身,盯着一方靠近。 正文 第210章 动作 “你很强,是新来的教官吗?” 一句话,问得一方的脚重若千斤,僵在半路。 他看着儿子的眼神有点涣散。这个儿子,他居然只在敌人手中见过,现在重逢,心中千百般情绪,话说得有些抖。 “你叫什么?” “劫。” “这是一个杀气很强的名字。” 劫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跟自己似乎有什么关联,放声说道:“在他们里面,我是最强的。” “你很骄傲。” “强者就应该骄傲,我年纪最小,但我比他们都强。”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父亲…… “因为我……” 嘴唇在动,却说不出话,一方竭力地抬起手,按在了劫的肩膀。 劫下意识地抽剑反击,侧身顺势,木剑刺向一方的脖子。 一点轻轻的闷响传出,一方双指夹住木剑的剑尖,任凭劫如何使劲,都无以寸进。 劫直接弃剑,钻进一方下怀,两手并用,重拳出击,然后就发现自己被一方另只手拎了起来。 一方的眼中杀气闪过,沉淀半生的剑势,将劫拍成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好…强…”在浑身颤抖中被扔到地上,劫趴着身子,深深地喘着气。 “因为我是你的父亲。” 冷酷的话语让劫不自觉抬头仰望,从深邃复杂的双眼中,他依稀可辨自己的倒影。 “我的,父亲?……我,有父亲……我有,父亲!……” 看着劫的眼神从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心有怀疑,最后惊喜难以自持。一方只有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心神大起大落的劫,在强烈的情绪中昏迷过去,一方蹲下轻轻将他抱住。 陆言看着这对儿子从出生就分离的父子,把心中升起的思念压下去,“掩日跟我去楚国,这里的罗网,由你接手。这些孩子训练照旧,其中分寸,你自己把握。” 一方站起身,“是,公子。” “掩日,召集部下,分批从各处进入楚国,通知楚国的罗网做好准备。另外,让韩国的破月,将流沙的一举一动,情报都要传递给我。” 掩日低头拱手,“是,国师大人。” 陆言的思绪飘飞到韩国,流沙如果真的要插手秦魏战事,无论最后胜败如何,这个组织都无法在韩国生存下去了。不管是韩王安,还是秦王政,都会在战后清算掉它。 “弄玉,你的选择是什么?” …… 新郑,紫兰轩 紫女已经换了一身装束,满头长发直直垂下,露肩的长裙一身淡雅的浅紫色,白玉细腻的脖间有镂空的紫纹,清纯与魅惑俱生。 她把手上的玉盏放下,对着围坐的众人说:“可惜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进驻咸阳的机会,之前秦国迎归外客时,我就应该将紫兰轩开到咸阳去。” 韩非注视着紫女,露出微笑,“无妨,我们要防备的敌人是罗网,自从嫪毐之乱,罗网已经大伤,短时间是无法恢复的。我们去是做正经生意,光明正大,以紫女姑娘的智慧,区区咸阳,何足道哉?” 他将玉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眉毛耷拉下来,“只可惜紫女姑娘这一走,没了这亲手酿制的兰花酿,叫韩非如何跟自己的肚子交代啊?” 卫庄把手中酒杯按在身前,冷眼盯着韩非,“比起你的肚子,你更应该担心秦国的剑已经刺在三晋的胸口。” 韩非眼神犀利起来,“我去楚国说动楚王出兵救援魏国,韩国的事情就交给卫庄兄了。联合姬无夜一事,只管推在韩非头上,姬无夜必然会答应。” 紫女美眸映出他的身影,担忧不已,“那事后,你要怎么办?” “合纵若成,即可为三晋续命;合纵若败,韩非纵然留着这条性命,又有何用?” “公子,你……” 面对紫女满心的忧虑,韩非却转移了话题,“弄玉,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弄玉现在一身紧身的侠客服,姣好的身材完全显露,身前的案上放着冰魄剑,剑柄上的宝玉剔透着光辉。 “我在想,先生他在秦国,会做出什么应对。非公子想到游说楚王,他必然也会想到阻止楚国,到时候,你们师兄弟就要在楚国庙堂上一决胜负了。” “师弟之才,韩非也很早就想领教一下了。” 弄玉牵上一边紫女的手,“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咸阳吧,也好有个照应。” 紫女挨上她,巧笑倩兮,“我自然求之不得,有弄玉在你在,咸阳紫兰轩想不红火都难。只是,就怕那位会生气。” “呵呵,扯一下先生的虎旗,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们不是做间客,只是打探消息,七国之间,这都是常有的事。” “终于也轮到姐姐沾沾弄玉的光了~” …… 魏国,大梁 魏王增召集群臣开着大朝,他竭力地忍住发抖的身体,但鬓角的汗水还是出卖了他,“秦军已经攻向蒲阳,怎么办?诸卿谁能为寡人分忧?” 有软弱者站出来提议:“大王,秦军强行攻破垣城,战力远在我军之上,要不,向秦国求和,割地息事宁人。” 邺阳君魏宏出言骂住,“秦国贪得无厌,我魏国怎能割肉饲虎! 秦王以嫪毐一事为由出兵,然此事赵韩也有份。臣请大王派人游说赵王、韩王,三晋唇亡齿寒,或许可行。” 魏增伸长了脖子问道:“王弟,赵韩,真的能够出兵相助吗?” 魏宏强自镇定,“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又有人提议,“大王,楚国新王初立,其与秦国的芈姓有仇隙,也可遣人游说。” 魏增抹去冷汗接连点头,“好好,好。” 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长喝,“太后到——” 群臣跪拜,“拜见太后。” 魏增主动走下来道一声“祖母”,亲自搀扶着她坐上太后听政的宝座。 乐灵太后虽然年纪已大,满脸褶皱,但从眼神到身躯,都透出一股豪迈之气。 她走到位子上,也不落座,看着满堂大臣,凤面含煞,“老身都已经听见了,秦国已经进军蒲阳,一旦蒲阳被下,赵国楚国救援我国的道路都被切断。秦军在向衍氏,直逼大梁,魏国将有亡国之危。 尔等诸卿,竟无一人支援前线,寄望他国相救,我魏国,已经没有男儿了吗?” “太后,即便是武卒与秦军交战,也只是堪堪抵挡,实在是——” 乐灵太后打断开口之人,“住嘴!我听闻,大魏武卒的主将,典庆,至今还在地牢,是不是有此事?” 魏增坐在旁边如履薄冰,“这,祖母,这是先王当年下的令,寡人也不好违背啊。” “就是先王当面,老身也要斥责他。将为三军之胆,大王不放人,老身便亲自去牢里请。” “太后——” “此战关乎魏国存亡,我魏国上下全民皆兵,老身会亲自动员全国,支援蒲阳。 尔等谋划游说各国,亦当抓紧。否则,你等以为,秦国庙堂,有你们的位置吗?!” “我等遵太后命。” 正文 第211章 魏国请将 “滴哚~” 阴暗潮湿的地牢,不知哪里渗漏的水迹,清冽的声响滴得站岗的士兵心里烦躁。 负责地牢的官员突然被通知太后驾到,慌乱跪迎。 “拜见太后。太后玉体,怎能到这等腌臜之地。” 乐灵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径直往里面走,目光灼灼却没有看地上的官员,“典庆在哪儿,老身要见他。” “这典庆……” “嗯?” “下官这就带路。” 典庆在这座地牢已经待了有六七年,枯寂的牢狱并没有摧残到他的精神。反而因为从以前沉重的责任枷锁中释放出来,静静地想透了过往之事,他整个人看起来宛若静水流深。 乐灵太后走进牢房,典庆正面对着墙壁打坐,巍峨的身躯即便是坐着,也高出她许多。 她略微前倾低下头,“前任武卒大将军,典庆。我魏国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秦军已攻破垣城,现在武卒与秦军交战落入下风,蒲阳恐将陷落。” 典庆垂着的头抬起,拉动了一串铁链发出摩擦的巨响。他粗壮的气息从口中吐出,“垣城,蒲阳……” “噔噔” 他站起来,转身面对太后,见到这个满头花白的魏国国母,有点不敢相信,“您是……典庆拜见太后。” “典庆将军,先王对你,还有披甲门的所作所为,老身在这里给你赔罪。” 乐灵太后甩开侍女的手,双膝跪在地上,头上戴的凤冠垂下金色丝带正悠悠摇晃。 周围一群人急忙也跟着全部跪下,“太后!” 她仰望典庆蒙着黑纱的双眼,将手举到额头,一下子拜了下去,“还请将军再次出任武卒大将,以破秦军,救我魏国。” 典庆注视着乐灵太后,双手握紧,绑缚的铁链直接被崩断缠绕在手腕,他抱拳承诺,“大魏武卒,护国佑民,典庆义不容辞。太后放心,蒲城绝不会让秦军攻破。” 乐灵太后起身热泪盈眶,“老身在大梁为将军动员全国,保障将军后勤。魏国,就拜托了。” 大魏武卒的正统传承者,勇猛无敌的典庆重新出任武卒大将军,给大梁和全国人打下一针兴奋剂。 魏国王室祖宗一般的人物,乐灵太后不辞辛劳,亲自出面支持前线,魏国军民士气皆振。 老太后虽然请出典庆,但仍旧不放心,她又召集了一干重臣开会,“典庆之勇,冠绝天下,但兵家之事并非只有勇力可以胜任。典庆为将,提振三军士气,但我魏国军队还需要一位名将统帅。你们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这,邺阳君本就熟知兵法,后信陵君《魏公子兵法》也被他得到,或许,可请魏宏为将。” 她回想魏宏在朝堂上的表现,矢口否决,“色厉胆薄,不堪大任。” “太后,臣举荐廉颇将军。” 这话一出,众人陷入纠结。 “如此生死存亡之战,廉颇是赵人,这……” “老将军为人当可信,但此时的情况……” “不用说了。廉颇为赵将,与秦国有深仇大恨。非常时期,用人不疑,老身马上去请老将军。” 乐灵太后直接拍板,然后又问道:“还需要一位我魏国人作为佐弋辅助廉颇,有什么人选?” “臣知道一人,但需要太后谨慎决断。” “说。” “在齐楚魏三国边境,有一支护送过往商队的雇佣军,深受三国好评。其主将梅三娘,武功高强,兵法出众,更兼为人义气豪迈,江湖人称铁娘子。三国之间商路通畅,她有大功。” “梅三娘不过是在江湖流浪,何况还是女子,怎能让她参与兵事?” “举贤何问性别,在三国之间将队伍拉扯壮大,她的才能足以明证。” “自古哪有女子为将的先例!” 老太后没有理会下面的争吵,弹了弹指甲,努力回想,“梅三娘?这个名字耳熟。” “她曾是披甲门嫡传弟子,也是典庆的师妹。还有一则小道消息,不知真假,说是梅三娘的兵法,是陆言所传。” “秦国国师,秦国不少将领都登门求教他的兵法,但陆言跟我魏国有什么关系?” “数年之前,陆言曾在大梁,还襄助先王驱逐秦国罗网,与披甲门梅三娘私交甚好。后来才去齐国桑海求学。” 乐灵太后听了叹息不已,“我魏国错过的大才,太多了。” 很快,她收拾好心情,站起身下令,“老身现在去请廉颇将军为三军主帅。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同去边境请梅三娘。其余人,老身回来要看到一切军备皆已齐整,随时可以支援前线。” “诺!” 她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一众大臣眼中皆有泪花。 “老太后,真神人也~” “不错,有老太后为定国之柱,此战,必胜!” “大魏必胜!” 众人肩上扛着沉甸甸的担子,各自去筹备支援前线的军资。 与此同时,正有一支骑兵从魏楚边境奔赴大梁。 他们的旗号正是,“披甲”。 “驾!” “三娘,这样的大战,我们这两三千人马,就算全折进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呀。” 一身皮甲,腰间带剑,脚踩长靴,棕色长发束在脑后,一双凤眼清冷如霜,正是梅三娘。 她低伏在马上,扭头朝着旁边说:“师兄,当年的魏圉确实不是东西,但此刻是我魏国生死存亡之际,身为魏人,义不容辞。” 师兄回头看着后面的队伍,又转朝三娘,“大丈夫在世,不惧一死。可我们的队伍已经不是几十人,这么多兄弟,他们也有牵挂,我实在是……” 在出发前,大家都已经立过誓言,死生契阔,相与成说。我相信,每一个兄弟都是真心的。 既然做出了选择,即将踏足战场,就容不得半点犹豫。师兄,师父曾教导我们,身为军人的准则,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梅三娘的双眼,望向北方遥远的战场,快马加鞭跑上最前,“那就打起精神,我们背负着所有弟兄的生命。驾!” “诺!” 几天后,她们这一支骑兵,刚好撞上乐灵太后所在的禁卫骑兵。 探骑跑到太后马车旁边回报,“报,前方出现一支骑兵,旗号是我魏国文字,披甲。” “披甲门,果然忠勇为国。” 老太后坐在车里感慨一声,迅速走下车驾,“打出旗号,老身要与对方主将见面。” “诺!” 梅三娘见到旗号,命令队伍速度暂缓,自己带着几个披甲门弟子扎进了禁军阵中。 乐灵太后正带人站在地上,等候她的到来。 三娘见到小时候传说中的人物,心中也是赞叹不已,跃下马来抱拳,“三娘见过太后。” “好,好,好!你在江湖上风生水起,值此国难当头,却主动回归水深火热的国土,魏国有愧啊。” 老太后上下打量一番,连叫三声,接着又行一个大礼。 梅三娘赶紧将她搀扶起来,“太后英武豪迈,自幼便是三娘憧憬的对象。此刻魏国,幸亏有太后。” “闲话就不说了,老身已拜廉颇为主帅,典庆为大将,请三娘出任佐弋一职,共击强秦。” “廉颇老将军,师兄!” 听到消息,三娘惊喜不小,欣然应允:“报效国家,义之所至。” 乐灵太后拿出自己的印信交到她手里,“事急从权,你持我印信直接去汇合廉颇将军,不必等老身。” 梅三娘看着苍老憔悴却依旧铿锵坚挺的老太后,接过印信,翻身上马,“不负太后重望,三娘去也!” 乐灵太后看着她奔回本军,随后烟尘大起,这支精锐骑兵就跟着主将离去,行动迅疾如风,心中对三娘的本事更加放心。然后双眼一糊,就倒在地下,跟随的侍从乱作一团。 正文 第212章 非攻墨门 魏国起倾国之兵誓要击破秦国的东出奠基之战,蒲阳战场或许将发生变化。 赵燕战场这边,也突然出现强力第三方的干预。 当今的赵王偃并不是草包,甘罗出使赵国骗走赵国五城,使赵跟燕交战,秦国白白得利。 而赵偃对秦国国内的政治局势有所了解。秦王加冠,嫪毐吕不韦还有外戚总得乱上一阵子,暗地里帮助一把嫪毐,说不定秦国这大船就翻了。即便不翻,赵国也可趁这个机会,吞燕国已自强。 就如赵偃想得那样,秦国自顾不暇之时,赵军已经逼近易水,渡过易水,便是燕国国都蓟城。 燕王喜面对赵国大军没有应对之法,适逢秦王政发兵追究嫪毐之事,也顾不上之前秦国背弃燕国送太子的盟好,于是再送一位公主跟秦结亲,祈求秦国出兵存燕。 身处咸阳坐立不安的燕丹,终于等到机会可以逃离咸阳。 咸阳章台宫,嬴政为燕丹这个童年好友,设宴饯别。 嬴政一只手握着酒爵,另一只手正欢快比划着,“燕丹啊,寡人还记得当年在邯郸的时候,受赵人欺辱。你剑术高超,十岁便可敌数人,多次救护寡人。 如今你父王以公主入秦结为亲家,你我可是,亲上加亲啊。来,满饮此爵。” 燕丹双手捧爵饮罢,“大王,小妹漪便托付给大王了。” “放心,寡人对后宫必定会一碗水端平,姬漪在秦宫不会受半点委屈。” “丹以此爵敬谢大王。” 两人对爵又饮了一杯,嬴政以手撑在案上,身子倾向前方,好奇地问:“你在咸阳也住了小半年了,听驿馆的仆人说,常常砸东西。莫不是我秦国修建的驿馆,不合你的审美?” 燕丹假笑,“秦国建筑,朴素大气,丹怎会不喜欢?只是心有忧虑而已。” “你即将返燕,有什么疑虑,大可说于寡人。” “大王先与燕国盟好,丹为质于秦,张唐相燕却迟迟不行。而派甘罗变诈,联赵国欺我燕国,大王反复无义,如何取信天下?” 嬴政手轻轻拍在案上,“甘罗是谁的人?” 燕丹很快回答:“吕不韦。” “你既然知道,为何来责问寡人?” “那大王追究嫪毐一事,为何发兵魏国,而不是赵国,坐视赵国逼近易水?” “魏国公然出兵助嫪毐叛乱,韩国派出一路疑兵,赵国只是暗中资助,寡人用什么理由发兵赵国? 如今燕王来书诉说赵偃无道兴兵,我大秦自然义气相助。寡人已命王翦大军开往赵边境,逼迫赵国主力撤出燕国。寡人为燕国做的已经够多了。” “只怕救援燕国只是顺手,确保夺下垣蒲衍是真。” “韩国已送女赔偿求和,秦国若不打下魏国几座城池,小惩大诫,那天下人皆以为我秦国可欺呀。” 燕丹当即质问,“那大王攻下垣蒲衍下一步呢?灭亡三晋?” 嬴政站起身,双眼盯着他,指着东方的天边,“燕丹,东出,东出!这是我大秦数代全体君民之意志,寡人是秦王,自然要将这意志,贯彻到底。 三晋地图就在那里,天下能看出寡人意图的人多了去了,可他们,谁能阻挡寡人?!” 燕丹沉默,半晌才捧上一爵,同样站起身,恭敬地说:“大王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秦国王者,丹却一如十几年前。大王的雄才伟略,丹,唯有仰望。” 看着他饮完这一爵,嬴政意兴阑珊地坐下,挥了一下衣袖,“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去吧。” “燕太子丹,拜别秦王。” 嬴政又孤单地坐了一会儿,双手按在案上爬起身,燕丹离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宫里。 突然蒙毅快步走进来,呈上一封信,“大王,赵军动向。” 嬴政一把接过展开,“庞煖所率已经与王翦开始对峙,赵军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 不久前,燕赵边境 燕国自从上一个名将剧辛在与赵国的战争中死去,国内已无统兵的大才,而战杀剧辛的,正是此次伐燕的主将庞煖。 庞煖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克燕国城池,追亡逐北就快要追到易水。 “冲啊~” 赵国骑兵蜂蛹而冲,吊在败逃的燕军身后,在马上不断开弓,杀得十分兴起。 副将乐乘激动万分,纵马到庞煖身边,“将军,渡过易水,咱们把那燕王生擒,成就不世之功!” 十年前乐乘就领兵击燕国,可惜赵国答应了燕王的求和。这一次,可以成就灭国大功了。 “大赵万胜!” “大赵万胜!” 赵骑高喊着,呼声振动着前方易水的波涛,溃逃的燕人毫无回手之力地被屠杀。 突然一声响箭飞上高空,炸开名亮的记号。 庞煖勒住马,顿生警惕,高声问:“这是哪里的信号?” “啊~” 冲锋的赵骑发出一阵惨叫,巨物踩踏在大地的声响接连传来。 “那是,好大的白虎!” “退退退,啊~” “吼~” “吼~” 一连出现十只机关白虎,一阵冲锋撕扯就将骑兵冲散,也将大胜的赵军士气狠狠地打了下去。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赵军阵中突然多出数个江湖高手,刀关剑影间,这些普通的士卒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瞬间残肢遍地。 “惊天十二剑!” 一声长喝,白虹剑气撕裂无数,荆轲轻轻收剑平举,身后已无站立的赵军。 “你的剑术又有精进。” 一道蓝色的斩击飞过,清空燕人后背的一片场地。来人强烈的剑势已有大成境,这是荆轲的师兄,韩申,同样也是墨家的一位头领。 “师兄夸得是!” 荆轲抖了抖眉毛,把剑扛在了肩上。 “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 夏扶和秦舞阳也分别现身,每个人杀这些赵兵都如同砍瓜切菜。 天空中盘旋的朱雀上,跳下一个黑色的身影,裹挟着猛烈的劲风,墨色的剑气劈出一条道路,一直延伸到庞煖的前面。 “这场战争,到此为止。” 六指黑侠顶起斗笠,墨眉摇摇指着庞煖,易水河畔的冷风,吹动他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庞煖脸色阴沉欲滴,“墨家,要插手我赵国跟燕国的战事,你们想清楚后果了?” 六指把墨眉横于身前,“强国欺凌弱国,这种不义的战争,墨家决不允许!接下来,由我墨家做你们的对手。” “吼~吼~” 十驾机关白虎发出怒吼,韩申、荆轲、夏扶、秦舞阳各自剑势涌动。 天上的朱雀也摆出弩箭加特林,几个墨家弟子跃跃欲试。 赵军缓缓退后结成阵型,乐乘和军中众将都驱马来到阵前。 “将军,怎么办,打不打?” “打!让墨家区区这么一点人马吓退,我赵国颜面何存?” “对,杀了这帮跳梁小丑!” 乐乘看见墨家巨子和重要头目纷纷现身,担忧道:“墨家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接下来他们会帮助燕国守城,真要打下去,我们损失会很大。” 庞煖也是在考虑这件事,至于这些溃败的燕兵倒是无足轻重,墨家想救就让他们救好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六指黑侠,回身说道:“鸣金收兵。至于是否继续进攻燕国,等候大王指令。” “诺。” 韩申收回剑走到六指身后,“巨子,我们耗费数月制作机关兽,总算还是赶上了。” 夏扶是燕国人,看着撤退的赵军咬牙切齿,“可是这燕国被赵国吞并的国土,该怎么办?” 秦舞阳跟他同是燕人,把剑插回鞘中,一脸沮丧。 六指把两人神情看在眼里,没有多说别的,命令道:“我墨家可以助人守城,却绝不会助人攻城。暂且在附近驻扎,关注赵军一举一动。” “是,巨子。” 邯郸王宫 赵王偃接到战报,怒不可遏,“一群泥腿子!贱民!敢阻我大军灭燕,寡人迟早要荡平你墨家!” 赵丞相郭开劝道:“大王,墨家最擅守城,继续进攻已经不利,此次收获已经够大,应当好好消化一番。” 赵偃抱着剑,伸着脖子朝郭开道:“哼,大军踏过易水,燕人上下戮力同心,又有墨家相助,我即便灭之,自己也损伤惨重,这等亏本买卖,寡人能做吗?” “大王英明。” “嬴政已经在打蒲阳,绝不能让他得逞,让庞煖威压秦境,逼迫他放手。” 郭开略显慌乱,小心翼翼地问:“大王,与秦国开战,是不是得慎重?” “慎重什么?那秦国派个寡人最讨厌的张唐来,就以为能吓退我,寡人偏不!拟诏书去。” “诺。” 赵偃抽出自己的佩剑,抹了两下冷笑,“哼,嬴政……” 正文 第213章 名将大乱斗 蒲阳战场 杨端和看着秦军血战蒲城,奋勇争先,但魏军同样视死如归,抵抗顽强,他知道已经失去速下蒲城的时机,魏国必然反应过来增援蒲阳,连带着接下来的衍氏,都将成为难啃的硬骨头。 “收兵回营。” 战场鸣金之声传遍,秦军渐次撤出城池范围。 城头上的魏军守将“呸呸”吐掉嘴里的血污,拳头锤在城墙上,盯着撤退的秦军,两眼赤红。 负责城门的都尉跑上来,摘下自己湿透的头盔,喘着粗气,“将军,如今这蒲城已是孤城,这么一直守,不是办法呀。” 守将看着瘫软在地的士兵们,把都尉拉到一边,“不把城门堵死,有什么办法阻挡秦狗的攻城机关?城内的粮草够坚持多久?” “粮草够三个月,可是军备不足,如果都像这两天这么消耗,撑不到一个月。” “没事,秦军不会再像这么攻城了,他们吃不消这样的战损。传令下去,兄弟们今晚吃一顿好的。” “诺!”都尉大喜,转身过去大声嚷嚷:“将军令,今日大胜,晚上饱食!今晚饱食~” 依着自己武器的士卒纷纷舔着干涩的嘴唇,不少人露出一点笑容。 守将抽出佩剑,擦拭着剑格前方的铭文,魏国文字:“犀武”。 犀武,即魏国名将公孙喜,一生战绩也蛮辉煌,多次击齐、楚、秦,可惜在伊阙之战中遭遇猛人白起,还有韩军这个猪队友,最终兵败而死。 这位蒲城守将正是公孙喜的后人,公孙耀。先祖被秦军所杀,后人自然深恨秦国。虽然这支公孙氏后来没有出过名震天下的大将,但也一直是魏国军队的中上层。 公孙耀站在城头,目光眺向秦军大营方向,“算日子,大梁的援军应该要到了,赵王偃也决不会让秦军占领蒲城,守住不成问题,可要想让秦军败退,呼~” 秦军大营 杨端和汇聚军中将领,商议破城的对策。李信由于垣城先登之功,已经从众千长中脱颖而出。 杨端和站在主位,看着三晋目前的局势说:“这公孙耀有点本事,我大军要速战速决攻占垣蒲衍的计划在他这里折了大半。接下来,闪电战就要变成持久战了。” 李信抱拳挺身而出,“末将请命再攻!魏人击退我这么多日的攻城,今日我军撤退时间比往日更早,对方必以为我力衰竭,疏于防范,可趁夜再攻。” 杨端和点头,“嗯,好主意。不过对方不可小觑,想必有所防范。夜袭目的不在破城,而是要把魏军击退我军升起的这股士气给打下去。今夜你等攻城三次,让魏军夜不能寐。” “诺!” 这时探骑来报,“报将军,王贲将军率军五万来援,已至三十里下寨。” 杨端和皱眉,“王贲?我这里虽然受阻,但也不过一时,大王却增派五万援军,战局定是将变。传令下去,增派探骑五成,重点注意赵国方向。” “诺!” …… 夜晚,秦军轻悄悄地摸向蒲城,在夜色掩护下,只能看到漆黑的影子。 等他们悉悉索索地基本上都进了一箭之地,前排的人全部跌入陷坑中,被其中尖木竹子戳死。 城头亮起火把,公孙耀正睥睨着下方,“此等小计,也敢犯我城池,放箭!” 李信见对方果然有准备,也不做多余的事,迅速带队撤退。 魏军一波射退秦军的夜袭,心中安定不少,公孙耀看着李信狼狈而逃的样子没有一点高兴,警惕地说:“今夜仍要保持戒备,不可放松。” “是,将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李信带着秦军再次来袭。尽管有命令要保持警惕,但魏军的精神仍然不可避免地弱了下去。秦军摸到了城墙下,在一波声势不小的进攻之后,留下少数的尸体。 公孙耀对着传令兵吩咐:“从明天起,士兵们分三批睡觉,告诉他们,这是秦军的疲敌计,我们只要正常防范,对方就不会有机会登城。” “是。” 两波夜袭后的秦军已经换了人手,早已养精蓄锐的一群人准备好大量的鼓噪之物,正掐算着时间。 等到寅时将至,他们喊杀声大震,战鼓擂擂,冲向城墙。 已经被两波短小无力夜袭搞得有些疲累的魏军惊慌失措,公孙耀也直接集结城中全部士兵,准备好防守。 秦军蓄锐已久,短时间内竟然真的冲上城头,顿时阵中发出几支响箭,“咻~啪”,烟火一时明亮。 “杀——” 大量的黑甲士兵从黑暗中冲上来,破城只在眼前。 公孙耀一剑将先登的秦军将校砍死,又抓起长戈把一杆云梯捅下去,踩着城墙大叫:“我还在,不要慌!兄弟们已经在补防,秦狗破不了城!” 一场正儿八经的攻城血战展开,早有预谋的秦军,跟仓促惊醒应战的魏军,厮杀一直持续到天明。秦军数次爬上城楼,蒲城岌岌可危,但最终公孙耀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扼守住了,没能让魏军在这一夜大败。 但白天刚以为打退秦军,夜晚就差点破城,魏军全体心头满是阴霾,士气大跌。 公孙耀趴在城墙上,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看着下方的场景,脑子里回想刚刚的战况,浑身一振,“这是,秦军有所顾忌不敢全力压上,援兵来了!” 秦将们后悔不迭,“可惜了,距离破城就差一点,将军为何收兵?” “是啊将军,为何收兵?” 杨端和在中军大帐,掌灯指着地图上的自家大营,“今夜本应按时回归的探骑损失不小,皆在衍氏方向。按照探马的脚程,应当是大批敌军已到我大营侧翼。蒲城虽然看似危急,但真想攻破,我必须再压上大量兵力。此时战况不明,不能兵行险招。” 诸将表示明白,“衍氏方向,看来魏国的援军到了。” “王贲派人来书信,叫我防备赵、楚,他所扎营寨与我成犄角。此时魏国援兵已至,也可跟蒲城呼应,此战不好打了。”杨端和把蒲城附近的地形观察一遍,大致猜到魏军的营地所在,对诸将说,“你等先下去休息,全营保持戒备,在没有魏军具体情报之前,不得贸然出战。” “诺!” 临时搭建的魏军大营中,廉颇正检查着梅三娘带人猎杀后拖回来的秦军探马。 “你这一手游骑的本事,女子为将,老夫惊艳。”他先夸赞了一句,接着说,“这些探马的数目,比起寻常要多出不少,可见杨端和早有对我这个方向的防备。” 梅三娘表示赞同,“杨端和,秦军宿将,征战无数。以前多担任副将,虽有名声,但比不上蒙骜、王翦之类。但这人应当是当今天下一等的名将。” “秦国有王翦、杨端和、蒙武、王贲,赵国有李牧、庞煖、乐乘,楚国有一个项燕,秦国名将占了天下半数,而秦军中小辈崛起比六国更是远远多出,山东六国,难呐~” 廉颇把一个个名字念出,提起六国的军将状况,发出一声长叹。 “将军,您老把自己漏算了吧。” “哈哈,老夫已年近九旬,跟庞煖那个老不死一样,再与年轻人争锋,力不从心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廉颇的笑声爽朗,目前尚能开强弓、披重甲,身子骨硬得很。此次接手魏军主将,显然对自己的兵家才能仍旧自信。 梅三娘抱拳,严肃地问:“将军,这场仗我们要如何打?” 廉颇大跨步走回中军大帐,边走边说:“我听说之前武卒曾跟杨端和的秦军硬碰硬,最后是秦军胜了。这次就仍旧让武卒出战,先在试探中搓动敌方锐气。 你亲自去联系蒲城守将公孙耀,他能守住这么久,应当不是无能之辈。此战还需要蒲城方面与我同心协力。” “三娘明白。” “来人,聚将议事。” “诺!” 几日之后,双方对于彼此军将都有了一定了解,廉颇率领的魏军和杨端和的秦军,在蒲城不远处的荒野展开对峙。而侧翼王贲五万军队,被梅三娘的两万人看住。 二多十万人的大战,一触即发。 杨端和站在主将战车上,对着敌阵说道:“魏国无人了吗?将军九旬高龄,还是回去安享晚年吧。” 中军阵中,一群身材高壮的军汉,捧着扩声器大喊: “魏国无人!老将军请回去安享晚年——” “魏国无人!老将军请回去安享晚年——” 廉颇听到对面滚滚而来的吼声,哈哈大笑,“老夫征战一生,这样战场对骂还是头一次。传令兵!” “在!” 他也朝着秦军阵大喊:“杨端和,叫你家主将出来答话。” 聚集的魏军同样整齐呐喊: “杨端和,叫你家主将答话——” “杨端和,叫你家主将答话——” 杨端和听到廉颇的回话,怒气冲天,狰狞的脸上青筋凸起,“赵国叛将,皓首老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赵国叛将,皓首老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廉颇这一生虽然对赵国忠心耿耿,但当年他被赵王派乐乘接管兵权时,居然敢直接引兵击乐乘,然后逃离赵国。这行为,确实就是叛将。 被戳到痛处的廉颇同样按耐不住火气,“请秦军前来受死!” “请秦军前来受死——” “请秦军前来受死——” 杨端和拔剑出鞘,“前军出击!” 廉颇同样指挥魏军前军冲锋。 两股钢铁洪流碰撞在一起,黑色与银色纠缠,双方的战鼓、喊杀、兵戈,共同拼凑成一曲震天撼地的乐章。残肢遍地、血流漂橹。 “这股魏军果然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杨端和沉淀着血红的双眼把战局尽收眼底,愤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弩枪阵发射,这一阵,让他感觉到痛!” 秦军中军向前部分,弩枪车远远抬起,对着魏军的天空,撕裂空气,一排排弩枪直接洞穿盾牌,将魏军步兵钉死。 廉颇看到弩枪车的威力,命令前军后撤,左右中军见前军败退,士气没有丝毫波动。 “左右军,向前。” 魏军左右军向前出击,似乎想要把秦军围杀。 杨端和紧接着下令:“是时候了,三军出击!” “杀~” 秦军除了后军全部压上,在弩枪的掩护之下直接冲锋。 魏军左右军似乎由于先前欲围杀,略有收缩,秦军三军压上之后,魏军陷入劣势,虽然杀得十分顽强,但仍旧不断后退。 廉颇看到己方阵容一再后撤,终于下令,“让典庆率武卒出击。” 魏左军突然集中杀向中部,后方冲出步兵军阵,势如破竹,将挡在前方的秦右军冲碎。 杨端和见此情景冷笑,“魏武卒,果然又是这招。战车营出击!” 典庆身在武卒阵中,两把钢刀中间连着长链,冲在最前方,身化龙卷,一路上腥风血雨,魏武卒士气高昂,跟着就冲向秦军本阵。 战车营从秦后军中冲出,马批重甲,全车金属,隆隆的马蹄与滚轮,一记重锤砸上了魏武卒。 “呀啊啊~” 典庆以肉身硬扛起一辆战车,一拳砸透,将破碎的战车甩向其他战车前进的路上。 “轰~啊~” 这一辆翻滚的铁车掀起连带反应,战车被波及损毁七八辆。 典庆又甩起铁链,一把将钢刀用力嵌入大地,钢刀没入,不见刀柄。 他握着钢刀,拖着铁链冲去战车阵中,一根钢锁废掉无数马腿,魏武卒已经冲到秦军本阵。 “啊啊啊~” 局势大好,典庆一路硬生生撞到十三辆战车,直插杨端和的位置。 “怎么可能?!” “他是人是鬼?!” “太恐怖了……” 秦军士兵眼睁睁看着典庆肉身直接击破战车阵,纷纷惊恐大叫。 杨端和的瞳孔映出典庆勇猛无敌的身躯,只觉这个世界就很离谱,“血肉之躯,居然能……” 典庆一眼就看到主将战车上的他,无视所有的刀枪戈戟,跳向杨端和的位置。 “保护将军!” “围住他!” “将军快退——” 廉颇终于拔剑,“全军出击!” 魏全军冲锋,士气大振之下,秦军不能抵挡,且秦本阵在魏武卒冲击下混乱,一时间秦军失去指挥,被廉颇指挥放肆截断绞杀。 杨端和在重重护卫下,渐渐后撤,不断大喊:“撤军,后军稳住阵脚,连弩射住,鸣金收兵。” 鸣金之声大作,秦军开始撤退,廉颇见状也不追赶,命令魏武卒回杀,吃掉了秦军的前军和右军。这一战,秦军败了。 王贲那边远远看到战场,坐在马上心急不已。 副将同样忧心,问道:“将军,我等要不要介入战场?” 王贲凝视着那个“梅”字旗,深呼一口气,“魏国那个女将占据地利,若我驰援主战场,她必用铁骑冲锋截断,我等仍旧无法救援主战场。” “那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她看住了我,我也看住了她,若让她的铁骑冲到那边,我军就更撤不了了。现在这样的情况,端和将军虽有小败,但不至于伤及根骨。” 秦军退守大营,魏军见好就收,杨端和与廉颇的第一场交手,由于对典庆这个大杀器没有防备,杨端和暂输一筹。 正文 第214章 燕国要站起来 蒲阳战场两位名将的试探性交手暂时结束,在秦赵边境的王翦和庞煖也同样刚刚交手完毕,双方各有小损。 赵营,中军大帐 “将军,今日战况统计。” 庞煖挥手让汇报者把东西放下,自己仍旧站在原地盯着三晋地图,叹息道:“王翦从太原出兵,我这里动弹不得啊。” 赵国境内有一座南北向的著名山脉,太行山。眼下的赵国已经被秦国打得所剩主要国土就是太行山向东,还有西北方有一个地广人稀的代郡,在地图上呈长条形。 王翦从太原出兵,若长驱直入,可以攻阏与,或者取道陉井。 阏与是赵国重要的枢纽,后背的道路穿越太行山可直达邯郸的屏障,武安。 取道井陉则跨过太行山,插入赵国腹地,同样有灭国之威势。 所以赵偃必然会让主力回来防备秦国,不是真的就怕了燕国或者墨家。只能说,墨家出现得太凑巧。 庞煖在地图上给蒲阳战场插上秦旗和魏旗,又沿着秦军的进攻路线往后找,在垣城插上一杆赵旗。 “来人,把乐乘将军叫来。” “诺。” 他坐在主位,摊开竹简,拿笔飞快地书写,盖上军印后装进皮筒。 做完这一切,乐乘刚好走进大帐。 乐乘抱拳,“将军,你找我。” 庞煖把皮筒塞到他手里,拉着乐乘走到地图旁边,“你来看,杨端和攻蒲城,魏国只要不想以后面对秦国只能躺着挨揍,必然要全力支援蒲城。秦魏在蒲阳必有大战。 王翦此刻出兵就是要我赵国无力出兵襄助。我已向大王献计,我在这里跟王翦对峙,迷惑秦军;你请命大王率一支部队,直扑垣城,断了秦军后路,赵魏联手,灭了杨端和。” 乐乘大喜,“此计甚好,我即刻回邯郸请命大王。” “注意隐蔽行踪,邯郸城内恐有秦国暗探。” “将军放心。” 秦营,王翦仔细地看完今日的战报,对着帐内诸将夸道:“庞煖这老家伙,确实不凡,赵军主力的战斗力并不弱于我大秦啊。” “将军,我等所部多有新军,若真是我大秦强军压上,赵国绝非敌手。” “不错,这次是将军要练军,否则定然杀他个片甲不留。” “对!” 王翦笑道:“此战不求胜,咱们把新军好好操练操练。庞煖也不敢攻我,这么大好的练兵对手,上哪儿找去!” “哈哈,将军说得是。” “以强赵练兵,足显我大秦气魄。” 王翦这次是在家门口打仗,一应军械粮草的后勤压力不大,主要任务就是拖住赵军主力,所以他打得比较放肆。 赵军尽管也是家门口作战,但一来赵国力衰弱,二来交通崎岖,庞煖后勤压力更大。面对老成持重的王翦,他也只能拖着战局。 …… 燕国,蓟城王宫 燕王喜面带笑容,召集群臣欢迎从秦国立下大功归来的太子丹。 “太子此次为质秦国,说服秦王发兵攻赵,逼迫赵军主力撤离,解救燕国,实在是大功一件。燕丹,你不愧是寡人的太子。” 群臣也纷纷为太子丹贺喜。 所有人一番歌功颂德听得燕丹心里别扭万分。出兵赵国根本就是嬴政的谋划,跟解救燕国有个屁的关系。 嬴政志在剪灭六国,攻垣蒲衍就是第一步,他必须破坏这个计划。 燕丹想等这些蝇营狗苟之辈闭嘴再说话,却不想有人主动打断。 “大王,臣认为,此时我应该出兵击赵!” 尖锐的声音,刺破刚刚庙堂的和谐,群臣皆识趣地闭上嘴巴。 大将军晏懿小胡子撇了撇,对百官不屑一顾,朝着燕王拱手,“大王,此刻赵国主力被秦国拖住,我燕国应当抓紧时机,收复失地。我燕国国土,岂能让与赵人!” “大将军,赵军勇猛,你能胜吗?” 晏懿刚刚被庞煖杀得屁滚尿流,燕王尽量把话问得委婉一点。 “赵国李牧驻守北边,庞煖和乐乘去和王翦对峙,其余不过无名之辈。我燕国此时正同仇敌忾,军心可用,必能一雪前耻。” 晏懿这个卑鄙小人,这一番话倒是说得燕王和百官有些心动。 燕丹当即反对,“父王,此时秦国正攻魏国,一旦垣蒲衍被下,三晋必将一一为秦所灭,届时我燕国何去何从?此时攻赵,就是在帮秦人,不可为。” 燕王已经动了收复失地的心思,听到燕丹出言反对,心下不喜,“太子过于危言耸听了。三晋立国数百年,秦国打三晋都打了多少年了,何曾见过灭国?” 燕丹据理力争,“当今天下秦国独强,唯一能让他忌惮的,不过是各国合纵而已。秦国攻占垣蒲衍就是要让三晋无法合纵,为灭国大战奠基,绝不能让他得逞。 臣认为,此刻不仅不能攻赵,还要声援魏国,促成合纵以抗强秦,挫败其东出阴谋。” 晏懿愤懑不平远离燕丹,恨恨地说:“哼,赵国欺我燕国,杀我子民,掠我土地,此时正是复仇良机。太子却要为了三晋利益,弃我燕国利益不顾,此等用心,本将不耻。” 有人站出来说话,“太子为质确实有功,但此话臣不敢苟同。我燕国这次幸有秦国出兵相助,赵国才退兵。此刻反而要声援魏国,做秦国的敌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叫我王如何面对天下?抗秦,实在是昏招。” 他说着又面相燕王,“臣同意大将军攻赵。” 群臣皆说:“臣等同意大将军攻赵。” 晏懿弯腰拱着手,小眼睛眯起,见到燕丹的表情,心里快意得不行。 退朝后,燕丹回到太子府看着眼前自家的案,手中握着的剑,最终还是没有砍下去。 宋意满脸潮红,兴奋地闯进来,“太子殿下,我听说咱们燕国要主动打赵国了?! 太子殿下,你会领兵出战吗?可别让晏懿那个废物再带着燕国男儿送死了。 若是太子为将,我必然要杀百八十个赵狗。 太子,太子?你盯着我做什么?” 燕丹怒吼一声,“滚出去。” 宋意垂下头抱拳,“诺。” “回来,去把墨家几位头领请过来,我有要事相商。” “好嘞,太子殿下!” 不一会儿,六指黑侠就带着墨家头领进了太子府。 燕丹已经命人端上餐食美酒,摆下饮宴。 他坐在主位端着满觞燕酒,一一见过六人,“黑侠前辈,各位头领,这次多亏墨家仗义相助,燕丹敬谢各位。” 六指举觞饮尽,淡淡地说:“太子殿下,无需客气,墨家不过是在践行本门要义。” 燕丹放下酒觞,面向六指,说得很是诚恳:“黑侠前辈,实不相瞒,丹还有一要事相求。” “请讲。” “我希望墨家的各位,能够去秦魏战场,阻止秦国发动的战争。” 六指细细观察了燕丹一番,见他神色严肃、表情真挚,抚须感叹:“当初收你做墨家弟子,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带人去阻止秦国。” 燕丹当即走到案前,面对众人,眼角闪动泪花,情不自禁地喊道:“各位高义,请受燕丹一拜。” 这动作停在一半,六指黑侠用深厚的内力阻止了燕丹。 他端坐在位,用手示意燕丹坐回首位,“太子殿下,你是燕国太子,更是我墨家兄弟。行这样的大礼,我墨家弟兄是不会接受的。” 夏扶朝着燕丹抱拳,“不错,太子殿下心意我们领了,这大礼就不必了。” 秦舞阳、班大师、荆轲、韩申都先后纷纷抱拳。 燕丹也一一敬过几人,接着单膝跪地,“巨子,燕丹申请成为墨家头领,请巨子和诸位头领同意。” 六指黑侠目光转向五位头领,问道:“你们的意见如何?” 夏扶、秦舞阳果断同意;班大师也跟着同意;荆轲思索了一会儿也投出赞成;韩申最后也没有异议。 六指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燕丹面前,将一条“明鬼”的绳子给他系上,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从现在起,你就是墨家头领。” “燕丹,见过巨子,见过各位兄弟。” 燕丹接着将六指黑侠请到首位,自己坐到下面位置。 六指没有推辞,坐在上首开始交代行动:“阻止秦国,将是一场艰巨的挑战。赵国是因为秦军扣边这才撤退,并不是我墨家真有这么强大。 这次我会带走墨家在燕国的大多数战力。墨家在燕国的据点,就拜托燕丹你了。” “请巨子放心。” “班大师,机关兽修整得怎么样?” “已经全部修整完毕,这也多亏了燕丹兄弟的帮助。” “好,那就准备动身吧。根据情报,魏国拜廉颇为主将,起兵十二万增援蒲阳。杨端和加上王贲,秦军有十五万。二十七万人的战争,这样酷烈的大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燕丹满脸义愤,“秦国暴虐,连连出兵侵犯三晋。当今的秦王嬴政,更是想要灭亡六国,其残酷野心前所未有。” “灭亡六国?”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全都惊诧不已。 荆轲、韩申的国家,卫国多年前已经被秦将蒙骜灭亡。他们被迫在江湖上漂泊,后来才加入墨家。现在听到燕丹说起嬴政的野心是灭六国,对嬴政顿时厌恶更深。 燕丹仿佛在回忆自己在秦国的见闻,哀声叹气:“天下之士对秦国恨之入骨,连年挑起征战,侵犯他人疆土。国内法律严苛,百姓生活压抑,可谓是积恶之甚~” 六指阻止了可能发生的对秦国的批斗大会,命令道:“国家的事墨家管不了,都去准备出发吧。” “是,巨子。” 荆轲本来还想问一下:既然秦国如此差劲,为什么天下秦国独强? 但巨子已经下令,他也只好把问题憋回了肚子里。 临走时,他不免多看了一眼燕丹。 正文 第215章 燕赵再战 燕王喜的弟弟,权倾燕国的雁春君正低声下气地迎接几位黑衣人。 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一个,背上负剑,双手抱胸,刘海被吹起显露蜘蛛纹。 他冷声对着雁春君:“晏懿率军攻赵。雁春君,你做得不错,在下会转告国师大人的。” “哈哈,哪里哪里,还请壮士在国师大人那里多美言几句。曾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国师,望国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雁春君得知罗网换了主人,就在积极地打探消息,希望能够攀一攀高枝。结果现在罗网的主人名叫陆言。 他在脑子里搜刮了无数遍,终于想起来,曾经在韩国的时候,他居然让武士冲击韩非与陆言的马车! 现在的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扇自己两巴掌。 罗网杀手没有搭理他的谄媚,“这场与赵国的战争,国师希望燕国能够大胜,明白吗?” 雁春君伸缩着脖子,保证道:“明白,明白!我燕人与赵人生不共戴天,必然能大破赵军,完成国师大人的指令。” “不,这一切都是雁春君为燕国的一片赤胆忠心。” “是是。” 罗网杀手转身离开,身影在殿外消失,留下的声音传到雁春君耳朵里,“那个太子丹有点碍事,必要时罗网会派人协助你。” 雁春君朝着空空如也的殿门拱手,“多谢壮士,多谢。” 他慢慢地把手放下,挺直了腰板,肥硕的肚腩晃了晃,大声喊道:“来人,我燕国要向赵国复仇,身为燕国宗室,我当作表率。给晏懿将军捐赠三万,不,两万金作军资。” 一阵跑动声传来,府邸家宰喘着粗气,“主人,当真要出两万金?” 雁春君把牙一咬,“对!就出两万金。我要这事燕国上下尽皆知晓。” “小人这就去办。”家宰拱手弯着腰退了出去。 虽然雁春君很不是个东西,在民间风评极差。但此刻连他都作出表率,燕国要上下一心向赵国复仇,军心确实被振奋到了。整个燕国进入与积极地备战中,誓要夺回被赵国吞下的国土。 大将军晏懿本就是雁春君的人,战败了燕王或许不会杀人,但雁春君绝对可以暗地里弄死他。 所以,这位大将军这次也是拼了命要打一场打胜仗。 整个燕国居然少见的,从王族到权臣,还有军民都被攒成了一股绳。 嗯,大概除了太子丹。但是国人对收复失地的渴望那是天经地义,他不敢说半句不是。只能暗自祈祷墨家足够给力,助魏国守住蒲城。 身处邯郸的赵王偃收到庞煖的密信,看着眼前的大将乐乘笑开了花,“好,好!寡人遣你秘密前往武安,调军偷袭垣城,截断那杨端和。哼哼,大秦锐士?死个十万,我倒要看看你嬴政心不心疼!” 乐乘抱拳,“大赵万胜!”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从赵王这里接过调兵虎符,就听得一声慌张的声音传进来。 “大王,大王,不好了!燕国发兵越过易水,叫嚣着要收复失地,新占领的燕地反叛众多。大王~” 郭开没形象地吐着舌头,发现还有别人在,赶紧把头冠整了整,胸膛还在不断起伏。 “呀啊~” 赵偃把眼前的案掀飞,拔出佩剑指着东边方向,“燕喜,燕喜!你敢坏我大事,我誓要杀你!” 他仍旧把虎符交给乐乘,弯腰凑近,盯着他的双眼,“武襄君,给我领军把那个燕国草包大将军晏懿的人头取来。然后渡过易水,寡人要把燕喜的王座,拿来当柴烧。” 乐乘捧过虎符,双眼战意升腾,“诺!大赵万胜!” 关于乐乘跟燕国的恩怨,这又是一段故事。 燕国有一位名将乐毅,打得齐国几乎灭国,这个广为人知。后来乐毅被燕王猜忌,逃到赵国,被封为望诸君,一度震慑诸侯。 燕王怕了,于是又想请回乐毅,可惜乐毅不是愚忠的人,并没有回到燕国。而是作为客卿往返在燕赵之间。 乐毅之子为乐间,乐乘也是乐氏族人。乐毅死后,燕王要攻赵,乐间、乐乘都反对,燕王不听,结果燕军大败,乐乘在这一战被赵军俘虏。 赵王不仅没杀乐乘,还封了他为武襄君。乐间感到不妙,想逃出燕国,可惜并没有成功。在燕国的乐氏一支被族灭。 于是乐乘跟燕国结下生死大仇。此刻赵偃强烈支持乐乘为主将去伐燕,乐乘怎能不战意高昂? 赵偃十分满意乐乘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寡人在这龙台宫,摆宴迎接你凯旋!” “大王放心,末将必然生擒燕喜送于阶下!” 待乐乘走后,赵偃抓起庞煖的密信,又看了一遍,鼻子喷气,然后将它扔到炭火中,渐渐燃起火焰。 “燕国……嬴政,这也是你的算计吗……” 郭开站在阶下看着赵偃血红的眼睛瑟瑟发抖。 …… 时间回到陆言出发楚国之前,那天他将罗网本部暂且交给一方,自己收拾准备出行。 但是看到罗网在楚国的势力之后,他有些不淡定了。 罗网在楚国渗透的人,名叫熊负刍,也就是历史上发动叛乱登上王位的楚王负刍。没几年,楚国就被秦军灭亡。然后就是熊启被项燕拥立为楚王,最后双双殒命。 楚国最后四任国君全是老楚王熊元的儿子,如今的楚王熊悍,熊悍死后兄弟熊犹继位,然后负刍叛乱上位,最后是熊启被项燕拥立。这中间实在混乱得不行。 熊元的儿子中,熊悍、熊犹的母亲是李园的妹妹;熊启的母亲是秦国公主;负刍母亲已死,也没什么家族势力,罗网找人还是找得很准的。 陆言看着楚国三位拥有继承权的人,秦国还有个熊启,罗网让楚国内乱的计划已经成竹在胸。 “唉~难怪楚国在秦灭韩赵魏燕的过程中一直在外打酱油。王族自家混乱不堪,士族与封君势力甚至强过王室,这国家早就没戏了。” 楚国公子负刍,韩国大将军姬无夜,燕国雁春君,赵国丞相郭开,齐国丞相后胜,魏国大司空魏庸(已死),山东六国就特么离谱,这么多重要实权人物跟罗网有往来,将来一一国灭不是没有理由。 陆言多费了很多工夫才将罗网卷宗仔细地查看完毕,心中对这次的战局还有出使楚国都有了个大概的计划。 正文 第216章 月神与陆言 楚国新王登位,国师陆言奉秦王命往楚国庆贺,已示秦楚之好。 出使车队颇为豪华,尤其是领头的马车,除了马匹数目,规制跟秦王御驾并无分别。 车队停在国师府门前,陆言握着使者节仗就准备上车。 车里传来一声“国师大人”,玉臂清辉撩开了车帘,月神从内走了出来,发现陆言眼中的一丝诧异,俯身轻轻踏足地面,小腿惊鸿一露后被长裙遮住。 她走近朝着陆言欠身,以手相邀,“国师大人,请。” 这马车规格显然是嬴政亲赐,但她为什么也在? 陆言行礼问道:“法师怎么会在这里?” “国师大人的使命,月神已知。楚国是我阴阳家本部,有些事情国师不方便做,阴阳家可以代劳。” 也不知是她主动请命,还是嬴政命令,反正此行又多一大助力。 陆言“嗯”了一声,“法师有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车内,掩日指挥黑甲骑兵护卫,车队启程。 车厢里,铜质的熏香炉袅袅飘着轻烟,陆言正襟危坐,目光暼向右车窗外。月神就在他的左手,静静打坐。 气氛有些诡异。 “上一次这样一同出行,还是当年你拉着我去投奔魏王,彼时虽然粗见几天,但并没有此刻的戒备。” 月神的声音潺潺流淌,眼纱遮挡下,紧闭的双眼睫毛点点轻颤。 陆言打开车窗,吐出的气息有些寒冷,“时移事易,那时还不太明白江湖险恶。” “所以即便现在我们同殿为臣,你依然在防备我这个险恶。” “你我之间的关系,最多就是偶尔的交易对象,说'我们',不太合适。” 月神沉默良久,睁开眼睛,璀璨的瞳孔,将时间倒带回那天闯进陆言精神空间的场景。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之下,人与草木并无区别。阴阳家信奉神与命运,二者之下,人的地位与刍狗别无二致。 但是,从你那里,我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人,才是世界的主体,每个人的内心是不可侵犯的底线。这种不可侵犯,来自于人格的尊严。 人格与命运,我更愿意相信人格。” 陆言也想起月神的那个“你真的相信命运吗?”系统任务,当时100%的完成度确实不可思议。 “你不再相信命运就是因为这个?” “大道无垠,宇宙浩瀚,人要以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道,就更应该立足己身。与其托生于不可言说的命运,为什么不自己将它握在手里?” 月神纤手拈出星图,太阳系正在手中运行,“那时你很弱小,在我的精神力之下,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你却敢称'我们'。无论是强弱、尊卑、贵贱,甚至敌友,在你眼里,这些东西与人本身无关吧。” 陆言又一次领教了她敏锐的领悟力,直言不讳:“觉醒了人的主体性,自然会意识到人格权。人生来就具有人格权。” “人的主体性……原来如此,被穷薪子说成,人道自此而昌,就在于人的主体性。” 本身是阴阳家顶尖的人物,却从小一直输给东君焱妃,经历过自我怀疑,后来重拾信心的月神自然对此感悟很深。 “这个世界,于我,太压抑。芸芸众生,没有几个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具有独立主体性的人。即便,你这样的,几乎站在江湖顶峰的女子,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为我中意的人……也一样。” 陆言的双眼里,窗外的远景不断倒退,穿越过来第一次道出憋在心底的话。 你平等与人对话,身份不如自己的,对方会将这奉为恩义,叫做下士。 当初在信陵君府虽然跟门客们处得不错,可那些人的尊崇亲近,只会让陆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孤寂。 月神注视着陆言的侧脸,感觉到彼此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但见他深沉的样子又压下了自己的小小喜悦,喃喃地追问:“人人独立,拥有人格,意识到人为主体,你到底来自一个什么地方?” “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也是,无法脱离束缚的引力,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额,要这么说也行吧…… 陆言扯动嘴角,转回来对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月神莫名地心提起来,悬了半秒。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陆言补上了一句,“甘罗一家的事,谢谢你。” “谢我?” 甘罗一家的事,让陆言真切感受了一次“君子远庖厨”的道理。 君子不忍心听到牲畜被宰杀的哀嚎,于是就要远离庖厨之地。 或许有人会说:虚伪!那你怎么不阻止杀生呢? 庖厨是做什么的?杀牲畜做饭给人吃。人吃肉,生物链的一部分。君子不忍听到杀生,跟看见狼吃羊会心生怜悯是同样的恻隐之心。如果上去阻止庖厨杀生,阻止狼吃羊,结果又会发生什么? 甘罗被利用,一家人无辜受罪而死。陆言识破了计策,没有阻止,尽管他没有做错,但他的内心过不去。 陆言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默默跳过了这个话题,“阴阳家这么大费周章,他就是这一任星魂护法吧。” 月神也没有追问,轻“嗯”了一下,“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国师大人。” “救下那一家老小的性命,你跟大王做了什么交换?” “秦王要灭六国,最大的麻烦是楚国,而我阴阳家本部就在楚国。” 陆言顿时忍俊不禁。 树大招风啊,秦国为了对付楚国,到底准备了多少阳谋阴谋? 在他看来,只要秦国开始灭国大战,那楚国就准备接下来国内一直动荡下去吧。 “国师大人笑什么?” “没什么,想起了嫪毐,被你坑得真惨。” 说起这事,月神翻了个明丽的白眼,“嫪毐一事,月神不过传递消息,一切定计可都是国师大人,尤其利用甘罗陷害昌平君更是神来之笔。 这些黑锅,可都是我帮国师大人背了,朝臣畏月神如蛇蝎,国师大人是不是给月神一些补偿?” “咳咳~” 陆言挠头,打着哈哈。 …… 新郑,紫兰轩 弄玉指挥着雇员们把大大小小一些东西装车,见到紫女正走过来,飞燕一般过去牵着她的手,指着车队。 “姐姐,就这些东西了吧?” 紫女飞快地扫了一眼,“嗯嗯,辛苦弄玉了。” 韩非的手缩在袖子里拈了拈,眉宇间的担忧藏了藏,“紫女姑娘,要不要非派一些士卒护送你们出境?” 紫女抽出链蛇软剑,“咔咔咔”连成直剑,“公子,我们可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子。” 弄玉也附和道:“非公子,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韩非露出笑容,眼睛眯成缝,连连点头,“是是是,是韩非多心了,哈哈。” 紫女盯着他已经见不着的眼睛,扭过头,嘴上说着,“出发吧,弄玉。” “好。” 卫庄正站在紫兰轩的顶楼,抱着鲨齿,瞳孔里映着紫女离去的背影。 正文 第217章 楚国朝堂上 楚国,与其说是楚国,不如说是楚族。 我们说,楚国是一个“分封制”国家,虽然它有立县,但几乎没啥作用。几乎每一代楚王都要分封自己的弟弟和儿子。 分封到某个地方的王族一般以地名为氏,或者以得地祖宗的号为氏,成为一支新的氏族。 在数百年中,楚国形成过斗、伍、蓝、麻、钟、苗、左、卓、成、屈、景、昭等100多个氏族。 包括楚王所在的熊氏一族,和上述100多个氏族,都是芈姓子孙,上述这些家族都在楚国立足。 而从100多个氏族脱颖而出的,并且直到现在还在掌权的,就是屈景昭三族。 哦,还有作为楚王的熊族。 每遇战事,楚王都要征求这些强大氏族的意见。意见统一了,才有兵源和钱粮进行战争。 而氏族各自为了自家利益,极难统御。八百年的楚国历史,就是一部精彩的楚族内斗史。 楚国国都,寿春 “秦国使臣觐见~” 陆言一身玄服,握着通体灰黑的使者节仗,“噔噔噔”一步一步走上大殿。 楚王熊悍满脸威严的同时,也面有得意之色。刚刚上位秦国就派国师来贺,倍儿有面子! 百官之首令尹李园,圆滚滚的脸,留着两搓小胡子,正凹着嘴、眯着眼看着陆言上殿。 屈景昭三族的重臣也都略微偏头目视。 楚国的军方老大上柱国项燕,身后站着三大军团的统帅,分别是腾龙军团龙战、雷豹军团英猛、影虎军团季影,其中腾龙军团是项氏一族嫡系人马。 这几人握着楚国绝大多数兵力。他们看着陆言,目光中的不善没有丝毫掩饰。 陆言走到大殿前,朝着熊悍拱手,“秦国使者,陆言,奉我王之命,特来为楚王贺。” 声震大殿,气盖群臣,余音绕梁。 项燕走出一步,手指着他喝道:“身为使者,见到我王,竟不跪拜。秦国就是这么无礼吗?” 陆言纹丝不动,目中无人,“上柱国,可看到陆言这些衣服?” 项燕官服中的拳头攥紧了紧,冷哼一声:“确实精致不凡,那又如何?” “此乃我王衣裘。陆言此行乃是代表秦王恭贺楚王,怎可轻言跪拜?!” “你——” 项燕双眼喷火,正要发作却被自己人拦住。 李园迈着短腿跑出来劝道:“上柱国暂熄雷霆之怒。陆子既然是代表秦王前来,想必随礼亦是不凡呐。” 他贼精贼精的小眼睛滚动到陆言这边,熊悍也被他说得动了心,主动开口问道:“先生,不知秦王有何贺礼啊?” “已至殿外。” “来啊,呈上来。” 两位甲士一同捧着一根卷轴进来,走到大殿两侧,将它缓缓打开。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一张巨大画幅的屈原《国殇》,陆言亲笔用秦篆书写,一气呵成,兵戈之气浓浓,楚国群臣见之色变。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百官的脸色,朝着上面的楚王说:“屈大夫的《国殇》,全篇充斥着一种凛然亢直之美,一种阳刚之美。我王读之,气壮神旺,以为这是楚国精神的写照。特命言以新成的秦篆书写,作为贺礼,祝楚国国盛兵强!” 熊悍原本面色还有些难看,听他这么一说,眉开眼笑,“这就是先生呕心沥血为秦国作《字典》规制的秦篆?” “正是。” “嗯,果然承古意开新法,结构严谨气度不凡,更兼整齐有序,无有放肆,大国气象备矣。” 项燕看着熊悍和陆言聊得开心,忍不住出来打断,“大王,秦王这分明是有意挑衅。恭贺我楚国,却用秦国文字写我楚国祭歌,其心可诛!” 龙战站出来抱拳,“不错,请大王将陆言逐出楚国,臣愿为大王踏破函谷关。” 你谁啊?这么勇? 陆言不由地把龙战的样貌记下列入小本本,以后找个机会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么猛。 季影朝着楚王抱拳,然后对陆言说:“还请先生解释一下,那蒙武陈兵武关,似乎有犯我大楚之意。你家秦王到底是什么想法,若是心存挑衅,我楚国军人,奉陪到底。” 季影此人,生得斯斯文文,玉树临风,一双桃花眼若含春水。 此刻严肃地紧盯着陆言,陆言的眉头狂跳。 “魏国出兵助嫪毐叛乱,插手我秦国国政,我王震怒,出兵伐之。楚国乃天下强国,倘若出兵助魏,我岂不自伤?于是,我王令蒙武将军陈兵武关,实是为了保证伐魏顺利。” 龙战大喝:“你是在威胁我楚国吗?” 陆言瞪了他一眼,又不屑地转过去,“我秦国兵马调动,堂堂正正,龙将军非要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 这几句话说得火星迸溅,雷豹军团英猛始终没有插嘴,那边李园和一干氏族也不动声色,陆言已经大致把楚国朝堂群臣的态度试探出来。 熊悍开口打断,“好了,秦王磊落,陆子更有君子之风,怎会寻衅滋事? 先生,寡人替几位将军给你赔罪,还望先生莫见怪。” 项燕、龙战、季影赶忙单膝跪地,口中呼:“大王!臣等有罪。” 陆言装模作样地恭维道:“几位将军拳拳为楚之心,陆言敬佩。楚国有如此忠诚良将,我王定然会艳羡。” “哎~先生说笑,秦国名将众多,寡人也是眼馋得很啊~”熊悍一阵欲拒还迎的笑,然后霍然起身,大声宣布:“来人,摆大宴,寡人要为陆子接风洗尘!” 群臣互相看了看,“诺~” …… 若干时辰后,陆言回到寿春的秦国驿馆。 掩日及时地把韩国的情报送上。 紫兰轩的紫女带人前往咸阳? 随行的还有弄玉! 韩非已经提前到达寿春。 陆言“咦”了一声,“嗯?韩非从韩国出发,在我前面到寿春也在情理之中。那么,他会怎么劝楚王出兵救魏呢……” 楚王宫 熊悍散朝回来,步履不换就匆匆地找到一处偏殿。 “公子,公子,果然不出你所料,那陆言确实在试探我楚国战心。” 偏殿中一位紫衣公子本在读书,正是韩非。 他见楚王进来,请他坐下后问道:“大王,那他替你试探出的结果如何?” 熊悍叹了口气,“唉~只有项氏的腾龙军团最为积极,季氏的影虎军团尚可,其余皆无战意。屈景昭三族更是一直缩着头装聋作哑。” 韩非微笑不以为意,“久闻项氏一族的大名,只此一支也足够改变三晋战局了。” “先生,寡人可没答应出兵。垣蒲衍三地虽然重要,但我楚国要之无益。此战若真打,我楚国能得到什么?” 熊悍伸着头,凑近盯着韩非。 韩非郑重地说:“此时魏国与秦苦战、赵国与秦燕双线作战,我韩国兵微,本就以楚国马首是瞻。大王若能救魏,解三晋战局,三晋必尊楚国中原霸主,奉大王号令。届时楚国携三晋西抗强秦,东可灭齐,与秦平起平坐,实现楚国复兴。” 如果陆言听到“中原霸主”这四个字,可能会把嘴笑飞,但偏偏楚国就吃这一套,熊悍听完已经战意高昂,开怀不已。 他拍案而起,朝着韩非行礼,“先生大才啊~” 正文 第218章 楚国朝堂下 虽然楚王答应得很是爽快,但韩非知道出兵一事没这么容易。 刚刚上位的熊悍,威势并不强。那些氏族看不到战争的实际利益,是不会支持出兵的。而没有他们支持,大军的粮草就会短缺,这兵还是出不了。 推崇中央集权的韩非,见到楚王试探群臣对出兵的态度都要借助陆言的手,深深地感慨一句:六国,太难了~ 他此次来楚国,根本不是以韩国使者的名义,而是秘密出行。 秦王发国书昭告天下,不计较韩国的冒犯,纳韩公主为夫人。韩国国内一片欢天喜地,秦国不会打韩国,所有人都觉得自家保住了。 韩王安甚至兴高采烈地把魏国求援使者礼送出境,丝毫不在意对方临走破口大骂一堆“鼠目寸光、昏聩无能、智短虑薄”诸如此类的话。 韩非这个公子,为了三晋是操碎了心。 目前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楚王自己确实有出兵的想法。 熊悍离开韩非这里,又去见了自己的舅父李园。 “舅父,今天朝堂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寡人想出兵救援魏国,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园搓着小手指,脸囧成一团,“大王,这……如果没有氏族的支持,就凭咱们这些家底儿,打不起啊。” 熊悍侧卧在位子上,长吐一口闷气,“这个寡人当然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大王,能问一下,我们为什么要救魏国?” “那秦国若是灭亡了魏韩,兵锋就可直抵我国都,不救也得救啊。” 李园眼珠咕噜一转,“额,这事儿吧,大王为何不想一想先王?” “嗯?舅父何意?” “先王当年就是秦国放他和黄歇回来,他才能上位。如今大王你若是得罪了秦国,那熊启在秦国担任御史多年,声名远播,秦王要是把他放回来,扶持他,那我楚国可就会大乱啊。” “熊启,熊启……!”熊悍心里最忌惮的就是熊启先王长子的身份,听李园这么一说霎时惊起身,来回踱步,“那该怎么办?” “大王,魏武卒战力依旧不俗,魏军和秦军僵持,秦王已经昭告天下放过韩国。这韩魏,亡不了的。何须我楚国去救? 而且,这次是陆言前来试探,而不是熊启,说明这秦王,还是忌惮我大楚,有意与我大楚结好的。” 熊悍听完这话,突然发出一点抽笑,紧跟着越来越大,瞪着的双眼盯着李园,“呵呵,哈哈哈~” 李园被盯得喉咙干涩得不行,也跟着笑,“嘿嘿,哈哈哈~” 两人对视了有一会儿,熊悍一把拍在李园的肩膀,阴恻恻地刮过一阵风,“舅父,寡人不是真的要救那魏国,而是要借机消耗。 黄歇执政二十余载,虽然被舅父你诛杀,但项氏还手握二十万兵马。这个疙瘩不去,寡人寝食难安呐。” “可是没有其他氏族支持粮草,想项燕也决不会出兵啊。” “寡人已经试过了,那个韩非确实有才。联系他以前不学无术的传闻,想来也是心机深沉之辈,就让他替寡人去把氏族绑上战车。事后若是秦国追究,再让他去做替死鬼,岂不美哉?” 李园一脸恍然大悟、如见神明的样子,“大王英明。” 熊悍把双手别回身后,摇头晃脑地说:“把韩非游说寡人出兵的事透露给陆言,他必然会动用一些利益来让我放弃出兵。寡人就可以,货比两家了,哈哈~” “我办事,大王放心。” …… 项燕握着兵权不假,但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屈景昭三族如果不支持,凭他项氏的封地根本供不起大军消耗的粮草,想要楚国出兵的症结还是在三族身上。 陆言此时就在拜访屈原的家族,屈氏。 目前屈氏的老族长是屈珮,在楚国任三闾大夫,管理屈景昭三族,曾经屈原也坐过这个位置。 屈珮盛情带人迎接,花白的胡子都洋溢着笑意,“老夫见过陆子。” 陆言同样笑脸回应,“见过屈大夫。” “先生为秦王出使,一路舟车劳顿,不在驿馆歇息,特意登门,实在叫鄙府蓬荜生辉啊。” “岂敢岂敢。” “先生请。” 屈珮将陆言请进府邸会客所在,落座后问道:“先生今日朝堂上一卷《国殇》,可是震惊我楚人啊。纵然老夫不通武功,也看得出其中杀伐之意。先生出使我国,不止恭贺我王这么简单吧。” 陆言直言不讳:“我王行事,无需遮遮掩掩。此番惩戒魏国,列国之中谁若援助,便是我秦国之敌。大王尊重楚国,所以才有陆言携书试探,蒙武将军兵陈武关。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历来秦国邦交,皆以变诈,尤其是张仪之徒。先生觉得,自己这话,足信否?”屈珮说着身子略微后仰,以手抚须,眼中含有愠色。 陆言毫不在意,自信一笑,“那是以前的秦国,如今的秦国,已大不一样。” “哦?当今的秦王,有何不同?” “我王亲政,于内肃清朝堂、整顿吏治、兴修水利、发展民生,秦国境内万事兴旺;对外惩戒阴谋干政之魏国与无道兴兵之赵偃,秉持正义、心怀仁德。 秦楚两大国相交,自当讲信修睦。陆言虽不敢称君子,但也绝非张仪之流,还请屈大夫明察。” 屈珮盯着他,手不自觉地多捋了几次下巴。半晌没从陆言表情中看出什么不妥,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 “先生之言,老夫定然会细细思量。还未请教,先生暮色登门来访,可有要事?” “要事倒也说不上,不过是言的一点私人癖好。不知屈大夫这里,可有屈原先生的真迹?”陆言说得小心翼翼,难怪期待。 早就听说这陆言不好钱财,不好女色,就好文字古籍,居然是真的。 屈珮暗中思量一下,欣然回答:“自然是有的,先生想看,岂有不允的道理。” 陆言大喜,拱手道:“多谢屈大夫。” “哈哈,先生才名传天下,果然不是没有道理啊。” “大夫谬赞。” 两人又聊着一些有的没的,时间飞速地就过去。 一会儿屈氏族人送来屈原当年的真迹,陆言顿时双眼放光。他不断地观详点评,细说其典故,评价其文学价值,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夜晚。 屈珮和屈氏族人面上有光,对陆言的学识文采也佩服不已。 宾主尽欢,到了相送离别的时刻,陆言甚至还有流连忘返之意,最后实在是夜已深,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这一事件,即刻就被摆到了各方势力的案几上。 正文 第219章 陆言这一晚当然是畅快到不行。屈原,我国文学的一座伟大高峰,陆言以一个后世学子的身份见到他的真迹,心中滋味旁人根本无法理解。 即便是屈氏自己,恐怕都不会比得上陆言对屈原的理解与尊敬。 毕竟,屈原曾主持楚国变法,站在了旧贵族的对立面,在多数屈氏人眼中,甚至可以说得上叛逆。 当陆言拜访屈府直到深夜才离去的消息被传出去后,熊悍第二天听到整个人顿时变得疑神疑鬼。 难道陆言这么快就跟屈氏达成了什么约定?这下手也太快了吧…… 他心里不安,环顾左右却发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最终还是决定去请教一下韩非。 韩非听完楚王说的消息也没有意外,依旧自信满满,“这些氏族所求,只有切切实实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尤其是土地。师弟虽然深得秦王信任,但只怕也无法满足他们的开口。所以,这个消息不过是迷阵,让我们自乱阵脚、三族生隙而已。” 熊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么说,公子对于说服三族支持寡人出兵,有把握?” “不敢说十成,但七八成,还是有的。” “好,公子之能寡人信得过。寡人这就召集重臣进功。” “没问题,这件事包在非身上。” 没过多久,楚王就在王宫召见朝中诸位重臣,李园、屈珮、景涵、昭平;项燕、龙战、英猛、季影。 八个人默默地把同行之人一看,除了李园和龙战,其他人的脑袋都疯狂转动起来。 龙战跟在项燕后面,站定后直挺挺地抱拳,“大王,不知召见臣等,有什么事?” 熊悍朝着疑惑的几个人说道:“诸卿,寡人要为你们,引见一个人。” 韩非从大殿的侧边走出来,向在场的众人行礼,“韩国九公子,非,见过各位。” “九公子韩非?” 他什么时候入的楚,进的王宫?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所有人不约而同在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话。他们在寿春各有势力,却都没有察觉到韩非已经进了王宫,个个吃惊不小。 他们纷纷回礼,口称“见过九公子”,然后把疑问又抛给楚王。 项燕问道:“大王,九公子何时来的,怎么韩国方面一点消息也没有?” 韩非主动回答:“非此行是秘密前来,特意来请求楚国,发兵救援魏国。” “等会儿,公子,我没听错吧?你,请我王出兵救,魏国?这魏国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园说话的时候圆滚滚的脸写着“卧槽”二字,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惹得楚国群臣鄙视不已。 “诸位请看。” 韩非铺开一张七国地图,秦国的国土最大,已经占据天下九州的接近半数,其次就是楚国。 他指向地图中央附近那一块区域,满是严肃地说:“此时秦国正在攻打魏国垣蒲衍,一旦这一片地区被秦拿下,秦国国土东向与齐国相连,将韩魏包裹,就像一个壮汉用粗壮的手臂夹着两个孩童,随时可取其性命。 秦国与齐国已经有十多年的稳定贸易往来,结盟关系稳固。无论是灭赵燕,或者灭楚,我等都在他们的包围之中,该如何反抗?” 四个将军和三族族长都没有说话,李园蹦出来连连摇头,“九公子,就我所知,秦国目前有十五万大军攻魏,有十万在与庞煖对峙,又有五万陈兵武关。 而秦国军力当在四十万以上,可见秦国根本没有灭亡韩魏的意思,九公子,杞人忧天了吧。” 原本正在思考的七个人,听到李园这么说,更加确认不能让秦国攻下垣蒲衍,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的智商跟李园一样? 项燕凝重地朝韩非点头,“九公子说得不错,魏国不可不救。” 龙战叫出声:“上柱国说得不错,臣附议。” 季影和英猛同样出声:“臣也同意。” 韩非接着解释道:“秦王昭告天下,原谅我韩国暗中支持嫪毐之乱,韩国朝堂对秦一片倾倒。非也无法左右父王决策,所以这才秘密前来楚国。楚国若出兵,非定然能说服父王,以楚为首,解救三晋。” “诸卿,觉得我楚国要不要出兵?”熊悍目光灼灼地就给向屈景昭三人。 屈珮对着韩非说道:“九公子,秦国野心勃勃,魏国救是要救。可我大军开拔,在魏地与秦军交战。以魏国今日的国力,也无法与我军提供粮草。我楚国出兵出粮,即便胜了,又有何益?” “魏国已经精锐尽出,处在生死边缘,楚国若救,必得魏国感激。届时韩国、魏国皆以楚国为首,楚国可以此西挡秦国兵锋,而东灭齐国。并其地,掠其人,占据沿海商业,则楚国实力可与秦国争天下。” 原本韩非是主张六国合纵的,但是齐国这些年不修军备,且与秦国的经济联系太深,根本无法切割。他已经对齐国不抱什么希望了,干脆用齐国的土地画大饼,让楚国出兵。 果然,齐国这个大饼一出,所有人都眼前一亮。自己在自己国内争得再多,哪有开疆扩土兼并齐国来的爽快? 韩魏挡住秦国东出,我们去打齐国。以齐国这些年的德行,打得过我大楚? 项燕更是战意昂扬,这样的话项氏一族的功劳绝对大过其余氏族,能分得最多的利益。 屈景昭三人对视两眼,纷纷同意。 “九公子谋划长远,我等同意出兵助魏。” 韩非大喜,先后对着诸臣和楚王行礼,“非,谢过诸位,谢过大王!” …… 寿春城外,一处密林 “砰~咔咔咔~” 风过树折,碎土纷飞。 月神将手收回身后,青色的龙游之气振开漫天的暗尘,言语冰冷,“焱妃,你私自调用阴阳家的势力,密送韩非入楚,阻挠秦国计划。你不知道,东皇阁下已经让阴阳家投秦了吗?” 焱妃右手收掌,金色的内力收回环绕在手臂,“月神,秦国的计划,与苍龙的计划,孰轻孰重,你该知道。” “苍龙……” 月神晶莹的瞳孔映出焱妃艳丽无双的身形,脑海里转过苍龙,命运,人格…… “哼,秦国才是天下大计,焱妃,就让我看一看,距离上次,你长进了多少!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面对月神一发浩瀚的星图,太阳系众行星滚滚而来,焱妃双手捏印,喝道:“被六指差点击杀,想教训我,你还不配。日出东方!” 正文 第220章 “剑尊者”徐家 威严凛日撞上灿烂星环,两人内力相持不下,各自衣裙翻飞,周遭的断树残枝被爆发的劲风卷走,林中的空地越来越大。 青色气焰中,皎洁的一轮残月洒出无尽的清辉,月神双目微闭,玉手接连结印,“焱妃,如果你只是这样,这一战的结果,与上一次,不会有什么改变。” 美妙浩瀚的宇宙星空,飘渺无限的大道阴阳,才是我的追求。我跟你,已经不一样了。 她大喝一声:“星分翼轸,宙出洪荒。” 以月神为中心,道道波纹凭空产生,一时间天翻地覆。原本明亮的白昼,幻化成莽莽宇宙,无数的星河腾云、变化轮转,斗转星移之间,焱妃只觉这里的时间空间都变得非同寻常。 “这是,精神力创造的星空?”焱妃惊讶地张开红唇。 我的占星律就算稍逊,也强过阴阳家绝大多数。阴阳家的星图,我所见过的,更是数不胜数。但为何月神创造的星空,总觉有一种我不知道的莫名规则…… “焱妃……”月神见到她沉浸在宇宙中,双目猛地一亮,“这一战,胜的依旧是我!” 无数彗星撞下焱妃,星空中死寂无声,炫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过了半晌,黑暗中传来一声鸣啼,“呖~”,三足金乌爆发的金焰灼烧的空气一阵扭曲。 这片创造的宇宙,被破开了。 “月神,凭你的精神力,就想压制我的实力,哼~” 焱妃华贵的衣裙没有半点褶皱,酒红色长发直直垂下洁白无瑕的双肩,一步一步走上前,仪容绝世。 月神会心一笑,“很好!这样才是我认识的你。” “这场战斗继续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有没有结果,打下去自然会知道。” 月神嘴角轻扬、意气风发,焱妃淡定从容、波澜不惊,双方又大战在一起。 金木水火土阴阳各种咒术信手拈来,黄绿蓝红黄黑白七彩霞光目不暇接,两个当代阴阳术最强的女人一连交手了上百招,仍旧胜负不分。 突然,两人默契地停住手,不着痕迹地变动了位置,隐隐护住对方的后背。 “我当是谁,原来是阴阳家的两位护法,东君和月神,难怪交手会有这样的威势。” 一群墨家弟子出现在空地上,为首的两人,一个是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老者,一个是面色沉毅、剑势逼人的中年人。 开口说话的,就是这个老者。 月神见到来人,轻笑道:“有趣,上次见过了六指黑侠,这次要见识剑之尊者。看来月神与墨家,缘分不浅。” 剑之尊者——徐夫人,男,鲨齿剑的铸造者,出身于楚国铸剑世家徐家。他也是墨家在楚国的负责人,辈分还在六指黑侠之上,无疑具有大成境的实力。 不过打造名剑,尤其是乖戾凶绝的名剑,是要消耗铸剑者的精神气血的。徐夫人已经打造出一生的巅峰之作,鲨齿剑,以他现在六旬的年纪,一身战斗力保存多少还是个问题。 而旁边中年人就是徐夫人的儿子,徐夫子。也就是后来动漫中那位接过“剑之尊者”称号的墨家头领,高渐离手中水寒剑的铸造者。 焱妃同样开口问道:“楚墨一向藏在深山老林,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寿春附近?” “我楚墨与你阴阳家同在楚国,去哪里还要跟你们汇报?难道二位护法的行动也会告知我墨家知晓吗?”徐夫子站出来,面带不愉地讥讽道。 徐夫人一手让自家儿子退下,朝着两人抱拳,“我等并没有恶意,只不过被交手余波吸引,心有好奇,故才打搅。” “嗯?” 月神与焱妃惊讶地对视一眼,什么时候墨家遭遇阴阳家居然能这么好说话? 徐夫人突然拔剑在手,对着空气喊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叙?” 月神眼波中流转一点笑意。 焱妃的双手松了松,不复先前随时捏印的状态。 陆言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手上还握着仿佛树枝的青干剑。 徐夫人和徐夫子,一眼就被这把剑谱排名第十五的名剑吸引。 而陆言则看向了徐夫人手中的剑——水寒。 水寒剑,性属阴寒,剑长三尺三寸,剑身轻薄,刻有水纹,激发的剑气呈蓝白色。 其铸造工艺从选材到锻造,皆与后来盖聂的渊虹相克。 这两人同时抱拳,“见过陆言先生。” 陆言同样客气回话:“徐夫人,徐夫子,久仰大名。” 徐夫人问道:“先生贵为秦国国师,怎么会在楚国?” 嗯?这些人多久没通网了? 虽然疑惑,陆言还是回答:“楚国新王初立,在下代表我王来为楚王贺。” “原来如此。我等这些日子正忙着铸剑,不闻天下事,叫国师大人笑话了。” “铸剑?莫非就是这把……” 徐夫人一手举着手中剑,一手捋须,面露自豪,“不错,正是这把水寒剑,乃是我儿铸剑技艺大成之作。即便是老夫,想锻造出与此剑相当的兵器,现在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月神轻轻走到陆言身边,说出一段故事,“听闻曾经剑之尊者打造出一把杀气绝伦的宝剑,鲨齿,却被相剑世家当代风胡子评为'妖剑',背离正道,因此没有得到剑谱排名。 你们带着新成的宝剑来寿春,不会又是来找风胡子的吧?” 风胡子,春秋时期的相剑大师,什么太阿、龙渊、工布、湛卢、纯钧等神剑,他都有过点评,识剑之术独步天下。其后人每代传承“风胡子”的名号,搞出了剑谱这个东西,在江湖上享有盛誉。尤其是剑客们,对剑谱名剑和排名更是趋之若鹜。 徐夫子听了冷哼一声:“水寒剑即便与剑谱前十的名剑相比也不差分毫,这次看那风胡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作为铸剑师,跟相剑师有矛盾实在太正常了,徐夫人的鲨齿无端被人传为'妖剑',自然对风胡子也没啥好感。 他没有在意儿子对风胡子的不满,而是对着陆言请求:“习剑之人,见到名器,难免心动,能否请先生青干剑一观?” 陆言一直在观察这对父子,发现似乎都是比较纯粹的匠人,于阴阳家虽然警惕,但并不仇视。看来墨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当然可以,请便。” 徐夫人将青干剑吸到手中,抹着剑身,啧啧赞叹,“铸剑手法前所未见,剑气含而不发,名剑与主相应则威力无比,剑谱十五这个排名,低了低了。” 徐夫子也迫不及待从父亲手里接过剑,一脸爱不释手的表情,仔细端详过后,才将青干剑奉还给陆言。 “此等名剑,在先生手中至少也要排个前五,先生何不与我一起去找那风胡子评理?” 额…… 陆言根本就看不起那个剑谱,于是直说:“天下名剑何其多,他一家之言也敢评定天下神剑,言向来是不认的。剑之于铸剑者、剑客,仿佛第二生命,岂容他人品评?” 徐夫人点头,“嗯,先生境界高远,老夫不如。” 徐夫子却摇头反驳道:“先生境界足够,但天下人却不足。世人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倘若剑主无人发声,这些宝剑岂不是都顶着一个不称的名声流传后世?这一点,在下不敢认同。” “徐夫子所言也很在理。那陆言就等着听到水寒剑之名了。” 父子俩对视后朝着这边抱拳,“借先生吉言。就此别过。” “二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见到这些楚墨走远,陆言问道:“听说徐夫人的夫人,同样是天下有数的铸剑大家,怎么没见到他们在一起?” “这就牵扯到徐家,或者说墨家的一桩丑闻了。故事还挺长,确定我们要在这儿说?”月神说着,看了看四周的一片狼藉。 陆言也觉得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那就边走边说。” 焱妃皱着眉,总觉得这里自己待得很不适应。 她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心中不舒服,但也只好跟了上去。 徐夫人的妻子,同样姓徐,赵国邯郸人,为了区分,就叫她徐氏。虽然家世不太可考,但曾经应该也是一个精通铸剑的家族,她本人掌握着一些铸剑知识。 徐夫人游历江湖时,与徐氏结识,然后两人坠入爱河。后来,也都加入了侠义为名的墨家。 这对男女都热爱铸剑事业,彼此也多有交流、扶持。但当两人的铸剑技艺将要大成时,矛盾却爆发了出来。 一个是取自北地的铸剑之法,一个却来自南方,虽说大道殊途同归,但这四个字显然不能解决两人的矛盾。 由于徐家是铸剑世家,不少族人认为徐氏接近徐夫人就是不怀好意,图谋铸剑技艺。 这些言语刺激到徐氏刚烈的内心,直接回归北方,发誓不再回徐家半步,铸造的兵器也都与徐家铸剑截然相反。 现在,她正在燕国墨家效力。连带着楚墨跟燕墨之间,也有些拉不下脸。毕竟,楚墨的领头是徐家。 鲨齿跟渊虹相克,水寒也跟渊虹相克。这铸剑的一家三口,关系可真是家庭矛盾的表率…… 月神讲故事,陆言静静地听,旁边还走着一个生人勿近的焱妃,这个奇怪的组合,慢慢消失在密林中。 正文 第221章 准备行动 一路上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的焱妃,在月神讲完了铸剑一家的恩怨后,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韩非应该已经说动屈景昭三族,楚国就要出兵。国师大人,似乎一点也不心急。” 陆言微笑着解释:“无论是我,还是韩非,能给予屈景昭三族的,都是看不见的大饼。只要让他们知道,这个饼根本吃不到,自然不攻自破。” “国师已经有了办法?” “嗯,有了。” “愿闻其详。” “暂时保密。” 焱妃:…… 月神见她吃瘪,暗自高兴,“秦王交代的使命,阻止楚国出兵,还有惩治农家,你打算怎么做?” “出兵的根源不在于韩非的游说,而是熊悍自己想出兵。至于打谁,他其实无所谓,只要能消耗氏族就行了。 你说,农家十万弟子,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能跟项燕的腾龙军团打到什么程度?” 月神秒懂,“原来你想要一箭双雕。” 焱妃只觉得荒谬,“农家弟子也是楚国的子民,楚国的军队攻击自己人,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笑话吗? 确实是。 但如果熊悍知道农家跟熊启有联系呢? 农家,十万弟子,稳固占据一大块地皮,稳定进行粮食生产还有贸易,楚王绝对眼红。要是再跟熊启扯上关系,熊悍绝对至少把农家搞个半死。 不过要给农家一些支援,坐实熊启跟农家的联系,也不能真的让项燕直接把农家一锅端了。而且,农家里面有几个人才,陆言还是很认可的。 比如,“三心二意、千人千面”的朱家,陈胜、吴旷也还行。就是不知道农家的种田技术都掌握在什么人手里,这些技术一定要拿到。……至于姓田的,那就算了吧,爱死不死。 陆言回到驿馆,掩日、墨鸦、白凤已经待命。 农家共有六个堂口,分别是: 烈山堂,侠魁田光 蚩尤堂,田猛、二弟田虎 神农堂,朱家、义子朱仲 魁隗堂,陈胜、兄弟吴旷 四岳堂,司徒万里、刘季 共工堂,田沛 其中,烈山堂、蚩尤堂、神农堂的实力是较强。 农家最近这些年处于一个实力交接时期。差不多二十年前,上一届的侠魁发动神农令,诛杀武安君白起,当时的六大堂主直接被迫退休,新的堂主顶上。 那一届堂主至今已经陆续退休成为长老,新人上位形成上述这个样子。整体实力较之巅峰期,有所下降,全体堂主中,只有田光一个大成巅峰高手,其余都没有大成境。 “农家跟熊启的联系,查清楚了没有?” 掩日试探地问道:“大人,昌平君跟农家,真的有秘密联系吗?秦楚之间的一切交易往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查交易查不到异常,从农家内部,难道他们不觉得自己扩张的过于顺利吗?” “罗网之前并没有渗透农家,此刻是不是太过仓促?” “渗透目标就定在这个叫朱仲的身上。” “神农堂朱家的义子,朱仲。属下明白了。” 朱仲,就是动漫里的田仲。农家内部田姓跟外姓不合,朱仲身为朱家义子,受养育之恩却投靠田姓,成功背刺。同时暗中还投靠罗网。这种人,不利用太浪费。 陆言又朝向墨鸦问道:“我的身份做得怎么样?” 墨鸦抱拳回答:“秦国官府通缉,剑客百屠,曾经嫪毐手下得力门客,为主报仇暗杀吕不韦,夺取了当年吕不韦邀请农家打造的大矩剑,正向楚国方向逃窜。 身份完全没有问题,往前查可追到嫪毐之乱前,逃窜记录有我这一个月亲自制造。” “很好。传信给大王,楚国会以项燕为将救援魏国,可让齐国屯兵高唐,什么都不用做,楚国必然踌躇不前。我这里会挑起熊悍出手对付农家,项燕必然回师,楚国这一路援兵,无需担忧。 另外,楚国出兵,韩国的卫庄一定会迅速采取行动,救援魏国。让大王做好准备,朝堂和战场同时出手。不惜代价,此战消灭韩魏最后的有生力量,可将灭亡三晋的计划,大大提前。” “是,大人。” “掩日,给破月传令,告诉姬无夜,这一次罗网和百鸟联手,先灭蓑衣客,秦军会战杀白亦非。流沙撺掇韩国出兵,必遭覆灭。从此韩国就是他一家独大。” “是,大人。” 陆言吩咐完事项,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看着墨鸦,“联手百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墨鸦有些难掩激动,“多谢大人。” “好了,都去吧。” “是。” 陆言看着转眼空荡荡的房间,打开了大矩剑的剑盒。 这一把地蕴万物、生机盎然的剑,却沾染了嬴政一生中最重要两个人的血。 他将它握在手里,剑势磅礴而厚重,剑身草木文理流动着光彩,栩栩如生。 …… 自从回到房间,焱妃盯着月神,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神色。 她蓦地嫣然一笑,“我终于确认,你心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月神面无表情,打坐的身姿若一朵清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冷若冰霜、心狠手辣的月神,也会有这种凡人的情感吗?” 焱妃揶揄着,又阴阳顿挫、感情充沛地念道:“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这个人,不是你吧。从小一起长大,我可不知道你还精通音律。” “你若是还想试试身手,我乐意奉陪。”月神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但秀美纤细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焱妃跟月神彼此熟悉,这些细微的变化逃不出她的眼睛。 她走到月神旁边,“你说我妨碍秦国的计划,或许你该问问自己,你到底在帮秦国,还是在帮他?” “帮秦国,跟帮他,真的有区别吗?” 焱妃发出一声请吟,“哼,真的没有区别吗?” 月神沉默,半晌冷不丁地问:“那你呢?苍龙,到什么程度了?” “或许,我们马上就能看到苍龙的冰山一角了。” 焱妃的嘴角翘起,眼神中跳动着好奇的火焰。 “希望你别玩过火。”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东皇阁下的指示。倒是你的心思,你敢让东皇阁下知道吗?” 月神倏忽起身,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无所谓。” 正文 第222章 百屠(陆言)入农家 大泽山 层层茂密的山林中,数十个罗网杀手正在追杀一个人。 逃亡者手握一把宽刃剑,回身激发出无数翠绿色的剑气,一堆崩倒之声响起,两个措手不及的杀手直接命丧。 罗网杀手没有为队友的死停留哪怕一瞬,各自冲上前发出攻击。 飞镖、飞刀、剑气、弩箭等从后方各处袭来,逃亡者展现出高超的轻功,从容不迫地一一躲过。 突然,侧方一道巨大的血红斩击劈断了他的前路。 “百屠,能逃到这里,也算你有本事了。但,生路到此为止。” 掩日从山林中走出来,把剑一变,开缝儿的剑霎时血气弥漫,日光被遮掩,滔天的剑势切碎了周边无数枝叶。 百屠摆着弓步横剑身前,眼珠在掩日和后面的杀手之间来回转动,“追杀我这么久,终于动真格了。越王八剑之首的掩日,罗网还真是看得起我。” “哼哼,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掩日话音未落,已经闪烁到百屠面前,一记重击,“当”地一声,百屠握着大矩剑被击退数步,脚下划出长长的拖痕。 他向后退的过程中,重重一脚踏在地上,身子转过、翻转而去,“哈哈哈,这里已经是农家魁隗堂的地盘儿,想杀我?看你追不追得上。” “罗网要杀的人,逃到天涯海角也必死无疑。上!” 掩日面具下的眼睛将他逃跑的路线看得一清二楚,挥手让杀手们继续追击,自己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哈~” “咔~轰—” 百屠带着罗网杀手,化身拆迁队,一路上摧毁林木无数,崩倒之声此起彼伏。 掩日看着又一次躲过自己血色斩击的百屠,刚想动身,背后传来一股猛烈的劲风,他即刻转身横剑——“当~” 一把巨剑飞来,砸在掩日剑上,无穷之力硬生生把掩日撞退,握剑的手指松了一下后才攥紧。 “什么人敢在我魁隗堂撒野?” 巨剑被铁链带回,身材魁梧,袒露着半个身子的陈胜,将巨阙剑扛在了肩上。 “天下至尊的巨阙剑,力气果然不小。罗网办事,不想死就让开。” 掩日看了一眼陈胜就转过身去,想要继续追击百屠。 陈胜浓眉倒竖,手臂青筋凸起,全身肌肉紧绷,“混蛋,给我死!” 他一声大吼,倒托着巨阙,挥舞出一招裂地,巨大的透明剑气直冲掩日的后背。 掩日的脚步停下,面具下的声音沉甸甸的,“碍事的东西,我先送你上路。阴极。” 天昏地暗,巨阙的剑气差之毫厘地被他躲过,身子已经出现在陈胜面前。钝重的巨阙想要抬起却已太晚,血红的掩日剑眼看就要将陈胜切成两半—— “叮~噌~”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剑划在掩日剑的前路,火星迸溅之间,将它偏离了陈胜。 “哼!”掩日冷笑,剑势近距离爆发,来人直接闷哼一声,飞速带着陈胜后撤。 陈胜后退时也释放出一道斩击,阻挡了掩日的追击。 他目光凝重地盯着掩日,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兄弟,幸亏你来得及时。” 吴旷的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显胖刚刚这一剑他接得并不轻松。 他平复了一下内息问道:“这家伙是什么人?他的实力,恐怕比起侠魁,也相差不远。” 陈胜摇了摇头,“只知道是罗网的人。” “那把剑,掩日!罗网天字一等杀手,麻烦了。”吴旷把这把剑的样子记在心里,眉头皱成川字。 “阻挠罗网的任务,农家,想清楚后果了?” 掩日还想继续发表他的装逼言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堂主~堂主,弟兄们来了!” “堂主。” 魁隗堂的弟子见到一群黑衣的杀手,果断地自我进行作战准备,“结阵,地泽二十四。” 陈胜跟吴旷对视一眼,同时点头,站到了阵法中的春分跟冬灭位置,与几十位弟子配合发动地泽二十四阵法。 “农家大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强……正好试一试你们几人的实力,与鬼谷派的合纵连横相比,孰高孰低。” 掩日命令杀手们直接一拥而上跟阵法硬刚,接近百人在这一小片区域厮杀得难解难分,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农家阵法虽强,但这些弟子的素质比起杀手差距甚远,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时间,魁隗堂弟子便有些坚持不住,就连陈胜、吴旷也在掩日的剑下险象环生。 “啊~” “有毒!” “这,怎么可能~” “啊~” 战至中途,魁隗堂弟子纷纷中毒倒地,失去战斗力的十之八九。 掩日一剑将陈胜、吴旷劈飞,大笑道:“都说农家百毒不侵,看来这些弟子的农家心法,练得远远不到家。” 他狞笑着高举血剑,杀气滔天,“放跑了罗网的猎物,那就用你们的性命来赔吧。” 陈胜与吴旷两人倒是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但现在这个情况,中不中毒差别已经不大了。 吴旷狼狈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大成境,果然与之前有天壤之别。我们两人联手都不是对手,兄弟,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一起了。” 陈胜杵着巨阙站起来,凶狠的双眼中全是决然,“别说丧气话,今天咱们两个都得活下去!呀哈~” 两人站在一起,阵法将二人的内力完全融汇在一起,威势不凡。 掩日没有把这两个的合击放在眼里,脑海中出现年轻的鬼谷双剑的身影,“没有纵横之理的那种境界升华,仅仅是两人联手,仍然不会是我的对手。鬼谷纵横,真是麻烦的家伙。” “天圆地方——” 一声长啸自山林而来,翠绿色的剑气袭来,势如天倾。 掩日及时转身覆灭这一道剑气,陈胜吴旷眼睛一亮,瞬间发出合击,蕴含自然之理的力量贯穿众杀手,击中了掩日后背,让他踉跄了两步。 百屠手持大矩剑屹立在树冠顶上,朝着兄弟俩说道:“幸亏我有良心,回来得还算及时。” 陈胜当即暴怒,看着他叫嚷:“如果不是你,弟兄们怎么可能——” 吴旷及时拦住大怒的陈胜,劝说道:“大敌当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个百屠的实力也在大成境之下,但能值得罗网这样的阵容追杀,一定很不简单。 对方明明已经逃走,却选择回来,目前来看,还是值得合作一下的。 陈胜被兄弟拦下,也迅速想通这些东西。但农家弟子的死,仍然让他心气难平。 众杀手被三个高手隐隐包围,都静静地戒备着等待掩日发号施令。 “你们缠住百屠,我解决了这两人,很快就来。” 掩日扭了扭脖子,依旧把不屑的目光放在兄弟二人身上。 “这些废物想拦我?掩日,你大错特错了。” 百屠的剑一闪而过,刚刚那个暗中放毒的杀手已经倒下。而他的身影,从杀手中闪烁而出,落在农家这边,又有两个杀手丧命。 吴旷看得眼睛一缩,“这个轻功,好快!难怪可以在罗网追杀下逃生。” 陈胜虽然看百屠不爽,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巨阙飞舞,发泄着怒火,形成巨大的风暴,“掩日,给我死!” 三人冲向掩日,四把剑的“叮叮当当”震的人耳朵生疼,罗网杀手插手不进战局,只能站着干瞪眼。 “堂主~” “堂主~” “陈胜老大~” “吴旷大哥~” 魁隗堂的大量弟子就要找来,掩日见自己一打三,战斗难以拿下,当机立断,命令杀手们撤退。 “农家,今日之事,罗网记住了。” 黑气蔽日之下,伸手不见五指,陈胜、吴旷不敢轻举妄动,百屠眯着眼睛也警惕着。 等到黑气散去,掩日和手下罗网已经逃离。 “陈胜老大,吴旷大哥,你们没事吧?” “敌人是什么人啊,战斗的动静这么大?” “是啊,堂主。” 魁隗堂的众人簇拥着自家老大,左看右看,态度热情关切。 吴旷将群情激动的众人平复下来,朝着百屠感激道:“方才多谢阁下回来搭救,否则我兄弟二人怕是会死在掩日剑下。” 陈胜冷哼一下,也抱拳示意。 “也是你们先救了我,如果我一走了之,与禽兽有什么区别?现在,我们两清了。我可以走了吧?” 百屠也握着剑朝他们抱拳,然后把大矩剑插回剑鞘,就准备离去。 陈胜注意到大矩剑,眼神顿时变得凶狠,大手一挥,农家弟子挡住了百屠去路,“慢着!你手中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吴旷还想说话,但见到兄弟的脸色,知道事关重大,也就暂时静观其变。 百屠把剑鞘举起来,“这把大矩剑,你知道它的来历?” “不错,这把剑的铸造者,就是我的师傅。” 陈胜严肃的话惹得弟子们议论纷纷。 “什么?” “老大的师傅,不就是,长老吗?” “兵主长老锻造的宝剑!” “怎么会在外人手里?!” “没错,我农家的宝剑,怎么在你手里?” 陈胜的手不免又握住了巨阙,激动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关于这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对你们来说,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百屠沉默片刻,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不说,那就留在这!”陈胜拖着巨阙就要动手—— “兄弟,先等一下。”吴旷急忙拦在两人中间,先是劝陈胜把剑放下,又对着百屠说:“阁下不想说,是不是此事涉及罗网或者秦国的机密,担心连累我农家?” 百屠依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吴旷更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侠客,宽慰道:“阁下放心,别人惧怕罗网和秦国,但我农家不怕。” 陈胜拍了拍胸口,大声保证:“不错,罗网有什么招,我陈胜接着。这把剑有什么隐秘,你大可以说出来,我农家不怕罗网的报复。” “无论如何,你们救了我,农家都会成为罗网的目标。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分享一下情报,也没有不可以。” 百屠认真地打量了两人,终于算是松口。他看了看在场一帮人,冷不丁地问:“你们不会想让我在这里说吧?” 吴旷轻笑,抱拳道:“呵呵,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对了,还没有请教阁下大名?” “你们可以叫我,百屠。” 百屠? 陈胜在脑子搜索了半天,却没有在江湖上找到这么一个剑客的名字 吴旷礼貌地伸手邀请,“原来是百屠兄,请。” 陆言化身成百屠,就这样暂时混进了魁隗堂。 掩日出现在远远的一座小丘上,猜测到陆言此刻应该已经混进农家,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陆言这个罗网执掌者,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关于背后的秘密,他到底知道多少?当初在无名的身边,他有没有接触过苍龙七宿? 最重要的一点,罗网至今没有查到他十岁之前的痕迹,难不成他来自九州之外?九州之外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掩日的脑壳有些疼,就陆言一个人身上的秘密,就可以与恶心人的苍龙七宿媲美。 而且,跟陆言待在一块儿,他心里那股凉意一直难以驱散…… 百屠成功进入魁隗堂,正在自己的房间运功,陈胜、吴旷兄弟就联袂而来。 吴旷将房门关好,抱拳道:“百屠兄,外面均有弟子把手,无人可以接触这里二十步。现在可以告诉我二人,这把大矩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陈胜也颇为礼貌,“请说吧。” 百屠把剑放在案上,盘坐在位,“根据我的消息,这把剑,应该是秦国前丞相吕不韦邀请农家前辈所铸造。他的《吕氏春秋》也有不少农家学说精义。不过,秦王加冠的这天,这把大矩剑,杀死了太后赵姬。” 陈胜惊讶,“什么?!杀死了秦国太后,秦王嬴政的生母!” 吴旷皱着眉说:“不对,江湖传闻吕不韦跟赵姬关系很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百屠顿了一下,解释:“我之前,为嫪毐效力。嫪毐叛乱,吕不韦怕牵连,就想先除掉他,派出了大矩剑的杀手; 太后赵姬,为了秦王能够迅速肃清朝堂,保护了嫪毐,自己死于剑下。之后吕不韦的下场,你们也知道了。” 吴旷点头,“秦王罢相,他后来在洛阳封地自尽。” 百屠摇摇头,“并非自尽,他是我杀的,也算还了嫪毐的滴水之恩。” “所以师傅锻造的大矩剑就到了你手里。”陈胜看百屠这个行为还挺顺眼,讲义气。 “但,刺杀吕不韦时,我得知了秦王要覆灭农家的情报。” 百屠的话又引起陈胜、吴旷的震惊。 “所以你才被罗网追杀,逃往我农家的地盘?” “嬴政,就因为杀人的剑是我农家锻造的,就要覆灭我农家?!” 百屠看着两人,肯定了他们的疑问,“就是这样。” “砰—” 陈胜一拳砸在案上,拳头捏得作响,“嬴政!当我农家怕他不成!” 吴旷的脸上一片压抑的沉静。 正文 第223章 开农家乐否? “百屠的话,你觉得可信吗?”陈胜走在离开的路上,对着旁边的兄弟问道。 吴旷正回忆着百屠的一举一动,摩挲着下巴回答:“说谎对他好像没什么收益,不过是透露了一个秦王要对付农家的消息而已。” “我看他是想借农家之力,在罗网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 “为求自保,人之常情。我看他不像是一个大恶之辈。” 陈胜点头暂且认同,“嗯~朱家的神农堂在江湖上势力最大,我打算找他确认一下消息。” “我同意。不管怎样,他的来历还是要查一查。” …… 神农堂朱家,五短身材,身披绿色的袍子,顶着一张戏曲的大花脸。随着不同的情绪,脸谱会变化成各种形态,比如愤怒的红脸、惊讶的黄脸等等。 “三心二意、千人千面”,指的就是他的武功:三心二意点穴手和千人千面的分身之术。 朱家这人,在秦时的农家之中,算得上是少有的正派人士。 神农堂在农家中是负责种田尝百草的这部分,朱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这雨连下了十九天,今年插秧的时间又短了。上个月征民夫,镇上的青壮又走了一批。年轻人不回来,土地就没人耕种,土地没人耕种,就有更多的人要饿肚子,农家的日子苦哟。这些被征了民夫的人,十有八九都回不来……” 秦时刻画的众多人物,会在意底层人死活的,有几个? 张口闭口“楚国军魂”“项氏一族荣耀”的项家、“为了天下苍生”的墨家众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张良、“安排命运”的卫庄,或者是不断滥用民力的秦始皇…… 在大多数人眼中,底层人就是一堆数字,一个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朱家这个人,居然成了秦时江湖世界的一股清流。 江湖上还有一个,就是要为天下苍生持剑的盖聂。 盖聂一人一剑,在世间孤独地寻找一种救天下人的道路;而朱家则有一大家弟兄需要照顾,他更多地就是带着弟子在世间挣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在农家乐中,朱家这一方的是典庆、刘季、季布,讲信义都是基本素质。 田姓这边是骨妖、哑奴之流残忍嗜杀。田姓人本身是什么德行,根本洗不白,包括田言。 就算沧海横流给她的行为套上了“保全农家、拯救母亲”这样的大义,但她就是白不了。站在上帝视角,田言这个角色很有魅力,但绝不意味着她值得推崇。 有实力、有势力、有德望的朱家,算得上是陈胜、吴旷、司徒万里、刘季这些外姓人的领头。百屠突然到来,兄弟俩迅速就想先告诉朱家知道。 两人连夜登门神农堂,在朱仲的带领下,见到了朱家。 “陈胜兄弟、吴旷兄弟。你们两位,怎么有空一起上我神农堂这儿?”朱家顶着一张微笑脸谱,朝着两人抱拳。 吴旷抱拳喊:“朱家老哥。” 陈胜身为魁隗堂主,身份对等,他直接说道:“朱家堂主,我们兄弟两个,是想向你的神农堂打听一个人。” 朱家露出一张黄色惊讶脸,“向我打听一个人?什么人值得两位连夜赶来?” “剑客百屠,曾经是秦国嫪毐手下的门客。” 红脸微笑对着两人点头,“知道了,两位兄弟放心吧,很快就会有结果。” 吴旷心有忧虑,又补充道:“还有,请朱家老哥多关注一下秦国罗网的情况。” 朱家的脸谱变得严肃,“罗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经过两人一番讲述,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罗网一直以来,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黑暗组织,但更多的还在于对各国主要城池和朝堂的渗透。诸子百家目前还不是主要矛盾,因此罗网并没有投入太多实力。 可现在农家极有可能成为罗网目标,农家真的有实力对抗在七国朝堂颇有势力的罗网吗? 朱家背着手,迈着小小的步子转了两圈,“侠魁多日不在,这件事太过重大,等确认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六堂聚会详细讨论。” “好,那就拜托朱堂主了。”陈胜、吴旷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我们两个就先告辞。” 待他二人走后,朱家又沉默思索了一段时间,然后对朱仲说:“阿仲,即刻发布消息,搜集剑客百屠的一切情报。” “是,义父。” 朱仲恭敬地退出去,在夜色中去找负责情报工作的弟子。 有些烟笼的夜晚,月光照亮了一只信鸽,它的翅膀扑腾着,从神农堂飞向了蚩尤堂方向。 蚩尤堂的田猛收到消息,即刻派人去把田虎从呼呼大睡中叫醒。 “大哥,什么事儿啊~还不睡~”田虎披着一件虎皮大衣袒露着胸膛,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一屁股坐下。 “朱仲来的信,你自己看。”田猛一巴掌把信拍在案上,惊得田虎浑身一跳。 “朱仲?朱家那个老狐狸的狗儿子,他能有什么事?”田虎揉了揉眼睛,把信好好看了一遍,“什么!陈胜、吴旷那两个蠢货救了被罗网追杀的人,罗网会把目标放在我们农家?!” 他霎时间跳起身,拳头紧握,“罗网,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来多少我照单全收,反正在我眼里都是渣。” 田猛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绝望地闭上眼睛,自己脑袋被门夹了吗,居然叫这个弟弟议事。 他摆手劝退:“行了,就是让你知道一下,把自己的武功练好,我们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你回去接着睡吧。” “那行,大哥,我回去了。”田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匡”一下打开门,还伸了个懒腰…… 田猛用内力隔空把门重新关上,脸色阴沉变幻不定。 “天字一等的掩日都出动追杀这个叫百屠的,罗网这是动真格的。陈胜、吴旷,真是会给我农家找麻烦!你们这些外姓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神农堂朱家 魁隗堂陈胜、吴旷 四岳堂司徒万里 司徒万里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他经营的四岳赌场日进斗金,是一块上等肥肉。这个人可以留着。 至于朱家、陈胜、吴旷,我早晚把你们除掉。 他将心情平复下来,“眼下我对罗网的计划一无所知,侠魁偏偏又不在……不知道昌平君那边能不能提供一点消息。” 正文 第224章 农家乐搞起来 朱家的神农堂势力广大,田猛暂时可以带领烈山堂和蚩尤堂,势力同样强悍。 没用几天时间,关于剑客百百屠的一切就被呈到了朱家和田猛的面前。 虽然时间没有很久,但农家为此耗费的精力是巨大的。墨鸦和罗网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农家弟子分布广泛,或许还真发现不了追逃的行踪。 同时,也发现了大量不明人员进入楚国的痕迹。 朱家和田猛都几乎确认了百屠的身份和罗网或者秦国确实要对农家动手,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发消息,通知所有堂主,聚齐商议对付罗网事宜。” 朱家立刻让朱仲向其余五堂传递消息;田猛则直接给五堂发布命令,“通知五堂,所有高层全部在炎帝神像山谷集合,选出代侠魁,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侠魁田光武功高强,威望也高,他在时,田姓跟外姓虽然互相不和,但并没有发生过分的内斗。 唯独有一点,田光总是莫名其妙就失踪一段时间,这让农家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田光关键时刻不在。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田光临走前,将烈山堂的大事都交给田猛处理。于田猛而言,这个机会,是他解决几个外姓的绝好时机。 “百屠兄,出事了。”吴旷急急慌慌地敲开百屠的门,喊道。 “什么事?”百屠打开门,问得很冷静。 “蚩尤堂的田猛,要求我们魁隗堂,参加明天六堂聚会的时候,带上你!” 百屠听得一愣,“什么意思?你们农家六堂聚会,我这个外人跟过去算什么?” “来者不善啊,那田猛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就怕他说你是刻意利用我农家,祸水东引。到时候,你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百屠听到吴旷的担忧,有些感叹:真是个老实孩子,难怪动漫里混得那么惨。 “多谢吴旷兄替我担心,不过,这次要小心的不止是我,还有你和陈胜兄。” 吴旷呆滞一下也反应过来,“你是说……田猛想借这个由头对付我魁隗堂。” “无论如何,罗网总是我招来的,而又是你们兄弟把我带进农家的。田猛若是利用这两点,我们就有可能变成农家的罪人。” 他一听这个推测,陷入深思,不过看起来并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一把抓住百屠的肩膀,“百屠兄,你既然能想到这一层,必然也知道怎么破解。” 百屠从他的双手中脱开,摇了摇头,露出愧疚之色,“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在农家弟子眼中,罗网来袭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而我就是罪魁祸首。 实不相瞒,我逃到农家就是为了找一个对付罗网的强大帮手。现在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侠魁为人公正,不偏不倚。只要有他在,田姓跟外姓就能齐心协力。 可偏偏他此时不在,田猛气量狭小,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争权夺利,唉~”吴旷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想起侠魁让田猛这么一个人接管烈山堂,心中郁闷。 “不用太过担心,见招拆招。朱家是不会坐视田猛迫害你们兄弟的。” 百屠对现在农家的情况很清楚,田光不在的情况下,外姓比田姓更强。但若陈胜、吴旷兄弟没了,外姓就只剩下朱家了,司徒万里那货根本靠不住。朱家迟早也会被田猛收拾掉。 所以他绝对会死站陈胜这边,田姓跟外姓的争斗,搞不好就一个火星直接爆炸。 …… 炎帝六贤冢附近,祖师神农氏巨像下,农家六堂人马齐聚。 六贤冢的图案标志,在山石上清晰可见:中间一个大圆,大圆下侧半周均匀围绕有六个小圆,全部再由一个下半圆围起来成一个整体。 大圆代表炎帝神农氏;围绕的六个小圆代表六堂,围起来代表农家团结一体;下半圆代表土地,表现地泽万物。 可是现在就在祖师巨像下,农家六堂,田姓三堂、外姓三堂,彼此泾渭分明,互相忌惮。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田猛先声夺人,“魁隗堂堂主陈胜,总管吴旷,你们俩是不是救了一个秦王要杀的人,导致现在秦国要出手对付我农家!” 周围的农家弟子大惊失色,但碍于所有老大都在这里,不敢交头接耳,一个个神色紧张。 陈胜双手抱胸,不屑地反问:“田猛,秦国的罗网杀人都杀到魁隗堂门口了,我农家就随便给他罗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田猛冷笑,“我看你是被人利用,去挡了罗网的刀子。那个叫百屠的人,在哪儿!” 田虎上前两步,远远指着陈胜的鼻子,“还不把人交出来。敢利用我农家,吃了熊心豹子胆!” 共工堂的田沛也附和着,“陈胜堂主,这个人对我农家不怀好意,还请交出来。” 外姓这边,司徒万里轱辘转着眼睛,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小胡子。 朱家和陈胜暂时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山崖传来讥讽的大笑:“哈哈哈~如果我是你们的祖师爷,只怕已经被气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了。” 百屠的视角里,放眼望去,那些普通的农家弟子明明没有丝毫仇怨,但因为老大的争权夺利,互相仇视,现在正紧张戒备,完全可以放手厮杀,全然不会想到大家同样都是农家子弟。 他看着炎帝六贤冢的图案标志,替神农祖师觉得不值。 “放肆,胆敢侮辱祖师,给我滚下来!” 田虎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虎魄剑,一道蓝色的剑气就奔着百屠直冲而去。 虎魄,剑长三尺,剑格若猛虎张开巨口,剑身宽厚的同时有双缺、六个刃牙,剑尖似铲,激发的剑气呈蓝色,使用招式时隐隐有猛虎咆哮之势。 田虎这样的铁憨憨,配这么一把霸道的剑,也算是相得益彰。 可在百屠眼中,这道剑气简直是破绽百出,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他双眼一亮,大矩剑翠绿色的剑气直接粉碎蓝色剑气,斩击倏忽间就飞到田虎身边。 “轰~” 斩击差之毫厘地擦着田虎的鼻子飞过去,携带的劲风刮得他的鼻尖挂了彩,冒出的血染成一个红鼻子。 “我,要,你死——” 摸了摸自己鼻子的田虎,双眼缩成黑点,全身剑势沸腾,蓝色的剑气环绕着虎魄。 他后脚在地上踩出裂痕,一剑飞出,脚后碎石纷飞。 “当~噌~” 一声重音,大矩格挡住虎魄;一点剧烈的摩擦,虎魄被引斜,一剑插在石壁中,百屠一脚把田虎从空中踢下去。 田虎在空中翻滚两圈后落在地上,单膝跪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抬头盯着百屠,满脸愤怒的不甘。 百屠把剑从石壁拔出来,看了两眼,将它甩到下方,直直插在田虎的耳朵旁,嘲讽了一句:“虎魄,也不过如此。” 正文 第225章 表演 “虎魄,不过如此。” 百屠的话惹得农家众人一阵色变。 “这就是百屠的实力,轻而易举击败田虎,就算不是大成境,也相差不多。也只有这样的实力,才能从掩日剑下逃生。” 朱家看得暗自点头,他也同样觉得百屠不是奸恶之人,完全可以拉到自己阵营。 田猛瞳孔缩小,严格来说,百屠只用了一招就击败田虎,这是他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二弟的武功,怎么会!陈胜、吴旷两人武功资质就不在二弟之下,再加一个百屠……该死。” 田虎抓着虎魄的剑柄,冲着天上大吼:“老子还没输!虎魄剑法,烈焰猛虎~” 只见田虎的背后升腾出一只巨大的金毛虎头,正张开血盆大口咆哮—— “噌——” 一剑光寒,虎形被粉碎,他的肩甲整齐裂开,一道伤口汩汩血流。 百屠站在田虎身后,反手的剑抵在他的后脖颈。 “现在,你输了。” 朱家在心里惊叹:“好快!情报显示,百屠的轻功奇好,这才一次又一次从罗网追杀中逃脱。这样的速度,果然非同凡响。” 田虎战败,以田猛为首的三堂全部利剑出鞘,对着百屠,时刻准备将他斩杀。 田猛的佩剑不凡,名为猛尤剑,跟虎魄剑一样,都是农家铸剑师为其量身打造的宝剑。不过由于在天下战绩寥寥,目前两把剑都不出名。 剑格的样式是一只绳结垂下丝绦,剑身跟墨眉相似,像一把直尺,但墨眉无锋,而这把剑剑刃锋利。 朱家短小的身子出现在田猛对面,“田猛堂主,请先把兵器放下。农家和百屠,有共同的敌人,没有必要自相残杀。” 田猛将手中剑指向朱家,双目充满仇恨,农家弟子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滔天的愤怒,“百屠这个卑鄙小人拿我农家当挡箭牌,陈胜、吴旷还可以说是被骗了,情有可原。可你朱家却打算趁机投靠罗网,危害农家!” “你说什么?田猛,你不要血口喷人!”朱家的脸谱变成血红的愤怒颜色,用手指着田猛,一身深厚的内力不断翻腾。 “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记得了吗?” “田猛,你——”朱家的话还没有出口,他的后背一阵冷风袭来,朱仲一招春寒断掌击在他的后胸。 “噗~”朱家身材矮小,朱仲从他背后出手,原本是瞄准了后脑勺。可在千钧一发之间,朱家还是做出了躲闪,这一掌没有命中要害。 “咳咳~你居然,背叛我!” 朱家气息萎靡,警惕地跳到一边不断地喘气。他指着朱仲,难以置信、痛心无比。 “义父,你在这些天搜索罗网踪迹,确认百屠身份时,暗中与罗网联络投诚。孩儿虽然受你养育之恩,但你如此行径,仲也唯有,大义灭亲。” 朱仲的话让农家六堂一片大哗,即便是有六堂老大在场,弟子也都议论纷纷。 神农堂直接炸锅—— “不可能,朱家老大怎么会背叛?” “我不信!” “朱仲,你可有证据?!” “没错,拿出证据。” “朱仲,你这无耻小人,恩将仇报,陷害老大,你——” 朱仲一掌将这第一个跳出来辱骂自己的人拍死,然后看着神农堂,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农堂,为了农家。我朱仲,问心无愧!” 他的演技显然十分精湛,神农堂弟子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怎么会这样……”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朱家老大……” 朱家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把他挫骨扬灰,“朱仲,你!……咳咳~” 他默默恢复自己的内伤,却发现这一掌阴寒歹毒,掌力侵骨蚀肉,“春寒断掌,这是共工堂修炼的武功,他怎么会用?而且,这不是一天两天的造诣。该死,是你,田猛……” “我自然是掌握了绝对的证据才会出手对付自己的义父,否则,我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朱仲说着从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一些密信,显示给所有人,大声说道:“这便是朱家与罗网泄露的我农家武功资料还有大泽山布防。 下面的弟兄已经在探查罗网藏身的据点,届时将朱家之前与罗网联络的罪证,全部找齐,一起清算。” 神农堂弟子基本上绝望,平时对朱家又多尊敬,此刻就有多仇恨。群情激愤,对着朱家脏话丑话不绝于耳。 田猛不着痕迹地扬起笑容。 百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朱仲这个人的不要脸深感敬佩。 朱仲是朱家的义子,神农堂二把手,他不满足这个位置想要当堂主。于是暗中投靠了田猛,田猛允诺共工堂堂主之位,还将共工堂看家武功春寒断掌交给他。 现在罗网突然出现,面对罗网伸出的橄榄枝,朱仲又是惊恐又是惊喜。虽然生命被罗网威胁,但他也可以利用罗网实现自己的野心。 “朱家,你这个罗网策反的叛徒,就在地牢里等待处决吧。”朱仲远远地扬起脖子,对着曾经的义父,一脸小人得志。 突然,山顶传来一阵冷笑,声音低沉绵延,回荡在山谷里。 “哼哼哼~朱家,这出戏确实不赖,农家高层全部都在这里,今日,农家就灭亡吧。” 百屠大声提醒,“小心,是掩日!” “啊~” “啊~” 山谷负责放风的农家弟子纷纷惨叫死亡,数不清的黑衣杀手现身。山顶上也出现一排身影,看气势就知道,全是高手。 “咻~啪—” 田猛让人求救,求援的信号在空中炸开。 他强大的内力震慑住众弟子,指挥道:“不要慌,很快就有支援。六堂弟子,结地泽二十四防御。” 六堂高层来聚会,每堂大概二十人。一百二十人的地泽大阵,各个重要位置都有高手镇守,短时间内,罗网别想攻破。 朱家看着大阵中朱仲的身影,心中产生了很多怀疑。 罗网的人是谁?跟罗网联手陷害自己,朱仲肯定算一个。 那,百屠呢? 原本看百屠还挺顺眼的朱家,在意识到朱仲这么快就被罗网渗透之后,越发觉得,百屠的到来才是农家之乱的起点。 可惜,此刻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他了。 掩日从山顶跳跃下来,身边高手的武器也渐渐清晰。 真刚、断水、乱神、魍魉,四个手握名剑的杀手,各自剑势开始汹涌,场面凝固。 正文 第226章 进入高层 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地泽二十四的四个核心位置,分别有田猛、田虎、田沛、陈胜镇守。 朱仲、吴旷、司徒万里、刘季身在阵中随时策应,一百二十名弟子组成阵法,完全可以应付三四百的罗网杀手。 “你们农家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乌龟壳了。” 掩日看见严阵以待的农家六堂,发出嘲讽的大笑,然后拔剑出鞘,“送他们上路。” 罗网杀手先是掏出手弩,一波将弩矢全部射空,然后身影飞速向大阵接近。 弩箭对这些高手来说无法构成杀伤,可是弟子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抹了剧毒的弩矢擦破皮就足以致命。一波弩矢过后,直接死亡的就有近三十人。 “哼,人数越多威力越强?不过是废物!” 掩日一剑当先,身边真刚、断水、乱神、魍魉五把剑各显威力,两百多杀手撞进地泽二十四阵法中。 农家弟子一个人要面对两到三个杀手,单体实力不如、狠辣不如、合击也不如,若不是朱仲、刘季这些人散在阵中四处支援,这个大阵已经崩溃。 掩日一个人就挡住了田猛、田虎、田沛三人,逼得大阵运转不畅;势大力沉的巨阙则被真刚和断水缠住;魍魉和乱神混在阵中,幸亏吴旷和司徒万里坚持咬住,才没有让这两人大量杀伤。 朱家遭受陷害,可心依然时刻牵挂着农家的情况,感觉自己内伤暂时压制下去,他立即准备加入战场。 “千人千面!”(影分身之术) 一团绿色的雾气自他小小的身体席卷而来,战场瞬间多出两百个朱家顶着红蓝黄白各色的脸谱,口中发出莫名得呼喝声,场面诡异至极。 “这就是朱家的千人千面,把一定的内力平均分配到每个分身中,通过心神操控分身的行动,再使出三心二意点穴手,完全可以扭转战局,在这个时候确实一个杀招。可惜——” 百屠一直在关注着朱家,见他有所行动,早就准备好的剑招一蹴而就。 正在激战中的朱仲,看到朱家施展出分身术,惊慌地大叫:“快阻止他!” 两百个朱家分身突然出现在战场,农家人大惊失色,他们以为朱家这是要帮助罗网对自己赶尽杀绝。 百屠一剑刺中朱家的本体,原本就有内伤的朱家,“噗~”喷出一口血雾,两百分身瞬间崩溃。 “真的,是你……” 朱家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百屠与朱仲都是罗网的人,田猛利欲熏心丝毫没有察觉。农家,难道真的要覆灭了吗…… “砰~” 百屠一脚把朱家踢飞,撞在山石上,身体滑落,没有了声响。 “干的好!” “漂亮!” 战斗中的田虎和朱仲忍不住发出一声叫好,田猛脸上也露出得逞的笑。 朱家这家伙终于死了,以陈胜、吴旷的心眼儿,被人卖了或许还不自知。农家,以后就完全姓田了。 朱仲突然持剑高喊:“弟兄们,坚持住!援兵来了!” “什么?!”掩日的剑突然一顿,传出的声音满是惊讶。 农家最近的据点想到达炎帝六贤冢也需要一段时间,根本不会这么快。 “哼,既然知道朱家有问题,我又怎么会不做些准备!我早就在这附近,藏了神农堂的人手。现在,就是他们建功的时候。” 朱仲用剑砍死一个杀手,又一掌救下农家弟子,说得话仿佛有光环加持,整个人都变得伟岸而富有智慧。 “杀!” “杀!” 从山谷外冲进来数百的神农堂弟子,行进间颇有章法,显然已经发动了地泽二十四。 这一批生力军加入,农家在人数上反超,而罗网杀手被新来的大阵深深包裹,新阵与老阵合一,威力瞬间上升无数,罗网杀手渐渐不支起来。 “今天老子就杀一个天字一等,哈哈~” 田虎已经忘记被百屠一招打出的心理阴影,一手剑法粗暴无比,嘴里不断狂笑。 他的破绽有田猛和田沛给他弥补,虎魄剑法有去无回的霸道威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掩日一剑砍得田虎双手握剑不稳,咬着牙死命抵抗,剑刃离田虎的肩膀越来越近。 田猛的剑、田沛的剑掌同时攻向掩日,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对田虎的施压。在他后撤时,田虎是一只拍不死的小强一样,又从正面冲上来。 四把剑的碰撞已经有无数次,中间还时不时有冒着寒气的手印飞出,腐蚀了一块一块地面。 “阴盛昼暗,掩取蔽日。阴极!”掩日血红的剑气卷成风暴,黑气开始遮蔽一切。 吴旷当即提醒:“注意,他要跑!” 掩日这一招,百屠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不得不说,将名剑的特性跟自己的武功结合得非常完美,确实是杀人放火、逃之夭夭的必备神技。 朱仲哈哈大笑,“以为这样就能逃命,太小看我农家了。” 在黑暗中,仍然不断有罗网杀手的惨叫声响起。 目前组成阵法的都是神农堂弟子,彼此默契,知道阵法运行时队友的位置,即便在黑暗中,依旧可以杀伤阵中的敌人。 最终,黑气散去,罗网两百多人,至少留下了一百具尸体。 “哈哈哈,罗网也不过如此嘛~”田虎旁边有弟子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踹了踹罗网杀手的尸体,不屑地说。 司徒万里把自己的双斧收回,喘了两口气,“这次真是多亏了朱仲老弟啊,不然胜负难说。” 朱仲正在竭力安抚自家老大背叛的神农堂众人,一阵矫揉造作的嘘寒问暖,收买人心。 不一会儿,他朝着所有人抱拳说道:“诸位兄弟,我义父朱家背叛农家,现在已经伏诛。但神农堂不可一日无主,我自荐成为堂主,趁着几位堂主也在,不知道诸位怎么想?” 朱仲,你竟然敢—— 田猛当即胸中燃起火焰,朱仲之前甘愿改姓田投靠他,就为了一个共工堂堂主之位。现在,他居然携功索要神农堂堂主。神农堂可是势力最大的一堂,这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朱仲把田猛的神色看在眼里,但他丝毫不怂。 哼,现在我当堂主名正言顺,就算是你田猛,也休想阻拦。而且,我还有罗网的支持,侠魁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神农堂的弟子基本都支持朱仲,其他几堂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认朱仲上位。 司徒万里摩挲着下巴,心思活络起来:这个朱仲跟朱家又大不一样,跟我应该会很有共同语言,哼哼~ 陈胜、吴旷没有认清朱仲的面目,首先客套地表示祝贺。 其余几堂不管情不情愿,也都表示祝贺。毕竟这一次,朱仲对五堂都有救命之恩。 田猛压制着怒气,招呼众人安静下来议事,“现在,六位堂主都在,我们该商量一下,这个祸水东引,把罗网招惹来农家的百屠,要怎么处理。” 百屠面色不变,平静地看着农家的众人。 朱仲第一个发言,“刚刚的战斗中,如果不是百屠兄击杀朱家,恐怕我们早已丧命在罗网手中。 现在我们却要处置他,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我坚决反对。” 田虎激动地叫道:“击杀朱家?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既然他死了,为什么罗网还带走他的尸体?” 田虎这一个三连听得田猛很开心,他眯着眼睛注视着朱仲,看他会怎么说。 不过他失望了,旁边的陈胜突然走出来说:“我看见的。” 田虎瞪大了眼睛,冲着陈胜问:“什么,你?我们都在战斗中,谁能关注到那个战场?” 陈胜走到百屠身边,拔出大矩剑,展示给众人,“就凭这把剑。大矩,它的剑气入体,如果没有大矩的使用者清除,朱家必死无疑。 这把剑的铸造手法,正是我农家传承兵主一脉的铸剑术。它的铸造者,就是我的师傅。” 陈胜的师傅,上一任蚩尤堂堂主,现在是六长老中的兵主,这把剑的威力认证,还是很权威的。 司徒万里提出一个疑问:“可如果朱家死了,为什么罗网还要带走朱家的尸体?” 朱仲走出来回答:“不管罗网如何,百屠兄帮助我农家是事实。而且,罗网跟农家的战争不会结束。我方正需要这样的高手。我愿意召百屠兄为我神农堂的头领。” “嗯~朱仲堂主这话,我没有意见。”司徒万里给了朱仲一个眼神,露出微笑,率先投出赞成票。 吴旷主动看了眼陈胜,两人没有过多犹豫,也算默认百屠加入农家。 田猛一脸吃了翔的表情,虽然搞走了朱家,但朱仲上位,神农堂还多了一个高手,这外姓的实力根本没有任何削弱。 朱仲没有丝毫意外,外姓和田姓的实力平衡必须保持,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农家中的棋手了,呵呵呵~ 田猛露出笑容祝贺了一下神农堂新得大将,心里的怀疑已经飞起。 朱仲,不过就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阴险小人,居然瞬间营造出这种局面,这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地方,我没有想到…… 既然没有什么人的有效反对,百屠成功进入农家高层。没人注意到,朱仲面对百屠,态度有那么一点恭敬。 正文 第227章 下一步 田猛见神农堂的事情已成定局,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吃下。 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这一次虽然击退了罗网,但对方的实力我们也看到了。如果我农家六堂没有统一指挥、齐心协力,只会被罗网逐个击破。 我提议:在这里选举出一个代侠魁,由代侠魁暂时统领六堂,对抗罗网。” 在场的堂主一共有五个,分别是:田猛、田沛、朱仲、陈胜、司徒万里。 其中,田猛是蚩尤堂堂主,还兼职管理烈山堂。朱家一去,确实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农家有一个叫做炎帝诀的仪式,起源农家先祖在阪泉之野决议,促成炎帝、黄帝和睦,需要农家过半堂主在场方可发起。 在场堂主对某件事进行投票表决。最终票数多的那件事将被执行,如不行,将触犯农家帮规。 田猛庄重地朝着所有人抱拳,“我,蚩尤堂堂主,田猛,自荐担任代侠魁,在场的诸位堂主,可进行投票表决。” 四位堂主默然无声,彼此之间眼神交流频繁。 田虎挥舞着自己包扎好的那条手臂,走到几位堂主面前,一抱拳,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告:“地泽万物,神农不死。蚩尤堂田虎,秉天地之意,主持这次炎帝诀。阪泉之野,以民为先,为公决议,不吝忠贤。 现在,关于我大哥田猛担任代侠魁一事,请表决。” “共工堂,田沛,同意。” “魁隗堂,陈胜,反对。” 五个人,只要三票就可以执行这个任命。朱仲、司徒万里,这两人,似乎还有些犹豫。 “四岳堂,司徒万里,反对。” “神农堂,朱仲,同意。” 算上田猛自己,三比二,表决通过,田猛成为代侠魁。 陈胜满脸怒气,冲着朱仲质问,“你居然同意他来统领六堂,你——” 吴旷赶紧打断,把兄弟拉住,“炎帝诀一旦通过,必须执行,不要冲动。” 司徒万里也是一阵愕然:朱仲居然同意田猛带领我们,莫非他这是大局为重?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田猛如愿以偿,戴上一圈八星珠草,位高于堂主的七星,低于侠魁的九星。 “由于朱家的出卖,我们在大泽山的防御布置已经泄露。现在我以代侠魁的身份命令: 六堂全体重新布防,提高警惕。互相之间,放下一切私怨,共同对外。但凡有不尊号令、破坏六堂团结的,皆以帮规处置。 我田猛,既然接了这个位置,必然带领大家,让罗网有来无回!” 他高举自己的佩剑,翻腾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农家因为罗网来袭,进入一个虚假的统一状态。 而促成这一团结,投出那一张赞成票的朱仲,在所有弟子中的声望,上涨不少。 …… 深夜,神农堂 现任堂主朱仲,鬼鬼祟祟地悄悄来到百屠所在的房间。 “大人。” “进来。” 朱仲看不清里面打坐的人影,壮着胆子躬身问道:“大人,为何不让我直接当上代侠魁?” “哼~” 百屠一身剑势仿佛将朱仲拍进无尽深海,无处不在的水压快要把他的身体碾成碎片。 强,太强了,会死…… “大人,别杀,我还有用,我还,有用……有用!” 朱仲的实力即便是十几二十年之后,仍然就是个一般高手。被自称“实力一般”的韩信一招秒杀。 →_→ 而陆言自从突破到大成境,一身实力已经进入成熟期,秒杀这个朱仲根本就是眨眨眼睛的事情。 他暼了一眼在自己剑势下喘不过气的家伙,缓缓将剑势收回。 “咳咳……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朱仲双手撑着跪倒在地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浑身的衣物已经湿透。 百屠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为罗网做事,你只需要执行。没有下一次。” “是,是。” “我个人给你个提醒:实力配不上野心,只会自己找死。” “多谢大人提点。” “农家马上就要迎来毁灭性的挑战,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朱仲听得一愣一愣,“毁灭性的,挑战?还请大人明示。” “楚国项氏一族的腾龙军团,这是罗网为你们农家准备的惊喜。” 百屠的话吓得他瞪大了眼睛。只是龙战的腾龙军团就有十万人,再算上项氏一族,人数有二十万之巨。他们没事打农家干什么?! 朱仲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的声音有点响,“号称楚国第一军团的腾龙军团,大人,这……” 百屠没有解释,反倒笑着给他画了个饼,“如果你能带领农家抗过这一关,你的声望将一举超过田猛。” “我,我明白了。” “神农堂的知识都储存在哪儿,我要看。” “大人,高深的武功都是一脉密传,藏书楼里根本没有什么。” 百屠嗤笑一声:“武功?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们农家的武功?” 朱仲麻溜地奉上一句马屁:“大人神功无敌,自然是瞧不上。” “我要的是神农氏尝百草的药理知识。” “明白,明白,这些都在藏书楼。” “魁隗堂也一样?” “是的。” 农家传承的六堂,是根据上古神农氏的六大功绩而来。 神农堂,尝百草; 魁隗堂,播百谷; 烈山堂,明历法; 蚩尤堂,铸兵刃; 四岳堂,知音律; 共工堂,修水利。 这其中能被陆言看得上的眼的,只有尝百草和播百谷。 陆言不是全能,这个奇异世界的药理知识和种田知识,他是真的不太精通。 把神农堂和魁隗堂的知识搬走,才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 朱家已经被掳走,再掳走一个,嗯,吴旷吧,这家伙应该比陈胜会种田一些。还有趁着农家大乱,能掳走多少种田技术人员就掳走多少。 在秦国重建一个真正的农家,为天下百姓研究谷物种植,发展农业技术,真正做到“地泽万物,神农不死”。不比楚国这个吃着祖宗老本的江湖匪类聚集的农家,好上无数倍。 就是这次用的手段不太光彩,朱家老哥,有些对不住啊~ 陆言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 接下来的日子,农家这里的动静依旧闹得不小。罗网入侵大泽山,原本应该拥有地利的农家反而被罗网的袭杀折腾得毫无办法。 罗网的杀手,打得极端猥琐,不杀高手,专杀弟子。搞得农家现在巡逻或者放风,已经成为最最危险的苦差事。 而每次给罗网设下圈套,对方谨慎得不行,丝毫不恋战,不给农家任何围杀的机会。 田猛忍不住秘密地给秦国的熊启传递消息,希望得到秦国内部的情报。却不知,早有准备的罗网,终于通过他的行动,找出了农家跟昌平君的联络线。 尽管目前只有田光、田猛知道昌平君对农家的支持,连那些往来于秦楚之间传递消息的农家弟子都丝毫不知情。 但偏偏冒出一个开着外挂的陆言。这种隐秘的事情,一旦知道了结果往前逆推,一切破绽根本无处遁形。以前那些看似没有破绽的交易记录,也变得十分可笑。 罗网拿到了农家暗中联系熊启的证据,意味着农家的大难,要来了。 正文 第228章 流沙动作 在陆言潜入农家之前,韩非已经完成了出行楚国的任务,屈景昭三族支持楚王发兵,以项燕为主将,龙战为副将,统兵十万救援魏国。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 秦王不久前刚发了警告,列国谁敢救魏,谁就是秦国的敌人。这新上位的楚王反手就一顿打脸,这是真的刚啊。 无数吃瓜群众都在期待新上位的秦王跟楚王两人打出狗脑子。 韩非完成任务后在寿春的秦国驿馆想求见陆言,却被告知陆言已经回去秦国。 “不可能!还没有阻止楚国出兵,你怎么会回去?” 他下意识就感觉到不对劲,预想中的那种师兄弟二人在楚国庙堂,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也都没有发生。 就这么平平淡淡,连面都没有见到,居然就,走了? “你果然会来这里找他。” 焱妃从驿馆里走出来,黑色的眼眸对上韩非,没有丝毫意外。 “是你啊。也对,你们阴阳家的另一位护法月神,现在可是秦国的护国法师。你该不会是秦国派来我这里的卧底吧。”韩非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手指轻轻指着她,一脸揶揄。 “他知道楚国会出兵,说已经想到了对策,但并没有告诉我。” “看来你这个双向间谍,做得并不成功。” 焱妃冷冷地剐了他一眼,“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农家。” “农家?” “是的,他说楚国会放弃救援魏国,大举进攻大泽山。” 韩非吐了口气,眉头就一直没送开过,“呼~真是难以置信的结论。” 一个国家公然出兵进攻自家境内的诸子百家之一,楚王是疯了吗才做出这种决定? 虽然他也很讨厌这种十万弟子的江湖帮派,但他知道如果真的对农家动手,楚国将损失巨量人心。 韩非对于焱妃给出的这个结论百思不得其解。 焱妃看他还在愣愣地思考,出声提醒:“你,还不启程回韩国吗?” 韩非回过神来,“回,当然要回。虽然师弟说楚国会撤兵,但到底已经出兵。魏国士气大振,再有我韩国支援,这一战应该是能够胜的。” “秦国知道韩国出兵,怕是不会放过你的母国。” “嗯,我想秦王震怒,必然会出兵南阳。那里是白亦非的地盘,十万白甲军为天下强军,秦军想攻破,没那么容易。” “你心里有数就行。” 焱妃看着自信的韩非,心里没由来一阵微痛。 以韩非的才智,难道看不出秦国一统天下势在必行吗? 可他为了自己积贫积弱的母国依旧上下奔走,即便前途再艰难,也可以微笑面对。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曾有这样一个母国,这样一个为之奋斗的故乡呢? 脑海中只有阴阳家记忆的焱妃,头一次,主动地想探寻自己脑海深处那扇无法打开的门。 …… 韩国,雪衣堡 这里方圆百里气氛阴森,温度渐低。一道吊桥是雪衣堡的唯一入口,桥下深不见底的天堑下云雾缭绕。 蝙蝠标志的城门,高大的士兵雕像屹立两旁,印着蝙蝠家徽的军旗随风飞舞,一条条的红色锁链似乎有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令人不寒而栗。分明地处中原,时值七月,却仿佛凛冬般寒意彻骨。 “嗒—嗒—嗒。” 一身黑金配色衣服的卫庄,漆黑的靴子踩在吊桥上,除了脚步声,细碎的“咔咔”摩擦,落下无尽的深渊。 “枯骨照银甲,皑皑雪衣堡。这个地方,的确很适合你。” 卫庄的鲨齿从剑鞘中露出锋芒,他抬起头看到了对面一袭红衣、白发飞扬的白亦非。 “敢踏足这里,看来你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白亦非细长的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气势震动空气,铁索发出“琅琅”的声响,落下深渊又回荡出来。 “哼,给我死亡?你还不配。” “鬼谷纵横,合则强,分则弱。你这样的弱者,哪里来的狂妄的底气?” “弱者?”卫庄冷笑牵动嘴角,鲨齿完全出鞘,橙红的剑气缠绕,一身剑势拔天而上,“剑,才是决定强弱与生死的界限。” “捭阖者,天地之道。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 他的脑海里无数次浮现出与盖聂、陆言的那场切磋,还有陆言的绝招双剑合璧,与盖聂的合击合纵连横…… 纵横捭阖,从来都不是孤立的!所谓纵剑术、横剑术,只是技的界限,二者合一才是真正的鬼谷剑术…… 白亦非感受到他的剑势,忍不住惊讶出声:“嗯?” 大成境,卫庄,参上! 卫庄脑后扎着的辫子散开,右手将鲨齿横在身前,剑目迸射寒光,“横贯四方。” 小试牛刀的一击,四道橙红斩击飞向吊桥对面,无可抵挡的余威劈断了木板无数。 白亦非一手拔出红剑,一手别在身后,目中无人似的冲向前方。那把红剑挥舞的轨迹正好将四道斩击完全击破。 就当剑刺中斩击的那一刻,四道剑气猛地汇聚,斩击的中心就在红剑剑身。 “崩~”的一声之后,白亦非的身影倒飞出去,军靴重重地踏在地上。 他暗红的瞳孔中,卫庄的剑势凝固得快要成为实质。 白亦非的眉,稍微簇紧了一点,“确实有点鬼谷派的样子。” 嘴上虽然是居高临下地嘲讽,实际上心态属实有些崩。 初步进入大成境的卫庄,实力跨越得太快了。如果是相同的年纪两人交战,他几乎是十死无生。 半年前面对卫庄,白亦非还可以丝毫不放在眼里,随手砍死。现在,怕是要鏖战到卫庄功力耗尽,才能分出胜负。 “鬼谷纵横三百年,是你可以评说的?白亦非,鲨齿需要饮你这样,强者的血。” 卫庄掀开自己的披风,露出一身干练的紧身服,一步踏出,吊桥纹丝不动,而他的身形已经飞速接近白亦非。 白亦非的红白双剑也终于出现,飞翔的寒冰剑气,冻结着空气,又被橙红剑气粉碎。 “当当”的碰撞声,每一下,都震得两人脚下的天堑传来狂吼怒号。 三把剑在空中交锋,胜负不分的僵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鲨齿,一血!” 鲨齿的锯齿突然锁住白剑,一道类似百步飞剑的剑势产生,猛剑寒光、风驰电掣,先崩飞白剑,后击破红剑的防御,剑气透体而过。 “嘀嗒~嗒” 卫庄转过身,鲨齿回归剑鞘,“你的剑术,也不过如此。” 白亦非的伤口很快被冰晶包裹,寒冰褪去就完好如初。 他也将双剑收回看着卫庄,“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 不知哪里的风,吹起卫庄的白发,也把声音的冷冽稀释在风里,“说出你的决定。” 白亦非的红衣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高傲的一句,“南阳,固若金汤。” 正文 第229章 逼宫 新郑,将军府 姬无夜饶有兴趣地翘着腿,晃悠着杯中酒,“呦,这不是司隶大人嘛,哪阵风把大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卫庄迅速把周围都扫了一遍,没有感知到暗中藏人,径直走到他面前,“姬无夜,不知道秦军攻下垣蒲衍之后,你这个韩国大将军,还能坐几年?” “哦?卫庄兄弟,这是在替本将军考虑,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姬无夜玩味地笑着,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你虽然不够聪明,但至少不愚蠢。” “哈哈,所以你想让我出兵救援魏国?”他把酒杯拍在案上,刷地站起身,注视着卫庄,“大王刚刚送公主入秦得到秦王的原谅,你此时却要我公然违抗大王和秦的意志。 卫庄,你们纵横家那一套耍嘴皮吓唬人的把戏,在我这里没用。” “白亦非已经做出决定。” 姬无夜听得惊讶不已,“什么?你居然能够说动他……” 卫庄无视,走过他的肩膀,冰冷的声音直接贯进他的耳朵:“你背后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作风你应该了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在此之前,魏国已经给你做了榜样。” “魏国?” “当猎犬扑咬到猎物时,猎人的箭会射向哪里?更何况,你接近的,不是猎物,而是你的主子都渴望的宝藏。” “你居然知道。”姬无夜的小眼睛眯得看不见,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怎么回事。 卫庄露出你孤陋寡闻的鄙视,“看不见的力量,才是流沙。” 姬无夜胸口的起伏大了几个呼吸,接着他攥起了拳头,“哼~好!本将军会同意出兵。但那些个摇尾乞怜的文臣,他们是绝不会同意的。你打算怎么办?” “杀鸡儆猴。”卫庄丝毫没有人臣的觉悟,说得杀气凛然、正大光明。 “哈哈哈,我突然有点欣赏你了。”姬无夜看着卫庄大笑不止。 而卫庄暼了一眼后,就转身离开将军府,只剩下尴尬的笑声碎了一地。 过了一段时间,破月的身影出现在将军殿。姬无夜赶紧出来行礼,喊“大人。” 破月坦然受之,语气轻快,“姬无夜,今天我要介绍一位老朋友给你认识。” “老朋友?” “姬大将军,好久不见。” 一声轻挑的语音响起,黑色的羽毛落在大殿,一团烟幕过后,墨鸦现身,露出邪魅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戏谑。 “墨鸦!你没死?!”姬无夜瞪着眼张大嘴,指着他大叫。 “托大将军的福,我目前在国师大人手下,干得挺不错。” “是嘛,从我这里走出去的人,能得国师大人看中,那是我的荣幸,哈哈哈~” 姬无夜佯装豪爽的笑容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憋屈,墨鸦听得暗自舒爽。他双手抱胸又接着说:“我这次,带来了国师大人最新的命令。不过看样子,将军已经完成一部分了。” “什么命令?” “一,配合流沙,出兵魏国;二,配合罗网,查杀蓑衣客。这对将军来说,是份美差吧。” “杀蓑衣客,的确是份好差事。在国师大人手下办事,就是爽快。”姬无夜眼珠一转,笑出真情实意,又自顾自拍了一下墨鸦的肩膀,“墨鸦,你我老朋友多日未见,我让人备下美酒,咱们今天好好喝一顿,如何?” “姬大将军手下有百鸟,而我身负国师大人之令,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只怕是没有空闲与将军饮酒叙旧。” “好说好说,蓑衣客这混蛋,鹦歌带着百鸟已经跟他纠缠很久了。我让鹦歌配合你,这次一定可以把这碍眼的家伙除掉,完成国师大人交代的任务。” “将军盛情,墨鸦却之不恭。” 破月在一旁看这两人的虚与委蛇看得津津有味。 …… 不久后,韩国朝堂被一件事引爆,韩王安被吓得直接从后宫内滚了出来。 “大王,大王!不好了,卫庄、姬无夜、白亦非,无诏入宫,王宫已经被围起来了。” “什么?!他们怎敢——” 韩安憔悴的目光里全是惊慌与恐惧,兵变,兵变,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担忧终于成为了现实。 突然,他反应过来,“卫庄?卫庄不是老九的人吗,老九呢?老九呢!寡人相信,他绝不会叛我。” “九公子似乎好多天没有出府了,恐怕卫庄已经将他……”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鬼谷,寡人这是引狼入室啊~” 韩王已经脑补了鬼谷卫庄获取韩非信任,破坏朝堂平衡,霍乱韩国的故事。 “噔噔噔~”外面传来禁卫军沉重的脚步声。 姬无夜握着战刀走进来,“大王。” 卫庄同样握着鲨齿,凝着的白眉下,一双冷漠的剑目看得韩安直发慌。 白亦非背着手,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今天这件事不过是信手而为。 韩安的眼睛依次点过三人,颤抖着问:“三位将军,找寡人有什么事?” 卫庄把剑抱在怀里,盯着他说道:“交出虎符,发兵去救魏国。” 韩安被卫庄看得一阵心寒,转向姬无夜仿佛找到了救星,“大将军,这,这……,这兵一出,秦王大怒,我韩国将遭受灭顶之灾啊~” 姬无夜离得远远地拱手,“大王,垣蒲衍如果被攻下,秦国想什么时候灭亡韩魏就什么时候灭。为长远计,魏国必须要救。” “那,秦国出兵攻我韩国怎么办?” 白亦非踏出一步,声音沉稳如山,“白甲军,不会让秦军踏入韩境一步。” “那,国内局势不稳……” 姬无夜抢答,“犬子姬一虎随卫庄出征,国内有我亲自坐镇,大王尽可放心。” “你,你们……” 韩安“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最终颓然地让人送出虎符,哀叹一句,“拟诏吧,出兵救援魏国。” 卫庄拿到虎符,拿到王诏,三人便离开王宫。走出王城的时候,正好遇上张开地带着百官前来。 “姬无夜,你调兵围王宫,想做什么!” “姬无夜,你把大王怎么了?!” 张开地压下群情激愤,拱手问道:“大将军,血衣侯,司隶大人,你们三人无诏入宫,还调兵围困王城,究竟意欲何为?” 姬无夜有恃无恐,讥讽道:“张相国主持朝政,这军机大事,就不劳相国大人操心了。” “混账,姬无夜,你分明是想造反!” “噌—” 橙光闪过,这个出头鸟当即栽倒下去。 卫庄鲨齿杵地,双手按剑,血液犹在滴落,“军情紧急,再敢阻拦在这儿,延误军机,就地处决。” “喝~喝~” 禁卫军配合地发出呐喊,在场的文臣纷纷色变后退。 卫庄把鲨齿收回,扫了一眼众文臣,所有人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 “哼,一群废物。韩国,落到这个地步,自作自受。” 正文 第230章 战局 齐国,临淄 齐王建召见了丞相后胜,因为他收到了一份秦王的书信。 “丞相,你看看这信里头,秦王所说,寡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齐王田建,母亲是战国时代的有名女强人,君王后。田建性格懦弱,耳根子软,以前朝政大事都有母亲主持。君王后去世之后,大权归到她的弟弟,丞相后胜身上。 后胜从田建手中接过帛书,快速扫视了几列,惊叫出声:“降低齐商的交易税!秦王出手这么大方?” 秦国的商业税那是很重的,但齐国依然在秦齐的商业贸易中获利很多。此时嬴政答应降低齐商的交易税,齐国算得上是大赚。 他当即建议道:“大王,秦王请求我屯兵平陆,又没有要求我们出兵打谁,屯兵在哪儿不是屯呢? 更何况,我齐国和秦国刚刚盟好,秦王让出这么大的利润足见他的诚意。我看,这件小事不如就答应他。也好让妫离公主在秦宫中,压过那楚人一头。” “嗯,说得有道理。那就屯兵平陆,寡人这就给秦王回书。” 田建思索后胜的话,深以为然,正要动笔回书,想起一件事: “哎~你说秦宫之中,秦王是更亲楚国,还是更亲我齐国呢?” “臣认为,眼下还是更亲楚国一些。秦楚之间联姻稳固,昌平君熊启担任御史,芈姓也多有要职。” “可惜那陆言……他若是答应娶小妹,寡人也不必为妫离担心了。” 殿外突然有人来报,“大王,楚国军情。” “进来。” “大王,楚王以项燕为主将,龙战为副将,出兵十万救援魏国。” 田建惊讶地站起身,“什么?” 后胜拿着手上的秦国帛书,同样装出震惊的表情。 “秦王居然能未卜先知?楚国出兵援魏,他让我屯兵平陆,项燕必然顾忌我军袭击他的后路,不敢倾力出战。” 后胜高声叫道:“大王,这是天佑妫离公主啊。楚国恶了秦王,秦王定然更亲我齐国。” 田建果断下令:“传诏,屯兵平陆,大张声势,速速叫那项燕知晓。” 多日后,率军往楚魏边境行进的项燕就收到了消息。 四十年没打过仗的齐国,突然屯兵在临近魏国的平陆一代,这让他陷入两难之中。 继续进军,齐国很有可能会切断后路,大军失去粮草供应,必然不战自溃。 若是不进军,大军开拔无功而返,耗费的钱粮还有损失的名声,项氏一族承受不起。 项燕命令全军暂时停住,把军中众将聚集起来商议此事。 “齐国畏畏缩缩这么多年,突然间就硬气了,这件事必有蹊跷。” 龙战首先说道:“上柱国,齐人软弱,又无名将,他敢阻拦我大楚?依我看,不过是虚张声势。咱们留下一支偏师。那齐国敢动弹,就灭了他!” 他的话有一群激昂的主战将领纷纷赞同,也有一些持重的将领反对。 昭平朝着主位的项燕拱手,“秦国与齐国盟好,此事必然有秦国的授意,龙将军不可掉以轻心。一个不好,我大军怕有危险。” 项燕听了一圈的意见,还是决定先稳住,“昭大夫的话有道理,齐国一反常态,确实要小心。 来人,派出探子探明齐军的情况,联络大王探查齐国朝堂。至于大军,暂且就近扎营。” “诺。” …… 原本在计划中的闪电战拿下垣蒲衍,在一步步的各方势力相互斗争中,已经成为一场席卷七国的大事件。 杨端和、王贲率秦军十五万,廉颇、公孙耀的魏军也有近十五万,蒲阳战场三十万人大战。同时,还出现了墨家机关与霸道机关的对决。 王翦兵出太原,十万秦军与庞煖的十万赵军对峙,双方打得相对默契。 在易水西南的大地上,晏懿带领十万燕军,在被占领地的燕人帮助下,和乐乘的十万赵军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燕赵血仇更进一步。 楚国援助魏国的项燕十万军,因为齐国屯兵平陆,暂时停在边境,等候具体情报和楚王进一步的指示。 韩国卫庄和姬一虎领兵五万,直接进入魏国境内,奔着蒲阳战场而去;白亦非的十万白甲军已经做好防备秦军的准备。 秦国,咸阳 嬴政接受着来自天下各处的情报,让人把七国战场的军情摆放出来。 隗状、王绾、熊启、李斯,蒙武、蒙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对了,还有盖聂。 嬴政把韩国的情报说给众人,特意对着盖聂说道:“先生,果然如你所说,卫庄居然不知怎么说服了姬无夜、白亦非,强行出兵五万援魏。卫庄自己带兵。” 盖聂拱手请命,“王上,在下愿前往蒲阳战场。” “不急,聊完了再说。这是国师从楚国发回来的书信,你们先看看。” 嬴政把一封信先传给盖聂,他看完之后又传给众人。 熊启看着目前四处大战的局面叹了口气,“速战速决的一场战斗,弄成这样的僵持大战,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蒙武看完书信之后,连声叫好:“王上,臣认为国师大人说得十分在理。易水南岸,燕赵杀得十室九空,本就羸弱的燕国差不多废了; 我大秦此战,把魏国最后的十二万精锐、韩国唯一的强军白甲军,这两支军队吃掉,韩魏基本宣告亡国。 韩魏失去力量,赵燕血仇如此,那赵国离灭亡也就不远。我大秦唯一的对手,就只剩下楚国了。” 蒙恬同样赞同:“末将也同意国师大人所说,直接兵发南阳,摧毁白甲军。” 李斯站出来说:“于我大秦而言,只有蒲阳战场和南阳战场,这两处最为关键。 垣蒲衍三地一定要下,魏国最后的十二万精锐一定要灭,可目前端和将军已经落入下风。墨家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游侠,配合着机关兽,在战场上我军难以抵挡。 可让国师大人迅速完成在楚国的任务,带罗网支援蒲阳战场,处理那些蹦哒的江湖游侠。 至于南阳战场,白亦非带领十万白甲军,这也是一个棘手的人。” 蒙武闻言高声请战:“白甲军?十年前攻杀了一帮百越蛮夷,就被韩国吹上天。大王,就让臣去,灭了他!” 蒙恬的手才伸了一半,却被老爹抢了先,讪讪把手放下。 嬴政哈哈大笑,牵起蒙武的手说道:“蒙武将军出马,寡人可以安心了。” 他又朝着旁边的蒙恬,“蒙恬,你做副将,你们父子俩一同去为寡人把南阳拿下来。” 蒙武和蒙恬对视一眼,激动地跪地,“大秦万胜!” 嬴政接着看向左走两位丞相,“隗状、王绾,把大渠停下,集全国之力先打赢这场战争,一应粮草铜铁,都以军中为主。” 两人领命,“诺。” “盖聂,增援杨端和的部队,就由你带领。” “多谢王上。” “赵高,让一方带罗网支援蒲阳。同时也催促一下国师,农家之事可以延后,先确保战争胜利。” “奴婢知道了。” 正文 第231章 楚军掉头 楚国,寿春 楚王熊悍正一个人问着大巫,“大巫师,这次寡人出兵魏国,神人怎么说?这结果是好还是坏?” 大巫在崇尚神人巫术的楚国文化中,具有很高的地位。 她回答熊悍时,眼睛微闭,清淡的声音仿佛一戳就碎,“不好不坏。” 熊悍满脸不解,“这是何意?凡事总得有个结果吧。大巫师,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一点?” “国内有变,兵外无功。”大巫说完这句话便朝着楚王行礼,慢慢退出殿去。 国内有变? 熊悍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谁会变?氏族不是都想着来年瓜分齐国吗,这个时候谁会变…… “大王,上柱国传来军情。” “快进来。” 士卒快步进殿递上军情。 “齐国屯兵平陆,项燕暂且停驻边境,请求王令……兵外无功……” 熊悍看完军情,陷入一阵沉默。 十万火急的军情大巫师已经说准了,这个有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熊负刍?熊启?总不至于是亲弟弟熊犹吧…… 楚王疑神疑鬼,给项燕的回复也难以抉择。大军驻扎在外,每一天人吃马嚼可都是钱。如果停久了,氏族不会去找项燕的麻烦,只会找他这个大王。 可以想象,未来几天,熊悍怕是睡不好了。 跟他同样睡不好的,还有令尹李园。 李园手下有一个刺客组织,势力笼罩楚王直辖区域。熊悍上位时,他诛杀春申君黄歇就是靠的这支队伍。 而最近罗网和农家闹出的动静,李园也通过黑暗中的势力得知了消息。不过目前情况不明,他正时刻保持关注,没有轻举妄动。 这里提一下,楚国是当今天下江湖最混乱的国家,比起多游侠的燕赵之地还要过分。 因为楚国幅员辽阔,国内封君众多,国家实际控制的区域其实有限。各个封君领地法度不一,地域又广有大量的深山老林,还有南方蛮族,这些都给江湖组织提供了生存的土壤。 楚国军队对于江湖组织的威慑力,极其有限。农家、阴阳家、墨家,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大块地盘儿,其中又以农家最为庞大。 这天深夜,李园刚刚在姬妾的服侍下感觉到疲惫的睡意,门外突然跪下一个黑影,“令尹大人,公子负刍求见。” 李园一个激灵滚起来,小眼珠子乱转,“负刍?他,来找我?嘿,真是怪事。” 他一边让两个姬妾给自己穿衣,一边对着门外吩咐:“让他稍候,我马上就来。” “是。” 不一会儿,眼窝深陷、一脸憔悴的熊负刍见到了满面春风的李园。 “负刍见过令尹大人,深夜到访,还请见谅。” “哎~公子太客气了,园承受不起啊。”李园说着赶紧把他请入座位。 负刍深深叹了口气,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几日前,我收到了这封信,惶惶不可终日,今天总算是鼓足勇气,到令尹大人这儿投案自首了。” 李园胖脸的肉抖了抖,“什么投案自首?公子,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个中情况,令尹大人看了就知道了。” 李园满心的疑惑,在读了书信之后基本得到解答。 老楚王熊元的四个儿子中,只有负刍混得最惨,熊悍随便给他封了一块地皮,任他自生自灭。 嬴政因为大矩剑迁怒农家,熊启为了不暴露自己,希望负刍能够在楚国出出力,保全农家,以后农家知恩图报当然也会帮助负刍。 这件事对负刍利大于弊,按理说他没有理由拒绝。可惜负刍是个懦弱性子,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选择了告发。 “熊启是秦国御史,没想到还暗中控制着我楚国境内的农家十万弟子,这样的野心实在是……”负刍见到李园看完书信正在沉思,朝着他跪倒,“我蒙大王厚恩,赏有寸土片瓦,衣食无忧。收到密信,却隐瞒数日,实在无脸再见大王。这件事,就拜托令尹大人处理了。” 李园将他扶住,敬佩地说:“公子忠心,我必然告知大王,快快请起。” “多谢令尹大人。既如此,负刍便告辞了。”说完,他深深鞠了一躬,步履蹒跚地离去。 李园又把手上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挥手叫道:“来人,备车,我要去见大王。” 楚王熊悍恰好没心思入睡,听到令尹深夜入宫,二话不说就在寝殿接见。 “大王,刚刚负刍来找我了。” “负刍?” 李园吧来自熊启的书信递上去,“大王请看。” 熊悍看完大怒,把手一拍,沉沉地问了一句:“哼,农家十万弟子,是熊启的人,寡人怎么就不信呢!” 李园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于是问道:“大王,眼下证据不足,我们不妨先做最坏的打算。万一农家真的跟熊启有联系,该怎么处理?” 熊悍没好气地反问:“叛逆,还能怎么处理?出兵灭了他。” “这农家是百家中的大派,要是贸然讨伐,这天下的骂名可都会落在大王身上啊。” “那你说,怎么办?” 李园“嘿嘿”露出贪婪阴险的笑容,“一查到底。农家要么贩卖粮食,要么就是铁器,都是重要的军事物资。眼红利益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大王开一点缝儿,下面有的是人冲上去撕咬。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封信,若真的来自熊启,则其心可诛;即便不是来自熊启,我们依然有利可图。” 熊悍想起停留在边境的吃钱大户项燕,连连点头,“有道理,你速速把背地里的事情查清楚,可以适当给氏族透露一些消息。” “明白。” …… 有些事情,它是经不起查的,何况罗网简直是把证据甩在了楚国各方势力的脸上。 没几天,楚王就拿到了农家跟秦国秘密交易的部分数据,铁器、粮食的出口量,看得他这个大王口水流下三千尺。 “熊启,十万人!你真是好大的胃口~” 熊悍内心已经把熊启千刀万剐,他根本不敢想以后这十万人突然发难的场景。 他当即召集了文臣武将,把所有情报拍在他们面前,“寡人要灭了农家,诸卿同意不同意?” 无论是大家族还是小势力,看到农家自己作死把捅刀子的借口送出来,纷纷踊跃报名,准备瓜分农家。 熊悍看到所有人都同意出兵,霍然起身,“把农家干的事情昭告天下,让项燕调转军队,直接开赴大泽山,给寡人把农家夷为平地!” “大王,齐国那边是不是——” “下令让龙战屯兵,防范齐国。” “诺。” 正文 第232章 农家危急 天下纷乱的战局出现变化,楚国突然放弃救援魏国。项燕率大军转向大泽山,在国内各氏族的联合支持下,进攻农家。 等韩非回到新郑时,流沙已经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卫庄兄,说好的非说服楚王出兵,再说服父王出兵,你为何一定要,逼宫……” 韩非一个人站在卫庄最喜欢站着的紫兰轩三楼窗户旁,心中各种情绪交织。 原来,当楚国出兵的消息传到韩魏,卫庄已经逼宫获得兵权,趁着魏国士气大振,极速领兵出击,期望能毕功于一役。 他早就料到,楚军根本进不了魏国国境,因此想要在这个极短的时间差之内缔造胜局。 这狂妄的自信让韩非一阵心疼,“卫庄兄,你居然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逼宫这件事,是卫庄为主导,在外人看来九公子被囚禁在公子府,根本不知情。即便事后清算,韩非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卫庄本人只怕就…… 他预判了秦国对楚国的干预,陆言和盖聂也预判了卫庄的行动。 韩国这边刚出兵,蒙家军的铁骑已经从武遂进攻南阳,白亦非率白甲军迎击;盖聂也率军驰援蒲阳战场,这一次师兄弟二人将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对决。 陆言化身百屠待在农家,收到了来自咸阳的书信。 强力的墨家出现在蒲阳战场,除了机关兽之外,江湖高手也不少:两位大成境六指黑侠、韩申,实力和之前的卫庄接近的荆轲。再加上披甲心法九层的典庆,秦军占不到一点便宜。 一方已经领命前去支援,陆言也传令掩日和破月带着罗网赶赴蒲阳。他自己则依旧惦记着农家传承的知识。 农家 听说项燕领着腾龙军团往大泽山进军的时候,农家上下从堂主到底层弟子都是懵逼的。 楚王发王诏昭告天下,说农家侵占楚国的资源,贩卖重要物资,却从来不给国家上交一分税收,俨然就是楚国国内的巨大毒瘤。 他要将农家纳入国家行政管理,农家的规模、原领导层都可以保留,但必须在楚国监管之内,凡是交易的粮食铜铁都要交税。农家若是不服从,大军踏破,顷刻覆灭。 emmm,这事儿怎么说呢。就从楚国国内的情绪来看,当楚王把农家与秦国的暗中交易部分数据公布出来,楚国全体上下抵制农家已经成为一种正义。封君贵族眼红利益,普通平民则仇恨农家的卖国行径。 腾龙军团十万军日益逼近,田猛慌忙召集六堂堂主商议如何度过这次大难。 “各位堂主,这项燕来势汹汹,咱们该如何应对?” 朱仲看着田猛问话之后,场面一度死寂,故意声音尖锐地问:“代侠魁,你就直说吧。面对楚国大军,我们农家是投降还是不投降?” 田虎在旁边瞬间拔剑指着他,嚷嚷道:“放屁吧朱仲,投降?老祖宗传给我们的基业,你敢说投降?” 朱仲蔑视地看了这货一眼,“我以堂主身份跟代侠魁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你——” “你闭嘴。”田猛制止住还想发作的田虎,然后说道:“朱仲,你有话就直说。” “如今前所未有的大敌当前,我们当然要拿出一个基本的态度,是投降还是反抗?诸位堂主,你们都怎么想?”朱仲把问题抛给所有堂主。 陈胜抱胸看了他一眼,“废话,我魁隗堂没有跪着求生的废物。” “嗯,我神农堂同样不会放弃祖宗传下的基业。” 司徒万里见陈胜和朱仲都决意战斗,赶紧附和:“我四岳堂当然也是一样。” 田猛看着外姓三堂没有掉链子,暗自松了口气,“烈山堂、蚩尤堂、共工堂,也是这个态度。” 田虎忍不住叫道:“好!楚王那个昏聩的东西,敢招惹我们农家,看我们不把那个腾龙军团给他拆了!” 田猛一脸黑线,用剑鞘把二弟给砸到一边,“你给我老实站着,没让你说话就把嘴闭上。” 他接着严肃地看着众人,沉声道:“既然所有人都决意战斗到底,我可不希望看到在大战开启以后,要亲手处决一些人。” 在场堂主都信誓旦旦,绝不会有人阳奉阴违。 司徒万里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额,我插一句话,我们这些人打打杀杀还行,可是面对十万腾龙军团,这排兵布阵的事……” 。。。。。。 几位堂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陷入尴尬。 项燕作为楚国上柱国,兵家造诣不容置疑。他们这些江湖厮杀汉,跟人家比带兵打仗,就算占着地利,只怕也是班门弄斧。 更何况这是农家生死存亡之战,他们没有人有自信能够承担起这个重任。 朱仲出声打破了沉默,“怎么都不说话?” 田猛深深看着他,知道他话里有话,问道:“朱仲,你是不是有主意?” “我的确是有一个人选,就怕你们不敢用。” 陈胜直接催促,“说吧,这个紧要关头就别遮遮掩掩了。” 田沛也赶紧劝说:“是啊,朱仲堂主,快说吧。” 朱仲把每个人都扫视一下,嘴角扬起,“百屠。” 田姓中人集体惊讶叫出声,“什么?!” 陈胜虽然没有出声,但紧紧团在一起的浓眉,表现他内心的不平静。 田猛保持着镇定,“百屠,他难道还是兵家中人?” 朱仲点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比我们都在行。我们可以听听他的对策,如果可行,那就用他。” “朱仲,你应该知道这场战斗的意义。如果有什么闪失,后果你清楚。” 田猛与朱仲双眼撞在一起,目光灼灼。 “放心,死生之事,我知道轻重。” 百屠背着大剑一步一步走过农家六堂弟子的簇拥,站到了农家高层面前。 吴旷第一个礼貌地抱拳,“百屠兄。” 百屠见这些的脸色,问了一个他们暂时还没有考虑到的事,“你们决定要与腾龙军团战斗,即便赢了,农家又要何去何从?” “赢了不就……”有人下意识地说出口,又猛地失去说话的力气。 “农家终究在楚国境内,如今是楚王要对农家动手,农家能抗住一波,能抗住第二次、第三次吗?” “这……” “难道我农家就……” 朱仲不着痕迹地笑了下,问道:“百屠兄,你既然问这件事,是不是有办法?” 正文 第233章 议事(虎哥灵光一闪) “农家想要度过这次劫难,关键在于弄明白,原本正要支援魏国的腾龙军团,为什么突然要进攻大泽山。” 农家高层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疑惑不解。 吴旷愁眉苦脸地说:“这我等都知道,齐国出兵了,楚王不敢让军队深入魏境,于是让腾龙军团转向。至于为什么进攻我农家,确实不知道。” 田虎暼了一眼兄长,忿忿地附和着:“是啊,谁知道那楚王熊悍脑子抽什么风!” 朱仲问道:“百屠兄,那在你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一,楚王要借刀杀人。 此前的二十多年,楚国的军政大权由黄歇和项燕掌握,一个掌政,一个掌军。两人在朝在野,名望深远。 黄歇与老楚王熊元当年在秦国时,交情极深。熊元在秦国娶妻生有一子,熊启,同样感情深厚。 老楚王病危时,李园悍然刺杀黄歇,让自己妹妹李王后的长子熊悍成为楚王,自己成为国舅,官至令尹。 黄歇虽死,项燕尤在。项氏一族二十万的兵马,是熊悍和李园必须要除掉的。” 田猛手上的剑鞘被攥得发出抖动,脸庞须发皆张,“所以说,出兵去救魏国,和此刻来打我们农家,于楚王根本无所谓,只要能消耗项燕的兵力就行。” 田虎直接骂出声:“熊悍这混蛋,把我农家当成什么了!” 吴旷不确定地看向百屠问道:“可是我农家弟子虽然众多,但面对腾龙军团也很有可能一击即溃。这还怎么做楚王杀人的刀?” 陈胜拍着他的肩膀,“兄弟,没必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熊悍这次倒行逆施,不义兴兵,得意不了多久的。” 百屠对着吴旷称赞一句:“吴旷兄问得好,这便是楚王的第二个用意,暗中收编农家。” “什么?”所有人奇声震惊。 “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就会有李园的人来暗中给予农家帮助,以消耗腾龙军团的实力。 当然,这种帮助是有代价的。就是熊悍在诏书上宣告的那样,农家从此接受楚王的控制。” 田猛瞬间出声:“这不可能!” 陈胜满眼杀气,“我农家宁可断头,绝不屈膝。” 田虎“噌”地把虎魄连带剑鞘一起插入地里,接连叫骂:“打老子的地盘,杀老子的人,还想收编老子,做他的春秋大梦!” 吴旷、朱仲等人同样站队一起,叫喊“不错。” 百屠看着表现出宁死不屈的农家高层说道:“诸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确实英雄。可农家十万弟子又该何去何从?” “这……” 他见众人语塞的样子,终于给出自己的建议,“若真想解救农家于这次危难,便要顺着楚王的用意。诸位堂主应该带着众弟子接受楚王的招揽。” 这话一说出,现场的气氛骤变,“呼~呼~”的沉重呼吸声清晰无比。 “百屠兄,你莫非还是楚王的说客不成?要我们投降,绝无可能。”吴旷说话时抱着拳,脸撇向一边。 田猛则突然转朝朱仲说:“算起来,这是你神农堂的一份子,也是我农家的一份子。决不投降、战斗到底是我农家全体的决意。百屠说这话,乱我军心,你要怎么处理?” 朱仲连忙挥手反对,“哎~代侠魁,我看百屠兄还有话没说完,等他说完,再论这件事不迟。百屠兄,你且继续。” 百屠接着说:“知道了楚王出兵农家的原因,还要了解是谁在支持这次军事行动,他们又想获得什么。” 司徒万里转了下手中斧里的骰子,满脸不屑,“还能是谁?那些狗屁的封君贵族。他们眼红我们农家的土地和财富。” “说得不错,如果不能摆平这些封君贵族,农家的危机同样解决不了。” 说到这里,百屠的话终于被农家众人理解,吴旷叹息着接上他:“而能够让这些贵族闭嘴的,只有楚王……这就是百屠兄,你让我们接受楚王收编的原因吧。” “正是如此。这也是农家门派在发展中迟早要过的一道坎儿。” “快说快说。” “对啊,快说。” “百屠兄弟,你说,我们听着。” 这些人一个个瞪着积极的大眼睛,热切的目光让百屠有些受不住。 他背着手有了几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润了润嗓子,“咳嗯~百家之中,势力最大的有: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和农家。 儒家,弟子遍布七国朝野,各国庙堂都有弟子身在高位。连以前不友好的秦国,现在也有陆言担任国师。 道家,百家之中地位崇高,道家人宗于稷下学宫道传天下。七国名士多受人宗影响,身居高位的同样不在少数。 阴阳家,本部位于楚国,鬼神巫术之说是楚国的文化信仰。在民间,平民百姓仰慕供奉;朝堂之上,大巫师甚至可以左右国家决策。 这三家除了实力强大,更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故而门派安如泰山。 墨家和农家,江湖弟子众多,看似威名赫赫,实际上却危机四伏。 墨家行踪不定,多藏于深山老林。机关兽无论是传信,还是转移都非常便捷快速,极难对付,其总部墨家机关城更是无人知晓确切位置。只要总部不失,墨家便不会遭受重创。 可农家不同,农家有这么多弟子需要养活,占据了大片固定的土地。大泽山就在这里,楚国若是想,完全可以踏平。 诸位,从这次楚王公布出的数据看,农家必然跟秦国暗中有深层次的联系。你们不觉得近十年,农家发展得太快了吗? 十年之前农家弟子有多少人?现在呢?哪家江湖门派敢养十万弟子?你们这简直就是在扇楚王的耳光啊。” 田猛听得冷汗细密地织满了额头,心里埋怨着:“侠魁,昌平君,你们这是,把我农家带上了一条不归路啊。” 陈胜“砰”地一下把巨阙砸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我正要说这事呢,我魁隗堂负责播种谷物,怎么从来不知道,我农家跟秦国有这么深的往来?这到底是事实,还是楚王的污蔑?” 他把目光看向了掌管蚩尤堂的田猛,“你的蚩尤堂是管铁器的,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田猛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也很震惊。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熊悍,小人!” 田虎在旁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个陆言在秦国出仕,记得太乙山的时候,大哥跟侠魁曾经提到过一嘴,当时还有事情瞒着我。 大哥跟侠魁那么关注陆言,秦国出仕,秦国! 灵光一闪! 田虎的心跳猛地加快,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悄然把目光放到大哥身上,身为弟弟,就算再怎么迟钝耿直,对自家大哥的性情,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见到田猛的样子,田虎已经确认,农家在暗地里跟秦国有联系的,就是自己的大哥。 这特么…… 陈胜重重地哼了口气,“我们两个堂主都不知情,看来这件事想弄清楚,也只有侠魁……” “好了。身为弟子,不可妄议侠魁。这件事以后再说,先解决眼下的事情。百屠,你接着说。”田猛打断陈胜的话,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正文 第234章 百屠统领农家 “随着农家势力的膨胀,十万弟子已经成为楚王心头的一根刺。此刻楚王突然发难,我推测是罗网将某些事情捅了出去,这才导致腾龙军团大军逼近。而罗网可以轻松完成毁灭农家的计划。” 吴旷点头表示认同,“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天罗网也不出来骚扰了,看来他们很确定楚军会帮助他们完成任务。” “是的。楚军和李园势力到来,罗网继续呆在这里,难免会惹出事端,他们大概率会撤出大泽山。” 听到百屠说罗网撤走,众人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罗网、楚王、项燕……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你居然能看得这么透彻,你真的就是嫪毐手下一个门客吗? 嫪毐之乱,凡是重要人物都被杀尽。按罪行轻重,要么为奴苦役,要么流放不毛。你拥有这样的本事,却没有落网,实在令人怀疑。” 田猛说着说着,突兀地抽出猛尤剑,锋锐的尺子散发着寒气就刺向百屠的脖子。 “呲~”剑入血肉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见披着紫色皮甲的田虎仓促出现在百屠的面前。出鞘一半的虎魄剑架住猛尤剑,不过没有完全隔住,剑刃还是刺入了他的肩膀。 百屠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田虎,也觉得一阵不真实,不由掩藏了一下自己古怪的表情。 “二弟,你这是干什么?!”田猛急忙收回剑,在田虎身上点了两下为他止住血。 朱仲义愤填膺地指着他,质问道:“代侠魁,你这是什么意思?百屠兄的见识远超我等,眼下大敌当前,你还想要自相残杀吗?” 陈胜、吴旷、司徒万里也很快挡在百屠前面。田沛有些无措,显然也比较认同朱仲的话。 百屠无视了因自己而起的小冲突,一脸淡漠,“该说的我都说了,想要保全农家,先打败腾龙军团,然后再投靠楚王。虽然会损失大部分利益,以后也会受到各种掣肘,但有了政治靠山,损失还是能够补回来的。” 田虎转过身,忍住伤口的疼痛,近距离盯着百屠问:“你说的损失,有多少?” “这要看打完腾龙军团,农家还剩下什么了。” “如果让你统帅农家全体,你会怎么做?” 什么?! 原本还不相信百屠的田虎,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居然还向人家问计,这还是那个铁憨憨? 外姓人不可思议,田猛这个兄长更是惊掉了下巴。 “二弟,把农家上下的安危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你疯了?!” “大哥,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打打杀杀的好使,没人反对吧? 如果他对我农家心怀不轨,现在只需要袖手旁观,或者直接走人不就行了。他留在这里跟我们分析这,分析那?我就问一句,他图什么?” 百屠内心:我图的是你农家的知识啊~ 田虎这话很简单,听得所有人惊为天人。 是啊,反过来想,农家的局面都这么恶劣了,百屠如果真要对农家不利,还需要整什么无间道? 这么一想,百屠的可信任程度直线上升。 “支线任务——天无二日,田有猛虎。田虎。”久违的系统出来冒泡了。 田虎这铁憨憨居然触发了系统的学习任务!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屠并不知道,在农家生死存亡之际,田虎发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居然是自己崇拜的大哥和侠魁一手造成。 对农家非常自豪,也对自己田姓身份非常自豪的田虎,心灵遭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 当百屠把农家遭受的算计,和儒、道、墨、阴阳家各自的门派生存之道讲出来后,他心生一种迫切的责任感。侠魁田光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忙什么,农家六堂居然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和本事带领农家前进。既然你们不行,那就让老子来! 田虎已经下定决心,等度过这次危机,他就要找个贤者拜师,好好学习,坚决不再做无脑莽夫。 “……实在不行,向百屠请教也不是不可以。嗯——”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田猛的脸阴沉得可以滴水,看着其余堂主,“你们也都觉得,可以让百屠统领全局吗?” 田沛、朱仲、陈胜、司徒万里,四人互相交流着眼神,暂时没有回复,但看表情,已经有所意动。 一声虎啸传来,硕大的火焰虎头击穿地面,虎魄剑正插在那里,田虎直接高声喊道:“地泽万物,神农不死。蚩尤堂田虎,秉天地之意,主持这次炎帝诀。阪泉之野,以民为先,为公决议,不吝忠贤。 关于神农堂百屠统领农家六堂对抗腾龙军团一事,表决吧。” “田虎,你——” 田猛眼睛瞪成铜铃,话却被田虎死死堵住。 “大哥,表决吧。” 四位堂主见到这个情景,心里惊叹不已,很快做出表决。 “神农堂朱仲,同意。” “四岳堂司徒万里,同意。” “魁隗堂陈胜,同意。” “共工堂田沛,同意。” 田猛指着所有人,“你们,你们!”,他的手指僵了老半天,最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百屠兄,之前是我的不对,对你多有偏见,我田虎给你赔罪。”他说着抱拳单膝跪地,粗犷的脸上写满了诚恳。 朱仲走过来抱拳道:“百屠兄,农家十万弟子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农家高层齐声喊道:“我等愿听百屠兄的号令。” 百屠把所有人的面容映在眼里,最后轻轻地问:“田猛堂主,也包括你么?” 田猛沉默了半晌,“我……只要你拿得出让所有人信服的调度,我当然愿意听从。” “好。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农家六堂的所有先辈典籍,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避免遭受战火的波及。” 朱仲第一个支持响应:“不错,知识是门派传承的根本,这些典籍必须保护起来。” 其他堂主也纷纷同意。 百屠接着说:“所有弟子放弃外围的据点,化整为零,不要暴露给腾龙军团的斥候。同时,将大泽山完全监视起来,务必摸清敌人的进军路线。 至于大泽山内六堂的本部,我的建议是,视情况而定,能弃则弃。依托地利与敌人游击,或者用作诱饵杀敌。 不过这一步还需要时间,我估计,楚王和李园的通信应该就要来了。” 田猛急促地呼吸两下,“哼~就依你的。” 正文 第235章 初计 既然百屠的统帅身份已经获得农家高层的承认,他便开始为这场农家存亡之战做准备。 有农家弟子将一副大型地图展开,上面大泽山的各处地形险阻和农家各堂的兵力分布全都标注的明明白白。 百屠脑海里已经收录了大泽山完整的地形,他装模作样地看着地图思索一会儿说:“孙子言: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在大泽山范围之内,都是农家弟子。所有的外围弟子都化整为零消失之后,项燕只能两眼一抹黑地不断派出斥候探查地形,绘制地图。 军中斥候虽然矫捷灵敏,但与我们这些江湖人无法相比。只凭这一点,我方可大量杀伤敌军斥候,让腾龙军团寸步难行,挫动其锐气。” 几位堂主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田虎握拳挥了一下,“好,那我们就先给那项燕一个下马威。” 百屠笑了笑继续说:“项燕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将,这个小伎俩只能让他心烦一阵而已。 大泽山共有五处出入口,腾龙军团可分作五路,徐徐进军,一边推进一边绘制地图,五处地图合一,大泽山外围的地形基本上就明了了。 五处入口中北方入口可抵达烈山堂、炎帝六贤冢,平坦大路居多,项燕主力大军,当走这一路。 我方无险可守,烈山堂要做好全部撤离的准备。至于是撤入炎帝山谷,还是汇合神农堂,这个还要看后续情况。” 田猛沉声回应了一个“嗯”。 “东方入口为惊蛰坡,与北方入口之间有春分涧联通,神农堂与魁隗堂负责防守这两处险地。西方入口秋分岭,由蚩尤堂负责守备。” 朱仲、陈胜、田猛先后表示自己收到。 百屠把三人看了一遍,眼珠转了一下,“田猛堂主既要管理蚩尤堂,还兼职领烈山堂,平时自然无妨,但战时情况特殊,为免分身乏术,蚩尤堂就暂时交给田虎带领吧。” 田虎惊喜,不过瞬间想起自家大哥,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 田猛暼了一眼弟弟,没有反对,“可以,就由二弟暂时带领蚩尤堂镇守秋分岭。” 田虎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憋不住露出笑容,冲着两人抱拳,“哈哈,谢了大哥,多谢百屠兄。我必然不让项燕踏过秋分岭一步。” “最后的南方入口有两处,一处是共工堂镇守的白露岩;另一处是四岳堂镇守的小寒山。 但白露岩这一路的敌军可以走霜降岭插到小寒山的后背,四岳堂前后腹背受敌必遭覆灭,所以这一堂也做好撤离准备。” “知道了。”司徒万里满脸的凝重,狠狠地点头。 百屠已经说完各堂的任务,接着严肃地问:“然后,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问题:军情紧急,我既然负责居中调度,要如何迅速将指令传到各堂?” 朱仲站出来保证道:“这个百屠兄不用担心,有我农家训练的信鸽,还有根据历法演算转换来的密语,绝对能确保信息的畅通和安全。” 密语,百家各派都有以自家学说为母本制定的密码。放在天下,基本不存在被外人破译的可能。 百屠听完放下担心,朝着所有堂主抱拳,“请各堂先开始准备吧。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有楚王给我们送情报,可省了很大的工夫。现在我们就等李园那边的人把这次腾龙军团的将领情报送上,再做新的打算。” “好。” …… 楚王果然暗中指使李园将腾龙军团的重要情报打包送给农家,包括军中粮草辎重的用度,主要将领的姓名性情等等。 作为当前农家对外身份最高的田猛,就是李园手下接触的对象。 田猛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不含糊,迅速着急所有人商议军情。 他把送来的密信交给所有人观看,朝着百屠干巴巴地称赞一句,“你的猜测是对的,李园果然派人来联系我了。腾龙军团十万人马兵分五路合围大泽山: 主力项燕,四万大军走北方入口;项燕的长子项渠领军一万五千走西方秋分岭;次子项梁领军一万走东方惊蛰坡; 龙氏的龙弋领军一万五千走南方白露岩;龙浒领军一万五千走南方小寒山。” 真的来了,十万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楚国军团! 农家高层虽然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眼前,心跳不免重了几分。 司徒万里看着情报咋舌不已:“果然是有人支持,粮草辎重数目巨大,那些个封君贵族出的力气不小啊。” 其他堂主也看得担心不已。 “若是项燕稳扎稳打,他背后支持源源不断,我们恐怕……” 百屠笑着驱散他们的担忧,“这是一件大好事,贵族出力越多,说明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一块轻松到嘴的肥肉,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也说明贵族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影响力,他们就是项燕的猪队友,还有楚王这个顶头上司给项燕扯后腿。 天时地利人和,项燕已经失去地利人和,只要我们筹划得当,击败腾龙军团指日可待。” 田虎大笑:“哈哈,猪队友,百屠兄说得好!” “不错,项燕虽强,但这次出兵的行动已经千疮百孔,我们一定能赢!” “对!我们必胜。” 百屠没有管他们升起的士气,自顾自看着手上的情报,“龙氏的龙弋龙浒两人,久经沙场、配合默契。他们俩走南方入口,在探明地形之后,大概率会走霜降岭抄小寒山的后背,歼灭四岳堂。” 司徒万里连忙站在他面前,正色问道:“百屠兄,说吧,我该怎么应对?” “无他,将计就计而已。 龙浒正面进攻小寒山,龙弋发现霜降岭道路之后,定会与他取得联系,约定一起猛攻。 我们事先安排好人手密切关注霜降岭,只要龙弋有异动,及时给四岳堂传递消息。同时在通往炎帝山谷的大寒山埋伏一支人马。 四岳堂接到信号直接放弃本部,往大寒山撤退。龙弋一出霜降岭,直接封住后路,大寒山伏兵与四岳堂前后夹击,先灭了他。然后拒守大寒山,这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只凭龙浒一军便不足为虑。” 司徒万里对着地图,一拍自己的手,“原来如此,百屠兄高见。” 百屠嘱托道:“这一路最重要的是暗藏霜降岭的人手,务必重视。” “知道了,刘季那小子机灵得很,我就派他去。” 正文 第236章 项燕糟心 农家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项燕的大军也施施然开到了大泽山范围。 项燕坐在马上,浑身赤红的宝驹行得稳稳当当。他马鞭指着缓缓倒退的景色,对着左右说:“这一路行来,大泽山辐射百里,皆为农家所有。土地肥沃,屋舍平整,据传农家有十万之众,就算不如,怕也相差不远了。而且,这帮草寇居然也懂得坚壁清野,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上柱国,这些泥腿子,也就知道清野。他们的坚壁面对我腾龙军团,不会有任何作用。” “没错,哈哈哈。” “是啊,十万正规军进攻十万泥腿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嘛~” 诸将领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这时,后面跑来一骑,大声叫嚷着,“报,上柱国,今日理应按时回报的斥候,全部未归。” “吁~” 项燕把马勒住,盔甲下威严的脸庞阴霾密布,“全部未归?” “是的,全部未归。” 诸将开始互相交流,小声议论。 项燕看着前面通往大泽山的主干道说道:“前方就是大泽山,看来这帮草寇要负隅顽抗了。加派斥候,再探。” “诺。” 加派斥候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条堂堂正正的主干道入口,仿佛成了什么噬人的巨兽,凡是探路的斥候,都没有再回来。 “一千重步兵为前部,先推进去。精骑紧随其后,听喊到杀声就冲过去。” 一千重甲步兵迈着“噔噔噔”的沉重脚步,出现在神农堂众人的眼中,有人忍不住提问:“堂主,这帮铁疙瘩,咱杀不杀?” 朱仲把短剑插回剑鞘,招呼了一下,“哼,项燕大军要进来了,咱们先撤。我们专门杀那些钻林子探路的,那些人精贵,杀他们,项燕才心疼,懂了吗?” “好嘞,明白了,堂主。” “咱们走。” 于是,项燕大军进驻大泽山,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仿佛两波斥候全体死亡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行军到一处,他看着手上那张极为简单、残缺不全的地图,对比了一下地势后,号令全军:“就地扎营,堵住大泽山的北出口。” 走了一段时间,队伍把大营扎下。估摸着大泽山五路出口都已经被堵住,项燕坐在中军大帐里,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将军位上盯着眼前这张信息不全的地图,念道:“绝水、迎陵、逆流、居杀地、迎众树者,钧举也,五者皆不胜。这大泽山地形崎岖,遍布山林,水文复杂,兵家险地啊。” “传令让斥候加紧勘察,绘制地图。” “诺。”旁边的侍卫抱拳领命,转身往外走。 项燕又把他叫住说:“慢着,记得多调精锐步卒护卫斥候。” “诺!” “农家六堂,江湖高手……这下有点麻烦了……” 他大概已经知道农家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流窜在山林中,专门猎杀探路的斥候,让他无法尽知地形而已。 “来人,让外出的斥候和护卫的步卒,携带弓弩、多带箭矢,不要贪多贪远,一点一点慢慢勘察。” 帐外走进来的传令兵迅速领命离去。 …… 山谷中一条无名的溪水旁,探路的斥候小队正在观察水边的苔草,还有一些步卒警戒。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杀!” 一波弩箭飞过,跳出十多个农家弟子,快速击杀这队斥候,然后扬长而去。 这样的事情在山林中的各处不断发生。派出去的斥候小队十不存一。 项燕不得不给每个斥候小队都配上军中好手,甚至出动了千长,再辅以大量的步卒。把勘察队硬生生变成了特战队。 这样的应对是有效果的,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但这地形图终究一点一点地画了出来。 只不过,时间也在悄然流逝。 一连多日无法进军绞杀农家,甚至还一直有无意义的损伤,军中一些将领已经坐不住。 “上柱国,大军停滞不前,军中士气已经大降,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歼灭那些草寇?” “是啊,士兵们立功心切,难道我腾龙军团,打一群泥腿子,还要围山慢慢耗死他们吗?” “上柱国,农家十万之众,难道还能都藏在山里打游击不成?其必然有老巢,我认为我们应该沿着大道,直捣炎帝山谷。那草寇的祖宗传承地被端掉,看他们还出不出来!” “对!直捣炎帝山谷。” “上柱国,进兵吧。” 项燕把目前绘制的地图摊开在案上,按剑站起身,“你们看这些尚未探查的地方,有什么端倪?” “从我大营往南,通向惊蛰坡的项梁将军方向,居然一片未知,这里必然是草寇着重注意的要道。” 项燕点头夸赞道:“不错,从目前的各个方向的斥候死伤情况来看,那里是草寇重点防御所在,是一个叫做春分涧的地方。 项梁正攻打惊蛰坡,依我看这条春分涧,很有可能可以直到惊蛰坡后方,所以草寇才要重点防范我军察觉。 我欲发兵三千为先锋,五千人为后军压住,往春分涧南方推进。一来绘制地图,二来若春分涧真的能直达惊蛰坡后方,那么项梁面对的敌人必定丧胆,助他一举攻克惊蛰坡。” 帐内诸将一起恭维道:“上柱国英明。” …… 春分涧 楚军三千前军,五千后军谨慎地向南前进,带着弟子埋伏着的朱仲有些骑虎难下。 对方这样两队一前一后,即使遭遇突袭也可以稳住救援,他带的这些弟子一旦陷入硬碰硬的厮杀,死伤就不好说了。 “堂主,难道咱们真的让他们过去吗?” “是啊,堂主,打吧。” 朱仲想到后面的计划,咬着牙大喊:“杀!” “地泽二十四!” 两边冲出来的农家弟子各有三千多人,结成阵法撞进后军五千人的队伍中。 后军遭遇袭击没有大乱,在主将的呼喊下迅速变阵反击,前军也回身掩杀,战场乱成一团。 楚军八千人,面对农家七千人的袭击,很快扎住阵脚,在厮杀中逐渐占据上风。 朱仲身先士卒冲向对方主将,无数楚兵悍不畏死地围上他,保护自家将军。 他付出了一些代价终于杀死主将,使得楚军开始出现混乱,农家弟子的战况稍微好转。 厮杀持续了许久,春分涧叮咚的溪水已经流不动,双方在这里留下了四五千的尸体,血液粘稠的腥气,吸引无数以尸体为食的飞禽走兽。 这一场伏击,朱仲打得心有余悸。自己是袭击,结着地泽二十四,居然也不过与楚军杀了一比一的战损,这还是对面主将被杀,有些混乱的情况下。这后面的仗…… 项燕知道了春分涧有至少七千人以上的队伍,他在脑海里把四处围杀斥候的战圈算了一下,大致确认,“神农堂的主力,应该就是这支队伍了。敌人死守春分涧,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项渠面对的秋分岭是蚩尤堂,项梁面对的惊蛰坡是魁隗堂,龙弋在白露岩对共工堂,龙浒在小寒山对四岳堂,还有一支烈山堂不知所踪。 呼~大军拔寨,往西南推进。” 正文 第237章 项燕定计 “报上柱国,连续几日斥候小队伤亡逐步减少,今日的斥候已经全部回归。” 自从春分涧试探性交战过后,项燕已经大致了解农家的战斗力。 听到斥候队情况好转,他心情大好,“呵呵,这农家能在天下有这么大的声望,于兵家一道也算有两下子。不过终究是粗糙,神农堂弟子必然是收缩回去死守春分涧了。 命五千人多举旗帜,装作一万五千人,给我看住春分涧,让神农堂这一万余人不敢动弹。 斥候往烈山堂方向和炎帝山谷探索,各派队伍八千紧随。大营旗帜不变,戒备岗哨增加一倍,看能不能把烈山堂主力钓出来。” “诺。” 漆黑的地图已经由四方向中间逐渐变得亮堂,农家占据的地利正在被摸清。 再找出烈山堂所在,解除后顾之忧,项燕就准备清剿农家主力了。 炎帝六贤冢 百屠和田猛站在巍峨的神农巨像头顶,眺望着北方的天空。楚军在那里分为两队,一队往烈山堂原址,一队正向着这里。 田猛浓眉紧竖,带着不满地说:“这两路共有一万六千人,神农堂那里又有一万五千人,算上之前的折损,项燕大营不会超过七千人。这原本是一个可以击溃项燕的机会。” “项燕才刚刚摸清大泽山外围的地形,烈山堂一万多人还没有找到,他不可能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虚弱的大营应该只是一个诱饵。” 听完百屠的解释,他不甘地呼了口气,轻点一下头,“嗯……” “接下来在炎帝山谷谷口,跟那支八千人的队伍狠狠打一场,告诉项燕,烈山堂主力就在这儿。 如果我是项燕,已经知道农家六堂主力所在,我就直接盯住六堂主力,慢慢地耗死。” “什么?你不是说楚军内部……” “是的,这样当然是最保险的战法。不过项燕应该用不了,战斗僵持一段时间后,他便会遭受楚王、氏族、军将所有人的压力,不得不主动寻找战机。 届时,我会主动创造一个机会送给他。但眼下,我们还是依托地形防守为主。” 百屠犀利的目光穿越到时间,仿佛看到了这场对于项燕极度不公平的战争最后的结局。 他浑身激荡的剑势磅礴大气,旁边的田猛对农家战胜腾龙军团更有信心。 但同时,心里有也有疑问升起:一般的江湖剑客,哪来这么一身煌煌大气的剑势? “烈山堂绝不会让楚军踏入山谷。” 田猛没有深究,说完话就握着剑跳下了神农像。准备去带领烈山堂弟子迎击楚军。 炎帝山谷谷口的这场战斗,自然是以楚军撤退作为结局。烈山堂占据绝对地形优势,暴露了五六千人,成功让楚军无功而返。 而另一支前往烈山堂原址的楚军同样遭遇了猛烈的阻击。因为从烈山堂继续向西,穿过险峻茂密的夏至林就可以插到蚩尤堂后背。为了不让守卫秋分岭的蚩尤堂覆灭,这一路也必须严防死守。 这样一来,经过这两场交战,农家六堂的所有主力就都暴露在项燕的眼前。 楚军主力大营 项燕将目前的大泽山地形与农家六堂分布展示给帐中将领,一手按剑一手抚须,踌躇满志地说:“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现在大泽山各处的地形已经打探得差不多,我军可以着手进攻计划了。” 众将忍耐多日,一听这话纷纷激动地七嘴八舌。 “早该如此了,上柱国!” “是啊,弟兄们都等不及了。” “上柱国,快下命令吧。” “请战!” “我等请战。” 项燕见群情汹涌,哈哈一笑坐到主位上,“农家这位不知名的统帅,用坚壁清野之计,阻挡我大军已经多日。观其所有的防御部署,也都切中要害。 不过从猎杀斥候暴露春分涧,和烈山堂的藏匿两事,可知他或许懂得一些兵法,但并不精熟,不足为虑。 如今我主力大军有三处进攻方向:可通惊蛰坡后的春分涧、农家宗庙之地炎帝山谷、可袭击蚩尤堂腹背的夏至林。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有人站出来说建议:“春分涧道路崎岖泥泞,且狭窄,我军即便能杀败埋伏的神农堂,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小。末将以为,这一路依旧是堵住其出口即可,不必理会。 我军当攻打炎帝山谷,这里被下,草寇必然全体失去战斗意志。我军可大获全胜。” 旁边一位白甲负弓的将领抱拳道:“末将同意放下春分涧,但伍符将军要进攻炎帝山谷,不敢苟同。拿下这里,等同于是刨农家的祖坟,只会让敌人同仇敌忾、誓死复仇。那时,我军要拿下农家,将付出巨大的牺牲。” 伍符把头扭朝他,冷哼一声:“钟离邈,不打春分涧,不打炎帝谷,你的意思是打夏至林了?” 钟离邈礼貌地回答他:“不错,夏至林固然重要,但与炎帝谷相比,还是稍逊一筹。我以为烈山堂一万五千人,埋伏夏至林的,不会超过六千。我大军以弓箭开路,何惧林中伏兵? 冲过夏至林,直捣蚩尤堂后背,与项渠将军两下夹击,蚩尤堂可灭。连带着往南白露岩的共工堂也翻手可灭。” “嗯,有道理啊。” “听起来不错。” 帐中的几位将领纷纷表示认可。 一直旁听的昭平笑着走出来拱手,“钟离将军此计虽好,可还有一处隐患。” 钟离邈赶紧恭敬地行礼后退一步,“昭大夫请讲。” “目下我军的地形图,往西只画到夏至林,出了林子是何种地形,我们一无所知。一旦在这里陷入地难,大军将有覆灭的风险。” “这……昭大夫担忧的是。” 昭平对着项燕说道:“上柱国,老夫也有一计。” 项燕饶有兴趣地催促一句:“大夫快讲。” “烈山堂的田猛与蚩尤堂的田虎,两人是亲兄弟,感情深厚。我大军可加紧进攻夏至林,引诱田猛来救。 若田猛出炎帝谷,则以伏兵击溃烈山堂;若田猛不来救,也可证明夏至林之后的地形必有凶险,要小心提防。” “昭大夫此计甚妙。钟离邈,进攻夏至林,便交给你了。” “是,上柱国。” “伍符。” “末将在。” “埋伏烈山堂一事,就交与你。” “末将领命!” 正文 第238章 小胜一 楚军的调动没有任何遮掩,仍旧进攻夏至林,不过又增派了弓箭手,其中为首的将领钟离邈一手家传的追风弧箭乃是军中一绝。 百屠站在自己视角,觉得慢慢围困耗死农家是最佳战法。而项燕身为将门贵族的项氏一族首领,带着腾龙军团打一群没有军事素养的农家子,本身赢了也没什么光彩,更何况是用这种耗死的办法? 前期的谨慎只是他身为将领的本职,地形不明、敌人不明,怎么可能贸然进军? 沧海横流里的王离可以说是把“将门”二字给辱没得连渣子都不剩了。 王离来打农家,带着东风弹道导弹(→_→)。此时,农家正在内斗,王离的人马已经包围了大泽山,还进行了导弹试爆。 结果他居然是等罗网惊鲵的进攻信号行事,对农家六堂的情况完全不知情。不知道对手统帅韩信还情有可原,可连天下至尊的巨阙剑都不认识,中了胜七的诱敌之计,带着大军偏离计划的行军路线……这特么得有多么鬼才! 第一次进攻受挫,手下人才说大泽山周围地形已经勘察完毕(地图还被卧底动了手脚)……敢情王离第一次进攻,连地形都没摸清楚就敢山林作战,勇啊~大概读的兵书都还给他祖父王翦了。 当然这不是他的锅,而是编剧组的锅,各种给他强行降智,人王离能怎么办! 眼下进攻大泽山的项燕,虽然没有高科技武器,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现在地形基本探明,敌人主力尽现,统帅的能力也管中窥豹。以他项氏一族的骄傲,自然要积极主动地出击。 显然,他的出击尽管没有让百屠手忙脚乱,但也算小小惊吓了一下。 “围点打援吗?……夏至林这个点,不好办啊。” “夏至林不能有失,否则二弟那儿就危险了,我带人去增援。”田猛忧心田虎,转身就准备去点人。 百屠赶紧拦住他,“不能去,从炎帝谷去夏至林的路上必有埋伏。而且,一旦这里空虚,下面那支楚军也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 “那你说怎么办?” “夏至林增兵、路上暗藏伏兵,加上炎帝谷外,这都两万多了,春分涧那儿还有一万五,项燕哪儿来这么多兵……” “你是说……” 这计策越浅显越好用,百屠气恼地骂道:“被项燕给骗了一阵!我这就传令让朱仲先把那个堵住春分涧的小营给他拔了,几千人也是肉,吃到嘴再说。” 田虎心神不属地点头,“二弟那边呢?” “你出兵去救,给谷外面那营暴露一点痕迹。这营的主将立功心切,山谷防御空虚之下,他会全力发起进攻。我守住山谷,你回身掩杀,我们先把外面这支楚军打残。” 田猛依旧执着地问:“那夏至林不救了?” 百屠盯上他的双眼,重重地说:“夏至林,重不重要?” “重要。” “我们蠢不蠢?” “额,不蠢。” “那我们不去救夏至林,项燕会怎么想?” “……我们在夏至林早有安排,不需要救。” “不错。” 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田猛仍然当即暴起,指着百屠的鼻子,“你这是拿我二弟和蚩尤堂一万七千余弟兄的性命赌博!” 百屠面对他的质问却一脸平静,“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抉择的结果,每一次抉择都可以说是赌博。” “你!” “共工堂会腾出手来,增援蚩尤堂。” 田猛的怒气猛地一滞,惊讶道:“霜降岭与大寒山准备好了?!” 百屠看向西南方,“是的。只要龙弋一支覆灭,共工堂就能空出来,蚩尤堂之危自解。” “呼~”田猛吐出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当天夜晚,田猛带着一支农家弟子悄悄地从炎帝谷出来,远远绕过楚军的营寨,往西北方向而去。 不过早有准备一直加强监视的楚军斥候,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消息传到营地,主将迅速把几个骨干召集起来。 “上柱国的计策成功了,那个田猛果然带人去支援夏至林,估计有三四千人。炎帝谷防御减了三成,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明日。” “哈哈,这讨伐农家的第一个大功,就是咱们的了。” “是啊,嘿嘿嘿~” 倒是有一个人跟在场其他格格不入,“将军,是不是可以再等等?此时田猛刚刚出去,山谷虽然人变少,可戒备一定更强,我军不宜强攻。不如等伍符将军杀败田猛,山谷守卫士气大降,我们再发起进攻,可以轻松很多,士兵们也可少些伤亡。” 主将不悦地扬起声音,“哎~田猛被引诱出谷,山上守备力量已经削弱,他再戒备又能怎么样?况且,身为军人怎么能害怕死伤!” 帐中其他人都很兴奋,握拳呐喊着,“攻下炎帝谷!” “没错,明日攻下炎帝谷!” 主将对着刚刚这个要求推迟进攻的说道:“你既然害怕伤亡过大,那你和你所部就留下来看守营寨吧。” 这位将领感受着营帐中其余人嘲笑的眼光,强忍心中刺痛抱拳领命,“这……是,将军。” 夜很快过去,这支楚军早早集结完毕,精神饱满地准备强攻炎帝谷。 留守的将领把营寨各处的巡逻仔细过问了一遍,又加派了两队斥候,这才稍微放下提着的心,看着主将带着营中多数兵力出击。 “杀!” “拿下头功!冲啊~” “弓箭手,压制,压制!” 农家弟子居高临下,滚木山石若波涛般翻滚直下,一浪接着一浪。 楚军无视巨大的伤亡,强行进攻山坡,在后方箭阵的掩护下,冲锋的势头很猛。 主将见到今天的进攻比起上次顺利百倍,高举着宝剑,仰天大笑,“草寇果然守备不足!众将士,随我冲!” 农家弟子的防守被渐渐突破,楚军成功占领山头。 就在山头竖起“楚”字大旗时,突然有人惊慌地大喊:“将军,快看,大营!” 不光是主将,所有在山顶的楚军原本热血沸腾的身躯一下子寒意彻骨。 从山上这里远望,自家大营那边浓烟滚滚,显然是发生了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大营怎么可能——” “杀!” 原本四散逃逸的农家弟子翻身杀回,一道璀璨的绿色剑气冲天而起,成了这支楚军主将人生中最后的一抹色彩。 百屠剑势席卷,冲进乱战中将身边的十几个楚兵一招杀尽,大剑高举,“敌军大营已经陷落,我们胜了!所有人,杀敌——” 惶惶无措的楚军进退无路,混乱不堪,被农家弟子驱赶追杀,从山上翻滚跌落而死的都不在少数。 这里的战斗已经胜券在握,百屠也极速派人往营寨接应。和田猛两下配合之下,楚军这支近万人的队伍,死伤殆尽。 正文 第239章 大败一 楚军春分涧楚军营地,朱仲指挥着神农堂已经夺下营寨,溃兵已经逃去。这营中只有五千人,却竖着一万五千人旗帜,军营也建得有模有样。 他狠狠地把手上一杆楚旗扔在地上,发泄着被欺骗这么多天的晦气,对身后的弟子说:“给我把这营里所有东西全烧了,火烧得旺一点,让项燕老贼看个清楚!” “是,堂主!” 农家弟子把所有营帐、旗帜付之一炬。又堆起高高的木材堆,在烈焰燃烧得正猛烈的时候,给它浇灭,升腾起的黑烟扶摇直上。 身在大营的项燕还没有等到溃兵回来,就远远看到春分涧方向的浓烟。 “这帮草寇居然轻易就识破我在虚张声势,而且还敢主动出击?!” “报——” 撕心裂肺的吼声从营门直传中军,一骑后背插着令旗,所过兵士纷纷让路,他径直纵马闯到中军大帐前,然后滚下马来。 “上柱国,炎帝谷营寨被破,军中将校全部战死。” “什么?!”项燕大吃一惊,瞬间拎起他,“草寇怎么行动的,快说!” “据溃兵所说,那田猛佯装中计,带着近四千人出谷往夏至林而去。斗冲将军知道后,便决定第二日强攻山谷。 原本进攻一切顺利,已经打下山头。哪想营寨火起,军中大乱,斗冲将军被人当场杀死,全军溃败。” “识破埋伏,将计就计,避实就虚,混蛋~我小觑你了!” 项燕在脑海里迅速把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威严的脸上压抑着火山喷发的气势,“所有人,大帐议事。” 大帐中,诸将汇聚,昭平第一个出来请罪,“老夫此计被敌首识破,反而使斗冲将军产生误判,贸然出击,致有此败。老夫甘领罪责。” 项燕宽慰道:“大夫不必如此。计虽你出,用计却在我,是我小视了草寇统帅。此人应对迅速,出手果断,不是易与之辈。而且,昭大夫之计也并非全无作用。” “上柱国此话怎讲?” “进军夏至林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艰难。” “这草寇没有去支援夏至林,分明是有恃无恐,怎么会……” “如果草寇统帅只是平庸之辈,此刻烈山堂已经大败。可他并非平庸,而是深谙兵法。兵法有虚虚实实,他不救夏至林,便是想让我投鼠忌器不敢前进,掩饰夏至林背后的虚弱。” 昭平拱手叹服:“上柱国高见。” 项燕走出大帐,看着飘扬往西北方向的军旗,诸将也都跟着走出来。 “传令让钟离邈可火攻夏至林,大火一起,蚩尤堂必乱。项渠定会抓住机会猛攻,钟离邈直抄蚩尤堂后路,势必一战覆灭蚩尤堂。 让伍符继续埋伏,我倒要看看烈山堂敢不敢去救夏至林。 其余人,大营南移,将春分涧纳入进兵范围。” “诺。” 项燕不仅没有迟疑,反而极速进兵,火攻夏至林。农家弟子无法抵挡,只能撤入秋分岭。钟离邈率军追杀,一路就冲向了秋分岭的后方。 楚军的果决勇猛超出了百屠的预料。身在炎帝谷的百屠,望见西北方向火光冲天、大烟弥漫,就知道蚩尤堂凶多吉少了。 而炎帝谷这里也没有兵力去救援,因为田猛已经带着烈山堂主力去了大寒山。 “现在就看是农家先灭龙弋,共工堂回救蚩尤堂;还是楚军先灭蚩尤堂,然后进攻共工堂了。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 …… 秋分岭,项渠与田虎的战场。 楚军阵列浩浩荡荡,锣鼓振天,为首一员大将,一身鲜红盔甲,坐下乌骓健步雄壮。 他手持长枪指着山上的营寨,啸声远远地冲过去,“农家病虎,快下来与我一战!” 田虎双手抱胸,看着下面楚军的阵容和耀武扬威的项渠,满脸不屑。 他运足内力,一嗓子仿佛震得山石颤动,“项渠,有本事你上来呀!” “田虎,你这无胆鼠辈,也有脸面在江湖上立足?还不快下来乞降,本将军心情好,可以留你一命。” 楚军以长戈触地,配合主将齐声大喊:“喝,喝,乞降免死!乞降免死!” “项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上一次,是谁被我打得抱头鼠窜!” 蚩尤堂弟子也不甘示弱,帮着二当家骂回去,“项渠鼠窜!项渠鼠窜!” 当日,项渠领兵初到秋分岭,见到地势便不敢再进军,于是找个地方安营扎寨。田虎悍然带人趁着楚军立足未稳就冲杀大营。 尽管项渠早有戒备,但田虎的勇猛还是超出他的预计,硬生生地挫动了军队锐气。这让自负勇武的项渠十分不爽。 田虎现在伤口上撒盐,更是气得他青筋满面。 项渠出生名门,论这骂人的本事,远远比不上田虎,于是气急败坏地吼道:“混蛋,给我骂回去!” “是。” 这一天,楚军与蚩尤堂双方对骂,一直持续到日落。期间什么脏话丑话都说尽了,但双方都没有动手。 晚上,项渠坐在大帐中,有些郁闷,“是谁说这田虎乃是无脑莽夫的?连祖宗十八代都骂进了,我军到后面人人卸甲嬉戏,他都没有进攻,这叫莽夫?” “将军,想来着田虎接到的任务就是死守秋分岭不出,我们是不是要另寻他法。” “另寻他法,你说说看——” 就在他们准备商议如何进攻秋分岭时,帐外传来喧哗声。 “将军,你快出来看!” 项渠按剑走出大帐,就远远看见东北方向,秋分岭之后那边的天空火光大作,浓烟遮盖了月光。 “定是父亲让人袭击蚩尤堂后。全军紧急出动,随我发起进攻!” “是!” 项渠敢想敢做,毫不犹豫地就全军猛攻秋分岭。 而岭上的蚩尤堂田虎看到火光以后,慌乱不已。 “二当家,这怎么办?” “是夏至林,那儿不是烈山堂留人防守吗!” “二当家,要不要派人去救?” 田虎狠狠一拳击碎了山石,“赶紧带着兄弟们去接应烈山堂逃回来的弟兄,做好后山的防备,快去!” “是!” 蚩尤堂分出一些人往后山而去,没多久前方便出现楚军的身影。 “不好啦!楚军要攻山了!” “楚军攻山了!” 田虎抽出虎魄,烈焰猛虎的形状在黑夜里清晰可辨。 他带着余下弟子,站到了迎击楚军的第一线,“随我守住!杀——” 项渠冷眼看着战斗在第一线的田虎,虎魄剑法霸道非常,先登的楚军将校无一例外都被劈成两半。 “我跟你对峙这么多天,可不是一直在看戏。投石车,轰!” 随着他一直默默憋着劲儿打造的投石车加入战场,本就惊魂不定的蚩尤堂弟子战意顿挫。 楚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终于大规模登上山头。 田虎虽然奋力杀敌,但好汉架不住人多,秋分岭已经守不住了。 “二当家,快撤!” “是啊,二当家,留得青山在,我们为你殿后。” “二当家,我们护卫你杀出去!” 围绕在田虎身边的弟子纷纷劝他撤退。 楚军则大喊着,锲而不舍地冲杀。 “休要走了田虎!” “活捉田虎!” 田虎一道剑气清理出一条血路,声音震动战场,对着蚩尤堂顽抗的弟子喊道:“跟我突围!” “想走?呀啊~”项渠带人冲上山来,见到他们要突围,取下了背上的大弓,“着!” 弓如霹雳弦惊! 田虎正保护弟子们撤退,毫无防备。一位弟子大叫“二当家,小心!”,跳起身来挡住。 “呲~”地一箭射穿了他的身体,势头不减,田虎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箭尾,可箭尖也刺破了他的右眼,血流如注。 “呀哈~夏荣猛虎——” 一声爆裂的炸响,田虎的虎魄剑法,融合了夏荣剑意,凝聚出一只拟态火兽,“吼~”,吓退楚军无数。 以火兽开路,试图追杀的楚军士卒穿着甲胄被直接烤熟,纷乱的草叶落在盔甲上,几个瞬间就焉成木灰。 项渠赶上来,见到这些烤熟的尸体,咬着牙说道:“衔尾追杀,不要吝惜箭矢,耗死他们!” “是,将军。” 正文 第240章 小胜二 “休走了田虎!” 月色下的秋分岭,上上下下都是厮杀,不断有农家弟子被楚军一窝蜂杀死。 田虎带着残部,自己的武功超负荷运转,终于杀出了楚军的包围。 他睁着左眼,看了下月亮的方位,“不好,被追得慌不择路,我们这是在往夏至林方向。继续走下去,只怕会与那边赶来的楚军撞个满怀。” 跟着他冲杀出来的蚩尤堂,大概还余下三四千人,要是再经历一场火拼,怕是要打光了。 “二当家,眼下我们要怎么办?项渠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这前狼后虎的,实在是……” “是啊,怎么办啊?” “唉~” 田虎把剑插在地上,拍了拍手,一只眼严厉地盯着在场的弟子。 “一个个的,都给老子闭嘴!垂头丧气的给谁看?咱们还没死,没死就还有机会。 前面有个险要去处,咱们去那儿埋伏,给从夏至林来的楚军一个迎头痛击。杀完人,咱们就钻林子,打游击。 不就是丢了秋分岭吗?没什么大不了。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一定我们。” “二当家,我们真的能赢吗?” “是啊,楚军拿出真正实力来,一夜就突破了我们的防守,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跟项渠对峙了这么久,结果人家抓准战机,一夜就攻破了农家自以为坚硬的防御,蚩尤堂弟子几乎丧失心气。 这些弟子的心情都写在脸上,田虎看得很不是滋味。 他跳到一棵树上,朝着所有人说:“老子输不起,你们也输不起,想一想我们输了的后果,去给那些封君贵族当狗,你们乐意吗? 以后没有自己的田,种的粮食都要上交,吃不饱穿不暖,后代生生世世看不到出头的机会。我们,输得起吗?” “输不起~” “输不起。” “是啊,那些贵族不会把我们当人看的。” “我田虎与你们同生共死,绝不会让蚩尤堂弟兄的血白流。现在时间紧急,愿意跟我去杀敌的,就随我来。不愿意的,赶紧钻林子跑路,反正这里的地形你们都熟。我田虎绝不阻拦。” “二当家,你说什么呢?蚩尤堂没有丢下老大逃命的懦夫!” “二当家,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项渠杀了,我跟你。” “二当家,是你带我们杀出来,我们当然跟你。” 田虎把这些人挨个儿看了一遍,连连点头,“好,好!那就不废话了,我们走!” …… “驾~” 钟离邈这边放火攻林,借着风势,大火蔓延,藏身在夏至林中的烈山堂弟子纷纷逃命。 楚军不费力地就通过林子,追杀烈山堂。后面偶有小小的反抗,也没有给钟离邈造成太大的伤害。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从大火烧起到现在,不知道项渠将军跟蚩尤堂的战况如何…… “钟离将军,前方发现溃逃的烈山堂,大约千余人。” 钟离邈面露喜色,得意地说:“果然跟我预想中的不差,这里的烈山堂不会超过六千人,也根本没有什么险阻。若不是昭大夫谨慎过头,夏至林早破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支,全速追击。” “是!” 原本他率着骑兵先行追杀,后面有步兵、弓箭手军阵,正在加速跟进。 不过在一连串追杀中,钟离邈已经杀溃了三波共计四千多烈山堂弟子,不知不觉他带的骑兵已经脱离了后方军阵。 这最后一波残敌出现,他当即全速追了上去。 夏至林最后一支残兵终究还是在一处河谷被楚军追上。 “钟离将军,过了这处,秋分岭,已然在望了。” “我看着这里地形不错,后军可以驻扎。我们先杀了这帮残敌,再去探一探秋分岭的情况。” “是。” 田虎就带人埋伏在河谷外,他看着钟离邈在谷口停住马,跟自己的副手不知道说着什么,心里紧张万分,不停地祈祷:快进埋伏,快进埋伏。 “好!” 钟离邈不负期望,一马当先带着骑兵冲了进去。 田虎突兀跳出身来,一脚把一个骑兵踹下马,对着前面钟离邈的后心,“夏荣剑意?猛虎下山!” “吼~”猛虎咆哮,群马皆惊,骑兵阵型顿时混乱。 一只硕大的虎头奔着钟离邈而去,挡在中间的人、马都浑身冒着热气倒下。 钟离邈听到虎啸,转身回头,那只虎头已到眼前—— “轰—”地一声响,他仓促间用佩剑抵挡,烈焰虎气爆发,浑身被烧焦多处。 “咳咳~噗~” 钟离邈咳出一摊血,只感觉自己手中的剑变得沉重万分,背上的弓弦已经被高温烤断。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紫色皮甲的身影,彻底地死去了意识。 钟离邈,死。 这支骑兵被截成两段,主将身死,前半段基本被埋伏的蚩尤堂杀死,后半段转身奔逃离去。 田虎最后让人又给钟离邈补了一剑,直接带着人火速钻进林子。 原本秋分岭与夏至林共计两万左右弟子,现在只余下五千余。 大败之下,田虎杀了楚军一员大将,农家的士气稍微提振起来。 项渠收拾完秋分岭的残局,占据地利重新扎营,彻底堵住大泽山西方出口。这才继续进军,也终于收到了钟离邈身死的消息。 “钟离将军,项渠,来晚了~” 他看着被人抬上来的尸体,低着头,拳头攥得很紧。 “田虎,又是你。早晚我必杀你!” “钟离将军献计攻夏至林,奉上柱国之命火攻,一路追亡逐北,斩首四千,不料遭遇田虎伏杀……”钟离邈的副手泣不成声,没能把话说下去。 项渠知道,他是在怨恨自己没有早点继续追击田虎。 他把心中的自责压下去,问道:“钟离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副将抹去泪痕回答:“家中有妻冥,幼子刚满周岁。” “幼子可有名字。” “钟离昧。” “日昧昧其将暮。昧,冥也。钟离将军与妻情深啊。”项渠喃喃念道,朝着副将低下头,“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以后你多多照拂,一应用度可以找我。” “末将代钟离将军,多谢将军。”副将说着跪倒叩首。 项渠抽出手中宝剑,爆发出强烈的杀气,“全军听令,寻找田虎残部痕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为钟离将军复仇!” “复仇!复仇!” 有人听了大惊失色,急忙跑出来阻止,“将军,不可,此刻我等应当即刻发兵白露岩,配合龙弋将军剿灭共工堂,不可在田虎残部身上浪费时间啊。” 项渠冷眼盯着他,“敢阻我为钟离将军雪恨,责军棍五十。” 这人丝毫不惧地对视,认真地劝道:“将军,绞杀农家主力才是要紧事,不可意气用事。” “一百军棍!” “末将死不足惜,当此时大局为重,剿灭共工堂,顺势可灭四岳堂,农家覆灭一半。这才是用兵之道啊。” 项渠顿时暴怒,“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责军棍二百,关押在大营。再有乱我军心者,斩!” 正文 第241章 白露岩 镇守秋分岭的蚩尤堂覆灭,项渠部挺进大泽山,地图的西北角全部亮起,与东北角的项燕大营的通信打通。不过距离稍远,一来一回相当耗费时间。 项渠击破蚩尤堂之后,跟藏匿于山林中的田虎较上了劲,一心要为钟离邈报仇,而放弃了速攻共工堂后背的想法。 这件事若传到项燕那里,他必然要吃一顿父亲的责骂,然后被勒令进攻白露岩。可是因为通信延迟,这种情况暂时没有发生。 而在白露岩,龙弋部与共工堂田沛的战斗打得是一点水花也没有。 白露岩的地形对于扼守方来说,实在是太过优势。一道狭窄的通道,大军无法展开,两侧都是山石。田沛在当道后扎营,同时在两侧山上部署防御,龙弋率军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对强过白露岩失去了想法。 他选好地址安营扎寨,召集人手商议,“草寇中有能人啊,这当道扎营,同时山上布防,我军无可寸进。这白露岩该怎么打?” 几个将领互相看看,皱眉思索,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草寇这个布置确实棘手,不如先试试能不能激敌出来。” “嗯,就先试试吧。” 龙弋让军士每日朝着营寨叫骂,共工堂也不是哑巴,同样搭起一驾高台跟楚军对骂,但就是绝不出营野战。 一连过了几日,双方还是没有发生战斗。楚军的几位将领有些忍不住了。 “这样下去,我军想过白露岩得等到猴年马月?” “将军,不如让将士们强攻一次吧。” “是啊,这样一直憋着,士兵们也容易出问题。” 龙弋没有听他们非要强攻的想法,而是心生一计,“我有办法了。明日你们率军试探性进攻两侧山坡,表现得明显一点。后日再加大力度试探一下,第三日,率大军佯攻两侧。 草寇见我军出动大部分兵力攻山,大营空虚,应当不会放过灭我中军营寨的机会。我在营寨设伏,便可歼灭来敌。 草寇三亭去一亭,白露岩便不再难破。” 几人一听,纷纷称赞“将军高见。” 很快,两天的时间就在楚军的试探性进攻中过去。共工堂中果然出现了龙弋设想中的情况。 “堂主,这两天楚军试探的意味明显,今天又比昨天更猛,恐怕不久他们就要强攻了。” “楚军不愧是精锐,真心能打。如果不是百屠统领让我们这么扎营,只怕一场野战我们就全完了。” “哎~兄弟,没必要灭自己的威风。楚军想强攻,龙弋就是倾巢出动也未必能打下。他老家不要了?啊?哈哈哈~” “不错,他要是大军出动,我们就去劫营,端了他的老家!” “哈哈哈~” 田沛看着众兄弟一连两天打下进攻的楚军,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扫他们的兴,只是惦记着百屠的叮嘱:守住就是胜利。 第三天,楚军看起来倾巢而出,带着大量器械,准备倾力强攻。 共工堂几个头领纷纷向田沛请战: “堂主,让我去把龙弋那个杂毛的老家烧了!” “堂主,我去!” “堂主,还是让我去吧。” 田沛当即握着剑把他们痛骂了一顿,然后咆哮着说:“你们都给老子闭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战!” “不是,老大,为什么,这多好的机会呀?” “就是啊,老大。” 几个汉子表示很委屈。 田沛脸色稍微平和了一些,“你们就是叫我爷爷也别想出战。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守住白露岩啊~” “守住白露岩。” 行,还没忘了任务。 他点了点头,“不错,守住白露岩。那个龙弋想强攻,就算打过去,他一万五千人,至少折损一万,我共工堂也算不辱使命,为农家其他兄弟干死了足够多的敌人。 现在你们要带人出击,万一他有伏兵,你们白白送命不说,接着龙弋只需要轻微的代价就可打下白露岩。我们共工堂就是农家的罪人!” “说不定他没有伏兵呢……” “拔了龙弋大营,他只不过损失粮草辎重,军力并不会大损。等下一批粮草到达,他还可以继续与我对峙。结果我们还是要守,那何必冒着被伏击的风险主动出击?” “烧了营寨,出口恶气也好啊。” 田沛暴怒,指着说话这人,口水喷得老远,“现在是战争,能跟江湖的意气之争相比吗?!我们的命,跟农家所有十万弟兄连在一起。我们这出了差池,蚩尤堂、四岳堂都要连带着被灭,五万人! 再有多嘴的,老子让他沉塘去喝水,喝饱了再拉上来。听到没有?”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抱拳,“知道了,堂主。” 于是共工堂死守了整整一天,楚军强攻了整整一天,龙弋在营寨也埋伏了整整一天,最终,整个战局没有丝毫改变。 “这共工堂供奉的是乌龟不成?有他这么打仗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动手?!” 龙弋在中军营帐大发脾气,手下几人无可奈何。 “将军,强攻伤亡过大,拿下共工堂,只怕战损会到九千人以上。” “不行,我腾龙军团的将士,怎么能跟这帮泥腿子换命。先固守营寨,我再另想办法。你们下去吧。” “诺。” 接下来的日子,双方回归诡异的默契。楚军各种挑衅,共工堂也一一奉还,就是嘴强王者,谁也不开打。 龙弋派出的斥候也将附近的地形探查得差不多,发现了霜降岭的不同寻常。 这一天,回报的斥候出了一点小问题。 “报将军,霜降岭方向的一支斥候小队,今日未归。” 龙弋顿时警觉起来,农家是江湖弟子,他这一路还没有遇上丛林截杀伏击之类的事情。现在斥候突遭意外,一定是搜到什么重要地方了。 “东面的霜降岭……地形如何?” “这是各斥候小队,今日补绘的地图。霜降岭有路可往东通行,不知通向哪里。未归的斥候小队便是沿着这条路探寻出去的。” “向东……” 他看向东南方向的炊烟,大致判断出龙浒营所在,龙浒营北方是四岳堂,再向北就是—— “霜降岭!来人,调兵,随我去探一探霜降岭。” 龙弋站起身,跨上自己的战马,便带着一支骑兵出营往东面而去。 霜降岭中,刘季带着一些四岳堂弟子,已经藏了很久。他们靠山吃山,人数不多,过得还挺自在。 刘季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在树干上轻轻地龇牙,那只草尾一晃一晃的。 突然一个身影若猴子一样出现,小声地压抑着激动,“刘季大哥,咱们不是杀了一队斥候吗,那个叫龙弋的,果然又派人来了。我老远就看到一队骑马的。” “骑马的?!”刘季瞬间精神起来,把剑鞘插到自己腰间,朝着后面吆喝:“来活儿了,兄弟们。这么些天,这龙弋可算找到咱们这儿了。” 窝了多日的四岳堂弟子纷纷抖擞精神。 “是啊,叫咱们一阵好等。” “嘿嘿,看咱们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刘季大哥,咱们怎么做?” 刘季先问那个回来报信的,“猴儿,你看清对方有多少人马?” “不多,就几十骑吧。” 被叫做猴儿的一说完,弟子们都大笑不止。 “哈哈,几十骑?咱们吃了他!” “对,吃了他。” 刘季拍了拍手,“行,咱就做了他。不过,也要做个两手准备。” 正文 第242章 霜降岭 “驾~” 龙弋带着几十个亲兵来到霜降岭,沿着先前斥候说过的道路一路向东,找到了一条狭窄的蜿蜒得远远的一条道儿。 “吁~” 他拉住马,看着这条细密的小道,眉头皱起,“镇守住这个地方,我军根本过不去,草寇于此必有埋伏。” 正正赶巧,就在此时刘季带着四岳堂弟子也正好射出了第一箭。 “敌袭!” 龙弋的亲卫瞬间挡在最前面,一剑劈开这支箭,“当~”的一声,长剑震颤不已。 在这之后,又是数不清的弓弦声,箭矢破风而来。这几十骑都是军中精锐,在箭雨中落马中箭的死者并不多。 龙弋冷哼一下,拈弓搭箭,“去!”,一支火焰箭激射而出,而后传来一声惨叫。 “弟兄们,做了他!” 刘季一身深红色的袍子,绣着白丝龙纹,金色的腰封上配着宝玉,左手握着蓝色的剑鞘,右手持着寒光流转的长剑,一人当先从侧方冲了出来。 “杀呀——” “干他——” 龙弋看着两侧突然冒出来的所谓“伏兵”,散乱不堪,鲁莽无序,心中冷笑。 他把脚一蹬就从马上飞身下来,人在空中翻身射箭,“嗖嗖”两声,钉死两个农家弟子。落地时一脚踢死一个,搭上三支箭,又射死三人。 刘季身为一个头领,当仁不让地找上楚军中最强的龙弋。泛着白光的剑,“叮”地撞在对方出鞘一半的剑上。 “你是何人?”龙弋把他的剑崩开,后退一步,将剑完全抽出,凝重地问。 “哼,记住这个名字,四岳堂,刘季。” “四岳堂……” 四岳堂守在小寒山,此地是一处要害,对方派人守住是常理。但是,为何人手这么少? 龙弋跟刘季战斗成一团,心中还在思考着。 几百个农家弟子围杀几十员楚兵,分明是必死之局,他不仅没有慌乱,还出言嘲讽:“哼,你这个伏兵之计,就这么粗陋不堪吗?” 刘季不屑地甩了甩剑,“切,好用就行,你这不是中计了吗?” “中计?到底是谁中计?” 突然马蹄声响起,一支骑兵若北风地。 “将军,我等来了~” “杀~” 刘季看见自家后背冒出来的骑兵,惊恐大叫,“什么?!” 龙弋抓住时机,欺身靠近,长剑如毒蛇吐杏,招招不离刘季要害。 这支骑兵从后背杀来,一路砍瓜切菜,将四岳堂弟子杀散。 “快撤,快撤!” “往回跑!” “刘季大哥,快走。” “刘季大哥,走啊~” 刘季当然是想走的,可是他的武功在农家中不算很出彩,对方的武功丝毫不弱,他现在被缠住,根本无法走脱。 四岳堂弟子纷纷团抱到刘季身边,用命护着他往东面的小道中撤退。 龙弋染血的剑砍翻一个又一个舍生取义的弟子,最终还是无奈看着他退入了霜降岭小道。 刘季这些残兵败将,狼狈跑去小道之后,依住狭窄的入口,严阵以待。 “哒哒哒……” 龙弋翻身坐会马上,甩干长剑上的血,带着部下施施然站在入口前。 “将军,是否追击?”数百骑兵徘徊在道口,向着主将问。 “嗯?” 所有人看见小道后面烟尘四起,个个脸上出现迟疑的神色。 “疑兵,还是伏兵?” 龙弋心中不能决断,选择了让部下稳一稳,没有深入小道。 “我们回营。” 等到楚军撤去,四岳堂弟子终于松了口气。 刘季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我的妈呀,幸亏还多留了一手,不然今儿是死定了。” “刘季大哥,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这百屠统领要我们打消龙弋的疑虑,让他出兵过霜降岭。咱们今天这一败,反倒是于大局有功。只可惜,兄弟们都是因为我才……我刘季,对不起你们啊~” 他说着跪倒在剩下的四岳堂弟子面前,泣不成声。弟子们感动不已,也跟着刘季互相安慰,气氛悲痛又有点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缓过神来。刘季定了定神,思索了一会儿说:“咱们去把那个入口用山石堵住就撤离吧。” “好。” …… 回归军营的龙弋的心思已经到了霜降岭这边,反正这个白露岩根本打不上,共工乌龟堂也不会主动出战。 小战之后,他又收到了斥候的回报,“将军,霜降岭小道已经被山石堵死,在附近没有发现草寇痕迹。” “山石堵死?!”龙弋霍一下起身,烟尘伏兵,山石堵路,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兵力守卫霜降岭,不然根本不用费这些事! 这个时候,一只神俊的鹰从高空冲着“龙”字旗俯冲而下,一声啼叫传到龙弋耳朵里,让他欣喜不已。 “哈哈哈~,好!原来如此。”他将鹰带来的情报看完以后,当即做出决定,“大军往霜降岭进军,分成前后两路,多派斥候为前部。 余下所部依旧朝白露岩每日叫骂,保持原样,不要让乌龟堂看出破绽。” “将军,当真大军直接过霜降岭吗?” 龙弋对着部将解释:“我收到族兄传信,小寒山的四岳堂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兵力无法分散,确认兵力有一万六千余人。 霜降岭的这支守卫,不过是千人以下的小股部队。萤火之光焉敢与我皓月争辉? 我大军速过霜降岭,直奔小寒山,配合族兄剿灭四岳堂。” “我等遵命。” 楚军定计完毕,便迅速开始行动。龙弋也迅速回信给龙浒,叫他继续压制四岳堂,自己将突袭小寒山,两下合击全灭四岳堂。 而农家这边,田猛带着烈山堂主力赶到了大寒山,居高临下看着霜降岭的出口,蓄势待发。 田猛看着眼前这个司徒万里看中的小弟,还有些不太相信,问道:“刘季,霜降岭有两个出口,你怎么保证那个龙弋从我们这儿走?” 刘季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那个龙弋中了我一次疑兵计,现在我同一个套路再用一次,在我们这条路烧起黑烟,那个龙弋绝对会冲着这边来。” “虚虚实实?看来你确实有点小聪明。”田猛点头称赞。 “嘿嘿,田猛堂主过奖了。我不过是随便学了两招,其实是司徒堂主教我的,这个黑烟也是提醒他往后撤的信号。” “你继续去盯着霜降岭吧。” “是,代侠魁。”刘季恭敬地抱拳,慢慢退了下去。 正文 第243章 大胜三 自从刘季在霜降岭发现龙弋部的斥候,接收到他传信的司徒万里就开始布置增灶计。连续几天小寒山的炊烟在逐渐增多。 驻扎在南边的龙浒关注到炊烟的数量,笑得十分得意,“草寇居然也想效仿孙膑的减灶计,画虎不成反类犬呐,哈哈哈。” 左右不解其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龙浒指着对面的小寒山,“我收到龙弋回信,他那边发现霜降岭可达小寒山后背,草寇却无重兵把守。他已经准备通过霜降岭,与我合力击破四岳堂。 现在这山上突然炊烟增多,草寇想必已经派人去把守霜降岭,又怕我军继续强攻,于是用此拙计,当真愚不可及。” 旁边的将领听得喜笑颜开,也主动献计:“原来如此。将军,我以为,我们可以佯装中计,白日畏缩不敢攻击,让敌放松戒备,夜晚一举破敌。” “此言深合我心,传令众将准备,破敌就在今夜。” 龙浒部楚军看到一举攻克小寒山的希望,当日白天派出大量斥候,装作对敌情深有忌惮的意思,没有发动攻击。 处在小寒山的四岳堂看着楚军的动作,仿佛在按照自己给出的剧本走,感觉很是舒爽。 司徒万里把今天楚军的情报放下,对其他弟子说:“这龙浒被百屠统领算计得死死的,兄弟们准备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咱们给他送个大惊喜。” 四岳堂被龙浒打得憋屈了这么多天,一个个激动地嗷嗷叫。 “放心吧堂主,今天晚上,保管让龙浒哭爹喊娘。” “别别,龙氏的爹娘我们可招惹不起。” “哈哈哈~” …… 深夜,楚军束马衔枚,悄悄地摸向小寒山。 四岳堂营寨死寂一片,站岗的弟子昏昏欲睡。当楚军摸到近前,仍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草寇到底是草寇,即便岗哨增加一倍,这些守卫的弟子个个精神萎靡,有什么用?!” 将领们看到农家弟子的样子,纷纷表示不屑。 龙浒将剑抽出,压抑着金属的轻响,“岗哨增加更说明其内部空虚,我们来对了。上,去开营门。” 悉悉索索的几声脚步过后,敏捷的前队攀上营寨,细微的弓弦响动,各处岗哨一个接一个坠落。 “冲!” 龙浒见防御如此不堪一击,营门大开,就让全军冲进营寨。 “敌袭!” “快跑啊~” “救命啊~” 大营中很多衣不蔽体的农家弟子慌忙向后逃窜,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军,竟无一人组织阻击,稀稀落落的几支箭矢落在楚军人群中,连根毛都没伤到。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这营中人数约莫只有一半。” “以寡敌众,以弱击强,居然还敢分兵,当真是愚蠢。” “杀!” 将领们奋勇争先,带着自己所部各自猛打猛撞,无人发觉这次进攻顺利得简直过头。 “咻~啪—” 大营深处飞出一个硕大的烟花,刹那的璀璨惊艳了今晚的月光。 龙浒猛地心生警兆,大喊道:“结阵!快结阵!” 原本四散追杀的楚军愣了那么一瞬间,尽管疑惑不解,但还是迅速找到自己的同队伙伴,准备结阵。 司徒万里双手握着飞转的斧子,出现在龙浒的视野中。 他高昂的大笑中充满了杀意,“哈哈哈,晚了!龙浒,来接下我四岳堂给你准备的大礼~” 营寨大门后出现大批弟子冲向楚军后方,“夏荣位~” 两营寨倒塌,分别冲出两支队伍,呐喊着:“春生位~”、“秋枯位~” 最后司徒万里这一支,是最重要的冬灭位。 “春夏秋冬,四时轮转。地泽万物,神农不死。一万四千四百人的地泽大阵,这是我农家从未有过的巨大阵势。死在这套阵法之下,也不算辱没你龙氏之名了。” 司徒万里一身内力爆发,整支队伍三千六百人,冬灭之意煞气凛然; “杀!杀!杀!” 春夏秋冬,每支都是三千六百,春生之意厚重绵延,夏荣之意暴虐如火,秋枯之意肃杀如风。 楚军完全陷入大阵中心,被四方绞杀,就算龙浒刚刚出声提醒部下要结阵,也已经无济于事。 “农家的群战阵法,怎么可能?还能运用到这种规模?!” “快撤,快撤——” “不能撤,反击反击!” 龙浒看着在围杀中混乱的大军,知道大势去矣。 他的身上爆发出决死的意志,右手持枪,左手握剑,双腿稳稳夹住马腹,刚烈的吼声在一片混乱中无比清晰。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腾龙军团,随我冲锋——” 四面埋伏,无路可逃,唯有向死而生。 “火!火!火!” 楚军以龙浒为核心的一批人瞬间提起士气,全军兵势与主将融为一体,营地中升起一股灼热。 司徒万里见状杀心更甚,“来得好,用火撞我冬灭位,自己找死!” 四方位置同时向中间逼近。 一簇猛火由最中央灼灼涌向凛凛寒冬,两股大势碰撞之间,人仰马翻,放眼望去一片血红,在这片土地上浇灌出肥沃的恐怖。 “呀啊~” 龙浒的长枪撞在司徒万里两把合一的斧刃上,细碎的摩擦声淹没在漫天的厮杀里。 他猛地一攥,枪尖旋转燃烧起火焰,崩开斧刃,直取司徒万里的咽喉。 司徒万里双手各持一刃,侧身闪过这一枪,欺身逼近,一击砍在枪杆就滑向对方的手;另一刃则砍向腹部。 龙浒弃枪,用剑挡住两把斧刃,“当当”两声,在僵持中,他颤抖的双臂不断地下沉。 “将军!” 旁边的亲兵一杆长戈捅过来,司徒万里闪过,甩出斧刃回转将他腰斩后,又收回手中。 “你该死~” 龙浒的眼睛被仇恨堆满,不管不顾地再次杀上来。 这两人的战斗放在今夜血腥混乱的战场中,就是是一朵巨大的浪头,跟着这股浪头之后,仍有无穷的波涛汹涌澎湃。 腾龙军团,拥有决死之心冲锋的人毕竟不是全体,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冲破地泽大阵。 主将龙浒当场战死,近万人被一战覆灭,在杀疯了的情况下,司徒万里也不会有留活口的想法,这支来袭的楚军,没有一人逃得生天。整座营寨,经历了一场血雨的洗礼。 司徒万里砍下了龙浒的首级,还犹自不敢相信,我真的杀败了腾龙军团?! 从未经历过这样大阵仗的农家弟子,望着满眼断肢残臂的惨烈战场,同样久久不能回神。 “我们,胜利了?!” “我们赢了,赢了!” “哈哈哈……” “赢了,呜呜啊……” 正文 第244章 大胜四(上) 小寒山一战,龙浒部几乎团灭,只留下一支队伍守备大营。 四岳堂一万四千四百人的地泽二十四开创了江湖门派阵法厮杀的最高记录。杀敌近万,自损三千,面对陷入四面埋伏的腾龙军团,这样的战损比足够惊艳天下。 司徒万里趁着龙浒大营还没有得到消息,来不及收拾战场,极速派人假扮回归的楚兵去偷营。 留守的楚军没有防备,被杀入营寨,司徒万里率领四岳堂成功一举消灭龙浒部一万五千人。 “百屠说得不错啊,计划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算得上功成名就的司徒万里坐在龙浒军营的中军大帐,回想起整个作战计划,感慨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原定计划中,龙弋与龙浒互通消息之后,龙浒会继续压制四岳堂,龙弋领军走霜降岭,进入埋伏圈。 为了保证全歼龙弋所部,四岳堂也要派出人手和烈山堂行成夹击。 而为了防止四岳堂被龙浒偷袭后背,才有了这一招增灶计。意在引诱龙浒进兵,削弱其力量,让他不敢再贸然发兵。 但没想到龙浒见到增灶计,直接派出绝大多数兵力,意图一战覆灭四岳堂。最终贪心不足蛇吞象,被四岳堂一波打残,连带着大营也被带走。 四岳堂的任务完成度,远远超过了百分之百。 收拾了龙浒,四岳堂没有了后顾之忧,司徒万里便带人径直奔着大寒山而去。那里,烈山堂正要伏击龙弋。 …… 霜降岭中,由于道路狭窄,龙弋的兵马过得有些慢。传令兵正不断喊着:“加快行军,加快行军。” “驾~”一员将领纵马跑到龙弋面前,抱拳道:“将军,此处太险了,为防我军后路被断,应当在这里留下一支军队守护。” 龙弋听了直接拍板,“说得有道理,便由你带人守住我军退路。” “末将遵命。” 这员将领说完就带着本部人马从队伍中脱离,寻找适合防御的地点。 行军过了小道,霜降岭中的路宽敞起来,各兵种可以逐渐走成阵列。 “将军,快看。” 龙弋朝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正冒着浓浓的黑烟。 “报——”前方飞马跑回来一个斥候,“报将军,前方出现两条路。一条道路两侧都是丛林;另一条路是大道,却有黑烟升起,恐怕是有草寇埋伏。” 疑兵计?故技重施? 你们这帮泥腿子,欺人太甚!! 龙弋眯起眼睛,盯着远处那道黑烟,“传令,部队取大道前进,保持警惕,斥候小队随时汇报。” “诺。”斥候领命很快跑回前队。 “将军,大道虽然适合大军前行,但敌人恐有埋伏啊。” “是啊,不如还是取林道吧。” 听到两个部将的劝说,龙弋仰天长笑,“哈哈哈,草寇人手不足,在大道设伏又如能敌我大军?故而他若埋伏,必在林道。 他却在大道烧起黑烟,想让我走林道进入他的埋伏。这等粗浅的计策,我岂能中计?” 两个将领觉得他说得确实有理,双双抱拳说着,“将军高见。” 就这样,龙弋所部从大道出霜降岭,一路上平平安安没有遭遇任何敌人,诸将也都佩服龙弋识破对手疑兵计的判断力。 “将军,全军已经出霜降岭,集结完毕。” “好!急行军,直插南方小寒山,灭了四岳堂。” 楚军以奔袭状态急行军,先从霜降岭出口向东,然后再转向南方,插到小寒山后背。 但是,在向东与转向南的这个当口,正好处在大寒山地势的下方。 田猛带着烈山堂居高临下,就在这里蹲守。 他远远看到楚军前军的旗帜,心下紧张万分,握着剑的手爬上了细密的汗水。 对方不是傻子,这个地势对自己极端不利,可别不敢前进啊。 他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龙弋身在中军见到这里的地势,当即放声大笑,声振四野。 军中将领莫名其妙,纷纷请问:“将军为何大笑?” 龙弋指着远处的大寒山,解释道:“我笑草寇到底智谋不足。这个地方若是埋伏一部人马,再有人手断了霜降岭归路,我军必然大败。可惜啊~” 同行的将领也笑:“将军,仅凭四岳堂一支,哪里来这么多人马?若是埋伏的少了,还不是给我大军送食?” “是啊,草寇无人。可惜了这兵家形胜之地。”龙弋随意感慨了一句,便催促大军快行,“不管它,全速进军。” 田猛见到中军已过,悬着的心放下,一身剑势开始酝酿。 “后军过到一半,我们便出击,先将他的后军给破了。” “放心吧,大当家,弟兄们时刻准备着。” “上次杀那个斗冲没吃到肉,这次这个姓龙的,我非得拿个头功不可!” 烈山堂因为破炎帝谷楚军,士气正旺,头领们都渴望杀楚军大将过过瘾,不停地私下议论。 后军行过,大寒山漫山遍野突现烈山堂弟子,为首的田猛带着骑兵一马当先。 “烈山堂田猛在此~龙弋,受死!” 灰色的剑气成为骑兵的锋尖,平平无奇像把直尺的猛尤剑,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楚军士兵。 千余骑兵撞进后军中,转眼的工夫,后军已经大乱,面对紧接着冲上来的烈山堂弟子,战斗力大弱,死伤惨重。 身在中军的龙弋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一只大手狠狠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痛一直钻到心里。 他纵马挺枪而出,高喊道:“全军向后,杀敌——” 以龙弋为首,一支骑兵从中军冲出,绕了一圈与农家骑兵撞在一起。 毫无花哨,血肉与血肉的碰撞,楚军骑兵胜过农家太多,只用一个冲锋,就扼制住后军的崩溃。 龙弋勇猛冲锋在前,身边跟着亲卫护骑,直扑田猛。 “无知匪类,以为凭这些人便能让我军混乱吗?还不受死!” 田猛与龙弋,两人两马相交,剑枪碰撞出无数火花。 不过田猛到底是江湖人,骑术不如,他直接飞身往龙弋那边,灰白剑气形成漩涡,绞杀对方的战马。 龙弋惊险躲开,坐下战马已经成为碎肉。 而整体大局上,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暂时没有哪方露出败像。 正文 第245章 大胜四(下) 烈山堂袭击楚军后方,龙弋迅速反应过来,整支队伍没有拖泥带水,一并开始反击,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质。 龙弋与田猛战斗不利,没有上头,很理智地在亲兵们保护下退到战场后方指挥军阵。 田猛和几个烈山堂头领则冲在两军交战的第一线,带给楚军士兵极大的杀伤。 但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由于龙弋一直派人结阵盯着几位高手照顾,他们的内力消耗剧烈消耗,杀伤力渐渐变弱。 “杀~敌生我死,敌败我活。哪怕杀到明天,也不绝能退后一步。” 龙弋很清楚,这时候憋的一口气儿要是泄掉了,除了全军覆没没有别的结果。 田猛这些江湖高手内力相继耗尽之后,虽然比寻常军中将领要强,但也强的有限。已经不能像之刚开打那样剑气纵横一杀一片。 双方的高端实力趋于平衡,楚军的集体战斗力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渐渐把刚开始被偷袭后背的小败掰回来。 “一帮泥腿子,以为读了点兵书就能上阵打仗?太天真了。”龙弋将全军的战局尽收眼底,猖狂的大笑把刚刚的狼狈甩得无影无踪。 这里的战局长久地陷入僵持,另外一处却打开了局面。 霜降岭中,刘季带着人摸向驻守在小道的那支部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突袭成功,重占霜降岭小道。 “哈哈,总算报了一箭之仇,让你们老大上一次吓唬我!哼!哼!” 刘季狠狠地踹了这个守将三脚,算是报了龙弋在这里反杀他的仇。 “那个啥,弟兄们,咱们把烟烧起来,让大寒山那边的楚军看个清楚,他们的后路已经被断了!” “好嘞,刘季大哥。” 霜降岭突然升起的直直的黑烟,在大寒山战场往回杀的楚军看得清清楚楚。 龙弋瞳孔猛地缩小,他运足浑身力气,扯着嗓子吼道:“后路被断,唯有杀敌才能求生。给我杀——” “杀!” “杀——” 田猛看着全军爆发的楚兵,心头大震,“怎么会?!后路被断,他们居然一点也不慌乱!” 他大概不知道未来会有一种叫做“破釜沉舟”的奇迹操作,也有“背水一战”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惊天翻盘。 此时龙弋提醒得及时,得益于他在腾龙军团中的威望,全军没有因为后路被断有半点动摇,反而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腾龙军团,侵略如火,杀!” “火!火!火!” 兵势的烈火熊熊而起,楚军势如破竹击破烈山堂,局势发生巨大逆转。 田猛慌忙大叫,“撤,快撤。” “撤”字一出口,烈山堂兵败如山倒,这些武功高强的头领自然撤退无碍。但那些普通弟子在奔逃后撤的过程中被楚军追杀砍死无数。 龙弋拍马冲在前头,长枪高指,“哈哈哈,给我杀,杀散他们,趁势把那个山头占下来。” 楚军的士气暴涨到巅峰,追在烈山堂身后,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人命。 农家弟子各自逃命,散乱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杀得性起的楚军发泄着反败为胜的兴奋,也四散追杀,跑得满山遍野。 远处,司徒万里带着四岳堂的人马终于赶到。 “切,田猛埋伏龙弋居然被杀败了……” 他看着当下的战局,心里轻蔑地说了一句。然后运足内力,声音震荡在空气中,传得很远。 “四岳堂司徒万里来也!” 田猛的视线穿过万军,直接找到骑着黑马飞速接近的司徒万里。 他再次举起手中剑,“烈山堂弟子听着,援军来了,回身杀敌——” “援军来了!” “淦他娘的!” “杀呀~” 烈山堂弟子回身掩杀,四岳堂袭击后方,楚军又四散乱了阵型,这一次,龙弋也回天无力了。 他的双眼凝聚出炽热的战火,“我楚国的军人,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楚国的男人,跟我冲锋!” 以龙弋为首的楚国精骑兵发起了最后的死亡冲锋。 田猛只见眼前一道火焰枪芒直插自己,内力消耗巨大的他亡魂大冒,仓皇逃窜。 “田猛,你给我去死吧。” 龙弋凝聚了全部气力的长枪,动如雷霆,枪出霹雳,瞬间就到他田猛眼前。 “当~” 猛尤剑的剑身发出一声惨叫,田猛的身子倒飞出去,在地上不住地翻滚。 “杀!”农家头领一拥而上,所有弟子合力慢慢绞杀了这支骑兵。龙弋更是被七八剑刺穿脏腑,彻底死透。 “大当家,大当家,你没事吧?” “咳咳,死不了,咳咳噗~” 田猛深深吐血,脸色苍白如纸,虚弱萎靡地摇了摇手,似乎在示意自己没事。 司徒万里带着四岳堂的弟子赶到,朝着躺在地上的抱拳,“田猛老哥,你还好吧。” “多亏司徒堂主的救援来得及时,否则我烈山堂怕是要损失惨重了。”田猛勉强在弟子的搀扶下坐起身,说得有气无力。 “哪里,这都是司徒万里该做的。老哥你就先好好休息养伤吧。这南方龙氏一族的三万兵马,只剩下几千残部,不堪一击,就交给我四岳堂吧。” “那就多谢司徒堂主了。” 南方一战,四岳堂名声大震,司徒万里也从以前一个开赌场的油滑之徒,成为农家弟子上下都敬佩的大英雄。 大泽山之战打到这里,项燕十万大军,已经折损四万余。 而农家付出的损失则在两万左右。可以说,这一次腾龙军团围剿大泽山的作战,已经宣告失败。 蚩尤堂、龙浒部、龙弋部,三处覆灭的时间几乎前后相连。 也正是因为项渠在山林中与田虎残部纠缠,而没有直接进兵白露岩,才有了龙弋走霜降岭一事,造成南方三万人覆灭。 项渠被父亲一封军令给调了回去,重责革职。 项燕大营,噤若寒蝉,主将项燕深邃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问道:“项渠,你不思进取,贻误军机,按军法该当何罪?” 项渠赤膊上身,身体跪得笔直,“回上柱国,按军法,当斩。” 项燕直接点头,“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帐中诸将赶忙求情。 “不可啊,上柱国。” “上柱国,手下留情啊。” “是啊,项渠将军一战破蚩尤堂实是有功,怎么能赏罚不分?” “赏罚?那龙氏兄弟的三万人,就是因为这个孽子,全军覆灭,你跟我说他有功?!” 不提还好,提起来他怒火更甚,自己很看好的钟离邈意外死亡,也跟项渠脱不了干系。 “再有求情者,重责军棍一百。” 营帐中没有将领再说话,昭平环顾左右,又揣摩了一下项燕的想法,这才主动站出来说道:“上柱国~此刻我军已然受损,再斩大将,岂不是叫军中士气更加跌落?上柱国,项渠将军这事,还是从宽处置吧。” “是啊,昭大夫此言有理。” 项燕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沉思良久说道:“既然昭大夫和军中众将求情,死罪可免,但活罪不可恕。将项渠拖下去,重打军棍三百,给我重重地打!” “是。” 正文 第246章 分歧 十万大军伤亡近半,大泽山五处出入口,农家已经解放三处,这次楚军的进攻作战已经宣告破产。 项燕主力大营既要防备南面春分涧的神农堂,又要防备西面可能出现得烈山堂,且四岳堂、共工堂已经腾出手。为了余下这些楚国军人的生命,项燕不得不选择退出大泽山。 项梁在惊蛰坡与魁隗堂交手这么多天,同样只有徒耗兵力无法取得实际性进展,最终黯然退兵。 这场国家公然对百家门派宣战的特殊战争,暂时以农家的获胜而结束。 楚王熊悍对这个结果表示很纠结。一方面腾龙军团十万少了一半,项燕本人在国内名望大损,这值得高兴;另一方面,熊启暗中支持的农家居然这么强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召来李园询问:“令尹,寡人欲支持项燕二次讨伐农家,你觉得怎么样?” 李园愣神一个瞬间后反应过来,“啊?哦。大王此计神妙。这一次出征耗费那么多钱粮,却什么回报也没带给其他氏族。项氏一族的威望已经大降,成为众矢之的。大王如果此时能给项氏一族一些支持,他必然对你感恩戴德啊。” “嗯,此言甚合我心。寡人正要给他钱粮支持,再攻大泽山。” “额,大王,咱们哪来这么多钱?农家草寇在大泽山的实力你也看到,这没有十万大军,难以剿灭。而若想稳妥无误,最好是大军围山,旷日持久之下,农家必灭。但是,咱们打不起啊。” 看李园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熊悍笑着问:“谁说寡人要灭亡农家?” 李园呆住,“啊~大王何意?” “哼,熊启那厮暗中扶持了一个十万弟子的江湖门派,寡人都闹成这样了,嬴政会一点也不知道? 我看熊启已是自身难保,更别提保障农家。熊启能做农家的主子,寡人为何做不得?” “原来大王是想以项燕大军为胁迫,收服农家。一石二鸟,果然精妙。” “你速速给田猛传信,这一次农家若是不识抬举,就等着迎接真正的灭顶之灾。” “嘿嘿,遵命大王。 …… 农家这里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蚩尤堂损失最惨重,仅存四分之一;其余各堂也各有损失,两三千到五千人不等。 这天,身负重伤的田猛半身裹着白布,召集各堂前来开会。 司徒万里红光满脸,第一个问道:“田猛老哥,你说吧,是不是那个楚王派人来作夭了?” 田猛不着痕迹暼了他一眼,点头说:“不错,李园派人来,说项燕已经准备再次出兵。让我们农家纳入楚国统治,否则就真的踏破大泽山。” 司徒万里的神色耷拉下来,“唉~果然让百屠兄说中了,这熊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仲凝重地接着他的话,“而且,上一次击败项燕,是因为我们占尽地利,对方又不知我们有百屠兄统领,这才能够击退腾龙军团。这第二仗若真的打起来……” 田虎重重吐了口气,“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投靠熊悍?” 。。。。。。 朱仲把几个人看了看,无奈地说:“这其实真的不失为一个办法。” 陈胜迅速表态,“我不同意。” 田猛眼睛一亮,接着他表态:“我同样不认同。” 陈胜被他突然热情的眼神看得心里只觉一阵诡异,默默把目光移开。 司徒万里双手抱胸,“我倒是认同投靠楚王。咱们也知道,这位楚王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咱们到了他的手下,发挥的价值是巨大的。没准儿,农家能发展得比以前更好也说不定。” 目前比分二比二。 田沛和田虎两位的意见,将左右农家接下来的命运。 两个人都沉静地没有说话,似乎还在内心焦灼地考虑。 所有人看向田虎的目光有些奇怪。按照田虎的性格,他这一张反对票早就该出了,今天怎么…… 田沛思考良久,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田虎的目光深深落在大哥身上,张开了嘴巴,“我同意投靠楚王。” 什么?! 六堂商量的结果是三比三,关于是否投靠楚王依旧悬而未决。 “二弟?!你居然会同意投靠楚王,今天早上没吃饭吗?”田猛真的是被气得无话可说。 田虎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哥,我认为农家不具备跟楚国硬拼的实力,暂且躲在他屋檐下面,也没有不好。” “你——”田猛剧烈地呼吸两下,对着其余堂主说,“田虎的蚩尤堂堂主身份只是临时,他不具备投票的资格。所以,三比二,我农家不会投靠熊悍。” 我去! 无耻啊! 这炎帝决虽然本来就挺搞笑,但好歹还是有点郑重的一个仪式。田猛这话就是把炎帝决的公平公正按在地上摩擦呀~ 司徒万里当即不干了,朱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两人同样都是觉得田猛在把农家带上不归路。 “田猛堂主,既然不同意投靠楚王,那这次项燕来袭,该怎么退兵?” 陈胜不服气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杀败过一次,便能杀败第二次。” 朱仲不客气地顶回去,“呵呵,若不是有楚王暗中送来楚军将领的情报,百屠兄计划妥当,我们只怕已经身在黄泉。” 田虎一拍脑袋,插嘴道:“咱们说了这么多,怎么不问问百屠兄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处在神农堂中的百屠身上。 “在我看来农家与楚国抗衡,以卵击石,终究覆灭,投靠楚王是上上策。” 田虎面露喜色,“听见了没有?百屠兄赞成投靠楚王。” 田猛站起身,满身的伤撕裂开,白布染红了。他铿锵地发言:“无论如何,农家是祖宗代代传下来的,我决不容忍她成为楚王饲养的手下。” “鬼扯,你不就是熊启的手下嘛~”田虎下意识就嘀咕了出来。 死一般的沉寂。 陈胜扛起巨阙剑,“田虎,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朱仲同样拔出手上短剑,“我农家暗中那个跟秦国有交易的原来是你!田猛,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司徒万里手上的斧刃开始转动。 田沛满脸懵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帮谁。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田猛看着自己的弟弟,大脑陷入当机状态。 正文 第247章 农家六贤 陈胜“噔噔”两步重重地向前,“田猛,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什么叫你是熊启的人?” 外姓三个堂主如临大敌,田沛这个自家人也疏远地抱拳问道:“田猛大当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解释清楚。” 田猛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农家这些年接受昌平君熊启的暗中帮助,这才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 但是具体侠魁田光跟熊启有什么目的或者计划,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能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些,“我跟着侠魁曾经去见过秦国昌平君熊启,农家就是通过他的关系跟秦国暗中交易。具体侠魁跟熊启有什么深层次的往来,我也不知道。” 司徒万里放下武器,恍然大悟又郁闷无奈,“熊启!难怪熊悍非要打我农家。熊启是老楚王的嫡长子,侠魁可真是给农家惹了个大麻烦。” 田猛疯狂点头赞同,“所以,即便是农家选择投靠熊悍,他能对我们有多少好心?” 田虎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嗯~大哥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朱仲见这件事又停滞,有些心急,“那眼下熊悍用项燕逼迫我们表态,到底该怎么办? 百屠兄,你还是觉得我们该投靠楚王吗?” 百屠当然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嗯,既然牵扯到熊启,楚王态度势必不会放松,投靠就是唯一的选择。” 田猛、陈胜、田沛听完默不作声,沉寂下来。 过了好半天,陈胜突然放下巨阙插在地里,一手摘下了象征农家堂主的七星珠草。 “保全农家,投靠楚国,我没有意见。 这是魁隗堂主陈胜做的最后一个决定。从今以后,我便不再是农家弟子。” 说着,他手上涌动的内力将七星珠草化作风尘消散。 吴旷扑上来抓住陈胜的双肩,“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兄弟,以后这魁隗堂就交给你打理了。你做事比我冷静不少,或许可以做得更好。” 陈胜把兄弟的手扒拉开,扛上巨阙走到一边。 “大哥~” 田猛深深吐出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决定:“唉~也罢,投靠楚王便投靠楚王吧。明日农家六堂全体发丧,就说我伤重不治死亡。我是熊启跟农家联系的知情者,你们可以把一切都推在我身上。” 听他这么一说,无论是田虎、田沛,还是朱仲、司徒万里、陈胜都对他刮目相看。 “明面上说我是伤重不治,暗地里说这是神农堂朱仲所为。二弟你要继续跟朱仲堂主不对付,削弱熊悍对我农家的戒心。 到了楚国庙堂内,毕竟寄人篱下,你们各自保重,见机行事吧。” 田虎忍不住紧跟着问:“那大哥,你要去哪儿?” 田猛的眼睛里流露出阴冷的锋芒,“我会查清楚,侠魁瞒着农家上下,到底在做什么,熊启又为什么暗中资助我农家。” 百屠忍不住多看了田猛两眼,这个时间点那个什么青龙计划应该还没有开始。田光跟熊启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对方这临走的一个计策,倒是展现出一点门派掌门人的感觉。 司徒万里抱拳表示敬意,“田猛老哥高义。” 朱仲看着旁边的田猛,“二当家,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田虎双手抱胸,勉为其难地点头,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到此为止,农家六堂统一了意见,准备率众投靠楚王。 陈胜准备脱离农家,田猛将要假死。 同时因为侠魁田光跟昌平君的关系,现任五位堂主决定,进入炎帝六贤冢面见不问世事的六长老,商讨废除田光侠魁之名。 炎帝六贤冢内,经历层层机关,众人来到了六长老所在的大堂。 六座位置各自对应六堂的标志,六位农家长老佩戴九星珠草,金属面具遮脸,身着朴素的棕黄色布衣,坐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机关座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上来。 六长老分别为司掌兵杀的兵主、司掌历法的历师、司掌百草的药王、司掌耕种的谷神、以及司掌水利的禹徒和司掌音律的弦宗。 同时,根据上古神农氏的六大功绩,代代传承下来六大绝学,是成为六长老之后修炼的强大武功。 六大绝学是推算历法、观察星象运转而领悟的步法;凝聚兵杀之术所创的霸道剑术;尝遍百草、通晓药理,百毒不侵的体质;用镰刀收割谷物时感悟出的迅疾刀法;水滴穿石,无孔不入,由此生发出的不周断掌;五弦琴中参悟指法而创出的点穴绝技。 “师父!”陈胜见到兵主,惊喜地叫出声。 六长老中地位最高的历师见到农家高层全体到来,问道:“长老不参与农家事物管理,你们到来所为何事?” 兵主收敛了自己见到徒弟的笑意,点头说:“嗯,先前项燕腾龙军团十万大军来袭,你们都未曾找到这里。今天是有什么大事?” 田猛上前一步,“关于现任侠魁田光跟秦国昌平君熊启联系一事,我等想请教各位长老。” “说吧。” “田光隐瞒农家全体,跟熊启联络紧密,虽然多年来暗中给农家助力颇多。但如今农家被动成为楚王熊悍清除熊启势力的目标。我等欲请六位长老通过废除侠魁的提议。” “废除侠魁……” 六长老互相对视交流,这种自己人废除自家老大这种事,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 他们交流了一会,兵主开口说:“田光跟熊启的联系,我等也是第一次听说。按照你们的说法,田光对农家发展大有帮助,你们为何要废除他?” 药王就没有兵主这么好声好气,眼神凌厉地骂道:“楚王清算有威胁的兄弟的势力,你们废除侠魁就是为了躲避楚国清算?懦弱不堪!” 田虎顿时忍不住反驳:“哼,药王长老你都没有面对楚国大军,怎么能说我们懦弱? 大泽山一战,农家弟子血战牺牲两万余人,击毙腾龙军团四万余,这才保住了祖宗留下来的土地。” “放肆,田虎,你怎么跟长老说话!” 弦宗瞬间动手,一股无形剑气从手指发出,直奔田虎而去。 “叮~” 田虎毫无反应。 百屠及时出现在田虎身前,用大矩剑隔飞这道剑气。 他感受了一下手上大剑的震颤,心头凝重。 大成境,六个。而且这才是上一辈的六堂堂主。真正实力恐怖的当年猎杀白起的则是更上一辈,很可能也在六贤谷隐居。 农家,水还是很深的。 正文 第248章 田光:我人没了 兵主看见百屠,露出意外的神色,“这把剑,大矩,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弦宗金属面具露出的眼睛满是怀疑。田虎反应不及,百屠却能够及时挡住这一击,实力似乎远超田虎。 他阴沉着声音问:“你又是什么人?” 朱仲站出来介绍,“弦宗长老,百屠兄是我神农堂的头领。这次能够击退项燕十万大军,也多亏百屠兄出谋划策、排兵布阵。” 兵主露出好奇的声音,“哦?击退项燕,你还懂得兵杀之道?” “的确有所涉猎。”百屠将大剑收回后背剑鞘,不卑不亢冷漠地回答。 “哼,狂妄。”弦宗冷哼骂道,就要动手,却被历师阻拦。 历师看向农家众人,“好了,言归正传。你们为什么想要废除田光的侠魁之位?” 田猛深吸一口气,将前因后果一一说出。 当说到农家要集体投靠楚王熊悍时,六位长老反应各有不同。 其中,弦宗、药王已经破口大骂。 “不肖后辈,居然投靠他人以求自保,先辈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是谁提议的投降楚王?该用农家门规处理死刑。” 历师暂时没有说话,眼睛依旧闭着。 兵主、禹徒、谷神看样子是在考虑利弊。 现任的五位堂主同时抱拳,田猛解释道:“各位长老,事关重大,这是我们现任堂主集体的决定。农家弟子一战已去五分之一,而于楚国四万军又算得了多少?只要他想,可以再来四万,十四万,四十万。我农家以卵击石,徒劳无益。” 朱仲也说得苦口婆心,“是啊,各位长老。侠魁田光跟熊启关系暴露,倘若这次不顺从楚王,他必定要彻底覆灭农家。不管是为了农家弟子的性命,还是为了祖宗传承,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药王怒极嗤笑一声,“荒谬!我有生之年看到田姓与外姓联手,居然是想要投降,简直滑天下大稽。我农家这一辈已经没人了吗?” 田沛问道:“那各位长老,现在项燕又有十万军即将逼近,我们应该怎么办?” 弦宗轻蔑地说:“项燕,他比白起如何?我们六长老合力将他击杀,看楚王还敢不敢出兵伐我?!” 药王点头赞同,原本还在思考的禹徒、谷神也有些意动,似乎都觉得击杀项燕就可以解决问题。 “异想天开。想要在十万军中围杀项燕这样的名将,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终于,兵主忍不住出来把这些个热血上头的老年人拦住,“我于兵杀一道再了解不过,我六人的地泽二十四,也不是天下无敌。” 历师闭眼思考了这么许久,总算睁开眼睛,“我等六人已经无法插手六堂事务,既然是你们共同的抉择,那么就是我农家全体的抉择。我会选择支持你们。” 农家高层众人欣喜不已,“多谢历师长老。” 兵主也发话,“我同样选择支持你们。田光的行为,我也一直看不透。毫无疑问,他给农家带来的,灾难多于好处。我同意罢免他的侠魁之位。” 接着历师、兵主之后,谷神也很快给出一票赞成,“田光背靠昌平君令我农家发展壮大,却也让农家卷入七国的政治乱局。而且他的行为欺瞒了六堂上下,本身就配不上侠魁之位。我同意罢免。” 禹徒接着说:“田光之事我同意,十万大军兵临大泽山,身为侠魁不知所踪,罢免他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投靠楚王一事,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能够保证农家的传承,我便支持你们。” 农家众人大喜过望,“我等多谢各位长老支持。” 药王和弦宗不希望农家投靠楚王,但其余四人都同意,少数服从多数之下,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历师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既然如此,那我等六人便通过罢免田光侠魁之位的提议。 投靠楚王一事,事关农家门派存续传承,我等六人会重新出山,坐镇六堂。能帮上一点,便是一点吧。” “我等谢过各位长老。” …… 田光被免除侠魁之位,农家六堂各自迎回上一任堂主,内部人心迅速稳定下来。 不久后农家的消息就传遍天下。 侠魁田光,原蚩尤堂堂主田猛,秘密跟秦国联系,交易获得大量钱财,这是这些年农家扩张迅速的财力来源。 楚王派项燕出兵十万征讨大泽山,首战以农家获胜告终。但紧接着,项燕又带着十万军压境,农家选择了投降。 跟秦国有联系的侠魁田光被直接罢免,田猛在与腾龙军团的交战后重伤不治死亡。 两个楚王熊悍的眼中钉不再具有威胁,他在自己的王宫笑得很得意。 李园正拍着楚王的马屁,“恭喜大王,大王神机妙算,如今农家已经握在手中。” 熊悍摆摆手问道:“令尹,之前农家打败项燕的这个百屠,可以说是名将之姿。寡人有意把他拉拢回来。你消息灵通,可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弱点?” 李园在脑海里转了转信息,有些不确定,“啊这……百屠,江湖上这个人的痕迹极少。只知道他为主复仇,暗杀了文信侯吕不韦。看起来是个讲究忠义的人。” “忠义……这种人好对付,也不好对付。你找个时间,帮寡人把他约出来。寡人亲自为他牵马斟酒,就不信收服不了他。” 熊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手提拔的百屠,成为挥斥一方的楚国上柱国,彻底把项燕排挤到犄角旮旯里去,不由地露出向往的笑容。 李园站在下面看着大王的笑容,心里凉飕飕的。 楚王这次虽然目的差不多达到,但项燕也不是完全没有政治嗅觉。 农家第一次誓死不降,第二次大军还没开拔,就主动投诚。然后楚王也迅速好好招待,这没有什么暗地里的默契,打死项燕也不行。 他想起在大泽山折损的近五万嫡系子弟兵,双眼慢慢爬上血色,拳头渐渐攥紧,“熊悍……李园……” 而一直以软弱面目示人的熊负刍,也秘密与农家神农堂朱仲见面。两人都是罗网成员,为了各自利益已经决定结盟。 多年后一场后来席卷楚国,进而影响天下的政乱,从这里就开始酝酿。 正文 第249章 丰收离去 大泽山神农堂,农家高层汇聚在一起,为即将离开的百屠送行。 吴旷流露出焦急与不舍,“百屠兄,你怎么这就要走,太突然了,我农家还未报答救命大恩呢。” 朱仲拍着自己的胸口,“是啊,百屠兄,莫非是嫌弃我神农堂的职位不够?只要你开口,朱仲随时可以退位让贤。” 司徒万里叹气,“唉,刚刚挺过大难,原本我还想带着百屠兄好好玩耍一番的。” 百屠朝着所有人抱拳,“诸位的好意,我唯有心领。实不相瞒,最初逃避罗网追杀躲到农家,不过是想借农家实力保全自身。 恰逢项燕大军到来,农家救我于罗网,我助农家击退项燕,如此恩情相抵,两不相欠。 现在农家已经安稳,我也不便在这里多待。江湖风云、大好河山才是百屠心中所向。” 司徒万里连忙摇头,双手送上一块玉佩,“这恩情账可不是这么算的。我们击退罗网,跟百屠兄你带领我们击退项燕,这差别可大了去了。来,这是我四岳堂赌场的玉牌,齐楚韩魏四国通用。百屠兄弟,你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四岳堂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 百屠于是没有再推辞,收下了这枚玉佩,“司徒堂主美意,我收下了。” 司徒万里送上可以联络四岳堂的玉佩,其余各堂主也纷纷送上礼物。 “四岳堂经营有方,日进斗金,我神农堂没有这个本事。这是义父朱家修炼三心二意点穴绝技而总结的对人体筋脉穴位的一些知识。农家武学朱仲没有资格赠予,这点微末知识还请百屠兄不要推辞。”朱仲说着,奉上几本书卷。 “兵主长老当年铸造的这把大矩剑威力超凡,在百屠兄手中丝毫不逊色那些剑谱前十的名剑。 不过它剑气厚重绵阳、积毁销骨,虽然是一把属性为土的大剑,仍然对使用者略有影响。 这是集当代蚩尤堂铸剑师全体之力,还有共工堂兄弟帮助,为大矩剑打造的剑鞘,请百屠兄收下。”已经正式接手蚩尤堂的田虎和共工堂的田沛两人一起送上剑鞘。 吴旷刚刚接手魁隗堂,还是专门研究种地的,其余几堂送上的礼物让他有些难于启齿。 “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一套剑法,灵感来源于夏末秋初之际的寒蝉,不过还只是草创,让百屠兄见笑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一份剑法卷轴。 寒蝉? 动漫中吴旷后来从罗网得到一把叫做“寒蝉”的宝剑,一身实力不在胜七之下。原来从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启了成就剑法大成的前奏。 百屠接过卷轴笑着说:“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一听便可知这套剑法与农家渊源颇深,想来吴旷兄距离大成境界不远了。” 吴旷谦虚地抱拳,“只是初创,距离大成还差得远呢。” 百屠看着农家众人,将大矩剑插入新的剑鞘,背在后背。收好临别增礼,朝着众人抱拳,“诸位厚礼,百屠收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农家全体喊道:“百屠兄,后会有期。” 百屠转身离去,高明的轻功身法施展开,几个呼吸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百屠兄,真是一位奇人啊。”司徒万里感慨道。 这次大泽山农家之危,获益最大的就是他。原本外姓之中威望最高的朱家死去,朱仲上位。他司徒万里这次在战争中表现超乎寻常的亮眼,声望一举成为外姓中的老大,这一切都是百屠带给他的。现在百屠离去,他不免有些遗憾。 “嗯,可惜他志不在我农家,不然我一定要向他好好请教。” 田虎一说话,周围的人立即转过头目光诡异地盯着他。 他双手抱胸昂起头,“都看我干什么?我田虎对于有真本事的人,一向就是这么尊重!尊重!” 其余人都哈哈大笑。 旁边的朱仲见到农家众人基本上都对百屠大有好感,悄悄扶额叹了口气。 …… 陆言离开农家之后,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开始还说要拐走吴旷,结果这陈胜扔下魁隗堂的摊子直接仗剑闯江湖去了。身为陈胜的好兄弟,为人又挺讲义气和责任,吴旷是绝对不会抛弃魁隗堂的。陆言只能放弃拐带计划。 他原本只想得到魁隗堂播种谷物和神农堂种植药草的知识,却直接把农家六堂的知识给一锅端了。 建设水利,嗯,这个秦国本身就不差,更何况还有郑国。 明历法,额,农家在这方面应该比不过阴阳家。 铸兵刃,这个技术秦国似乎也不缺,而且这也不是兵主一脉秘传的高深铸剑术。鸡肋啊~ 知音律…… 行吧,可以开始学习音乐了,下一次见到弄玉就给她一个小惊喜。 还有朱家关于人体经络穴位的知识,这可确确实实是一件宝贝。 说到朱家,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怎么样…… 嬴政之前已经催促陆言迅速结束农家事宜,前去支援蒲阳战场。他当时就将罗网高手全部派了过去。 现在经历项燕进攻大泽山一事,时间又走过了一个月。 这场波及七国的战争,从秦王政九年六月,秦军闪电进攻垣城开始。 六月,赵国庞煖从燕国撤军,与秦将王翦对峙。燕国晏懿重新杀回赵境,赵将乐乘率军迎击。 同时,陆言出使楚国,韩非秘密入楚。魏将公孙耀挡住秦将杨端和,让闪电战计划破产。魏国拜廉颇为将,成功遏制了秦军。 七月,楚国项燕出兵救魏,韩国卫庄也同时进兵。秦将蒙骜兵出武遂直扑南阳,白亦非前往对阵。 楚军因齐国屯兵平陆撤回,进攻大泽山。经历一个月的时间,项燕无奈撤军。截至陆言完成农家计划,今年的八月都已经到了月底。 换句话说,这场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三个月。 这一战可以说的上是名将大爆发,新一代的将星也接连出现。 廉颇、庞煖、乐乘、白亦非,王翦、杨端和、蒙骜、王贲老将博弈;新生代的公孙耀、梅三娘,蒙恬、李信、王离璀璨夺目,甚至还有卫庄、盖聂再现鬼谷兵法对决,看得天下人目不暇接。 至于十万大军围剿农家失败的项燕…… 切~菜鸡。 陆言迅速给咸阳回了封信,动身赶往魏国战场。 正文 第250章 白甲军! 七月初,南阳战场 白亦非的白甲军面对蒙武的蒙家军,他没有选择据城而守,而是主动出击,与蒙武进行野战。 白甲军大营中,白亦非站在主位对着帐下众将领,淡淡地说:“蒙武的蒙家军,在其父蒙骜手中名震天下,击溃赵国、魏国,从未有过一场败绩。这样的对手,跟十年前百越那帮蛮夷之辈,天壤之别。诸将不可大意。” 诸将皆低头抱拳,“遵命,侯爷。” 白亦非凝视着面前的沙盘,上面蒙武大营正驻扎在要害处,“现在我两军士气都在巅峰,明日便与蒙武正面对战一场,试试蒙家军的成色。” “诺!” 白甲军不怂蒙家军,蒙武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深刻地知道韩国国内还有抗秦之心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此战目的不在夺南阳之地,而是彻底破灭韩国的反抗力量与意志。 于是蒙武没有丝毫犹豫做出了跟白亦非同样的选择。 翌日,两军阵前。 白甲军人人身着灰甲点缀着银白色,阵势如同白龙;而蒙家军则一身漆黑甲胄,气势森严是一头蛮荒野兽。 白亦非白马红衣,挎着双剑立于阵前。深厚得不似人间的内力将他的声音幽幽回荡在战场。 “蒙武,秦王刚与我王盟好,就无端兴兵犯我郡县。你秦国作风莫非都是这般不信不义,毫无廉耻吗?” 蒙武从军阵中纵马而出,长枪指着对面,“哈哈哈,白亦非,魏国插手我大秦国政,如今在我大军铁蹄之下岌岌可危。韩王送公主入秦低头求和,我王方才不计较你在嫪毐之乱的小人之举。 大秦诏书说得明明白白,谁敢助魏国,便是与我大秦作对。韩国卫庄带兵五万突入魏境,莫非以为我王的仁慈是无底线的不成? 是你韩国暗中霍乱我秦国在先,苟且求和之后又再度背反,当真是无信无义,寡廉鲜耻,与禽兽何异?! 听说你世袭侯爵,出身高贵,没想到也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皮的话。两军对垒,我蒙武有你这样的对手,真是今生最大的羞辱!” 这“羞辱”二字震荡得天地也抖了一抖。 蒙武说完就拨马回阵,站在对面的白亦非暗红的瞳孔中只映出了一只马屁股。 “蒙武~”白亦非抽出红剑,勒起缰绳,马蹄飞扬,“三军压住阵脚,铁骑随我冲锋。” “杀!” 白甲骑兵呐喊出击,主将白亦非红剑高举,全军铁马踏过冰河,兵势形成一道巨大冰枪,冲锋的一路上碎冰飞溅。 “哼,确实有两下子。” 蒙武拨马回身,全军面对白甲骑兵的冲锋,人不乱、马无声。 他将长枪高举,全军兵势凝聚,“转石千仞,巍峨如山。” “山!山!山!” 蒙家铁骑跟着蒙武冲阵而出,铁蹄奔驰间如同地震,兵势形成一颗巨大的陨石,冲锋的一路天崩地塌。 “杀~” “杀~” 两道兵势相撞,大地浑厚的土色与闪亮的冰晶混杂在一起爆发,掩盖了那些人仰马翻、骨肉碎裂的声响。 双方骑兵各自从对方的阵形中冲出来,迅速勒马全队回转,兵势再度凝结,转眼间便开始第二轮冲锋。 白亦非调头时暼了一眼自家部队的损失,一手红剑攥紧,另一手也将白剑抽了出来。他凭借高超的骑术,准备在马上以双手持剑战斗。 “秦军天下第一果然实至名归,想要获胜,唯一的机会就在,今日能够斩杀蒙武。” 大成境的白亦非想在这一轮冲锋中强杀秦军主将;蒙武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目光锁定白亦非,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上去。 “砰砰砰~” 双方的军阵中鼓声大作,“必胜”的呐喊声整齐彼伏。 二轮冲锋的距离越来越近,白亦非突然跃出战马,红剑为先,白剑在后,剑光一闪雷霆一击直奔蒙武面门。 “横扫千军。” 一声粗犷沉稳的声音响彻战场,只见一杆大枪千钧一发之际,撞在剑上,金属巨大的颤鸣听得周围的战马混乱不已。 “是你,苏烈。” 白亦非见到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道不好。有心想要摆脱,却已经有些迟了。 蒙武轻蔑地说道:“白亦非,高傲孤勇,今日便叫你白甲军覆灭。” 正在跟苏烈交手的白亦非逼退对手,冷哼道:“大言不惭。” “是与不是,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蒙家骑兵有蒙武率领,兵势不减,而白亦非却被苏烈缠住,失去主将的白甲骑兵兵势大弱。这一轮对撞中肉眼可见的,白冰一方远远逊色于土地一方。 列阵的白甲军中,诸位将领急忙发布号令,“快,全军出击,救援侯爷。” 白甲军三军杀出,阵型不乱。 蒙家军这边蒙恬看到战场形势,露出微笑,“单凭白亦非一人之智与力,白甲军距离覆灭不远了。全军出击。” 蒙家军同样三军杀出。双方的骑战试探,成为一场大战火拼。 身处乱战中的白亦非神勇无敌,周围“冰树界降诞”,无人可以近身,冻死、戳死、绞死秦兵无数。 苏烈不甘示弱,一杆铁枪势若开山,一枪崩碎冰山无数,白甲军也是一死一大片。 双方大战陷入焦灼,但总体而言,蒙家军占据了上风,只不过上风无法转变成胜势。 “好!是时候了,黄金火骑兵,随我冲锋。” 蒙恬拉起马蹄,心潮澎湃,终于踏上了征伐七国的战场。 “侵略如火——” “火!火!火!” 这道烈火兵势突如其来,直冲白甲军后军本阵,烈火蔓延竟然只在短短几个瞬间。 白甲军被黄金火骑兵杀得措手不及,阵型被破,火骑兵长驱直入,一路砍瓜切菜。 “侵略如火,是蒙恬,是蒙恬!” 白甲军后军阵中,守备将领瞳孔中充满了恐惧,那熊熊大火映得他的脸一阵异常的潮红。 后军顿时大乱,不断后撤,连带着整个战场白甲军被分成两截。 “白亦非,你已经败了。” 蒙武看着仍然在和苏烈鏖战的白亦非,发出了胜利宣言。 “你蒙家有你蒙武和你儿子蒙恬,这样粗浅的情报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哼,黄金火骑兵,便覆灭吧。” 白亦非一剑劈出寒冰剑气,撕开一条道路,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什么?!” 正在冲锋追杀后军的蒙恬,视野中的天空,飞来遮天蔽日的冰枪! 正文 第251章 欲杀白亦非 黄金火骑兵正在冲锋中,面对从天而降的冰枪自然是躲避不及,大量人马损伤。 更兼冰枪插落地面,爆出团团寒气,大地冰封,骑兵勒马不及摔死者都不在少数。 蒙恬大喊:“转向,冲出去!”,他带着骑兵调转方向,远离冰枪射程。 早有准备的白甲军后阵中,又冲出一支骑兵,斜刺着直插黄金火骑兵阵型。 “呀~”白甲骑将弓开满月,在层层厮杀中找到蒙恬的身影,一箭裂缺霹雳,射向他的后心。 蒙恬福至心灵,反手抡动铁枪,“当”地一声响,成功崩开着一箭。可强大的力量让他的身子被震得趴伏在马上。 骑将见到他险象还生,当即再次开弓搭箭,“运气不错,再试我一箭。” 就在此时,远处一支三角箭头冲向他的面门,骑将急忙躲闪,箭矢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射穿了身后的士兵。 他回过神来,就看见远远的蒙恬正回身收弓,拍了一下坐下马。 骑将怒火中烧,“哼,给我追!” 突入阵中的黄金火骑兵被击退,陷入自家骑兵的追杀,白甲军士气提振。 正在阵中厮杀的白亦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自家士兵们的状态了如指掌,知道是自己安排的后手奏效了。他嘴角扬起,双剑神出鬼没,将苏烈打得左支右绌。 “还记得当日新郑,你曾杀死我我数百亲卫,今日,该你付出代价了。” 随着他冰冷的话语落下,地面冰棘猛长,从四面八方卷向苏烈。两人交战的一大块儿区域早就被清空,只有冰晶与碎石不断地溅出来。 苏烈的战马早已在战斗的波及下牺牲,他站在地上一脚践踏,爆裂的气劲将靠近的冰棘全部震碎。 “将军难免阵上亡,身为军人,战死是一件平常事。你我立场不同,这就是战斗的理由,而不是你这对部下假惺惺的体恤之情。” 白亦非将剑别在身后,轻轻地问:“假惺惺?” “我能够感觉到,你这一身阴冷的内力,充满了邪恶的血腥。邪恶,绝无可能战胜正义。” 苏烈虎目盯着他暗红色的瞳孔,双手握着铁枪杀气在翻腾。 “哼哼,到了你这样实力,也还会执着于可笑的正邪?愚不可及。” 白亦非分身成为六个,肉眼根本无法看出差别,一同冲向苏烈发出寒冰斩击。 “豪烈万军~” 只见一杆铁枪若擎天一柱,砸在地上爆发出的冲击波远远震荡而出,地面塌陷,碎石纷飞,烟尘大起。 离这个战场稍微近一点的,双方人马都被当场震杀,白亦非六个分身更是瞬间成为碎片。 “咳咳~” 白亦非双剑成十字格挡在身前,单膝跪在地上,一身鲜艳的红装满身都是泥灰。 在进攻的路上猝不及防迎来这恐怖的一个大招,他的内腑遭受了强烈的震创。 “噔噔噔~” 苏烈提着铁枪再度冲上来,白亦非双目充血,一招爆衣后全身凝结冰甲,双剑缠绕的剑气激荡风云。 这边一场别开生面的单挑只是战场的一部分,随着两人的战斗渐渐杀得忘我出神,蒙武已经回到中军主将战车上,一道道军令随着军旗的指示下发全军,秦军阵型几番调动,转眼扭转了战局。 蒙恬屁股后面跟着白甲骑兵,韩军后军也雄赳赳地冲上来。却不防秦军阵中,又突然冒出一支铁骑,直接撞散追杀黄金火骑兵的白甲骑兵,蒙恬率军调转冲杀,这支骑兵瞬间溃败。 战场上的小败,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还势均力敌的局面大变。秦军不断蚕食,韩军无法抵挡。 “身为一军主将,虽然你武功高强,但临阵以身犯险,这是兵家大忌。白亦非,你大势已去。” 苏烈握着铁枪的手有血液顺着枪杆子流下,胸膛正不断起伏,沉重地喘着粗气。 “杀~” “活捉白亦非!” “活捉白亦非~” 白甲军被杀退,蒙家军大量包围上来,捉拿喊杀的声音冲击着白亦非的耳膜。 “哼~” 白亦非阴鸷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身形鬼魅地消失。 苏烈“当”地一下把抢杵在地上,沉默不语。 …… 秦军大营,蒙武坐镇主位,听了一下今日的战况。 “将军,今日一战,我军阵亡人数达四千八百,重伤者一千五百,轻伤者愈六千。斩首白甲军九千七百,其伤残者估计数目也有万余。” 蒙武抚着自己的胡子,自豪地说:“韩国吹嘘了这么多年的强军,跟我蒙家军交战,能打成这样的战损比,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只可惜,今日一战没能擒住对方主将白亦非。” 军中将领附和道:“这白亦非一身武功确实可怕,居然在万军阵中来去自如。如果不是苏烈将军,我蒙家军这一仗,并不好打。” “是啊,苏烈将军与白亦非一战,惊天动地、千军辟易,这等战力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蒙武看向站在蒙恬身后的苏烈赞扬道:“嗯~苏烈,今日小胜,挫动白甲军锐气,你当为首功。” 苏烈走出一步抱拳,“此战获胜,是靠将军居中调度、料敌先机,三军将士奋勇杀敌,末将不过做了分内之事。” “哈哈,将军谦逊了。” “是啊,是啊。” 蒙恬站出来朝着父亲恭敬地请问:“将军,今日一战过后,白亦非应当会小心防守,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请将军示下。” 蒙武跟儿子“呵呵”一笑,“我正要说呢。这白亦非吃了一场小败,我料他不会甘心,今晚必来偷营,我军可早做准备。” “将军天下名将,白亦非新败,居然还敢来劫我大营?将军,这是不是……” “白亦非没有这么不智吧?” 蒙武站起身,用手指着不存在的韩军大营,“名将?哈哈哈。我这个名将的头衔在白亦非那里根本就瞧不上。我观白亦非此人,目中无人惯了,韩国唯一世袭侯爵,是一代天骄。只怕他战斗之前还想称量称量我军呢~初战小败,我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蒙恬思索着说道:“将军所言有理,恬认为,白亦非也不会毫无准备便来偷营。我军需要多留一手,以备不测。” 苏烈表示赞同,“蒙恬将军说得有道理。小心无大错,我军可做两手准备,等着白亦非上门。” 蒙武顿时拍板,“好!我们今夜就围杀白亦非,诸将如此如此~” 正文 第252章 谁中计? 韩军大营,白亦非听完部将汇报完战况,暗银色的眉毛紧紧地皱起。 虽然他对着众将领说什么“秦军很强,不可小觑”,但他内心里还真没有怎么把蒙武放在眼里。 白亦非跟蒙武是同一辈人,而他白亦非在同龄人中从来都是无双无对。论出身、论地位、论武功、论兵法,蒙武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这一战的结果却狠狠地挫伤了他的高傲。 “传令下去,迅速整军,今夜突袭蒙武大营。” 旁边的将领,也就是跟蒙恬对射的那位,他急忙劝道:“侯爷,蒙武久经沙场,偷营只怕不成。” 白亦非挥手示意,“无妨,蒙武必然是有所准备的。今夜一战,由我亲自率军入营,蒙武定会贪功想将我斩杀。 我率军突出大营,诱他追赶。你领一军埋伏,将这支追击部队一举歼灭。” 将领单膝跪地激动地说:“侯爷何必以身犯险,诱敌之事不如由属下来做。” “我有把握从中杀出来。也只有我,才能让蒙武贪功冒进。” 白亦非看着沙盘上蒙武大营所在的位置,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 当夜,白甲军马裹蹄人衔枚,迅速靠近秦军大营,一路上也杀了数支暗哨队伍。 “蒙武防备果然森严,全军加速前进。” “诺。” 很快,秦军大营便出现在了白亦非眼中。 “放!” “唰唰”后面阵列整齐的枪兵投射出手中的冰枪,插在营寨上迅速冻结一片。 白亦非一马当先,先是冰冻住营寨大门,然后一剑将它斩了个粉碎。 “杀~” “杀~” “敌袭!” “敌袭——” 四处营寨纷纷被踏破,崩倒之声此起彼伏。 白甲军在主将的带领下,一路深入秦军大营杀人放火,势不可挡,仿佛要将秦军杀穿。 远处一座土坡上,依稀能够看到秦军大营中的火焰正在漫延。 秦军将领正议论不已: “这白亦非果然狂妄自大,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中计,徒有虚名而已。” “不错,看来将军的二手准备,都是高看他了。” “将军,下令吧,围杀白亦非。” “将军,下令吧。” 蒙武右手按剑凝视着冒着大火浓烟的大营,“传令各部,依计行事,发起进攻。” “诺。” 众将领一哄而散,各自去执行任务。 身处秦军大营的白甲军一路冲杀顺风顺水,渐渐地也感觉到不对劲。 秦军的战斗力是这样的吗?就算被偷营了,也不会反抗力这么弱吧。 “侯爷,不对劲,这营寨内部守备如此空虚,我军怕是中计了!” 白亦非猛然惊醒,慌乱地大声喊道:“全军撤出营寨,快撤!” “杀~” “活捉白亦非!” 周围秦军喊杀声大作,隆隆战鼓响起。白甲军就是再蠢也知道己方被埋伏了,于是不战自乱,想要后撤却不知要退往哪里。天空中三个方向射来的火箭,彻底将大营化作一片火海。 “侯爷,快走。” “保护侯爷。” 侥幸在火失中存活的士兵们保护着白亦非往营门方向冲,迎面一员大将纵马挺枪而来,正是负责堵门的苏烈。 “杀,誓死保护侯爷!” “护卫侯爷先走!” “让开,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白亦非赶走身边的亲卫,一把红剑渲染得月色都染上鲜血。他后背一双蝙蝠的翅膀若隐若现。 “在这个夜晚与我交手,是你最大的失策。哼~” 苏烈瞳孔骤缩,那把红剑已到面前,他仓促起手一枪,剑刃与枪杆“噌呲呲~”火花闪电,惊险地把剑偏离了自己的脖子。 “咔咔~” 以白亦非为中心,地上出现冰棘抓住围堵秦军的战马,连带着马上骑兵都成为冰雕,然后被白甲军冲碎。 就连苏烈的战马同样未能幸免,他只能与白亦非步战。 不知道进入什么状态的白亦非战力大增,原本实力就强于苏烈一筹,这一下更是杀得苏烈险死还生。 “放~” 大营尚在熊熊燃烧,白亦非带着残兵冲击营门。埋伏的蒙家军对着残余的白甲军就是一顿标枪洗地,继续呆在大营里,要么成为断臂残肢,要么被活生生烤熟。 感受到自己部队九死一生的处境,白亦非彻底爆发出全部实力,“白甲军听令,随我冲锋,开~” 士兵们求生的意志,白亦非融合全军兵势,配上自己深厚的内功,红剑在手上翻滚,一道巨大的血剑凝聚出现。 负责堵门的苏烈带领的蒙家军全部目瞪口呆,一阵血气冲锋过后,人仰马翻,白甲军成功冲破了营门。 苏烈没有跟这这种状态的白亦非硬刚,躲过恐怖的一击,望着这支骑兵突破离去的背影,仍然心有余悸。 蒙武看着一道滔天血气滚滚而过,也吃惊不小,“白亦非……此人不可久留,难怪大王跟国师此次南阳之地都可以不要,却一定要杀死白亦非、覆灭白甲军……不过,这样的状态必然不可持久。” 他大声呼喊传令兵:“传令诸将,今夜不惜一切代价,追杀白亦非。” “诺!”传令兵应声飞速离去。 …… 接到将令,蒙家军全体出动,之前作为二手准备的黄金火骑兵也同样加入了追杀白亦非的战斗。 “先生,你还好吧?”蒙恬一边纵马驰骋,一边关心又跟白亦非大战一场的苏烈。 苏烈盯着前面视野极限中的白甲军背影,回答道:“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透彻,暂时对战斗力有些微弱影响。” 蒙恬顿时松了口气,“呼~那就好,捉拿白亦非,还是要依靠先生之力啊。” “在下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苏烈对于现在这个情况活捉白亦非感到不乐观,全军没有可以跟得上白亦非轻功的人,对方即便战败,若是想走,只怕仍然是留之不及。 更何况,这场战争才刚开了个头。谁胜谁负,尚且还说不准。 “驾~全军提速,标枪准备。” 蒙恬看着自己部队距离前面的尾巴越来越近,放下谈话的心思,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黄金火骑兵全都握上课背上的标枪,盯着前方白甲的后背,杀意凛然。 “放!” “放!” “放!” 接连几阵枪雨,前方死伤不可计数,队伍也越来越稀疏。 正文 第253章 随机应变的代价 “可惜,来得是蒙恬,而非蒙武本人。不过把这支新兴的黄金火骑兵覆灭,也足够他痛上一阵了。” 埋伏着的白甲将领远远地看见红底的火骑兵旗帜,手上的弓缓缓拉开。 “咻~啪—”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夜空中炸开一朵烟花,养精蓄锐的白甲骑兵瞬间启动,化作一把尖刀,直直插向火骑兵的侧翼。 “驾~” 蒙恬拉着战马,全身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他只见前方被追杀的这支亡命之军正红着眼睛转向,死死盯着自己;侧前方一道冰枪洪流出现,将要杀入侧翼。 “只能往前硬拼了……这场战斗之后,不知道黄金火骑兵还能剩下几个人。”他手中的枪在此刻变得格外沉重。 “杀!” “侯爷说过,杀蒙恬者,赏千金!众将士,随我立功~” 白甲骑将一马当先,全军被重赏激励,嗷嗷叫地冲向黄金火骑兵。 人马的肉体在激烈的相撞中摧残成碎片,双方制式的长枪碰撞出金属的鸣奏。 蒙恬和白甲骑将两人把马相交,“当~叮~当”,瞬间过招之后,冲进彼此阵型中放肆地杀戮着对方的普通士兵。 “横扫千军。” 苏烈处在围攻中,一杆铁枪每次抡动的劲风都能刮起十数个白甲兵,将他们震死在空中。 他的身边被杀出一片空白,围攻的白甲兵握着长枪踌躇不前。 “哼~”战场刮来一阵阴风,白亦非突然出现,脚尖点在自己的冰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摆出架势的苏烈,“我说过,今日会让你付出代价。” “呼~”苏烈吐了口气,握着枪的手松了又松,紧了又紧,“以身犯险,诱敌之计。你居然用自己作为诱饵。” “但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蒙武固然是天下名将,蒙家军亦是精锐,正仗难下,自然当出奇计。”白亦非抽出双剑,剑势猛烈地压迫向苏烈,“黄金火骑兵今日就会埋葬在废墟下,连同着你的尸体,见证蒙武的败亡。” “多说无益,烽烟踏破~”苏烈持枪向前,一脚踏碎地面溅起飞石无数。 “当当当~”,长枪舞动,烟尘掩盖下,飞石发射向四面八方,周围的白甲军纷纷被石头洞穿。 其中,一块最大的尖石径直便冲向了白亦非的面门。 “咔咔嚓……” 冲到白亦非面前的石块被内力碾成冰屑,他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第一次在战斗中发出了叫喊。 “哈啊~” 冰山平地而出,将两人完全封闭其中,剧烈的寒冰气息让厮杀的将军士兵退出去无数。 “先生——” 蒙恬交战中见到苏烈被白亦非关进冰山中,方寸大乱,就想着往这边来救。 白甲骑将显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眼睛一亮,“蒙恬,受死!” 毒蛇吐杏的一枪险之又险地从蒙恬腰间插过去,撕裂开他的甲胄一枪挑飞,露出了精壮的肌肉。 蒙恬拨马逃走,白甲骑将紧追不舍。 “就是现在!” 回马一枪! 秦制的长枪洞穿了白甲军的标志性甲胄,骑将双手抓着枪杆子瞪大着眼睛,仍然不能接受自己突如其来就被一枪毙命。 杀死了这员骑将,蒙恬喘着粗气,观察了一下眼下的情况。 黄金火骑兵冲出了两支部队的进攻,自身十成已经折损了七成,本该迅速撤退。 但苏烈被白亦非困住,抛开情义不说。他要是被白亦非击杀,以后南阳战场上,谁哈能和白亦非对阵厮杀? 蒙恬没有选择直接冲出去,而是勒转马头再度冲锋。虽然死了主将,但统帅白亦非仍在。白甲骑兵以复仇的心境,再次对上了黄金火骑兵。 这一回头,残存的黄金火骑兵渐渐在白甲军的围杀下全军覆没,只有留守的大营的那些算是为这一旗帜保留了火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也。蒙恬,今天蒙武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冰山破碎,白亦非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双剑一前一后,仍然滴着血。 蒙恬瞳孔骤缩,“难道,先生……这不可能!” “咳咳~噗~”苏烈挣扎着用铁枪杵在地上,勉力地站起身,才站到一半口中的鲜血就吐了一地。 “蒙恬、苏烈,从现在起人间没有这个名字了。” 白亦非的斩击飞向了蒙恬,仅仅一击就将他击飞到一边,伤重吐血。 “呼~” “呼~” “呼~” 什么声音? 所有白甲士兵都抬头看向天空,只见黑夜中无数标枪往这边而来。 “崩~” “崩~” “崩~” 标枪插在地上居然发生剧烈的爆炸,瞬间断肢残次乱飞,惨叫声响彻云霄。 白亦非直接看穿标枪的数目,估计到敌军的人数,当即发怒,勒转马头冲着那个方向,“三千人?标枪军阵?找死~” 不过没等他带着部队有任何行动,远处的天空爆炸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照得夜晚有那么一瞬间亮如白昼。 “大营的求援信号?!”白亦非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白甲军顿时慌乱不已,军心丧尽。 苏烈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气势,仿佛身上的重伤根本没有影响,一杆铁枪直指白亦非,“兵家之道,万变不离其宗。你以诱敌之计杀我,怎知我等也是诱饵?白亦非,你十万白甲军,覆灭就在今晚!” 蒙恬咳出血迹爬起身,双目流下血泪,“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巨大的胜利,往往需要巨大的牺牲。父亲,这就是你常说的,慈不掌兵吗……” 他抓着地上血泥,咬着自己的牙,同样满嘴血污。 白亦非暗红的瞳孔里也染上血色,十万白甲军是他的私兵,倘若一战丧尽,他还有什么面目苟活在世上?! “蒙恬,我先杀你,再杀蒙武!” “休想!” 白亦非满目血煞杀向蒙恬,苏烈拼死挡住。 …… 另一边,蒙武则满身杀气地指挥着大军强攻白甲军大营,没有白亦非坐镇,所谓的强军,不过是套了层皮而已。 “崩~” 营门崩塌,荡起的烟尘阻挡不了秦军冲锋的脚步。 “杀!不接受俘虏,一个不留!”蒙武挥动手上的长剑,声如洪钟,震荡了天空。 “杀~” 正文 第254章 十万白甲一战而没 “报——将军,白亦非往东南方向逃窜,蒙恬将军率领火骑兵已经追杀过去。” “再探。” “诺。” 蒙武收到传信兵的回报迅速查看了双方大营周围的地图,喃喃自语:“东南方向,有意思了,逃出我军埋伏之后不回自家大营,却往别的方向跑。深怕我不知道你军心大乱,慌不择路吗?” 旁边的将领问道:“将军,是否派人绕道拦截?” 蒙武仔细想了半天,一拍巴掌,笑了笑说:“拦截什么?去跟白亦非的伏兵打硬仗吗?” 听他这么说,几个将领顿觉惊讶。 “什么?将军,此言何意?” “是啊,将军。” “白亦非这次轻身犯险,用数千人的性命演一出诱敌之计,想诱我军出营,是要钓上一只大鱼。我军中能被他看中的猎物,不过是我或者蒙恬。 蒙恬有苏烈为副将,更兼火骑兵战力不错,白亦非想吃掉他们,耗费的时间不会短。 白甲军最大的弱点就在于,主将强则全军强,若无主将,也不过是普通精锐。 我可亲率大军,火速进攻韩军大营,一举拿下营地,烧光他的粮草辎重。这十万白甲军,可一战而定!” 听完蒙武的计策,帐中的几位将领倒吸一口凉气。 “这……将军,计是好计。可这样,对于小将军是不是太过残忍?” “是啊,蒙恬年轻,只怕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将军你这可真是……唉~” 跟蒙武说话的,都是军中宿将,年纪都是蒙恬的叔伯辈。蒙武瞒着儿子蒙恬使用这招将计就计,用足够分量的诱饵拖住白亦非,自己亲率大军端掉韩军大营,属实残忍。 蒙武一巴掌将案拍得震天响,“哼,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你等都久经沙场,该怎么取舍还不懂吗?速速执行军令,今夜便破贼十万。” 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领命,“诺!” 白甲军全依靠白亦非一人之智与力,定计与执行全都是他一个人,对付不入流的敌人凭借这样的实力自然无忧。 可面对名将蒙武,蒙家军又是秦国最精锐的队伍之一。两军对阵,一旦主将失位,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可惜白亦非已经没有机会思考到这一层了。 白日一场小败,大军士气受挫。夜晚一场诱敌之计,引诱黄金火骑兵来追杀,虽然最终成功团灭火骑兵,但自家大营被蒙武直接踹掉,粮草辎重损失殆尽,留守大营的士兵多数被杀,少部分逃窜出去得以活命。 白亦非将溃散的士兵聚拢,十万大军,已经只剩下两万余人。 这一场蒙武威震天下之战,直接将白亦非打得怀疑人生,心气丧失大半。 而同样怀疑人生的,就是蒙武的长子,蒙恬。 无数火骑兵的士兵们拼死保护着自己在白甲军的包围中左冲右突,最终黯然兵败,人人厮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苏烈这样一个大高手,为了保护自己身受重伤,已有性命之忧。 虽然这次蒙家军损军近两万,斩首七万,战损比惊世骇俗。 但身为被牺牲的兄弟们的主将,蒙恬迈不出心里这道坎。 这对名将父子之间,出现了一道天堑深渊。 …… 秦国与韩国南阳战场的情报惊掉了七国人士的下巴。 是的,连秦国内部也根本想不到,才十多天的工夫,蒙武就击溃十万白甲军。 而这十多天,除去探查情报、两军对峙的时间,真正开战,竟然只在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之内,斩首七万,打残韩国唯一一支可战之兵。整个韩国在秦国这个恐怖的战争机器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只有两万余人的白亦非无力抵抗蒙武,不得不放弃南阳多数城池,择坚城驻守。 整个七月份,蒙武一路打来,南阳境内望风归降。到了八月中的时候,原本只有一郡之地的韩国,更是被秦国吃得只留下一点指甲盖大小的地盘。 在韩国风雨飘摇之际,韩王安抛弃一切尊严,准备发出国书向秦国乞降,愿意削除王号,向秦国称臣。 这件事,掀起了国都新郑的滔天巨浪。 最先最先感觉到危机的,就数身在后宫的明珠夫人。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白亦非要跟姬无夜、卫庄暂时联手逼宫,然后出兵救援魏国,导致蒙武进攻南阳,更是让白亦非的立身之本——十万大军损失七万。 但她迅速意识到,白亦非自己把自己作死,她如果再不想办法自救,绝对也会死得无声无息。 明珠夫人左思右想,韩国国内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势力,可以选择的选项根本没有几个。 无非就是韩宇、韩非还有姬无夜三个人。至于韩国之外……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个恐怖的青光剑客,还有那个用冰剑的神秘男人…… 很快,四公子府,韩宇就收到了明珠夫人的暗中送来来信。 “明珠夫人?她不是白亦非的人吗?这个时候给我送信,倒是有意思。” 韩宇乍听觉得惊讶,旋即就反应过来,白亦非力即将凉凉,对方这是在积极寻找出路。 “千乘,你带人暗中跟随我,去见一见明珠夫人。” 韩千乘抱剑拱手,“是,义父。” 这天深夜,韩宇便在一家平淡无奇的民居中见到了曾经是韩王宠妃的明珠夫人。 明珠夫人朝着他欠身行礼,胸前的浑圆雪白滚了滚,“见过四公子。” 韩宇微微点头,“夫人不必多礼,如此深夜秘密相召,是有什么要事要跟宇商量?” “四公子,当今时局如此,你我之间就省省这些拐弯抹角的试探吧。” “哦?确实是宇的不是,夫人请讲。” 明珠夫人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脸忧愁地说:“唉~大王这些日子,因为秦国蒙武大军逼近,韩国社稷危在旦夕,日夜忧心,这身子骨……” “你——” 韩宇的眼睛瞪的老大,手指着美艳的明珠夫人,一时之间震惊无比。 “唉~这一切都是因为卫庄、姬无夜、白亦非逼宫导致啊……” 明珠夫人盈盈笑道:“不错,如今大王无计可施,准备向秦王称臣乞降,四公子一心为国,不知是否有扶大厦之将倾的志向?” 韩宇微笑,“宇身为韩国公室,责无旁贷!” 正文 第255章 勇绝之剑鱼肠 “哈哈哈,蓑衣客,你的那位侯爷平日里装得高深莫测、天下无敌的样子,还不是被蒙武一战就打得屁滚尿流。现在,他坐困孤城、自身难保。识相点,你还是投降吧。”姬无夜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手下“夜幕的四凶将”,扛着战刀,笑得万分猖狂。 白亦非在南阳与蒙武开战期间,蓑衣客手下的情报人员活动频繁。 身为曾经的队友、如今的对手,百鸟组织配合着罗网基层势力,在鹦歌、墨鸦的带领下,死死咬住痕迹,重创了蓑衣客势力。 此时白甲军日薄崦嵫,白亦非自身难保,蓑衣客手下人心思动,他本人也终于被姬无夜逮住了。 蓑衣客的斗笠已经在战斗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露出平平无奇的一张老脸,一身的麻布蓑衣充满了被割裂的伤口。 他手中的鱼竿缠绕着强烈的剑气,面对包围自己的众多杀手,态度依旧冷静。 “姬无夜,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罗网的一条好狗了吗?” “哼,本将军做事,用不着你这个死人来多嘴。” 姬无夜小眼睛暴露出杀气,八尺宽阔的刀身上紫色的刀气缠绕,脚下踩出裂纹,一道斩击就朝着前方飞去。 蓑衣客余光瞥了下旁边表情冷漠无动于衷的众多杀手,也不怵姬无夜,一支钓竿闪动着锋利无比的剑气,直直冲上来跟他正面对战。 两人交手数十招,姬无夜刀法猛烈磅礴、裂地碎石;蓑衣客的剑则阴厉凶险、诡异莫测。 突然,姬无夜大吼一声全身气劲爆发,汇聚的紫色刀气崩碎眼前一片大地。那把战刀一击撞在钓竿上,其中汹涌的力量将蓑衣客击飞,双脚踩着的草鞋在倒退的摩擦中磨损掉了一半。 蓑衣客小喘一口,抬头只见姬无夜乘胜追击的一刀已至自己头顶。他及时侧身,撞进对方怀里,钓竿精准地直刺心脏。 “叮~” 钓竿刺在姬无夜的皮肤上,除了发出一声脆响,没有任何作用。 “什么?!披甲心法,你居然——”蓑衣客惊叫出声,披甲门心法八层,他什么时候达到这个境界的?! “哼哼~”姬无夜冷笑着,铁拳轰出,近距离地钉在蓑衣客胸口。 “给老子去死!” 一拳轰飞蓑衣客,他手中狂刀蓄势,一头紫色猛虎的虚影在他身后快速凝聚,紧跟着就扑向空中倒飞出去的对手。 身在半空的蓑衣客,面对姬无夜飞身而来的一刀,沉静的脸扯出一点难以察觉的笑容。 “就是现在,受死。” 他居然挺着钓竿直接对上了这猛烈的一刀,不过这一次其中蕴含的剑气给人的感觉无比特殊。 “嗯?”姬无夜猛地发觉不对劲,但此时收刀已经太晚,“这是?!” “当~啷” 两把兵器碰撞过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钓竿断成两截,露出其中一柄短剑,天地之间剑气猖狂毕露。 “姬无夜,八层的披甲心法又如何,给我死吧~” 这把短剑蕴含的凶气震惊了所有人,只觉眼睛被一抹寒光亮瞎,恍惚间似乎看到上面曲折婉转的剑纹。 “不可能!这把剑,鱼肠!” 姬无夜六魂无主,近在咫尺的鱼肠剑肆虐的剑气划破了他的皮肤。 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的绝世之剑:仁道之剑湛卢、尊贵无双纯钧、勇绝之剑鱼肠、天下至尊巨阙还有一把邪剑胜邪。 后来又奉楚昭王命铸造三把,同样是后世流传的神剑:龙渊、太阿、工布。每一把剑都流传着神秘的传说。 鱼肠剑,曾经刺客专诸刺杀吴王所使用的短剑。据传使用者拥有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勇者之心才能够发挥出神剑最大的威力。后来它下落不明,几百年间不曾听到过消息。没想到会出现在蓑衣客手中。 姬无夜披甲门的心法练到八层,实力已经是除了天人境的恐怖人物之下最顶尖的一批。 除非是大成境界的剑客,而且必须拥有相性极佳的名剑在手,才有击杀他的可能。蓑衣客自然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涵养了数百年的勇绝之剑鱼肠再次绽放剑光,但受限于使用者本身的实力,剑尖刺进了姬无夜的胸膛,但终究没能直接将其毙命。 “哈啊~蓑衣客~” 跟死亡近距离接触绝对不是什么快乐的体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姬无夜双眼凸出、满是血丝,张开血盆大口,吼叫得口涎满嘴也浑然不觉。 多久了?有多长时间他没有再体会这种濒死的感觉了! 贴身的距离,狂暴的刀气失去控制,姬无夜的战刀疯狂地绞杀着蓑衣客。 “死,给我死……老子剁碎你~”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姬无夜才晃了晃湿透的脑袋,把散乱的头发打理了一下。 他的身上还有鱼肠剑剑气留下的伤口。而蓑衣客已经被剁成一地的碎肉。 百鸟的杀手默然无声,空洞的眼神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罗网杀手同样没有半点波动,一个个都对这样酷烈的场景司空见惯。 “墨鸦,劳烦你给国师大人传信,蓑衣客连同他手下的势力已经覆灭,罗网交给夜幕的任务已经完成。”姬无夜将战刀插在血泊中,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停顿了一下,“还有,缴获欧冶子名剑鱼肠,特意奉送给国师。” 墨鸦狭长邪魅的眼睛将姬无夜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身影一闪,将鱼肠剑从满的不可名状的物体中捡起来。 “罗网网罗天下宝剑,这把鱼肠,能与之相比者寥寥无几。姬大将军这次,可是大大地立了一功啊。” “大功谈不上,本将军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任务已经完成,我这一身血污,就不久呆了。告辞。”姬无夜提着八尺刀转身离去。 “姬大将军,慢走。” 墨鸦眯着眼睛,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鹦歌使了个眼色。 百鸟与罗网合作完成的任务结束,双方各回据点,再次隐藏到看不见的阴影中去。 随着蓑衣客势力被清理掉,被蒙武围困在孤城的白亦非,差不多可以宣告自己成为历史的过去式了。 不过,事情也不完全这么简单。一把鱼肠剑,又牵扯出了一个意外的势力——铁血盟。 正文 第256章 不堪的铁血盟 “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深夜,隆隆的铁索在罗网据点外结成阵势。一只四角方鼎被铁索牵引,“当~”地重重扎进地里。 数十个带着黑金面具,身穿甲胄的神秘人大摇大摆地出现。为首的四个人双手抱胸,其余人则单手持刀。 黑暗中,铁血之鼎里面熊熊燃烧着火焰,墨鸦带着罗网杀手现身,个个长剑出鞘。他撇了撇头,说得很是轻挑:“铁血盟,罗网跟你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深夜到来,摆出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我可不记得,罗网还承接跟别人打赌的业务。” 为首的四人中第一个人说道:“墨鸦,原姬无夜夜幕手下百鸟统领,号称是追逐死亡的乌鸦,速度能快过生命的流逝。” 这人话还没说完,第二个人的身子已经闪现到墨鸦身后,“看来,你的速度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快。” “是吧?至少比你快。”墨鸦挑衅的话语从空中传来,而被四人包围的“他”则化作飞鸦消散,“我自从跳槽到罗网,还是第一次遇上有人敢主动挑事。” “哼,你是在找死。” “怎么?你们铁血盟准备跟我罗网开战吗?” 双方剑拔弩张,腾腾的杀气在这片地上翻滚。 “我铁血盟只管赌约,无意与罗网发生争执。” 墨鸦挑了挑眉毛,“哦?那就有事说事。” “罗网近日获得了勇绝之剑鱼肠剑,我铁血盟需要借用一些日子,完成一场赌约的公证。” “借?” “不错。” 事情是这样的:一年之前,赵国铸剑大师徐氏用荧惑之石碎片打造出一把绝世匕首,名为残虹,被当代风胡子高度评价。她自称残虹是古往今来短剑第一,她的铸剑术已经超越楚国徐家。 楚国铸剑大师徐夫人的巅峰之作鲨齿剑不被人承认,他的儿子徐夫子铸成水寒剑,可是与残虹相比似乎还是相差半分。 徐家当然不能承认自家铸剑术被徐氏超越,放出话来:倘若残虹能够与千古绝唱的鱼肠剑比上一比,若残虹剑胜,则徐家甘拜下风,并且将水寒剑双手奉上;若鱼肠胜,徐氏不得再以楚国徐家铸剑术打造哪怕半把兵器。 一家三口关于铸剑的纠纷闹得天下皆知,吸引了大半个江湖的目光,这随便一把剑拿出来都是后代传世的宝剑,怎能不教江湖人趋之若鹜? 铁血盟就接了这个公证,同时做评委的还有当代风胡子。 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情,可是,什么时候有人可以从罗网借东西了?还是借千古传唱的名剑! (→_→动漫里罗网各种被白嫖) 墨鸦当即摊手叹气,“以你们的情报实力,应当知道,我可没有做这个主的本事。” “你背后就是秦国国师陆言,这个主,你可以做。” “意思就是,你们在威胁我。” “不,我们是在通知你。” 这四个人抱胸站在原地,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墨鸦眼睛眯起。 “铁以为信,血以为义。我就暂且相信你们。” “多谢。” 墨鸦将到手还没捂热的鱼肠剑扔给他们,眼神中光彩莫名。 …… 铁血盟总部,一座深山的冷殿里,七色不同的旗帜簇拥着铁血盟的铁索火鼎旗。 在天下扎根极深的大贵族联盟,在每个国家都有一个代理人,以庞大的财力和人力为七国间各大赌约进行担保。 昔日卫国公子康仗着甲兵众多违背赌约,不出三日便被枭首,挂于城墙示众。韩国景伦君因为赌约,沦为庶人,不久在穷困交加中死去。能看出至少其实力是韩国这种国家招惹不起的。 有人问道:“盟主,血衣侯那边,要不要救一下?” 嗯,没错,铁血盟在韩国的代理人,就是血衣侯白亦非。 铁血盟盟主一身金甲,背上负着一把大刀,龙头的刀柄异常显眼。 他暼了一眼提议的人,知道对方是韩国人,不咸不淡地说道:“蒙武大军围城,要救血衣侯,谈何容易?” “如今天下四处征战,各种粮食盐铁物资价格疯涨,正是我等得利之时。谁会牺牲大好赚钱的时间去救白亦非?” “是啊,他放纵韩国商业被翡翠虎把持,让我们少赚了多少?” 韩国提议的人拍案而起,愤怒充斥着他的眼睛,“诸位谁还记得当年铁血盟中的宋、鲁、中山等国的代理人?这个大争之世,本质不过是强大吞吃弱小。战国七雄不就是在一次次吞吃周围小国发展起来? 如今战国七雄中只有秦国一家独大,魏国危在旦夕,韩国生死存亡。我等难道以后也要成为秦国贵族的口中之食吗?” 来自秦国的当即冷哼一声:“危言耸听,你家侯爷都快完蛋了。我看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要不要来我齐国,我齐国跟秦国世代交好,来为我做事,定然稳赚不亏。哈哈哈~” 盟主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好了,现在时局动荡,正是得利的大好时机。你们各自向自家君侯回报,韩国的代理人可以重新交付了。” 除了韩国的这位,其他各国的人纷纷眼睛一亮,白亦非这一去,空出来的可都是财富啊~ 这位韩国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人,“你,你们!魏管事,你魏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家安陵君就感觉不到头上的天要塌吗?” 代表着魏国代理人安陵君的这位管事轻蔑地笑着:“哼,杨端和攻廉颇久战不下,这天塌不下来~我家君上大人这两个月赚得可比得上以前整一年。” 都这个时候了,身为魏国封君的安陵君居然还趁机发国难财,韩管事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不可理喻,愚不可及,你,你们——” 魏管事嗤笑着打断他,“行了,韩管事,珍惜你在铁血盟最后的日子吧。” 其余管事皆笑,肆意调戏着这个为国家急得上窜下跳的家伙,大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竖子不足与谋! 韩管事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些人骂得狗血淋头,压抑着满腔的悲愤冲了出去。 铁血盟主在其他各国管事的笑声中,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嘲讽的神色,“白亦非……高傲如你,也终于走到了今天!哼哼~” 正文 第257章 恐怖白亦非 “国师大人,最新消息,蓑衣客已经伏诛,白亦非被蒙武将军围困。不过,由于苏烈身受重伤,军中无人是白亦非的对手,蒙武将军派人求援。” 陆言从楚国赶往魏国蒲阳,中途经过韩国,接到了蒙武对罗网的求助。 他将罗网传过来的情报看完,心中了然,“白亦非现在坚守宛城……宛城是南阳最大的一座城,城池坚固,其内人口众多、粮草充足。白甲军尚有两万,白亦非如果真的一门心思只要守住,蒙武恐怕要着急了。” “真是如此,白亦非武功奇高,一连十几日亲自守城,杀人如草芥。只要他出现在城头,我军无人能够先登,大军接连攻城受挫,士气已经有所损伤。” “连攻城器械也无用吗?” “内力惊世骇俗,连弩枪甚至投石车都无法伤他。” “什么~” 陆言现在对自己的武功已经很自信,但也不敢说能抵挡万军攻击十几日,连想都不敢想的。这白亦非凭什么?更不用说弩枪和投石车都对他无用,这是开了什么挂? 他当即准备动身去宛城战场,“速速给蒙武将军传信,我即刻就到,助他擒杀白亦非。” “是,大人。”情报人员说着又掏出一封密信,“这是墨鸦大人的传信,吩咐属下亲手交给大人。” “嗯,知道了。你去吧。” “是。” 陆言拆开墨鸦的来信,仔细看过之后,双手腾出火焰将它烧成灰烬。 “铁血盟,突然冒出来趁着罗网高手都在蒲阳战场,居然白嫖了一把鱼肠剑,胆子挺肥啊。” 他自言自语着,一身冰火内力不自觉地涌动。 对于陆言来说,罗网这种恐怖组织,都比铁血盟这种大贵族支持的武装势力,在他这里更有好感。 当然不是说陆言就认同罗网,只不过罗网和铁血盟比烂,铁血盟更胜一筹而已。 罗网内部血腥无比、毫无人性,杀手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幕后主使的目的尚且不明;铁血盟根本不用多说,“大贵族”三个字,就注定他们是陆言最最优先铲除的对象。 …… 宛城,蒙武大军攻城 “冲啊~” “杀~” 威武的号角声、隆隆的战鼓声中,秦军士兵前赴后继地冲向城池。 行进的冲撞战车、推进的连射箭塔、还有无数云梯,在漫天的箭矢掩护下,快速接近城墙。 “大军接近城墙,弩枪投射,投石发射!”蒙武站在中军主将战车上,拔剑号令。 弩枪军阵、投石车军阵,纷纷向前开进,万箭齐发、巨石遮天,一股脑儿地狠狠砸下城墙,宛城即便是一座坚城,也接连被砸得出现一些缺口。 宛城的白甲军被秦军各种攻击压制得喘不过气,地上的攻城部队推进的很快。 蒙武见到今天的进攻顺利远超先前,只当是白亦非那个非人类也终于在十几天的战斗中耗尽了气力。 “全军出击,今日定要破城!” “冲啊,先登!” “先登!” “杀啊~” 云梯架上城墙,秦兵举盾上城;箭塔推到一箭之地,弓箭射得白甲军无法抬头;冲车顶上了城门,“轰轰”地一下一下撞得宛城岌岌可危。 就在秦军积极地撞破城门的时候,白亦非红衣白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城头。 “侯爷无敌!” “侯爷无敌!” 白甲军为主将呐喊着,个个眼神狂热、面露潮红,手中的兵器挥舞得更是嗜血。 白亦非一剑光寒,直接将正在撞击城门的冲车斩成碎片,其中秦兵连惨叫都来不及留下就化作冰屑。 “哼~千军万马,一箭破万。” 白亦非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把宝弓,对着对面高高箭塔上正在肆意地射出箭矢的秦军弓箭手,弓开满月,冰箭破空。 “崩”地一声巨响,箭塔塌陷,上面的弓箭手纷纷坠落而死。 一箭射爆箭塔,白亦非又接连开弓,视野之内的所有箭塔一个不落都被他一人射踏,秦军弓箭无法将城墙纳入射程。 在他射箭的工夫,又有数辆冲车推进到城墙下,可以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冰白的剑气就将其肢解,留下残忍美丽的红白色碎片。 “侯爷万胜!万胜!万胜!” 白甲军疯狂地呼喊着,试图爬上城墙的秦兵被状若疯魔的白甲兵或杀死或推死,久久没有一人可以登上城楼。 远处飞来的弩枪、投石,激射到白亦非身前,纷纷被冰棘卷住,冻成冰晶碾碎。 他毫发不损地屹立在城头,那飘扬的白发,看得秦军心头震颤。一人之威,如渊如狱。 “鸣金收兵。”蒙武忿忿地将宝剑插回鞘中,不甘心地号令收兵。 战场之上“叮叮当当”的特殊金属声响起,秦军缓缓后撤,遗留下残尸无数。 “哦~哦~” “侯爷无敌!” “侯爷无敌!” 守城的白甲军陷入一小会儿的狂欢,放肆地消耗着自己已经干枯的嗓子。 白亦非没有阻止这些士兵们发泄,无论是自己,还是白甲兵,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只不过目前在他强大的实力掩盖下,这个崩溃的迹象尚还没有表露。 深夜,白亦非回到城主府,俊美的面容迅速变得形容枯槁,那一身超模一样的身材也变得佝偻嶙峋。 “咳咳,城中还有多少女人?”他瞪出自己暗红色的眼珠子,伸出一双形同枯树皮的手,抓着旁边站立的心腹问道。 心腹担忧道:“侯爷,宛城即便是大城,人口也不足二十万,城中女子若真这么一天消耗上千,我等根本撑不了多久。更何况,侯爷你的身体……” 白亦非修炼的功法,自然是吸收纯净处女的血液才是最好,可是这个情况下哪里能够找来大量处女? 只能将就着是个女子就行,而大量驳杂质量不齐的血液被他吸收,白亦非的身体也渐渐出现问题。现在的这一身恐怖实力,它的代价无比高昂。 白亦非回想起新郑在城那次截杀,自己杀了天泽,却放走了嬴政,“哼,一失足成千古恨,嬴政,当日没杀你,才有今日! 给我血,越多越好,给我把全城的女人都抓来,男人通通杀了,给蒙武送一份惊天大礼!蒙武,必杀你~” 白亦非的状态极不稳定,心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迅速地跑出去执行命令去了。 留下苍老的侯爷一个人,混浊的眼神里不知道闪动着什么。 正文 第258章 宛城血狱 经过了几天的准备,白亦非依旧顶着自己光鲜亮丽的皮囊,一身鲜红黑甲威武霸气。 白甲军剩下的全体将领汇聚一堂,一起商量接下来跟蒙武所部的战斗。 “一连这么多天,城中不断有女人失踪,整座城内人心大乱。再这么下去,恐怕不用蒙武攻城,我们自己就不战自溃了。” “不错,如今蒙武被侯爷杀破了胆,只围不攻,应该就是想换方法将我们耗死。” “侯爷,我等请战,杀蒙武一个措手不及,也好提振城中人心。” “是啊,侯爷,是个时机杀蒙武一波。” 白甲军中的将领纷纷请战,意识到城内人心问题却无法解决,他们只能尽力用外部事件来转移这件事。 白亦非止住了积极的部下,冷冰冰地说:“不,算日子,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势力插手我们跟蒙武的战场,看来秦国已经大获全胜了。我们这里跟蒙武的小赢小败,已经无所谓。” 诸将多数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问—— “侯爷,这是何意?” “是啊,侯爷~” “秦国胜了,我们……” “我们被抛弃了?!” “嗯,韩王会投降,白甲军已经成为一个弃子,我等将在宛城,战斗到最后一刻。” 白亦非没有说很多,世袭侯爵的高贵身份所在的韩国、韩国代理人身份所在的铁血盟、身在王宫的表妹明珠夫人,韩王苟且求存、铁血盟见利忘义、明珠夫人同样要为自身求活命。这个时刻不会有任何一人想着营救自己。 他看着手下这些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白甲军将领,熟悉的银灰制面具遮挡着他们的脸。 身为主将,他此刻竟然无比害怕,害怕这些将领摘下面具,自己将面对一个个陌生的脸。 白亦非站起身,朝着所有的将领地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头颅,“诸将,可敢与我,在宛城留下蒙家军这七万颗头颅?” 所有将领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在地,各自以头抢地,发出怒吼声: “侯爷!” “侯爷~” “我等誓死追随侯爷。” “追随侯爷,斩杀蒙武。” “追随侯爷,斩杀蒙武。” 白亦非身在上首,暗红的瞳孔中终于流露出一点情绪,“好。蒙武一战而斩我七万……七万弟兄,明日,就让蒙武也感受一下,这深沉的痛苦。” 当天夜里,白甲军强硬地将整座宛城内的女人全部集中起来,女人们放出的血流成一座巨大的血池。 而想要反抗的男人直接被残忍杀死,尸体也远远地堆积,不要他们的血污染了血池。 刀剑切割肉体的声音在整座城里此起彼伏,死寂的黑夜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宛城,一座人口将近二十万的大城,白亦非用一夜的时间让它成为人间鬼狱。 而远远地扎营围困着宛城的蒙武,对城内前所未有的大屠杀毫无察觉。 天亮了,秦军照例会围城试探两下,然后被白亦非带着疯狂的白甲军击退。 但今天,蒙武却猛地听传信兵来报,“宛城城门大开,白亦非杀出来了——” 白亦非杀出来了? 秦军将领当即纷纷请战。 “白甲军杀出来,这白亦非疯了不成?一万余人敢与我大军野战?!末将愿领兵击之。” “将军,击溃白亦非,就在此时。” “将军,末将请战。” 蒙武自然是欣然应允,慷慨激昂,“白亦非自寻死路,众将士,点军出击。” “诺。” 他说完又朝着旁边的陆言抱拳,“国师大人,还劳烦你出手对阵白亦非。我指挥大军,直接击溃他一万多人。” 陆言火急火燎地总算用几天的时间,及时赶到了宛城战场。 他轻轻点头回应:“请将军放心。” “好!今日,彻底剿灭白亦非。大秦万胜!”蒙武拔出佩剑,以剑指天,高声呐喊。 军中将领也齐声喊道:“大秦万胜!大秦万胜!” …… 白亦非依旧是那么优雅地率军冲锋,高挑的身材配着一身红衣和飘扬的白发,在万军阵中是最闪亮的一抹色彩。 两军对阵,这次谁也没有废话,双双拔出佩剑,号令全军指向眼前的敌人。 “全军出击!” “血战到底。” 白亦非一马当先,快若闪电,一匹白马绝尘而来,那把红剑的血色剑气,震动天地。 “蒙武,受死!” 血红的剑气一道一道充溢着他的四周,随着白马的冲锋,一路上各种砍瓜切菜、尸横遍野。 陆言的眼睛里映出这个冲锋的人影,心头震颤,“白亦非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上一次见面,甚至,甚至六指黑侠这样的大成巅峰,也不能与他相比。” 难道……他天人了? 这不可能,天人境我见的多了,他还远远比不上天人境。 那就只能是,他的实力又有突破,而且不是用一种正常手段突破。暂时达到了这种天人境之下无敌的恐怖阶段。 不知道,我现在的双剑合璧,能不能敌得过他…… 陆言翻手从系统空间里抽出长虹剑与青干剑,一身澎湃的剑势涌动,冰火之力流转全身。浑厚的内力送着他战意昂扬的话语,一直传遍整个战场。 “白亦非,你的对手,是我~” 白亦非当即高兴地笑出声,“陆言,居然是你。很好~今日就连你一起收拾了。” 他将红剑高举,“白甲军,冲锋。” 一万多白甲骑兵全体吼着“侯爷万胜”,隆隆马蹄滚滚而前,铁马冰河铺路,全军兵势凝结成冰枪,直插秦军中军。 蒙武自然也凝结全军兵势,巍峨磅礴的巨山土陆归来,“转石千仞,巍峨如山!” 陆言头一次亲身体验当世名将带兵冲锋的恐怖威势,只觉自己以前对于这些名将还是太小看了。 蒙武兵势一出,全军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沉稳厚重如大地,一切阻挡在前的东西都被直接吞没。 身在冲锋阵中的陆言,自己全身内力似乎比平时流畅无数,且威力大增,跟大军配合也莫名有种默契。 对面的白亦非则一人同时具备恐怖的个人实力,与全军兵势的增幅,冰枪蕴含血色,狠狠地与巨山,撞在了一起。 “长虹贯日。” 陆言也在冲杀中,对上了白亦非。 正文 第259章 白甲末日 炽热的烈焰不断翻腾热浪,燃烧的长虹剑与鲜红的血剑叮叮当当地碰撞,爆发出来的剑气余波冲击着四周。 “陆言,你的实力只有这样,那就先蒙武之前下黄泉吧。” 白亦非红剑稳稳地架住长虹剑,背在身后的白剑猛地一抡,无匹的劲力撞得用青干剑防守的陆言一阵后退。 他感受着浑身充斥的阴冷内力,散发出的寒意连陆言灼灼的火焰剑气都可以影响,狂狷的嘴角飞起,“大秦国师?明年今日,就是秦国国丧!” 白亦非瞪出瞳孔,阴森的脸扭曲在一起,头上束发的冠早就不知道在战斗中飞到哪里,满头的白发在汹涌的剑势中倒飞而起,雪白也沾满血红。 红白双剑相交,血色风暴席卷,大地被黑色冰封,两道十字斩击开天裂地,直奔陆言而来。 “冰雪消融,彩桥横空。” 陆言双剑并用,内功超负荷地运转,挥洒的赤色烈焰和雪白冰晶交织成灿烂的彩虹,同样以十字斩击迎了上去。 “呀啊~” “哼~” 接连不断地剑气飞射,两人已经打到空中,血色、灰白,火红、雪白,四色的剑气交相辉映,最终产生一场剧烈的爆炸。 白亦非倒飞而出,靴子深深踩进地里。周围无数秦兵正欲动手,就见白亦非脚下生长出无数冰棘,眨眼工夫,就清空了周围一片,数百人连一个全尸都找不到。 陆言翻身卸掉爆炸的余波,身在空中,冰凰火凤发出鸣啼,同样也杀死白甲兵无数。 屹立在冰凰火凤的虚影中,他将有些发抖的手藏了藏,长虹剑遥指对方,青干剑别在身后。 “白亦非,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的实力,绝无可能进境到这个地步。” 开玩笑,之前一方跟白亦非在新郑王宫大战,白亦非可是落入了下风。 现在进入大成境的自己学会了双剑合璧,体内冰火内力相生并济,居然被直接压着打。岂不是说白亦非已经远远超过一方了?! 陆言感受着对方血红的剑势和灰中透黑的寒冰,联想到对方的功法,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推测。 白亦非握着双剑,舔了下嘴唇,露出笑容,“你可以在这个年纪就成就境界大成,冰火内力相生并济,阴阳剑法刚柔相谐。我也很好奇,你身上的秘密。” “杀~” “杀~” 旁边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依旧不绝,两道恐怖的军势下,死伤不可计数。 秦军有蒙武为主将,陆言为锋尖,白甲军则是白亦非同是主将与锋尖,当他与陆言针尖对麦芒捉对厮杀时,蒙武却领着大军不断残杀白甲士兵。 “又是同样的战术……”白亦非对眼前这个情况早有预料,“伤及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跟大军无法完美配合,陆言,你出现的真是,太好了。” 他将长剑高举,声音在战场形成一股飓风,“有我无敌。” “无敌!无敌!”白甲兵嘶吼着,无形的力量汇聚在白亦非身上,天空再现了那把血色巨剑。 蒙武顿时失色,“不好,他的目标是国师!全军,保护国师!” “冲啊~” 陆言在蒙家军的军势中地位自然不能与主将相比,当白甲军那把巨大的血剑穿刺而来,凝聚在他身上的军势形成的巨石防御,肉眼可见的被血剑渐渐刺破,身为目标的陆言岌岌可危。 “火舞~旋风——” “凤舞天际,凤凰涅槃。” 他果断地毫无保留地开出当前全部大招,冰魄为体,地火为用,火舞旋风状态大幅度提高陆言的战斗力。 同时,冰魄剑法合璧大招凤舞天际,长虹剑法合璧大招凤凰涅槃,两股相辅相成的剑势擎天而起——“双剑合璧!” 冰凰火凤和鸣盘旋合而为一,构成一只流转着七彩光芒的神鸟;白甲军的血剑也突破了蒙家军的防御—— “呖——” 神鸟与血剑相撞的现场出现刺目的光芒,所有人目不能视,万籁俱寂,人马齐喑。 过了好一会儿交战的双方才回过神来,见到眼前的地面出现长长的沟壑一直延伸到远方。这正是白亦非的白甲兵头顶血剑冲锋过后留下的痕迹。 而另一处的大坑中,无数白甲尸体一片破碎或者焦糊,这是蒙家军的军势和陆言的剑法杀伤的痕迹。 “哼,如此,继续冲锋。” 白亦非带着队伍调转马头,分明已经冲过已经杀穿了秦军中军,他却没有选择逃命。 “无敌!无敌!” 一万余白甲兵,一次冲锋杀穿出去,折损了四五千人,相对应的,秦军损失更加惨重,大致在其两倍。 白甲兵全体以决死之意,没有半个人有半点退缩的意思,跟随着主将再次反身杀回来。 “噗~”陆言杵着剑,一口血喷得老远,白亦非这实力强得超乎想象,他在这一次冲锋下就已经受伤不轻。 “国师大人,你没事吧。”蒙武率军冲到这边,铁骑保持阵列。 “无妨,今日必杀白亦非!”陆言迅速坐上马,两把剑剑气内敛,一身剑势静水流深。 蒙武只感觉身边的国师幽幽如不可测的深渊,冥冥之中心里升起一点惊恐。 “全军,随我杀!全歼白甲军!” “全歼!全歼!” 蒙家军也在主将带领下,全体战意陡升,誓要将这支狂妄的白甲骑兵杀尽。 “杀~” 浴血的厮杀持续着,战场四处断肢血液飞溅、血流漂橹,从天明一直杀到黄昏,白甲兵拼死杀到了最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一万余人,拼死换掉了三万秦军,使进攻南阳以来顺风顺水的蒙家军,猛地遭受重创。 “枯骨照银甲,凝血染白衣。雪衣堡,白甲军……” 白亦非单人匹马,一身血已成黑,双剑凝结的血疤掩盖了名剑的光芒。 包围着他的蒙家军谨慎地持枪严阵以待,眼神中难以掩饰恐惧。 陆言抹去嘴角的血迹,白亦非已经猛打猛冲一整天,其中亲手斩杀不可计数,还要率军冲锋凝聚军势,又要跟自己对战,仍然看不到他内力耗尽的意思。 “这家伙,是人是鬼?”蒙武喘着粗气,握着长枪的手不断摩挲着。 “哼哼哼,哈哈哈,秦军天下第一,也会恐惧吗?” 白亦非把白马一拍,蒙家军纷纷后退,面具下的瞳孔映出对方白色高傲的身影。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白亦非猛地变得苍老无比,全身烂成枯树皮。 “什么?!”秦军将领惊叫出声。 陆言看得眼睛眯起。 正文 第260章 宛城之战的影响 “蒙武,今日一战,我白甲军一万五千,斩首你蒙家军三万余人,如何?” 佝偻着身躯的白亦非已经撑不起那一身红衣黑甲,杵着红白双剑的手几乎握不住剑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得清晰。 蒙武听到他已经死到临头说得这话,心头火起,“白亦非!多说无益,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呵呵呵,蒙武,今日一战过后,你秦国的东出大计,将化作春秋之梦。我白亦非,无愧于心,死得其所。” 白亦非双手握着红剑最后调动着全身已经干涸的内力,一道虚晃的血剑影子缓缓成型。 “哈啊~”血剑向前斩出—— 蒙武毫不犹豫地斩下手中佩剑,大喊一声:“放箭~” “咻咻咻~” “呲呲呲~” 万箭齐发之下,已经油尽灯枯的白亦非被射透成为筛子,褶皱的脸皮、佝偻的身躯,只有那一身红衣白发还能看见一丝曾经血衣侯的影子。 蒙武最后暼了一眼倒下的尸体,沉声号令:“打扫战场,全军进城。” 陆言把双剑收起来,看着远处那座城门大开的宛城,再想着白亦非临死前的话,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报!报~报——” 斥候队长一连三声嘶吼,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将军,宛城……宛城已是一座空城!” 秦军将领纷纷大惊失色。 “什么?!” “你说什么?” 蒙武亲自跑到斥候面前,一把将他拉起来,“宛城城内怎么了?” “城内空无一人,有数个巨大的土坑,血还未干。全城,全城的人都死绝了。女人死在一处,男人死在一处……都死了,全死了……” 斥候说的时候,浑身颤抖,脑子里全是宛城内血狱的场景,即便他久经沙场,当时也将肚子里的东西给吐了个干净。 白亦非屠城! 原来如此,他一身实力就是因为屠了满城的女人,补充自己的内功,硬生生杀出了这么一个战绩。 作为守城方,主动屠自家的城,实在是闻所未闻。宛城被屠杀得干干净净,真正的鸡犬不留,说是白亦非主动干的,天下恐怕根本没人会信。 这个屠城二十万的黑锅,蒙武不得不背了。连带着秦国的东出之计,遭遇一个重挫。 陆言坐在马上双目一阵失神,白亦非临死一计给秦国带来的负面影响,不知道要耗费多久才能消除。 平定六国的首战,即便拿下了战略要地,覆灭了韩魏的反抗力量,但受这件事的影响,六国之内反秦之人将数量激增。其中利弊如何,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 战场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 蒙武率十万蒙家军进攻南阳,对阵白亦非十万白甲军,自身付出近五万的损失,成功覆灭白甲军,斩首白亦非。 但是,在宛城之战中,蒙武愤怒屠城二十万,整座宛城二十万人鸡犬不留,使得天下无数仁人志士怒而抗秦。已经没有人还叫秦国为“虎狼之国”,而是直接改称“暴秦”。 原本望风而降的南阳诸郡县,民间纷纷举起反抗的旗帜,蒙武的归路被各路散乱的人马骚扰,烦不胜烦。 打算向秦国奉上投降国书的韩王安,看见全国从上到下都充斥着对秦国屠城的义愤,这投降书也不写了,转而积极准备战争,发誓与蒙武战斗到底。 至于魏国那更是不用多说,国内本就已经砸锅卖铁支持蒲阳战场。 东边的齐国作为天下商业最发达的国家,此前战争期间跟秦国结盟,盐铁收获巨量暴利。但秦国这屠城之事一出,齐国上下读书士子个个咬牙切齿。齐国国内出现大量反秦势力,开始与亲秦势力作对。齐王态度变得不那么坚定。 燕赵这里仍旧杀得狗脑子都打出来,根本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也没有搭理秦韩之战。不过晏懿到底是比不过乐乘的,他有着燕国全国的鼎力支持,在初期压着乐乘打,却在后来几个月的战争中渐渐被对方扳回局势。如今两国还在易水南岸厮杀。 楚国刚刚经历一场不算战争的战争,楚王熊悍听说了秦韩之战的情况,当即发国书怒斥秦国。继而派出季氏的影虎军团,打着反抗暴秦、拯救韩国的旗号,不宣而入韩国境内,其心叵测。 韩国此时的情况,前有秦国,后有楚国,已经处在了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是亡国之难。 在事情发生之前,谁也不曾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陆言当时也顾不得蒲阳战场那边,抛下大军带着蒙武的军报火速就赶回到了咸阳。 “什么?!白亦非!死了还给寡人留下这么一个麻烦。” 果然,嬴政听到战报当即大发雷霆,除了当日新郑的截杀之仇,白亦非居然敢阻挠秦国东出,嬴政恨不得自己可以亲手将他鞭尸,以解心头之恨。 “先生,屠城一事若成定局,天下民心至少有二十年不在我大秦。寡人何谈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陆言对比也无能为力,“王上,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无论我秦国做出任何解释,拿出任何证据,六国之人都不会信的。” 嬴政狭长的眼睛满是不甘,“先生,如此我大秦东出之计,岂不是因为一个白亦非中道而崩?” “大秦东出之计,乃是国家综合国力决定,孱弱至此,秦国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六国民心不在秦,只能暂缓我大军系统步伐。” 听到陆言的解释,他松了口气,“呼~原定计划中先生拿下垣蒲衍三地,和南阳之地,便要开始休养生息,为扫平天下积蓄实力。如此,时间上,倒也说得过去。” 陆言苦笑着说:“王上,这件事一出,南阳之地怕是拿不得了。南阳全郡反抗众多,而且不是那些贵族地主,而是广大百姓正在抵制。此刻强占南阳,徒费我大秦国力,却无法安稳治理,要它无用。” “嗯~先生说得有理,先让蒙武修整吧。这次蒙家军受挫也不小啊。” “王上,关于蒙武将军,还有一事。” “先生请说。” “就是蒙武将军和其长子蒙恬之事,还望大王将蒙恬调离,开解开解。” “黄金火骑兵一事,寡人知之。先生放心,蒙恬乃是寡人看中的将才,寡人定然不会让他就此消沉。”嬴政看来对蒙恬之事还是很关心的,果断保证道。 接着他才问起韩国的后续,“先生,楚国出兵韩国一事,该如何应对?” 正文 第261章 一计定魏 陆言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无论天下人信不信,我方该做的还是得做,发出声明,宛城屠城是白亦非所为,跟我秦国无关。让蒙武将军徐徐撤出南阳。 楚王熊悍此时正踌躇满志,救援韩国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方让出南阳,不信他不动心。” 嬴政听得点头赞成,“嗯,熊悍不是个安分的。楚国一旦对韩动兵,天下六国之间仅存的脆弱的信义不攻自破。战国四公子也已经全部身死,这个天下,再无合纵抗秦。” “王上看得透彻,白甲军已经全军覆没,韩国面对楚国,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势穷之下,韩国还是会求到我秦国头上来。这骂名,还是让熊悍去背吧。” “韩国已是板上鱼肉,取与不取全在我手。熊悍此时出兵已经为时太晚,却仍不识天时而贪图小利。此人也不过如此,不足为虑。”嬴政于是不在为韩国之事担心,转而问道:“先生,这廉颇已经遏住杨端和大军三个月,双方交战互有胜负。不知你可有良策战败廉颇?”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廉颇老成持重,更兼擅守,端和将军久攻不下。然敌我共计三十万余人在蒲阳大战,魏国国力怎可与我大秦相比,国内必定有人蠢蠢而动。” 听到陆言这么说,嬴政很快反应过来,“先生想要让魏国如同当年让赵国换赵括一般,临阵换将?据寡人所知,如今魏国主事者乐灵太后刚强卓识,只怕不会中此计策。” 陆言则露出笑意,自信地说:“我尚在大泽山时,王上曾让我快速支援蒲阳,陆言当时将罗网高手尽数调往魏国,除了对付墨家那帮武功高强的游侠,也是别有所图。” “哦?愿闻其详。” 陆言将一卷情报送上,“大王,这是罗网搜集到的如今魏国国内盐铁物价,以及物资流动的去向。” 嬴政接过卷轴仔细看完,双手别于身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值此国难当头、大厦将倾之际,魏国国内尚有人发国难财,其国如此,何愁不灭?!” “不错,列国贵族多腐朽贪婪之辈,朝堂之上也多蕞尔小人。情报显示,目前在魏国这些囤积铜铁、虚抬价格的商家背后,站的是安陵君。” 嬴政有些疑惑地问:“安陵君?这人有什么本事,敢在此时为祸自己的母国?” 陆言给他解释道:“安陵君,正是七国之内最强大的商业组织——铁血盟,在魏国的代理人。以魏国如今的状况,一切军需物资都极度依赖列国商贾往国内输送,魏国不敢得罪铁血盟。” “哼~封君纵容商贾祸国,堂堂国家之主却不敢予以制裁,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对于嬴政来说,秦国国内要是有这种封君,或者是这种商业组织,他早就不惜一切代价捣毁,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在国内做大的机会。列国之内居然还有这种组织,这种事情,惹得他嗤笑不已。 嘲笑一阵后,他收敛起笑容,冷下脸来,面若寒霜,“安陵君是这个铁血盟在魏国的代理人,意思就是铁血盟在七国都有代理人,是否包括我秦国?” 陆言凝重地点头回答:“是的,铁血盟同样有秦国代理人,不过此人的痕迹掩藏得很好,罗网尚未通过蛛丝马迹找到确切的怀疑对象。” 嬴政当即剑眉竖立,慎重不已,“先生你对这件事要高度重视,掘地三尺,也要给寡人把这些人给挖出来。寡人未来建立的国家,没有这些阴暗的老鼠生存的土壤。” “大王,经济是国家大计,必定不能让一群身份不明、心怀不轨的人,保持对天下商业如此重大的影响。陆言必定会覆灭铁血盟。” “好,此事有先生在,寡人可以安心了。不过,安陵君与铁血盟,跟先生让魏国换将,又有什么联系?” 陆言不缓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当此天下四战之时,有余力向各国出口铜铁的,只有齐国。虽然齐国明面上与我秦国盟好,铜铁不会流入魏国,但暗地里自然还是有大量交易。 我秦国也可以向齐国求购铜铁,许以高价。通过铁血盟的渠道,我秦国要的高价铜铁,将影响到魏国市场。安陵君这贪婪之人,势必向魏国加价。 乐灵太后不可能出得起这个价钱,要么克扣前线铜铁,逼迫廉颇迅速决战;要么拼死一搏彻底铲除安陵君,不可避免会造成国内大动荡。无论哪种情况,我军只要抓住机会,魏军可一战而定。” 嬴政听完顿时鼓掌而喝:“彩呀!先生筹谋精妙,利用敌人为自己打工,此计大善。” “大王谬赞。” “计当速发,寡人这就给杨端和传信,叫他密切注意廉颇大军气象。先生,这引导铁血盟抬高魏国铜铁价格,就交给你了。” 陆言拱手领命,“诺。” …… 数日后,魏齐边境关卡 来自齐国的一列车队浩浩汤汤绵延出去,车上装得满满当当,正是从齐国运过来到魏国贩卖的铜铁。 边关守将阴鸷的眼神扫了两下,检查了一下这批铜铁的成色,对着商队的主事人说道:“我等抽六成,余下四成送入大梁。” 商队头领愣住:“啊?将军,之前不都是只抽五成吗?” 守将按住了腰间的剑,轻蔑地说:“哼,不该问的别问,抽六成,就给过,不然你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商队头领迅速在心里计较一下,如今铜铁价格又涨,这过关的用原价拿走六成,自己在大梁用高价卖四成,比起以前利润还是多那么一点。 他于是狠下心咬咬牙,“好,就给将军您拿六成。” 守将一听眉开眼笑,拍着头领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呵呵,识相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哈哈哈~” 商队头领连忙低头哈腰送上一个小不袋子,“是是是,跟您合作愉快!这些是小人一点心意,给大人您冲做酒。” “哈哈哈,客气客气。来,弟兄们,管事的要请咱们大伙儿喝酒,人人都有啊。” 守将大声吆喝着呼喊驻守的弟兄,丝毫没有顾及头领一脸面如土色。 深夜,这支商队的六成货物被悄悄地搬运,另有他路送到魏国国内,只有四成对外宣称是从齐国运来的铜铁,正常地流入魏国市场。 白日里趾高气昂的守将对着阴影处的金甲面具人影,低头弯腰,“大人,这才是这个月的第一批。按照前两个月的输送辆来看,像这样的车队,还有十七八个。” 金甲武士面具下的声音掺杂着金属的回音,显得有些诡异,“你做得很好,这两个月你为君上获得了不少利润。这是君上特意赐给你的,可万万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这是……! 铁血盟的武功! 守将一脸惊喜地看着金甲武士递给自己的一卷纸张,立即就认出来这是一套高明的刀法。 他悄悄暼了一眼金甲武士背后的那把宝刀,又迅速把头埋下去,喊道:“末将为君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为君上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岂敢岂敢……唉?” 守将扯着自己的脸皮保持着低贱的笑容,抬头却不知道金甲武士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好恐怖的武功,他要是想杀自己,自己岂不是死得无声无息! 守将暗自咽了口唾沫,对安陵君和铁血盟的忠诚度直线上升。 …… 随着新的一个月到来,齐国运过来的铜铁不仅数目突然降了一些,价格反而更涨了一层。本就入不敷出的魏国府库,实在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自从大战开启,就不辞辛劳每日奔波,万事都要亲自过问的乐灵太后当然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当啷~” 太后宫中的熏香被打番在地上,乐灵太后一张憔悴的老脸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散发着噬人的光芒。 她披着红色华服的身躯正剧烈地起伏着,“老身,老身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安陵君,你深受先王大恩,世代尊享爵禄。在我魏国岌岌可危几近丧国之际,居然囤积铜铁抬高价格牟取私利。老身,你现在还变本加厉!老身……咳咳咳~” 熊熊燃烧的怒火从乐灵太后胸膛爆发,激烈的情绪让他重重地咳嗽了半天,才缓缓平复下来。 旁边的宫女手忙脚乱,又是传唤医者,又是端茶倒水,不停地喊着,“太后,保重凤体。” “无妨,人上了年纪就是如此,药石不过无用。不用劳费医者,这些药材能多给前线战场,就多给一些吧。” “这……是,太后。” 匆匆跑来的医者看了两下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躬身行礼就退了出去。 宫女担忧地扶着她的手臂,“太后——” 乐灵太后挨着宫女,对她说道:“我要去面见大王,有些事情,为了我魏国存续,已经不得不做了。” “什么?!太后,你要……你要处决安陵君?”魏王增一脸惊恐地指着乐灵太后,说话磕磕绊绊。 乐灵太后见着魏王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强硬地说:“如今国库购买的铜铁已经不足支撑廉颇将军在前线的消耗,倘若不用非常手段,三军将士在前线如何厮杀?前线若败,我魏国就再无机会了。” “可是,铁血盟势力强大……” “那又如何?这里还是我大魏的国土,安陵君如此行径与叛国何异?大王,你当真要做这亡国之君吗?!” 乐灵太后这一句“亡国之君”说得天崩地裂,魏增看着祖母老而弥坚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太后之意。寡人将奋击、苍巾两支队伍的兵权都交付给你。太后,拜托了。” 从魏增手里接过两支特战部队的兵符,乐灵太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难耐冰凉与痛苦之意。 “魏国王室的后世子孙,何以窝囊至此!” 手握着两只兵符的老太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王宫。苍老而挺拔的身躯,终于也暴露了外强中干的虚弱。 魏增看着祖母的背影,目光闪烁,两滴眼泪滑落下去,不知道所哭为何。 很快,深谙兵贵神速的老太后,便将人手集结完毕。苍巾与奋击,两支魏国王室最锋利的剑,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乐灵太后先是将安陵君自从秦魏开战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开诚公布地告诉士兵们,又说出如今魏国面临的巨大难关。 情真意切,身为国母,为国之心感天动地。两支特战部队的士兵们尽皆含泪,对祸国叛国的安陵君深恶痛绝,对定国支柱的太后敬佩不已。 “安陵君罪行,证据确凿。你等冲进府邸,不要听他任何诡辩,满门上下一个不留。至于从者,宣读大王诏书,投降者免死。”乐灵太后看着眼前几位将领,心心念念地嘱托道。 “太后放心,我等必不负重托。” “大魏万胜!大魏万胜!” 老太后仍然不放心,又抓着几人的手说道:“诸位,魏国存续,就在诸位之手。拜托了!” 几位将领对视一眼,纷纷抱拳,“为了大魏,此战必胜。太后放心。” “为了大魏,此战必胜。” 乐灵太后雷厉风行,从得知消息到下决心再到准备行动,只在一天之内。 而得利于秦魏大战,赚的盆满钵满的安陵君,正躺在金山银山中肆意遨游呢。 “君上,按照之前的计算,魏增的府库已经见底。为了不做这亡国之君,他想必马上就要求到您这儿来了。”安陵君府的家宰一脸讨好地献媚着。 “嗯~魏增这个人,胸中没什么本事,懦弱怕事,有时候又表现得有点大志,不成气候的。哎呀,这魏王亲自求我,你说我要不要给点儿施舍啊~啊?哈哈哈~” 安陵君一脸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账本上又多出来的数目,捏了捏自己的小胡子,肆意地嘲笑着魏王增。 家宰当即继续舔道:“嘿嘿,君上想给就给,不想给那就不给嘛~” 安陵君故作不悦,“哎~这叫什么话?他是王,我是臣,面子还是要给的。嗯……他要是求我,我就给他铜铁……” 早就对主子性情无比了解的家宰配合演出,惊叹道:“啊,君上,您要给多少?” “一斤!哈哈哈~” 安陵君伸出一根手指,笑得自己差点岔气。 正文 第262章 国柱坍塌 “什么人?敢闯安陵君府?!额——” 昏沉沉的月色下,奋击兵团数千人悄无声息就接近到安陵君府邸附近。 不过府邸的守卫临死前的一嗓子还是提醒了内部的防卫,整座府邸很快成为一座军事堡垒,无数武士堵住四门,院墙内部弓弩射住。 “放箭,杀进去。” “杀~” 奋击士卒的身影从黑暗中冲出来,行进中射空身上携带的弩箭,在连续的箭雨之下,府内惨叫声接连不断。 “崩~” “崩~” 混在奋击弩箭中,还有一些特别加料的箭矢,射出之后在地面形成爆炸,府内四处腾起熊熊的火焰。 “随我杀进去!” 奋击的主将高声喊道,瞬间有十数人和他一起结阵,一道璀璨的亮剑光亮起,大门被斩击轰成碎片。 “杀尽国贼!冲啊!”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另外三处府门,突袭而至的精锐士兵鱼贯而入,缝人就砍,见者就杀。外府的土地很快血流成河,守卫难以抵挡,纷纷退后,往内府逃命。 身在的内府做着美梦的安陵君被震天的喊杀声惊醒,“发生了何事?何事?” 家宰撞破了他卧房的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倒豆子:“君上,不好了,有贼兵杀进府了!快跑吧。” 安陵君慌乱套上自己的衣服遮掩住自己白花花的身体,腰带系得歪七扭八,“贼兵?哪里来的贼兵?” 家宰冲上来,给主子赶紧把衣服弄上,“不知道啊,已经快杀入内府了,君上,快走吧。” 安陵君原本屁滚尿流的样子突然一愣,“还没进内府?!” 家宰也愣住,“是啊。” “慌什么?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安陵君将自己的衣服理理好,又束上自己最喜爱的头冠,不急不缓地训斥着。 “哼,我内府高手如云,区区贼兵,也敢造次。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冲击我的府邸?!” 他很快就穿戴整齐,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从卧房走出去,家宰赶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就像安陵君说得那样,奋击兵团迅速击溃了外府的防卫,却在冲击内府的路上,遭遇了强力的反击。铁血盟那独有的金甲和纤细的长刀出现在所有士卒面前。 “奋击兵团,冲击安陵君府,难道是魏王的意思?魏王准备彻底得罪我铁血盟吗?”镇守在内府门前的金甲首领,一身煞气滔天,握着长刀对着奋击的将领威胁道。 魏将眼睛眯起,怒发冲冠,手中的长剑剑气翻滚,和身后结阵的士兵融为一体,“铁血盟,公然对抗我魏国,简直找死!全体,一个不留!” “杀~” 金甲首领面对冲过来的众多士卒丝毫没有畏惧,冷哼道:“不知所谓,魏国奋击兵团的军阵不过几十年,与我铁血盟传承数百年的阵法相比,不过区区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全体都有,结阵杀敌。” “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铁血盟武士结成大阵,数道铁索横旦空中,府内地上涌动升起的内力如同熔岩熔岩,将冲锋的奋击兵团围困在阵中。 金甲首领在阵中,一刀砍在奋击将领的长剑上,在爆发的火光中,面具里那双眼睛透出来的光无比的轻蔑,“奋击兵团,不过如此。” “安陵君叛国之贼,铁血盟插手我魏国国政,当真以为今日就如此?哼,受死吧。” 奋击兵团猛地士气大振,在主将率领下悍不畏死地冲锋。周围铁血之阵的熔岩内力被兵团冲锋的兵势削弱很多。 “你当真以为,我们没有半点准备吗?”随着奋击主将大喝一声,四周突然出现一道截然不同的兵势。 苍巾兵团结着大阵从四面八方支援而来,原本流转顺畅的铁血之阵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流动的熔岩内力霎时土崩瓦解。 “什么?!” 铁血盟武士大乱,苍巾这个奇怪的军阵是专门针对江湖人内力流动的,曾经初出茅庐的陆言就吃过一点亏。 此刻出其不意,压制住铁血之阵,奋击兵团顿时如鱼得水,杀得铁血盟散乱后退不已。 “敢退后者,斩。” 金甲首领一刀劈死一个在战斗中后退一步的武士,森然的话语听得所有人一阵色变。 冲杀中的魏国将领一剑将武士斩首,用长剑指着他,不屑地嘲讽:“哈哈哈,江湖草寇到底是江湖草寇。铁血盟,今日就让你在我魏国除名!” “大魏万胜!” “大魏万胜!” 魏国将领纷纷高喊,士卒们嗷嗷叫地冲锋。 奋击兵团、苍巾兵团,两支精锐士气高昂、配合默契,铁血盟纵然整体武功高强,但在这样的团战中根本无法挡住军阵的冲杀,败局已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里的铁血盟守卫几乎抵挡不住,安陵君却来得恰恰好。 负责守卫的金甲首领大惊失色,忍不住喊出声,“君上!” 奋击主将看得真真切切,长剑高举,“是安陵君!全军~斩杀国贼!大魏万年!” “斩杀国贼,大魏万年~” 身为王室最精锐的私兵,这两支部队的士兵享受着全魏国最好的待遇,深受王室重恩,忠诚度也很高。 这次,国母乐灵太后亲自请兵,列数安陵君和铁血盟的罪状,士卒人人义愤填膺。此刻见到贼首,更是红着眼睛就冲上去,“杀贼”之声仿佛引动地震。 安陵君一见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抓住旁边一个金甲武士,口水吐了他满脸,“怎么可能,你们怎么会输?!我每年花多少钱供养你们,你们怎么会输?!” 家宰在旁边看着外面四处血淋淋的战场已经腿软了,颤巍巍地喊着:“君上,快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安陵君指着周围的金甲武士,呵斥道:“还不速速保护我撤退。” “是。君上。” 周围的武士莫名觉得有些庆幸,保护安陵君逃跑,总比在外面跟魏国士卒拼命要好吧。 一群人迅速护卫着安陵君跑路,不曾有半点停留。 被金甲首领这些武士悍不畏死地挡在外面的魏将气急败坏地吼道:“铁血盟,你们不是讲义气吗?安陵君这国贼已经跑了,你们卖命的主子,已经跑了~” “士为知己者死!我等受安陵君大恩,一死又有何妨!” 金甲首领说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可他身边的众多武士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为主子身死尽忠的想法。 厮杀在继续,看得出来铁血盟已在强弩之末,只有围绕外首领附近的这几十人还在拼死奋战,已经有很多武士在团团包围之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选择投降。 “大丈夫一死而已,有何惧之!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金甲首领跟身边最后的几十个心腹,发起最后的冲锋,他们全身内力翻涌,身躯冒出烟气,在与奋击军阵的对撞中彻底消亡。 奋击的主将看着残存的投降的铁血盟武士正一脸不安地看着自己,他将手中的剑插回了鞘中。 所有武士面色一喜,心下松了口气。 “奉王诏,铁血盟一个不留。其余众人,降者免死。” 什么?! 没有等这些武士有什么反应,早有准备的苍巾兵团将所有武士全部射成筛子。 主将挥手下令:“除恶务尽,追杀国贼!安陵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所有士卒自觉纷成队列行动,去追杀逃跑的安陵君。 “报——内府发现机关通道。” 主将一听立即狠狠地握拳打在自己手心,这地道不知通往何处,要是直接可以出城,那可就追之不及了。 “滚蛋,速速从地道追击。” …… 魏国首都大梁城今夜发生的动静,不消片刻就震动全城,无数人翘首以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等到第二天结果出来,上从贵族臣工,下至平民百姓,见到乐灵太后公布的安陵君作恶的证据,无不唾弃,高呼“大王英明”、“杀得好”。 魏王增的声望居然在此时上升了不少。 而被杀得狼狈出逃的安陵君则借着地道之利,成功逃出大梁,一路就跑回到自己的封地。 “魏增小儿,你居然敢!!!此仇不共戴天!” 在大梁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被一朝覆灭,他遥望着大梁的方向,将自己的牙龈咬出血。 此刻的魏国根本无力处理身在封地的安陵君,他当即展开了复仇行动。 铁血盟魏国代理人被魏王公然出兵攻击,其中损失的财力、人力不可计数,铁血盟自然也不能这么算了。否则他们在天下商业的领头地位如何保持? 安陵君全力给自魏国拖后退,铁血盟从各国市场出力,魏国的紧要军需物资被掐得死死的。 乐灵太后孤注一掷的一博,仅仅给廉颇的前线大军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而已,于大局依旧什么也没有改变。 看着这些天魏国市场的情况一步步恶化,乐灵太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多日操劳、心力交猝,终于让这位刚烈的老太后一病不起。 “苍天,不佑我魏国呀~秦国连续七代英主,天下英雄豪杰景而从之,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魏国垣蒲衍一失,兵势地形丧尽,国内朝政衰败,百业凋零,亡国近在眼前了…… 老太后恍惚间只见无数秦兵冲进大梁,绵延数百年的大魏国祚,终究为秦破灭。 “太后?太后~太后!” 一直服侍在旁的宫女屏住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老太后的鼻子,最终哭倒在地。 宫女这一哭,惊动了魏国王宫,紧接着大梁,整个魏国尽皆裹素。 镇国之柱坍塌,国内妖魔鬼怪横行,魏增无力镇压动荡的局势。前线已经跟杨端和僵持了快小半年的廉颇,也终究回天无力。 …… 蒲阳战场 杨端和收到从咸阳传来的书信,将军中主要几个将领召集在了一起。 “魏国国力显露不堪僵持的迹象,大王已经让国师出手,搅乱其国铜铁市场。不出旬日,廉颇大军必将军心不稳,战力衰退。我等终可一战而灭之。” 李信接过传看的书信,顿时兴高采烈,“太好了,终于可以打掉廉颇这个乌龟壳了。这仗得,忒难受。” 杨端和笑道:“哈哈哈,小将军还需历练呐。廉颇这老家伙当年曾和武安君白起僵持不下,当然不好对付。我等为将者,自当按耐住性子才是。” 这次作为将领的盖聂也满脸的钦佩,替廉颇奶了一口:“不错,廉颇老当益壮,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为将者的劲敌。以前盖某浪迹江湖,小觑了兵家之道。” “呵呵,盖聂先生谦虚了。你与师弟卫庄的鬼谷兵法对决也叫我等开了眼界。” 可惜杨端和不知道盖聂的毒奶特性,不然他这会大概会小小庆祝一番。 盖聂面对夸奖照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端和将军谬赞。” 杨端和也已经习惯了他的性子,直接对着传信兵说道:“传信把情况告诉给王贲将军,我两营之间加强联络,等候战机。” “诺。” 他按剑站到沙盘的前方,盯着上面廉颇的大营,心里默默地念道:“廉颇,身为兵家将领,能和你一战,真是我杨端和的荣幸。可惜,为将者的沙场,远远不止金戈铁马。老将军,杨端和这次要胜之不武了。” 在兵力、将领、器械、士气等各个方面都相差不多的大战中,杨端和和廉颇两位主将斗智斗勇了这么长时间,两人各为其主立场上虽为敌人,但在兵家造诣上,却可以说得上互相交流应证的对手。 如今秦王的伐交伐谋已经启动,杨端和自信,此次廉颇必败无疑。 盖聂在旁问道:“端和将军可是在想廉颇老将军?” 杨端和惊吓地看向他,“哦?传言鬼谷盖聂精通识辨之术,果然非同一般。不错,廉颇固然是我敌手,却也无愧名将之称。此次大战,我军打得不易。” “是的,尤其宛城一事,对我秦国大有不利。”盖聂说着剑眉轻轻动了下,显然屠城一事,让他很不愉快。 “唉,这等大事,是大王跟国师考虑的,我身为军将,也是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啊。” 杨端和捋着胡子,一脸无奈。 盖聂却紧紧跟进追问:“将军,战败廉颇大军之后,蒲城、衍氏,如果其人殊死反抗,将军准备如何处理?” 杨端和顿时面色一变,看着对方的眼神变得很是凌厉。 正文 第263章 决战将至 杨端和转身面向挂在帐中的七国地图,指向这次大战的战场,“垣蒲衍三地,是我此次大战务必拿下的要害之处。垣城已经在手,目前城内情况还不错。 倘若剩下二城内百姓誓死不从,我会请示大王迁徙其人以稳固地方。盖聂先生,莫非是担忧我当真行屠城之举?” 盖聂当今抱剑拱手,算是道歉,“如此,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呵,当今天下要功名者众,像先生这样长怀仁者之心者,少啊。” “仁者之心,盖某目前还算不上。” 杨端和跟盖聂相处也有月余,算是了解了那么一点。他禁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先生武功超群、智术过人,却偏偏过分谦虚呀。仁者之心,先生都算不上,天下还有何人称得上?” “以盖某之见,当今大王可算,陆言也是一个。” 盖聂认真地说出两个人,倒是让杨端和唏嘘不已。 “可叹六国之人,皆不知我大王之志。先生此言,当浮一大白。可惜我军中禁酒,不然今日定要和先生不醉不归。” “将军厚爱,他日盖某定然奉陪。” 盖聂是嬴政身边首席剑客,贴身护卫大王,杨端和自然知道想请他喝酒,一般是不现实的。 于是他自我否定道:“唉~等回归咸阳,先生乃是大王身边第一护卫,我怎能与先生对饮?不过是戏言罢了。” “呵,将军当知,军中无戏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端和仿佛看到盖聂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有点笑意。 他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嗯?哈哈哈~战败廉颇,我便与先生和军中将领设酒宴庆功。” …… 秦军大营中,杨端和与将领们正摩拳擦掌,等待着战机来临。而魏军大营中,廉颇已从大梁给自己的物资支持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唉,乐灵太后这么一个烈性女子,书信中言语却也难以掩饰其中无奈,看来我军大势不久啊。”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很快又振作起来,对着旁边的说道:“速速去叫韩国卫庄前来大帐议事。三娘,你亲自去。” “是,将军。”梅三娘当即领命大踏步走了出去。 卫庄身为韩国支援魏国的主将,大军军营暂时与魏国军营是分开的,所以廉颇遇到重要事件都要特意派人去找他来商议。 没多久,一头白发批成小缕的卫庄,身穿黑色镶金大麾,挎着鲨齿剑鞘,便来到了大营。 卫庄走进营帐,直奔主题地问道:“廉颇将军,说吧,有什么事?” 廉颇也习惯了卫庄的性子,将一卷卷轴交给他,“这是我军中近日从国中得到物资的计数,你看看吧。” 卫庄凝着剑眉,接过卷轴,快速扫了两眼,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微闭后又睁开,“大军交手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还是到了拼国力的时候。韩魏绑在一起都不是秦国的对手,更何况国内还有一堆鼠辈扯后腿。决战之机,到了。” 廉颇点头赞同,“不错,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秦国国内能人众多,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必然图谋一战而败我。我等比拼国力不是秦国对手,唯有决一死战,尚有一线胜机。” 卫庄满目锋芒,“哼,就看这个秦国自以为的战机,何时出现了。” 旁听的梅三娘弄懂了两人的意思,开口说道:“秦国以为的战机,无非我魏国国内混乱,提供不了大军所需军资。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军军心已经不稳,要如何与秦军相抗? 不若趁着秦军尚在等待时机,我军士气尚在,提前开启决战,我军胜算还要大一点。” 卫庄听到梅三娘说话,略微露出惊讶之色看了对方一眼。 廉颇皱着老眉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三娘的提议也未尝不可,只怕杨端和现在就等着我军送上门去啊。” 梅三娘狠重重吐了口气,“战又战不得,难道这样下去坐以待毙吗?” 卫庄盯着她冷漠地开口:“有些人是坐以待毙,有些人却在等待必杀一击。区别在于,我等要如何利用这个战机。” “卫庄说得不错,秦军战机一到,杨端和定然要将士兵们积蓄多天的战意释放出来,我等可早作准备,将计就计。” 听到廉颇也这么说,梅三娘沉着脸没有反对,“要打防守反击,我没意见。只是打得这么被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廉颇和卫庄又何尝想打得这么被动,实在是形势不饶人啊。 双方等待的所谓战机,很快就出现了—— 魏国国母乐灵太后归天,全国上下裹素哀悼。 此事产生的后果就是廉颇大军的军资被一朝断绝,前线魏军陷入绝境。 交战双方的主将不约而同,变得激进起来。 杨端和握着大梁传来的情报,拍着自己大腿,一脸兴奋地说道:“好!魏国乐灵太后这个硬骨头不在,国内动荡不安,我军等待的决战良机,终于出现了。大败廉颇,就在咫尺!” 大帐内的将领全都兴高采烈地急着要出战。 “将军,下令吧。让我等把那廉颇老家伙的头送于帐下,助将军立不世之功。” “是啊,将军,下令吧。士兵们早就嗷嗷请战了。” “将军,我等请战。” 李信挤在众将领中高声叫喊:“我愿为前部先锋,还请将军下令。” 众人一看李信这么狡猾,也纷纷开口讨要先锋,一时间大帐内热火朝天。 突然一声冷漠的话让大帐中陡然降温,“且慢,诸位将军想要急战,盖某不敢苟同。” 众将听到这个时候有人唱反调,都有些愣神。 主将位上的杨端和也不解地问道:“先生前几日还赞同我军抓住战机跟廉颇决战。怎么今日良机已现,却反对我大军决战?” 帐中诸将顾及盖聂在大王那边的关系没有多说话,但也都没有给他好脸色,阴沉着一张张憋红的脸。 盖聂朝着所有人拱手,然后对着杨端和说:“此一时彼一时,魏国乐灵太后归天,对魏国全体上下自然是一个重大打击。但廉颇非同等闲,有哀兵必胜一说,其必有所准备。 此刻我军固然士气正锐、军心可用,但魏军何尝不是如此?我等趁其国母崩丧进攻,其必然哀怒反击。更兼有廉颇这等名将带领,贸然决战,恐有不测。” 听到盖聂一席话,杨端和沸腾的热血稍微冷却下来,陷入思考中。 正文 第264章 卫庄还在努力 “咸阳加急!咸阳加急~” 秦军大营一匹快马直奔中军大帐,一路上的巡逻士卒纷纷让路,好奇地看着它跑出自己的视线。 而大帐中,盖聂给热火朝天的气氛浇了一盆冷水,不少人正在思考其中利弊。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直叫嚷着直接决战的铁憨憨。 “将军,打吧,我大秦锐士难道还怕了魏国不成?” “就是,跟廉颇那老乌龟决一死战,教他做人!” 杨端和将他们喝住,“你等住嘴,休要聒噪。” 这时帐外传来声音,“报——咸阳加急。” “快进来。” 传信兵喘着气利索地解开皮筒,将其中书信交给杨端和。 “彩!彩呀!” 杨端和看完顿时惊喜地叫出声,他坐回主位对着诸将说:“大王信中说,魏国国丧,其国内动荡,廉颇大军不仅没有铜铁支持,连粮草也将断绝。 哼,这魏国败局已定。盖聂先生说得是,我等不必要跟这帮哀兵拼死,只需稍作拖延,便可翻手灭之。” 众将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遗憾,纷纷抱拳表示“谨遵王命”。 杨端和紧接着对传令兵下令:“速告王贲将军,王家军的铁骑动一动,威胁廉颇粮道。只需拖延时日,他大军皆成软脚羔羊。届时,众将士给我生擒廉颇。” “生擒廉颇,大秦万胜!”众将领齐声呐喊。 秦军因为秦王及时的一封书信决定暂缓决战,拖延一些时间。 这导致廉颇与卫庄期待的防守反击成为一纸空谈,真正成了一招“坐以待毙”。 大军铜铁短缺,粮草也已供应不足,留给魏军的时间不多了。 “唉,今日军中气氛如何?”处在大帐中,廉颇正无奈地问梅三娘。 “餐饭略有克扣,士兵们暂时没有发现,没有闹出事端。但太后新丧,士气低迷,加上军备不修,再这样下去,只怕……” 梅三娘此刻后悔不迭,太后归天对于魏国局势是要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当日就应该坚持大军提早决战,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廉颇对军中之事即便不问也能知晓十之七八,但这个时候他的心也有些乱了。 杨端和原本应该跟自己决战却突然收缩回去,只有王贲铁骑蠢蠢欲动盯着自己粮道。 他就知道人家的情报比自己优先多了,自家大军的后勤辎重状况对于人家跟透明一样。对方摆明了是想耗死自己,但他已经无能为力。 这是廉颇一生中第二大的战役,只有长平之战的规模还在之上。而造化弄人,这两场战役的过程与结果竟然是这么的相似。 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与廉颇对峙,旷日持久。最终秦国与赵国同样不堪战争重负,但秦国咬牙坚持下来,赵国却自乱阵脚。赵王中秦计,换上赵括为将,终究使廉颇固守之功前功尽弃。赵国四十多万大军被白起坑杀,从此赵国便失去了与秦争天下的一线希望。 今日他面临的局面比起长平更是恶劣。秦国国力碾压魏国,他已经苦苦坚守这么久,偏偏魏国国柱崩塌,大军失去后勤支援。大势已去啊。 “将军,将军?将军!” 梅三娘见廉颇目光呆滞久久不语,接连喊了几声。 廉颇回过神来,发出一声莫名的感慨,“这人还是得服老啊。” 不知为何,梅三娘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尚能饭大桶、开强弓的老将军,一下子就衰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不免有些担心,“将军,您没事吧?” “无事。只是此情此景,让我这老家伙想起昔日赵秦长平大战。个中无奈、无力,何其相像。这大概,就是我廉颇的命吧。” 梅三娘看着似乎失去心气的老将,心急如焚。这都什么时候了,主将心理还出问题,天要亡魏吗?! 这边魏军大营正在上演戚戚的一幕,率领韩军的卫庄却独自展开了行动。 他整顿了几队骑兵,对着其中一个一脸邪气桀骜的年轻人说道:“姬一虎,王离若是从你那条路走,将其拿下。” “卫庄大人放心,我必定生擒王离,让那个王贲知道我韩军的厉害。” 姬一虎,姬无夜的儿子。跟他老爹一样,欺软怕硬是他的重要属性。 面对已经年纪轻轻武功大成的卫庄,跟老爹处在同一实力阶段,杀自己只需要一招,姬一虎根本不敢放肆。 卫庄知道魏军如今的处境已然是九死一生。王贲的铁骑时不时就探一下廉颇粮道,其为首的将领,正是主将王贲的儿子,年仅十七岁的王离。 他就是想要拿下王离。如果能乱王贲之心,破其王家铁骑兵,那么廉颇与杨端和这一战,结果还未可知。 韩军分几路人马带上口粮,趁着夜色便往魏军粮道上埋伏,一路上清扫痕迹,行进得悄无声息。 等到天将明的时候,果然成功堵到了带领铁骑的王离。 王离此时还没有后来那一声粉紫配色的盔甲,身穿大秦千长的甲胄,手持一杆铁枪一马当先。 “放箭!” 两侧道路传来一声吼,箭如飞蝗,王离将铁枪挥舞得密不透风,拨开箭矢无数。 见身边的骑兵死伤众多,他愤怒地大喊道:“何方鼠辈,给我出来!” “取你性命的人,老子姬一虎!”前方出现一队骑兵,为首的那个白毛挺着长刀,头上一抹斜刘海彰显着非主流的气息,同样冲着王离大喊。 王离见着来人也是个小将,当即挺枪冲上去,“无名鼠辈,看枪。” “借父之名的废物,吃老子一刀!”姬一虎的眼崩出杀气,一脸蔑视地看着对手,当头一刀力劈华山。 “当~” 王离横枪挡住这一刀,握杆的手纹丝不动。他嘲讽道:“我说如何,原来真是个宵小鼠辈。” “噌噌~”冒着火光的枪杆猛转刺向对方,偏离轨迹的长刀竟被王离一手抓住。 一招之内兵器被抓,对手长枪刺来。姬一虎大惊失色,弃刀滚下马,瞬间抽出腰间宝剑砍翻王离坐下马腿。 “噔噔噔~” 长剑连续几下挡住王离的铁枪,巨大的力道震得姬一虎握剑的手一阵发麻。 “如此埋伏,不堪一击。” 王离乘胜追击,一寸长一寸强,一杆铁枪杀得姬一虎狼狈逃窜。有不少韩兵上来帮忙,也都被他一一斩杀。 “咻~啪—” 空中炸开烟花。 “王离将军,不要恋战,速走!”组织好秦兵反击的那个将领见到王离还在追杀姬一虎,当即大声提醒。 “李腾,不要废话,让我先杀了这厮。哈呀~” “呲啦~” 王离一枪戳中姬一虎的甲胄,连带着价值不菲的皮衣被长枪掀开,马上就能击杀对方领头的,他还不想这就撤退。 “将军,快走啊。这等鼠辈杀他有什么用?”李腾接连砍死周围的韩兵,冲着那边的王离继续大叫。 远处一道橙红色的剑气拔天而起,瞬间这边马匹嘶鸣不已,卫庄来了! 李腾见到这似曾相识的剑气,大惊失色,连忙冲向还在恋战的王离,“韩国主将卫庄来了,快走!” 正文 第265章 最后一计 “卫庄?!” 正在追杀姬一虎的王离听到李腾这么一嗓子,顿时冷静下来。他虽然自傲,但也知道现在自己远远不是卫庄的对手。 于是一枪刺退姬一虎,转身往回跑,杀死一个韩军骑将就勒住他的战马,开始撤退。 “走!撤军!” 后面的姬一虎拉过旁边一匹自家的马,纵马追了上来,还一边大骂:“没胆子的王离,你往哪里跑?” “混蛋,你找死~” 李腾一看王离又发怒,当即回身一箭射向姬一虎,对方没有防备这一箭,正中左肩偏右一点的位置,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哈哈,射得好!” 王离回头就看到姬一虎落马的场景,大笑着称赞李腾。 就在这时,后方一箭风驰电掣,直射他的后心。王离的瞳孔中,那只三角箭头不断放大。 “呲~”箭矢撕开甲胄刺入肉体,幸亏他躲得及时没有被直接命中要害。 “将军,你先走。” 李腾一剑鞘抽在王离的马屁股上,战马嘶鸣不已,向前奔得飞快。 须臾之间,卫庄已经带兵赶到,而王离也跑出视线之外。只有李腾带着一部分人,握着手中的兵器,严阵以待。 “是你?” 卫庄显然认出了这个在新郑认识的本应死在十年之前的人,他让士兵们围住,没有直接下令斩杀。 “卫庄先生,新郑一别,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李腾也算是受过卫庄救命之恩,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一剑之敌,识相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全部绑了。” 卫庄没兴趣跟他叙旧,下令之后就调转马头准备收兵。 “大人,这家伙……” 姬一虎捂着自己的伤口,阴鸷的眼睛盯着李腾,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杀人泄恨。 “没有王离,这人杀之无益。” 卫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显然没法让他平息愤怒,姬一虎又说:“左右没什么用,杀了了事。额——” “嗯~” 凌厉的剑势锁定在他的身上,姬一虎面色苍白,浑身如千万钢针刺着一般,连忙跪地求饶,“谨遵将令,谨遵将令……” “哼~” 卫庄没有废话,径直夹马离去。 李腾站在韩兵围困之下,抹去汗水松了口气。 虽然擒住了李腾,却跑了王离,卫庄没有停留,即刻去魏军大营找廉颇商议破秦之策。 廉颇见到他居然主动联系自己,大为惊吓,问道:“将军有何要事?” “想到一个计策,或许可行。” 听到他有破秦的计策,廉颇精神起来,激动地追问:“什么计策?但说无妨。” “效仿孙膑当年的减灶计,将军可让军营内稍微减少炊烟,营造出我军粮不足的景象。我韩军与魏军合兵一处,再保持住炊烟数量,杨端和定然生疑。 今日我捉住一人,虽然只是一个秦军百长,却地位特殊。透露我军虚实给他,再暗中放他回去,诱杨端和大军来攻。 届时激励士卒死战,胜负在此之决。” 卫庄难得地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目光凛冽,斩钉截铁。 廉颇思考此计,大感振奋,“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秦军中也不是圣人,我军境况如此之惨,不信他不来进攻。个中细节,卫庄,你我再商议一下。” “可以。” 梅三娘见韩魏两军主将都积极主动求战,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同样振奋起来。 这边计议已定,卫庄便火速回到军营。 “姬一虎,那个李腾交给你处理。” 嗯?我没听错吧? “大人,你说真的?” 姬一虎顿时兴奋不已,嘿嘿嘿~李腾,看我不给你好看,报这一箭之仇! 卫庄冷眼暼了这家伙一下,加了一句,“这人还有用,注意分寸。” “是。” 于是李腾接下来几天在韩营过的日子可就惨了,姬一虎开始变着法儿地折磨他。但每次折腾完都给他照顾得好好的,生动诠释了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天,李腾照样被姬一虎收拾了一顿,这时却正好走进来一个士兵,他刚刚能看到这个士兵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姬一虎长长地哼了一声,然后走到李腾面前,抓起他的头发,头皮在力量的撕扯下清晰可见。 “想偷偷探听我军虚实?做梦!要不是你跟卫庄是旧识,老子早就弄死你了。” 说完他一把将头颅摁下去,招呼左右,“来呀,给我接着打。” 左右士卒狞笑着给李腾又是一通好揍,一直打到进出气儿不足,人都昏厥过去,这才罢手。 姬一虎哼哼两句,问刚刚那个士兵,“发生了何事?” 那个士兵大声回答:“军中粮草已经不足,卫庄大人叫全营迁到魏军那边去。” “呸~我说这两天饭食寡淡到想吐!行吧,迁营就迁营,你们把这老家伙看好了,老子回头在收拾他。” 姬一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临走前朝着左右给了一个手势。 等他走后,左右看守李腾的警惕心放下,一个两个聊着天解闷儿。 李腾偷偷眯出一条眼缝儿,观察了一下几个人的反应。脑子高速运转,不断地计较逃跑事宜,还有对方迁营其中的意义。 在一堆士卒装模作样的严密守卫下,李腾随着韩军转移到了魏军大营,也看到了更多韩魏军队的“真实”境况。 人马皆乏,兵甲不修,军中厌战情绪高涨。更要紧的是,大军几乎断粮,每天吃的都是汤汤水水。在李腾看来,如果不是廉颇、卫庄手段非常,这样的大军早就发生营啸了。 果不其然,没有几天,韩军因为粮食分配问题跟魏军发生冲突,波及不小,李腾趁此机会奔逃出营,往秦军报信。 …… 且说那天王离逃回军营,失了李腾这么一个救命人物,十分懊悔,就向父亲王贲请罪。 王贲没有看跪在下面的王离,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李腾……这个名字耳熟,不似无名之辈啊~” “之前嫪毐之乱,国师派他潜伏在骊山大营。祖父收服骊山大军,他出力颇多。因功入骊山大营为百长。”王离给父亲提醒道。 “国师的人……”王贲暗暗叹了口气,“你自己去领罚吧,好好长长记性。” “诺。” “嗯~终战将至,卫庄却不安分,他想做什么……”他在沙盘上琢磨了一下韩魏军营和自己、杨端和大营,还有蒲城的位置,“来人,我要给端和将军去信。” 帐外传信兵跑进来,王贲迅速写成一封信递过去。 正文 第266章 决战起 卫庄有动作? 杨端和接到王贲来信后产生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韩军与魏军合兵一处,放弃原本韩军大营、魏军大营、蒲城三者形成的互助优势。这么做只有一种解释——韩军缺粮了。 但以杨端和的视角,魏军同样缺粮。这下还增加韩军的几万张嘴,廉颇大营还能坚持多久? 他对廉颇大营炊烟一直密切关注的,前几天先是发现其炊烟不断减少。而自从韩军与魏军合并,炊烟反而每天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量,丝毫不见变动。 这个发现让他心有所动,却也没有贸然行动。 “照常理推断,此刻的敌军应该已经快坚持不住才对,怎么每天的炊烟数量丝毫不减。难道是廉颇在故布疑阵?你们有什么看法?”杨端和把众将聚集起来问道。 “我觉得将军说得对,廉颇就是在故布疑阵,掩饰大军缺粮的囧状,这是怕我军强攻。将军,这都又等了些日子了,该总攻了吧。” “是啊,将军。这廉颇缺粮将士们早都知道,就盼着上去揍他们呢!可一连多日不动弹,这谁顶得住啊~” 李信踏步而出,昂首进言:“卫庄精通兵法,岂能不知合兵一处,弊大于利。他却仍然如此行事,除了缺粮,别无原由。而魏军同样无粮,如此两家大军必定生有龌龊。我军若趁此机会强攻,他们只会全军覆没。于是,廉颇就用此计虚虚实实让我等不敢向前。将军,末将请命进攻廉颇大营。” 众将迅速反应过来,齐齐抱拳,“将军,李信说得有道理。我等请战!” 盖聂站在旁边,觉得李信这个分析合情合理,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出口反对吧,又找不出理由,于是只能沉默。 “报——王贲将军急信。” 帐外士兵高喊着就闯了进来,杨端和迅速走下来接过士兵手中的皮筒将信拆开。 “好!众将士,战机已至。” 他看完信一拍大腿,走回主位上将信拍在案上。 “王贲来信,他帐下一个百长李腾,之前被卫庄捉拿。如今趁乱从敌营逃回,带来了敌营的真实情况。廉颇大营已经断粮,韩军跟魏军为粮食分配已经闹出霍乱。 哼,铜铁不足、兵甲不修,粮食断绝、兵无战心。我等覆灭这十五万的战机,终于来了。” 众将一听,兴奋的神色现在脸上。 “难怪这廉颇要以炊烟掩饰,他这大军不用我们打,都快不战自溃了,哈哈哈。” “不错,将军,下令吧。” “将军,快下令吧。” 杨端和同样是忍耐已久,按剑站在位上,铿锵发令:“好,众将听令!” “在~” “大军即刻出击,灭了廉颇!” “诺。” “另外,蒲城公孙耀,需要防他一手,李信。” “末将在。” “你率三万人马,盯住公孙耀。他若敢率军出城,你就夺了蒲城。他若按兵不动,你就给我看住他。” 李信本来听到主将点名自己,以为是什么重大任务,结果居然跟大战无关,顿时傻眼,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将军?我不是?我,说好,先锋的?” 杨端和指着他笑骂道:“呵呵,垣城先登之功让你拿了,廉颇大营你也要先踹。这之后的蒲城、衍氏,你是不是连口汤都不想给同僚喝啊?小将军心太大了。” 其余众将也都哈哈大笑。 李信挠了挠头,抱拳喊“诺”便退了下去。 说笑到此为止,杨端和拔剑出鞘,“拿下廉颇,大秦万胜!” 众将也齐声高喊:“拿下廉颇,大秦万胜!” 杨端和大军出动,王贲铁骑同样奔腾而出,一场决战猛然打响。 而在秦军决定发起总攻的前些时辰,廉颇大营正上演悲壮的一幕。 “廉颇将军,如果你不愿意动手,我可以代劳。”卫庄的鲨齿轻轻露出一点锋芒,大帐中温度下降不少。 廉颇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个魏国军官,目光有些挣扎。 “怎么?将军老了,反而不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了吗?” 梅三娘忍不住对着这个白头发的冷面男怒吼:“卫庄,你给我闭嘴。” “嗯~” 卫庄眼睛眯起,他眼里可没有男女分别,鲨齿剑光一闪就劈向梅三娘。 “当~” “嗯哼~”梅三娘闷哼一声,佩剑堪堪挡住锋利的鲨齿,激荡的剑气划伤了她的皮肤,七层的披甲心法在卫庄剑下跟纸糊没什么区别。 “哼~”卫庄没想过杀她,给了她一个教训便将剑收回鞘,“给你一个衷告,面对比自己强的人,学会忍耐。” “你——”梅三娘狠狠地看着他,奈何实力不济,不敢继续发作。 那个跪下地上的军官突然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光,盯着廉颇说道:“将军,倘若我之死,能让将士们奋勇杀敌,保全我大魏国祚,那梁岓死得其所。” “梁岓,你……” “将军,魏国,拜托了!” 粮草官梁岓最后狠狠地看了一眼主将廉颇,瞬间拔出佩剑,横剑自刎,血染衣甲,渐渐成为一滩。 廉颇单膝跪地,捧起梁岓的佩剑,哽咽着下令:“粮草官梁岓,监守自盗,克扣粮草,分配不公。现斩首示众,传令三军。全军将士,立刻饱餐,与秦军决一死战。” 卫庄冷漠的眼睛微闭了一下,瞬间变得更为坚定。 梅三娘竭力地忍住内心翻滚的各种情绪,走过来提起梁岓的头颅,一声不吭地走出去传令三军。 紧接着,韩魏士卒都知道军中粮草之事是因为粮草官徇私舞弊、监守自盗才引发事端。随后又人人得以饱食一顿,于是军心快速回复。 廉颇身在大帐中,聚齐将领,一双老眼中,全是决死之意——他,已经活够了。今日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杨端和大举来攻,皆在我意料之中。众将听令!” “在~” “大营前部,以伤兵老弱为诱饵,让杨端和大军没有顾忌,杀入营中。等其入瓮,伏兵尽出,将杨端和绞杀在此。” 众将只觉得今日的老将军非同寻常,一个个心里直冒冷气,纷纷领命。 “典庆。” “末将在。” “此战王贲铁骑兵也会出动,你率武卒以逸待劳,灭了他。” “末将遵命。” “梅三娘。” “在。” “你率本部人马,辅助典庆,击溃王贲。” “诺。” “卫庄。” 卫庄站在原地,静候廉颇下令。 廉颇认真地看着他,“截断杨端和后路,就交给你。” 卫庄眼中剑光闪过,“他跑不了。” 正文 第267章 决战 杨端和与廉颇在蒲阳战场僵持近四个月,决战轰然打响。 秦国大军逼近廉颇大营,隆隆的推进声震动大地,碎石正在颤抖。 大营守备的魏军面如土色,操弓握剑的手汗如雨下,放眼望去满天下都是黑甲的敌人,恐惧泼开漫延。 “廉颇大营果然出了问题。”杨端和见到敌人守备的士卒脸色,对此战把握更上一层。 他对着阵中喊道:“公输家的机关兽,破营!” “嘿嘿,将军放心,老夫改良的破土二郎,对付这区区营寨,易如反掌。” 公输仇在军中多日,跟死对头墨家的班大师已经进行过多次的机关兽的交锋,正不断收集数据改进自己的机关兽。 军阵中冲出上百驾犀牛角为前部的战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就撞向营寨。 “当当当~” 巨大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墨家的十五头机关白虎出现,在墨家精英弟子的操控下,各展手段击毁了数辆犀牛战车。 不过背靠秦国财大气粗的公输仇依旧笑得很得意。虽然被毁了几十驾战车,但剩下的径直捅上营寨,犀牛角转动起来,营寨顿时四分五裂,出现无数巨大的豁口。 杨端和见到营寨被破,当即号令:“全军冲锋!” 天地之间只剩下秦军冲锋的号角与呐喊,墨家众人见到对方军势如此,纷纷撤退。 十五架白虎,且战且走,每一下都掀飞秦军十数人,无可阻挡。 公输仇见到机关白虎又在肆虐,恶狠狠地骂道:“只会吃老本的墨家,到现在还吃着祖师爷的牙慧,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夫的破土三郎。” 机关白虎由两个成年男子驾驶,其中一个猛地大叫,“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他俩视野中一只巨大的金属球滚动而来,这铁球周身狰狞的装甲,他们可不敢拿白虎的木头外壳去硬抗。 “快躲开它。” “知道。” 白虎迅捷地跳跃侧移,躲开撞击。却不妨球中突然射出无数箭矢,两个白虎驾驶者直接被当场射杀。 公输仇在后面得意地大笑:“哼哼,由两个弟子驾驶的白虎,可不像我的破图三郎,还有驾驶舱。只要杀了驾驶者,机关白虎不过是一堆破烂木头。” “隆隆隆~” 秦军又有数头破图三郎滚动前行作为先锋,墨家果断地放弃第一层防御,退入营中。 “弓箭手!放。” 秦军推进到营寨一箭之地,弓箭军阵开始不断开弓,漫天的箭矢抛射插入大营,隐隐可听到其中慌乱的惨叫。等到秦军冲入大营,都没有组织起特别有效的反抗。 杨端和见到这些惨死满地的尸体,志得意满,“哈哈,一群老弱伤残,廉颇大势已去。” “杀啊~” 秦军捣毁大营,如滔天巨浪般拍进来,逢人就杀,一路血腥就深入敌营。 高空之上,墨家的机关朱雀正在盘旋。班大师和六指黑侠眼睁睁地看着地下渺小得只有黑点的滚滚人潮。 “这廉颇当真是狠心。这根本就是屠杀啊~”班大师推着朱雀的操纵杆,对着下面黑色的潮水不断吞噬漫延,对廉颇这位名将的印象分断崖式下跌。 六指黑侠闭上眼睛,握着墨眉的手骨节作响,“唉,这就是战争,也是我墨家世代弟子坚决反对战争的原因。彼之英雄,我之仇寇。为何天下各国之人,不能彼此讲信修睦,和平共处呢……” 朱雀在空中又转了几圈,班大师指着下面说道:“巨子,秦军差不多入瓮了。” “给廉颇发信号吧。” 计策成功,但六指黑侠没有一点快意。不管是秦人、魏人、韩人,总共三十余万,今日战后能活下几成呢? 朱雀发出信号,韩魏大军从各处杀出来,将秦军包了饺子。更因为之前的屠杀,秦军阵容四散,如今想组织起战阵,变得无比困难。 廉颇一身鲜亮的盔甲,也终于出现在杨端和的视线中。 他以手中宝剑遥指,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了战场,“杨端和,你已中我十面埋伏,还不下马受降!” “将军,我们中计了。快撤吧。” “将军,我等誓死护卫你冲出去!” 围绕在杨端和身边的军将纷纷请主将速退。 “挡我者死!”一头白发飘飞沾染着血污的卫庄,橙红的剑气肆虐,拦路的秦军纷纷被切成碎片。他率着韩军直插杨端和的退路。 璀璨的蓝白色剑光出现,盖聂满脸凝重地对上自己的师弟,“小庄,此路不通。” “哼,杀了你,自然畅通无阻。”卫庄把剑一抹,一脚从马背上飞起,“横贯八方!” 剑气席卷之下,前方人仰马翻。 “百步飞剑。” 青霜剑光寒九州,盖聂同样飞身而出,直取鲨齿。 两人爆发的大战剑气纵横,双方交战的士兵赶紧退避,生怕遭受波及。 杨端和看着这个所谓的“十面埋伏”之计,高举起自己手中长剑,“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大秦锐士,天下无敌!众将士,随我杀敌~” “将军,你干什么?” “别废话,随我杀过去,砍下廉颇首级!” “将军,此刻还不撤退——” 杨端和一剑将这个人的“退”字砍回喉咙里,甩下他的首级,拍马向前,嘴中不断吼着:“杨端和在此,众将士随我杀~” 魏军之精气神,不过犹如被强力药石吊着一口气,回光返照罢了,焉能与我大秦锐士想抗?!廉颇,你孤注一掷所求的决战,也不过如此。 他的冲锋,当然不是倔强。而是此刻他身为主将一旦后退,秦军动乱,那才是彻底被廉颇得逞。 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力剽悍且体力充足的秦军,跟打了伏击但回光返照的魏军,胜负其谁,犹未可知! 廉颇看到杨端和丝毫不为所动,亲冒矢石冲杀;秦军不仅没有被伏兵杀得慌乱,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心中惋惜了一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众将士,随我杀~” 老将军同样亲身向前,魏军本就是拼死一搏,由他带领更是疯狂。 双方人马在杀红了眼,混战中连敌我都难以分辨。眼前全是动弹的红色小人,耳朵早已被喊杀震的失聪,脑海里只有“杀杀杀”,肌肉无意识地挥动着武器…… “这这这……” 墨家弟子已经见识过燕赵之战,可眼前这绞肉机一样的军营,还是剧烈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六指黑侠锐利的目光找到人头滚滚战场中的秦军主将,手中墨眉出鞘,“墨家弟子听令,擒贼先擒王,擒杀杨端和,秦军必然溃败。动手!” “是,巨子。” 正文 第268章 惨胜 墨家游侠集体出动,身为巨子的六指黑侠一身内力凝成实质,行进在第一个。 作为江湖游侠,自然有游侠的前进方式。只见六指一身黑色的斗篷上下翻飞,双脚踩下这个秦兵下马、点在那个秦兵头颅,辗转腾挪之间,如同挥毫泼墨、潇洒恣肆。 其余的墨家头领也有模有样,行走在乱军之中,杀人而过,似乎轻松写意。 很快,他们便接近了杨端和所在的位置。 “这场战争到此为止吧。秦国数百年来,屡屡侵略他国,杀人臣民,掠人土地,犹不自足。须知,国虽大,好战必亡。” 六指黑侠威严的话语随着内力传到杨端和耳朵里,那支酝酿着天地墨色的无锋长剑,正远远对着他。 “蕞尔小人,妄称侠客。不识大势,不识我王之志。大秦,必胜。”杨端和依旧挥动着长剑冲杀,根本没有顾忌即将到来的墨家众高手。 “哼,暴君的爪牙,多说无益,受死。”韩申第一个爆发出全部实力。 濮阳破灭的惨景犹在眼前,当时杀死自己师傅公孙羽的是秦将蒙骜。如今这个杨端和,也是一路货色,暴君嬴政的走狗而已。 国仇家恨之下,大成境的剑势完全爆发,死死锁定住杨端和。长剑飞出,身随其后—— “一刃断喉,百步飞剑。” 还在乱军中一步一杀前进的荆轲惊讶地叫起来,“这是?师父的绝技,百步飞剑!” 公孙羽濮阳统帅,卫国贵族。学自鬼谷子,不仅精通兵法,也是天下有数的剑客。蒙骜攻卫,公孙羽战死濮阳。 韩申与荆轲都是他的弟子,有个孙女名为公孙丽,也就是秦时主角天明的母亲。 现在的荆轲武功尚且稚嫩,他双眼放光地盯着韩申这至高一剑直插杨端和咽喉。 “残星破月。”一声清冷的呼喝在战场中突兀响起。 荆轲仿佛看到漫天繁星捧出一轮残月,美轮美奂。 韩申脸色大变,这道残月分明是一道诡异的剑光! 霎时间,两剑相交。 “当噌噌~”两把剑在空中纠缠,飞射剑气无数。 “是罗网的破月。” “破月在这里,那么……” 不等墨家人有所反应,战场又传出一声干枯的嗓音,“阳灭掩日。” 血红色的斩击直取墨家弟子,六指黑侠挺出墨眉,硬接下了这道剑气,然后顶起斗笠看向对方,“掩日。” “你们墨家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 嗯,即便是面对实力还在自己之上的墨家巨子,掩日的骚话还是要说的。 随着掩日说话,罗网众多杀手也纷纷出现,墨家弟子出现不少减员。 荆轲满眼慎重地盯着这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蒙面杀手,对方实力不简单,这把看起来破烂不堪的剑,一招偷袭险些就要了自己的命。 他沉下心来,握剑的手紧了紧,轻轻突出几个字,“断水剑奴。” 其余头领也都是同样待遇,夏扶对上真刚,秦舞阳对上魍魉;还有一个乱神帮助掩日对付六指黑侠。 想强杀杨端和,怕是没可能了。 六指黑侠默默地扫了一眼那个手持风雷之剑的乱神,判断出他的实力差得还很远,当即决定先断其一指。 “天下皆传我墨家剑法擅长防守,对付你等黑暗中人,我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墨家剑术。” 他将墨眉平抬,斗笠下阴沉的目光直射到掩日面具露出的双眼。 掩日挽了个剑花,轻蔑地嘲讽:“六指老儿,故弄玄虚。” 六指黑侠一身剑势收敛得无影无踪,曳剑飞奔,同时喊了一声:“墨子剑法,十一穿剑。” 这是什么剑招? 掩日从来没听说过这招剑法,来不及多想,提剑相迎—— “叮~呲~” 两人身影一闪剑交而过。 掩日摸了摸自己,确实不是自己受伤,那这一声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哪儿来的? 刚刚还瞪着眼睛持剑戒备的乱神手中的名剑落下,“噌~”地插入到地上,轻微地晃出低吟。 穿剑? 怎么可能? 居然格挡住我一剑,然后转瞬间击杀乱神,这样的实力…… 面具遮掩下,冷汗织满了掩日的额头。 很好,其心已乱,趁此机会! 六指剑势爆发,狂暴地朝着对手盖过去,一把无锋的墨眉杀气凛凛。 这些自带特效的厮杀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还是有点遥远。大战的双方都自觉地没有搅和这样的战场,整体的战局还是最原始的血腥。 王贲铁骑遭遇当今天下最后的魏武卒,蒲城公孙耀被李信带人看住,这个大营绞肉机没有丝毫外力可以介入,一直持续作用着。 …… 白日开启的大战,杀到昏天黑地。又从月朗星稀,杀到东边泛白。 常常有残阳如血之说,可今日的朝阳洒下的不是霞辉,而是苍天的血泪。 在莽莽的野地上,点点悲凉的歌声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个断腿的秦兵拖着旁边兄弟的一条胳膊站起来,咧开嘴笑出血污的牙齿,劫后余生!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歌声渐渐多起来,幸存者开始汇聚。他们相互依偎,在天边的一抹色彩中,竖起了秦国黑底红字的大旗。 杨端和手持一把宝剑,将他举过头顶,嘶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大秦万年~” 秦兵们看向主将的位置,那里除了杨端和,还巍然矗立着一个断头将军。头已断,手中的“魏”字旗杆仍屹立不倒。 “马革裹尸,将军好走。” 杨端和用尽力气,一剑将旗杆斩断,也将廉颇的尸体带倒在地。 “赢了?赢了!” “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胜利了!” “大秦万年~” “大秦万年!” 人间血狱中,人气儿渐渐沸腾起来。 廉颇本部人马覆灭,连同典庆所部最后的两万大魏武卒,被王贲铁骑斩杀殆尽。魏国最后的十二万精锐全军覆没,没有投降,没有活口。 杨端和十万大军,十去其七,王贲五万铁骑,五去其三,可以说的上是一场惨胜。 墨家拥有机关朱雀,见事不可违,虽然最终及时地撤走,但十五架白虎尽数折损,出战弟子全部捐躯,只有几位头领得以幸存。 卫庄当时杀奔秦军后路,盖聂负责拦截。战至最后,韩军已经崩溃,卫庄就直接放弃大部队,一个人杀穿出去。 盖聂也没有阻拦,迅速解决韩军,俘虏姬一虎;又跑去对战六指黑侠,没有让这么一个大高手肆意发挥。 顺带一提,罗网的掩日在此战中,也被六指黑侠当场斩杀。 正文 第269章 东出首战落幕 杨端和与廉颇,两位老将僵持了小半年,最终还是决出了胜负。 廉颇战死沙场,在没有后勤支援的劣势下,用计引诱杨端和大军进攻。计策虽成,但困顿多日的士兵们终究不敌秦军,最终全军覆没。 大魏武卒的荣光,在大将典庆力尽被俘之后,彻底断绝,从此天下没有魏武卒。这支战国史上威名赫赫的最强步兵军团,终究掩埋在金戈铁马的斑驳岁月中。 披甲门弟子虽然曾经遭受前任魏王的迫害,但国家存亡之际,梅三娘这支两三千人的队伍同样以魏国军人的身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梅三娘也兵败被擒。 原本她与典庆都可以从乱军中杀出去,但在王贲铁骑中出现了那个手持青光双剑的男人。弑师的仇人,即便化成灰,这师兄妹也都能认得。于是两人死战不退,最终才耗尽体力被秦军捉拿。 此战震惊了天下,但却不是所谓的秦军之强震撼世人,而是赵国与楚国觉得,秦军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蒙武进攻最弱小的韩国,击败白亦非,自身也损失过半,尤其是宛城之战,白亦非一万余人硬是反杀三万多人。 杨端和进攻积弱的魏国,先在蒲城被一个无名之辈公孙耀给拖住,廉颇大军又跟他僵持近半年,在三军没有后勤的情况下,最终决战还拼掉了秦军十万人。 这韩魏两国都能把秦军杀成这样,我赵国(楚国),实力比韩魏强多了,岂不是能战败秦军?秦军也不过如此嘛~ 这样对比一看,赵王偃和楚王熊悍都觉得自己更有底气,野心的火苗噌噌向上。 赵偃想趁着其余各国大伤之际吞并燕国以自强;熊悍则两眼放光地看上了韩国南阳这块肥肉。 且说蒲阳大战结束,魏国全国精锐丧尽,举国上下家家戴孝,公孙耀坚守一座孤城岂能持久? 没几天蒲城就在铮铮的公输机关兽下陷落,守将公孙耀拔剑自刎。后面的衍氏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不日就被杨端和拿下。 至此,秦国东出首战落下帷幕,发动战役的目的基本达成。韩魏已经没有像样的军队,彻底沦为秦国案板上的鱼肉,想什么时候宰杀就什么时候宰杀。 不过此战秦国的损失同样巨大。乐灵太后、白亦非、廉颇、公孙耀等,这些人各展才能,给秦军造成了超过十五万的损失,整个秦国军队一下子折了三分之一。这也是赵国、楚国敢抬头的原因。 秦国的战争打完,就到了九月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也是陆言在秦国的第一个新年。 “战争催人老啊~一场大战,小半年的工夫,却感觉过了几个春秋。”身在咸阳的陆言知道大战终于结束,长长地感慨着。 现在他头上顶着的的国师,虚职;太傅,虚职;之前的护军也交出去,照理说应该比较清闲才对。 但是统领罗网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尤其是,眼下这个虚弱的罗网。 大成高手就破月一个,其余什么剑奴的水准也就一般,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可以说是罗网最虚弱的时候了。 罗网人手空缺,他可以往里面插人,但眼下他手头却无人可用。一方已经坐镇罗网总部,其他再无可信可用之人。难道要让具霜放下言儿,干回杀手吗?那可不行。 算算他现在拥有的名剑,都可以一个人开拍卖会了。掩日、惊鲵、真刚、断水、乱神、魍魉、玄翦(白),常用的青干、长虹,系统空间里躺着旋风、奔雷、雨花,还要加上一把特殊的大矩剑。 这是天下最富裕的名剑收藏家呀。名剑虽有,怎奈无人执掌啊~ 从镶金的红木剑鞘中抽出最新空出来的掩日剑,轻抚剑身,陆言的思绪开始飘忽。 掩日被六指黑侠斩杀,如今隶属于幕后黑手的罗网高层,只剩下破月一个人。对方必然要再往罗网高手中掺杂人手,以保持对罗网的控制。或许,这一次能够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嗯?” 陆言握着掩日的手突然有所动作,“噌”地一声,手上的掩日剑居然被分成两柄。 “这还是一对双手剑?” 怪不得剑身中间有那么出戏的一条缝儿。 这把来自敌人的武器他还真没有仔细琢磨过,看来越王勾践当年让人取昆吾山赤金打造宝剑的铸剑师特别喜爱双剑啊。 掩日、玄翦、魍魉,都是双剑,转魄、灭魂则都是长短双剑,有点东西。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禀告,“大人,大王召见。” 陆言把掩日剑放下,动身赶往王宫。 一进王宫便见到了几位重臣,左右丞相隗状、王绾,御史熊启,廷尉李斯;战胜归来的蒙武、杨端和。 几人正拿着一卷情报翻来覆去地讨论,看见陆言到来,行礼将他迎过去。 “国师大人,这铁血盟当真有如此势力与实力?”还没等陆言站定,杨端和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办法,这封罗网从大梁得出的情报确实惊人。 原来杨端和与廉颇的决战之所以打得这么顺利,最要紧之处就是铁血盟的报复不仅掐断了各国对魏国的铜铁出口。更是搅乱了魏国的粮食市场,国内四处动荡民不聊生,这才使廉颇被逼入绝境。 杨端和的这场胜利,就他个人而言,他根本没有胜得廉颇。 这其中有罗网的推波助澜,不过铁血盟确实拥有操纵一国市场的势力与实力。 “铁血盟这样的组织,他的存在简直就是荒谬!” “大王到~” 嬴政按着长剑走出来,脸色余怒未息,“我大秦的胜利,是我大秦将士浴血奋战得来,而不是什么铁血盟的暗箱操作,端和将军不必介怀。” 杨端和赶忙低头抱拳,“大王,臣知错。” 嬴政走到几位重臣面前说道:“与魏国一战,铁血盟居然可以在此国战之时,阻断六国对魏国的铜铁支援,扰乱魏国粮食市场,这等商业组织,还能叫商业? 如今我大秦将暂息兵戈,兴修大渠,发展民生,也该好好整肃一下国内商业。我大秦欲一统天下,这天下经济反叫他人把持,像什么样子?寡人要建一家可以与铁血盟相争的商业组织,决不能放任其肆意妄为。” 发展商业? 从商鞅变法就开始的重农抑商,大王你不怕步子太大扯到吗? 隗状、王绾、熊启都有些犹豫,李斯则欣然拱手,“大王英明。” 陆言在旁暼了他一眼,这里就能看到李斯与韩非的大不同。韩非将商业者看做国之蛀虫,李斯却懂得积极运用商贾做事。 他当然也是赞同的,“大王,此时年关将至,国内刚经大战,虽然开疆拓土,但毕竟各行各业都受到影响。新的政策还是仔细商议之后,视国内情况再予推行。” 旁边几人只以为陆言不同意兴商业的推辞之语,纷纷表示这件事急不得。 李斯略显兴奋,知道师弟这是要和自己还有大王商议这件事,当即表示,“国师大人所言甚是,眼下还是过个好年比较要紧。” 嬴政看出陆言、李斯的意思,点头道:“说得不错,寡人也正是此意。” 他又走到蒙武和杨端和面前,一手拍住一人的肩膀,凝视两人,目光闪烁,“年前,寡人要为东征的将士,作祭招魂。” 蒙武、杨端和皆单膝跪地,抱拳哽咽,“多谢大王!” 正文 第270章 楚得南阳 东出第一战,战损达十五万,秦国已经多年没有遭受过这么重大的损失了。 秦王政亲自主持大典,为东出的将士们作祭招魂,国人皆感念秦王恩德。 军中将领,除了各处镇守的边境的,其余都尽数回归出席。 秦国一战而殁十五万,常规军队去了三分之一,威望大减。这边在抚平大战的创伤,六国之中,可不太平。 赵王偃磨刀霍霍向燕都薊城,又派出兵马支援乐乘,已经把晏懿驱赶回易水北岸。赵军大有灭燕之势。 楚王熊悍在秦军退却之后,终于撕开了伪装,悍然对韩国开战,影虎军团直接夺取了南阳之地。韩国这是刚走了猛虎,又迎来了豺狼。 楚国,寿春 熊悍接到季影传来的战报兴奋地手舞足蹈,“哈哈哈,尽得南阳之地,嬴政这蒙家军牺牲五万众,是白白与我作了嫁衣呀!” 李园在旁边麻溜地送上马屁,“嘿嘿,大王英明神武,拿下南阳,这是五霸之伐呀。” 熊悍正志得意满,挥着袖子道:“舅父,接着说。” “南阳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东达江淮;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上中原,可以遣救援。 昔日文王得南阳奠定五霸基业,庄王兵出南阳问鼎中原。如今大王你带领我楚国复夺南阳,这正是霸主之业的开端呐。” 南阳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这点见识李园还是有的。凭心而论,熊悍夺南阳这波操作毫无问题。 他接着雄心勃勃地问道:“如今这韩国精锐被秦国打灭,寡人干脆就灭了韩国,舅父你觉得如何?” 灭国? 李园有点被自家大王的野心吓到,眼珠子乱转,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犹豫了一下,他支支吾吾地说:“大王,这战国七雄建国数百年,贸然就灭了其中一家,就怕这'暴秦'的名号,变成'暴楚',届时秦国直接号召列国,合纵伐我,我楚国怕是抵挡不住啊。”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熊悍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喃喃地说着,“不过寡人拿下南阳这个地理要道,那就是一刀捅在嬴政心窝子上。他打我楚国是必然的。” “那就更不能送上列国合纵的把柄。不如让那韩王安俯首纳贡,保留国祚,大王就做一回中原霸主。” “行,就这么办。舅父,拟国书,发给那个韩王安。同时,给季影传令,要他威逼新郑。寡人不日就要听到韩王乞降的消息。” “大王英明。” 李园恭维完退下,屁颠屁颠跑过去拟诏书。 等到李园退下,熊悍又迅速去找大巫师寻求天神的意见。 “大巫师,寡人已拿下南阳,正欲叫韩魏俯首称臣,复兴我大楚霸业。不知神人怎么说?” 这里也不卖关子,楚国大巫,出身阴阳家。或者说得干脆一点,楚国的“巫官文化”处处都有阴阳家的影子。阴阳家之于楚国,绝对不是一家门派这么简单,说是国家信仰也丝毫不为过。 从阴阳家各个职位的名字都是楚国文化中祭祀的神灵,而世人居然还都承认阴阳家,便可见一斑。 大巫捏了一堆手印,跳了一段神秘的舞蹈,大殿内洒落星辰,美轮美奂。熊悍就站在旁边一脸虔诚地等待。 良久,大巫才轻启红唇,“大楚兴,霸王出。恭喜大王。” 熊悍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又问一遍:“大巫师,神人真的这么说?!” 大巫闭上眼睛,略微行礼就挥挥衣袖进入殿后。 熊悍也没计较,他知道大巫师就是这个性子,这次他居然从对方口中听到“恭喜大王”这四个字,足够叫他兴奋几天了。 楚王这里兴高采烈,身在南阳的季影可没这么高兴。影虎军团取下南阳不假,可现在的南阳那是好呆的吗? 宛城之战屠城造成的恶劣影响下,如今整片南阳大地上,只要是个活着的人,对侵略者都没有半点好感。 季影的影虎军团不是无恶不作的匪军,多少还称得上是佑国护民的军人。面对不怀好意的南阳百姓,又不好直接打杀,只能无数次给予警告,忍耐着各种骚扰,向新郑进军。 新郑,九公子府 韩非终于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好基友卫庄。 “卫庄兄,你可算回来了,非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我会死在那一战里,哼。” 卫庄径直走进韩非的屋子里坐下,将鲨齿搁在身边。 韩非有心开个玩笑,话到了嘴边却完全说不出口,深沉地叹气,“唉~当今天下,能够抗秦者,不是赵国,就是楚国。未曾想到,如今赵国要灭燕国,楚国要灭我韩国。秦国反倒开始休养生息了。六国各自为仇,大势已去。非先前所作所为,宛若跳梁小丑。” 卫庄听得眉头皱起,“秦国休养生息?” 韩非拍了下脑门儿,“哦,卫庄兄这些天流落在外,还不知道。紫女姑娘从咸阳传来消息,如今秦国大渠动工,举国同力,投入民夫过十万之众。同时各种新式农具也正在试验,秦王有意发展民生。” “发展民生……大渠落成,关中沃野,有公输家族机关术的帮助,按照秦国投入的民力,达成也就在三四年之内。而六国却仍在互相消耗,国力日微。强者积极变得更强,弱者变着法子变弱,还真是有趣。” 韩非一脸无奈又认真地看着基友,“卫庄兄,这可一点也不有趣,届时秦国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你有办法?” 卫庄冰冷的一句话,当即把韩非呛了个半死。 “咳咳……没有。” 他没有跟对方继续说秦国的事,或许是因为连卫庄也对秦国大势感到无能为力。又或许…… “秦国东出一统天下,那也是几年之后。眼前的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韩国即刻就会亡国。” 韩非惊讶地看着他,“连你也知道了?” 卫庄盯了对方一眼,“整个韩国的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我很难不知道。” “也是哈。”韩非挠头,又接着说,“不过这个楚王还真是沉浸在昔日五霸的光环中。如今时代变了,霸主什么的,早就过时了。兼并战争,才是国与国战争的大势。” “有意思,你很希望楚国彻底兼并韩国?” “万不得已,不是不行。” 这一句话说得卫庄瞪直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韩非指着他大笑:“哈哈,能见到卫庄兄如此脸色,值了值了。哈哈哈~” 卫庄手指捏得作响,“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也说了,这是万不得已。” 正文 第271章 逆流沙 后来的秦楚之间的较量,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成是新旧制度的较量。楚国承袭周朝的分封制,包括项羽灭亡秦朝之后,也依然是分封诸王;秦国则全力推行郡县制。 韩非对秦国和嬴政有深刻的认识,韩国被秦灭亡,那就是真的国祚破灭;被楚国灭亡,只要操作得当,保留国祚、光复韩国还是有希望的。 因此,韩国若真的要被吞并,万不得已也可以接受被楚国吞并。 “这种所谓的复国,有什么意义?” 卫庄冷不丁一句话,问得韩非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没有意义?非是韩国公子,先祖披荆斩棘方有韩国基业,后世子孙自当竭力保家卫国。” “万事万物都是变动的。昔日韩赵魏三家分晋,如今谁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晋国?” “卫庄兄,有话但请直说无妨。” 韩非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卫庄,后者对视几秒后避开眼神站起身。 “北面的赵燕血海深仇,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赵国即便拿下燕国,没有十年,休想得到实际利益。无论如何,他早已不是秦国的敌手。 楚国吞并韩魏,成为中原霸主,也只会分封诸臣,散沙成片。面对一个修养了几年后兵精粮足的秦国,你以为楚国能够抵挡吗? 有些事一旦被接受第一次,就变得不那么可怕。被灭亡过的韩国,会很乐意接受秦国的统治。谁还会记得这片土地,曾有一个不堪的国度。就像,也没人会记得这片土地上有一个郑国。” 说到最后,卫庄走过韩非,白发从他眼前飞过。不知不觉,两人相识已经一年多了。 韩非张大了嘴,想要反驳,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长久的沉默。。。 韩非才走到卫庄身边,跟他并肩看着窗外的翠竹,“在你眼里,韩国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吗?” “从蒲阳战败的那一刻起,六国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那卫庄兄为何还要回来?纵横抉择,衡量而后行之。既然明知不可为,你为何还是回到了新郑,找到了韩非。倘若不是胸中还有余念回响,天下之大,卫庄兄大可去得。” 韩非难耐自己的激动,他抓住卫庄的肩膀,将他掰过来转朝自己。一阵剑势涌动,他顿时觉得双手刺痛,下意识地松开。 卫庄的白眉舒展开,眼睛微闭,“记得流沙创立时你说过的话吗?” “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听到韩非的回答,他嗤笑道:“哼,我不记得你这痴人说梦的大话。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天地之法,执行不殆。” 韩非的双手徒劳地放下,修眉耷拉下来,深吸一口气,“原来,你是特地,来和我告别的。” “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流沙会壮大,变得更强。” “韩国,就这么被你放弃了吗?” 卫庄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好友,左手一招,将搁置在案旁的鲨齿吸到手中,然后跨步而出。 “放弃他的不是我,而是身为公子的你。我可以最后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父王,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 “哼,无可救药。” 韩非看着飘扬的白发即将消失,大声地叫喊:“卫庄兄!楚王欲纳红莲为妃,叫韩国称臣纳贡。” “嗯……”卫庄脚步停顿了一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留在原地,身影消失不见。 “到头来,父王、红莲、韩国,我什么都保护不了……”屋子里空落落的,韩非终于无力地瘫软下来。 “哼~” 卫庄离开了韩非的府邸,心中郁结之气无可抒发,楚王欲纳红莲为妃! 他的脚步深沉地踩在新郑的街巷里,七拐八弯走到一处隐秘据点。 “卫庄大人!” 一间密室里,一群武士模样的人朝着卫庄行礼,其中为首的几人手上的剑柄是那么熟悉——玄翦(黑)、转魄、灭魂。 “逆流沙现在怎样?” “大人,姬无夜的百鸟杀手团因不明原因遭受重创,逆流沙发展一切顺利。” 不明原因? 卫庄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嘴角向上扬起,“看来罗网的新主子很不喜欢曾经的合作伙伴。” 逆流沙的杀手继续汇报,“您吩咐密切注意的四公子韩宇,手下多出了一支隐秘队伍。正暗中蚕食新郑各个江湖门派,其首领使用一对铁爪,武功高强。” “唐七怎么应对的?” “对方暂时没有涉及到七绝堂的地盘。” “有意思,居然特意避开了七绝堂……” 卫庄说着抱胸思索起来,杀手瞄了一眼他的脸色问道:“大人,如今楚国大军压境,我等该有什么动作,还请大人指示。” “继续潜伏,按兵不动。监视好王宫,尤其是明珠夫人。” “墨玉麒麟亲自潜伏在王宫,大人敬请放心。” “嗯,很好。” 夜黑风冷,索命无形;千变莫名,墨玉麒麟。 逆流沙的暗杀第一高手,身材不高,将全身裹在黑斗篷中,拥有能够瞬间完美模仿另一个人外形的能力,甚至连声音、衣服都可以变出来,没法解释的开挂一般的能力。 如今这支逆流沙实力并不弱,墨麒麟、玄翦、转魄、灭魂,这四人都算得上是江湖高手。 卫庄看着自己暗中发展起来的势力,心思又飘到了韩非身上,“法的贯彻需要暴力的保证。流沙在壮大,你却依旧停滞不前。希望你父王的死,能够让你醒悟。” 杀韩王安的当然不是他,而是明珠夫人。对方久居后宫,自从白亦非与蒙武交战势弱,就在寻求新的靠山。 韩王安本就身子骨不行,韩国又一连遭遇重大打击,本人已经时日无多,全靠精通蛊术医术的明珠夫人“吊着命”。至于其余的御医诊治则丝毫不见效果。 明珠夫人现在是距离韩王最近的人,一应进宫事宜都逃不过她的耳目。在此关键时刻,她甚至可以决定下一任韩王的人选。(参考李斯、赵高篡改始皇帝遗诏) 朝中诸多大臣求好者甚多,包括姬无夜也得给几分面子。不然说不定害死韩王的大罪就会落到他头上。 但明珠夫人知道现在这样的局势维持不了几天。 正文 第272章 业火红莲 韩王宫内,深夜 身为韩王安最宠爱的掌上明珠,红莲公主此刻正一边垂泪一边挥舞手中的长刀。 六月份,她送走了自己的一位姐姐去秦国入了秦王嬴政的后宫;时隔三个月,同样的命运还是轮到了她自己。 楚国影虎军团逼近新郑,楚王熊悍要韩王从此遵从楚国号令,送红莲公主入楚为妃,以示两家之好。 白亦非战死,十万白甲已殁;卫庄下落不明,五万韩军于蒲阳溃散,全国精锐丧尽。如今的韩国,空有一个大将军姬无夜,还忠心未可知,拿什么抵挡楚军? 父王沉疴染身,眼见国破家亡。红莲一颗不谙世事的纯洁之心,几天几夜之间就支离破碎。 “嗯~呀~” 一连无数声凄切的喝声在凄清的夜色下惊走了数只睡鸟,刀光冷冽地划过映照着月华,亮起少女倾国倾城的脸庞。 她颓然地扔下心爱的长刀,顾不上姿容体面一屁股坐到地上,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哥哥,我们的家、国是不是要没了?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无情的月亮没有回复,从天而降的月光射在刀刃上,又反射到红莲眼睛里。 她捧起这把刀,抚着上面“红莲”的铭文,刀刃照出她惨艳的双眼,“庄,你在哪儿……” 少女复杂的思念就这么直直地传递到她心上那个冷漠男子耳中——卫庄,正隐身在一根石柱之后,抱剑倚身,双眼紧闭而白眉颤抖。 “你说好要教我武功,还要考察我出师的……这才教了几个月,就一走了之、不辞而别……你,你!你~我砍死你,砍死你!” 红莲爬起来拖着刀,一遍又一遍地施展着一套刀法,使得涣散无比、不堪入目,一边哭还一边骂。 在石柱后面的卫庄,听得轻轻低下头。 “嗒嗒嗒~” 猛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卫庄瞬间睁开眼睛消失在原地,伏在院墙上盯着里面的景象。 “原来是红莲呀,这么深夜了还不歇息,公主殿下此时可是金贵得很,万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明珠夫人一身黑紫色长裙曳地,袅袅而来,声音妩媚婉转地传到红莲耳朵里。 “是你!你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本公主的寝宫,不欢迎你。” 红莲一把将刀指向明珠夫人,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又接着开始自顾自挥舞刀法,刀气逼人、气势不凡。 明珠夫人全不在意她的无礼,走到一边哀愁地说:“大王如今的精神头很不好,常常昏睡不醒,清醒的时候又没个定数,本宫也是走不开身,自然是有要紧事才会深夜来找公主殿下。” 红莲把刀插回鞘里双手抱着,斜眼看着她,“哼,有事就说。惺惺作态~” “大王虽然病重,还是放不下公主殿下。如今楚王大军压境强取公主为妃,韩国已无可战之兵,为求自保,公主殿下这次也只有——” 红莲直接打断,挥手下逐客令:“不就是嫁人嘛,去就去。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唉~大王说我韩国虽然弱小,但地处天下要冲,公主如果不要嫁给楚王,也是有第二条出路的~” 明珠夫人用话引诱得红莲主动开口叫住自己,“你说什么?” 她接着不急不缓地说:“当今天下最强的两国,秦楚而已。楚得韩国之地,秦国绝对不会坐视。” 红莲别过头嗤笑,“这种话,你跟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说才有用。难不成,我还能去游说秦王出兵打跑楚国?” 明珠夫人却郑重其事,“能办到这件事的人,韩国上下只有两个人。公主殿下,还有九公子韩非。” “那就去找他呀。找我有什么用?我不过就是被送来送去的货物而已,平时养得漂漂亮亮的,不就这点用处吗!” 卫庄听到这里,立刻就想起韩非说的秦楚之差别。 不,他是绝对不会去求秦国的。请之容易,送之则难。韩国求秦国出兵,则秦军持大义东出,救韩国于水火之中,施恩于韩国百姓。事成之后,韩国才是真的无可挽回。 韩非不会求秦,那难道韩王想让红莲去?还是明珠夫人的意思? 卫庄沉下心中汹涌的浪潮,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只听见明珠夫人又说:“如今朝野上下,全部主张尊奉楚王号令,也包括九公子。大王也是无能为力。” 红莲难以置信,“连哥哥他也……” “大王珍爱公主,将殿下呵护得太好了,事到如今,有些东西还是说与公主知道为好。 大王知道,在你,还有你那位九哥哥心中,他是个昏庸的国君。九公子师承荀夫子,集儒法两家之大成,实是当今天下法家学术的第一人。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在韩国,有张家这样五代为相的庞然大物,国中朝政被其把持百余年,以其为首的贵族势力岂是目见那么简单?所谓变法强国,根本寸步难行。 十多年前,大王以攻伐百越之功登位,扶持了姬无夜、白亦非、刘意等一干人与张家为首的贵族势力争锋。可惜,姬无夜却跟秦国联系深厚。借助秦国之力,逐步掌握韩国,尾大不掉。 你父王一无法揽朝政,二无法统兵权,又无钱无粮,国库尚且比不过一个翡翠虎。除了声色犬马、勉强保持一点王的尊严度日,还能有什么作为。” 红莲听得双眼清泪点点落下,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父王……原来……” 明珠夫人轻轻拍了她两下,“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主殿下,入秦还是入楚,这是你亲爱的父王,能为你保留的最后一次任性的机会了。” “父王?!你说什么?” 红莲猛地抬起头,那双大眼睛盯得明珠夫人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后者皱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一个丫头片子吓到,不咸不淡地回答:“大限将至,这是最后几天了。” “你~” “轰~” 仿佛打开了某道开关,一股无名的声响从红莲身上传出来,公主拔刀出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内功心法运转起来,刀身红光闪烁。 卫庄看得心头大震,“该死,她从哪里学的内功心法?!” 内功是能乱学的吗? 红莲只不过有一些粗浅功夫,武学知识根本没多少,怎么能在没人指导下随便学习内功! 只见那边红莲刀身燃起火焰,公主那双喷火的眼睛盯着明珠夫人,“说,父王是不是你害的!” 明珠夫人咽了口唾沫,她感觉浑身在水分在被蒸发,红莲这一刀若是劈出来,她恐怕真的会死。 而且,对方纯净的眼神中那种仿佛来自地狱纯粹的杀意,让她这个潮女妖也颤抖不已。 她果断选择认怂,“不是我,是韩宇,大王是连遭打击心神重创才渐渐病重,至于我现在控制大王,都是韩宇让我做的。我今晚跟你说的,全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红莲双眼中灼灼燃烧着火焰,凝视着明珠夫人恐惧的双眸,似乎在辨认她有没有说谎。 最终,她仰天怒吼:“四哥……韩宇~!” “大红莲斩——” 一朵地狱之花从长刀斩击中盛放,庭院中的草木绿植全部化成灰烬。 卫庄冲出来的身影僵在一半,脑海里冒出陆言曾使用大红莲斩的身影。 他深沉地喘息两下,平复了一下自己被震荡的三观,什么时候兵器还自带刀法传承了?难不成这是一把神刀? 使出一招恐怖刀法的公主耗尽全身内力与体力,瘫软在地上,曾经被天泽抓走时对方说的话,涌上心头。 “火焰化作红莲,绽放在地狱深处,烧尽所有残存的灵魂,这是一朵复仇之花。” 明珠夫人则心有余悸地看着平日里这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殿下,谁能想到对方有这么一手,这一刀若是中了人身,除了变成焦炭,没有别的下场。 她刚想有所动作,旁边一个白毛的鲨齿剑抵在了她的咽喉。 “这把剑!” 明珠夫人看到鲨齿剑,再瞥了眼红莲刀,瞪大了眼睛。 正文 第273章 苟且偷生韩王安 “流沙卫庄,没想到你居然与红莲公主——” 看到这对情侣刀剑,明珠夫人很是惊讶。以卫庄的身份,跟红莲成为一对,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卫庄握着鲨齿的手紧了一下,剑尖前进毫厘,女人光洁的脖子渗出嫣红色。 “庄,你,一直都在?” 红莲激动得不能自已,盯着卫庄的背影想要爬起身,但体力耗尽没能挣扎起来。 “你调查过我。”卫庄分明心中有情意涌动,却丝毫没有顾及在身后的红莲,依旧冷眼看着明珠夫人。 “相信无论是我,还是姬无夜,或者是其余势力,对你的身份都有所了解。” “庄,的身份?” 红莲不由地有些期待明珠夫人继续说下去,可惜对方面对鲨齿选择了老实闭嘴。 她匍匐在地上,扯动了卫庄的披风,“咳咳~我要去见父王,带我去见父王。” “噌~”鲨齿归鞘别在腰间,卫庄单膝跪地将红莲从地上拦腰抱起来。 红莲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他走得很稳几乎没有毫厘的颠簸,万籁俱寂听得到每一下心跳,少女的思绪难以梳理的纠缠混乱。 明珠夫人眼不见为净,只当没看见,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给卫庄带路。一路上所有的王宫侍卫侍女,没有任何人露出什么表情,可见她对于王宫的控制已经达到什么地步。 韩王安正沉沉地睡着,原本有些肥胖的身子,经过几个月的惊魂不安,已经瘦削下来。一张脸即便是睡着写满了憔悴衰老。 红莲跪在父王的床榻边,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父王,红莲来看你了。以前都是女儿不好,不听话,老是惹你生气,红莲以后一定会很乖的。 现在国家危急,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不支持让秦国打楚国,但我相信他是对的。红莲以后就要去楚国了,不能在父王身边尽孝。父王……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明珠夫人听到红莲居然甘愿去楚国,而不选择向秦国求救,微不可查地皱眉。卫庄一颗心都牵在泣泪的红莲身上,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咳咳咳~红莲?是你,红莲……”不知道是不是梦有所感,红莲趴在床榻边缘哭了一会儿,韩王安勉强地睁开了眼睛,摩挲着女儿的手,艰难地开口。 “父王!” 红莲迅速抬起头抹掉眼角的泪珠,朝着韩王露出一点笑容,“父王,女儿来看你了。” 韩王安试图抚摸女儿的脸,手向上抬起,目光随之上移,一下子就对上了那双冷漠的剑目。 “卫庄,你居然回来了。还和——” 他说到一半愣住,眼下这里只有红莲和卫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看自己的,他们二人的关系?! 卫庄见到韩王表情,将目光撇开去,“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 “是的,寡人只是没想到你和红莲居然……唉~”韩安看着女儿重重地叹气。 红莲心头一万个问好,“父王?你们?” “论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 韩安的话引来卫庄凶狠地一声冷哼。 “住嘴。从你挟攻伐百越之功上位的那一刻,你就没有这个资格。” “叔叔!也就是说……” 红莲虽然单纯,但也已经经历过太子被杀事件、姐姐入秦事件,对于权利的争夺有了一些认识。卫庄跟父王的关系,她已经有了猜测。 卫庄是韩王安兄弟的儿子,说不定曾经卫庄的父亲也有继承权,但在韩安以攻伐百越之功登上王位,卫庄之父的下场也就不用多说了。 这也就能解释,卫庄为什么会在韩国王城之内长大,但却一直是孤单一个人。算起来,那个时候的卫庄也七八岁,已经记事了,不知道为什么韩安没有斩尽杀绝。 此刻卫庄剑势如渊如狱,抱胸巍然矗立,“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杀你。但你和你的韩国,就此灭亡吧。” “呵呵~”韩王安惨笑两声,“寡人苟延残喘得已经够久了。反正从始至终,这天下之势,跟地处中原腹地的韩魏两国,都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秦,还是楚,这韩国尺寸之地,他要拿就拿去吧。寡人累了。” “父王!”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红莲你了。楚王熊悍这人我知道的不多,但他能有今天还是靠李园杀了春申君黄歇。楚国国内氏族林立,后宫之中必定不会安稳。 反观那秦王嬴政,蛰伏多年,一朝掌权就除掉吕不韦、限制熊启、掌握宗室。只要他在,想必秦国后宫便稳如泰山。 红莲,父王无能,保护不了你,也只能说到这里了。秦国与楚国二选一,你还是去秦国吧。” 红莲低下头,“去秦国,跟姐姐共侍秦王……” 卫庄听得呼吸变得急促而深沉,“韩国既灭,她去哪里,根本没有意义。侍奉一个灭亡自己国家的君王,这就是你为她安排的未来吗?真是可笑至极。” “卫庄!咳咳咳~若非你执意要救魏国,白亦非十万白甲军尚在,楚国怎敢入侵?韩国今日危局,你以为是谁造成的!咳咳咳~” 韩王安愤怒地挣扎起半个身子,指着卫庄大骂,继而气喘咳嗽不已。 卫庄站在那里不屑地说:“原本以为你还不算蠢得不可救药,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身为国君,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知道吗?” 韩安眯着眼睛,挥舞着双手指着外面的韩国,“那现在呢,如你所愿了,韩魏皆成鱼肉,秦楚随意是谁,皆可宰杀。你有能力解决吗?” 卫庄一时不语。 “你与老九,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天下的聪明人最多的,是秦国。最强的,也是秦国。这是秦国百年的积累。韩魏加起来不过秦国一个郡,拿什么跟他打?原本还可以苟活几年,现在,韩魏亡国就在眼前。” 韩王说完这些话,似乎腾起的气儿又消失了,整个人瘫下去,在红莲的照顾下重新躺下。 “红莲,父王已经不行了。以后你该如何,就凭你自己决定了。记住——不要为父王报仇。” 红莲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说:“父王,连这个你也——” “我知道,我都知道。知道又能如何呢?我累了……你去吧。” 韩安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让几人都出去。 红莲阴沉的眼神警告了一下明珠夫人,缓缓退出了韩王寝宫。 卫庄一言不发,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不见,临走都没有跟红莲打一声招呼。 正文 第274章 韩宇的骚操作 这边韩王安面对恶劣的局势,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躺平了等待命运的降临。 韩宇这里正聚集张开地还有众多的韩国贵族,秘密商议如何面对楚国大军。 “四公子,此事在朝堂上不是已经有了定论。目下我韩国无可战之兵,只能尊楚王号令,送公主入楚以保全国祚。” 张开地身为领头人物,对韩宇突然召集大家来商议一件已经议定的事,觉得很是蹊跷。 其他诸如,南宫家、西门家之类的家族族长也都觉得奇怪。 “是啊,四公子,此刻我韩国别无选择啊。” “唉,我韩国今日之祸,皆是卫庄、白亦非、姬无夜三个国贼惹出,无力回天呐~” 韩宇面带微笑,将所有人的面色都看了一遍。他走过所有人,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楚国氏族以屈景昭三族为首,大大小小有氏族数十。我韩国降楚之后,诸位以为,你们各家的土地钱财,还保得住吗?” “这……” “这个嘛……” 这些族长语塞,韩宇转过身来,朝着张开地行礼,“尤其是张家一门,五世相韩。楚王得张家,是会喜,还是会忌?屈景昭三族,能容得下吗?” 张开地盯着韩宇,一手别在身后攥紧出汗,一手轻抚自己的胡须,“四公子白日里在朝堂上支持降楚,如今却有此言语,想必是胸中已有腹稿。” 韩宇见众人心里已经松动,张开双臂,慷慨陈词:“此次楚国起初举义兵助我韩国抵抗暴秦,却半道而伐,失信义于天下,乃自取灭亡。且因攻伐农家一事,楚王已经大大开罪诸子百家。如今天下高士,皆唾骂楚王。我韩国投降这样的楚国,岂不是自绝于天下?” “那四公子,不投降楚国,此时我等还有什么出路?” “是啊,影虎军团威逼新郑,势如危卵,该当如何?” “宇请诸位来,就是要议定一个两全之策,我韩国不仅不能彻底降楚国,还要让这影虎军团彻底留在我韩国国境!” 这句话吓得众人脸色大变。 张开地也猝不及防,急忙止住韩宇,“四公子,你到底欲行何事?我韩国怎么得罪得起楚国?” 韩宇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张相国,列位,还请放宽心。宇赞成先投降楚国,以暂时保全韩国,绝不让各位的产业遭受楚军践踏。” “呼~” 一听这个保证,各家族长松了口气。 张开地追问道:“那再之后呢?” “楚国得我韩国之地,秦国必不会坐视。只需一位舌辩之士便可让秦国出兵。” “就我所知,秦国如今正要休养生息,且我韩国与秦国交恶,秦王能出兵吗?” 韩宇跟张开地神秘一笑,“张相国之孙张良,曾与已故左司马刘意之妻胡夫人交厚。想要秦国出兵之症结,就在胡夫人身上。” 不仅张开地愣神,其余人也都不可思议。 “胡夫人?” “她一个寡妇?” “这怎么可能呢?” 韩宇继续卖着关子讲起另一件事,“秦国国师陆言钟情于一位琴姬,这件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众人就更奇怪了。 “是,这事儿当时天下传遍了。” “这种消息跟此等国家大事有什么关系?” “这位琴姬,就是新郑紫兰轩的弄玉姑娘。而胡夫人,乃是弄玉的生母。” “胡夫人?弄玉的生母?这……”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胡夫人与刘意十年夫妻都不曾有后,这这……” “四公子,兹事体大,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韩宇又转向张开地,“张相国,以张家的情报,应当知道,火雨山庄覆灭之后,弄玉姑娘的火雨玛瑙,与胡夫人手中那块,是天下仅存的两块,并且还是一对。” 张开地深深地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张家的确认,其他人顿时来了劲儿。 “这么说来,胡夫人还真是弄玉的生母,那岂不是!” 韩宇胸有成竹地说:“不错,紫兰轩已经开到秦国,弄玉就在咸阳,让胡夫人前去必定能够说服陆言。” 还有人心有担忧,“陆言真能让秦王出兵?” 当时就有人出来说:“陆言此人重情重义,有胡夫人出面,定会功成。而且别忘了,胡夫人的妹妹,胡美人,可还在我韩国宫中。” “那太好了,以陆言在秦国的影响力,韩国有救了。” “四公子有此妙计力挽狂澜,老夫钦佩之至。” “四公子妙计,我等佩服。” 这帮家族族长迅速帮韩宇脑补完了计策成功的场景,齐声称赞不已。 韩宇见所有人同意先假意降楚,再联秦抗楚,露出得意的笑容。 等到其他家族陆陆续续离去,张开地才独自找上韩宇,目光深沉地说:“四公子,假意降楚,而后联秦抗楚,总得有个名目。不然我韩国如何面对天下人?” “张相国一语中的啊~”韩宇摇头感叹着,突然语气一转,“张相国可知,父王大限将至。” “你说什么?如今宫中消息俱被明珠夫人,你怎么——” 张开地懂了,这韩宇不知何时跟明珠夫人搅到一块儿去。 韩国投降楚国,楚王必定不会加害韩王,但这个时候若韩王突然薨逝,楚王根本解释不清楚。 届时韩国同仇敌忾,列国,尤其是秦国,不会放过这个痛打楚国的机会。再有胡夫人那里出力,韩国有救了! “四公子智计过人,计较长远,老朽服了。”张开地不由地对韩宇刮目相看,连连称赞。赞了几句,他突然庄重地行礼,“此次韩国之危,全赖四公子得解,请受老臣一拜。” “哈哈哈,相国请起。” 韩宇仰天长笑,双手扶起张开地,两人宛若君臣。 …… 韩宇跟明珠夫人联手,这次事件若真的像他计划中那样进行,则韩宇以“退强楚保国祚”而登上王位,名正言顺、无人可挡。 君子欺之以方,拿捏着胡美人、胡夫人,就等同于拿捏着秦国国师陆言。有秦国站在背后,韩国安稳,他的王位也安稳。 只可惜,明珠夫人想得还要更深一层。 她现在握着韩王,对韩宇有重要作用,暂时可以保全自己。但韩宇登上王位之后呢?作为曾经的敌人,明珠夫人可不相信韩宇的良心。 所以,韩宇的这些谋划,一字不落地,通通被她送到了罗网的手中。 正文 第275章 三人 “还能不能让人过个好年了!” 咸阳国师府里,陆言发出了悲愤的呐喊。 墨鸦站在下面偷笑,还暼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肤白胜雪、体态婀娜的墨绿色斗篷的女子,挑了挑眉。 女子腰间挂着一只木质鹦鹉吊坠,一席青丝宛若烟柳,唇红齿白,容貌清艳。 咳咳,这就是墨鸦的那个相好——鹦歌。 至于白凤正双手抱胸站得落后一步,目光平时前方,一脸生人勿近。 陆言暂时没兴趣八卦他们三个人的微妙关系,把墨鸦传上来的情报看了一遍问道:“所以说,这个明珠夫人是想投靠罗网以求自保?” 墨鸦点头,“是的,她承诺自己能够在楚国灭韩国过程中,保证胡美人的安全。还有这些情报作为交换,希望以后能够为罗网办事。” 陆言把情报卷起来扔到一边,“哼,韩宇居然能知道弄玉的身世,她出力不少吧。对百越之地、火雨山庄有所了解的人,根本没有几个。这个女人倒是打的好算盘。” “那大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答应她。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做打工人,为什么不要?” 墨鸦听得嘴角微微抽搐。鹦歌看得有些好奇。 “世事难料啊~韩国灭亡,居然是韩宇这个四公子自己作的。”陆言感慨完一句话就奔着门外走去。 “额?这话是什么意思?”墨鸦下意识歪头想了一下,又朝着走出去的陆言问,“大人,你去哪儿?” 陆言头也没回,挥了个手就消失不见,声音还留在原地,“我去面见大王。” 前脚他的身影消失,墨鸦就现身在刚刚的位置,向外探了探头,用大拇指比划着陆言离去的方向,回头问道:“怎么样,大人跟姬大将军,是不是差别很大呀?” 鹦歌掩嘴轻笑,“换在姬大将军手下,你要是这个德行,早就被打死了。” “哈哈哈~”墨鸦大笑着一把揽过白凤,将他拖到自己身边,揉了揉对方蓝色的头发,“小子,怎么不说话,彻底摆脱过去那些东西,不高兴吗?” “戚~”白凤低头呲了一声,一把挣脱开,四个白色的身影闪过,他人就出现在外面的院墙顶上,抬头望着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不久之前,罗网和百鸟合作覆灭蓑衣客之后,鹦歌与墨鸦重逢,前者得知后者已经有秦国国师、罗网做靠山,果断反水,墨鸦于是带领罗网拔除姬无夜的百鸟多个据点。 曾经百鸟的训练基地——鬼山营地,这个埋葬着墨鸦、白凤、鹦歌无数不堪回忆的地方,被三人亲手捣毁,不复存在世上。 那些最后一批被训练还没有多久的预备人员,也尽数被吸收到罗网。 姬无夜经过这一次重大打击,六国之内百鸟几乎名存实亡,也只有韩国新郑还保留部分实力。这就是卫庄的逆流沙所说的“不明原因导致百鸟遭受重创”。 鹦歌走出屋外,看了看白凤孤傲的身影,同样望向天空,“八年还是七年前,那个时候我曾在魏国见过陆言,陆言大人一面。” “七八年前?” “是的,那时他还只是个小公子,很……单纯,没什么心计,从眼睛就能够一眼看穿。现在,他已经远远不是我能够揣测的了。时移事异,真是变化莫测。” 墨鸦也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说:“嗯,之前我可从没幻想过哪一天能够挣脱那个牢笼,但行动之后发现,这个牢笼其实也不堪一击。只要心中燃起对自由的渴望,” 鹦歌转向他,接着话说:“死亡也追不上我的脚步。这就是百鸟。” “鹦歌。” “墨鸦。” 一男一女互相对视,嘴角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哼~”一声冷哼从顶上传来,原地落下一片白色的羽毛,白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墨鸦抬头盯着白凤离开的方向,眉头一跳,“这臭小子~” …… 身在王宫的嬴政听完陆言把韩宇的谋划一一道来,表情纠结,不知该笑还是怎样,“这四公子韩宇莫不是把熊悍当傻子?此计若成,韩国必定为楚所灭。” 陆言十分赞同,“大王所言甚是。韩宇谋害自己的父王,韩王安若在楚国接受韩国称臣之时薨逝,熊悍莫名背上杀王的骂名,极有可能恼羞成怒,选择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灭亡楚国。” 嬴政却突然叹气,摇头道:“如今我大秦动用民夫十万余修建大渠,加上刚刚折损了十五万将士,救援韩国,恐怕力有不逮。” “大王是在担心言因私废公吗?熊悍灭韩,于我秦国大大有利,我应当坐视,决不能救之太急。” 陆言对于韩宇的谋划是真的服气。弄玉、胡夫人、胡美人这一家人根本就不能算韩国人,韩国灭不灭跟她们有什么关系?最多胡美人身在韩宫,国家破灭她会有点危险。 韩宇应该把胡美人控制在手里,以此要挟胡夫人,这样才能胁迫到陆言,让他说动秦王救韩国。 但胡美人偏偏是在明珠夫人这里,而且对方还选择了暗中投靠罗网。 没有妹妹受到的威胁,胡夫人绝对很乐意脱离韩国,在秦国跟弄玉一起过日子,还管你韩国做甚? 嬴政喟然长叹:“知寡人者,先生也。受宛城一战的影响,寡人为这天下民心夙夜忧叹。唯恐我大秦东出,天下百姓皆视我为不共戴天之仇敌。熊悍若是第一个做了灭亡战国七雄的表率,则我大秦东出无忧。” “正是如此,韩国被楚国破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天下人就会知道,人人口中相传的暴秦未必残暴;楚国,才是真的暴楚。” 谁开起的灭国的头儿,谁就会吸引一大波仇恨。熊悍若真的灭了韩国,秦国统一大计的进度条起码得涨10%。 “白亦非临死一计,居然被韩宇之流解开。哈哈哈,他若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嬴政感到一阵快意,自己愁苦多日的问题,居然被敌人解决了。 陆言觉得这事大致是稳了,面上高兴的同时,心里头可有些沉重。 楚国灭韩国,这不管是原本历史,还是秦时世界,可都没有这个剧情。当初自己这只蝴蝶,现在已经能够呼风唤雨了。 未来七国的战局将走向哪里,已经变得难以预料。 正文 第276章 宫内国外 十月份,秦国刚刚过了新年,进入秦王政十年。 嬴政颁布了一条新的律令,削减全国的口赋。这条一出,全国上下皆感振奋。 豪族地主们觉得可以不用为自己豢养的家仆交上一大笔钱,平民黔首则庆幸不用再承担多一层的重税。秦国国内人人称颂秦王之德。 不过,这条政令也遭到一些人的反对,尤其是廷尉李斯。 这一天,李斯独自一人进宫面见嬴政谏言道:“大王,当年商君为限制贵族豪族大肆豢养家徒死士,才在大秦律法中设定沉重的口赋。如今贸然解开,为长久之计,恐怕于国不利。请大王熟思。” “李斯,寡人知你所虑。无非是那些豪强大户肆无忌惮扩张自己的实力,百姓从豪强而不遵王令。” 李斯朝着秦王深深地弯下腰拱手,“大王明察。” 嬴政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亲自把他扶起来,牵着李斯让其坐在自己手边,“呵呵,李斯啊,你学从荀夫子,又深明法家要义。想必也知道,我大秦之根基在于千千万万户自耕小农。 按照秦律,每家每户男丁成年必须分家成为新的一户,除了按田收取的田税,还要缴纳按人头收取的口赋。 寻常人家若遇上一点天时不利,或者一点人事坎坷,便有存亡之危。不得已,他们就只能投奔豪强大户,为贱为奴。我大秦的良民便少了一分。长此以往,我秦国根基何在?豪强大户又该壮大成何种地步?” “可如此削减口赋,豪强大户定然会肆意养士,这是在助长其嚣张气焰,于国无益啊。” “大秦律中,家奴地位更贱于平民黔首,战争、苦役当先。大秦子民如果能够安稳度日,谁又会甘愿为贱为奴?” “人性本恶,百姓好利恶劳,大户肆意招揽,必定从之者众。大王不可掉以轻心。” “如廷尉所言,好利恶劳者,无论如何都会投奔豪强大户,跟口赋有何关联?” “但口赋可使豪强有所收敛,无法肆无忌惮。” “口赋也不过权宜之计,且弊大于利。寡人现削减口赋,就是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李斯听到自家大王这么说,顿时愣住,瞪直了眼睛,“大王有办法根除此弊?” 嬴政轻笑道:“非是寡人有办法。你是否还记得,先生曾说过,生产力?” “生产力?”李斯反应了一下,瞬间激动起来,“莫非他有办法提高田亩产量?!” 这些问题,说到底还是目前的田亩产量不足,每家每户养活自己都很勉强。 同时,有一种统治思想认为,人性本质是坏的,得控制百姓,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好,人吃饱了就没事干,就容易造就混乱。 俗话说,饱暖思**,饥寒起盗心。要保证百姓既不能“饱暖”,也不至于“饥寒”。这个时代能活得下去的平民黔首,大致就处在这个中间阶段。 稍有一点天灾人祸,就会不少人沦落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只能作贱成奴。 陆言不懂种田,关于农具也就知道什么曲辕犁,但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也只是一知半解。想要使农业进步,还得靠这个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农家。 这也是他非要留在大泽山,想方设法搞到农家知识的原因。 此时陆言已经把农家知识尽数交给秦国的田亩之官,公输仇设计的各种新式农具正在投入试验,还有每天修建得热火朝天的大渠,凡此种种,都是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以期自耕小农能够养活自家,为接下来的改革奠定基础。 李斯很快就想通了目前秦国发展民生的各种动作,深深地感叹道:“所以大王才决意实行削减口赋之策,国师为我大秦计较深远,李斯望尘不及。” 嬴政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先生考虑我大秦长远大计,但为人过于仁厚。你长于律法,正是与先生互成寡人双翼,不用妄自菲薄。 法家讲究时移世易,律法也要因时而动,新秦律的计较,由你这个廷尉最后把关。” 听到自己能把关大秦律的修订,李斯激动得无以复加,郑重行礼,“斯必不负大王厚望。” “去吧。” “臣告退。” …… 秦国内部正大力发展农业,一派欣欣向上的景象。 时间悄悄就走到了冬季,北地寒风飞雪。严酷的自然环境使得燕赵之战,终于有了一个结束。 燕国终究不是赵国的对手,易水南岸的土地还是沦亡。但在大战中,燕地百姓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赵国拿下了大片土地,却已经十室九空、宛如一片片死地。 两国的兵力也各有折损。燕国大伤元气,损失精锐达七八万,原本想收复失地,耗费钱粮无数,却无尺寸之功;赵国虽然获胜,但在各处反叛燕人的奋力抵抗下,损失同样保重,乐乘十万大军伤亡过半。 赵王偃看着自家地图上多出来的大片土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寡人该怎么派人去开垦这些土地呢?拿下这些土地,但人口几乎丧尽,拿下来有什么用?想要让这片土地成为国库的税收,没有三年五载别想成功。 还有那可恶的嬴政,韩魏如此不中用,居然真的让他拿下了垣蒲衍,切断了赵国与楚国的联系。你嬴政一直想报复赵国,你以为寡人不知道?! 不过大胜终究是大胜,赵国国土扩大,威势与日俱增,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这也算给了赵偃一个安慰。 燕国主张收复失地的大将军晏懿,折损燕国数万儿郎,最终空手而归狼狈逃回国内。 神奇的是,他的命跟小强一样硬。雁春君因为晏懿替自己完成了罗网下发的拖住赵国的任务,心情大好,在燕国一片杀晏懿谢罪的呼声中保住了他的小命。 燕太子丹在这个过程中也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王叔雁春君、大将军晏懿,背后有秦国罗网的影子。 为了能够除掉这种国家的蛀虫,燕丹在朝堂之上想不到办法,就积极谋求在墨家的地位,企图通过江湖手段除去国贼。 正好损失惨重的墨家也需要人的支持,燕丹在墨家头领中的地位正稳步提升。 各种大战相继落幕,现在只剩下威逼新郑的楚国影虎军团,尚未结束战争状态。 正文 第277章 韩王之死 “驾~” “噔噔噔~” 整齐的步伐踏地声在原野上响起,无数“楚”、“季”旗帜飘扬。影虎军团在主将季影的率领下,开进韩国都城新郑。 “恭迎将军入城!” 韩国文武百官皆列在新郑城门,朝着楚国大军深深弯下自己的腰,迎合的声音飘荡在附近的天空。 季影身穿翠绿色的长袍,将亮银的轻甲遮掩,手中一把湛蓝的佩剑“影虎”,白马四蹄腾腾,“哒哒”就行到新郑城门口。 他端坐在马上,将文臣之首张开地,武将之首姬无夜,这些韩国乞降的大臣全部扫视一遍之后,轻盈地翻身下马,略微拱了个手,“为何不见韩国大王?” 张开地疾步小走上前,“我王病重,不能躬迎贵将,还请将军见谅。” 季影不知道韩王安病重是真是假,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个,“既然如此,还请张相国代为转告韩王,速发国书于我家大王,同时昭告天下韩国尊奉我楚国号令。我大军今日就不进城了,十万将士人吃马嚼难免惊扰百姓。” 不等张开地有什么反应,他就跨步上马,举起剑鞘喊道:“传我将令,大军退后三十里扎营。” 军中迅速跑去几匹马,传令兵层层将军令传下去,“将军令,退后三十里扎营~” “喝!喝,喝!” 楚军在新郑城下耀武扬威了一阵,才整齐有序地缓缓退走。那铺天盖地的兵势压得新郑城的百官和士卒都喘不过气。 “唉~”张开地看着楚军的旗帜慢慢地在视野中变淡消失,苦涩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子,走回新郑城内。 翌日,季影就收到了张开地送过来的韩王安乞降的国书。 他大喜过望,迅速将国书八百里加急送给身在寿春的楚王熊悍。 熊悍得书,自然是兴奋地无以言表,“哈哈哈,韩王安深得苟安之道啊~舅父,韩安约我在韩楚交界,两国进行祭天大典,从此韩国尊奉我楚国号令。哈哈哈,大楚,将在寡人手中复兴!” 李园从熊悍手中捧过国书,轱辘两下就看完,极尽夸张地舔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啊!” 熊悍想起大巫师的预言,双手撑开仰天而喧,“大楚兴,霸王出。寡人要成为中原霸主!” 李园则在旁边为霸气的楚王疯狂打call。 。。。。。。 熊悍突然从中二状态中出来,几个跨步走到七国地图前面,“传令英猛,给寡人好好看住武关,严防秦国一切军事动作。 舅父,你手下耳目众多,要多多打探秦国的虚实。虽然眼下秦国正修建大渠干得热火朝天,但也要防他是故意使诈让我放松警惕。” “大王思虑得周详,我一定会摸清秦国国内的情况。” “嗯,那此事就交给舅父了。” 李园领了命,仍然踌躇在原地,他提了个建议:“这个大王,秦国动用十多万民夫修水利,这个是做不得假的,我看不如趁着秦国无力出兵,我们把魏国也给端了。” 楚王走到他跟前,两手一拍他的肩膀,把李园圆滚滚的脸震的晕乎乎的。 “英雄所见略同啊,舅父!寡人正有此意。这嬴政耗费十五万之巨的兵力打残韩魏,却让我楚国成为中原霸主。到时候他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哈哈哈~” “秦王嬴政在吕不韦手下做了近十年的傀儡,怎能与大王相比?” “唉~舅父莫要胡说,嬴政还是很有手段的,加上他秦国的国力,勉强还是可以算得上寡人之劲敌。” 这君臣两个说笑了一会儿,熊悍就自觉地停下嘲笑,正了正自己的形象,咳嗽两下,“好了,闲话少叙。准备摆驾,寡人要去看一看,这个被我大楚击败的第一个国王。” “是,大王。我这就去安排。” …… 楚王熊悍的车驾启程,往韩楚边境,稍微落后一点,韩王安的车驾也驶往同一目的地。 呜呜的号角回荡天地,楚地传承千年的古音,勾勒出一番荡气回肠的梦想与意志。 早早搭建起的祭天的高台上面,鼎称牛羊,摆满了各种祭祀用物。各种巫官巫祝,随行的有数百人,楚王熊悍还亲自请动了大巫师随行,足见他对这次大典的重视。 “韩王到~” 作为战胜国、胜利者,楚王给足了韩王面子,在大典各处的筹备上都没有歧视韩国之意,就是为了彰显大楚的气魄。 当韩王的车驾在众多韩国士兵护送下行驶到地点,应当要下车的时候,这辆王驾,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护卫的楚军将领高声喝道:“韩王何意?莫非还要我王亲自相请不成?” 韩军士卒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贸然闯进王驾,他们又不敢。 楚将暗骂一声“废物”,大刀阔斧走上前就打开了车门。 “什么?!” 里面的韩王安一双眼睛直挺挺地瞪着,人已经失去了呼吸。 “韩王死了!” 熊悍原本安稳地坐在高台下方,随时准备开启祭天,接受韩王称臣,没想到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大王?!你们!” 见到自家大王身死,随之而来的韩军混乱不堪,各种各样的大叫声吵停了天地回响的正声雅乐。 李园瞬间把自己身子弹起来,跑着叫着:“不好,大王,快,快?这些韩国士兵一个也不能放过。” 熊悍被一提醒,迅速从突发事件中冷静下来,对着驻守的将领下令:“所有韩国士兵,一个不留。” 楚将拔剑出鞘,“诺!大王有令,韩国人一个不留。” 混乱的现场,除了精锐的楚军悍卒,还有大量的仪仗队伍,百密也有一疏,更可况这件事还是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发生。 护送韩王去祭典的韩国士兵,有不少人从楚军的围杀中逃生,将楚国杀害韩王安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战国七雄的局面维持了数百年,到这一天,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楚国逼降韩国,悍然杀死韩国国君,野心昭然若揭,六国局势再次动荡起来。 之前投降投得贼快的韩国各大贵族,瞬间摇身一变,变出不少人马,成为反楚的先锋。他们拥立四公子韩宇为新的韩王,发誓要为韩王安报仇。 经受了战火摧残的南阳之地,百姓们又一次怒而反抗,影虎军团陷入了韩国处处反楚的汪洋大海中。 正文 第278章 韩非与姬无夜 季影整个人是懵逼的,原本她影虎军团在韩国可没有烧杀抢掠,只能说是耀武扬威地逛了一圈。怎么韩国人跟疯狗一样跟自己较上了劲儿? 楚王谋害韩王?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就韩国这个程度的对手,还需要去害人家大王? 可惜,楚王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 如今整个韩国都视楚人为仇寇,韩宇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有各大贵族鼎力支持,又有秦国为后盾,似乎韩国的形势一片大好。 “当啷~” 韩非人在家里,听说韩宇举起旗帜抗楚,尤其还想方设法地联络秦国出兵,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国内大大小小势力都畏惧楚国,朝堂上一片倾倒之声,全都赞成降楚。韩非为此还松了一口气,哪想到才一天的工夫,世道就变了。 “韩宇,韩宇,这种自取灭亡之事你都做得出来!而且,父王……” 韩非痛苦地闭上眼睛,卫庄不知去向已经放弃了韩国,紫女、弄玉身在咸阳,张良被张开地送去齐国桑海求学……昔日的流沙众人,如今已经各自离散。 等等,还有红莲呢! 红莲要入楚宫为妃,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入宫一事应当是吹了。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流沙聚散,聚散流沙。到最后,这无形的沙子,终究还是要散去。” 他哀叹着自己身边空无一,有心再为母国做点什么,却苦无帮手。 猛地,他想起来,说到帮手,他还真有一个。 韩非扯着嘴角苦涩地笑着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个时候可以为了韩国而战的,居然是你……” 他想到的这个人,就是被称为韩国百年最强之将的——姬无夜。无论过去他跟秦国罗网关系如何,现在的姬无夜手下势力被罗网狠狠杀伤,韩国覆灭在即,他也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韩非主动找上门来,姬无夜吃惊不小,“呦~什么风儿把九公子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 “姬大将军,这等时候还有如此闲情逸致,才真是让非惊为天人。”韩非看了眼姬无夜现在的这身打扮,红色打底的金边丝质的宽松睡衣,手上还残留着女子的脂粉。于是出言讥讽。 姬无夜拍了拍手,转身走进自家大殿,“哼~韩宇这臭小子整了这么一出,秦国不会放过大义出兵的机会,楚国不是秦国的对手,韩国亡不了。本将军只要静待水落石出就行了,何必劳心费力、伤了自己呢?” 韩非反问道:“姬大将军就不怕秦军反客为主,同样存了灭亡韩国之心吗?” “有些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开了也无妨,本将军是秦国罗网的人,九公子觉得我会反对秦军灭韩?”姬无夜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随意地给自己到了杯酒,翘着腿满脸戏谑。 韩非走近到他的面前,“汩汩”给自己也满上一杯,瞥了眼空荡荡的大殿,轻轻笑着,“你若真是为秦国罗网死心塌地,又怎么会被罗网暗算,百鸟组织几乎死伤殆尽?” “噔~”姬无夜一把将酒杯的三只脚拍进案里,认真地对上韩非的视线,“九公子,看来你我彼此彼此。流沙都这副田地了,你消息还这么灵通。” “呵呵。”韩非笑笑没有说话,这还真不是他知道的,而是他猜出来的。 姬无夜跟罗网关系比较难以界定,反正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当时掩日跟破月都可以绕过罗网的掌权人吕不韦和嫪毐,直接对姬无夜发布命令。 而且姬无夜在韩国做得这么大,跟秦国的东出大计有什么关系?怎么看,他都是幕后那一派的人。 韩非并不清楚罗网内部还有这些歪门邪道,但这不妨碍他猜中姬无夜的目标。 “七个星辰,七个国家,苍龙七宿。” 姬无夜小眼睛眯起,“子不语怪力乱神,九公子也会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感兴趣?” “十多年前的百越之战,你们就是为了这个吧。” 从地图上看,百越搁在东南方那个犄角旮旯,跟中原腹地的韩国八竿子打不着边,韩国是吃饱了撑的不远千里跑过去打百越?说什么挟军功进位成为韩王,这特么跑得也太远了,而且还得在楚国境内作战。 百越宝藏牵扯了韩国王室、姬无夜、白亦非、罗网,自然也只有神秘的苍龙七宿才有这么大吸引力。 姬无夜满脸赞叹:“九公子之智果然非同凡响呐。” “姬无夜,这个所谓的苍龙七宿,据说蕴含掌握天下的力量,究竟是真是假?” “哼,韩非,你居然这么问,难道不是已经有所怀疑吗?” 两人互相靠近,四目相对,目光碰撞中迸溅出火花。 韩非主动退后一步,“姬无夜,我为了韩国,你为了自己,联手吧。” 姬无夜左看右看,对方年轻的面孔写满了“认真”二字,略微思索了一下,豪爽地大笑,“好~九公子爽快!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姬大将军。” …… 韩非决定与姬无夜联手,试图借助传说中苍龙七宿的力量为韩国做最后一博。 他的身影离开姬无夜的府邸不久,一抹金红的火焰出现在远处一座阁楼。 焱妃端庄婀娜的身躯出现,酒红色的长发洒出点点荧光,红唇轻起,美绝人寰。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韩非。让我看看,所谓传承千年之力的冰山一角。” 姬无夜与韩非,各自掌握着这个苍龙铜盒的部分秘密,两人联手之下,苍龙之力现世的日子,指日可待。 一个韩国九公子,一个曾经的权臣大将军,韩国濒危之际居然是这两人企图收拾河山,不得不令人感叹。 对眼前情况乐观的韩宇还有诸多贵族,在胡夫人入秦却杳无音讯,久久都不见秦国发兵之后,全都变得惊恐起来。 楚王熊悍一直在等待秦国的反应,确认了秦国无力发兵之后,终于亮出锋利的獠牙。 “传令季影,不必顾及韩国平民了,寡人现在要的是灭国之战!胆敢算计寡人,当真以为寡人不敢开杀戒吗!” 李园看着楚王的表情,忙不迭地答应:“是,大王。臣这就去给季影将军去信。” “哼,给我攻破新郑,寡人要把亲手处置那个韩宇!” 正文 第279章 夺权 新郑影虎军团大营,主将季影召集军中将领发布新的军令。 “季衢,季衡,你二人领三万精骑回师南阳。平民黔首但有反抗,与寇同处,务必彻底扫平南阳之地。” “诺。” “其余诸将,随我攻破新郑,活捉韩王宇。” “活捉韩宇,大楚万胜!” 被韩宇恶心了这么一手,秦国又摆明态度作壁上观,楚王熊悍不要什么韩王奉自己为尊了,决定彻底灭亡韩国。 影虎军团接到王令后也不再小心谨慎,面对举着反抗旗帜的,无论是贵族武装,还是江湖草寇,或者只是平民百姓,一律杀无赦。 刚刚经历了宛城血战,血迹犹自未干,南阳大地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国都新郑里,韩国大大小小贵族拼凑起来的兵马,加上原本新郑的驻防军队、王城禁军等,总共也有四五万之数。 面对城下的影虎军团七万人,单纯以守城而论,人手还算充足。新郑城防坚固,城内粮草无忧,短时间之内楚军破不了城,韩国这些人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新郑,王宫 “大王,胡夫人入秦还未有消息吗?秦国如果不出兵,我等还要困守孤城到什么时候?” “是啊,久守必失啊大王,秦国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不如再派人突围出去,催一催秦王吧。” “不错,胡美人不是在王宫吗,让她写一封亲笔信,就不信胡夫人会无所作为,那个陆言会见死不救。” 听着这些家族族长杂七杂八的言论,韩王宇心头一阵烦躁。 几天前明珠夫人突然从王宫中消失,连带着不见踪影的就有胡美人。 韩宇已经反应过来,这个明珠夫人怕是已经逃出韩国,将胡美人当做保命的底牌投奔秦国去了。 而失去了可以让秦国出兵的一张牌,仅凭眼下的韩国,根本抵挡不了楚军几天。 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暴露,否则指不定这帮人就能果断把自己卖了。 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沉着冷静地说:“诸位请稍安勿躁。虽说有些亲情牵绊,但陆言终究不是常人,当今秦王嬴政亦是雄才大略。眼下立即出兵并不符合秦国利益的需求。我们还需坚守一些时日。” 韩宇的话,显然并不足以让这些人闭嘴。 “啊?还要坚守?这……” “唉呀~影虎军团都要完全控制南阳了,秦王要看看这楚国彻底把南阳这膏腴之地收入囊中吗?” “是啊,大王你说这二人大略,这也看不出来啊!” “秦国再不出兵,我等的家底儿可都要打光了!” “大王,快请秦王发兵吧。” “楚王残暴,他若攻破新郑,后果不堪设想。大王,还是快请秦王发兵吧。” “请大王快请秦王发兵。” 由于韩宇这个王位进得比较突然,威望并不足以完全唬住这些树大根深的贵族。他们口口声声一口个“大王”,打心里却根本没有把韩宇当一个王来看待。 “够了!”一身戎装的韩千乘忍耐不住厉声喝断他们,“眼下楚军大军围城,城内人心惶惶。诸君都是我韩国栋梁,此刻不思退敌之计团结百姓安定民心,在朝堂上吵闹犹如市井小民,成何体统? 秦国如果发兵,诸位以为他会对我韩国没有想法吗?楚国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秦国若是也要强占我国,诸君打算怎么办?!” “韩将军,那你说,楚军围城,你有什么办法让那个季影退兵?” 韩千乘冷哼道:“不管如何,寄希望于秦国出兵,无异于饮鸩止渴。” “韩将军战斗在前,不知柴米贵啊。现在我军防守消耗的粮草物资可都是由我等提供,每天只出无入,我等家资又能坚持多久?” “就是!” “我等也是为大王计,为韩国计。若无外力相助,困守孤城,终究还是……唉~” 就在众人一筹不展、束手无策只能长吁短叹的时候,王宫大殿内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今日之情形,与当年申不害变法强国之时,何其相像!当年申不害变法使我韩国强盛一时,魏国深感霸主之位遭受威胁,派出庞涓率天下无敌的魏武卒围攻我新郑。 彼时秦国是如何做的?他等到韩魏两国之战旷日持久,韩国所练新军在此战中消耗殆尽之后,方才出兵迫使魏国撤军。我韩国虽得救,但底蕴一战而空,失去了图强之机。 现在同样如此,秦军会来救我,但只在我韩国国祚被楚国破灭之后!秦王嬴政所要的,是我韩国全民、韩国全地!” 一袭华服紫衣的韩非突然出现在殿中,一通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韩非盯着王座上的韩宇,直直地用手指着他,“四哥,送给秦王出兵韩国的借口,你这是,自毁长城。” “放肆,韩非,大王面前你怎敢无礼?!”韩千乘上前一步拔剑出鞘,一剑就指向韩非的脖子。 “叮~咻咻咻~” 一点金属碎片挡住韩千乘的剑,随后无数金属飞舞切割,韩千乘手中那把长剑竟然转瞬间被斩碎片。 “啊~” “这是什么东西?” “妖法!” 韩非右手虚握,逆鳞剑从他手中渐渐凝聚。 韩千乘看到这把诡异的剑,急忙高喊:“韩非,你要做什么?!禁军,禁军!” 韩宇挥手叫住韩千乘和冲进来的禁军护卫,从王位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非,“九弟,听说你把自己关在府里多日了。今日无诏闯我王宫,想必有以教我。” 韩非一点一点抬起头,“四哥,我就问你一句,父王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弑父弑君! 整个殿内的人都惊呆了,看着上面的韩宇满脸不可思议,各种窃窃私语。 韩宇瞳孔变大,勃然而怒,“不可理喻,韩非,国家存亡之际,你是来捣乱的吗?!来人,将韩非就地格杀。” “韩宇,你这弑君弑父之人,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声音。 所有人看过去,姬无夜正扛着自己的战刀八尺走出来。 “逆贼韩宇,还不受死!” 朝中的各大贵族还有百官全都混乱了,姬无夜这个时候窜出来,还跟九公子韩非联手,曾经的死对头居然…… “喝!喝!喝~” 大殿在传来禁卫军的呐喊声,韩宇顿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起来。 “你等是要造反吗!” “无君无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杀韩宇,为大王报仇!” “为大王报仇!” “韩宇,你的末日到了。”张开地带着一些军中将领走进来,一双老眼看向韩宇,满是厌恶。 韩宇瞪直了眼睛,手指着张开地,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280章 计破楚军 张开地的出现彻底断绝了韩宇最后的一线生机。 朝堂中的文武大臣全部反水站到韩非、姬无夜、张开地这边,各种为韩王安悲恸、对韩宇破口大骂。 上位极其短暂的韩王宇如同一只落水死狗被拖下去,韩千乘有心反抗,被早有杀心的姬无夜一刀劈成两半。 血肉横飞中,韩非闭上了眼睛。 姬无夜的战刀紫色刀光闪过之后,刀刃的血迹直直地流淌,而后变得纤尘不染。 “当~”地一下,战刀杵在地上,“九公子,事到如今,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只有你一人了。” 张开地同样拱手作礼,“九公子,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进位韩王。” 殿中大臣跪下来异口同声,“我等请九公子进位韩王。” 韩非一步一步地踏上殿前的几级阶梯,目光灼灼地望着下方跪了一地的不知忠奸的文臣武将;又眺望殿外的天空,那里新郑城外楚军的旗帜遮天蔽日。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天苍茫而路漫兮,岁月将行。九死生而笑看兮,且吟长歌。 韩王之位,有意无意,我终究还是坐到了这个位置。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在其位,谋其事。父王,非一定不会让韩国就此败亡。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这个不肖子。” 猛地睁开眼睛,逆鳞剑自动回到鞘中,韩非将他别在腰间,接着捡起韩宇掉落在地上的韩王冠冕,用手掸了两下,将其戴在头上。 冠冕佩剑! 张开地“噗通还”跪下叩首,“老臣拜见大王。” 姬无夜单膝跪地,将战刀放躺在地上,“拜见大王。” 其余众臣跪在地上叩首,“臣等拜见大王。” 韩非以手示意众人平身,“诸位,眼下影虎军团围困新郑,一切事务都以击退楚军为先,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吧。” “谢大王。”群臣于是站起身。 “姬将军,由你接替韩千乘守城职责,严加防范。” 姬无夜上前一步抱拳,“请大王放心,影虎军团想进城,除非从姬某尸体上跨过去。” “张相国,出榜安民团结人心,使将士守城无后顾之忧,就劳烦你了。” “老臣必不负大王重托。” 韩非深吸一口气,开启今日的最终话题,如何击败楚军! “兵家之道,久守必失。新郑孤城一座,这样坚守下去,徒劳无功终究还是会被楚所败,那我韩国,就万劫不复了。” 南宫家族长紧跟着赞同,“大王所言甚是,苦苦坚守绝非上策。听大王之意,莫非有败楚之计?” 韩非笑了笑对众人问道:“非以前在诸位卿家眼中,名声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不太好说话。 你韩非以前游手好闲、流连花丛、嗜酒如命,成天不干正事…… 这个时候还是张开地站出来说道:“老臣以前认为大王乃是酒徒浪子,狂放不羁,非是良才,终究难成大事。” 姬无夜暼了眼这个老对头,“哼,大王,你以前什么样子还需要我等明说吗?” “哈哈哈,好!非以前这是声名狼藉呀~”韩非拍着大腿,笑得很是畅怀。 张开地老脸写满了疑惑,“大王,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非在诸位卿家眼中尚且如此,那楚国诸将又该如何看我?此时我进位韩王,朝堂文武皆感不服,于是主动欢迎楚军入城。你们说,季影是否会相信?” 众人一听,纷纷面露笑容,“大王英明。” “大王,此计甚妙。我看季影十有八九是会相信,届时我城中埋伏兵马,一举击破楚军!”姬无夜很兴奋,仿佛看到了击破影虎军团的曙光,“大王,以前我跟你互为仇敌天下尽知,这个引诱季影进城的书信,就由我来写。” 韩非大声叫住他,“且慢,姬将军。非登上王位,此前守卫新郑的韩千乘替换为姬将军,季影定会对将军身份有所怀疑。而且,非想要夺王位,总得有兵权吧。你若是写这封信,他一定不会相信。” “大王思虑得周详,这封信,还是让老臣来写吧。”张开地上前主动揽下了这份差事。 韩非点头,“此事,非张相国不可。” “事关我韩国存亡,老臣死而后已。” “计已定,当速发。今夜就行动。” “诺。” 一场特殊时刻的政变之后,是一次决定韩国命运的特殊朝会。等到朝中百官全都离去,姬无夜又悄然回到王宫中。 他忧心忡忡地说:“韩非,这条计策虽好,季影也很有可能中招。但以这人的谨慎,恐怕还是会留有后手。” “姬将军,放心吧。影虎军团十万之众,全都回不了楚国。” 姬无夜有些被吓到,压低了声音,“那东西真有真么大能耐?” 韩非目光深邃,含糊地回答:“嗯,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当天晚上,季影收到相国张开地的密信,韩国贵族打算出卖韩王非偷来新郑城门,迎楚国大军入城。 他召开几个心腹,把密信给几人看完,问道:“你们觉得,张开地值得信任吗?” “将军,我觉得这事,可信。” “说说理由。” “韩国国库空虚,这新郑守军的钱粮从哪儿来?还不都是从张家这样的大族中来。此前韩宇跟这些家族联系密切,反倒是这个韩非居然跟姬无夜走到一块儿去。张开地跟姬无夜那是死对头,他为了自保于是开城投降,这是天赐良机。” “明天跟城上守将较量一番,确认一下是不是姬无夜。倘若真是姬无夜为守将主将,那韩非可是彻底得罪了这些贵族大家,他们开城迎我军,合情合理。” “不错,而且这韩非是法家弟子,本来就跟张家这种大族龌龊很多。” 季影听着几个心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思考了一阵,“嗯,明日在战斗之余探听一下消息,再做决断。” “诺。” 楚军的攻城照例被韩军顽强地打下去,姬无夜扛着战刀矗立在城头,霸气侧漏。 有姬无夜本人亲临城头督战砍杀,这场战斗韩军打得格外凶狠,给了楚军一个意外。 季影考量了上升的攻城伤亡数字,拍下板来,“好。按照信上约定时间,我大军进城,占领新郑。” 楚军将领兴奋领命,“诺。” “进城当天,大军分作三队。一队入城,一队驻守大营,还有一队负责接应,防止此事有变。” “是,将军。” 正文 第281章 天降陨石 转眼到了密信中约定的献出新郑城的日子,楚军分成三路,一路入城,一路守营,还有一路谨防事情有变。 “快,我等欢迎楚军进城。” 新郑城门不仅没有严密的守卫,当楚军到来时,城门大开,守城的将领轻轻恭贺着就将影虎军团请进城内。 楚军入城之后,便迅速向王城进攻。 “你等中我家大王之计,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行进至半道途中,两侧街道无数民居中涌出伏兵无数,锋利的箭矢构成雨幕,铺天盖地地落下,楚军瞬间损伤惨重。 “不要乱,防御,防御!” 在韩军伏兵震天的喊杀声中,楚军将领苍白而无力的吼叫声渐渐弱下去。这支冲进新郑的先头部队基本覆灭。 在城外游弋的第二路楚军没有按时收到进城楚军的烟花信号,已经知道先头部队出了意外。 “咻~” 一道特殊的烟花图案炸响在黑夜的上空,楚军大营里季影“腾”地站起身,看着第二路军马放出的信号,“看来这张开地献城,实则是别有用心。传令下去,全军立刻攻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新郑。” “将军,不好了,将军,不不不……” 帐外闯进来的一员士卒满脸惊恐,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深深绝望。 季影不为不解,“发生了何事?快说!” “天……天上!将军,你快看天上。” 此时的天空一抹巨大的火红正拖着长长的尾巴直直地落下。 一颗天外陨石正在飞速下落,空气的温度变得灼热,强烈的风四处呼啸,幽深的黑夜里,这颗巨大的火焰球,惊吓了无数人的美梦。 “崩~” 陨石撞击落地了,好巧不巧地落点就在影虎军团大营之内,无数楚军投身天地之熔炉,人力面对浩瀚的天道自然,根本无力反抗。 巨大的轰鸣声远远地震动着,影虎军团大营方向火光冲天,全是浓烟滚滚。 游弋在外的第二路兵马军心大乱,进攻新郑受阻,大营遭遇莫名袭击,负责的主将当机立断选择回救大营。 “敌将那里走!今日就是你影虎军团覆灭之日!” 黑夜之中,一支蒙面禁卫骑兵冲出来,为首的正是姬无夜。 “哈~” 紫色的长刀刀气划过,千军辟易。姬无夜一马当先,直取楚将首级。 “杀~” 无论是进城的人马,或是游弋的第二路,或者是被陨石砸个正着的大营本部,影虎军团一夜之间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七万士兵几乎全军覆没。 尤其是天降陨石刚好砸中大营一事,苍天的意志不容违背,楚军已经失去了战心。 韩王宫中,天降陨石砸中影虎军团大营的那一刻,韩非深深吐出一口鲜血,拖着一副虚弱的身体,脸庞苍白如纸、没有半点人气儿。 逆鳞剑关键时刻给韩非鲜血以滋养,这才使他没有因为苍龙七宿强烈的副作用直接身化枯骨。 “咳咳,苍龙~七宿,只是其中之一,就能做到这种事……” 韩非又接连吐出几口血,远远地眺望着新郑城外的楚军大营方向,喃喃自语。 新郑之战的结果仿佛跟天下开了一个大玩笑。 已经没有可战之兵的韩国,在楚军大军围城的时刻,爆发一场政变。韩王宇被抖出阴谋弑君弑父,被赶下王位,九公子韩非继位。 接着韩国得天护佑,天降陨石直将平了影虎军团的大营,韩军趁机进攻,楚军几近覆灭。 苍天保佑! 这对韩国是一种多么大的鼓舞,对楚国又是多么大的打击。 岌岌可危的韩国,居然就这样从亡国的边缘中摆脱出来。 韩王非在韩国国人心中的声望,正在飞速增长。 楚国,寿春 “混账!你说什么?!影虎军团被天降陨石砸中大营,导致被韩军击败?!” 熊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封战报上的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笑,充满着侮辱。 “这不可能,大楚兴,霸王出。寡人乃是中原霸主,苍天有庇佑,也是庇佑寡人,与他韩国何干!” 李园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如今影虎军团已经撤出韩国,十万大军仅剩两万余人,我等该当如何?” 熊悍瞪着眼睛咆哮着:“撤军?谁让他撤的?到手的南阳之地,怎能又吐出来?!给我传令季影,据守南阳,寡人即刻发兵援他,不灭韩国,寡人誓不罢兵! 哼,得天庇佑?十万不行,寡人便再出十万,寡人就不信,他韩国人真是天人下凡不成。” 李园看着红着眼睛继续增兵的楚王,不敢出声反对,连忙点头答应:“是是,大王。” …… “苍龙七宿,只是其中之一,居然牵动了天外的星辰,完整的七宿齐聚,又拥有什么程度的力量……传承千年的血脉,力量……” 东君焱妃时刻关注着韩非的动作,对方联手姬无夜,寻找苍龙铜盒,在逆鳞之剑的帮助下发挥出苍龙之力的部分能力,成功击溃影虎军团,这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一个特殊的人,将会得到……特殊的力量需要特殊的代价。韩非,你该能支撑多久?为了一个注定破灭的国家,一切徒劳无功,真的值得吗……” 焱妃对于天下大势也有清醒的认识,东皇太一也已经让阴阳家逐步进入秦国发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眼看着韩非一步一步地进行着注定于事无补的挣扎,心中对于“人”的意志与行为,不知不觉已经产生出一种奇妙的认同感。 阴阳家一直灌输的高高在上的神与命运之说,莫名让焱妃有点不喜。 就在她定定地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时候,阴阳家的弟子前来汇报,“东君大人,东皇阁下传信。” 一只金乌将弟子双手捧着的卷轴衔到焱妃面前,她双手打开看完,久久不语。 弟子不敢抬头多看,只能僵硬地试探地问:“东君大人?” 焱妃挥手让他下去,凝视着韩王宫的方向,“呼~韩非,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应该准备好了吧。” 韩非接触到苍龙七宿的秘密,东皇太一的命令也已经到达,她决定动手了。 尽管,这个韩国九公子曾经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正文 第282章 焱妃大战姬无夜 “咳咳~咳……” 韩王宫里,韩非的身体状况依旧没有好转,甚至说话已经有些不太利索。 剑灵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你继续坚持下去,迟早会没命的。” “咳咳~” “韩非,我可以帮到你。” 韩非摇头,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大地喘息几口,“逆鳞,我说过,我的血可以供养你。不需要你再吸收他人的血液,咳咳……” “韩非,你……”剑灵知道自己劝不动对方,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在韩非心中失去了痕迹。 “麻,麻烦了。这嘴,呸呸……人力,果然,还是不能,妄自,试探那股冥冥中的力量……” 韩非感受着自己四肢百骸中的痛楚,对于贸然运用神秘莫测的苍龙铜盒,心中不免有一点后悔。 虽然暂时保住了韩国国祚,但这副作用只怕是让自己下半生都只能当个病夫。 不过他趴在那儿痛苦了一会儿,就自己给自己打气,“呵呵,孙膑著兵书流芳青史,他可是失去双腿。我四肢健全,这点痛楚又算什么。” 突然,韩非挺直了身体,看向王宫四周,“何人,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请现身吧。”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九公子,又见面了?” 东君焱妃窈窕的身姿出现,裙摆轻摇,金荧闪闪。 “不,现在应该称呼,大王。” 韩非露出礼貌的微笑,“原来是东君大人。护法神龙见首不见尾,韩非还未谢过当日护送帮扶之恩呢。” 焱妃将双手收回腹前,红唇轻起:“大王如果真的有心回报,应该知道焱妃想要什么。”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苍龙七宿。” “大王学究天人,竟然能调动苍龙之力,以陨石击溃影虎军团。虽然如今韩国暂且得以保全,但以楚王熊悍之性情,只怕韩国终究难免灭国之祸。” 韩非主动上前说出焱妃的谋划:“东君大人是想说,让非主动交出苍龙铜盒,你阴阳家就会在楚国发力,阻止楚王熊悍出兵灭我韩国。” 焱妃点头,目光闪烁似乎再说果然如此。 “以大王之智,应当知道,这个办法对于眼下的韩国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东君大人才这么笃定,胆敢一个人就闯我韩国王宫。” “一个在江湖上被传为决战新郑之巅的王城,焱妃想走还是想留,还是可以心随意动的。” 焱妃说着露出飞扬招展的灿烂笑容,对韩国的威慑力不屑一顾。 以武犯禁,恃强而为所欲为。这是韩非最厌恶的,尽管交出苍龙铜盒换取阴阳家的帮助对于眼下韩国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韩非终究没有选择妥协。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露出剑光,“但是,这天下想要苍龙铜盒的,远远不止阴阳家。” “阴阳家的东君,老对手了,哈哈哈。” 旁边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紫色的强烈刀气宣布他的身份,大将军姬无夜。 焱妃看到他握着八尺战刀,一身战意昂扬的样子,她冷笑道:“哼,姬无夜,掩日已死,破月在陆言手下瑟瑟发抖,凭你也想阻拦我阴阳家?” 姬无夜小眼睛凸起,周边的皮肤青筋突出,挺着战刀就健步冲上来,“你们阴阳家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狂妄,受死吧。” “青云衣兮白霓裳……” 焱妃身影变幻若青云蔽月,姬无夜霸道猛烈的刀法接连破空斩在空气中,丝毫触碰不到她的衣角。 “举长矢兮射天狼。” 纤纤白玉的双手捏出一个印,她的面前金火双生,一道闪烁着锋芒的金红箭矢瞬间生成,直直冲着姬无夜射出去。 “雕虫小技。看刀!” “哼~”焱妃嘴角扬起,身边眨眼间多出无数箭矢,而且五彩之光流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交汇融合,纷纷奔射而出。 姬无夜的身影面对源源不断飞来的箭矢,稍微显得有些狼狈,战刀“叮叮当当”响声连成串儿。 “混蛋,烦人的玩意儿!” 战刀挥舞上下之间,虽然防御得自己毫发不损,但是他本人也被这些五行箭矢拖延住,根本无法达成近身,对焱妃造成杀伤。 “呀哈~” 大殿内紫色的刀势凝聚出一只巨大的虎头,一声咆哮震动整座王宫,焱妃身边五颜六色的箭矢纷纷被震荡的波动搅成碎片。 “受死!” 姬无夜抓住这个瞬间,刀气飞驰电掣,刮到焱妃的耳朵边。 “叮~” “呖—” 一只金乌咬住这道刀气,清脆的声响若一点星光碎裂,金乌的鸟喙咬断了刀气,化为青烟消散。 “三足金乌……” 姬无夜见到金乌的出现,如临大敌,浑身涌动的内力更上一层。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焱妃双眼绽放神光,双手上下翻飞,金乌啼鸣一声,双翅携带璀璨的星空,一路掀飞大殿的地砖,无可抵挡。 “雄霸天下。” 面对这明显威力恐怖的大招,姬无夜同样还以颜色,大殿的那半边被渲染成紫色,其中电闪雷鸣,可以看出威力也是不凡。 双方的大招对轰,直接打爆大殿,韩非虽然有逆鳞护身,但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进行激烈的战斗。 早早就脱离了战场,站在远处观战。 两位顶尖高手的对战余波恐怖非常,寻常的禁卫军士卒早就被韩非调走。他们只是远远地守卫住王城,看着这边天空为之变色的战场,不停地吞咽唾沫。 “韩非,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确定要拒绝我阴阳家的好意吗?” 两位大成境的高手,焱妃虽然年轻,但其综合实力却还在姬无夜之上。大战的中途中还有空闲又确认地问了一遍韩王非。 “多说无益。” 韩非的决心很是坚定,他有信心可以解决楚国的下一边进攻,而不必跟阴阳家妥协。 “既然如此,那就接着战吧。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日出东方。”焱妃全身金光大放,威势更上一层楼。 姬无夜的压力,更大了。 “该死,这个女人,这就是这些天才吗……” “当当当~额嗯~” 拿出全力的焱妃瞬间将姬无夜死死打入下风,岌岌可危。八层的披甲心法虽然物理防御高明,但面对焱妃一手阴阳术法,防御效果被大大削弱。 很快,姬无夜就在阴阳术连绵不断的攻势中,受伤了。 正文 第283章 “成为韩王,你总算有了一点进步。” 韩非听到声音,惊喜地转过身看过去,只见那里一人白发飞扬、黑金大麾正在飘动,威风凛凛。 “卫庄兄,你不是已经离开韩国了吗?” “韩王继位,天降陨石砸中影虎军团大营,当今天下的黑暗势力都在赶往新郑。你手上那个破铜烂铁,就是他们的目标。” 卫庄扯下自己的大麾,露出精干的紧黑色身衣,看着姬无夜被焱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握紧了鲨齿的剑鞘。 七个星辰,七个国家,苍龙七宿。 秦时世界的这个秘密有好几个难以解释的bug。 我们知道周王朝分封天下,战国七雄是后来礼崩乐坏、连年征战中逐渐形成的七个比较强的国家。 苍龙毫无疑问跟周王朝密切相关,燕国姬姓正宗的高月(姬如千泷)是阴阳家窥探苍龙七宿的关键人物。 周王朝不知道为什么将七个苍龙铜盒分别传给了分封的诸王保管。这些诸王肯定跟什么韩赵魏齐楚没什么关系。 握着苍龙铜盒的国家相继败亡之后,战国七雄才登上历史舞台。但怎么能说苍龙七宿对应的是秦韩赵魏楚燕齐这七个国家? 还有,原剧有这样的话,“历朝历代都是由各国唯一的继承人掌握,传说谁掌握了苍龙七宿的秘密,就拥有掌握天下的力量。” 唯一的继承人,不是开玩笑吗? 谁都知道权利的斗争充满了不可预测性,历朝历代死因死法奇奇怪怪的国君数不胜数。 只有唯一的王室继承人才能掌握这个铜盒,如果真的是这样传承的,这玩意儿早就该断绝传承了。 而且这个所谓的王室继承人才能掌握的秘密,似乎除了各国王室不知道,其他乱七八糟的组织都知道嘛~这也是没谁了。 比如,秦王嬴政就不知道,他还是从阴阳家那里得知苍龙七宿的消息。 比如现在,因为韩非召来陨石,各国国君还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那些黑暗势力已经蠢蠢欲动。 韩非笑了,望着卫庄剑势凌人的背影,他问道:“卫庄兄,你是特意回来保护我的吗?” 卫庄头也不回,拔剑出鞘,鲨齿曳地拖出火光,“逆流沙初成,就用这些人的血,向天下人宣告他的诞生。” 卫庄兄,你还是这么口是心非。 韩非心头一颗大石落定,他相信以卫庄的个性,只要出手就绝对不会让焱妃这个女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切~卫庄,你居然回来了。额~” 姬无夜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杵着插在地上的战刀,左手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卫庄面无表情地走过姬无夜,余光暼了一眼他的伤势,“你退下吧,这个女人交给我。” 卫庄你—— 姬无夜在心头无能狂怒,面对焱妃他确实不是对手。 若套用一个定位来说,姬无夜属于没有位移的物理战士,焱妃则是灵活的法师刺客,操作得当之下,焱妃几乎可以吊打姬无夜。 现在换上一个力量强大、速度同样极快的卫庄,焱妃的优势要丧失不少。 “鬼谷卫庄~” 焱妃的神情也凝重下来,鬼谷派双剑,这样的对手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阴阳家东君和月神作为当代江湖年轻一辈中最强的几人之一一,天下称为“双娇”。巧的是鬼谷派同样是两位弟子,也是久负盛名。 卫庄对上同龄人的焱妃,一开始就火力全开,橙红的剑气不断激荡。 “横贯四方。” 起手一道斩击,四道不同的剑气蕴含在同一招,寒光还停留在空气中,剑尖已经逼近焱妃的喉头。 “呖~” 金乌惨叫着消失,不曾预料到四种剑气藏在同一招中的焱妃,千钧一发之际用凝聚的金乌挡下了这致命一剑。 卫庄占了便宜,稍微称赞了一下对手,“能在这样的状态挡住我的必杀一剑,你确实不差。” 焱妃被气得呼吸有些急促,“哼,不过趁我刚刚有所消耗,鬼谷派也不过如此。” “战斗,没有借口可言。”鲨齿轻吟,卫庄横剑于身上,“横贯八方!” 漫天纷飞的剑气仿佛都拥有生命一样,全都找上焱妃所在的位置,一击裂地。 接连的“轰轰~”声,焱妃那酒红色的长发不断飞舞转换位置,惊险避开道道斩击。偶尔空手发出的阴阳术,也都被猛烈的剑气直接切碎。 卫庄冷冽的双眼盯着场中,任何一点气息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哪里有一点不对劲,瞬间斩击就会飞到跟前。 焱妃被压制得只能躲闪,根本不敢挡鲨齿的锋芒。 “手持名剑的剑客……真是棘手……” 她在不断躲闪中评估着卫庄的实力,知道只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强取韩非手中的苍龙铜盒了。 于是,“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韩非心头一惊,连忙出声提醒道:“不好!卫庄兄小心,这歌唱得是九歌中的东皇太一。” 卫庄剑势护住己身,摆出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警惕地防备着四周。 。。。。。。 久久没有动静,卫庄的感知中已经失去了焱妃的踪迹。他把鲨齿插回剑鞘,对着韩非嘲讽道:“所以,你就只是会捣乱是吗?” 韩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额——那确实是颂的东皇太一,我还以为,她要放绝招呢~” “哼。” 看见好基友甩着脸色又要走,韩非急忙走上去,“喂,好歹我也是大王了,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 “你还是先带着韩国从楚国铁蹄下生存下来再说吧。” 卫庄轻轻打开韩非拍住自己肩头的手,然后扬长而去。 “唉~”韩非看着他又独自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周围还是一片废墟,姬无夜还带着伤呢。于是他接着下令让人打扫战场。 …… 焱妃直接来韩王宫强取苍龙铜盒失败,她准备换个方法。 而这时楚王熊悍再次出动了项燕,率十五万大军誓要灭王韩国,已经开往新郑。连同影虎军团收拢残部,军队数量达十八万之众。 好戏连台,从暗中支持嫪毐之乱到现在,韩国发生的每件事都足够引人注目。楚国再度发兵,天下的目光又一次汇聚到韩国身上。 韩王非顾不上什么其他事务,政务有张开地,守城有姬无夜,耳目有卫庄,他就窝在宫中一门心思研究破楚良策。 正文 第284章 焱妃之谋 楚国,寿春 大巫师接过一个巫官手中的密信,看完之后,她的手上腾起蓝色的火焰将信焚烧干净。 “请转告东君大人,此事容易,不日可成。” “是,属下告退。” “来人,去请大王。” “是。” 不一会儿,熊悍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看得出来,这位大王得到大巫师派人来请,非常的兴奋。 这韩国不知怎么回事,来了个天降陨石帮忙,弄得天下到处都在传说韩国得天庇护,楚国无道必遭天谴。国内士气还是受到比较大的影响的。 现在,大巫师突然派人来请,想必是有了好消息要告诉自己。 熊悍满怀期待地问道:“大巫师,不知特意派人来请,有何以教寡人啊?” 大巫只是平淡地说道:“大王,我听下面人说,如今都在传说我楚国无道,无端兴兵攻伐韩国,韩国得苍天保佑。” “哼,想不到这等不堪的风言风语都传到大巫师这里了。” “大王,灭韩之事,非唯天道抑亦人谋。” “哦?大巫师有话但说无妨。”熊悍听到大巫居然主动参与筹谋之事,顿时大感兴趣。 “陨石天降,直中军营,这等巧合之事,可一不可二。大楚兴,霸王出才是天道之势,影虎军团一事,只不过人为的意外。” 大巫师的话听得熊悍有些迷惑,他不解地问:“人为?这陨石天降也是人为?” “季影将军轻信韩相张开地的诈降,一军入城遭遇埋伏,一军游弋在外遭遇袭击,大营被陨石砸中,三者同时发生才导致大败。这岂不是人为的意外?” “嗯~影虎军团战败,是因为中了张开地那老狐狸的诡计,确实不是因为那颗陨石。但现在国内因为陨石这件事,军心有所动摇,寡人忧心呐。” 熊悍也总算是放下自己十万大军被一颗陨石砸败的憋屈,不过此刻国内的民心军心更是让他头疼。 大巫先轻声安慰了一下,就自信满满地说:“今日请大王来,就是要解决此事。” “大巫有何妙计,快讲快讲。” “韩国有苍天庇佑之说,只要一场祭祀大典便可解决。但军心一事,需要大王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寡人给了!” “大王只需要承诺,韩国国灭之后,将韩国膏腴之地封赏给有功之氏族,则军心立复!” 熊悍霎时站起来,严厉地盯着大巫神秘美丽的眼睛,“大巫师,这种事情可是开不得玩笑的,那寡人打下这韩国有什么用?!” 大巫丝毫不避讳地与熊悍对视,替他分析道:“大王英明神武,攻灭韩国不过是举手之劳。但韩国灭亡之后,我大楚与秦国直接相对,南阳更是在秦兵锋之下。 秦国若来进攻,封赏得不到满足的氏族们其心难测。大王的南阳终究还是要被秦国夺去。” “这……”熊悍被这么一说,脑子冷却下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接着往下说:“倘若寡人将韩国之地封赏给氏族,那他们必然会竭尽全力参与灭韩之战,争先立功。之后秦国若是出兵伐我,则直接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必然要拼死抵抗。唯有我大楚在背后支持,他们才能在秦国铁蹄下保住自己的土地,为我大楚效忠……” 这么一想,他两万放光地盯着大巫,脸上充满了兴奋的潮红,“大巫师,舍尺寸之地,而谋举国之心,寡人佩服,佩服!” 大巫师躬身推辞,“大王谬赞。” 熊悍是真的对大巫动了心思,他除了一个李园,可用的人太手了,原来自己这里本来就有一个天纵之才。再加上楚国大巫的身份,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放跑了。 他连忙掏心窝子地说真心话:“不不不,此计神妙!大巫有如此本事,何不早早显露?如今朝堂之上,寡人几无可用之人,寡人愁啊~” 大巫师主动坦诚,“大王,实不相瞒,此计乃是阴阳家护法东君大人所献。我只不过通晓星律巫祝之事,于谋国无益,让大王失望了。” 熊悍愣住,思索了一阵发问:“阴阳家护法东君?阴阳家不是有个护法月神已经在嬴政那里做了什么护国法师吗?护法东君又为什么要帮我楚国?” “当今天下之势只在秦楚之间,阴阳家这不过是两边下注而已。” 这么一说,熊悍瞬间能理解了,但心里觉得很是不爽,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哼,秦楚之间。阴阳家最擅长占星,难道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个国家才是最终胜利者吗?” 大巫认真地摇头,“天道大势,凡人能窥见一丝一毫,就已经是苍天垂怜。所谓完全预知未来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秦楚之间,胜负还未可知。” “这个东君在哪儿,寡人要亲自见她一见。” “东君神秘莫测、行踪成迷,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不过她既然献计解决全国军心,促成大王灭韩,韩国破灭之后,想必会与大王相见。” “嗯……好!那寡人就先灭韩国,事成之后,也给她一个封君之位。” 说完,楚王熊悍就很大巫道别,匆匆离去。 大巫师看着熊悍得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倘若换个世代,大王你或许也会成为一代英主。可惜,即将来临的这个时代,能够闪耀的王者帝星只有一颗。” …… 熊悍听从大巫的意见,主动放下大部分利益给国内各大氏族,韩国膏腴之地的诱惑让他们纷纷主动拿出实力,积极支持大军灭亡韩国。 原本遭受一颗陨石影响的军心迅速回复,楚军摩拳擦掌准备开启灭国大战。 韩非预料到楚军的行动,也迅速给出了应对方案,只是他没有想到,焱妃已经给他用了一计釜底抽薪,断送了韩国的希望。 韩非正对着张开地和姬无夜,还有一干大臣说道:“熊悍此前先是出兵农家,折损腾龙军团半数人马,项燕成为天下笑柄。后来农家归附,项燕必定心有不平。 现在季氏的影虎军团同样遭受重创,那个氏族恐怕都会怀疑楚王在以战争消耗自家实力。只要抓住这一点,楚国大军就是一盘散沙,我韩国何惧之?!” 张开地连连点头认可,“大王英明,如此,我韩国不惧楚国大军。” 韩国朝臣士气振奋起来。 “是啊,太好了。” “楚国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不错,楚国无道,天命在我韩国!” 韩非对张开地说道:“眼下可派人往项燕大营游说,做的明显一点。” 张开地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老臣这就派人去办。” 正文 第285章 灭韩 项燕大军中,刚刚送走了韩王非的密使,项渠、项梁就被父亲叫到了跟前。 “你二人看看吧,这是韩王非派人送来的密信。” 项燕把密信递出去,项渠从他手中接过,还没开始看内容,嘴上先说:“这韩王非是什么意思?我大楚灭韩在即,他竟然派人来我军营传什么密信。” 项梁在旁边站得毕恭毕敬,皱着眉头,“哼,韩非根本没有避人耳目,堂而皇之,恐怕是想让大王猜忌我项氏一族。” 项燕见大儿子项渠还在看密信,二儿子项梁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朝着后者露出赞赏的目光,“唉~韩非固然与我等立场对立,希望我等能够退兵。但他所说的事情,也不得不防。大泽山讨伐农家一战,其中必有蹊跷。大王想要趁机消耗我项氏一族的实力,这一点韩非说得还是不错的。” 项渠看完密信,又听见父亲这么说,脾气直接就炸了,“混蛋!楚王熊悍把我项氏一族当成什么了?大泽山我腾龙军团折损近五万弟兄,他们的在天之灵可都在看着呢。大不了,我反了他!” 项燕当即训斥道:“混账话。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的吗?你给我闭嘴。” “我看这韩非信上说得挺有道理,这打韩国,咱们有什么好处?”项渠单手把书信递给项梁,很不服气。 项梁才刚接过信还没看完,帐外突然传来大声的呼叫,“大王诏令,大王诏令!” 项燕父子三人赶忙整顿自己的衣甲,走出帐外迎接送王诏的信使。 “上柱国。”信使见到三人迎接,翻身下马,行礼之后把楚王最新的诏令送到。 项燕接过,打开一看,眨了两下眼睛,确认过之后,朝着寿春方向抱拳,“项燕为我大楚,死而后已。此战,韩国必亡!” 项渠、项梁弟兄两个虽然还没看到最信的王诏,但见父亲如此,也同时拜服,“大楚万胜!” 等到信使走后,两人迫不及待地看诏书上的内容,都觉得不可思议。 项渠直接就叫出来:“熊悍当真这么大方?韩国之地,按功封赏!” 项梁也很兴奋,一只手摩挲着自己佩剑的剑柄,“看来大王心中誓要灭韩,连南阳这等肥沃宝地都可以拿出来封赏氏族。此战,我大楚必胜。” “是啊,原本我只以为这又是一个徒费实力的消耗战。没想到,大王灭韩之心坚决呀~此战,我项氏一族当为首功。” 项燕心潮澎湃起来,这次可不是说说而已。熊悍这一下封赏令,动员了全国的氏族,如果还跟上次一样闹一出不了了之的戏,只怕国内立马就有人会造他的反。 这次灭国之战,是认真的! 而这场大战中谁最能得利,这还用说嘛,他项燕可是这次伐韩的统帅。 他不免对熊悍的印象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看来大王还是有意与我项氏和睦的……” 项燕没了顾虑,楚国国内的氏族们也积极投资灭韩之战,韩非的计策被焱妃料之于先、化解于无形。 当楚国这个国家真的上下都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实力即便是秦国也丝毫不敢小看。 国土数千里,带甲之士上百万,楚国的实力可不是吹的。只不过平时国内比较混乱,难以统御到一起去而已。 而一旦他拧成一股绳子,韩国这样的国家,拿什么抵挡? 楚国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直扑韩国国都新郑,另一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南阳之地。 在影虎军团被击败,遭遇驱逐之后,楚国对南阳这片沃土上生存的百姓,已经丧失了好声好气说话的心思。这次大军扫荡而来,所过之处但凡有反抗或者小动作,直接牵连诛杀。 经历过几番战乱,南阳之地那些血性之人大多组织着势力,与秦、楚的侵略者作斗争。而这次扫荡直接连同这些势力,与他们所试图保护的一方百姓,通通无情地粉碎,成为楚军夸耀的一笔笔功勋。 而新郑城,更是成了海啸中残存的一叶孤舟。 “叮叮叮~” 特殊的鸣金声传遍战场,楚军渐次退缩下去,守城的韩国士兵纷纷瘫软在城头上。 有人试图把自己的盔甲解下来喘口气,却发现不知何时打了个死结。 “娘的~”,士兵骂了一声,双手无力地垂下去,依靠在墙角闭上眼睛,几个眨眼呼吸就变得有些均匀。 守城主将姬无夜吐了几口唾沫,双手撑在城头上,红着眼睛盯着远处的项燕大旗。 城内伤残者聚集的临时营地里,惨叫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 “已经十五天了,楚军这么攻下去,我看这个新郑城坚持不了多久。” “是啊,咱们这么守,铁定守不住的。” “不是说,我们大王有天人保佑吗?让老天把这帮楚狗灭了吧。” “我听说,整个南阳,都让楚狗屠杀干净了,千里都见不到活人~” “不当人子,畜牲!” “唉~” 一群被调集过来帮忙运输军资的民夫趁着休息的空当儿,凑在一起一议论着。 很快就有一个军将冲着聚集得几个人骂道:“干什么!干什么?活儿干完了赶紧滚,别在这儿嚼舌根。滚,滚滚。” 这些民夫很识相地跑远了,军将把刚刚拿在手上示威的长剑狠狠插在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 大肆进攻的楚军,已经扫平韩国其他地方,只剩下新郑还未攻下。只要新郑城破,存在了数百年的韩国,将在这里宣告灭亡。 新郑城内的军心人心,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韩王宫里面,韩非已经多日没有合眼。楚王熊悍直接承诺把韩国土地赏给有功氏族,这实在是超乎他的意料。 或许他可以告诉那些氏族,楚王是为了利用你们抵挡秦国兵锋。但是兵贵神速的项燕,不过几天的工夫就兵临新郑城下,其余各地也都被迅速扫平。尤其是南阳,据说被楚军杀得千里无鸡鸣。 韩非纵然有些想法,可还没来得及实施,韩国就只剩下新郑孤城一座。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天上的月亮似乎是血红色。韩非怀疑自己看错,便又揉了揉,总算看见确实是一抹银白色的月亮。 他问身边的空气,“卫庄兄,非,错了吗?” 卫庄抱剑站在大殿顶上,“如果你是指,没有把那个破铜盒子交给阴阳家。我想是的。” “是吧,把无力掌握的东西交出去,有阴阳家出力,熊悍大概就没法出兵了,韩国就不会到现在这样。至少,现在不会……” 韩非似乎有些悔恨的意思,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东西最好不要让阴阳家得到。那是一种,冥冥中的告诫。” 他严肃地抬头老向好友,“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卫庄并没有什么反应,“虽然不智,但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 “这个东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禹王得天机而授九鼎,分天下为九州。天之四灵,以镇四方…… 卫庄兄,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保护好它。” “可以。” 正文 第286章 韩国灭亡 “大军,攻城!今日拿下新郑——” 韩国最后的一座孤城,在项燕大军的围攻下坚守了月余之后,终究露出了破灭之相。 全国其余土地已经尽数并入楚国的版图,新郑城内民心士气极速下降,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超出了项燕的预计。 但今天,楚军终于大批地冲上了新郑的城头。 “全军压上!” “杀~” “杀~”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楚军进城了~” 楚军进城了! 城头上的韩军很快被涌上来的楚国士兵杀死,更多的楚国骑兵径直从城门冲入城内。 新郑城,告破。 “楚军来了~” “快跑啊~” “快跑~” 外面无数的混乱叫喊声、凌乱脚步声、乱七八糟的碰撞声,清清楚楚地传进王城之内。 韩非将韩王宫的各处景色都映在自己眼睛里,双目中荧光闪闪。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父王,是韩非,狂妄了……”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这一句话,让多少半瓶子晃荡的读书人以为,这些在历史进程中淘汰的国君都是些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之辈。 然而,当他们真的身处那个位置的时候,面对滔滔而来的命运,真的能够做得比自己看不起的无能之辈更好吗? 韩非并不是才疏学浅、狂妄自大,他登上王位,先是借用苍龙七宿的力量击溃十万影虎军团; 接着强势拒绝了前来索取苍龙铜盒的阴阳家; 之后卫庄的逆流沙击败了天下数个对苍龙铜盒有想法的黑暗势力; 然后面对楚王熊悍动员全国灭亡韩国的大军,他的计策终究失效了一次。 而韩国这个糟糕的局势,一次计策失败的代价就是国祚破灭。 “你真的不走吗?”一根发带轻束额头,白发长得一直披到背部,卫庄凝视着韩非,又问了一次。 韩非没有转过去看他,静静地走在以前自己从来不会停留驻足的王城过道,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带着红莲走吧。君王死社稷,这就是身为大王的结局。” “在这里殉国,你会后悔的。留着可用之躯,或许未来会有转机。” 韩非听到这里,露出笑容转过头来,“哈哈,卫庄兄,原来也会安慰人。这样的话,换作以前,真的难以想象会出自于你。” “哼,我走了。”卫庄白眉一跳,转身就走,最后留下一句话。那宽大的披风掀起了一点烟尘。 “卫庄兄,抱歉了。你我之间的约定,非失信了。” 韩非不敢再去看卫庄的背影,低下头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道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一双神光莫名的眼睛。 “你——” 卫庄出手快速而迅猛,强大的内力直接将韩非打得昏厥过去,逆鳞剑配合演出,没有出来救韩非。 “你的命,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他冷冷地、重重地冲着韩非说了一句,将他抗在肩上,迅速撤离出王宫。 “杀~活捉韩王非~” “活捉韩非!” “冲啊~” 这时楚军已经冲进王城,隆隆的马蹄震耳欲聋,守卫的韩国士兵们已经四处逃散。 楚军长驱直入,乱街之上逢人就杀,一场残忍无情的屠戮就在王城内开启。 一员楚国大将纵马驰骋而来,一枪将倒在道路上的一根粗壮的断树挑起,清空骑兵前进的道路。 他左右看了看,大叫道:“韩王非呢?大王要亲自处置韩王,给我生擒韩非!” 他的亲兵们在王城内部四处搜寻,一会儿有人回来,“报——没有找到韩王非,但是抓到了韩王宇~” 将军听得回报,亲自去确认了一下,见到韩宇一身气质,大为惊喜,“前任韩王韩宇,也行,给你记一功,哈哈哈~” 亲兵窝着脸笑:“嘿嘿,多谢将军。” 将军又朝着身边众多的士兵,吼道:“看什么?还不去搜东西,不想发财了?啊?!” “哦~哦~哦~” 本身就定义为灭国之战,攻破新郑之后,楚军没有遵守人性道德底线,烧杀抢掠、无所不作。无论是贵族豪门,还是平民黔首,无辜在霍乱中被残杀至死的人,难以计数。 前任韩王宇在战后被楚王熊悍亲自下令处决,现任韩王非不知所踪。 公元前403年,韩国被周威烈王承认,成为诸侯国;公元前237年,韩国为楚所破,国祚灭亡。 而在历史或者动漫中,韩国应该在公元前230年被秦国灭亡。陆言的穿越,已经重大地影响了这个世界。 …… 韩国亡国的消息是整个十一月份最大的新闻,六国的朝堂或者民间,都掀起了不同的风浪。 秦国,咸阳 陆言听到消息,韩宇被熊悍下令处决,韩非不知所踪,心下松了口气。 他不太相信韩非会死在战乱中,但他怕这家伙非要以身殉国。 不知所踪,应该是被刚刚在江湖中有了声名的卫庄的逆流沙给救走了。这样的结局,还算不错。 “韩国已经灭亡,楚国吹响了这个大争之世终结的号角。作为第一个灭亡大国的国家,接下来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陆言可以想象到,齐国、魏国、赵国、燕国,会把楚王熊悍视为比秦国更加凶猛的虎狼。毕竟秦国打了这么多年,都被三晋挡在路上,没有真正东出。而楚国却直接覆灭了韩国。 楚王熊悍沉浸在大楚复兴、称霸中原的美梦中。韩国灭了,下一个就会是魏国。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楚国肆无忌惮地灭亡他国,吞并领土,列国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而天下能够与楚国争锋者,只有秦国,这下秦国无形的政治资源,变得更多了。”陆言看着眼前这份最新的七国地图,喃喃自语。 咸阳紫兰轩 “姐姐,你,还好吧?” 弄玉托着紫女的双手,后者魅惑的双眼中溢满了泪花。 她将紫女揽进自己怀里,两张倾国倾城的脸贴得无比靠近,“放心吧,姐姐。非公子一定会没事的。找不到踪迹,想来是卫庄先生正在照顾他。他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紫女没有因为妹妹的安慰有所好转,她凄然地露出几颗贝齿,“弄玉,你不了解他。韩国没了,他,恐怕已经……” 弄玉抚着紫女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她是一个没有“国”的概念的人。对于韩非于韩国的感情,类比自己对于紫兰轩的感情,倘若紫兰轩彻底毁了,她也很难独存…… 非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姐姐—— 她知道紫女现在谁也劝不了,除非对方自己想通。弄玉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 正文 第287章 罗网二三事 楚国灭韩之战结束,时值隆冬,天下进入了短暂的和平。 讲故事的视线,终于又回到主角陆言身上。 且说因为掩日在蒲阳战场被六指黑侠斩杀,破月同样被陆言盯得死死的。这导致罗网黑手在韩国苍龙铜盒的争夺上只出动了一个姬无夜,却不是阴阳家焱妃的对手,结果苍龙铜盒被卫庄的逆流沙带走。罗网黑手和阴阳家都没能得偿所愿。 秦王嬴政经历过曾经的罗网刺杀,对罗网组织根本不会相信。他一方面把罗网直接扔给老对手陆言,同时也扶持起影密卫来履行罗网监察百官的职责,只听令于自己。 失去了当今秦国最高权力的支持,又被陆言看得死死的。罗网黑手知道,眼下这个情况,秦王对罗网忌惮之心不去,陆言这个国师不放下,这秦国罗网就只能龙游浅滩地憋着。 于是,为了改变秦王对罗网的态度,幕后黑手开始将触角伸向嬴政身边。 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秦王眼前最信用的蒙毅和赵高。 同时,为了对付陆言,李斯也是他们积极拉拢的目标。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鼠在粮仓,自然食无不尽。但若粮仓里还有一只硕鼠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廷尉府里,深夜无人。李斯处理完今日的事务,正准备回家去陪妻儿,站起身就发现眼前多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斗篷下的不明人士。 从对方阴鸷的眼睛中,李斯看到了嘲讽与不屑。 他听到这些话,瞳孔骤然变化。这句话与当初他在武遂大营听王齮说的,简直分毫不差。 李斯跟陆言是师兄弟,陆言给过他很多帮助,并且从来都很尊重他。李斯自然也能感受到,相比较于韩非,他还是更亲陆言一些。 可是,他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秦王嬴政当年冒险入韩国,亲见韩非,后来又迎回陆言、奉为国师,甚至还让自己驾车……凡此种种,李斯对陆言,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幕后黑手自然也是瞅准了他这样的心态,这才派出人来与他接触。 “阁下深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李斯已经猜道,这个神秘人多半是要通过拉拢自己来对付陆言。 神秘人背过身子,只留给他漆黑的后脑,揶揄地开口:“廷尉大人,听说你曾面见大王亲自陈述削减口赋之事的利害关系,但最终大王还是坚持了陆言的策略。” 称呼“大王”?! 这人是秦国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 李斯佯装忍不住,惊讶地说:“你的能量不小啊。我与大王在宫中的谈话,这你都能知道。” 神秘人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依旧背身站着,“哼哼哼,没有点本事,又怎么敢找上李大人呢?重泉君前车之鉴,可不算远。” 重泉君,当时宗亲乱政的一方首脑。找上李斯陷害陆言,却转头就被卖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极少才对。 李斯顿时对这个不明组织的情报能力大感震惊,“呵呵,重泉君乃乱国之人,身为廷尉却办案不利、草菅人命,被大王依秦律处刑。李斯受命廷尉以来,时时自省,引以为戒,犹恐有负大王重托。” “啪啪啪~”神秘人鼓掌,接着又大大地摇头,“李大人,只怕你虽空有建功立业之心,大王却难以看清。” “此言何意?” “陆言入秦以来,大王对他荣宠至极,几乎言听计从。李大人融儒法两家之大成,欲加强秦国法制,陆言却更偏向于儒家仁义礼制。以他现在在秦国的威势声望,还有大王的信任,李大人何时才能践行心中所学、一展鸿图?” 噗~ 憋住,不能笑! 师弟更偏向于儒家仁义礼制?! 你这说客能不能专业一点!我刚刚真的,就差一点点就要入伙跟你们干了。 结果你的水平就这? 就凭这一点,你这个组织至少对于治理国家之道基本上一窍不通,不过又是一个藏在光明的阴影中的老鼠而已。 李斯在心里冷笑,对方或许有些实力,但终究只是蝇营狗苟之辈。就这,也想让他忘记自己跟陆言的同门情谊? 不过他终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沉默良久,脸色一阵红白变幻。 他猛地抬起头,甩着袖子忿忿地说:“商君立法百年,乃是我秦国强大的根基。师弟于这一点终究是错了。我身为廷尉,岂能坐视我大秦律法如此倒退?” 哼,虚伪之徒。所谓饱学士子、天下名士,不过明面上仪表堂堂,背地里还不是一样阴险龌龊。 在权力的欲望面前,你们这些所谓的情谊、坚持,根本不堪一击。 神秘人见到李斯装模作样的一段发言,分明就是嫉妒陆言的声望地位,想取而代之;还装的大义凛然、为秦国着想的样子,恶心。 “李大人,你打算如何叫纠正口赋之事?” 李斯眯起眼睛,捏着自己短短的胡须,假装正在思考如何扳倒陆言。 实际上么—— 这人我只知道他想借我手对付师弟,其他目的暂且不知。对方能影响到王宫,必定在秦国根基深厚。这样一个组织藏在黑暗中,百利而无一害,迟早成为大患。 不行,我得想一个表面上对他们有利的妙计,打入他们内部,方便日后除掉这个组织。 可是,这样的计策,难得啊…… 神秘人见李斯一直在沉思,也不催促,定定地站在一边闭目养神,显然他也认为,想要扳倒陆言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李斯突然来了精神,从刚刚沉思的状态中惊醒。神秘人也迅速睁开眼睛看过去。 “口赋之法,实际上是为了遏制贵族无限制地扩张实力。如今口赋削减,秦国平民黔首日子稍微好过一些,贵族虽然实力略有增长,但也绝不会太多。简单来说,削减口赋之事,目前来看出不了问题。” “你想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神秘人觉得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冷冷地盯着李斯。 李斯也暼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眼下不出问题,不代表以后出不了问题。平民黔首虽然不用交沉重的口赋,但一旦家中遭遇点变故,就只能投奔大户豪强了。这样的事情一多,大王必定震怒。” “遭遇变故?一两个还好说,让大批平民黔首遭遇变故,你是在异想天开。” “哼,李斯自有妙计。” 神秘人很是不爽,冲着他说了一句,“你的废话太多了。” “如今的韩国大地上,百姓不堪楚国统治。只需一人向大王进言,趁此机会打开函谷关,收容不堪残酷统治的百姓,便可让口赋之事,由利大于弊变成弊大于利。” “什么意思?” 李斯只觉得自己费尽心思想出的妙计成了对牛弹琴,差点一口气儿就没喘上来。 他按耐着心里吐槽的欲望,给对方解释:“大王志在天下,此时收容百姓,乃是天赐良机。既能增长人口,又能收获天下民心。他必定会欣然同意。 国库今年削减了口赋,届时又多出这么些嘴,粮食不够便容易出乱子。如此,削减口赋就成了弊大于利。” “原来如此。”神秘人终于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不过他接着又问,“就只是这样?” “当然不止于此,想要扳倒师弟,关键是让大王对他心生猜忌。” 李斯的话,让神秘人一下摸不着头脑。他闷声闷气地问道:“谁都知道大王对陆言的信任,刚刚娶妻就将他立为太傅,眼下国夫人羋华已经有了身孕,芈姓都是对陆言频频示好。你想如何让大王猜忌于他?” “以前朝堂为外戚把持,一朝亲政就除了吕不韦、敲打了熊启,后来诸国送女一事,师弟更是发酒疯全部拒绝,可见大王对外戚痛恨之深;而口赋之事则牵扯到无数旧贵族,倘若这些旧贵族与师弟关系紧密,又恰好出了乱子——” “好!”神秘人一声叫好,打断了李斯的话,他抱拳夸赞,“李大人果然智谋超群!今后,就要劳烦多多关照了。” 李斯拱手回应,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对方袖口下面的手腕,印着鲜活的一只蜘蛛纹身。 罗网?! 罗网这组织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惊鸿一瞥让他震惊莫名。 作为秦国的黑暗组织,曾经刺杀过秦王;现在陆言是罗网主人,罗网下面有人谋划着陷害陆言;总是被权臣执掌,却从来没有被国君直接清算干净,这个组织到底凭什么屹立不倒? 李斯并不知道罗网内部的暗流,但以他的智慧,经过了这么一下。他对罗网组织就产生了无数的猜测。 “水还真是深,我这次加入的,就是这个躲在罗网幕后的组织吧。让我看看,你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 幕后黑手派人接触李斯,不防李斯反过来加以利用,算是卧底登录成功。 而陆言这个罗网的主人,也迎来了一个个优秀的打工仔。 农家蚩尤堂前任堂主,田猛,化身为一个名叫棕蛰的剑客,混入了罗网招揽的江湖游侠中,并且在后来的训练比试中脱颖而出。 虽然他隐藏得比较高明,可奈何陆言对每一个实力只在大成之下的人都高度重视。 田猛那一身的内伤,是强烈的腾龙军团兵势所导致。陆言恰好认得这种兵势,又恰好知道田猛受伤的经过。再加上他一身实力,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大成之下的实力,那是一点也不弱。完全可以说是一方高手,年轻的纵横双剑也就是这个实力,刚出道就站在无数剑客一生的终点。 所以,田猛潜伏罗网的第一天,嗯,就直接在陆言这个罗网主人这里暴露了身份。 我这是要被人白嫖? 陆言想了想动漫中罗网喂出去的一堆人才,胜七好长一段时间给罗网办事,吴旷也是为了获取罗网信任完成了无数任务,甚至还对侠魁田光出了手。 这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为了获得信任更进一步,干起活儿来那可都是一个顶俩,是最优秀的打工仔。这样的人,不要白不要啊~ 陆言当即放棕蛰进入罗网,破格提拔他成为一名光荣的“杀”字级杀手。 棕蛰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国师大人看中,破格录用成为“杀”字级,心里还惴惴不安。 因为他选择进入罗网,就是冲着以罗网在秦国的深根,说不定可以找到熊启和前侠魁田光这些年的资料。 不过事情实在是太过顺利了,棕蛰难免有些疑神疑鬼。 除了棕蛰,还有明珠夫人也成为罗网的一员。曾经她在韩王宫培养的几位心腹,也都跟着她选择了投奔陆言。 不过明珠夫人没有编在“天杀地绝”的杀手名录中,而是加入了“魑魅魍魉”的情报部分。 跟她一同加入情报部分的还有墨鸦的老相好,鹦歌。 墨鸦则是老样子,是陆言手下最勤快、最好用的一位部下。可以直接代表陆言,调动各部分的罗网实力。 两位大成境高手,青光剑、破月剑,一直待在咸阳罗网本部。一方是负责罗网本部人手的训练,破月则是无奈不敢动弹。 陆言呆在基地里琢磨从农家得来的一些知识,他脑子里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动漫里田赐曾一个人发动地泽二十四,同时使出夏荣剑意和冬灭剑意。陆言此时冰火相济的内力同样可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但是农家地泽二十四是一套完整的演化四时变化轮转的高深阵法,田赐一个人用双剑发动的地泽二十四,说起来强,但也就那样。 如果使用者一个人就能运转二十四个节气呢?是不是真的能够一人成阵? 很异想天开的一个思路。 陆言记得以前有一个武侠小说中,有一个帅气的指法绝技——二十四节气惊神指。 他得到了朱家精妙的点穴绝技三心二意点穴手和他对人体穴位筋脉的深刻研究,再加上对农家知识的不断学习,就萌生了创造这个二十四节气惊神指(剑)的想法。 倘若一个人就能演化四时变化轮转,成就地泽二十四,那该是什么样子!想想就激动。 “大人,大王派人召见。” 陆言听到有人来报,放下了手上的事情。 “嗯,知道了。马上就到。” 早有人备好马车,载着他,“哒哒哒”就往王宫而去。 正文 第288章 尉缭子 “彩呀~先生果然大才,寡人得先生。何愁大事不成?!” 王宫里,秦王嬴政拉着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矍铄老者,豪放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老者朝着嬴政双腿着地,“蒙大王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嬴政赶紧上前托住他的双臂,“缭先生,快快请起。以先生之才,客卿一职,委屈了。” 缭,姓什么不可考,史籍记载很少。他原本是魏国大梁人氏,在秦国担任国尉一职,多被称为尉缭。著有兵家著作《尉缭子》,是以后武将学习的必读书目,青史有名。 在历史上,他为秦国灭亡六国贡献出的计策是,让秦王不要吝啬财物,用重金去贿赂六国朝堂上的权臣,使六国不插手秦国灭亡某个单一的国家。于是六国无法合纵,一一被秦国所灭。 而在这个世界,尉缭面见秦王政,同样提出了类似的计策。 “大王以魏国插手大秦国政为名,进攻垣蒲衍三地,堪称神来之笔,老夫每每想到,都惊叹不已。这是天赐大王啊。” 尉缭的话,让嬴政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吕不韦,他并不想回忆起这个对自己一生极为重要的仲父。 他好奇地问:“先生此话怎讲?” 尉缭侃侃而谈:“大秦拥有覆灭列国仍何一个国家的实力,但一旦贸然开启灭国之战,列国必然合纵攻秦。大秦虽然未必就怕了列国合纵,但若真的演变成秦国一家与列国大战,于秦大大不利。 可,秦要东出一统天下,这是必由之路。如此,唯有先破六国合纵之势,才能开启灭国之战。进攻垣蒲衍,正是切断列国合纵的地理形势。” 这段话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有见识的谋臣都看得出来,嬴政只是点点头轻吟,“嗯,先生高见。我大秦朝中列位重臣,英雄所见略同。” “大王,进攻垣蒲衍的妙处,此其一也。” “哦?”嬴政有兴趣了,“愿闻其详。” “天下有识之士,岂能看不出大秦进攻垣蒲衍背后的深意,就是在为灭国大战作准备?而他们若是想抗秦,必定会在这一场战争中拼尽全力。 所以,在这一战中出现的阻挠秦国的,都是有眼光、有能力并且有心,对抗大秦一统天下的。这些人,断不能放过。 而另外两种人,一种是看破却不阻止,其对秦国的归顺之意不言而明;一种根本就没有看破此举深意,这种人于大秦一统又能造成什么阻碍呢? 所以,秦魏垣蒲衍大战,秦国最终获胜,就是在昭示:大秦一统天下,无人能挡。 大王,此其妙处之二。叫天下有识之士皆知大秦一统之志,凡对此不世之功有所念想的才学之人,必定会入秦相投,共襄千古霸业。” 嬴政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躬身行礼的尉缭,被他的话深深打动。 吕不韦之子吕辉戴孝赶回咸阳送上的那一张轻飘飘的帛书,浮现在他眼前。那一张帛书,字字泣血,仲父写下了大秦攻伐天下的奠基之计。 直到今日,听尉缭用这个角度一说,秦王嬴政终于明白,吕不韦死前留下的这一计、叫他发动的这一战,秦国究竟收获了什么。 “彩~彩呀!” 他狠狠地压下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故作豪放地大笑,“哈哈哈,寡人得先生,何愁大事不成?!” 这就是上面尉缭跪伏宣布效忠、嬴政赶紧将他扶起之前,发生的一段对话。 此刻嬴政则主动问道:“只恨没有早遇见先生啊~先生今日主动找上寡人,想必有以教我。” 尉缭拱手进言:“大王,现在列国合纵的地理形势已经被打破,只需再施以贿赂,瓦解列国的昏君权臣之心智,便可让天下之势尽在掌中。” “嗯,此言深合寡人之心。” “在之前的秦魏大战中,欲插手战局的各方势力,乃是赵国、楚国、韩国。 赵国前方被王翦将军挡住,后方有燕国为收复失地死战,于是无力插手。由此观之,大王已收买燕国重臣,且影响力颇大。当今燕王喜并无大略,燕国不仅没有威胁,反而可以成为大王钳制赵国的有力臂膀。 韩王安本身没有抗秦之心,九公子韩非和几位重臣联手逼其出兵。现在韩国已经灭亡,姬无夜、卫庄、韩非全都失踪,这几人乃是后患。 楚王熊悍,其擅自开启灭国大战,已遭各国忌恨,岂能长久?只要抓住机会,大王振臂一呼,便可号令列国,一举击溃楚国。” “韩国一帮跳梁小丑流落江湖,不值一提;这个赵王偃倒是有些本事。”嬴政轻轻念了两下,又饶有兴趣地反问,“如今的楚国灭亡韩国,尽吞其地,先生认为,楚国对我大秦就没有丝毫威胁吗?” “楚王熊悍抓准时机灭亡韩国,看似让秦国南阳之战的牺牲,为他做了嫁衣,实则不然。韩国民众因宛城惨剧心怀愤恨,极难统治。楚国此时灭亡韩国,大军面对民众,作恶甚多,已经失去韩国之地的民心。得其地,不得其人,如此看来,楚国除了得到一个残暴之名,又得到了什么好? 只需大王放出消息,秦国愿意收容落难百姓,则韩地之民定会争相入秦。先前秦国蒙武屠城一事,自会渐渐被人淡忘,天下人只会感念大王仁德。此举名利双收,趁着楚国还未完全统治韩国,计可速发。” 尉缭说这话的时候,见到对面的嬴政的表情,心中已有十分的把握,对方会使用这个计策。 如此,下一步便是让陆言与旧贵们搭上线,然后静待时机…… 果然,嬴政听得大声喝彩,“好!熊悍这个楚王给寡人解决了不少麻烦啊~等日后攻灭楚国,寡人定会给他一个富贵的后半生,哈哈哈~” 尉缭积极地补充道:“楚王熊悍既灭韩国,国内各家氏族得了利好,想必也不会放过虚弱无力的魏国。等楚国出兵攻魏,就是大王伐楚之时。” “哈哈哈,不错,熊悍就是寡人得一个工具人,他还以为自己是中原霸主呢~”嬴政畅怀不已,笑完了反应过来,朝着尉缭说,“先生还不知道,工具人,乃是国师大人说的妙语。你二人皆是我大秦顶梁大才,寡人亲自为你引见。” 尉缭顿时拱手谦虚道:“国师大人之名,如雷贯耳。天下士子,都恨不能一睹忧国忧民之陆子真容啊。” “哎~你二人之才,天下罕见,寡人相信,你等定然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一起为我大秦霸业,添砖加瓦。” 嬴政已经传诏让陆言进宫,他估计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亲自抓着尉缭的衣袖,就把对方往平日里他跟陆言学习交流知识的偏殿带。 尉缭任由兴奋的嬴政抓着自己,稍微落后那么半步,一张老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另一边,陆言已经被领到宫中,亲自过来迎接的蒙毅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中郎,大王突然召见我,有什么事儿?”陆言随口问道。 领路的蒙毅微笑着跟他解释:“今天大王遇到了一位大才,说其才能丝毫不在先生之下。在召见先生之前,两人已经交谈很久了。大王说,要亲自引见,让日后大秦的双柱互相认识一下。” 这么高兴? 这是遇上什么人了? 陆言听得满头的问号,“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蒙毅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叫,缭。听口音是魏国人,似乎没有姓。” 缭。 历史上秦国的国尉缭,后世流传赫赫有名的兵书《尉缭子》的作者。 陆言对这个原本史书记载很少的大才也很感兴趣,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已经加快了不少。 …… 他走进熟悉的大殿内,一身常服的嬴政就迫不及待地把陆言往里面拉,边走还边说,“先生,叫寡人一阵好等。来来,寡人亲自来介绍。” “这位,是缭先生。” 陆言看着尉缭,对方一身棕白色的布衣,身材并不高大。脸型方正,头上用粗布扎着一个发髻,双眼深陷,目光混浊。蓄着短胡须,已经有些霜雪之色。 他朝着对方轻轻行礼,“言见过缭先生。” 尉缭见陆言现在一身寻常打扮,心中一动。 这陆言出入王宫如此随意,果然是深得嬴政信任。 他跟陆言几乎同步,“缭见过国师大人。” 嬴政看到心中的两位大才在自己面前互相认识,挥手朝着后面叫道:“赵高。” 赵高眨眼间从后面跑出来,“奴婢在。” “让人摆酒设宴,寡人要与两位先生,一醉方休。” “诺。” 陆言与尉缭相互认识后,分别在左右两边坐下,嬴政坐到主位。 “缭先生刚才献计,昭告天下,我大秦打开函谷关,收容生活不下去的难民。以此时韩国之地上的景象,这韩国之民,皆入我大秦啊。国师,你觉得此计如何?” 嬴政此时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陆言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瞬间出现的不自然。 这么巧?打开函谷关,收容韩国难民。昨天李斯刚跟我说过这事儿,今天尉缭就来献计…… 李斯昨天深夜特意亲自给墨鸦送的消息,“师弟虽为罗网之主,但罗网却有噬主的可能。罗网中有人找上斯,约定合计除掉师弟。 斯已经献计获得对方的信任,此计是如此如此……师弟当早做筹划。 另外,罗网存在百年而不倒,其中经历过多少权力的恶斗,其背后之人绝非易与之辈。师弟,万万小心。” 这一下,陆言原本因为尉缭而产生的好心情瞬间变得极为恶劣。 极大的概率,这个尉缭就是罗网幕后送过来的人了。 尉缭的出现,让陆言意识到,幕后黑手对付自己,已经换了一种思路。 受到以前记忆的影响,陆言还是将罗网看作一个武力大于头脑的杀手组织。背后之人即便要重新掌控罗网,也是会加塞破月这种大高手,逐步掌握罗网的执行力量。 陆言就是在警惕着这种事情。 但尉缭一出现,瞬间就将罗网幕后的档次拔高了。原本他以为罗网最多也就有以后的赵高那种等级的祸国之人,没想到,人家也是有真正的大才的。 这是要在朝堂之上,把我排挤掉呀~如果不是李斯通信的及时,或许还真让你逮住机会…… 陆言心里头翻腾着思绪,尉缭这个人的历史光环太亮眼,让他下意识地就以为对方是秦国立场,没想到…… 其实陆言并不知道,关于尉缭此人,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这段话是《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尉缭评价嬴政的一段。 他认为秦王嬴政有求于人时,可以虚心诚恳;一旦被冒犯,就极其残暴、毫不手软。尉缭认为这样的秦王欠缺对天下百姓的仁德之心,于是想要逃离秦国。 愤怒的嬴政想杀他,还是李斯劝住,迎回尉缭,让他担任国尉。 而在这个世界,很巧,李斯现在也打入了罗网幕后。 陆言对于李斯和尉缭出的这个收容难民的计策,没有提出一点反对意见。妙计的妙处就在这里,即便知道对方的后续,对自己不怀好意,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阻止这件事的实行。 他违心地连连表示叹服:“此计大妙,楚国若不阻拦百姓,则大批人口流入我秦国;可是他若阻拦百姓,韩国之地民怨更重,楚国内外不是人。缭先生,不愧大王称赞。” 尉缭急忙谦虚,“国师大人过誉了。” 嬴政这时说道:“国师,按照先前的战略,接下来的三年,我大秦将暂息兵戈,全力把大渠修好。但那个熊悍怕是不会安分。他若出兵灭魏,这可是个击溃楚国的大好机会,倘若错失,寡人于心不安。” 尉缭拱手附和:“不错,楚国已经多有传言,大楚兴,霸王出。韩国有上苍帮助,陨石击中楚军大营,最后韩国还是被楚国灭亡。 现在楚国上下振奋,皆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这灭魏之战,恐怕不会拖太久。 对方灭魏,大王就可号召赵、燕、齐一同讨伐楚国,将这个大秦一统天下的唯一敌手,彻底打残。” 嬴政看向陆言,“国师,你怎么看?” 正文 第289章 我怎么看? 陆言倒是很想说,我不想看,可惜他不能。 尉缭的这个关于伐楚的计策没有问题,熊悍再灭魏国,赵燕齐绝对坐不住,这个时候有秦国牵头,列国会欣然同意一同攻伐楚国。 这一战打得狠一点,完全可以让楚国十年喘不过气。而十年之后,秦国就可以一统了。 于天下大势来说,这个计策即便尉缭不说,陆言将来也会主动说出来的。 根据李斯所说,对方首先要让削减口赋之事,从一招不错的权宜之计,变成造成秦国霍乱的乱政,削弱自己在国家政策上的影响力。 现在对方的这个攻楚之策,无非就是在看时机。秦国大批地接纳东方的落难百姓之后,遇上强烈的战事,再有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存心捣乱,弄不好真的会出事。 呵呵,就凭这些想威胁到我,不知所谓。 陆言不动声色地附和着:“缭先生所言甚是,楚国灭人社稷,无道在前,届时号召列国攻之,一战可灭。” “你二人皆同意此计,想来那熊悍得意不了多久。” 嬴政心情大好,跟两人相谈甚欢。 几个人说话的工夫,赵高已经让人准备好酒菜,一群侍者鱼贯而入将东西摆放好。 “哈哈哈,有二位先生这样的大才,相聚我大秦,寡人何愁天下不定?!来,满饮此爵。” 嬴政率先捧起酒爵,朝着两人敬酒,陆言和尉缭连忙应下。 接下来三人开始说些有的没的,时间就在觥筹交错间悄然流逝。 …… 从王宫里回到国师府,具霜一眼就看出,陆言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公子,怎么了,今天去见秦王,不是一个好消息?”她接过陆言身上的常服,递给旁边的侍女,轻轻地问。 “陆叔~” 还没有等陆言回答,姬言甜甜地叫了一声,拖着一支短木剑,扑进他的怀里。 “言儿。” 陆言将小家伙抱起来,提溜了两下,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抓着剑柄,“唉?重了不少啊,言儿已经开始学文习武了吧。” 具霜说得有些惆怅,“今年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半年。公子你都忙忘了,之前还说要亲自给她启蒙呢。” 姬言从陆言身上跑下去,在院子里摆出一个基础架势,短短的小手小脚,很是可爱。 “嘿~母亲、陆叔,看!” 她一个平刺,收回,又平刺,使得一板一眼的,不过没几下就有些气喘,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这边,期望得到一些夸奖和鼓励。 陆言当即朝着她竖起大拇指,还大声夸赞一句,小家伙儿立马精神一振。 看了一会儿天真烂漫的孩子,他的心情好转不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具霜姐,言儿将来想当个什么人啊,看她这么喜欢剑,不会要当个女将军吧。” 具霜看着女儿,目光穿过时间,仿佛看到了言儿长大成人后的风采,“她啊,她想当一个跟公子你一样的人。” 陆言诧异地指着自己,有些难以置信,“跟我一样?” 具霜点头,声音渐渐细不可闻,“嗯,你对于她,就像,……” “像什么?” “她已经渐渐懂事,开始想要知道,父亲是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突然谈到姬言父亲信陵君魏无忌,气氛一时沉寂。 “我无法想象,等她长大之后,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陆言看着具霜满脸的忧愁,忍不住想劝一劝,“这,这种事情……” 具霜止住他的话,抬头看向天空,“既定的事实是无法掩藏的,我无法阻止她去追寻父母双亲的真相。”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展颜一笑,愉悦了满院的冬景。 “不过,只要她不至于回到我以前那样的状态,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陆言看着她浅浅的笑容,远处还有言儿活力十足的清脆呼喝声,莫名一阵心安。 尉缭,还有你背后阴魂不散的家伙,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准备放开拳脚,你们就跑出来搞阴谋诡计,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对方换了思路,一定是知道破月的身份在自己这里已经是公开的,根本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索性就干脆地任由他在罗网本部混吃等死,丝毫没有想要联系他的意思。 而陆言对于策反破月这样的人没什么信心,那么干脆就杀了吧,一了百了。 相信对方一定能从中听出自己下的战书。 已经决定杀死破月,陆言对于自己手下值得信任的高手太少的紧迫感再度升起。 奈何培养一个高手,耗费的时间真的太长了,他目前的根基还是太浅。 具霜对陆言已经十分了解,他一闪而过的杀气并没有瞒过她灵敏的感知。 一般来说,陆言不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回家里,除非家里的人也被牵扯其中,他才会在家里暴露这些争斗的事情。 具霜也少见地主动问道:“公子,这次要对付什么人?” 陆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前情后果都说出来,“罗网内部的杀手与杀手,也是不同的。这一点,你以前知道吗?” “什么叫做不同,实力?地位?” “不是。在罗网的内部,还存在一张更隐秘的网。” “一张,更隐秘的网?”具霜凝视着陆言,秀眉紧紧地皱着。 “你刺杀信陵君寻找的那个任务物品,还记得吗?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铜盒子。” 听到陆言问起当年的事情,具霜仔细地回想起当时在大梁,她在信陵君府暗中寻找的那个东西。 “一个,外表是金色的铜盒子,但是我记得,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样的铜盒子,天下间有七个,被称为苍龙七宿。传说战国七雄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这样一个铜盒子,掌握了苍龙七宿,就拥有掌握天下的力量。 当时,罗网怀疑苍龙铜盒就在魏王、魏无忌还有我的老师魏无名三者之一手中,于是有了我跟罗网那一场大战。” 具霜稍微迟疑地说:“所以,那个藏在罗网中的组织,利用秦国的力量壮大,就是为了能够寻找这个传说可以掌握天下的力量?” 陆言点头,“听起来很扯淡,但目前看来就是这样。而且,他们又出现了。” “是罗网中又出现他们的人了吗?” “不,这次他们换思路了,想要在秦国朝堂上跟我对垒。”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今天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对方是谁?” “国尉缭,或许你马上就能听到这人的名声。” “秦王会让他做国尉?!”具霜掩着嘴,很是吃惊。 秦国国尉,是国家最高军事指挥。这样的一步登天,比起陆言那个虚名的国师头衔,还要略胜一筹。 陆言叮嘱道:“具霜姐,今后你要更加小心。对方想要扳倒我,你们随时都可能成为他们利用的对象。家里若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一定要及时跟我商量。” “放心吧,公子。”具霜点头保证,心中默念,公子,我可不是你的累赘,家中的事,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正文 第290章 雨花剑主 国师府里,娥皇做完自己手头上的家务活儿,换下自己身上的布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娥皇,你来一下。” 听到这声清冷的呼喊,娥皇寻声看去,具霜正站在后面,一袭浅色的衣裙淡雅出尘,正注视着她。 娥皇微微地低头,声音若潺潺的溪水,“大人,你找我有事?” 具霜盯着她灰色冷淡的眼眸,平静地问:“你们阴阳家内部的长老竞争制度,新任长老若想上位,必须前任长老死亡,甚至可以主动杀死前任长老,是这样吗?” “是的。” “那么,你和你妹妹女英,是如何成为湘夫人的?” 娥皇不知道具霜今天突然找自己谈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深呼吸之后说:“上一任的湘夫人死去,阴阳家水部之中,我与妹妹天赋异禀,修炼有成之后,顺理成章成为长老。前任湘夫人是什么人,连我们姐妹都不曾见过。”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利用这个血腥的竞争制度上位。”具霜意味不明,似乎对娥皇这个行为有些认同。 突然,具霜靠近娥皇,两个女人四目相对,贴得很近。具霜的一身剑势疯狂涌动,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内力的娥皇瞬间感觉到死亡的逼近。 “在这样的制度里,诞生你这样的人,我可以相信你吗?” 娥皇问心无愧,丝毫没有躲避她的目光,“正是这样的制度,让我失去存在的意义。我修炼的白露欺霜,虽然威力比起上善若水更强,但却与舜君的皇天后土相冲,无法与舜君相融,也不能参与五行合一。 在阴阳家,我这样失去价值的人,活着只是浪费而已。更何况,我的存在,是女英和舜君之间的不稳定因素。我如果不逃出阴阳家,也迟早会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赌一把。这就是当初我主动来到国师府的原因。 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杀死我,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具霜从娥皇的眼睛中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身剑势收敛于无形。 她柔声开口,声音若春风拂过柳枝,这个冬天似乎都温暖了一点,“你知道吗,从黑暗中诞生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这一点就是我当初没有杀你的原因。” 娥皇看着她突然变得温柔的眼神,猛地想起在国师府第一个夜晚,那个火焰精灵一样的女人,“当初那个叫南烟的女人,那些话,就是你让她跟我说的?” “不错,你是一个值得被拯救的人。死了,未免可惜。” 她听了,灰白的瞳孔有些光亮,旋即又问:“我,死了可惜?除了这一身阴阳术法,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你救的。” “能够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退出你和你妹妹还有舜君三人的感情,你的心才是你最值得救的。至于那一身阴阳术,不值一提。”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并且能够遏制住心里诞生的扭曲的人性之恶,具霜对于娥皇这个女人,很是欣赏。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考察,她终于在今天选择了跟娥皇开诚公布地好好谈一谈。 “你知道公子怎么评价阴阳家的术法吗?” 娥皇对于她突然变到这个话题,有点愣住,“额,国师他,对于我阴阳家术法也有研究?” 具霜没有回答陆言为什么还研究阴阳术,只是给她解释:“以你的白露欺霜举例,你现在这个年龄就内力达到大成境,且一路顺风顺水。这样的进境,放在江湖或者诸子百家各派中,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阴阳术能够做到。 但这样剑走偏锋,一路高歌猛进速成高手,是有代价的。阴阳术,五行阴阳之道,倘若不能领悟其中道理,补足自身的短板,那么你一身的白露欺霜内力,面对同样大成境的其余各家高手,几乎不堪一击。这也是你们阴阳家诸如大少司命这样的高手,面对各家真正的大成人物,就只有败走一路的原因。 现在你们阴阳家,似乎也只有东君和月神两人,成就了真正的大成境。” 娥皇虽然听懂了这件事,但是另一件事依旧困惑:“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我之前封住了你的筋脉,现在可以解开了。”具霜眼中紫霞闪动,一指点在娥皇身上。 之前被紫云剑气封住的筋脉顿时通畅,而且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伴随着内力流动,传遍娥皇四肢百骸。 “这是?” “人体讲究阴阳平衡,你跟妹妹女英,都是修炼阴属性功法的绝佳根骨,但白露欺霜却是阳属性。长久修炼相冲的功法,导致你身体状况并不好。 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碰过武功,再加上你在国师府住得应该还不错吧,心态平和,一朝恢复,自然会觉得畅快一些。” 具霜像一个负责任的姐姐一样,继续说给娥皇听,清丽的脸上那淡淡的笑容,让对方一阵失神。 “不过想要彻底解决你修炼的白露欺霜的问题,你最好转修一套更高明的水属性功法,早日大成阴阳合一,成为真正的大成境。” 更高明的水属性功法? 这东西,似乎也只有在道家才有吧,道家的万川秋水绝对比白露欺霜更好,但是,这怎么可能弄得到? 就在娥皇不明所以的时候,具霜给出了一把剑,和一份功法秘籍。 雨花剑,剑长二尺九寸,剑身呈月白色,剑格如同流星尾芒凝结而成,激发的剑气仿佛清气。 天水心法,雨霁虹销,花清四溢。讲究刚柔并济,化虚为实。 “这是,一把相性为水的名剑?还有,一本高明的功法。” 娥皇难以置信地看着具霜送到她眼前的东西,她匆匆地翻开天水心法,虽然只看了一点,也能够发现其博大精深,绝对是天下武功中最顶尖的那一批。 “你这是,送给我?” 具霜将东西放到地上,“握住了这把剑,你我就是一家人。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他面对的敌人,或许会超乎你的想象。要不要接受,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娥皇抬头看着具霜的双眼,倏忽间眉眼绽开笑容,灰白的瞳孔神采奕奕,“姐姐。” “嗯。” 正文 第291章 民心不附 具霜经过这半年的考察,觉得娥皇可以信任,于是做主将天水心法交给她,以弥补她修炼白露欺霜身体内出现的一些问题。 同时,握上雨花剑,也代表着娥皇正式加入陆言的团队。 关于家里的事情,陆言一直都是让具霜在处理,既然她认同了娥皇,陆言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更何况,有些事情,还是她们女人自己更敏感。娥皇进入府邸的第一天能从具霜剑下活着,或许那一剑就预示了会有现在这一天。 “像这样的剑,一共有七把,分别是,公子手中的长虹剑,我手中的紫云剑,一方先生的青光剑,你手中的雨花剑。” 说到这里,具霜稍微停顿一下,继续补充:“弄玉姑娘的冰魄剑,还有奔雷剑和旋风剑尚未有主。” 娥皇将雨花剑横在身前,皱着眉感受着,“我能感觉到,握着剑,有种莫名的直觉,我们似乎可以……” 具霜同样举起紫云剑,紫色的云气与青白的清气正在呼应,“不错,这些剑之间有某种联系,可以使出合璧剑招,威力远远超出普通的联手合击,拥有跨越境界的力量。大成之下,合璧之后完全可以击败大成境高手。” 娥皇抚摸着清澈的剑身,感叹道:“这样的神剑,天下居然丝毫没有听说过痕迹,大人还真是深不可测。” “公子的事情,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嗯,姐姐。” 随着娥皇加入陆言团队,七剑已经有了五把。其中,陆言、具霜、一方三人都是大成境实力;娥皇是个伪大成,而且还不是练的剑术;弄玉最弱,想要武功有所成就恐怕还有很久。 …… 陆言家里的事情跟秦国决定打开函谷关,收容落难的东方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朝堂上的众多大臣也都赞同此计,意图趁机洗刷当时宛城屠城的谣言,也给楚国制造一点麻烦。 但是,韩国之地百姓上的所作所为,狠狠地打了秦国诸公的脸。 韩国百姓们宁可在韩国灭亡的凶手统治下生活,也不愿意进入秦国。哪怕,秦王给出了诸如赐予土地耕作三年后它就是自己的,这种承诺…… 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中原之民对于秦国的态度。 楚王熊悍的应对很是聪明,他迅速把韩国土地封赏完毕,让那些氏族自己想办法去留住自己领地的百姓。 秦国,是其余六国民众都不喜欢的一个国家。这不是因为后来秦国一统天下制造仇恨之类的,而是长久以来,秦国给天下的一个印象。 除了那些被传说得极为恐怖的屠杀、重税、轻罪重罚之外,秦国还是天下出了名的不讲信义。 另外,随着奴隶制瓦解,在其他国家很少再见到的以人殉葬的现象,在同时期的秦国仍然是常态。 在楚国积极地吸收中原文化、融入中原之后,还有南方的蛮族、北方的异族国家出现,楚国已经被承认为中原国家,反倒是秦国,一直还被视为戎狄之国。 有人以为,秦国国内有百姓上升的阶梯,只不过日子过得清苦一些。其他国家的百姓就会向往,恨不得自己是秦国人,这根本是毫无来由。 在现在的生产力条件下,还有主流的文化思想影响,各国的百姓的生存状态,并没有本质的差别。 除了极个别的残暴封君统治者,会竭泽而渔,把自己领地内的百姓当成一次性消耗品。大多数贵族都知道自己实力的来源就是这些平民黔首。 他们会让自己领地内的百姓能够度日,但又时刻保持对百姓的控制,不“饱暖”也不“饥寒”,稍微施以恩义,就能笼络大批人士为自己尽忠。 秦国的百姓生存状态跟这样的,也不会有太大差别。那一条军功的上升通道,也是那些沉重的赋税、苛刻的法度、极度限制的人身自由换来的。 楚国覆灭韩国,在战争状态下,确实在韩国土地上造成无数杀戮。熊悍把土地分到氏族手中,很有经验的各家族就开始恩威并施地收服人心。 与秦国相比,楚国这个亡国凶手,似乎都更好相处一点。 这也是陆言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如何让六国之民,心甘情愿地接受秦国的统治。现在看来,任重而道远。 陆言之所以对于罗网幕后这个时间点跳出来搞事这么愤怒,就是因为,修建大渠的这几年,是他一直在渴望地实现粮食产量小幅度提升的平稳发育时间。 现在纸张已经风行天下,各国都开始用纸张代替沉重的竹简,民间也出现了少数经营造纸的作坊。 这几年发育时间过去,粮食生产效率提升,百姓耗费在土地上的体力劳动时间减少,纸张降低学习成本,陆言准备的教育大计才能开始实施。 想要在个平稳时间段里面搞事的,都是他需要铲除的敌人。 “先生,难道我大秦在天下万民心中,就如此得不堪吗?!”嬴政把陆言召进宫里,一脸怀疑人生地问,“许诺田宅、免除赋税,愿意来我大秦的都寥寥无几,寡人难道还比不上熊悍吗?” 陆言暼了眼左右,感知了一下,尉缭并不在这里。 “王上,收容难民计策失败,固然值得惋惜。但换个角度看,也是我大秦之幸。” 嬴政摇头盯着他,“先生这话怎么说?这场景,足见我大秦在天下的民心。” 陆言反问道:“民心如此,倘若我秦国开启灭国大战,那之后该是怎样一番景象?正是因为这件事提醒得及时,才不至于让我秦国一统大计出错。”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果是我秦国现在灭了韩国,只怕已经烽烟遍地了。”嬴政转念一想认同了陆言的话,随之叹气,“唉~民心若是这样,一一剪灭六国之后,寡人要怎么治理这天下?” 他端正地坐好,朝着陆言请问:“先生,寡人早知你胸中藏有平定六国的远谋,之前灭赵之计不过惊鸿一瞥。不知道今日,寡人能不能倾听高论?” 陆言看向嬴政,对方悬冕的九根轻轻地晃荡,坚定的目光透过其间,一丝不苟地盯着自己。 他知道,受这次民心事件的刺激,自己要是不好好把灭六国的计划讲一讲,他是不会让自己走的。 “呼~”呼出一口气,陆言准备讲述自己对于灭六国、平天下的筹划。 正文 第292章 陆言论战 “大王,这等一统天下之战的谋划,本应该跟朝中诸位重臣,还有几位将军一同商议。不过既然王上要听,言姑且一讲。 先前的发动蒲阳、南阳大战,已经摧毁韩魏两国主战军队,我军同样损失惨重。熊悍抓住这个机会,灭亡韩国,尽收韩国之地。 我用计欲收韩地人口、民心,熊悍居然毫不犹豫地把韩国之地尽数赏赐给氏族,在各大氏族的维持下,这一计策收效甚微。可见目前我秦国在天下的民心并不乐观。 此前言计划中的这几年我大秦要暂息兵戈、休养生息,就是收取天下民心的开端。” “呼~先生果然胸有成竹,愿闻其详。”嬴政舒了口气,陆言没有让他失望,果然有办法解决民心的问题。 “现在公输家打造的新式农具正在试用,这个见效很快,春种时节就可看出效果;以公输机关术为辅助修建的大渠,预计在四年至五年可以落成,届时关中将成为沃土良田;言从农家带回来的稼穑知识,已经都交给田亩之官,他们正在研究学习,想必这几年之内,虽然不会有巨大的进步,但改进良种提高一点产量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可以预见,当大渠落成,我秦国粮食的生产效率、出产率、产量都将产生一个跨越。其余各国定会纷纷效仿,我秦国这几年休养生息,天下百姓都会羡慕和平,称赞秦王关心民生、仁慈爱人。” 本来嬴政还听得津津有味,猛地越听越不对劲,怀疑地问道:“先生,收取民心,寡人可以理解。但这几年不参与战事,莫不是诓我?那熊悍灭魏,我难道也视而不见?” 陆言对于他的反应没有意外,换了个问题,“大王看熊悍这次瓦解我收容难民之计,做法怎么样?” “取乱之道,将韩国国土都封赏给氏族,氏族又一次实力壮大,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嬴政说着说着,自己停了下来。是啊,没有半点好处熊悍为什么还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 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原来如此,熊悍这个做法倒也有些可取之处。我若是伐楚,则氏族会倾力支持死战。” 陆言点头,“是的。反之,如果我按兵不动,则人心思变,熊悍与氏族的关系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嗯~有理。” “氏族得了这样的大利,用不了多久就会撺掇熊悍出兵进攻魏国,赵、燕、齐三国必不会坐视魏国灭亡。” 嬴政抢着说:“此时正是伐楚良机,我号召列国,共同击楚,将其打残,为我大秦一统天下,荡平道路。” 陆言却摇头不以为然,“大王,昨日跟缭先生商议此计时,尚不知民心不附我大秦。现在既然知道,此计也应该做出改动。 倘若我发出号召,燕齐二国皆会以我为首进攻楚国,但赵国就不一定了。” “赵国?你是说赵偃……”嬴政想起现在的赵王偃,那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不错,赵王偃素来视王上为大敌,时刻不在惦记着削弱我秦国。楚国落败之后,这韩国土地、魏国土地,也只会落入我手。大王觉得,赵王偃会放任我得此大利吗? 届时这场伐楚之战,将是秦燕齐,对抗赵楚,而燕齐的实力几乎可以忽略。我秦国同时对抗赵国与楚国,即便胜了也讨不到好处。民心不附的飞地,要来又有什么用处?” 嬴政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倘若我秦国韬光养晦,不参与伐楚之战,赵燕齐虽然不希望楚国吞并魏国,却也不敢反抗,只能坐视。 而以楚国的情况,熊悍依旧只能将魏国土地封赏给氏族,楚国看似实力增长,其实王权反而衰弱。这样的情况下,熊悍绝不会坐视氏族壮大,国内必生内乱。” 陆言也特意提醒了一句,“大王不要忘了,阴阳家在楚国的影响力。” “呵呵,若非先生提醒,寡人几乎忘了,楚国之事,下次定要叫上月神法师一起商议。 这楚国看似壮大,实则每一步都在掌握之中。熊悍这个工具人最大的作用便是替寡人暂且接管韩魏,渡过国家破灭后最煎熬的几年。我大秦已经培养出重视百姓民生的好名声,届时带给韩魏百姓更好的生活,民心轻易可收,再无后顾之忧。” 嬴政的脸上浮现出畅想的神色,这恼人的民心问题终于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陆言见到秦王的脸色,知道对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有韩魏作为榜样,虽然是亡国之人,但大王能视之一如秦民,保障他们的生产生活,同样给予他们上升的空间。余下国家的百姓心中才会产生,秦国好,这样的想法。到了这一步,天下人心,已经尽在我手。” 嬴政直接站起来大笑:“彩呀!先生这仁者无敌之说,比起你们的儒家前辈孟子,可高明多了。” 陆言对于孟子的治国学说当然是批判地学习,但人家的境界修为确实要远远高出他。于是谦虚了一句,“跟孟子前辈的境界相比,我还差远了。” “先生曾说,我秦与六国争天下,只在韩魏。用先生仁者无敌之计,则大渠落成之后,韩魏的土地、人心将通通归我,何愁天下不定?! 赵国,一战而下;燕国,不堪一击;楚国,自顾不暇;齐国,腐朽软弱。如此,大秦历代先君之志,终于在寡人手中完成! 先生,请受寡人一拜。” 嬴政突然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弄得陆言有些懵。 “寡人欲拜先生为国尉,总筹我大秦一统天下之计。” 啥?国尉? 陆言现在正儿八经的官职是太傅,地位很高,掌管礼法的制定与发行,可以教导国君或者公子。 再加上他本身在秦王这里的特殊地位,这才有陆言在秦国朝堂强大的影响力。 而这个国尉一职,是掌管军事的最高官职,本身陆言对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早有定位,粮食产能提高之后,他就要着手推行教育,改革文官制度,这似乎跟国尉的职能没什么关系…… 转念一想,当他开始教育改革、文官制度改革,那可是在捅马蜂窝,手上有兵绝对不一样。 而且,那个尉缭跟自己是对手,自己不要那万一成了人家的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言当仁不让,“定不负大王厚望。” 正文 第293章 再相见 秦国国尉,国家最高军事指挥,听起来挺吓人的。其实吧,秦国的兵权几乎都在大王手里,即使当上了国尉,也不会有陆言想的那个“手里有兵”。最多就是在军中将领中间很有威望。 顺带说一下,这个世界的“国尉”一职,跟原本历史记载的国尉一职,在职能和地位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里的“国尉”,是国家最高军事指挥,是指挥,不是出去带兵打仗的,而是类似于国家顾问这种。 历史上那个秦国国尉,则是一种武官官职。《商君书?境内篇》这么记载:“千石之令,短兵百人。……国封尉,短兵千人。将,短兵四千人。” 短兵,差不多是亲卫队的意思。将军的亲卫队可以有四千人,国尉只有一千人,可以看出国尉的级别比将军还要更低一些。 由此可以看到,尉缭这个人身上解释不清的疑点。缭是秦国国尉,地位还在将军之下,但是他却是坐镇中央、运筹帷幄的一个角色,且秦王对他荣宠至极、言听计从。 现在,陆言成为国尉,名义上可以指挥王翦、蒙武、杨端和这些人,国家的军事行动都有权利过问。不知道,那个缭还有没有机会成为“尉缭”…… 此刻缭的家中,先前暗中拉拢李斯的那个神秘人正在说话。 “现在要怎么办?没想到在韩国平民黔首心中,秦国居然这么不堪,这么优厚的条件都不愿意入秦。这下还怎么进行后续的计划?” 神秘人对于收容难民计策失败有些心急,言语中对于这件事很是迫切。 尉缭则镇定自若,不急不缓地说:“谋事在人。这种事情,整个秦国朝堂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件事的后续就先放下吧。” 神秘人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执着地追问:“秦王只给了你一个客卿的位置,这样就想跟陆言同堂较量,似乎不够吧。” “无妨,我心中计策可助秦国夺得天下、易如反掌,秦王重用我,是迟早的事。国尉一职,于我唾手可得。” 缭表示,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emmm……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占据国尉一职,廷尉李斯也已经站在我们这边。陆言得意不了太久。” “秦王身边,已经有人了吗?” 神秘人回答道:“蒙毅我没有接触,蒙武、蒙恬都跟陆言有些交情。不过,赵高这个人,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嗯?” 缭知道对方的本事,拉拢一个宦官,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才对。 “赵高是秦王近侍,几乎寸步不离,同样寸步不离的,还有一个盖聂。想单独接触赵高,很难。” “呵,机会总会有的。”缭哑然失笑,劝慰地说,“这正说明赵高深得君心,拿下一个这种人,于我们达成目标事半功倍。” “希望如此吧~那我就先走了。”神秘人认同的点头,随即斗篷一裹,身影消失在缭的家中,空气里没有一丝动静,仿佛从未出现过人一样。 …… 陆言跟嬴政聊完了获取民心的一二三步走,接着被问了一堆关于修建大渠这几年如何平稳发育的事情。 他先前准备的秦吏培养课程的教学用书编写的已经差不多,于是陆言和嬴政的话题又跑到官吏队伍培养上面去了。 等到他从王宫出来,天色已经渐晚。马车轻轻地颠过咸阳城的街道,路上的秦人正纷纷往家里赶。 咸阳城于几个月前,有一家名为紫兰轩的风月场所开业,地理位置不是很好,距离六国人士最多、最热闹的区域相隔较远。没办法,好地段的这些开店的,家家后面都站着大佬。紫女虽然很有手段,但秦国并不是她的地盘儿。 紫兰轩虽然地理优势略输,但是其中品质却非同一般,无论是屋舍装修,还是侍女的容貌气质,或者是酒水餐食的口感质量,都远非一般风月场所相比。渐渐地,紫兰轩在咸阳已经小有名气。 这个时候平民纷纷归家,有闲情逸致寻欢作乐的贵族,则开始走出家门,往自己心仪的娱乐场所而去。 陆言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看着外面人群稀疏的街道,远处的紫兰轩已经亮起了灯光。 之前韩宇那波骚操作主动把胡夫人从韩国送到秦国,明珠夫人投靠罗网又送来了胡美人,弄玉已经可以和她母亲还有姨妈团聚了。 至于她父亲,现在以李腾的身份,已经成为骊山大营中的一员得力百长,且对王离有救命之恩,前途还是挺光明的。 对方一家人已经都在秦国,也摆脱了以前的仇敌恩怨,一切都已经慢慢变好。 不知道弄玉现在在做什么? 陆言正准备把帘子放下,突然神色一动,感知到黑暗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马车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车子的重量不知何时已经轻了很多——陆言消失在降临的夜色中。 紫兰轩里,紫女因为韩国破灭、韩非生死不明而心神不宁、忧思过度,弄玉最近正代替她料理日常的事务。 “弄玉,这些天辛苦你了啊~”紫女扶着厢门,对着刚从外面走回来的弄玉微微地扯动了嘴角。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弄玉快步走到紫女面前,把她轻轻扶住。 “出来帮你呀,总不能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一直不出面吧。” “姐姐,你!”弄玉一脸惊喜地看着她脸上恢复了一点的神采。 紫女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妩媚的瞳孔中,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无精打采。 “看来,你们在秦国生活的还不错。” 熟悉的、冷漠的声音响起,卫庄那一头白发、标志性的大麾出现在两女眼前。 紫女惊喜地看着卫庄,踉跄上前两步,“你,韩非呢?” 弄玉赶紧抓住紫女的胳膊,把她倚在自己身边。 “没死,你可以放心了。” 卫庄走到窗户边,那个熟悉的位置,窗外的夜色已经是咸阳。 “呼~” 紫女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胸口轻微地起伏着,脸上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弄玉主动问道:“那卫庄先生,你这次来……?” “流沙是聚是散,接下来何去何从,我来问你们的答案。” 卫庄将窗户掩上,转过身,剑目盯着两女,霜白的眉毛颤了颤。 正文 第294章 听到卫庄问未来的打算,两女都是一阵沉默。 半晌,紫女率先打破这种无声的状态,“韩国已经灭了,他,是怎么想的?” “他,他现在应该来不及想这些东西。” “什么?他不是没死吗?” “没死,不代表没事。” 苍龙七宿的代价,还是太沉重。气血亏空的韩非,又坚决不让逆鳞剑吸血,国破家亡之下,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 卫庄当时强行把韩非打晕,将他带离了韩国,结果居然真的就没有醒过来。 以卫庄的眼光看,韩非的生命没有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情况,让他的精神暂时陷入了沉睡。 紫女打起精神,盯着卫庄的眼睛问:“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卫庄并没有答应,双手抱胸暼了一眼弄玉,“韩国已经灭亡,他的坚持已经没有意义。没有性命之忧,红莲正在照顾他。” “带我去……” 紫女的话已经说出口,却陡然停住。她伸出的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将视线转移到弄玉身上。 弄玉展颜一笑,百花绽放,“姐姐,你不必顾虑我。如今母亲和姨妈都已经安全,弄玉不用再劳烦姐姐操心了。” “那你,留在咸阳?” “姐姐,你创立紫兰轩的初衷,不过是力所能及庇护一些跟我一样苦命的女子。 现在咸阳紫兰轩开业未久,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若是你和我一走了之,这些新收留的姐妹们,又该怎么办? 姐姐,你心系非公子,就去吧。不要让自己后悔。至于咸阳这里,我会做好的。” 紫女看着弄玉,双眼泪花晶莹,嘴角同时洋溢着欣慰与痛苦。 “好了,姐姐,不要为我担心,记得替我问候非公子,还有公主殿下。” 卫庄就一直冷漠地站在旁边,静候两个女人做出决定。 紫女要去找韩非,弄玉愿意留守经营咸阳紫兰轩,分别,来得突兀非常。 “所以,他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是这个意思吧?” 两女还在惜别,一道声音突然从上面传来。卫庄瞬间拔剑出鞘,橙红的剑光已经斩了上去。 “叮~呲呲~” 鲨齿紧紧地咬住一把剑身鲜红而锋刃霜白的长剑。 方方正正的剑格后,那握剑的姿势是卫庄所熟悉的。 “做了嬴政的爪牙,连嗅觉都变得更灵敏了。” “当~” 鲨齿剑震开长虹剑,卫庄挽了个剑花横剑在身前,冲着陆言开口嘲讽。 “是吗?听说天地之法、执行不殆的流沙,最近变成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了。” 陆言也不客气地回怼过去,长虹剑别在身后,鲜红的剑身仿佛活了起来,流动的火焰剑气几乎凝固。 “先生?!” “陆言?!” 弄玉跟紫女同时惊讶出声,看着这两个转瞬之间就在现场对峙的男人。 “韩国灭亡的这一天,比我预计的要早上很多。劳烦卫庄兄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师兄。五年之后,我在咸阳,等着他。” 卫庄剑势猛地勃发激荡起来,或许是因为陆言这话的暗示,他难以想象五年之后,好基友跟自己背离的场景。 “跟我说话,只能凭你手上的剑!横贯四方。” 陆言的感知中,这一道斩击却分裂出四道剑气,分别从不同轨迹劈向自己。 他的瞳孔将四道轨迹显示的清清楚楚,嘴角上扬,“赤虬出笼——” 红龙飞出,火焰漩涡直接迎上四道剑气,在那四道剑气合一的那个点,红龙爆炸,双方的剑气都被搅碎。 陆言握着长虹剑从余波中飞身而出,卫庄刚有反应,长剑已经近身。 “噌噌噌~” 火光不断迸溅着,一招之间,锯齿卡住长虹剑,划出剧烈摩擦。 陆言的剑尖离卫庄脖子还有一段距离,剑身被死死地卡住无可寸进。 鲨齿剑同样停在半途,闪烁的剑尖向下,目标是陆言的胸膛。 两人僵持着,互不相让,强烈的剑势刮得厢房满是剑痕。 紫女和弄玉两人已经远远地退开去,担忧地看着两个亦敌亦友的大男人“乒乒乓乓”战成一团。 “你选择的国家已经破灭,卫庄,现在的战斗,只会让我看出你的软弱。” 陆言现在没有与卫庄战斗的兴趣,对方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不对,连“一言不合”的步骤都没有,上来就动手,属实失了智。 “如果你是要发泄一下失败的憋屈,那你找错人了。” 他一直藏着的左手悄然一翻,青干剑倏忽出现,卫庄见到陆言双剑齐出终于拿出了全部实力,鲨齿剑上缠绕的橙红剑气也越来越深。 “冰火~~” “横贯~~” “够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先生,停手吧。” 紫女的链蛇软剑腾龙舞动,弄玉的冰魄剑冰晶闪烁。 一个拦住了卫庄,一个则站在了陆言面前。 陆言看着弄玉,舒了口气然后收起了双剑。 卫庄则把头轻轻撇开一点,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把鲨齿收回剑鞘。 他盯着陆言说:“楚国的出兵,你在背后,出力不小吧。还有,阴阳家的月神,跟你的关系似乎很不简单。” ??? 我跟月神?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 陆言眼睛顿时眯起来,“看来你的流沙在阴暗里过得很不错。” 紫女主动在转过来说:“先生,你给韩非带的话,我会转述的。紫兰轩这里,可容不下你们两位大神交战。” “一时的胜负说明不了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卫庄睨了陆言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两女看到两个性子又臭又硬的大男人终于有一个主动退走,同时松了口气。 陆言也不去管那个嘴硬、不肯承认失败的冷面白毛,礼貌地说:“紫女姑娘,韩国已经灭亡,国祚不可光复。让韩非师兄多走走、多看看。我自认为,言理想中的国家,值得师兄这样的大才,倾心襄助。” “先生的叮嘱,紫女牢记。” “自从新郑一别,再见面,已是这样的光景,唉~” 弄玉轻轻地站到陆言身后,“世事变幻,时局如此,先生不必过于介怀。” 正文 第295章 陆言与弄玉 尽管很早就知道紫女和弄玉就在咸阳,但是陆言还真没有来好好见过两人一次。 反倒是每日归家的马车,已经把路过紫兰轩的这条道,走了无数遍。 自从那次在行者酒肆耍酒疯在全天下面前公开表白,陆言对于再见弄玉,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妙,让他对于涉及到弄玉的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 现在对方的长辈,父亲、母亲、姨妈,都已经身在咸阳,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彻底过去,美好的明天正在等待着。 陆言也打算,正经地给两人的关系定个名分。按照这个世界算,他现在十九岁,由于没有任何亲人在世,能算得上长辈的只有老师荀子。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请师命、行冠礼,然后光明正大地娶弄玉为妻。 这件事说容易,很容易,说难,也挺难——因为弄玉的出身太低微了。明面上公开的事情,弄玉没有父母,只是紫兰轩从小培养的一个琴姬。 陆言要是与弄玉两情相悦、互为知音,然后将她带回家养着,保管天下盛传两人的爱情故事。反正这个时代,贵族家养歌姬、舞姬,被认为是一件高雅的事情。 可是陆言要将一个琴姬娶回去作妻,风言风语绝对少不了。 他本人不在乎这些,但是弄玉心里只怕未必能承受得住。 就是因为心里装着这件事,陆言每次路过紫兰轩,都只是看上几眼就离开,终究没有选择进去与心上人相见。 今天是因为察觉到纵横之气,陆言想从卫庄这里探听一下韩非的情况,这才主动现身闯进紫兰轩。 既然确认了韩非没有死,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卫庄猜测的很对,楚国灭亡韩国,阴阳家焱妃就是那个推手。陆言虽然没有主动掺和这件事,但也乐见其成。 一个失去母国的韩非,是仍然矢志不移、鞠躬尽瘁地去图谋复国,还是会换个思路实现他法治天下、拯救民众的心愿? 若是前者,就算摆脱了原剧情被六魂恐咒杀死的结局,韩非最终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倘若是后者,他真的很期待。没有机会真正施展才华的韩非,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本事。 …… “我一家人得以团聚,皆赖先生之力,请先生受我等一拜。” 紫兰轩里,胡夫人拉着胡美人,还有弄玉,三人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朝着陆言拜谢。 他赶紧地用内力扶住几人,“不必如此大礼,这些不过都是言应该做的。” 她们几个人想要跪谢,但以陆言的内力水平,三人的膝盖根本弯不下去。 胡夫人咬着嘴唇抬起头,“先生还请不要推辞,我知道他身在秦国,一定也多受你暗中照拂。先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倘若不受这一礼,让我们如何心安?” 弄玉亮着琥珀色的星眸,轻轻点头,“先生~” 胡美人则偷偷地瞄了一眼弄玉跟陆言的眼神交流,瞬间把眼睛低下去,掩饰自己升起来的一点喜悦。 陆言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三人的跪谢之后,连忙把她们拉起来,关切了两句,“在咸阳的这几天,没有什么困难吧?” “有紫女姐姐打的底子在,经营得挺不错,而且小姨也帮了不少忙。” 胡美人? 听弄玉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相比较于胡夫人,胡美人无疑更有心机和手段,能在韩王宫里跟明珠夫人较量一时。在经营紫兰轩上,能够给到帮助也是理所当然。 “只可惜,姐姐今后就不在咸阳了。”弄玉哀叹一声,情绪低落。 这座紫兰轩里有不少是曾经韩国紫兰轩的“老人”,采取老带新的方式培养新人。 而那座新郑的紫兰轩,也不知道在楚军破城时,其中的姐妹是否都保全了…… 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问题,或许是不愿提,或许是忘记了,反正紫女和卫庄已经悄然离开了咸阳。 弄玉成为这座刚刚有了点起色的紫兰轩的新主人。 “别伤心了,弄玉。紫女姑娘不是为了找自己的心上人吗,你该为她高兴才是。”胡美人主动地安慰着,牵着弄玉的手,“咱们在咸阳也算有了产业,应付那些臭男人,还有小姨帮你呢。” “嗯,小姨说得是。我该为姐姐高兴。”弄玉抹了抹眼角,贝齿微露,翕动了两下琼鼻,“先生,让你看笑话了。” 陆言摇头,“人之常情,哪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以后若是有事,可以联系国师府。” “先生,这不……” 弄玉还想说什么,被胡美人拉住,对方直接热情地说:“多谢国师大人美意。我们几人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国师大人。” “无妨,都是(分内之事)……” 陆言自己把自己尬住,这个“分内之事”卡在了喉咙里。 胡美人眼珠灵动一转,拉着弄玉,在他耳朵边说道:“你最近练的那首曲子呢,还不趁着机会弹一次。” 弄玉晶莹的眼眸顿时变大了一些。 小姨!你是不是对悄悄话有什么误解?!你当对方的武功是吃干饭的吗? 陆言的耳朵将胡美人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尽,心里头兴趣盎然。 弄玉新练的曲子? 他从农家得到了系统的音律知识,还没来得及好好学习呢,没想到弄玉似乎为自己准备了一个惊喜。 “先生之恩,弄玉一家无以为报。前些日子,弄玉与旷修大师研习了一份曲谱,望不污先生视听。” 旷修大师,当今天下最顶尖的琴曲大师,名扬六国,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凡是琴艺高手,最多也只敢自称在旷修大师之下。 她居然跟旷修大师有过琴曲交流? 弄玉的耳朵根子已经红透了,雪白剔透的肌肤中透出的粉色,清纯魅惑并生。 陆言更好奇了,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她还没弹,就害羞成这样。 胡美人直接抓起胡夫人的手,拖着她走出去,“姐姐,我们去抱琴和琴架。” 厢房里剩下这对互相心仪的男女,心跳声逐渐地清晰起来。 “你何时与旷修大师交流了?”陆言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弄玉禁不住掩嘴一笑,“那旷修大师也是个妙人,我是偶然遇上了他。” “怎么回事,江湖上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呵呵,先生你当时在行者酒肆刻字,旷修大师去看了你的剑意,就在天下四处寻找被你心中念念的琴女,今年都跑了大半个中原了。这天下的风月之地,都快被他踏遍了。” 这人,有个性。 陆言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影响力呢?” 这个旷修,除了琴艺,实力也是很强的,独自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目前的天下,他在琴艺一道上毫无敌手,想必是在寻找“知音”吧。 而动漫中那位后来跟他成为知音的高渐离,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位少年。 弄玉俏皮地翻了个白眼,“先生妄自菲薄了吧,你头上的光环,现在有几个人能跟你相提并论?连你都盛赞的琴女,人家心向往之,这是认同你。” “哈哈哈,是是,改天我也要去见见旷修大师,跟他请教一下曲艺。” “对了,先生你之前说要学音律,不知道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 陆言的笑声顿时卡在喉咙里,“这个么~” 弄玉见他略显狼狈的样子,莞尔道:“先生平日里操心国家大事,忙的很,哪有空学习这消遣之道。请就坐,弄玉为先生抚琴。”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外面刚蹑手蹑脚走到房间附近的胡美人,只能按下心里头八卦的欲望,抱着琴走进来。 胡夫人架起琴架,弄玉端坐调试了两下,酒红色的长发飞瀑铺下,散开成花。一双星眸缓缓闭上,房间里的光彩仿佛黯淡了一瞬。 她秀唇轻吐一口寒气,纤纤玉指拨动,房间里流淌的不是琴声,而是情意。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陆言刻下的那首表白的歌,居然被旷修和弄玉写成了曲子。 耳边清冽的溪水奔流而过,正是初春冰冻化解之时,携带着冬日的冷清与春天的活泼。 明媚的阳光洒下的不是光辉,而是团团氤氲的暖流,这温暖的来源正是弄玉的心田。 陆言沉醉在琴曲声中,胡美人跟胡夫人已经自觉地走了出去。 “姐姐,弄玉好福气呀。这位国师大人,是个少见的好男人。” 胡夫人远不如自家妹妹那么乐观,依旧愁眉苦脸,“我看的出来,她两人多半早就互相心有所属。只是……” 胡美人问:“姐姐在担心什么?” “他是秦国国师,荀夫子高徒,儒家鼎鼎有名的陆子,天下声名远播的陆言先生,可我家弄玉,她……” “唉~我的好姐姐呦,你要是这么想,那天下除了那些个公主,还有谁能跟陆言配对?”胡美人扒着胡夫人的双肩,贴在她的脸前,“我跟你说,陆言是绝对不可能娶任何一个公主的,秦王那关就过不了。娶咱们弄玉这样的,他会举双手赞成。” 胡夫人不解地问:“这跟秦王又有什么关系?” “唉呀,这里面的歪歪道道,姐姐你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其他就不用管了,咱们弄玉优势很大的。” “嗯~” 房间里面,一曲完毕,陆言跟弄玉不知不觉,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弄玉,我当时还说,要学好音律,要是想你了,就弹《凤求凰》。没想到,宫商角徵羽我都还没弄明白,你倒是送了我一个重逢的礼物。” “先生,父亲在嫪毐作乱平叛有功,蒲阳之战又跟秦国的武勋世家王家搭上关系,不过一年的工夫,就能在秦军中站稳脚跟。虽然你可能没有直接帮助,但没有这个国师大人的名头,他不会这么顺利。 还有母亲、小姨,她们能在韩国国破之时提前脱身,也都是因为你。跟这些比起来,我现在不过弹了一首曲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陆言忍不住上前,将弄玉揽进怀里,对方总是有一种低姿态,让他心伤不已。 “学会音律与你相知,是我当时与你的承诺;帮助你父亲,救下你母亲和小姨,这是我应该做的。这首曲子,是你的心意,怎么能用来对比衡量轻重。弄玉,以后不许再这么想。” 弄玉窝在温暖的胸膛,将头略微靠后感受着清晰有力的心脏跳动。陆言适时地怀抱紧了紧。 两人静静地互相感受了一会儿,弄玉轻轻从怀里挣开,星眸迎上陆言的双眼,脑袋一歪,竖起一根手指,“那……听说现在秦国正休养生息,先生是不是就得空好好完成当时的诺言了?” “哈哈,是的。比起之前,大概会清闲那么一些。” 咳咳,女朋友这么问,陆言用灿烂的笑容回应。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清闲下来…… “弄玉,我正要跟你说呢,这次我收获了据传是农家八百年间关于音律的知识。” “农家?音律?” 弄玉满头雾水,农家什么时候还能跟音律扯上关系,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 陆言见她一脸可爱的疑惑不解,给她解释道:“农家六长老中,有一位长老名为弦宗,其绝技是从五琴弦中领悟的绝世指法。据说这是农家祖师爷纪念最初神农氏的功绩而来,经历过无数的传承与改进。” “先生,你确定这是要学音律,而不是去学武功?” “唉呀,是音律。正好那些东西我也没有看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学。也让你感受一下,当老师指导学生的感觉。” 我,指导先生,学音律? 弄玉很是心动,不过说道指导,她想起一件事。 “说起这个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先生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冰魄剑法进境飞快,你离开新郑之后,就落下很多。” 嗯,因为我有个加强教学效果的被动技能呀~ 陆言得意地把脸凑到她旁边,“这学文习武,有名师教导自然是大不一样。你一个人练,怎么比得上我手把手地教呢?” “先生,你羞不羞?” 弄玉伸手把他拍开,手却被抓住,然后两人又贴到一起去。 。。。。。。 “弄玉……” “嗯?” “再过些日子……我秉明老师,行了成人礼,就娶你为妻。” “先生……弄玉……” “嘘~别说话。” 正文 第296章 纠结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稳了稳了。咱们弄玉真是太漂亮了,拿下了陆言,我们一家在秦国可以高枕无忧了。”胡美人刻意地压低着声音,兴高采烈的劲儿都压抑在脖子以下,胸口剧烈起伏着,雪白的肌肤染成粉嫩的颜色。 “说什么呢,还拿下,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胡夫人面露不悦地轻轻斥了妹妹一嘴,把她按下来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刚刚在房门口偷听,你以为以陆言的武功察觉不到吗?” 弄玉跟陆言这一对小情侣近一年不见,再次相见自然是有不少话要说。胡美人这个人精见好就收,拉着胡夫人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就自觉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以陆言的武功,她们姐妹俩的什么悄悄话、小动作都瞒不过去。 她这么做,就是在“真诚”地表现自己对于自家侄女和陆言关系的大力支持。 “姐姐,我跟你说,陆言这样的人,不怕咱们有些缺点或者占便宜的小心眼。只要我们不在大是大非上跟他作对,或者欺骗他,人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胡夫人不确定地看着她,怀疑道:“你不过是第一次见他,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胡美人按上姐姐的香肩,把自己的小脸冲在她眼前,“我的好姐姐唉,那韩宇送你来秦国,想让国师大人劝秦王出兵,他这是摆明了笃定了你和弄玉还有陆言的关系,难道你对自家的准女婿都没有半点了解吗?” “额,这个……” 她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算了,姐姐你幸亏还有弄玉和我在身边,不然就你这副相貌还有这性子,早晚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胡夫人哭笑不得,“妹妹,我也没有这么差劲吧~” “好了好了,咱们说回到陆言身上。我打听了好久了,这紫兰轩里的那些小姐妹,当年可都是见过陆言的。所有人都说那时在韩国紫兰轩,他从来都没有轻慢过任何一个,甚至住在紫兰轩都没有要人服侍的。 就是那种,不是对我们这些苦命女子高高在上的瞧不起或者是怜悯,是一种明明大家都是人,境遇却如此大相径庭的同情。 姐姐,尊重,这个世界上,能够尊重像紫兰轩这样的地方里的女子,这样的男人有几个?” 胡美人顺着就想起了姐妹两人的前半生,眼眉低垂,声音低落下去,凄然地露出一点笑容,“当年你我为了躲避百越的战火,你无奈嫁给了刘意,我进了韩国王宫。过了这么多年,人情冷暖,后宫争斗,见到的还少吗?咱们弄玉能够遇上这么一个人,真是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胡夫人并没有因为妹妹长长的话心态有所改变,眉宇间依旧烟垄着忧愁,“妹妹呀,我并非不看好陆言与弄玉。只是弄玉的性子,外柔内刚,陆言太优秀,对她又好,对我们家又有这样的大恩……妹妹,你知道吗,这些对于弄玉都会成为沉重的心理负担。” 胡美人听得暂时愣住。 两人的性情和心态都完全不同,所思考担忧的事情自然也完全不一样。 “她又是个不喜欢跟人说话的,有事更爱心里憋着,唉,有些事情,我现在都可以预见了。” 胡夫人的担忧,也是陆言的担忧。就像陆言曾经跟月神袒露过的心里话,这个时代,觉醒了自己独立人格的人,太罕见了。 弄玉一切都好,唯独这跟自己相处时不自觉地低了一点的心态,让陆言深深地头疼。 这一次,虽然他终究跟弄玉说了两人未来结婚的事情,但这个小疙瘩,还是没有去除。 或许有人会觉得陆言在这件事情上怎么这么磨叽,但身为一个后世人格平等世界中长大的人,他希望自己娶回去的妻子不是一个自己的附庸者,也不会觉得配不上自己而黯然神伤。 嗯,在这样一个时代,追求一种相对平等的男女关系,陆言的想法这就是这么的别扭。 有句话这里必须澄清一下,今天这对小男女可没有把事儿办了。 刚跟卫庄那个冷面白毛在紫兰轩打了一架,不久后就在紫兰轩做那种事情,未免太不把女朋友的第一次当回事。这件神圣美好的事情,当然还是要留到新婚之夜去。 紫兰轩遇卫庄,还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跟弄玉好好叙了一番相思之语,这一晚已经过去了大半。 陆言站在咸阳的冷风中,朝着自己国师府的方向,闪烁而去。 在国师府里,有一个人影正盘坐在迷蒙的晨色里,腿上的雨花剑静静地躺着,青白的剑身与皎洁的肌肤互相辉映着,剔透无暇。 “春风化雨。” 庭院里夜风微起,空中凭白而现出无数雨丝,雨花剑从娥皇腿上飞起,剑走龙蛇,飞舞自如。 “呼~果然不愧是比白露欺霜更高深的水属性功法,现在我的内力比起从前凝实浑厚多了。” 毕竟有不错武功底子,娥皇拿到剑法与配套心法,迅速就入了门,现在正每天不断勤修苦练。 陆言此时归来,正好看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练习完内功,又开始熟悉剑法。 他走过得时候对着娥皇说:“还不睡呢?你武功底子深厚,没必要这么拼命的吧。” “国师大人?”娥皇本来正全心全意地练着剑法,冷不丁旁边多出个人,见到是陆言,惊讶地出声。 陆言想起刚刚对方使用招式的场景,心下一动说道:“春风化雨,雨花剑法的第二招,你太心急了。” 娥皇站起身来,“请国师大人指点。” “你对剑术一道并不精通,不必急着练这套剑法。优先琢磨天水心法才是要紧。握住了一把剑,并不意味着就是要你成为一个剑客。” “娥皇明白了,多谢国师大人。” “心法修炼,急不来的,没必要把自己弄到这么晚。啊~我走了。” 陆言有了些困意,打了小半个哈欠,径直往内府走进去。 娥皇小小地盯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兀自沉浸到修炼中去。 正文 第297章 处理破月 咸阳,罗网本部 一天清晨,已经好些天赋闲、无所事事的破月,终于迎来了自己预料中的那结局。 “国师大人,你可是大忙人,今日特地来找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应当是有要紧的事吧。” 依旧是那张没有破绽的鬼脸面具,制式的黑色甲胄反射着晨曦挤进来的一点点光亮。 陆言看着这位神秘的高手,心里之前因为尉缭之事腾起的杀意,被另一种犹豫所取代。 破月曾经在新郑的时候,给过陆言一点提示,还声称“罗网不是你的敌人。”罗网只是武器,握着武器的人才是敌人。 还有“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这句话,让他在新郑与武遂乱局中理清了嫪毐、吕不韦在罗网中的纠缠。 这个人跟掩日比起来,他似乎更加难以琢磨。 陆言身上强烈的剑势涌动,庞大的杀意倾天而下,将破月的身躯完全覆压其中,“破月,以你的智商,应该知道,现在我和你背后不知名黑手的对局已经转移到朝堂之上。身份暴露的你,对于你背后的人而言,已经丧失了用处;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吃干饭的闲人。在罗网,你还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吗?” 破月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浑身的剑势也纹丝不动,仍由强烈的剑势撕扯着他的身躯,漆黑的甲胄上开始出现裂痕,黑铁面具出现细微的“咔咔”声。 眼看着他就要在剑势中被肢解成无数碎块,他却镇定自若地开口:“国师大人,看来你并不想杀我。” “是吗?何以见得?”陆言双眼一瞪,他的铠甲就开始片片地碎裂脱落。 “如果国师大人真的要杀我,让青光动手不就行了吗?何至于为了我一介残躯,亲自动手。” 虽然他看起来很是潇洒,面对死生一瞬,没有半点动容。但其实面具遮掩下的额头、鬓角等都已经爬满了冷汗。 陆言仔细地盯着他,见他似乎真的不怕死,称赞了一句,“你果然很聪明,那你不妨再猜一下,为什么,今天我不会杀你。” “因为,国师大人还有一个答案想从我身上得到解答。” “说来听听。” 破月心头喘了口气,暗叹小命暂时保住了,嘴上古井无波地说:“为什么,我从新郑一开始就会向国师大人示好。” 严格来说,陆言跟苍龙七宿没有什么关系。当年魏国的铜盒子,最后由龙阳君月出从魏王手中拿到。只不过,陆言中途搞得一点事情害的罗网遭遇了重大的损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一个罗网大成高手见到陆言,第一次见面居然会释放善意,属实让陆言费解。 “你果然能猜的到,那么,你选择说,还是不说。”陆言把选择权交给他。 “哈哈哈,国师大人,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了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你应该会欣然加入我们才对。” 陆言忍不住冷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就你背后之人这阴暗的作风,我会向往你们这样的组织,可笑。” 破月不以为意继续地说:“不久前韩非启动了苍龙铜盒之一,召唤了天外陨石砸中影虎军团大营,致使楚军第一次进攻溃败。这个消息,对于国师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你想说什么?” “两点。第一,苍龙七宿这件事,秦王嬴政,他现在知道吗?国师大人可以猜一猜。”破月面具下传出来的声音已经充满了揶揄的意味。 什么?! 陆言手握罗网,但他没有将苍龙之力召唤陨石这回事报上去,嬴政要是知道了,恐怕会很不高兴。 苍龙七宿的事情没头没尾的。陆言根本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和资源浪费在探究这个东西上面。 但是嬴政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就难说了。保不齐,他就想收集苍龙七宿,然后借用苍龙之力直接横扫天下建立起大秦帝国。 而且,陆言知道苍龙七宿,却不主动上报这件事,要是嬴政在意了,只怕会挫伤目前两人之间的情谊与新任。 “第二,完整的苍龙之力,到底是什么?” 好嘛,第二点,又是这个大坑,你今天不解释清楚了,那就去死吧! 陆言当即手上就翻出了长虹剑,基地里房间的温度悄然升高。 “这两点,不给出一个答案,你就带着这些答案下黄泉去吧。” 破月浑身已经渐渐地湿透,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 “噌~” 一道不属于这里的拔剑声音响起,空气中仿佛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是青光剑的风雷之力。 尼玛,陆言果然今天就是抱着砍死我的心态来的。缭,你给老子记着! 破月在心里面破口大骂,反抗是铁定反抗不了的,于是又故作犹豫了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开口妥协,“第一点,秦王暂时还不知道苍龙的事情,但是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将消息带到他的身边了。” “赵高!”既然是嬴政身边,陆言立即脱口而出。 破月站在那里,面具下的眼睛瞪的直直的。 猜的这么准的吗?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看来这陆言的情报远远比想象中还要细致、精深。 “第二点,完整的苍龙七宿。” 来了,到了快三百章,我好像终于要接触到这个坑人的秘密了。 陆言难免有些迫不及待,情绪稍微地泄露一些,“说吧,破月,完整的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东西。” 破月感觉到自己的面具已经快要完全碎裂了,忙不迭地委婉地求饶,“咳咳,国师大人太心急了,还请把这一身剑势收一收。” “你要是还有这么多废话,那就都带下去说吧。” 玛德,这罗网里的大成境高手都是装逼装惯了吗,说话拖拖拉拉的。 陆言瞬间两剑,将破月的面具和身上的甲胄肢解完毕,露出里面一身普普通通的紧身衣。 “苍龙七宿的传说,起源于大周王朝灭亡商纣的大战。据说周武王得到上天的帮助,一战而灭商、定鼎天下。” “上天的帮助?” “不错,韩非拉下来的那个陨石,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 正文 第298章 破月=逍遥子 周武王得天授,成功灭亡商朝,一战定鼎天下。 定鼎,禹王窥天机而授神策分天下为九州,集四方鬼神之力铸造九鼎。九鼎历经夏商周三代,乃是天子威严、国家社稷之重。 天下万民都承认这个所谓四方鬼神之力铸造的九鼎,一传就是数百上千年。被无数次提到的天授、天机,同样被所有人认同。 一个所谓的,苍天的意志,在天下万民心中,是真的存在的。那些不可捉摸的鬼神,也是存在的。 “国师大人,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从何而来的?”破月没有直接说这个完整的苍龙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是主动朝着陆言问了这个问题。 世界的本源? 你要跟我讨论哲学? 陆言觉得这种事情有些滑稽,罗网要找的苍龙七宿,难道还能牵扯到这些鬼问题?! 破月将陆言眼神中的戏谑看在眼里,丝毫没有意外。对方眼中的罗网,大概就是一个单纯的血腥的工具组织而已,根本没有指导思想这种东西。 但是,如果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这些能够成就大成境的人中龙凤,又怎么会死心塌地地为幕后黑手卖命? 他不疾不徐地慢条斯理地说:“儒家、道家、阴阳家、墨家、纵横家、名家……无数的贤人前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中诸如,孔子、老子、墨子、邹子等等,无一不是超出我们凡人视野的极限,远远不是天人合一境界可以描述他们的强大。但他们都在探寻世界本源的道路上,消失得莫名其妙。” 什么?! 陆言的瞳孔顿时放大,后世有那么多小说作品的熏陶,他大致能够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些先贤诸子,修为境界已经不是我等大成境界可以揣测。但,无一例外,全部悄然无声地在岁月中沉寂下去。时间走到今日,整个世间已经没有人能够超越天人极限。国师大人,难道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果然,破月大大方方地摆出这个问题。 寻求世界的本质,必然是思想境界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就像陆言,或许他知道很多所谓的哲学思辨的道理,但是这终究只是他知道的,而不是他深刻感悟的。就思想境界而言,他远远比不上老师荀子这样的宗师人物。 而就是这些堪称人类文明史上的宗师人物,走在探寻世界本质这条路上,全部都不明不白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联系到那些所谓的禹王窥天机、武王得天授、姜太公得天书之类的伟大功业的传说,这些事情都指向了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天上有某种意志,控制着人间世。 “传说黄帝得到九天玄女授予天书,原本已经被蚩尤所部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却在天书的光芒下,黄帝反败为胜。 这是我们所能知道的,最早的关于上天对我们人类的所谓帮助。每一次人类历史记载的时代的更迭,都少不了这些天机的干预。 天书、苍龙七宿,这些东西只能证明一个事实,我们的命运被一群更上层的存在,以所谓天意的名目把持着。” 陆言见到破月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一股发自内心的愤怒,心里觉得万分地古怪,“你不会想告诉我,罗网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抗这个所谓的上层之手吧。” “不错,九鼎乃是禹王集四方鬼神之力所铸,然而终究发生了庄王问鼎之事。周王朝所传承的苍龙七宿,七个继承者在人类的野心争斗中纷纷死去,换成了如今的战国七雄。现在,战国七雄的韩国也已覆灭,新时代的脚步正在来临。 这一切的变动的根本原因在于,我们人类的欲望与野心。推动着这个世界发展的,就是我们自己。那个每隔几百年就要出现干涉一下人间的惶惶天意,它算什么东西,可以操控我们人类的命运?” 陆言被这个反派的梦想给震惊到了。 人的主观能动性,若是说得不客气一些,拉低一下评判的标准,几乎也可以理解为欲望与野心。 罗网幕后的组织的思想核心在于,人类可以肆意地发扬自己人性中的欲望,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人类根本不应该受到什么天意的压制。 破月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俘虏的事情,正放肆地说:“罗网,就是一个肆意发挥野心与欲望的地方。只要变得足够强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传说中那个苍龙七宿再次聚合,就在这个甲子。什么一统天下之力,任由这可笑的命运再次操控天下大局,国师大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陆言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他们正在搜寻苍龙铜盒,目的又是什么?” 破月紧接着回复:“聚齐苍龙铜盒,找到开启苍龙之力的钥匙,然后,摧毁它。让这个天意干涉人间的破铜烂铁,彻底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了不起的梦想啊,你们这思想境界比我想象中的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陆言只能表示叹服。 “国师大人应该知道,除了罗网在积极地追求苍龙铜盒,阴阳家,也同样如此。” 陆言点头,他很早就知道阴阳家跟罗网在苍龙七宿上的争夺,当年在魏国,他可是跟阴阳家是同一边儿的。 “罗网跟阴阳家,在这一点上是是死对头,彼此之间绝无缓解的可能。” “阴阳家要用苍龙七宿做什么?” “这就是分歧所在。分明是人类,却装的自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已经是神灵一样。动不动就是什么命运、天数、大道,简直可笑。 阴阳家相信我们的世界之外,还存在别的世界。那些踏入天人极限之上的先贤诸子,就是去往了那样的世界。他们要借助苍龙七宿的力量,找到通往那个世界的道路,让天意重新笼罩人间。” 破月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阴阳家,“距离上一次苍龙之力现世,已经过去近八百年,眼看着新的时代与旧时代交错,这帮混账东西却要主动把天意给拉下来,国师大人,你说这阴阳家,是不是装高深,已经装的忘了自己还是人了。” 原来如此,东皇太一那边是主动迎合天意;罗网却认为人的野心才是时代进步的推动力,拒绝莫名其妙的上天对人类的干预。 阴阳家是要释放苍龙之力,罗网却要摧毁苍龙之力。现在韩国的这个铜盒在卫庄手中,阴阳家和罗网暂时都无法拿到。 “想要完成苍龙七宿的合一,除了七个铜盒一个不能少以外,还需要一种传说中的天人血脉作为开启的钥匙,一个能够承受苍龙之力的载体。少了这些,即便是七个铜盒齐聚,也无法唤醒全部的苍龙之力。” 陆言听得又是一阵牙疼。 天人血脉?这又是什么东西? 等等,血脉之力? 回想起动漫中,对于开启苍龙七宿最重要的高月,陆言心中猛地生起一个念头。 焱妃,那个神神叨叨的神之血脉。燕太子丹(姬丹),大周王朝血脉正宗的后裔。 他们两个人所生下的女儿高月,是不是就是这个所谓的天人血脉? 结合动漫里,月神在高月身上投入的种种心思,还有焱妃极力地掩藏高月对于星空远超凡人的领悟能力,陆言认为,这个天人血脉很大的可能就应在高月身上。 就在陆言和破月说着聚齐苍龙七宿的各个条件时,已经无所事事,上百章没有声息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支线任务——你真的相信渣男吗?焱妃。神秘高贵的神之血脉与古老纯正的王室血脉,这场相遇孕育的是爱情,还是阴谋?请宿主揭开其中的迷雾。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火炎焱燚。失败惩罚,日照生烟。 当前状态,已完成。恭喜宿主获得被动技能,火炎焱燚,你的火属性能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呼~ 陆言下意识吐出一口浊气,面前的空气被高温灼烧得扭曲。 破月站在那边看到这一幕跟见鬼了一样。他根本无法理解,陆言为什么实力似乎又进步了。进入大成境之后,就他收集的情报来看,陆言的实力依旧提升得很快,只怕与那些大成巅峰的掌门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破月因为他的实力进步,看得眼珠子要瞪出来,而陆言本人沉浸在关于焱妃跟燕丹两人的思考中。 焱妃,燕丹,他俩结合生下的一个孩子,才是天人血脉的拥有者,也是开启苍龙的钥匙。 倘若提前把燕丹给砍死,是不是就无法开启苍龙了?! 说实话,陆言还有些心动。听破月讲了很多上古时代的传说,人类的文明进步史处处有些上天的痕迹,无法辨别那是神化后的传说,还是真的存在这种天意。 在这个有些各种玄学力量的世界,这个天意恐怕确确实实存在。 “国师大人,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才是人间正道。” 破月的这句话,一下子把陆言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当即嗤笑出声:“你们,人间正道?!你开玩笑的水准挺高的。” 破月没有被陆言的嘲讽影响到,而是认真地解释:“国师大人被人宗穷薪大师认为,人道从你这里开启,以人为主体,将世界万物视为客体,通过认识这个世界,去把握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做法才是遵从人类的内心吗?” “你们的做法?你们那些做法有几个敢公布在光天化日之下?”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我从不觉得,这些做法有什么可耻的。而且,国师大人不要忘了。你的这套人道学说,其本质就是在打开人性的欲望之门。接受过这套学说教育之后,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体,站在自私的立场去处理世界上的一切。拥有国师大人这样高远境界的君子,才是难得一见,天下间的少数又少数。” 真的不能小看人啊。 破月一眼就看破了陆言在天人论剑时书写的那个“主客关系”下的天人合一之道的巨大弊端。 穷薪子为什么要将那封陆言写的卷轴用道家术法封印起来,只有大成境之上的弟子才能修炼,就是这个原因。 道家武功的境界都已经达到大成的高手,再去看这套学说,只会帮助他换一个角度去看世界;倘若心境尚不成熟的弟子修炼这东西,极大概率会走向“自私自利”的境地。 “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封卷轴里具体写了什么!”陆言突然震惊地指着破月,惊讶地问出声来。 现在陆言那篇《论人生在世》可还没有正式发表,有资格看到这套文章的,整个天下少之又少。这个破月的身份,基本可以锁定到一个很小的范围了。 “国师大人,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师叔。”破月主动地朝着陆言行礼。 “师叔~” “不错,穷薪大师说过,人宗见陆子如见他本人,我自然要称国师大人一声师叔。” 对方主动暴露这一点,陆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当中,还有人宗高人前辈,真是不简单啊。” 破月仰天而笑:“哈哈哈,国师大人恐怕不知道,你的这一篇《论人生在世》,影响了我们半个组织。” “你想说什么?” “我们组织中,也有两种派别。一种就是纯正的只以内心为是,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种就是国师大人在文章中推崇的,最高境界的天人合一。” 陆言秒懂:“你今天能够跟我说这么多,看来你和你背后的人,都是属于后者。” “师叔睿智。” “缭,是你们的人吗?” “师叔何必明知故问?” “哼,我看也不像。” “如此,师叔这一身的剑势,是不是可以收掉了。” 陆言看着对方一脸微笑着请求的样子,默默地收起了凌厉的剑势。 他又盯着破月的眼睛,“你的名字,是什么?” 破月轻轻给出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师叔叫我逍遥就行。” 呵呵,未来的人宗掌门,逍遥子。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逍遥子也终于心里一块大石落定,陆言的杀意已经退去,他这算是成功地活下来了。 正文 第299章 雪女的任务 秦时明月刻画的众多男性角色,逍遥子也是一个给陆言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动漫中,反秦联盟的一群人中了阴阳家星魂的尸神咒蛊,全部不能动用内力。 面对来袭的星魂和大少司命,盖聂和逍遥子抓住天明的手,利用天明体内燕丹的全部内力,传导到两人体内,组成天地人阵法勉强对敌。 在一次次内力的对轰中,内力的冲击都被天明这个小屁孩承受。星魂敏锐地发现了这个细节,于是命令大少司命全部用内力功击,在硬拼的过程中,天明的身体面临崩溃的风险。 双方开着大招对拼,眼看天明就要坚持不住,逍遥子率先放开了天明的手,被内力的冲击震退后,他朝着盖聂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盖兄,我们败了。” 然后,这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重新站起来准备继续战斗。 这一句“我们败了”,曾经给童年的陆言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后来这个角色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让陆言失望。身为人宗掌门,面对天宗掌门晓梦一副要置人宗于死地的样子,始终应对得当,不失一派掌门的气度。同时,在反秦联盟中,逍遥子这个“奶妈”一样的角色,也收获了很多人的好感。 至于沧海横流的剧情,似乎越来越坐实逍遥子就是罗网掩日。 emmm……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玄机透露出来的四张脸,田光、晓梦、逍遥子、王离,极大概率,这四个人一个都不是。 现在,破月透露出来的信息,让陆言对于罗网还有阴阳家,为什么执着于苍龙七宿这个的东西,有了一个解答。 这也刷新了他对于罗网和阴阳家的印象——原来这两个看起来除了装逼啥也没贡献的组织(门派),他们的目标居然还挺远大的。 这个所谓的苍龙之力,牵扯到这个世界的顶尖精英对于世界本质的认识。 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深深影响,但又研究不透到底是什么。 在探寻的过程中,有人将他看作为不可违背的“天”,也有人将他看作多管闲事的“天”。 不管他们的态度有着怎样的区别,毫无疑问这股无形的力量确实存在。 在可以查到的记载或者传说中,能够代表苍天的力量的东西有两个。 一是九天玄女赐予的“天书”。 一是东方苍龙之力。 传说天书那个东西,会主动现身寻找人间的主人,除了姜子牙,也就只有黄帝得到过,谁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 但苍龙七宿不一样,大周王朝灭亡商纣,之后将其力量交给七个继承者,这东西更加的具体且具有可操作性。关于它的使用,无论是罗网内部,还是阴阳家的历代东皇,都知道的不少。 阴阳家认为,凡人生存的世界之外,还有更高层的神生存的世界。苍龙铜盒就是神遗留在凡人世界的宝物,通过开启苍龙之力,除了能够获得强大的力量统治凡人世界,还能够与更高层的世界取得联系。 罗网内部竭力地想要摧毁苍龙之力,显然也是相信更高层世界的存在,坚决不让那些神能够影响到凡人世界。 呼~虽然早有准备,这个世界的战斗力在后期会崩坏得超乎想象,但陆言一想到超出天人极限境界的先贤诸子,还有传说中的黄帝之类的人物,心中实在是平静不下来。 现在的天下,大成境高手就是一方豪杰,天人境是人类修为境界的天花板。可以设想一下,随着时间继续向前,苍龙的秘密逐渐浮出水面,围绕着它战斗的场景,会不会变成“大成多如狗,天人满地走”。(隔壁很多片场都变成这样了……) 本来已经对自己的实力已经比较满意的陆言,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武力值还有待提高。 最新得到的火炎焱燚,让他的火属性极大幅度增强。原本好不容易达成的冰火共济的内功居然再一次出现不平衡,弱势的冰属性制约着让他无法发挥最强的实力。 “系统,你之前不是任务挺多的吗,赶紧给我安排一个极大幅度提升冰属性的技能。” 久违地,陆言在脑海里跟系统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系统瞬间蹦了出来,那个小萝莉的形象堵住了他的脑子。 “宿主,你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辐射力上涨了好大一截儿。小三已经成功开启任务生成搜索功能。” ? 影响上涨好大一截儿? 应该是韩国提前七年灭亡吧,战国七雄之一提前破灭,还有部分苍龙之力现世,这影响上涨一大截儿,完全可以理解。 “任务生成搜索,这是什么功能?” “就是根据宿主的要求去生成任务啊,字面意思。太久没有做任务了,宿主理解能力下降了。” “呵呵~”陆言无力吐槽,懒得废话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一个跟火炎焱燚类似的,极大幅度提升冰属性能力的技能。根据这个要求给我生成一个任务。” “正在搜索,请稍候~” “搜索成功,任务生成中……” “支线任务——世人学舞只是舞。雪女。宿主,请问是否接受该任务?” 雪女?! 没有听错,是雪女! 那个惊艳了整个童年时光的女神,即便后来越来越多好看的女性角色出现,模型做得越来越精致,但始终没有一个角色,能够在气质上胜过那个在飞雪玉花台惊鸿一舞天下无的人间仙女。 陆言脑海中浮现那个凌波飞燕、回风舞雪的身影,尘封久远的前世记忆让他神思恍惚。 雪女,冰属性技能,这个任务生成得倒是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任务难度怎么样。 你真的相信渣男吗,焱妃。这个任务牵扯到苍龙七宿的核心秘密,焱妃和燕丹的血脉之力。如果不是正好有破月这么一个知情人士主动解释,陆言想要弄明白这个秘密估计还需要几年时间跟罗网背后的人斗智斗勇。 这个跟火炎焱燚差不多同样水准的被动技能,它的任务,应该不会比焱妃的任务简单到哪里去。 “世人学舞只是舞……这句话……” 跟这个系统已经有了这么久,陆言大致也摸清楚了这种发布任务的提示语。 雪女学的舞蹈,不是普通的舞蹈,而是有深刻的寓意在其中的。 陆言从来没有觉得雪女的身份就是一个舞姬。 首先,在燕国妃雪阁出场的雪女来自赵国,这一点毋庸置疑。七国的舞蹈皆学自赵国,雪女的舞蹈是跟一位赵国的舞蹈大家学的。 雪女出场,妃雪阁一舞倾城,雁春君请她回自己府邸单独给自己跳舞。然后雪女使用凌波飞燕击杀雁春君,高渐离强闯雁春君府邸救出雪女。 这两人面对燕国的追杀,还有彼此的心迹,选择了跳崖自尽。那时已经是墨家巨子的燕丹,救下了跳崖遭受重伤的两人,请医家的念端大师救治,后来两人加入墨家。 而念端这个医家大师也一直在救治在燕国与秦国大战中受伤严重的士兵。 可见这时秦国灭亡燕国的大战已经开启,时间稍微倒退一点,可以推测到雪女出场时,赵国已经灭亡。 她这样一个赵国亡国之人,流落在血海深仇的燕国,开着一家名扬七国的妃雪阁,谈笑皆是贵客,往来没有白丁。这样一个女人,只是赵国一个舞姬? 这陆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说妃雪阁背后的主子是燕太子丹,这也不太可能。我们知道荆轲刺秦王,之后秦王震怒,燕王主动将燕丹送给秦国请求宽恕,然后才有秦军进攻燕国之事。 倘若妃雪阁背后的主人是燕丹,那么刺秦王这事儿发生之后,妃雪阁早就被人给吃得连渣都不剩。所以妃雪阁背后的支持者不会是他。 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答案了。雪女背后的身份,能够在赵国亡国之后,让妃雪阁依旧立足在燕国,且除了雁春君这个莽人,燕国的贵族没有谁能够为难得了她。 显然,雪女要么是赵国公室的女子,要么也曾经是大贵族。只有这个原因,妃雪阁在那个特殊时间点的特殊地位才能够解释清楚。 雪女的身份既然是赵国的公室,或者大贵族,那么为了匹配上这么一个强大的技能奖励,系统生成的任务,陆言大概能够猜到七八分了。 “系统,这个任务我接了。” 他知道,这个任务不仅仅关系到雪女,绝对也跟赵国、燕国的存亡脱不了干系。 “支线任务——世人学舞只是舞。雪女。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国家间的政治争斗、至爱亲朋一夕背叛,自古美人瘦弱的双肩是多么沉重。请宿主拯救雪女,同时成就其天下第一舞。时限:十年。完成奖励:青出于蓝;失败惩罚:冰冻三尺。” “注意:雪女并非其本名,此任务为宿主第一次主动生成任务,奖励丰厚,为避免失去任务体验,系统将关闭雷达搜索功能。” 系统?! 我有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到讲! 陆言是真的服气。 原本看到这个任务,他还觉得似乎完成的难度还算一般般吧,没有想象中的难度夸张。 但是后来系统这个加的注意是什么东西? 雪女不是本名,雷达功能无法使用! 也就是说我就是什么也不知道,要在赵国茫茫的人海中找到一个雪女,然后改变她的命运轨迹,还必须让她跳出天下第一舞,得到天下的认可。 我呸! 这个任务的难度简直了,还什么为了任务体验,这样才是真的没有任务体验好吧。 青出于蓝:被动技能,你的冰属性能力极大提升。 冰冻三尺:被动技能,你使用冰属性将遭受寒气反噬。 淦! 这个惩罚技能不就是让自己变成动漫里的高渐离吗?一使用水寒剑开出大招,自己就被寒气侵袭受到一点伤害,真是绝了。 这个生成的任务有些坑爹,陆言禁不住有些心神不宁,在脑海里把系统狠狠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系统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接了这个任务之后,说完任务要求就没了踪影,任由陆言不爽地说了它不少话,都没有再冒一个泡儿。 陆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把刚刚稍微有些激动得心情抚平下来,开始思考要完成这个任务自己该做些什么。 “呼~既然接了,就想办法好好完成吧。至少还知道雪女的长相,白头发的美丽女子,这样的女子在赵国的贵族或者公室之中,好好打听一下,应该还是容易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那个国家的政治争斗、朋友的一夕背叛是什么意思,动漫里没有讲清楚的雪女的过去的遭遇吗……” 相信每一个曾经见过雪女的男生,都想知道这个女神经历过怎样的过去。可惜直到现在,网络上有那么多不知真假的猜测,官方也没有一个准信出来。 甚至随着后来女角色越来越诺,雪女的人气越来越掉,雪女都已经成了打酱油的了。墨家众人出门都不用带辅助的,打架全靠硬碰硬。2333…… 而且有一点,是真的让人难以接受。雪女的人物模型越来越偏向于,锥子脸,尖下巴,曾经那个气质美人,也难逃这样的审美摧残,成为了一个永远的回忆。 陆言把脑海里升起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怨恨都扔掉,仔细地揣摩这自己现在对于赵国的情报信息。 毕竟这个任务还是一个宏大的跟天下局势有关的任务,不然系统的这个国家政治,提的就毫无来由了。 可惜,目前他的思考都只是白费劲。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迎来了转机。 楚国,决定出兵进攻魏国。 魏国向赵国求救。 赵王偃号召燕国、秦国、齐国,共同进攻残暴的楚国。 这件事一出,六国的风云瞬间掀起。 秦国朝堂上,关于出兵进攻楚国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陆言这个国师,国尉,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正文 第300章 楚国议攻魏 秦王政十年,十一月末十二月初,楚王熊悍迅速地将韩国土地赏赐给氏族,在氏族的倾力维持下,秦国收拢难民的计策没有成功。 某种程度上,为了留住这些惊魂不定的百姓,楚国氏族的利益受到了一点损害。 灭亡韩国让这帮人吃得口腹畅快,剩下一个同样被秦国打残的魏国,顺理成章地成为楚国各个氏族渴望进攻的目标。 “大王,之前传说韩国得苍天庇佑,如今却已经是我大楚霸业下的残魂。我大楚才是天道所佑。大王带领我楚国重新夺得南阳之地,打开挺进中原的道路,正是霸王基业的开端。” 在灭亡韩国一战之后,项氏一族的利益得到极大的满足,身为上柱国的项燕主动朝着熊悍吹了一波。 站在项燕身后的龙战紧接着出来提议道:“不错。现在我楚国人人传唱,大楚兴,霸王出。民心可用,军心可用。大王,当此时正该一鼓作气收服魏国,免得给那魏国时间,再培养出几万精兵,那时我军灭魏就要再多费不少功夫。” 身为三闾大夫的屈珮也抚须同意了龙战这个平时他不太瞧得上的匹夫,“龙将军所言有理,不能给魏国休养生息的时间,此时灭亡魏国,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正好还能赶上春种。倘若再做犹豫,接下来这几个月便都不能再开启战端了。” 楚国的水田播种时间大致在每年的三四月。一般来说,这个时代国家之间的战争不会放在春耕时间,倘若耽误了农事后果就太严重了。 楚国的这些人着急迅速出兵灭亡魏国就是因为此。他们觉得两个月之内灭亡魏国,然后刚好赶回来春种,完美! “是啊,屈大夫考虑的有道理啊,一旦犹豫,就错失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呀。” “嗯~我楚军携踏平韩国的锐气,而魏国精锐丧尽日薄崦嵫,我军有胜无败,正该进兵。” “是啊,大王,以我大楚之威,眼下区区魏国,何足道哉!大王,发兵吧。” “大王,发兵吧。” 坐在王位上的熊悍面对国内的这些栋梁之材纷纷迫切地要求进兵魏国,心中冷笑不已。 这帮人可不是为了什么楚国霸业,都想着自己家族得利呢。 在这次灭韩之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季氏,则在一片速攻魏国的呼声中,说了两句不一样的话。 季影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眼睛深深地埋藏着痛苦与疲惫。那一夜陨石天降直中他中军大营,自家嫡系人马被苍天无情地撕碎,熔岩与烈火中,他们的哀嚎与挣扎渐渐静默无声。这场景成为他永恒的梦魇,时不时让他夜半惊醒。自从那一战过后,他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大王,我楚国灭亡韩国,这是战国七雄覆灭的开端,列国对此都会大大提高警惕。此刻我直接出兵攻魏,列国极有可能合纵攻我,尤其是秦国!倘若秦国也加入合纵队列,则我楚国危矣,大王不可不察。” 熊悍听到季影的话,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心里给他点了个赞。不管说的对或者不对,人家至少还在为楚国考虑,那些着急着要攻魏的,吃相实在难看。 一直沉默寡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雷豹军团主将英猛当即表示赞同:“季影将军的担忧很有道理,秦国历代国君都有东出之志,当今秦王嬴政,他的朝堂手段我等已经知晓。之前的蒲阳大战、南阳大战,也足见他对于天下大势的野心。 此刻我楚国进攻魏国,秦王若是振臂一呼,则可直接成为合纵领袖。我伐魏大业或许就成为一场劫难,大王不得不防。” 龙战听到他们两个颇有反对出兵魏国的意思,当即夹枪带棒地嘲讽道:“哼,雷豹军团和影虎军团,向来以擅守闻名。怎么?季影将军和英猛将军,莫不是丧失了胆魄,身为我楚国军人,如此畏头畏尾、束手束脚。” 季影、英猛听到这句话,纷纷皱起眉头朝着说话的龙战看过去。 对方毫不示弱,也睨了这两人一眼,朗声反问道:“秦国丧失十五万精锐之兵,目前正在舔舐伤口,更兼他国内大量的民夫投入修建大渠,此时此刻他怎么敢出兵与我楚国交战?” 楚国朝堂上的诸臣开始议论纷纷,对于秦国是否会趁此机会出兵各持己见。 “呵呵,龙将军虽然有些话说得有失偏颇,但臣同样认为,秦国不会成为这个合纵领袖。” 说话的人居然是百官之首的令尹,李园。 朝堂上诡异地安静下来,大家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反常态居然准备好好分析局势的令尹大人。 龙战斜着眼睛暼了一眼,对方说什么“龙将军有些话说得有失偏颇”,让他有些不爽地努了努嘴。 李园挺了挺自己有型的一大块腹肌,走出众臣之前说:“大王,臣以为这次我进攻魏国,秦国不会出兵。原因不在于龙将军说得什么秦军兵力大损,或者他国内民力都投入修建大渠。而是在于整个天下局势已经发生巨变。” “天下局势发生巨变?” “什么意思?” 百官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英猛主动提问:“令尹大人,何谓天下局势发生巨变?” 百官中人都一脸疑惑,期待着李园怎么解释,熊悍这个楚王坐在上首微闭着眼睛,仿佛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李园神气十足地开始解说:“随着我大楚灭亡韩国,以前战国七雄的局面消失,接下来将出现的,将是短暂的三国争霸。” “三国争霸?” emmm…… 或许有人会以为串台了,其实并没有。 “当今天下之势,最强的两国乃是秦楚。剩下的魏国与燕国,基本不堪一击,随时可灭;齐国多年不修军备,与秦国通好数十年,可以视为秦国的盟友。 唯有一个赵国,实力地位特殊,其军队战斗力剽悍,国内名将辈出,常年与秦国相争。苦于其国内的人口土地,赵国的综合国力弱于秦楚。接下来的天下大势之争,实则就是秦楚赵三国之争。 此时我出兵魏国,魏国国弱,不可能抵挡我大楚雄师,他只能向列国求救。求谁?唯有赵国。” “这话分析的不错,魏国求救于赵国,然后呢,我大楚怕他一个赵国不成?” 龙战表示,区区一个赵国,我视之如草芥。 李园当即大声夸赞:“龙将军英勇,正是我楚军气象。赵国如何敢以一国之力单独对抗,他必然号召各国合纵。面对列国合纵的兵力,龙将军还敢言胜吗?” “哼,不是说秦国不会出兵吗?秦国不出兵,剩下这几个弱国联合在一起又能如何?看我一战灭之!” “壮哉!腾龙军团!大王,臣以为,此次伐魏,龙将军当为先锋大将。” 英猛看着这从来不对付的李园跟龙战两个人一唱一和,只觉得莫名其妙,赶紧站出来打断,“令尹大人请稍等,你还没有说秦国为什么不会出兵参与合纵伐我呢,怎么就跳到计议由谁领兵出征了?” “倘若秦国参与这场合纵之战,则赵国无法成为合纵领袖,赵王偃此人深恨秦王嬴政,秦国做这个合纵领袖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园的解释并不能说服英猛,他反问道:“赵王偃就算再怎么忌恨秦王,这也是国家大事,他会因私废公?” “这个原因还只是私愤,真正决定性因素则是秦国倘若参与进攻,我楚国一定无法抵抗列国联军。” “令尹大人,你……”龙战向前迈了半个步子,又猛地停住了脚。 李园圆睁着小眼睛笑呵呵地朝着他问:“怎么?龙将军有信心战胜秦赵联军?” 龙战撇了撇嘴,退了回去,“没有。” “我楚国无力抵挡联军,一旦在这次战争中伤亡过大,刚到手的韩国之地则拱手让给秦国,秦国在天下一家独大。更兼有齐国这个盟友,赵国就危险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赵王偃绝对不会老老实实让秦国参与合纵中来,必然会暗中做手脚。 推己及人,秦国朝堂那么多人才,应当也能想到这一步。他秦国刚损失十五万大军,国内二十万民夫投入大渠,参与攻伐我楚国本身就是勉力为战,还要面对赵王偃的暗算,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李园的话到这里基本就说完了,龙战听得很是兴奋,拍着胸口叫道:“真是新鲜事儿,秦国居然要坐视我先灭韩国,再灭魏国……哈哈,这虎狼之秦,看来也外强中干而已。难怪面对韩魏这等弱国,还胜得那么惨重。” 朝堂诸公看着李园,各个眼中都带着怀疑之色。这个李园搞搞小阴谋还行,什么时候还能将天下之事洞察得这么细致,说得有模有样了? 熊悍看着效果已经差不多,终于开始说话:“令尹大人这一番分析的确切中要害啊。嬴政如果出兵参与合纵伐我,对他秦国并没有什么好处。看来这次,寡人可以安心地灭亡魏国了。” 听到楚王决定出兵进攻魏国,朝堂上多数大臣喜不自禁地拜倒,口中喊着“大王英明。大楚万胜!” 既然能够预料到秦国不参与合纵,那么应对可能出现的赵国、齐国军队,楚国朝堂又接着进行了一番讨论调兵遣将,准备开启第二场灭国之战。 这场朝会结束之后,熊悍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宫殿,有一个新来的大才正等着他。 “焱妃见过大王。” 一处偏殿中,东君焱妃那动人心魄的美艳身影出现,红唇轻启,对着熊悍盈盈行礼。 “法师不用多礼。今天舅父用法师教给他的一席话,可是叫我楚国朝堂衮衮诸公叹服不已呀。法师大才,寡人恨不曾早日聆听法师高论呐。”熊悍走到焱妃面前,郑重地把她扶起来,双手一触即分,双眼目不斜视,诚挚非常。 “大王谬赞,比起朝堂上的治国理政之才,妃所学不过是些小道。” “哼哼,他们中或许有人是有大才,但他们的心思都用在自家利益上,几时会为我这个大王考虑?” 焱妃的嘴角勾起,笑露的贝齿点亮了半座宫殿。她劝慰道:“大王不必介怀,眼下天下局势渐渐明朗。秦国法度严苛,且郡县制度深入人心,当今秦王又是个雄心勃勃的英主。这些人所求的利益,秦国给不了,只有楚国才能给,所以他们虽然自私,但办事还是可以信任的。” 熊悍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忿忿地哼了一声,“早晚寡人要把这帮人好好收拾一顿。” “大王,此次攻魏之战,就是一个机会。” 熊悍眼睛亮了,冲着焱妃有些兴奋地礼貌催促,“法师快快请讲。” “大王,秦国不会参与合纵,则赵国是联军的主导。燕国刚跟赵国杀得血流江海,应当不会响应赵国的号召;齐国虽然以前是看秦国的脸色行事,但眼下国内反秦势力抬头,出兵的可能性不小。 所以,这个所谓联军,应当就是赵军、齐军,再加上羸弱不堪的魏军。与这三者联军交战,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赵国一路。” 焱妃的话得到了熊悍得认可,他点着头继续说着,“不错,寡人也是忧心此事。在此前的战争中,我楚国损伤的将士也有十余万,这要是再跟赵国硬拼一场,只怕是会便宜了秦国。” 熊悍说这话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一副为楚国将士惋惜的样子。 大泽山一战、韩国一战中损伤的十多万,全部不是他自己的嫡系人马,都是氏族背景的军团。 此刻他问计于焱妃,也是为了进一步削弱这些庞大的氏族势力。 或许氏族对于熊悍的刀子有所察觉,但是在土地人口的诱惑下,这点怀疑又很快烟消云散了。 焱妃冷艳的声音传来,“秦国不插手的情况下,赵王偃会认真地阻止我楚国灭魏。以赵军的战斗力,这会是一场硬仗,损失不会小的。” 大泽山一战,项燕损失威望,腾龙军团十万去了近五万。 韩国之战,季影身心受挫,影虎军团十万去了近七万。(当然,韩国这事不是熊悍的锅。) 现在还有英猛的十万雷豹军团毫发未损,那这次就让英猛去对付赵军吧。 熊悍在心中已经定下了这次攻魏之战的主将。 正文 第301章 魏国实惨 楚国朝堂关于出兵魏国的事情讨论的结果很快就出来,英猛的十万雷豹军团迅速开进魏国境内。 还没有从蒲阳之战喘口气的魏国,又骤然面临楚国大军压境,国内乱成一片,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之前乐灵太后针对安陵君,导致安陵君在大梁的多年经营被清理干净。安陵君仗着有铁血盟撑腰,在大战之时搅乱国内粮食铜铁市场,最终使廉颇前线大军崩溃,魏国精锐一战丧尽。 失去了这十二万精锐之兵,原本就比较弱势的魏王增面对恨意满满的安陵君,更是只能选择服软。因为对方现在握着魏国的经济命脉,他这个魏王当得是一点尊严也没有。 现在魏国国内最有权势的赫然就是在之前被乐灵打成叛国逆贼的安陵君!可以想象,现在这个魏国的局势糜烂成了什么样子。 听到楚国出兵的消息,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恐惧不已,乱成了一锅粥。 “熊悍暴虐无道,刚灭了韩国,又想灭我魏国。诸卿,你们说这该怎么是好啊?” 魏王增的脸上爬满了惊恐不安的神色,深陷的眼角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血丝。 魏王增下面站在所有大臣最前面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安陵君,还有一个则是邺阳君魏宏。 邺阳君唉声叹气地走出一步,对着魏王增拱手,“大王,眼下国内可战之兵,只有三四万老弱伤残,面对英猛的十万雷豹军团……此战我魏国几乎没有胜算。” “是啊,大王,眼下我魏国不是楚国的对手啊。” “唉,跟秦国的这一战,将我魏国家底都打空了,现在除了……没有办法。” 魏增看着满堂文武没有一人有退敌之计,或者敢站出来去与楚军作战,他身子趴伏在案上,双手撑着涕泪纵横,“诸卿,难道看不见韩国公室的下场吗?新郑破灭,熊悍亲自下令处决了韩王宇,又下令全天下通缉韩王非。这楚王的残暴,更甚于秦王。诸卿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寡人,看寡人,步了那韩国公室的后尘吗?” 下面的百官看着自家大王绝望地哭成这个模样,有的心有戚戚,也有的不屑一顾。 而安陵君就站在最前面,一直闭目养神,仿佛魏国即将国破这件事,跟他毫无关联。 “大王,虽然我军精锐不在,但我们各家还都各有精壮,聚集起来也能得三四万之众,加上三四万老兵,坚守大梁不成问题。 那楚王接连灭人国祚,列国谁不对他咬牙切齿!只要我坚守住大梁,同时派人向列国求救,列国救兵一到,必然能够赶走楚人。” 在百官中,突然站出来一个容貌苍老、满脸褶皱的文官,说出了一个算得上办法的办法。 魏国朝堂上的众臣目光向这个人射去,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客卿顿弱,秦国人。 “客卿大人,向列国求救?能向谁求救?垣蒲衍三地被秦国占领,韩国已经被楚国灭亡,我魏国直接能够求的只有两个国家,秦国和楚国!楚国要灭我,秦国刚打过我,我们求谁?啊?” “就是,客卿大人是秦国人,是想要我魏国求救于秦国,让秦国有机会参与这场大战。说不定还能效仿熊悍来一场假道伐虢,趁势拿下我魏国呢!” “不错,顿弱,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顿弱,我看你就是秦国派来的间客,图谋我魏国社稷。” “大王,臣请驱逐顿弱。” “不错,驱逐顿弱。” 整个混乱的朝堂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吸引火力的人,这些心神不宁的被灭国之危摧残得惶恐不安的家伙,肆意地将怒火都发泄在顿弱的身上。 顿弱的年纪也在五十上下,霜雪般的胡须与双鬓并不能削弱他那矍铄的双目中闪烁的神光。 他将这些朝堂上的人一一扫过,不急不缓地说走出来,把老脸一扬。 “哼,各位大人口口声声说我顿弱是秦国间客,意图破坏魏国社稷献给秦王。那,敢问满堂诸公,谁有办法救下魏国,让楚军退兵?! 你们这一个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就是在这里嘤嘤犬吠,拿不出半点计策。哼,只怕,你们当中有不少人,都等着楚军攻进大梁,好在楚王熊悍得手下讨口饭吃。” “混账!” “满口胡言!” “皓首老贼,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诽谤,完完全全的诽谤!大王,这顿弱如此言语,分明是有意挑起我魏国朝堂动荡,其心可诛!” “是啊,其心可诛。” “大王,臣请驱逐顿弱。” “大王,臣等请驱逐顿弱。” 魏王增在上面左右为难,不能决断。 顿弱这个秦国来的客卿,眼下这个关键性的节骨眼儿,他如果把顿弱给驱逐了,指不定人家回到秦国就说出什么言论,那魏国在这个时候再得罪一次秦国,就彻底没戏了。 是的,在魏增的心里,他还是在渴望着秦国能够出兵救援魏国。毕竟,楚国那是打着灭国的心来的。而赵国跟自己隔着秦国;燕国实力太弱不用考虑;齐国单独自家肯定不敢跟楚国作对。所以,能够救援魏国的就只有秦国了。 魏王增不敢在这个时候处理顿弱,尽管下面的朝堂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面对朝堂上这些失了智的大臣,顿弱一个人舌战良久,终于算是发现了—— 这些人已经成为没有智商与逻辑的、被情绪左右、为了怼他而怼他的蠢货,根本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徒费口舌。 他主动朝着魏王增跪下行礼,喉咙震动传来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股苍老尖细的声音,仿佛一根钢钉钉在众人心头。 “哼,我顿弱在魏国得大王礼遇,身居高位,府室兴旺,现在魏国生死存亡之际,大丈夫有恩报恩,我顿弱敢在此立下誓言。 穷尽全力,卖了这把老骨头,也会说动秦王出兵救援魏国。如果秦国不救,那老夫就转道赵国,赵国不救,老夫便为大魏死节,以报魏王礼遇之恩。” 说罢,他深深地朝着魏王拜下去,然后也不等魏王的回应,站起身掸了掸官服,就径直走了出去。 “无礼之徒!” “简直是太放肆了。” “大王,决不能让顿弱回到秦国啊。” “是啊,大王。” 魏王增终于忍受不了这乌烟瘴气混乱不堪的朝堂景象,他抽出腰间的王剑,一把将其钉在面前的案几上,清脆的剑吟还在浅浅回荡。 “够了!现在楚国要攻我魏国,我要是再杀秦国一个客卿,你们就这么想让寡人做这个亡国之君吗?!” 朝堂一时沉寂,落针可闻。 邺阳君看出魏增的态度偏向于求救秦国,于是拱手打破了这个沉默:“大王,秦国此时应当是无力出兵援助我的,况且,我魏国跟秦国刚刚血战一场,期望秦国出兵,只能是空想一场。” “邺阳君,那你说,寡人还能够求谁?赵王偃吗?!” 魏增随口一问,还真的就是问对了,邺阳君赞同地点头。 “大王,臣以为,赵王偃这个人,或许可以一试。赵偃之前暗中资助嫪毐判乱,然后趁着秦国动乱强势吞并燕国土地壮大自己,可见这个人还是有远见卓识的。楚国如果吞并了韩国,又吞并我魏国,实力膨胀,赵王偃肯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可是我与赵国的交通已经被秦国截断,现在这个时间通过秦国再联络赵国,难度不小啊。” “是啊,通过秦国国境,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求救赵国看似是个可以执行计划,但是其中的危险也让众人有些犹豫。 “事关我魏国存亡,难度再大也要倾力完成。”邺阳君铿锵地说着,猛地自己反应过来一件事,当即朝着魏王大喊大叫,“大王,快!快去把顿弱请回来,有他在,通过秦国国境再去赵国,易如反掌。” 朝堂上的众人如梦方醒。 是啊,顿弱是秦国来的客卿,在秦国国内的地位也是不低的,如果有他帮忙,那么过秦国就不需要劳心费神了。 “大王,快去请顿弱先生。” “是是是,快请回顿弱先生。” 呵呵,刚刚还皓首老贼,转眼间就变成了先生,你们这个变脸速度真是够快的。 魏王增在心里面把这些营营苟苟的官员狠狠地骂了一遍,迅速派出身边的近侍去把顿弱给迎回来。 顿弱,倘若不是研究秦国历史的,恐怕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史书记载,顿弱这个人是秦国人。秦王政手下有一批非常有能力的文臣武将,其中一个擅长伐交伐谋的就是顿弱。这个人在秦国灭亡六国的过程中,他的功勋那是一点也不少。 关于顿弱的记载,他跟秦王嬴政有这样的对话。 “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 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 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则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有万金,弗得私也。” 这段对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顿弱向秦王政讨要万金,去游说拉拢韩国、魏国的朝堂上的人才,秦王政刚开始说自己没钱; 顿弱说,现在的天下诸侯要么缔结合纵之约,要么实行连横之策,连横则秦国为帝,合纵则楚国称霸。只要破了合纵,秦国为帝,还要这区区万金干什么?如果楚国称霸,那拥有这万金又有什么用? 听了这番话,秦王政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资助顿弱游说列国。后来,韩、魏、赵、燕、齐这五个国家灭亡,顿弱这人的笔墨在其中留下了精彩的印迹。 可以看到,这个人是一个外交型人才、间谍型人才,在大秦帝国的建立过程中立下了赫赫功劳。 这个世界的顿弱,在此魏国大难之际,主动揽下替魏国搬救兵的重任。一个在外多为官年的秦国大才,现在终于踏上了回归母国的道路。 陆言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发出灵魂一问——为什么又是从魏国离开?这个国家错过的人才也太多了吧…… 魏王增请回顿弱,又好好地跟他喝了一顿酒,将拯救的魏国的重任压到了他的身上。 顿弱需要亲自面见秦王,陈述帮助魏国出兵的厉害关系;如果秦王仍然不出兵,他就只联络赵王偃。 任务虽然沉重,但是顿弱这人也是个深明大义的老倔骨头,他在魏国朝堂发了誓,一定要求到救兵拯救魏国,报答魏王礼遇之恩。 于是,在魏国朝堂一片压抑的诡异的气氛中,顿弱踏上了回归秦国的路程。 向外求救的人已经安排好,剩下的就是魏国要安排人手如何坚守大梁,与十万雷豹军团战斗。 “安陵君,安陵君?” 终于,话题被转到了一直闭目养神、老神自在的安陵君身上。 “眼下我魏国民生凋敝,万事残破,府库空虚,这守城的军资,还需要安陵君……” 魏王增低声下气地请求安陵君拿出钱粮支持大军以做守城使用,但话都没有说完,就被安陵君主动打断。 “大王,如今这守城士卒,怎么也有七八万之众,难道要凭我一家之力承担吗? 我虽然家业做的不小,但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大王,这钱粮之事,还是诸公室家族,一起出力比较合适。” 魏王增的手指藏在王服下面,已经被气的颤抖,“安陵君,你,你知道寡人的意思。寡人不是要这钱粮,只是铜铁之事……” “哦,原来如此。没错,如今整个魏国的铜铁,还有跟外国流通的铜铁,都在我的手中。不过,这是列国商家信任我,这才将货物交给我打理,大王只要给个合适的价格。铜铁,双手奉上。我更能保证,来自列国的铜铁支援源源不断,只要,大王能出的起价钱。” 安陵君有恃无恐,就站在朝堂上抚摸这自己的一枚碧玉扳指,目中无人、怡然自得。 满堂的朝臣缄默无声,任由着他,谁让现在整个魏国市场,都被他铁血盟垄断了…… 魏王增只觉自己喉咙有些甜,然后他还是对安陵君低下了这颗代表魏国最好权力的头颅。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秦国伐楚之争 说完了楚国跟魏国,视线回到秦国这边。 楚国出兵这么大的消息,秦国自然是迅速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一次秦国朝堂的应对速度有些缓慢,因为关于是否救援魏国一事,朝堂上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大王,魏王派顿弱来求援,这是天赐良机,此刻我等出兵救援魏国名正言顺。也正好收拾一下楚国,免得让那个楚王熊悍侥幸得了些便宜,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跟我大秦相抗。” 刚刚升职成为将军的李信,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喜不自胜,头一个在朝堂上叫出声,摩拳擦掌地准备去跟楚国干架。 嬴政对于李信这样年纪轻轻大放光彩的将才是非常喜欢的,年轻一代军将中,最受关注的就是蒙恬和李信两个人。至于王翦的孙子王离,目前在他心中,还远比不上前两位。 嬴政对着积极的小将军露出笑容,半开玩笑地说:“呵呵,李信,倘若熊悍真的敢叫嚣他楚国强于我大秦,寡人立即就派你去把他给灭了。让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但是,战争要先考虑天下时局,不能只凭血气之勇。你且暂退一边,先听听诸卿的言论,再议出兵一事。” “额~” 李信偷偷地瞅了瞅目前的情况,朝堂上的那些大胡子都眉头紧锁,似乎这件事情不是简简单单地出兵跟楚国干架…… “诺。” 他果断地低头退回到自己的武将队列中去,在他前面站着的那个同样年轻的将领,正是蒙恬。 陆言身为国师、国尉,站在大殿的最前面,其余昌平君熊启、左右丞相隗状王绾、咸阳内史蒙武等等中枢重臣,都依次在列。 缭之前在自己队友面前夸下海口,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受秦王重用易如反掌,秦国国尉一职唾手可得。然后当天就被告知陆言被嬴政拜为国尉,自己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只跳梁小丑,这么多天心里一直憋着怒火。 现在魏国来人求援,正是他一展才华,让秦国朝堂看到自己智谋的时候。 于是,身在客卿队列中的缭第一个从中挤出来,朝着嬴政拱手,“大王,李信将军所言正是我大秦军心之所向。楚国贪心不足,擅自灭人国祚,魏国主动向我求援。此时正是削弱楚国,在天下竖立我秦国声威的大好时机。我当即刻出兵救援魏国,在此一战打残楚国精锐兵团,让其十年无法恢复实力,则我大秦在天下列国绝无敌手。” 秦国朝廷的客卿数量不少,刚刚进入客卿行列的缭跟其他客卿并没有什么不同。秦王将他迎入宫中,还将他称为跟陆言并列的秦国顶梁柱这种事情并没有被人传出去。所以现在的缭在客卿中间并不起眼。 他这么一挤出来说话,朝堂上大多数人下意识反应了一下。 这人是谁啊? 哦,新来的一个客卿,缭。 有什么注意点? 不知道…… 缭给了秦国朝堂众人一个反应的时间,正准备往下陈述自己的计划,却冷不丁被一个人抢了先。 “客卿大人所言有理。” 只听到一声稳重的夸赞传来,李斯迈了两步,走出来跟缭平行,礼貌地看了对方一眼,才朝着上面拱手,“自从昭王时期,长平大战将赵国狠狠地打下去,赵国壮大的火种已经被我大秦熄灭。可以看到,现在赵王偃打下了燕国大片的土地,却十室九空,仍旧摆脱不了地广人稀、粮产不足的境况。赵国虽然兵力强盛,但是实际上却早就在争霸天下的棋盘上出局了。我大秦东出一统天下的唯一敌手,就是楚国。 楚王熊悍自从灭亡韩国,骄纵自大,听信什么,大楚兴,霸王出的可笑传闻,居然将韩国土地大肆赏赐给氏族。现在他又要灭亡魏国,已经激起列国的反抗。 他将利益赏赐给氏族,氏族壮大而王却全没有上升多少,这正是自取灭亡。灭亡魏国一事,想必是他已经弹压不住国内的氏族势力,这才出此昏招。 此时的楚国看似强大内部却已经千疮百孔,我大秦出兵伐之,有胜无败,又是上顺天意下顺民心,这样的大战,我大秦岂能错过!” 李斯这张嘴,如同机关加特林一般,突突突的几梭子下来,把缭在心里想说的话给差不多都吐了出来。 无奈之下,缭只能在李斯旁边附和,“廷尉大人所言,正合缭的心意。此番魏国求援,给我大秦光明正大出兵的机会,实在是不能错过这弱楚良机。” “嗯,客卿大人、廷尉大人说得有道理,正好那楚王有些嚣张过头了,腾龙军团、影虎军团、雷豹军团,名声是响亮。我倒是要看看,在我大秦锐士面前,他能抵抗到几时!” “不错,将军说得是,那楚军几支队伍的名字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不知道战斗力到底怎么样。” “大王,让我大秦锐士出战,让叫那楚军几个花里胡哨的军团知道,什么才能叫做真正的精锐。” 秦国的武将们知道有一场战争要打,大多数都很是兴奋,因为又有立功的机会来了。 他们纷纷上前赞同出兵进攻楚国,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领兵能够叫楚军好看。 李信站在队伍里委屈巴巴,这自己请战被大王说了一嘴,说是等大臣们发言结束再讨论出兵的事。 可是眼下这个情形,不就是在抢领兵的机会吗?!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好气呦~ 他前面站着的蒙恬胸膛起伏的幅度有些大,紧锁的眉头显示他的内心很不平静。 由于之前自己的黄金火骑兵被父亲蒙武用作诱饵,蒙恬跟父亲的关系跌落到冰点,两人已经长时间没有交流过,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蒙恬同样判断这是一个进攻楚国的大好时机,但他很是疑惑,为什么父亲却没有说话。还有,王翦将军、端和将军,他们暂时都没有表态。 “大王,臣以为,此时进攻楚国,并非是征战的良机。” 蒙恬心里正疑惑万千,这时正好有一个人打断了满堂的热烈氛围。 陆言从一开始就知道,在秦国朝堂内说服这帮朝臣放弃这个攻伐楚国的大好机会,难度不会小。 他干脆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氛围中,骤然泼下了这一盆冷水。 “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武将们难以置信,陆言的智谋与远见大家都知道,兵家著作《三十六计》也被不少人拜读过。 可是在这个时候反对伐楚,这怎么可能呢?怎么看此时伐楚都是大大有利于秦国的呀。 “国师大人说得不错。眼下我秦国二十万民夫投入大渠,一应的物资供应全都以建设优先,更兼我秦国还未从十五万精锐之军的损失恢复过来,此时开战,弊大于利。” 嗯? 陆言还没有好好开始讲道理呢,两位丞相之一的王绾先站出来说了一个暂时无法动兵的理由。 缭先是站在后面先是瞄了王绾一眼,然后走出来到王绾身边行礼,“丞相大人,我秦国损失不小,他楚国也是同样。影虎军团在新郑直接被打没了七万;腾龙军团更是可笑,项燕堂堂上柱国被农家一帮江湖草莽杀得折损过半,不得不退兵。 楚王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出兵灭魏,可见其国内的局势到底糜烂到何种地步。他楚国能够调动这么多兵力,我大秦国力更甚楚国。就算有大渠工程的拖累,也同样不该居惧怕楚军。” “没错,赳赳老秦,还怕他荆楚渔夫?!” “就是就是。” …… 王绾原本对于出不出兵一事看得并不太重,在他眼里,这有利有弊的事情最终还是交给大王裁决。他现在站出来说话,只不过是把秦国面临的问题说出来。顺便也算是替陆言说了次话。 本来王绾的心态挺佛系的,但是缭最后夹枪带棒地说,他王绾惧怕楚国,这就不能忍了。 “客卿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怕了楚军?” 王绾把手上长袖狠狠地甩下,斜着眼睛盯了缭一眼,接着对着秦王说,“大王,我大秦无论是国力还是士卒战力战心,都在楚国之上。 但是为了我秦国长远计,还是尽力尽快修好大渠为好,不能再有耽搁了。已经停工过一次,倘若这次又有所拖延,则我大秦号令成了什么?朝夕令改、拖泥带水,这大大有损国体。望大王明察。” 缭同样迅速地朝着上面拱手,“大王,为我大秦长远计,则更应该趁此机会,一战弱楚。楚国此时定然也以为我方正在全力投入大渠、无心征战,我大秦有心算无心,可直接奠定未来大秦帝业呀!” 嬴政不动声色地听完,将头转向陆言,“国师,关于伐楚一事,你并不赞同,寡人想听听你的理由。” 说着,他又看向一直缄默无声的几位老将军半开玩笑地问:“几位老将军莫不是拉不下脸去跟小辈抢功了?这伐楚打还是不打,正当畅所欲言。诸卿,胸中藏有韬略,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陆言迅速整理好脑子里的头绪,站出来开始陈述自己反对开战的理由。 “诸位,此时的魏国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无论是哪里伸来的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哪里有一线生机,他一定都会疯狂地去抓住。魏国除了向我秦国求救,列国必然也都有求援使者前往,只不过这个消息传递得比我秦国要慢上不少。 攻伐楚国的大战一旦开打,就不再是我秦国与楚国的战事,而是席卷所有诸侯国的大型战争。就如同不久前的蒲阳大战一样,天下各国各势力或被动或主动,都会掺和在其中。” “国师大人,你怎么说得我有些糊涂。楚国残暴无德、倒行逆施,已经惹得天下各国怨声载道,魏国又派出使者向各国求救,这难道不是天要灭亡楚国吗?他以一国之力,如何能对抗整个天下?我大秦抓住机会一举破之,彻底奠定我大秦帝业,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又有什么不可?” 缭既然决定要在朝堂上跟陆言扳手腕,自然是不会怂的。 在他的视野里,此刻出兵楚国基本上百利而无一害。嬴政,这个秦国年轻的雄主,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秦国军中还有一堆人等着立功升官呢,陆言这个时候阻止一场必胜的战争,简直是在自己给自己挖坟。 因此,尽管缭还没有得到够资格与陆言打擂台的话语权,但现在他就已经有恃无恐地跟陆言针锋相对了。 陆言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好声好气地跟缭说话:“言所说的关键就在于这魏国向列国求援一事。列国国君自然是不会喜欢一个到处直接灭人国祚的楚王,这求援送到各处,各国必然是都有出兵击楚之意。但由于楚国目下确实气焰旺盛,燕、齐两国家应当不敢直接与楚国作对。 赵国这时候的当家赵偃,其人嗅觉灵敏,早先我军攻取垣蒲衍三地时,他就有意派出大将阻挠。可惜最后被燕国托住。他断然不会让楚国灭了魏国,导致自己跟我大秦还有楚国直接接壤。而单独的赵国又不能保证可以胜过楚国,那这些求援信一出,诸位觉得赵偃会如何做?” 有人顺着陆言的话继续往下说,“赵偃会即刻抓住机会,号召列国合纵。燕国的燕王喜没什么本事,再加上国内凋敝不堪,应该是没有资格参与伐楚之战。那有赵军为主力,齐国提供军资,赵军击败楚军,十之八九。 国师大人,这如果我秦国不插手,赵军应当会击败楚军,这魏国应该是能够保证不被楚国灭亡。” 陆言点头微笑回应,“不错,赵军与楚军在魏地交战,这样一场战争,消耗的是赵楚两个对我大秦最有威胁的国家。我秦国还不用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国师大人,此言缭不敢苟同。如果我军主动出击,那是彻底破灭楚国与我大秦争霸天下的希望。坐看楚国消耗,跟断送楚国希望,这二者如何选择,不言自明啊。” 缭的反击同样犀利,紧紧地跟着回话,两人的话语间没有丝毫间隙。 秦国朝堂的众人看得有些懵,这个客卿缭到底是什么人,刚冒出来就能直接跟陆言对话,大王还看得津津有味。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看这两人谁能说服谁。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伐楚之争后续 “一战弱楚,这种事情看似于我大秦万利,实则是可望而不可得。” 如果真的可以一战而削弱楚国,那陆言当然也是期望能够这么做。 可是现在熊悍出兵魏国,是符合楚国国内氏族利益的举动,整个楚国大大小小的封君都竭力想要在灭国大战中分一杯羹。 这是一个万众一心的楚国。 就凭秦国现在的情况,为了削弱楚国,选择在楚国最强势的时候,跟他硬碰硬,到时候即便是胜了,也绝对讨不了好。 三国鼎立的局面大家都是清楚的,魏蜀吴三个国家为什么能够僵持那么多年?曹魏明明具有那么大的优势,偏偏还是被东吴和蜀汉拖着,最后一统天下的时候,已经是轮到司马家坐皇帝。 正是因为,三角形的稳定性(挂掉) 正是因为,一旦有某个势力的实力过于强大,剩下二者必定联合在一起。 现在的这个世界,同样快要进入这样的阶段。韩国灭亡,魏国也快了,燕国在赵国的铁蹄下也随时有倾覆的风险。就剩下一个齐国。 额,这个是基本可以看作是秦国的小弟。由于几十年没有动过刀兵,齐国国内的兵戈气息太过稀散,军队的战斗力堪忧。 有资格站在争霸天下棋盘上的,只有三个国家,秦楚赵。更严格的说起来,秦国是最强的,其次楚国,再次赵国。 倘若接下来得这场伐楚大战爆发,秦国欲图一战而削弱楚国,赵王偃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可以帮自己分担秦国压力的国家被直接打残?唇亡齿寒啊~ 至于赵国在这个共同伐楚的时候帮助楚国、进攻秦国,会不会丢失国家信义颜面…… 秦国要是把楚国给打残了,下一个就轮到赵国。这种时候了,赵王偃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脸面! 所以,这场战争秦国一旦插手,列国都被卷进战争过程中,那个赵王偃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秦国的后背。 秦国这个时间段,同时跟赵国还有楚国交战,这是要削弱楚国,还是在削弱自己?! 所以,不管是为了秦国的国家利益,还是为了陆言自己需要的这个和平发育时间,他都要阻止此时秦过搅和进这场大战。 陆言朝着上面的嬴政,还有身边的文武百官拱手,然后迈开步子,阔步流星,身上的披风无风自动。 “大王,诸位大人,大周共主八百年,孔子修春秋,战国分七雄。天子已去,诸王纷争,春秋渐行渐远。时代的更迭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就悄然到来。 当年孝公任用商君变法强国,从中原霸主魏国手中夺回老秦河西之地,将魏国打落霸主席位。从此我大秦崛起成为大争之世的主角,时代更迭的脚步就从这里开始。战国七雄并立的局面,从这时就开始瓦解。” “战国七雄从这时瓦解?国师大人,距离商君变法已经过去百余年,如今才有这第一个韩国灭亡,这个所谓的开始,未免太过持久了。” “这就是我们身为人类,在历史进程面前的渺小。秦国变法强国,大秦君主东出之志开始树立。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秦国连年出兵三晋,赵韩魏三国在大秦的不断攻伐中,国土人口一点点地流失,直到之前熊悍灭亡韩国,终于正式宣告,战国七雄的局面瓦解。 既然一个时代的局势瓦解,必然会有一个新的局势取代他。这个新的局势,我将他取名为一超二强。” “一超二强?” “这是什么意思?” “新的趋势……” 有些人下意识地问出声来,也有很多人正在皱眉深思,显然这个一超二强的词让他们联想到了很多。 陆言对着几个不明所以的大臣解释道:“一超,就是指我秦国,当今唯一的超级大国;二强,指的是赵国、楚国;至于其他的三个国家,诸位都可以看见其国力、战力的衰弱。” “嗯~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一超二强,原来如此。”王绾轻轻地点头,先是呢喃着,然后对着陆言说道:“一超二强,这么说,国师大人之所以反对此时我大秦跟楚国交战,想必就是跟一超二强的新局势有关吧。” 陆言对他报以微笑,“不错,之前的战国七雄纷争局势中,列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而到了现在的局势,三个大国之间的利害,已经可以一目了然。” 武将队列里的蒙武在此时站出来发言:“是了,我大秦参与伐楚之战,目的是为了一战将楚国打残,至少让他回去舔舐伤口舔个十年。同样也是一个大国的赵国,唇亡齿寒之下,决不能坐视我大秦顺利地攻伐楚国。我秦国伐楚,赵国必反!如此,我大秦同时与二强交战,徒增伤亡,取胜不易。 国师大人考虑得深远,臣以为,此时魏国向我求援,我应当袖手旁观。” 武将中的重量级人物站出来说话,百官的议论声更大、更多了。 “这……袖手旁观……” “魏国求救,我大秦却不出兵,岂不是在说自己怕了楚国呀~” “是啊,如此助长楚国的气焰,纵容他又吞并一个魏国,这这……” “不能放纵楚国壮大,大王,臣以为应当出兵救魏。” 缭自然不甘就这样让伐楚之事落下帷幕,仍旧积极地发表自己的言论。 “国师大人,你既然也承认楚国是一超二强中的强国,是对我大秦一统天下一个强有力的阻挡,为何还要纵容其国壮大?须知,楚国原本就是一个幅员数千里,兵甲上百万的强国,倘若又吞并了魏国,可就不知他的实力会膨胀到什么地步了。” 陆言早就跟嬴政聊过伐楚之事,对方只要智商在线,就不会真的采用伐楚的计策,强行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面对缭现在已经某些无力的反问,他轻松地开了一个玩笑:“缭先生,你如此担心楚国吞并魏国实力膨胀,赵王偃想必也是如你这般,心心念念地不能叫楚国做大。 赵国,是一超二强中相对较弱的,他既不能让楚国坐大,又不能叫楚国被削弱得太厉害。现在的赵王偃,应当已经忧虑得寝食难安了。” 嗯,确实,赵国直接接壤的有秦国和燕国,秦国欺负自己,他就会从燕国那里欺负回来。 现在燕国已经差不多要凉凉了,赵国实力不错,但需要时间继续休养生息、提升国力,小心翼翼地保持秦国、楚国两者势力都不膨胀,就是赵王偃每天时刻要思考的事情。 缭在心里咬牙切齿,以前他是很瞧不上这些所谓的国君的,但现在的秦王政、赵王偃、楚王熊悍,三人都算得上是君主中的佼佼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过于轻视对手了。 “赵王偃,当真能够有如此本事与魄力,在列国合纵伐楚之时,悍然背反,攻击我大秦后背?” 嬴政听了这么久都没有发出一句话,突然在王位上主动地开口:“缭先生,你不了解赵偃。这个人,平时很在意自己的脸皮,但干起这种事,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太了解他了。哈哈哈~” 秦王政,赵王偃,这两个人童年世代在赵国邯郸就认识。嬴政豪放的大笑,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凶光。大臣们偷偷瞄着上面,知道自家大王跟那个赵王曾经大概是很不愉快。 “好了,国师,诸卿,寡人知道这个赵偃跟那个熊悍,都不是好对付的,既然如此,他们两个要打架,寡人何必要去凑热闹。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去吧。等我大秦修完这条大渠,寡人就把他们两个,一并收拾了。” 嬴政大笑完仍自面带笑意,轻描淡写地跟自己的臣子说着雄心壮志。 百官纷纷拜服,整齐地呼喊: “我王英明,大秦万胜。” “我王英明,大秦万胜。” 缭知道嬴政是不会采纳自己出兵伐楚的意见,心里头满满的都是阴霾。这跟他设计好的不太一样。 难道不是自己力排众议,出兵伐楚,然后楚国大败,自己携功官进国尉,成功挤掉陆言嘛! 现在呢?这差距也太大了! 不过,他的脑袋还是转得很快的,迅速地认输服软,并且又提出一个建议。 “大王英明。国师大人深谋远虑,缭思虑的还是太浅薄了。” 陆言好整以暇、不咸不淡地回道:“缭先生言重了。” “大王,臣以为,既然赵王偃不会坐视楚国灭魏,赵楚之间必有大战,我大秦除了抓紧时间修建大渠之外,也可以积极运作商贾之事,蚕食赵国、楚国的市场,为日后大秦灭亡赵楚打下基础。” 嬴政欣然同意,“嗯。先生所言甚和合寡人心意,此事定然要办。” “还有一事,之前缭妄自尊大,小瞧了这赵王、楚王。现在臣忽然心生一计,列国之中,奸臣庸主甚多,赵王、楚王虽然不是庸主,但其国内还有奸臣。我或许可以收买其奸臣,必要时候,这些奸臣或许可抵得上十万雄师。 这两国朝堂情况,缭知之不多,不过也听说过赵国丞相郭开的名声。像这样的人,或许未来对我秦国大大有用。” 郭开?那个灭亡赵国的关键推手,害死战国名将李牧将军的凶手。 虽然在秦时明月世界,李牧没有被斩杀,而是逃到了北方之地。后来还帮助过大秦帝国的蒙恬击退北方狼族。 不过这个郭开倒是一样的牛皮。王翦十数万大军被李牧守得没有脾气,他在幕后一顿操作居然就把李牧给搞掉了,成了赵国灭亡的第一凶手。 罗网早就已经渗透郭开了,对方是赵国丞相,性情又这么值得被利用,自然是逃不过这些贿赂威胁什么的。 缭这个时候这么说,有什么意义吗? 陆言正在思索着,缭在那边又说了一件事。 “大王,赵国目前的境况在魏地与楚军交战,怕是难挡楚军锋芒。魏国国内根本提供不了大军需要的军资。齐国虽然会给支援,但就以齐人好利的性子,这个支援怕是不好拿到。 臣以为,我或许可主动示好给魏国,低价支援其军需物资。一来,显示我大秦并非没有仁义之心,坐视魏国被暴楚攻击,彰显我大国气象;二来,提振一下这赵魏的士气,好让他跟楚国血拼到底。” 秀! 陆言忍不住给缭点个赞,这招是真的厉害,秦国能捞到名声,又可让赵楚血拼;而且,谁说低价支援就不赚钱了?只不过赚得少一些而已。 陆言都想拍拍自己的脑子,这一招自己怎么都没想到呢~ “彩呀!” 嬴政听了也是高兴非常,能不动刀兵解决魏国一事,自然再好不过。 他又看向朝堂上其余重臣,“诸卿,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此时我大秦虽然不便征战,但是这赵楚,也休想安稳得利。” 大王这么说话,场子自然是不能冷下来的。 百官位置靠前面的昌平君熊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活跃过了。 此时主动上前进言:“王上,国师大人陈述伐楚利害关系,客卿大人又补上这么两计,关于这次魏国救援一事,应当是不会再有什么纰漏。臣倒是想起一件事,或许在眼下境况,能发挥一些作用。” “哦?昌平君快说,寡人洗耳恭听。” 熊启这么长时间,存在感变得这么弱自然是有原因的。 之前陆言化妆成百屠在农家搞事情,暴露了秦国国内有人跟农家侠魁有不少秘密往来。熊悍知道了农家跟昌平君的勾连,于是对农家大动干戈。 这件事在秦国国内没有太大的波浪。但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熊启已经知道嬴政的手段,也知道大王对外戚的戒心。自己这个大秦御史,背地里跟一个十万之众的江湖门派有勾连,这要是被捅出去,自己绝对死的不能再死。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熊启都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有半点差池。 至于嬴政,一个江湖上风风雨雨的事情,就让他把大秦御史、自己的表叔给处理了,那也太过草率了。 他对熊启自然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但也不会就直接把人给杀了。芈姓在秦国为官的,可多着呢。 这君臣互相保持着默契,相处得似乎跟以前没有什么分别,一样是那么的和谐。 正文 第三百章 见顿弱 熊启这时主动走出来说:“王上,先前我收拢难民的计策收效微乎其微,让我大秦在天下颜面有些挂不住。臣以为,这一次,可以再开函谷关,收容因战争活不下去的魏国百姓。” 上次这个收容难民的计策,可是让嬴政狠狠地心伤了一把,天下民心不向秦国,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良久。 现在熊启再次说起收留难民一事,嬴政有些困惑,“这韩魏黔首有什么差别吗?韩国人宁愿在楚国统治下,都不愿意来我大秦;更何况我之前刚刚打灭魏国军队越十五万之众,那魏国人肯来我大秦?” 不光是嬴政,其余秦国大臣也都是心有愤懑。 我大秦开出优渥的条件,你们居然不识好歹,实在是欺人太甚。 尤其是老秦人,对于大王用田宅、免税这样的优待招拢中原百姓,更是心里沉淀着一些不满。 嬴政这么一说,当即也有不少人附和着问昌平君熊启。 熊启面对众多的怀疑,不慌不忙地说:“大王,之前我要收拢难民时,战争已经结束。楚王将土地赏给氏族,氏族迅速招抚百姓,这才使我计策成空。而接下来这场伐楚之战,赵楚相抗,在魏国土地上征战。魏国的平民黔首将身处水深火热,倘若我秦国在此时伸出援手,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投我大秦?” 嬴政听到这里,其实已经心动,但仍然对于这件事心有顾忌。于是对着熊启问道:“垣蒲衍大战,整个魏国因为我秦国的战争上下白衣裹素,这等深仇大恨,魏国人能放得下?” 李斯刚刚抢过缭的话头,现在又“适时”地回答嬴政:“大王,国师先前曾有过人之需要的论断,最最基本的就是生存需要。大战期间,生死不可预卜,随时有可能满门覆灭。只要我秦国打开这救命之门,定能招揽到足够多的人口。毕竟,虽然有舍生取义的说法,但天下如伯夷叔齐那样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面对眼前战火纷飞、腥风血雨,而我大秦庇护下安如泰山,还能享受王命赏赐,这等对比之下,必然会纷纷投靠于我。” 熊启虽然被李斯抢了个话头,但也不恼,态度依旧老神自在,说话仍然不急不缓,“廷尉大人此言有理。所谓国仇家恨,在最要紧的生存危机面前,还是可以放下的。 这即将发生的赵楚大战,我秦国一来可以坐山观虎斗,消耗两个对我有威胁的强国;二来,趁着战乱插手赵楚魏三国的市场,为我之后一统天下的大战提前做准备;三来,列国纷争,而我秦国独独置身事外。兴修水利发展国内民生,收纳流民拯救苍生于水火,这是名利双收的大好局面。 等到这场赵楚大战落幕,这两个强国消耗甚大,我秦国蒸蒸日上。大渠落成之日,就是我大秦问鼎天下之时。恭喜大王,大秦万年。” 熊启说到最后,直接干脆利落地跪下来大喊口号,他这一声壮年的怒吼,仿佛叫出了自己对大秦的忠肝义胆。 满堂文武顿时齐齐地跪下来,口中也跟着喊,“恭喜大王,大秦万年。” 朝堂计议到这里,其实已经差不了多少,魏国派顿弱来秦国求援这件事如何应对,还有之后的大战秦国的一个外交方向还有军事方向都已经确定。 见证了整个朝会的百官,对于确认秦国下一阶段要如何行事的几位大才也都赞叹不已。 熊启本身是秦国人,芈姓深受王恩。陆言、李斯则是早早地认准了秦王政,分别身居高位。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客卿缭,同样不遑多让,几个计策都得到了大王还有秦国文武的认可。 这秦国的人才一茬一茬地出现,朝堂上的坑就那么多,当今大王又是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雄主,秦廷的文武百官难免心中升起一种紧迫感。 这要是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迟早会在秦国朝堂混不下去。各个平时干事的时候就更认真了。 秦廷的会议结束之后,身为魏国求援使者的顿弱,迅速地就得到了消息。 知道秦王无意插手此时的楚国灭魏之战,他捏着自己白花花的茂盛又杂乱的胡须,长长地沉默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不愧是当今秦王,看来这次魏国是铁定亡不了,只可惜,秦王给的这个续命,不知道能给大王你续到几时啊……” 顿弱在魏国朝堂上发誓,这次定要在楚国的铁蹄下保全魏国,不然就会为大魏死节。 这个时代的,诸如顿弱这样的高知分子,他们的誓言还是可以信任的。 额,话也不能这么说,曾经有个叫张仪的人,这位高级知识分子,他的承诺和誓言就十分的不值得相信。 顿弱在自己的脑子里思考了良久,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理解秦王暂时不插手楚国攻魏的原因。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他才喟然长叹,老脸上写满了赞叹,“秦国君臣如此,可魏国君臣,列国君臣却……害,这种事情,当真是强求不来呦。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呀。” 虽然以他的智商,已经看到了这场列国争霸棋盘最后的胜利者,但是他还是有些自己的底线与坚持的。以他秦国人的身份,又有这一身才华,顿弱此时完全可以投奔秦国,管他魏国去死。 可在知道了秦王不会出兵救援魏国之后,顿弱立即收拾起东西,就准备拖着这把老骨头直接改道去求赵王偃。 发誓不能让魏国在这一战被楚国覆灭,就一定要做到! 这位秦国未来的邦交大才,心心念念着自己的承诺,带着几个仆从就匆匆准备动身。 就在他走出魏国驿馆的时候,刚巧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顿弱大人,身为使者,匆匆不辞而别,未免有失了礼数啊。” “国师大人?!” 顿弱老眉一抬,一双混浊的眼睛倒映出陆言一身国师长袍,口中不免惊讶地出声。 秦王已经摆明态度不会出兵相救,陆言更是在朝堂上第一个反对秦国出兵救援魏国的,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想起陆言这个力排众议,几乎一个人扛着秦国众将领的反对意见,让秦王拒绝出兵的罪魁祸首,顿弱敬佩其深谋远虑,但也对陆言没什么好感。 他不咸不淡地拱了一下手,略微抬着自己的头,“老夫身负魏王重托,既然不能求得秦王出兵破解楚军威胁,自当自行离去。秦王既然不愿行仁义之举,匡扶正义,老夫相信自有人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老夫这就想要出城,国师大人,该不会是想要阻拦老夫吧。” “顿弱大人,若是对言心有愤懑,大可以直接言说,不必夹枪带棒。我知道,大人在魏国朝堂曾立下誓言,要在这次大战中保全魏国社稷。” 顿弱这种等级人才,罗网内部也有一个类似的名单。各国朝堂上,哪些是贪婪小人,可以被罗网拉拢吸收;哪些又是软硬不吃,必定是罗网的绊脚石;这些情报都有专门的信息收录。 陆言知道顿弱此人的才干,尤其是情报上还特意提到过,顿弱曾经得到过鬼谷子的指点,对于纵横之术也多有精通。 整个战国时代,得到鬼谷子指点的,个个都是谜一样的牛皮哄哄的人物。甚至,顿弱是有资格被称得上一声“纵横家”的男人。 秦时明月中,由于纵横家一直到第六部都还只出场过鬼谷双剑,恐怕会有人以为鬼谷派就是纵横家,纵横家就只有鬼谷派。 实际上,除了鬼谷派也有其他纵横家流传。 在动漫中,吴旷卧底在罗网得到一份罗网内部的悬赏任务,其中的名字有兵家吴起、法家商鞅、纵横家公孙衍等等。 公孙衍这个人,跟苏秦张仪差不多同时期。而鬼谷派一代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那一代已经有了苏秦张仪,那这个纵横家公孙衍怎么回事? 这就是明示纵横家除了鬼谷派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学说门派。 而能够担得起“纵横家”这个称号的人,自然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顿弱这个人胸中沟壑万千,在魏国干客卿干的稳稳当当,之前的信陵君政治漩涡、魏庸乱政、罗网搞事、安陵君之事等等,他通通安安稳稳地渡过去。 现在他差不多是主动回归秦国,陆言对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很感兴趣的。 面对陆言似乎带着求知欲的眼神,顿弱轻轻地哼了一句,“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太好使。忘了国师大人手下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暗黑罗网了。” 陆言见到这老头子有些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不自觉地笑出声:“顿弱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知道言现在执掌罗网,应当也知道自己的才华,放在魏国朝堂,那就是鹤立鸡群。韬光养晦的计策,对于罗网,效用不大。” “看来国师大人是不会轻易地放我离开秦国了。” “并非是我不愿意放先生离开秦国,实在是我王叮嘱,特意邀请先生一叙。” 顿弱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拘留在秦国的准备,没想到陆言居然是代表秦王嬴政过来邀请自己的。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秦王找我有何事?只需要一个士卒传唤就行了,何必劳烦国师大人。” “我王秘密相邀,自然要避掉些耳目,我想了想,还是亲自走一遭。为了先生这样的大才,陆言跑一趟心甘情愿。” 陆言这一副诚恳的样子,叫顿弱心中的警惕放下了不少。 他大概知道自己这是进入了秦王政的视线中,对方礼貌地邀请,想来是带着好意。但行事如此秘密,则很有可能是躲着什么。真是奇怪,秦国内部,有必要吗? 顿弱心中怀着一点浅浅的疑问,就被陆言带上一辆马车,一路七拐八弯无人察觉,就到了一处隐蔽的房间。 房间里面,一个年轻公子正等待着。 “顿弱,见过秦王。”顿弱抬着头见到这个公子的容貌,顿时低头拜下去。 “先生无需多礼,早就听闻先生的大名,可惜一直无缘一见。今日得见先生,也算是了却寡人一桩心愿。” “岂敢岂敢,顿弱惶恐。” 这老套的开场客套话,陆言在旁边听得忍住自己心里的笑意。 顿弱现在有个锤子的名声,魏国客卿,很有名吗? “先生此次出使我秦国,正是数年在外漂泊的游子归家,不知道见到我大秦今日之景象,心中有何感想?” 嬴政这么说话,几乎是摆明了自己招揽的态度,顿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听得懂其中的意思。 他长叹一声对着年轻的王者由衷地称赞,“如今的大秦,正是发展高速的时候,那千里大渠工地浩浩荡荡,关中沃野指日可待。上有大王英明神武,国师、御史、左右丞相等人才冠天下、诸位将军勇冠三军,下有三军将士用命、平民黔首同样一心为国。这样的大秦,前途无量。” 嬴政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喜笑颜开,趁势就劝道:“先生既然如此看好我大秦,何不趁此机会回到故土。在魏国朝堂蹉跎时日,又岂能有所作为?大丈夫当立三尺剑,建不世之功勋,怎么能与那些碌碌小人长期处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王厚爱美意,只怕顿弱不值得大王如此相待啊。我曾在魏国朝堂发誓,要保全魏国社稷。大丈夫在世,言出必行,岂能违背誓言。弱恐怕要让大王失望了。” “先生高义。放心,寡人不是要让先生不去救那魏国。想必以先生的智慧,应当看得出来,魏国在这个时候,还不能灭亡。” 嬴政灼灼的目光,突然凑近前方,那双眼中闪烁的光芒,让顿弱的眼睛微微一缩。 “哈哈哈,先生果然大才。” 这样的细节瞒不过早有准备的秦王,他确信眼前这个五旬知天命的家伙,已经洞察了秦国不救魏国还有一系列行为背后的目的。 这样的人才,既然遇到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先生目光如炬,寡人料想我大秦对策,已经尽数为先生洞悉。今日寡人特意在先生将要出行赵国前相邀,敢请先生一猜,寡人所为何事。” 顿弱跟嬴政眼睛对视了半晌,释怀地舒了口气,“也罢。大王之意,弱已明了,无非欲让老夫,为间于赵。”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人才+1 果然,这顿弱确实是足够聪明的。 赵国的丞相郭开与罗网联系紧密,算半个身子投靠了秦国。但是让他搞搞阴谋诡计还行,真的要他能够在复杂的局势中做出有利于秦国的举动,还不能被赵偃发现,他的脑袋瓜子就会有些不够用。 而且赵王偃虽然比较信任郭开,但在国家大事上脑子一直比较清醒,不会一味地听从郭开的怂恿。 像镇守在北边的李牧,在北方大地上享有“军阵之神”的称号,深受赵国全体军民的爱戴,其威望在赵国丝毫不弱于大王。 蒙恬的祖父蒙骜在世的时候,曾经评价李牧,“一人之力让数十万狼族不敢越过雁门,只要镇岳剑出鞘,大秦的军队就永远无法跨过赵国边境一寸。”,可见李牧在天下兵家中的声威。 而郭开跟李牧可是相当的不对付,多少次在赵偃面前说李牧的坏话,自然也包括“李牧心怀不轨”这样的诛心之语。 可赵偃对这种话都只是听听而已,根本没有动李牧的意思。 郭开这个赵国丞相,虽然权势不小,但一切权力都是赵王赐予。只要是赵偃在位,他就不能算得上真正的“权倾朝野”。 至于像日后那样陷害赵国军神李牧,那时的郭开权势已经达到巅峰时期。下一任赵王迁,就是郭开大力操作扶持上位的,年纪并不大的赵迁自然对他完全信任、言听计从,最终直接导致了赵国覆灭。 眼下秦国在赵国已经埋伏了一个郭开,但是赵偃心里对郭开的定位很清晰,这就是一个自己的近臣、宠臣,国家大事终究还是不能全依靠他。 为了能够把控住赵偃这样一个不太好把控的对手,秦国需要在赵国安插一个足够分量的间客。 突然从魏国归来,籍籍无名却智谋超群的顿弱,就是这样一个绝好的人选。 “赵王偃能被大王如此忌惮,不是易与之辈。老夫这样一个外臣,他怎么会信任于我?” 顿弱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已经表示自己愿意回归秦国。 他这样的选择,并没有出乎嬴政与陆言的预料。 既然已经想明白了秦国接下来的动作,顿弱心里很清楚,他的赵国之行定是能够说动赵王出兵救魏的,魏国这一次亡不了。他的誓言也绝对不会成为空谈。 可是魏国这一次勉强保住了小命,那下一次呢? 这个大争之世到了现在,魏国、燕国这种国家就是强国刀俎下的鱼肉。这一次不亡,下一次说不得也就亡了。 他一个秦国人,在完成了自己的诺言之后,选择回归自己的母国,为母国一统天下的不世之功出一份力,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了。 嬴政终于得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影响赵偃,心情大悦,亲切地将顿弱拉着坐下,“赵偃这人疑心病很重,先生如果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经过我秦国去了他赵国,他自然是不会信任先生的。因此,寡人还想要先生明日光明正大地以魏国使者身份离开咸阳。” 顿弱若有所思,很快就喃喃地问:“大王是想要老夫在朝堂上给天下人演出戏?” “正是。”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就这一点嬴政大概是这些诸侯国君主中最舒心的了,其他国家的文臣武将跟聚集在他身边的能人天团相比,数量和质量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让赵偃这只狐狸安安心心地去跟楚国拼命,就不得不做出一些样子,否则,放着先生这样的大才不用,却亲自送到他赵偃身边,寡人可舍不得啊。” “大王放心,弱到了赵国,自会见机行事,保证叫赵王心甘情愿地去跟楚军交战。” 得到了顿弱坚定的保证,嬴政站起身近距离面对着这位年近半百的智者,锐气十足的神光对上混浊深邃的双眼,年轻的秦王弯下了腰身, “大秦一统天下的敌手,唯有赵楚,这是削弱两国的绝好时机,寡人拜托先生了。” 顿弱瞬间跪坐着行礼,脸上的褶皱仿佛都被秦王这一计弯腰吓到了正轻轻地打着颤, “蒙大王重恩,顿弱敢不倾力而为。大王就在咸阳等候弱的好消息吧。” 陆言就站在旁边,见证了嬴政身边的牛人团队再添一员。 这场见面只有当事的三人知晓,顿弱带着卧底到赵偃身边的使命即将出发去赵国。 嬴政看着顿弱消失的身影,转头对着陆言问道:“你觉得,顿弱现在这个时间点去赵国,多久才能取得赵偃的信任?”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不然就不是值得大王亲自来请的大才了。况且大王对赵偃的性情知之甚深,此计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当是不会放任这种等级的人才离秦的。” 陆言的回答换来对方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知我者,先生也。如此,寡人便期待明日在朝堂上,顿弱能够把戏演到什么程度了。” …… “缭,你又一次让我失望了。你说要攻楚,陆言说现在不宜征战,大王仍然采用了陆言的策略,凭你现在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成事?靠你的嘴皮子吗?” 神秘人在缭的家里对着缭就是一顿数落,激动得他诡异呲呲的声音都有些变形,显然这次在朝堂上关于伐楚一事的交锋失败,让他对缭的耐心损失了很多。 缭老神自在地摇了摇头,对于神秘人的这些气急败坏的话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要想在秦国朝堂上立足,首先要想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对手?还能是谁?现在的国师、太傅,陆言!” “不,你错了。” “什么?” “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陆言最大的优势就是秦王嬴政。想要搬倒陆言,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秦王。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我这样在秦国心怀不轨的人,能够拿的出比陆言更好的、对秦国有利的计策吧。” 神秘人听了缭的话语也从愤怒中苏醒过来,咀嚼着对方这一番话。 没有得神秘人思考很久,缭就幽幽地说了一段话,“要想击败一个英明神武的大王手下最得力的臣子,可以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让臣子触犯王者不可触摸的权力底线。另一个,就是让这个大王,不再英明神武。” 他停了一下,眼神中深不可见的漩涡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觉得,这两个办法,哪个更容易实现?” 神秘人自信地轻笑,“呵呵呵,蠢人才做选择。我会把接触赵高的动作加快的。至于陆言,就交给你了。” “放心,他跟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才是适合在权力场生存的人,这场争斗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们。陆言,还是太过天真。” 听完缭一番自信的宣言,神秘人的身影消散不见,“承你吉言。”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顿弱闹秦廷 “魏国使臣顿弱觐见~” 顿弱顶着一张老脸,严肃得仿佛凛冬挂在枝头倔强的枯叶。 秦廷百官看着他这副模样,大多心中就不太高兴。你来母国求援,就摆着这么一张臭脸,实在是欺人太甚。 而顿弱的行为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成功地拱了一把火。只见他把自己的袖子一撂,不咸不淡地朝上面行礼,“使臣顿弱拜见秦王,弱听闻秦国朝堂关于是否救援魏国一事,已经有所定论。敢问秦王的最终决定是什么?” 当即有人愤怒地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痛骂,“放肆,顿弱,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大言不惭!魏王向我秦国求援,你身为使者却如此不知礼数,我看你魏国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哼,救人如救火,更何况今楚人大军压境。此前弱在魏国朝堂立下死誓,必求秦国出兵救魏,乃是信任大秦的大国之风、强国之风。如今顿弱身为使臣抵达咸阳,不得召见,却有传闻秦国不欲出兵救魏。 好啊,求援的国书都没有来得及呈上,秦王却早有坐看我魏国为暴楚所灭之意。堂堂自诩为天下最强的大秦,也惧怕强盛的楚国,欺软怕硬、畏强凌弱,好一个大国风采,好一位英明神武的秦王。 今日弱只求秦王给个明示,究竟是否出兵救援我魏国,倘若秦国不救,烦请放弱北上赵国,请求赵国援助。” 顿弱没怎么打理义愤填膺的秦廷官员,瞪着大大的深陷的双眼直截了当地质问着秦王嬴政。 旁边的百官一时都愣住了,这特么到底是你是来求援的还是来要债的?胆子也太大了。 很快大家都反应过来,直接对着顿弱这老家伙的脸就是一顿喷。 坐在上面的嬴政似乎都被他的发言给气笑了,挥手按下群情激愤的百官,“呵呵,寡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说话这么冲的求援使者。先生受魏王命来我大秦搬救兵,站在我秦国朝堂却敢对寡人如此说话,不怕有辱使命吗?” 顿弱回道:“兵者国之大事,倘若秦王只是因为弱言语冲撞就改变救援魏国的决策,那只能证明天下人传说英明的秦王不过是徒有虚名。” “那又如何,凡人皆有好恶性情,你恶了寡人的心情,还指望寡人答应你的请求?” “王者之心当能藏污纳垢,化腐为金,王者气量当以国事为先,私情在后。大王身为秦王,只要求援魏国符合秦国的利益,大王自然会出兵相助。” 听得这一番话,嬴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刚似乎还有的玩笑意味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得不错,寡人身边文臣武将分析之后,皆认同此时不必救援魏国,这就是符合我大秦国家利益的选择。先生此行,要无功而返了。” 顿弱听得一愣,那双混浊的眼睛把秦廷百官都扫了一遍长长地叹气,“秦国无人啊,是老夫想差了,如此恳请大王准许弱往赵国一行。” “先生不认同寡人身边能臣智将的商议出来的决策?” “哈哈哈,能臣智将?请大王恕老夫眼拙,认不出世间英杰。” “寡人的大秦,隗状王绾、陆言李斯、昌平君,名满天下;王翦、王贲、蒙武、杨端和,世上名将。先生久在魏国,认不得大秦英杰,寡人自不计较。” “既有如此人杰,大王为何会以为此刻不救魏国符合秦国利益?难道秦廷诸人杰看不出出兵魏国于秦有大利。” 嗯? 听到这里,客卿队伍中的缭顿时来了精神,这个顿弱是个有本事的,一来二去已经将秦王拉到了自己的节奏中,言语深合纵横家的话术。 原本以为关于出兵楚国一事已经彻底下了定论,没想到冒出来一个高水平的说客,且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 百官不少人被顿弱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这么久,心里憋着不少火气,有人直接站出来反问:“哼,我大秦决策岂是你可以揣测的,你不认同我秦国袖手旁观,那你倒是说说,这救援魏国,我大秦能得什么好处?” “东出乃是秦国历代之夙愿,可惜皆被三晋挡在咽喉之处,数百年间秦国先君代代披荆斩棘,乃有今日大秦之霸业,眼看秦国就能迈出函谷关。可时下境况如何? 年前的一场大战,秦国损伤愈十五万,最终韩国被楚国拿下,南阳战略要地被全占;现在魏国同样濒临国灭,将被楚国吞并。敢问秦廷诸位,要坐视大楚复兴、再创霸业吗? 秦国传承的东出之志,此前被三晋阻挡,尚且不能,现在挡在面前的变成了强盛的楚国,大秦,难道就能东出了吗?啊? 哼哼~哈哈哈~十五万大秦锐士,血染疆场、马革裹尸,胜利的果实却被楚国攫取。老夫,为大秦不齿!” 顿弱嘶声竭力地叫嚷着,涨红的老脸上清晰可见斑驳的皱纹,富有煽动性的话语激励得不少人心头有些动摇。 是啊,付出了十五万人命打残的韩魏两国,都要被楚国收入囊中,憋屈啊!大秦数百年来东出的志向近在咫尺,却要忍气吞声,是可忍孰不可忍。 缭站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心里痛快地给顿弱叫了一声“彩!” 一点,顿弱说得切中要害,此时休养生息,放任熊悍在外面作威作福,对于秦国的军心,是有一定的打击的。陆言的策略,符合秦国长远的利益,却未必能让很多秦人心服口服。 现在顿弱用带有强烈感情色彩地反问、逼问,能够大程度地调动起秦人的不满,自然会让不少人的想法动摇。 王绾听了顿弱的话却突然反应极大,两三步就踏到他旁边,不客气地盯了一眼,“外使休要假惺惺地作态,行这激将法。我大秦此前大战,战略要地垣蒲衍已经在手,目标已经达成。现在我国内正齐心修建大渠,同时休养生息,并非坐视韩魏被楚国吞并。再说以你魏国现在的国力,我秦军即便是去救援,甚至连粮草你们都提供不了半点。你就不要妄想怂恿我王出兵了。” “敢问大人是?” “王绾。” “原来是丞相大人,失敬。王大人身为丞相,对秦国内务自然比我一介外臣更熟悉。既然秦国此时无力对抗楚国,老夫也只有去赵国碰碰运气了。” “你——!” “呸!信口胡言。” 秦廷官员听到顿弱公开说“秦国无力对抗楚国”,纷纷咒骂起来,一时之间,大殿上又成了菜市场。 身在嘈杂之中,顿弱大力地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得清清楚楚,“大王~王上,并非是弱用这拙劣的激将法,实在是此刻秦国倘若袖手旁观,一来坐视楚国壮大,二来则向天下人说大秦畏惧楚国,此于国大不利啊。” “够了!” 嬴政看着混乱的场面,一声呼喝后,转瞬间鸦雀无声。 “先生你所说,无非是个名。秦楚孰强孰弱,明眼人都知道,岂会因为我秦国休养生息,就损我大秦威名?先生倘若已经言尽词穷,便请去吧。” “大王!” 顿弱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冷冷地定了片刻便甩袖而去,“天下皆说秦国多俊杰,当真可笑,陆言可教三岁小儿,王绾可使取状读招,隗状适合看坟守墓,李斯只会仓中捉鼠,蒙武可使关门闭户,王翦善于负版筑墙,端和可以万年辅助,上卿姚贾从不要钱,将军张唐悍不畏死,熊启曾经污泥搅屎,遑论秦王,有名无实。” 顿弱一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他的脚步混着这首骂人的顺口,听的满堂目瞪口呆,所有人胆战心惊地偷偷瞥上自家大王。 嬴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无事退朝。” “大王,我这就去取了那老匹夫的人头!” 武将队列中冒出人来,李信转身就准备追上顿弱,去把人给砍了。 “没有寡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动他!” 嬴政高高地站着,远远地眺望着顿弱离去的背影,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噌~” 宝剑插在案上不停地摇晃,文武百官赶忙齐声喊“大王息怒。” “退朝。”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罗网的变化 顿弱身为魏国过来的求援使臣,在秦国遭受冷遇,秦王不欲出兵救援魏国,于是顿弱大闹秦国朝堂,将秦王还有一干重臣全都骂了一遍。 这条消息惊爆了无数吃瓜群众的眼球。 当时在场的缭还以为嬴政或许会因为受不得顿弱的一顿辱骂而回心转意,没想到他竟然硬生生地忍住了,还放出话来,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对顿弱出手。 “唉~能忍人所不忍,当真是少见的人主啊。” 想想也是,嬴政在吕不韦手下忍了多久,现在这些跟之前大权旁落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缭在心底感慨了几句,便没有再多注意顿弱弄出的这出闹剧。 秦人虽然极端厌恶这个不识好歹的外臣,但既然大王下令命令,也没有人刻意地为难他。顿弱就在所有秦人敌视的目光中,火急火燎地奔出咸阳,朝着赵国而去。 陆言则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免费看了一场戏就没有再过问。 来到了罗网本部,他召来了破月也就是逍遥子。 “国师大人,你找我?” 逍遥子身穿着平凡的粗布便服,蓄着短须,两眼波澜不惊而幽远深邃,之前的黑甲伪装的那个锐气腾腾的破月剑主已经无法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痕迹。 “罗网的破月已死,你可以用新的身份行走江湖,这是我派人特意制造出来的。”陆言直入主题,将一纸卷宗扔到逍遥子手中,“我现在的人手十分紧缺,你暂时就直属我的麾下。” 逍遥子接过卷宗,仔细地查看着,“松栊,十年前的关中大侠,剑法高超,医术不凡,为人仗义疏财,淡泊名利,被时人敬仰,在一场突破大成境的切磋之后下落不明。失踪地点在……” 陆言微笑着接过来说:“不错,在连绵的群山之中就是道家的地界,他被道家之人救下,从此就在山中潜心修炼,成功突破大成境界,直到现在道家术法已经造诣颇深,这才重新出世。道号,松栊子。” 十年,修炼道家术法,时间也差不多,而且,也能够跟陆言神秘的来历、神秘的高手都对应上,编的跟真的一样…… 逍遥子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放心,松栊已经不在世上,罗网有记录他死亡的卷宗,不过已经被我抹去了,今后你就是松栊子。” “国师大人果然考虑周详。” 逍遥子也没有矫情什么借一个死人的名头,直接变更为松栊子上线。 “罗网近期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鱼龙混杂,近期会有一场争夺名剑的排名战,以你的实力,顶级的名剑轻而易举。” “呵呵,如此就多谢国师大人赠剑。” 随着松栊子的加入,虽然还不能完全保证他的忠诚度,但也勉强使得陆言现在手下罗网的班底实力达到及格线。 松栊子、墨鸦鹦歌白凤、化名为棕蛰的田猛、黑寡妇,还有投靠来的明珠夫人,再算上乱七八糟的江湖人士也有那么一两个小高手,在之前的叛乱和大战中几乎损伤殆尽的罗网,终于有了一些起色。 而且罗网接手了曾经百鸟鬼山训练营的孩子,还有本部训练营,这也可以保证未来几年以后,罗网将会有一批自己培养的人手。 送走了松栊子,陆言打开了自己身后的密室,里面赫然正摆着目前他所拥有的顶级名剑: 掩日 破月 惊鲵 玄翦(白) 真刚 断水 魍魉 乱神 而大矩剑这把有着特殊涵义的大剑则静静地装在特制的剑鞘中被收藏在国师府中。 “破月也死了……罗网幕后直接或者间接在我这里已经死了多位重要的大成境高手。随着逍遥子的曝光,我也只是知道了一点内幕,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又藏匿在何处,依旧一无所知。是逍遥子有所隐瞒,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陆言的思绪不自觉地开始飘飞,罗网追逐的苍龙七宿涉及到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秘密,或许可以解释世界的形成,甚至,能够解释自己穿越的原因,乃至于系统诞生的原因。 “任重而道远呐~” 在脑子里又理了理自己穿越一来跟罗网的恩怨情仇,陆言不禁感慨,“这个世界还是要靠脑子,而不是武力,武力只能保证自己不被随随便便一个杀手给干掉,而寻找最终的真相还是要靠头脑。至于朝堂和战场,就更需要知识与谋略了。” 尤其是,缭这种人的出现。 他可不信这样的人会在朝堂上安心做乖宝宝,根据之前的情报,他们已经在接触赵高了。 虽然现在的赵高还不能让陆言忌惮,但是想一想若干年后那个实力强大的中车府令、罗网头子赵高,就不得不让人重视了。 赵高从处理赵姬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就走进嬴政的视野,现在深得信任,他跟盖聂某种程度上都是嬴政身边最近的人,想直接除掉他已经不太现实…… “或许,我该联系一下盖聂,让他注意一下赵高的变化。” 盖聂的识人之能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原剧中无论是李斯、赵高、胡亥等人都难逃他的一双法眼。如果赵高被罗网幕后拉拢,有些细节之处的变化,有他在,就是添了一个放大镜。 罗网这边处理完,这些涉及到暗处的东西,让陆言感觉一阵心灵上的疲惫。 随着新的一年,新的决策施行,秦国休养生息、不参与战争,秦吏培养体系中的算数、历史、道德与法律等课程也准备的差不多,陆言即将正式开始对这个世界的文化改造,这是他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伟大事业。 在处理完各种阴沟里的事情之后,也只有这个精神上的光明的目标,才能够让他瞬间满血复活。 …… 罗网训练营中,身为总教官的一方双手抱胸看着下面一群孩子挥舞着木剑,他的瞳孔中映射出的正是那个桀骜的儿子。 墨鸦则训练从鬼山营地那里接手过来的孩子。 白凤看着全新的训练营,明亮的眼眸色彩黯淡,“为什么,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自由,这是自由吗?” “在想什么?” 旁边一声黄鹂清脆的声音传来,白凤瞳孔一缩,自己大意了,竟然让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到身边。 他不自觉地往旁边动了半步,把头略微昂起一点,“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你和他的选择,也未必正确。” 鹦歌大致了解白凤的思想,轻轻摇了摇头,“你觉得他们跟以前没有区别,是吗?” 白凤反问:“你不觉得?工具与工具,差别很大吗?” “姬无夜不能容忍工具拥有自己的意识,而这里可以。”,鹦歌指着正在接受墨鸦严格训练的孩子们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放他们自由,就是在把他们推给死亡。” 白凤沉默了。 良久,他蓝色的头发飞扬起来,身影化为光影消失。 “自由与死亡,到底孰轻孰重……” 鹦歌看着白凤离去的背影,略微失神,“这孩子,真是……” 墨鸦则在这时飞到她的身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白凤对现在的境况依旧感到迷茫。” “哈哈,迷茫是少年的特权。自由、生命,还有这个真实残酷的世界,理解了这些,他才能把自己的天赋完全发挥出来。你不要担心他啦。” 墨鸦说着,轻轻地对鹦歌眨了眨眼。 “呵,他是你一手拉扯大的,我可不担心。”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有族名华夏 “华夏”这个词,出现的并不晚,《尚书?周书?武成》有“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这句话是说当时中原的华夏族,还有四方的异族部落,个个都遵从周武王。 彼时“华夏族”这样的民族意识或许还没有,但是“华夏”这个词已经诞生了。 首先,秦人从血统上讲,毫无疑问是华夏族人。 秦人的祖先最早最早可以追溯到女脩,而这位女脩是颛顼帝的后代子孙。颛顼帝嘛,黄帝的孙子,秦人从这一点上讲,铁铁的华夏族民。 在商朝时期,嬴姓贵族,那个商纣王手下的一位大臣——飞廉,有个儿子,名为恶来,是一位绝世猛将,秦人就是恶来的后代。商朝灭亡,这群商朝族民被驱赶(流放)到陇西大山中,长年累月与西戎交战。 后来周孝王跑到陇西去考察,发现这些人养的马非常的棒,给大周王朝上供了品质优良的战马,同时一直为大周抵挡西边这些戎狄异族的侵犯可以说劳苦功高,于是周孝王很高兴,赐予了这些人建造城邑的资格,成为了实际上的一个小诸侯国。当然这个时候天下人还没有承认这群养马的也算诸侯国。 第一个建造起来的城邑就是秦亭,于是,这群人拥有了一个新的称呼,秦人。秦人在这个地方慢慢站稳了脚跟,不断地跟西戎作战,同时也与西戎产生文化上的交融,实力缓慢地提升。 此后发生了一件大事,申国联合戎狄攻破了周朝的都城镐京,西周灭亡,也就是熟悉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西周灭亡,此时尴尬的局面出现了,一部分诸侯拥立了一个周携王,另一部分诸侯拥立了一个周平王。 当时是秦人首领的秦襄公,把赌注压在了周平王身上,率军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阳。这一赌,赌赢了。周平王正式晋升秦为诸侯国,秦国因此正式成立。 此后秦国开始逐步发展,兼并西戎各部、收拢周朝遗民、吞并困守关中的其他诸侯,逐步发展为西方强国。 这个时期的秦国虽然沾染西戎风气,但在春秋时期并没有任何一个诸侯把秦国当西戎这种异族人来看待。 最多骂骂你不过是给周天子养马的。但秦人是华夏人,这一点还是得到承认的。 那么,是什么时候起,华夏族血统的秦人,被中原人称为“西戎”,变成了异族人的呢? 春秋渐行渐远,历史走到了战国时代,中原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 “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狄遇之。” 当时最为强大的霸主魏国,还有田氏齐国,两国相王,天下最强的两个国家互相承认霸主地位,其余诸侯国只能加入这个新格局中,但偏偏有两个国家被排斥在外。 秦国和楚国。于是秦国成了西戎,楚国,成了荆蛮! 楚国这个时候爆发了,南蛮就南蛮,南蛮我也能打你,你齐国称王?你也配?! 于是齐国被楚国击败,后来经过商鞅变法的秦国也击败了魏国,正式宣布这个可笑的格局结束。 不过,副作用来了,变法之后的秦国肉眼可见地变强,中原各诸侯国感到了恐惧,自此以后,这西戎的帽子扣在了秦人脑袋上就一直没有摘下来。 “华夏”一词在天下人民心目中还是非常重要的,这是大地中央的意思。周朝威严满满的时候,得到周天子承认,那么你就是华夏族,不被承认,那么你就是异族;周天子失位后,魏国称霸时也想这么玩,看谁不顺眼就可以将其开除华夏籍。 可以看到,除了血统上、文化上的因素,政治也是判定一个国家是否属于华夏族的一个标准。 不过,这个标准,显然是不合适的。秦人当然是华夏族人,血统与文化,这才是铁的标准! “哈哈哈,先生果真是天纵之才,如此一来,我大秦挥师东进,凭添胜算,天下万民归一,指日可待。” 嬴政坐在自己的书房看着陆言已经润色的差不多的《诸侯国起源考》,兴奋不已。 陆言在这本书中提出了以血统起源和文化作为考察秦国民族归属的标准,并已经着重分析并论证了秦国归属于华夏族,齐国也归属于华夏族。 而关于楚国的部分还在撰写中,不过由于资料的缺失进度已经慢下来。不仅是秦齐楚,各个诸侯国谁都跑不掉,后续陆言都要将他们囊括到这本书中去。 “秦齐楚燕赵韩魏,天下各国都是华夏一族,我们拥有同样的地理起源,我们拥有相近的文化传承,使用着大同小异的政治制度……” 侍奉在嬴政身边的赵高看着他满脸兴奋、丝毫不想睡觉的样子,不得不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大王,夜深了,该歇息了。” “哈哈哈,有此一书,胜过百万雄兵,寡人喜不自胜,喜不自胜啊,哈哈哈。” 嬴政又乐了一会儿,把没有写完的楚国篇也全部看完,发现突然断章,下意识骂了一句,“居然没了!坏寡人兴致。 赵高,派人给国师去口信,寡人要尽快看到他如何论证楚国这荆蛮也是华夏族。” “是,奴婢这就去办。” 赵高刚想转身出去,嬴政站起来舒展着自己久坐的身子,同时叫住了他。 “慢着,夜太深了,明日再去传信。就说,寡人食无味寝不眠,就等着他写完这章。” “诺~” …… 国师府,陆言的书房里仍然是灯火通明。 楚国篇断章是因为他手头上关于楚国的资料还是太少,不像他身在秦国可以随时翻查。至于齐国,别忘了小圣贤庄可就是在齐国,当初求学的时候,这方面也是他学习的重点。 “啊~唉~果然写书一时爽,一直写书一直爽,都这么晚了。” 陆言把案上的纸笔收好,看着写的质量明显下降的楚国篇,觉得心头不太满意。 这可是要让各诸侯国的人们认识到华夏一家亲的重要书籍,他是不想有半点含糊的。 “看来需要求助一下阴阳家了,楚国的文献,想必她们可以帮我弄到手。” 陆言正在思考呢,旁边窗口传来一声轻柔的叫唤。 “大人。” 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一双琥珀的眼眸闯进视线。 是娥皇又一次练功练到深夜,见到陆言的房间还亮着灯,于是就走过来,刚好看到陆言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娥皇啊?你有事?”陆言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案几,随口回了一句。 “大人先前还叮嘱我练功不必强求,欲速则不达,晚上要好好歇息,今日倒是大人笔耕不辍,昼夜不分了。” “哈哈,说得好像你听了我的话一样,你不同样也练功到了这个时辰。” 陆言收拾好一切,俯身挨着窗户,取下支撑着的木栓,对着窗外说道:“难免嘛,人在做想做的事,就会忘却时间的流逝。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罢,他果断地关上了窗户。 站在外面的娥皇一时有些发愣,而她面前书房的灯也很快熄灭了。清冷的面容失去了黄晕烛光的照耀,变得清辉剔透。 “忘却时间的流逝吗……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女英,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你,还有舜君……” 娥皇长长叹了口气,握着手上那把雨花剑,走回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裂痕 函谷关内,来来往往的各国人士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陆子出书啦,陆子出新书啦!函谷书馆多了一本《诸侯国起源考?秦国篇》。” “什么?!陆子出新书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还想借阅一番,没想到根本排不上队。” “快带我去看看。” “看什么呀,书馆人满为患,人挤人去了又有什么用!” “……” 函谷关内的士子骚动了。 自从陆言的《记函谷书馆》名扬天下,这里多有六国士子前来观赏。书馆有秦国专人看守保护,借阅书籍也要有一系列的身份证明的手续。 现在陆言公布了《诸侯国起源考?秦国篇》,第一时间函谷书馆也将这本书收录其中。这些人奔走相告,一时间就将书馆堵了个水泄不通。 负责书馆的官员看着外面排的长蛇的队伍,头上爬满了冷汗。 “这,这,这么多人,今日我怕是得住在这儿了……” 类似的情形还发生在秦国国内的各个郡县。由于造纸术的问世,陆言也没有对其技术进行严格的保密,甚至故意纵容技术的泄露与传播,各种纸张已经充斥在天下各处。 秦国各郡县已经都建有相应的书馆,用来存放典籍或者各类官方文书。作为培养秦吏的教科书,这些新书也都被送往了全国各县。 秦人的起源,迅速成为当下秦国百姓讨论最多的话题。即便普通黔首不懂,但大王有令,让大秦各级官员都在向底层百姓宣扬此事。一种叫做民族自豪感、认同感的东西,正在悄然发芽。 如果说秦国内部百姓讨论得兴高采烈、如火如荼,那么在山东那边则是轩然大波、愈演愈烈。 秦人顶着“西戎”的名头百年了,陆言出来写一篇文章,你就成了正统的华夏人啦?你在想屁吃! 魏国、楚国正忙着打架呢,赵国、燕国似乎没啥兴趣,暂时没有加入口水战。但是最东边的齐国,国内叫嚷秦人不配华夏族的声音异常响亮。 尤其是许多读书人,陆言这个儒家知名人物为秦国效力,也不能改变秦国在他们眼中野蛮粗鄙落后的印象。之前那个蒙武屠城事件,更是加深了这一成见。连带着陆言也被齐国士子给喷上了。 这一天,咸阳王宫内,嬴政正召见着陆言、隗状、王绾、昌平君还有李斯。 王绾手握着一纸卷轴,卷开来看了两眼递给身旁的几位重臣,“果然不出国师大人所料,齐国士子对于此事,反抗得极其强硬。” 陆言淡然接下王绾的称赞,回应道:“齐鲁大地历来多有人杰,齐国稷下学宫曾经掌握者天下舆论的话语权,当年魏齐将我秦国定义为西戎,现在我们想为自己正名,他们闹腾得最厉害,可以理解。” “呵,他们闹腾吧,此时越是抵制,届时打脸便越是好看。”嬴政想起秦国百年来受到的山东六国之人的歧视,不由地冷笑着把陆言已经写完的《诸侯国起源考?齐国篇》摆出来给众人看。 在场的都是人精,见着书名就知道接下来要用什么手段反击了。 隗状感慨道:“真是天赐国师大人于我大秦呐,此书一出,我秦人背负百余年的屈辱,去矣。” 李斯同样符和:“不错,国师论证不偏不倚,有理有据,齐国是华夏族人,但他齐人有的,我秦人也有。同样的论证,他还能不承认自己是华夏族人不成!哈哈哈~” “哈哈哈~” 几人相识大笑,好像已经遇见了不久的将来,齐人哑口无言的场景。 笑也笑得差不多,嬴政收敛起心情,脸色陡然一变,“好了,这等事情还不值得寡人特意邀你等前来。” 几人看到大王的脸色,纷纷神情凝重起来。 “这是国师大人草撰的《道德与法律》,你们几个看看吧。” 随着嬴政把这本新书拿出来,陆言站在一边,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变动的心跳。 几位重臣看着书名,联想到大王沉重的脸色,也都心里咯噔一下。 道德与法律? 这是准备对大秦律法动刀子? 疯了吧! 静~ 静得大殿里几人的心跳声都异常的清晰,还有纸张翻页的声音仿佛干枯的树叶被咔嚓踩碎的瞬间。 隗状大致看完陆言写的内容,眉毛锁的死死的纠缠在一起,“大王,我大秦以法立国,骤然公布这等书籍,用来培养官吏,老臣反对。” 王绾沉默良久,悄然瞥了眼闭目养神的陆言,然后发言道:“大王,臣以为,这本书短时间内不宜发布。” 王绾发言的很谨慎,旁边的李斯深呼吸一口气,挺身而出坚定地说:“斯以为,此书动摇我大秦根基,应当立即焚毁。” 几位重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深受陆言大恩的李斯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嬴政对这一切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目光转移到熊启身上,“昌平君,你怎么看?” 熊启捋着胡子点头又摇头,“大王,依臣之见,如今我大秦面对的事情太多,此书问世难免造成人心浮动,其中涉及到的问题更要仔细考量。现在,还是暂且封存吧。” 陆言听完几位秦廷最重要文臣的发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刚感觉到光线进入眼帘,就听到嬴政发话了,“国师大人,《算数》和《诸侯国起源考》寡人已经下令全国发行,但是这本《道德与法律》,暂且押后吧。” 隗状、王绾、熊启都没有什么意动,只有李斯的眼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决然,衣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 嬴政紧接着挥了挥手,背过身去,“国师、廷尉,你们俩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吧。” 这三人立即俯身后退撤走,“大王,臣告退。” 大殿内只留下陆言和李斯,空荡荡地杵在正中间。 李斯迫不及待地拱手道:“大王,此书当立即焚毁,臣请呈明利害关系。” “讲。” “自商君立法,以历百年,秦以大秦律为治国之根基,国家日益强大,秦人已经适应了在大秦律法的约束下生活。倘若放宽律法,而施加以所谓道德来约束,没有严刑峻法的强大威慑力,空口白话的道德又能有什么作用?只会让已经习惯了秦律的秦人无所适从,届时人心动荡,恐有大祸。 国师大人与斯出身同门,学问又在斯之上,但这本《道德与法律》,斯绝不赞同。” 陆言看到李斯面向自己,那种拥有信仰一般的坚定的眼神,让他深深叹了口气。 李斯是一个坚信人性本恶的人,不相信所谓的儒家礼义道德那一套,主张严刑峻法对人的约束。 而自己想要降低秦法的处罚底线,辅以德治,来使秦国社会生活更加繁荣活跃,这已经涉及到彼此学说理想的争端,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从这一刻起,师兄弟二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顿弱说赵偃 陆言跟李斯就《道德与法律》的问题,在嬴政面前狠狠地辩论了一番,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结果。 没有隔壁漩涡鸣人那样的嘴遁本事,是不可能说服一个心中有所坚持的人的。 现在的情况是,这本书的公布暂时延后,几位重臣都持此意见,嬴政也已经发布了王令,陆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从王宫走出来,他心里沉甸甸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嬴政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 毫无疑问,他不赞同现在就公开这本书。那么日后呢?李斯已经鲜明地表达了立场,其余几个人精模棱两可,嬴政这个大王到底是怎么想? 《算数》和《诸侯国起源》陆言跟嬴政商议好了,连百官都没有必要告知,就直接实施起来。而这本《道德与法律》,嬴政却召集重臣将它押了下来,丝毫没有给陆言反驳的机会。明明当初两人就这个问题还是相谈甚欢的…… 陆言怀揣着满满的心思回去国师府,李斯这边心里同样很不好受。 跟陆言吵架,他并没有感觉自己与韩非吵架那种强烈的胜负欲望,反而心中有一种负罪感。无论是陆言给予他的帮扶与提携,还是那份尊重感,让他心中七上八下。 回到自己的府中,李斯意兴阑珊地走到庭院的亭子里,看着池塘里的游鱼正成群结队地纠缠。 妻子走过来给他脱下官帽,披上一件披风遮挡风寒,“怎么了,今天公务上的事情不太顺利?” 李斯握住妻子的手,轻轻依偎在一起,“没有什么顺利不顺利,就是跟陆言师弟吵了一架。” “意见不合?” “理念不合。” 妻子没有再多嘴了,她还是知道丈夫这个性子的。当年可以决然放弃楚国一个小吏的官职,将自己还有儿子扔在家中,一个人外出求学,直到数年之后在秦国做到了廷尉才将一家人从老家接过来。一旦他认准了某件事,一定会执着地走下去。丈夫跟陆言既然是理念之争,那她这个做妻子的也劝不了什么了。 “娘~,父亲——” 夫妻两个静静地沉默,后面跑出来一个少年,原本兴高采烈地大喊“娘”,看见父亲的身影,连忙恭敬地站好。 这是李斯的大儿子,李由,也就是曾经李斯外出游学扔在家里的那个。这对父子,目前还有些生疏。 李斯扭头看着儿子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握着妻子的手紧了紧,口中呼出一口白气,“这天气,就别在屋外站着了,咱们进屋去。” “是,父亲。” …… 秦国这里关于新书的舆论都发酵了,赵国那边也终于传来新的消息——赵国出兵了! 顿弱抵达邯郸的那天,收到了赵王偃的热烈欢迎,在王宫召集群臣大摆宴席接见。 “哈哈哈,先生在秦国朝堂痛骂秦廷上至大王下含百官,此等胆量天下仅有,寡人钦佩,先敬一爵!” 赵偃居高临下地看着顿弱,单手拿起案上的酒器,痛快地一饮而尽。 顿弱恭敬地回礼:“弱区区使者,有辱使命,已无颜回复我王,还请大王莫要取笑了。” 赵偃将酒咽下肚,“彭”地一声把酒爵砸在案板上,“啊~先生虽然胆大包天,可是到底是带着求援的任务出使秦国,你把秦王都给骂了,那嬴政,怎么就放你进我赵国地界了?他有这么大肚量?” “呵呵,非是秦王气度,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更何况弱只是一介求援使者。秦王不仁,坐看楚国暴虐,他若是再斩了顿弱,或者阻挠弱搬救兵,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秦王气量狭小。” “哈哈哈,先生说得有理,那嬴政被你白白骂了一通,还不能报复回来,当真解气。来,为先生替寡人出了一口恶气,满饮此爵。” 赵国群臣跟着大王的动作,纷纷满饮,其中丞相郭开喝完酒后立刻站出来发言。 “大王,顿弱来意无非想让我赵国出兵去攻打楚国,秦国刚经历大战欲休养生息,我赵国何尝不是如此? 臣以为,顿弱能从秦入赵,当是秦王放任的结果,不过是想让我赵国跟他秦国一同背负这个见死不救的名头,其用意,歹毒。” “嗯,丞相说的话不无道理。”赵偃听了点头赞同,又对着顿弱说道,“先生,我赵国刚与燕国两度交战,损耗实力不小,更兼国内地广人稀,秦国又切断了我赵国救援你魏国的道路,楚国攻魏一事,寡人爱莫能助啊。” “大王,还请听弱一言。” “嗯,你说吧,寡人听着。” “此次楚国携灭韩之事攻魏,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啊。当此时,秦国面对强势的楚国选择了暂避锋芒,倘若赵国能击退楚国,则大振国内人心,大振天下人心呐。” 赵国朝堂上当即有不少人反对顿弱。 “先生把楚军看作什么了?更何况,由于地势被秦国截断,我军行军怎么解决?粮道怎么保障?击退楚军,哼,痴人说梦。” “不错,空口无凭就想让拉我赵国进这个火坑!” 在嘈杂不堪中,顿弱振臂高呼:“诸位,可曾想过,此时距离楚国春种还有多久?” 他这一嗓子喊下来,赵国官员们冷静下来。 “楚王这是被吞并韩国带来的利益蒙住了双眼,妄图速战速决拿下魏国。内部韩国的土地尚未完全消化,外部各诸侯国绝不会认同一个动辄灭人社稷的暴君,更兼之前还得罪了诸子百家,楚国看似气焰旺盛,实则危机四伏啊。 以赵军的强大战斗力,只要赵国能出一支偏师,即可让楚国速战魏国的图谋落空,春种时节一到,楚军必然撤退。赵国可以极小的代价,获得巨量的人望,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赵偃坐在上首,看着顿弱站在大殿的中央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楚国弊端,与赵国的优势一一道来,心中沉吟不已。 顿弱见到他的神色,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分,于是面对赵偃问道:“大王迟疑不能决,是否因为担忧秦军动作?” “不错,垣蒲衍被秦国占领,三晋形势大不如前,倘若我救援魏国,秦军出来捅刀,我必然全军覆没。秦人的信义,寡人可不敢信。” “大王,此事容易解决,只需赵国邀请秦国、齐国,共同抗击楚国,即可将此事化解于无形。” 赵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面百官也炸开了锅。 “什么?这是什么策略,简直闻所未闻!” “荒唐!顿弱,你莫不是来戏耍我赵国的!” “我赵国联合秦国、齐国,你是做什么青天大梦。” …… 赵偃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小小地抿了一口酒,“顿弱,你且与寡人好好讲讲,此计从何而来。” “无论是大王、秦王,抑或是齐王,都不希望见到魏国被楚国所灭,这表示弱此计的根本来由。” 赵偃听了单手指着站在下面的顿弱,表情是笑了了又笑,“哈哈哈,先生之才真是——那嬴政居然把你放跑了,哈哈哈哈……” 赵国群臣皆不解其意,朝堂一时安静,只有赵偃的笑声在回荡。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赵国入套 赵偃痛痛快快地笑了一阵,顿弱朝着不解其意的大臣解释道:“倘若任由楚国攻下魏国,那么楚国坐大后的下一步,会是谁呢? 秦国与赵国皆是大国,军队战力剽悍实力强盛,燕国已经被赵国驱赶到东北方,贫瘠远弱根本无利可图。那么,楚国的下一个目标唯有齐国最为恰当。 所以,齐王绝不会坐视魏国为楚国所灭。 弱离开大梁时,魏王业已派人向齐国求救,大王可以向天下人发布伐楚檄文列数楚王罪状,联合齐秦两国,向秦国借道,请齐秦两国提供军资,共击赵国,如此可将自身的损耗将到最低。” 赵偃放下酒爵,双手撑着身子趴在案上,连连点头,“嗯~对于齐国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先生说得也很对。但这事跟秦国又有什么关系?秦国人肯乖乖给我让路?” “秦王所想,无非是要削弱楚国,削弱赵国,凡是有可能阻挡在他东出路上的,都要削弱。如果能促成赵楚交战,他绝对乐见其成。” “那寡人出兵击楚,不就正中嬴政下怀吗?” 顿弱不以为然,“运筹帷幄是一回事,疆场执行又是另一回事。赵国多有名将,军人悍不畏死,只要能遏制住楚军的进军步伐,时间一到,楚军便唯有撤军,于赵国也不会有多大的损耗。” “那我赵国能在此战中能得到什么?” “楚国无法吞并魏国,便是头一个好处。其二,齐秦两国不想卷入战争却又不能让楚国坐大,赵国来做这把刀,大王在讨要军资时自然口要开大些。 其三嘛,伐楚檄文一出,各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王可派人与魏国求援使者再去一趟燕国,以大义相邀。按照燕国的情况……呵呵~” 不用顿弱继续说下去,赵偃也能知道这后面应该怎么操作,他畅怀地撑着案板站起来,“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满肚子的坏水,哈哈哈!来,寡人再敬先生一爵。诸卿随寡人一起,敬先生之才!” 赵国群臣见大王如此,都跟着有模有样地朝顿弱敬酒,“敬先生之才。” 大殿上一时间宾主尽欢。 等到宴席散场,赵偃单独把丞相郭开留了下来。 “郭开,这个顿弱,你可有什么了解?此人智计深远,怎么可能在魏国朝堂只是一个小小客卿。” 郭开听得一愣,“大王,这老匹夫,有问题?” 赵偃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上的胡子,眉头皱了又张,“目前他所说的,句句都符合我赵国利益,可寡人这心头总有些怀疑,哎呀,说不上来。” 郭开低下身子,放低声音请命:“那大王,臣这就派人暗中去查探他的过往,再加派人手暗中监视。” “嗯嗯嗯,去去去,寡人要知道他曾经在魏国的一切事迹。至于监视,不要做得太过,免得恶了他。” “是。” “行了,去吧,这没你事儿了。” “哎,臣告退。” 看着郭开躬身退出去的背影,赵偃双手叉腰深呼了口气,“顿弱,这种人才,你嬴政居然没有把他扣下,寡人怎么就不相信呢……” 赵王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顿弱,但是目前来看,对方提出的策略是完全可以实施的。 于是他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喊了一声,“来人,给我叫庞煖、乐乘两位将军。” “是,大王。” …… 赵国开始行动,身在咸阳的嬴政很快就受到了赵偃发过来的国书。 他把帛书看完后随手丢在一边,“哈哈哈,诸卿,赵偃给寡人来信了。信上邀请我秦国跟他赵国一起,替天行道,一起去打这个残暴的楚国。还夹枪带棒地说什么,我秦国若是惧怕楚国,只需要给他赵军让出道路,楚军就交给他赵军去对付。” 陆言、隗状、王绾、熊启、李斯,王翦、蒙武、杨端和、蒙恬、李信,秦国最重要的文臣武将都聚集在这儿了,王贲现在是骊山大营主将,暂时不在咸阳。对了,还要再加上已经得到秦王重视的客卿缭。 李信把拳头攥的紧紧的,狠狠地挥动两下,仿佛在殴打顿弱出气,“赵国果真出兵了?顿弱那个老匹夫有点本事啊,居然真的说动了赵王。” 嬴政站起身转过去看着三晋地图,一边说:“赵偃可不单单给寡人来了信,他还发文昭告天下,给熊悍列了一大堆的罪状,要秦齐燕赵,四国一同伐楚。” 众人也都看向现在的战国形势图,熊启说道:“不管怎么样,熊悍接连灭人国祚、毁人社稷,确实成为天下众矢之的。赵王此举,符合天下民心所向。不过,要说四国联合,怕是不可能吧。” 缭点头附和:“昌平君所言有理,燕国根本没实力打,齐国应该是不想打,也就只有赵偃叫得最积极。” 李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大王,那我等该如何行事?” 嬴政冷笑一声,“呵,赵偃还向寡人开口要钱粮,当真是贪得无厌。按照先前议定的策略行事,赵国要打便让他去打,寡人给他让这个路。至于赵偃要求的钱粮,跟他扯皮,寡人一个子儿也不给。” 王绾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额,这……大王,这是不是……” 嬴政对这个在一干能臣中略显老实的他说道:“放心,寡人秉承仁义之心,可以捐赠部分钱粮给魏国,那赵偃还不就无话可说了嘛。” 缭果断地送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恭维,“大王英明,此事一举两得,赵偃从我秦国得不到钱粮,就只能去跟齐国开口了。” 王翦凝视着后面的地图许久,突然出声:“大王,赵王虽然已经出兵,但想必他也是算准了楚国不会跟他打持久战耽误春种,意图用最小的代价击退楚国。倘若真的让赵军成功了,我们消耗楚国和赵国的目的,可就远远完成不了了。” 蒙武思考了一下王翦顾虑的问题后开口:“虽说赵军这次领军的是乐乘,但雷豹军团的英猛同样也不可小觑,乐乘想轻易击退英猛,可能性不大。” 陆言则是听得一拍大腿,“王翦将军的顾虑还是有可能发生的。楚国上下都没有把魏国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只盯着吞并魏国的丰硕果实。英猛的背后是楚国大大小小无数贵族贪婪的眼睛。 而赵军占据大义之名,还有魏国助力,楚军被胜利蒙蔽双眼,赵军有心算无心,或许真有可能成事。 赵楚速战速决不符合我秦国的利益,两军僵持不下,甚至拖成持久大战才是我们的目标。” 嬴政主动问计:“先生,你可有应对之法?” “此事言只能说个想法,具体执行,还需要月神法师动用阴阳家的势力,方能成事。”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月神决心 咸阳的护国法师府邸内,月神一边听着陆言说完整件事,眼眸低垂将秦王的诏书阅读完毕,唇齿轻启,恍若带着笑意,“所以,国师大人力有不逮,就把这等麻烦事交给我来处理了?” 她玉手虚托起诏书,凭空将其卷起来扔到一边的书格中去。随着动作,空气中仿佛有荧光溢散,晶莹光洁的手腕昙花一现,接着又被蓝色的丝质长袖掩盖。 “若是要给我送诏书,随便是谁都可以,还不用劳动国师大人亲自走一趟。还有什么事需要月神去做,国师大人尽管开口。” “果然瞒不过法师慧眼。此事公私兼有,这是言拙作《诸侯国起源考?楚国篇》的草稿,请法师一阅。” 陆言坐在客人席上,没有使用内力直接把书甩过去,而是站起身走到月神面前,从袖子里把装订好的文章递过去。 “秦国、楚国……天下诸侯国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打算遗漏吗?你居然打算做到这种程度?真是…~” 月神看了个书名就知道陆言这是要做什么,又是遭遇了怎样的瓶颈,无非是缺少楚国典籍作为写作的支撑。 她,月神,除了那个被道家、儒家保密的《论人生在世》没有读过,陆言迄今为止写过的每一篇文章都烂熟于心好吧,甚至包括《算数》。阴阳家所研究的阴阳五行同样也是一种运算规律,《算数》这种低等级的数学还是难不倒她的。 陆言自顾自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嗯,这是天下一统的前置任务,对我而言万分重要。我能想到的,可以帮我弄来大量楚国典籍的,也只有你了。” 月神翻开书,行文果然和秦国篇一样,论证的点也是大同小异。她有些疑惑,“花费这样巨大的心力与精力,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处?这个乱了几百年的天下,难道会因为你的这些书籍而一统吗?” “啊~,怎么说呢~如果我不去做这些,那么秦国一统天下的过程,就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不断地发动侵略战争,去吞并一个又一个国家,最终消灭了其余的敌人。 而完成了这一步,这些战争或许就像是,一个分裂的家族中最强的大哥,将其族人击败后,统一了这个家族。” 月神听了陆言的这个比方,红唇轻扬,“很有意思的说法。虽然没有改变其侵略战争的本质,但是却能够大大地消解六国民众的仇恨,使秦国的战争,更具有大义之名,真是符合儒家的作风。果然,儒家最受诸侯国的青睐,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只是不想战争在我们这一代结束,却酝酿了更深的仇恨绵延给下一代。更何况,我在书中也没有说错吧,列国本都是华夏一族。” “想通过这种方式减少统一战争带来的创伤与仇恨……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却很难认同你能够成功。” “你曾经以为在我身上的不可能,最终都成为了现实。” 毕竟,穿越过来了,总是会做一些有挑战性的事情嘛。 月神并不知道他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不过这也是她印象中陆言的样子。 她笑了笑,随手把一目十行翻完的书给合上,亲自走下来把书交还给陆言,“天下虽然说是天下人的天下,但是天下人却没有自我的意识,组成这个意识或者说操控这个意识的,是传承多年的贵族。秦国要击破他们的国家,粉碎他们的家族,剥夺他们的封地,他们是不会因为你的一些书籍改变想法的。所谓消减天下人的创伤与仇恨,也就无从谈起了。所以,你又一次再挑战不可能。” 陆言从她手上接过书,正望见月神的眼睛平静如月照绫波,纵然有薄纱的遮挡,也无法掩饰其中流动的溢彩,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很难想象,这种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你的出身,也是贵族吧。” 月神放下书便转过身,“正因为此,我更能理解你在做的事情,只是,恕我无法看好你。” 呼~ 确实,想要唤醒沉睡的民族意识,前提还要先让民众拥有自我认识的能力,而现在的情况是,百姓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知识都被垄断在贵族手中。 再等等,等到纸张已经成为烂大街,等到每户的粮食产量可以让一家饱腹,等到民众拥有对知识的渴望且有能力去学习知识,等到一切时机都来临的那一刻…… 印刷术!就是用来打破知识垄断的强力武器。 但是现在,我依旧要按部就班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陆言强力地按耐住心中涌动的潮水,尽力让自己跟平时一样波澜不惊。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心中的种种波涛汹涌,月神满含期待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但是我会看着,你怎样又一次化不可能为可能。你需要的楚国的典籍,我会尽快准备好。” “那么就多谢法师大人了。” “国师大人不必见外,能亲自参与一件极有可能录入史笔的大事,月神是沾了国师大人的光。” 事情聊完了,陆言站起身准备告辞,“哈哈,借法师吉言,我想我会成功的。” “拭目以待。” 要让百姓学习知识,拥有自我意识,人人拥有独立的人格,这样的和平一统的世界,就是你甘愿为之奋斗的理想吗,陆言。 至于我的理想…… 月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两人从在大梁结识的种种过往依次在眼前浮现。 “果然,从被你改变信念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中就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这就是,凡人的感情,爱……” 下意识地,她缓缓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曾经那刺穿的一剑,尽管修养多年,可每当回想起来,仍然会隐隐作痛。 “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铛。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 月神呢喃着那首被天下好事者传播的陆言刻下的表白诗,蒙在两眼的白纱无风自动,直接轻轻滑落,露出的星空璀璨的双眼眺向远方。 “目之所及的星空,还有你,都是我的理想。我绝不会这么放弃……”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奇妙的一夜 这天夜晚,已经解决了楚国典籍问题的陆言自然是早早地就睡下,给自己之前连续熬夜写书疲惫的身心放个假。 娥皇一如既往地练功到深夜。 “呼~呼~呼” 随着她裙袖的飞舞,划破空气传来阵阵轻微的呼啸声,掩盖了一个不属于国师府的人到来的点点异常。 “真是多余的善心,看来你找到了一个寄托自己脆弱心灵的地方。” 正在练功的娥皇心中一阵惊骇,什么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这里,急忙转身看过去, “月——” 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丝质的天蓝色薄纱堵住了嘴。 感觉到来人并没有恶意,堵住自己嘴巴的薄纱气劲渐渐消散,娥皇放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月神大人,你来国师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娥皇内心十分的忐忑,好不容易得到具霜的信任,重新在一个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她真的很害怕,月神是来告知她仍然没有摆脱在阴阳家中沉沦的宿命。 “呵呵呵,显而易见,你已经是国师府的一员,我需要你给我提供情报。” 月神勾起的嘴角,映照得这冬夜的月光变得格外得阴寒,娥皇琥珀色的双眸逐渐爬上决然的色彩。 “阴阳家的娥皇早已死去,现在的我,绝不会背叛国师府。” 说着,娥皇手中的雨花剑旋转着漂浮起来,窈窕的身躯附近开始聚集水雾,氤氲迷蒙的月色下,展示这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杀机。 “你误会了,不是阴阳家要你提供情报,是我!” “哼,这是什么意思?” 阴阳家要我做卧底,跟你月神大人要我做卧底,有什么区别吗? 娥皇丝毫没有被月神的言语打动,周身的水雾逐渐凝聚。 “真是的,为什么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月神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躁的思绪,莲步轻移,光影闪烁间,已经出现在娥皇的背后。 两声指尖轻点的脆响,娥皇已经被月神点住了穴道。 “怎么可能!原来,我跟真正的高手,差距居然这么大……” 所谓的长老级别,在日月护法眼中,都只是随手可以击败的水平吗…… 娥皇被点了穴道定在原地,被巨大的实力差距给惊到怀疑人生。 “并没有哦。你的实力我还是认可的。” 月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原本娥皇面对的月神化为青烟缓缓消散,而真身显然就是瞬间点住穴道的这个。 “我可是拿出了全部实力呢,毕竟,若是让你冒出大动静,就有些不妙了。” “月神大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面对娥皇咬牙切齿的提问,月神这个胜利者却沉默了。 “嗯,呵,该从何说起呢……我需要你提供陆言的情报。” 娥皇脑子里瞬间就蹦出来“休想”两个字,不过对方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她一双美丽的琥珀眼眸化成豆豆眼。 “他最爱看书,都是哪些名家著作,偏向什么类型?嗯……陆言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肴,你应该也知道。他的生活作息如何……总而言之,现在已经是国师府一员的你,能知道的消息,全部都告诉我。” 听着月神那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话,冬夜里头的寒风吹起她华丽优雅的裙摆,娥皇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这什么跟什么? 月神大人这个状态……就仿佛,曾经的自己在念叨舜君一样…… 原来就算是阴阳术实力超群的月神护法,遇上了意中人的表现,也是一样的不堪呐。呵呵~ 娥皇忘记了自己被月神一招俘虏,正在心里面偷笑呢,冷不防这个时候月神突然来了一句, “像这样的宝剑,你居然也拥有吗,它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那个叫做具霜的女人,同样拥有一把神秘的宝剑,实力也不弱于自己。这些从未在江湖上有过痕迹的宝剑,显然它们的主人都是陆言。将宝剑赠予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娥皇回想起具霜将将赠给自己时说过得话,磕磕巴巴给出了回答:“雨花剑,应该是,家人的意思吧。” “家人?!” 月神惊愕得不行,娥皇赶紧补上解释,“其实代表着信任吧,一方先生的青光剑,具霜姐姐的紫云剑,我的雨花剑,还有弄玉姑娘的冰魄剑,不是月神大人你想的那个家人。” “原来如此……代表着可以信任吗~”月神想起自己跟陆言的几次交流,更多还是以交易,甚至防备的态度,不由地心里泛酸。 突然,她发现了盲点。 “弄玉姑娘的,冰魄剑……娥皇,告诉我,陆言手上的剑,是什么?” “国师大人手中的剑名为长虹。” “是嘛,长虹……” 陆言的那一招冰火凤凰的招牌双手剑术显现在月神的脑海中。 陆言的长虹剑适性为火,他的剑法冰火双生,但是那把名为冰魄的剑,居然在另一个女子手中。这意味不言自明。 “弄玉、冰魄剑、擅长音律……” 这些字眼徘徊占据了月神的脑海,让她的内心波动剧烈。 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冰冷地朝着娥皇说:“下一次,我希望见到你整理好的情报。” 随后,娥皇的穴道自动解开,在月光下,已经失去了月神的踪影。 娥皇活动了两下身体,抬头看向院子的上方,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苦笑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真是,奇妙的感觉,月神大人……” “确实啊,奇妙的感觉。阴阳家那个奇怪的女人,居然,呵呵呵~” 房顶上传来粗糙的低语,赫然就是一方正蹲坐在那里。 具霜的右手从紫云剑的剑柄上挪开,双手抱在胸前,“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情,那个女人很危险。” 一方耸了耸肩,目光瞥向了陆言休息的房间,“这种事情你我都没有办法开口吧,只能看他自己了。” 月神潜入国师府,虽然几乎瞬间就制服了娥皇,但是一方和具霜还是察觉到了。 至于国师府的主人陆言,这一夜,他是否真的对院子里的这段对话一无所知呢? “不错,这种事情,只有公子自己知道。” 具霜同样是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后从房顶上跃下。 “唉~看热闹都没有看全,有些扫兴啊。不过,后续会怎么发展,真是好奇呀,久违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年轻了呢。” 一方抄起搁在自己身边的青光剑,也跳回了自己的房间。 国师府回到了静悄悄的模样,月亮的清辉依旧淡淡地拂拭着大地。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阴阳家大战逆流沙 从国师府回去的路上,高速移动下呼啸的寒风吹得月神燥热不安的心渐渐地冷却下来。 月神飞舞的身影停下,轻轻地喘了几口气,“呼~呼……弄玉,如果情报无误的话,就是那个咸阳紫兰轩的当家琴姬了。风月之地的女子,居然……”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嘴角扬起放声笑了起来,“哼哼哼,哈哈哈,真是丑陋的姿态……原以为了却了与焱妃的心结,此生不会再有嫉妒这种情绪…… 不过,时间还很长,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月神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情绪波动平复下来后,她居然觉得世界无比得清晰、亲近。 “喜怒哀乐、恩怨爱恨、贪婪嫉妒……越来越成为一个凡人了。” 再回望八年前那个心中只有任务与命运的自己,她的心中感悟顿生,境界稍微爬上了一小步。 心情转好,月神甩了甩衣袖,瞬间飞舞翩跹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在咸阳的月神这里小日子过得还算舒适,而东君焱妃也已经被楚王熊悍邀请成为坐上宾,想必日子过得也是十分的惬意。 不过阴阳家其他自长老以下,可能就不太愉快了。毕竟,年轻一代最高战力都不行走江湖了,但任务总得走人去做呀。 比如,追杀逆流沙,夺取苍龙铜盒的任务。 卫庄的逆流沙在韩国新郑城破之前,救走了韩王非,带走了苍龙铜盒。这原本属于焱妃的任务,现在她本人打入楚国,自然也是由其他人接手。阴阳家为此直接出动了五大长老。 在位于赵国与燕国之间的无边旷野上,阴阳家的追杀部队,终于追上了卫庄的逆流沙。 “卫庄,带着一个活死人作累赘,你还能跑多远?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云中君,像卫庄这样的男人,即便是死,也不会放下尊严的,不必多费口舌。呵呵呵~”一身妖娆紧身红裙的大司命单手虚托着骷髅血手印,朝着前方奔逃的马车瞄准发射而去。 “噌~”橙红的剑气飞舞,血手印直接在空中肢解爆炸化作飞灰。 烟幕弥漫中,一道橙光飞斩而来,云中君拔剑出鞘,一剑劈飞了卫庄的斩击。 这次阴阳家出动的五行长老中,资历最老的就是云中君,原本都该退休了,据说实力非同一般。 他也没有反驳大司命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年轻火气真是大,老夫少不得要给他去去火。” 其余木部少司命、水部湘夫人女英、土部湘君舜,算上火部大司命其实都是新晋长老。值得一提的是,随行的还有大量五灵玄同级别的弟子,其中木部的双胞胎姐妹黑白两人,尤为亮眼。 处在奔逃之中的紫女握着链剑,随手将空中飞来的箭矢搅乱,对着旁边挥洒剑气的卫庄喊道:“对方知道我们的目的是去找医家医治韩非,这样跑不是办法。” 卫庄回头看着阴阳家的追击部队距离自己几人的车马越来越近,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在观察,寻找最合适的出手目标。” “先行废掉阴阳家长老的五行合击,真不愧是卫庄大人。”旁边杀手玄翦送上一个马屁。 逆流沙组织现在的战斗力有:紫女、苍狼、黑剑玄翦、转魄、灭魂,乍一看还不错,但是他们还带着累赘韩非以及红莲公主。 “巨灵幻像,昭云未央斩!” 云中君突然施展出强大的幻像,空中风云突变,前方奔逃的众人回头就看见空中一个巨人正手持长刀,对准了自己等人前进的路线。 “啊~” “快跑~” “散开!” 这些江湖招揽的杀手认不出云中君这招的玄妙,内心的恐惧被勾引出来。 卫庄正想先杀一个长老造成减员,对方既然送上门来,当仁不让地出招。 “哼,自找死路,横贯四方。” 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斩击波飞射撞击在一处,“彭”地炸开花。 “噔~噔~噔” 卫庄翻身下马,脚尖连点,冲向阴阳家队伍杀来。纷乱的箭雨根本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云中君巨大的身躯屹立在空中,见到对手居然主动朝着自己冲过来,狂笑着嘲讽:“蝼蚁一般大小的东西,给我化作尘土吧。” “哼,把自己变大,弱点也被放大了无数倍,愚蠢至极。” 这招幻像吓唬吓唬一般人还行,可卫庄是能被吓唬到的吗? 一双锋利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盯着云中君藏在幻像核心的位置,不断闪烁接近,意图直接发出必杀一剑。 湘夫人女英看见那个白发的身影飞突猛进,不由地忧心地问:“那可是鬼谷双剑之一的卫庄,云中君一个人没有问题吗?” 少司命不屑地冷笑:“哼,他的任务是牵制卫庄,若是这也做不到,死了也是活该。” 接着她转头命令自己带着的两个弟子,“黑、白,准备万叶飞花合击,瞄准他们守护的马车。” 双胞胎姐妹黑、白点头,三人陡然提速,瞬间快出一大截,不断接近韩非与红莲乘坐的马车。 女英皱眉很是不解,“她怎么……” 舜君将她叫住,“女英,无需多问。我们也上吧。” “嗯!” 这几个人的互动被大司命看在眼里,她的心中同样万分的难受。 “真是受够了,这样的队伍!” 倚老卖老的云中君,腻腻歪歪的湘君湘夫人,还有一个不合群的少司命,整个队伍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吗! 卫庄已经跟云中君开始交战,少司命带着黑白姐妹直冲马车,众多阴阳家弟子紧随其后。 紫女瞬间发出指令:“转魄灭魂玄翦,保护好马车,苍狼,呼唤狼群。” “是!” “遵命。” “嗷—呜~” “万叶飞花——” “合击!” 少司命见到对方进入攻击范围,联手黑白姐妹,三人共同凝聚的巨大树叶球体不断发射飞叶快刀,威力切金断玉。 三个杀手挥舞着名剑,“叮叮当当”直接被压制得喘不过气。 “啊~” “狼!是狼群!” 阴阳家弟子大批押上的时候,旷野四方突然传出来无数眼睛碧绿的饿狼,逮着人就咬,直接冲进队伍中。 “皇天后土、上善若水——” “除了卫庄,就是你了,紫女。受死,骷髅血手!” 紫女、玄翦、苍狼,直面三位长老,大战直接进入白热化。 大司命一巴掌将紫女的链剑甩飞去不知多远,再看看周围的战局,狼群也就突袭占了个便宜,到底是畜牲,很快就被屠戮得差不多,守护马车的三人在飞叶快刀之下也是岌岌可危,紫女三人又根本不是对手。 “哈哈哈,紫女,享受最后的时间吧!” 紫女没有说话,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司命的一举一动。 “哦?还藏了什么别的武器吗?”大司命不以为然地双手施展出大手印,准备直接用内力将她打得粉身碎骨。 “喝~” 紫女前冲的过程中惊险地避开手印,银光乍现,就听得一声细碎的声音。 大司命惨叫一声,就看到自己浴血的双手。 “啊~我的手,我的手!” 紫女手握紫薇软剑,一顿飞舞龙蛇,周围的阴阳家弟子纷纷成为碎块。 “大司命!” 战斗中的女英见到同门的惨状,担忧地叫出声。 跟她对战的玄翦大喜过望,直接照着破绽就冲上来,却没想到舜君关照自己的老婆,直接起手一个大招命中要害,杀手玄翦直接毙命。 苍狼单打独斗本就不是舜的对手,对方杀死了玄翦,他就更不敢上前了,敏捷地退向紫女那边。 女英似乎懂得一些医术,给大司命简单地封住手穴道止住了血。 混乱的战场中,三个杀手终究被少司命击破防守,对方的目的是马车,情急之下保命要紧,他们选择撤退。 少司命带着黑、白刚出现在马车附近,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怒吼,“大红莲斩——” 炽热的斩击近在咫尺,少司命抓起身边黑的身体就挡在了自己身前。 “姐姐——” 落后半步的白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亲眼目睹姐姐黑完完整整地吃了红莲刀释放的烈焰斩击。 “呲呲呲~”没有意外,黑被烈焰当场烧成木炭。 少司命用内力将烧焦的尸体甩倒后面去,一掌劈开马车,见到了瑟瑟发抖的红莲,还有躺着昏迷不醒的韩非。 她一把将红莲提到手上,掐着脖子的手渐渐发力,“说,那个铜盒子在哪儿?” “什么,盒子,我,不知道。” 红莲发了一招绝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又被掐着脖子,断断续续艰难地出着气儿。 后面的白趴在黑的尸体上,自己的手也被残留的高温灼烧着,但她一点也没有直觉,只是机械地喊着:“姐姐,姐姐~姐姐……” 逆流沙众人都在绝境中,谁也抽不开身来救红莲,眼看少司命就要将红莲直接掐死—— “韩风飞燕,斩!” 突然出现了一个剑客操着熟悉的韩国口音,救下了红莲,少司命匆忙躲过斩击后退。 “飞燕剑韩流,是念端大师叫我来接一接你们,果然是遇上麻烦了呀。呸~” 韩流先是报上名号,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司命,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少司命双手缠绕着树叶,同时吼道:“白,你还愣着干什么!把马车的人杀了,寻找任务目标!” 趴在尸体上痛苦的白晶莹的眼睛里眼球充血吐出,秀气的拳头将地上的碎石捏成了残渣。 “姐姐,你等着,我会为你报仇的。” 说完她擦掉眼泪,双手同样树叶纷飞,“是,长老!”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战起 飞燕剑韩流的到来,也仅仅是给逆流沙的众人拖延了死亡的脚步,阴阳家数量众多,就是耗也早晚能够把他们耗死。 “真是倒了大霉,给念端大师还人情,恐怕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韩流一剑七闪,搅碎了七个傀儡人偶,旁边又涌上来无数,个个双手都泛着诡异的紫色光芒,一看就绝不能沾染一点。 “包围他们,优先攻击马车!”大司命见到流沙还在苦苦支撑,拖着自己半残的双手仇恨地盯着紫女竭力守护的韩非。 眼间包围渐渐形成,流沙众人的功力不断消耗,她舔了舔自己鲜血般妖冶的红唇。 卫庄那边跟云中君打了良久,对方将真身隐藏在巨大的幻像中,时刻变幻着位置,让他迅速击杀的想法落空。 发现自己这方面陷入绝对的劣势,卫庄想要摆脱云中君,却又被干扰拦住。 “碍事~”白发纷飞中,他骂了一声,随后径直就朝着红莲方向冲过去。 “霍霍,年轻人果然容易冲动上头啊,你的后背龙门大开了。” 云中君果断跟上,黄色的剑光紧追不舍。 “哈哈哈,想算计老夫,你还差的远呢。” 不出所料地,卫庄在飞奔途中,突然回身一剑横斩,八道斩击瞬间汇聚在同一个点爆发出剧烈的闪光。 云中君洋洋得意地躲过这一击杀招,冲着卫庄释放完必杀空出来的间隙使出绝招。 “昭云未央斩,去死吧。” “哼,愚蠢。” 白眉竖起,眼中寒光一闪,卫庄的剑柄在手中一搓,鲨齿旋转起来,凭空一条黑龙虚影出现在卫庄身后,云中君的瞳孔中映射出黑龙的模样,意识尚未反应过来,鲨齿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怎么会——” 尸体无力地扑倒外地,巨灵幻像彻底消散,卫庄转向红莲那边,一路砍瓜切菜。 少司命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剑势锁定了自己,惊骇地大叫:“糟了,云中君那个老废物,居然没能挡住鬼谷传人!” “他是废物,你也一样。” 卫庄的身影正在飞速接近,什么五灵玄同、傀儡人偶,都在空中停滞了瞬间,随即变成碎块。 大司命可是见过卫庄这种等级的剑客实力完全爆发究竟有多么恐怖,自己又双手伤残,迅速选择从心,“该死,撤退,撤退。” “想跑?” 眼见阴阳家想要撤退,卫庄也不可能追杀过去,但是那个木部长老少司命,必须死。 他从地上踢起一把长剑,黑龙浮空,“百步飞剑!” 感受到自己被锁定,浑身传来的刺痛感告诉少司命,若是中了这一件绝对有死无生,亡魂大冒:“天杀的,为什么就盯着我!” “呲呲呲~” 她反手甩出去两个身边的弟子,双手残影纷飞,无数绿叶凝聚成一个球体挡在自己身前。那把普通的长剑仿佛一根肉串飞刺到她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呀啊!” 少司命浑身内力爆发,将停在自己眼前的长剑连同两个挡剑的弟子的肉体通通炸成粉碎,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撤离。 白跑在五灵玄同的队伍中,暗自庆幸的同时,恐怖的杀意在内心深处酝酿。 …… 紫女将自己的武器收好,对着韩流道谢:“多谢救命之恩了,倘若不是你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韩流抱剑拱了个手,“当年韩国一别,没想到紫女姑娘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是啊,连韩国都没了,我这弱女子,沦落到这步田地,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紫女边说边走到马车旁边,韩非依旧昏迷,现在又多了一个红莲昏迷,队伍里面玄翦战死,至于转魄灭魂…… “啊,卫庄大人饶命……” “饶命,啊——” 两声惨叫传来,卫庄毫不留情地在保护马车过程中有过退缩的两人斩杀。 等到韩流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成了尸体跪倒下去,他瞬间暴起冲着卫庄指责道:“喂,如果没有他们两个,我和紫女姑娘早就身死了,你居然!” “逆流沙,不需要这样的废物。”卫庄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将几把名剑扔到马车上,就准备上马赶路。 “你——哼。紫女姑娘,我这次是受念端大师拜托,已经超出预约时间,大师恐怕要去往别处了。如果你们还要求医的话,就往薊城吧。话已带到,告辞了。” 韩流是出身韩国后来周游列国的游侠,曾经跟紫女算有一点交情,不过这卫庄的行事完全违背他的理念,眼不见为净,他就直接跨上马背着剑飞驰离去。 卫庄察看着韩非和红莲的情况,平淡地问:“飞燕剑韩流,据说可以一剑斩下飞燕八片羽毛,却能使燕子不受伤害。你还和他有过交集?” 紫女则略微有些不满,“是啊~原本可以有一个高手助力,却被你给气走了。” “认不清这个江湖生存的黑暗法则,他也仅限于此了。” 紫女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将红莲和韩非安顿好,几人踏上前往薊城的路。 另一边的韩流坐在马上是久久不能忘记那个讨厌的冷面白毛,“晦气,鼎鼎大名的鬼谷双剑,居然就是这样的人,哼,念端大师想必是不会为你们救人的……” 逆流沙去寻找医家救治韩非,江湖上大概有许久见不到他们的踪影。阴阳家在战斗中损失了金部长老云中君,大司命双手伤残,非常有天赋的五灵玄同弟子黑丧命,其余损失也不少,苍龙铜盒的下落却依旧不明。 而江湖上的这些厮杀跟赵国跟楚国正式开战比起来,又仿佛成了过家家一般。 英猛的雷豹军团围困大梁城,赵国名将乐乘率军进入魏国境内,帮助魏军共击楚军。 齐国财大气粗,调拨粮草资助赵国出战,秦国则低价给魏国出售粮食盐铁等军资,列国默契地阻止楚国吞并魏国。只有燕国孤身在外,似乎丝毫都不想插手中原战局。 燕国,薊城 燕丹心怀愤恨怒气冲冲地进了王宫面见自己的父王。 “父王,魏国、赵国,两国使者请求我燕国加入助魏抗楚,你为何不答应?” 燕王喜听得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他把手往案上一拍,瞪起眼珠子骂道:“燕丹?你这是在跟寡人说话?” 燕丹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扑通”跪下来,“父王,儿臣不解,楚王暴虐无道,先灭韩国,又欲灭魏国,此时助魏抗楚,上顺天意下顺民心,为何不行?” 燕喜不为所动,“我燕国拿什么去打?啊?中原乱战,干我燕国何事?” “父王,此次赵王偃特意派使者前来,我燕国不加入其中,恐留把柄啊。” “赵国,跟秦国世仇,跟我燕国世仇,他还主动招惹了楚国。赵偃自取灭亡,我燕国何必要去惹楚国的不快?下去下去,坏寡人兴致。” “父王!” “出去!” “诺~儿臣告退。”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燕丹走火入魔 “赵偃狼子野心,父王如此没有远见,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我燕国又会走向何方……” 燕丹从王宫里回来,仿佛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直唉声叹气。 太傅鞠武,也就是燕丹的老师见到他这副模样,关切地问道:“太子殿下,发生了何事,如此垂头丧气?” “老师,魏国一事,赵王未免过于积极,如今我燕国被赵国驱赶,只能偏安一隅,长此以往,燕国早晚为赵所灭。更何况……” 更何况,嬴政已经开启东出的步伐了,难道我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燕丹又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身在泥沼中一事无成。 鞠武则叹息一声,“殿下明智,如今这天下,秦国独强,且已经打开了东出的大门;其次楚国,再次赵国。在天下局势未明朗前,夹在三国中间的魏国,不会这么轻易灭亡的,反而我燕国随时有被赵国吞并的可能啊。” “彭!”燕丹一巴掌拍出一个手印,一手指着西方痛骂,“赵偃!怎能如此鼠目寸光,秦国已经亮出了吞并天下的獠牙,他不思合纵列国以抗衡秦国,反而要灭我燕国,当真该死!” “殿下,自从楚王灭亡了韩国,这个天下就彻底暴走了。我燕国地势如此,没有任何胜算。” “老师何出此言?” “殿下,如今纵使战国四公子仍然在世,也无人能够主持合纵抗秦一事。从韩国被灭亡那一刻起,诸侯国之间仅存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现在中原战局纷乱,而秦国却抽身而退休养生息,便是秦国在为吞并天下积蓄实力。等到秦军再次东出,只怕已经无人能挡。” 燕丹颓然地坐下,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老师你是说,秦国在之前的战争中损兵十五万,最后还让楚王得利,实则是看着韩国被灭,彻底摧毁列国联手的可能,这,这……这不可能!何人能够谋划得如此深远?如此歹毒!” “老夫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从现在秦国的动作来看,应当所料不差。楚国能灭韩国再吞魏国,秦国绝对在暗中推波助澜。为秦王谋划这一统天下计划之人,智计实在非人。” 听了鞠武的话,燕丹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陆言,当时秦王出城十里相迎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嬴政,你不惜孤身涉险,就是为了这样一位大才吗……” 陆言,你枉为儒家弟子,枉为天下称颂的陆子,居然为暴君献上如此歹毒的计划。我燕丹,绝对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老师,你既能看破秦国险恶的用心,可有计策让这赵楚停息刀兵,各国友好修睦,共抗秦国?” 鞠武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哎呀,太子殿下把老夫当成神仙不成?老夫若是有计,也不会在此长吁短叹了。” “呼~老师,失礼了。丹想一个人静一静……”燕丹朝着鞠武拱手,孤身落寞地离去。 “真的无计可施了吗……嬴政……陆言……嬴政……陆言……丹,要为天下各国百姓,除去你们这霍乱天下之人。” 燕丹身上浑厚的墨色内力涌动,显露出与墨家武功截然不同的杀气森然。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墨家武功提升了一大截,大成境界的瓶颈居然在此时突破。随即,燕丹就为自己的进步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曾经的墨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君王,乃是践行天地间的正义。如今的墨家,已经向霸权妥协,无人敢反抗暴君,这个错误,我会彻底纠正。” 这时一个侍卫跑过来汇报:“太子殿下,念端大师已经到了薊城。” “快带我去。” “诺。” 在之前的秦魏蒲阳大战中,墨家弟子为了帮助魏国抗击强秦,前去支援的弟子几乎全部丧生,各个头领也都受伤。尤其是荆轲、秦舞阳两人受伤最重,墨家只能保证伤势不过于恶化,真正医治还得请医家过来帮忙。现在念端大师终于到了,燕丹当即火急火燎去迎接。 念端大师虽然医术足以称为医圣,但是却有三个奇怪的规矩。一,需要下山出诊的不救;二,上山登门求诊的不救;三,姓端木的不救。 这次能够请得动她下山救人,全是看在墨家是阻止强大欺凌弱小而受伤的份上,再加上六指黑侠跟念端是好友,不然人家恐怕根本不会出山。 燕丹见到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恭敬地行礼,“燕丹见过念端大师。” 念端衣着朴素,全身没有任何的装饰,见着燕丹行礼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直奔主题,“伤者在哪儿?” “丹这就带大师前去。大师,请。” “蓉儿,跟上。” 跟在念端身后的一个女童,也就是端木蓉,扎着天蓝色的头巾,厚厚的刘海下两只大眼睛闪烁着纯洁的光芒。听到念端呼唤,她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是,师傅。” 师徒两个在燕丹的带领下,进入墨家在薊城的据点。荆轲和秦舞阳两个重伤员,正无声无息地躺着。 念端见到两人,简单地辨识了一下,沉吟起来,“嗯~有些难办了。他们二人都是剑客吧,就算是治好了,武功或许终生无以寸进了。” “什么?大师,真的吗?” “怎么会!” “秦大哥怎么会……” 听到墨家的人嘈杂不堪,念端直接发火,“闭嘴,无关人都出去。” 平时有些冲动的夏扶第一个站出来把情绪激动的墨家弟子全部带有,“所有人都出去,这里交给念端大师。” “夏扶老大,你跟秦大哥最好了,怎么不帮他说说话?” “就是啊。” “闭嘴。” “……” 燕丹主动道歉,“大师,还请见谅,我墨家弟子多是粗鄙之人。” “无妨,粗鄙没什么不好,我也是粗鄙之人。” 念端净完手就没有再搭理燕丹,屏气凝神探查起秦舞阳的伤势。燕丹也悄无声息地行礼后退了出去。 夏扶抱着自己的剑蹲在外面,眼眶里泪花闪动,“秦舞阳,你一定给我好起来,我还没有报答你救命之恩呢……” 荆轲的大师兄韩申则是一脸阴沉,拳头攥成一团,“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否则,小师妹她……” 他痛苦地慢慢闭上眼睛,丽姬,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弟。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朱家苏醒 “啊~我是,死了吗?” 朱家睁开了眼睛,短短的身体上还缠着包扎的粗布,他转动着眼珠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额,看来是一户普通人家,我居然没有死吗?我记得我当时被朱仲那个畜牲偷袭,然后被百屠的大矩剑气击杀……居然,怎么可能!” 朱家摸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地回忆当初自己身死的那场战斗,明明大矩剑气入体,但他现在却丝毫没有遭受剑气折磨的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异样。 “什么人救了我,居然有这样的医术……” “啊,你醒了啊?人居然可以睡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知道。”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农,他把扛着的农具搁在一边,然后从挂着的壶里倒了一口暖水喝下肚,“啊~这样的天气还要天天去盯着田里,真是受罪呦。” 朱家赶紧爬起身拱手行礼,“老伯,是你救了我吗,实在是感谢。” “你不用谢我,有人把人扔在我家,还给我了一笔钱,说是照顾你的费用。所以,你要谢,就去谢他吧。” “呵呵,那也还是得谢谢您的。额,不知道,当初把我扔在这儿的人,是谁啊?” 老人歪着头想了想,“一个是我们这儿的官儿,当时他旁边还有个年轻人,呦呦,当时当官的对那个年轻人可恭敬着呢。” “老伯你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还真是,一头雾水。老伯,能不能带我去找一下你们的官儿,让我跟他道个谢。” 老人一听喜出望外,“那感情好,明天你跟我一起下田,自然就能见到了。” 朱家顿时疑惑了,“下田?” “是啊,据说上面的大人物弄了一个什么实验田,要改良种子,我们这些人连这天气里,都要每天下田,苦也。” “现在是什么日子?” “嗯?也是,你都睡糊涂了吧。再有几天就要立春了,希望这天气能变暖和点吧。” “我居然昏迷了半年!”朱家惊讶地跳了起来。 呵呵,你这算好的了。动漫里端木蓉昏迷了不知道多少年。 朱家的惊叫惊动了家里的其他人,老农的妻子边走边朝这里说:“老头子,你在跟谁说话呀?” “就是那个一直睡着的后生醒了。” “哦,小伙子你醒了。你也真是,不给人家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老妇责怪地说了老农一声,就给朱家倒了碗热水。 朱家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农家内力在身,这点程度的冷还不算什么。 等会儿!我似乎忘了用内力凝聚脸谱了……自己“千人千面”的功夫没有施展,现在是以真面目示人。 算了,这两个都是普通农人,也无所谓了。 老妇把一碗热水塞到他的手中,问道:“小伙子,你既然醒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朱家捧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心头很是温暖,“明天打算跟老伯一起去见一见当地的官儿,好知道是谁救的我。” “也好。老头子,明天你可要好好听大人讲学,不然我就不给你做饭。” “可别呀婆娘,那东西我就尽力一听,哪能搞的真切?” “你还顶嘴?” 老夫老妻就在朱家面前斗起嘴来。 等这俩人不疼不痒地吵了四五句,朱家终于插进来问:“讲学?那个讲学是什么?” 老妇给他解释。“就是这种田也是有学问的,大王听从国师大人的建议,专门派人来教我们这些农人种田的学问。” 老农却不以为然,“害,种了一辈子的田,这个岁数了,还要别人来教怎么种田,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朱家听得震惊莫名,专门派人来教导农人种田的学问,实验田培育良种,每天都要下田,官员也同样要下田,秦国居然有这样的事。 看来,明天的见面值得期待。 一夜无话,第二天朱家早早地就爬起床,跟着老农一起走过秦国的田野。 他指着这一路整齐的田地问道:“这附近的些都是实验田吗?” “是啊,我们这些人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官府让我们迁到这附近,还给我们所有人都在官籍入了册,大小也算是个吏了。哈哈哈哈~” 朱家在心里感叹:秦王居然如此重视,看来当今的秦王确实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田亩之官出乎意料的,居然不是朱家印象中的贵族官员,而同样也是一位种地的,不过唯一的区别是,他识字。 听着这个田亩之官仔细地跟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讲解农家最最基础的学说,朱家一个人在寒风中,已经想通了农家事件的许多不合理之处。 “原来,秦国的目标,是我农家的知识,真是讽刺。” 农家自己不见得有多么珍惜祖宗流传下来的学问,反倒是一个被骂成虎狼之国的秦国,渴望知识来让更多的百姓吃饱饭。 田亩官把一段讲完,就让农民们去地里察看,好似在去验证刚刚讲述的东西。 他这才整理了着自己的仪表,朝着朱家这边拱手,“方才怠慢了,多有得罪。” “额,我还要多谢救命之恩,哪有什么得罪。” “阁下是国师大人看中的人,这说救命之恩那也是国师大人,下官不敢冒认。” “国师,陆言?” “正是。” 这个针对农家这么大的局,混杂在巨大的战争中,如果是秦国国师陆言在主导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国师大人有过吩咐,说你醒了,希望你在我秦国好好转一转,最好能对我们的实验田项目,作出一些指导。” 朱家哑然失笑,“你们就不怕我跑了吗?” “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影密卫,也会将你逮捕回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周围也有稀稀疏疏的声响,章邯带着影密卫突兀地现身。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如君亲临。这是王上重视的项目,朱家,农家未来的生死,就在你今日的决断。” “你说什么?”朱家心生愤怒之下,脸上红色的脸谱重新出现,双手也浮现出内力,准备跟章邯动手。 田亩官站在旁边脸都吓绿了。颤颤巍巍地说:“哎呀,这这这……章邯大人,国师大人可是交代过,要保证他的安全。” 章邯抹了一下性感的小胡子,微微一笑,“放心,在影密卫的保护下,非常的安全。” 从昏睡中苏醒过来还没有两天,朱家怎么可能是影密卫的对手,几乎瞬间就被生擒。 两个影密卫将朱家捆成茧,抗在了肩头,朱家白费力气地挪动着,同时大喊,“你们,我绝不会答应你们的! “好了,按照国师大人的吩咐,我们会带你好好看看,我大秦是如何重视百姓民生的。” 章邯拍了拍手,指挥队伍扛着朱家,开始出发。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琐事 “国师大人,朱家已经苏醒,影密卫的章邯正在执行大人的命令。”鹦歌轻盈的身姿骤然出现,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陆言暂时放下手中的书,“章邯,大王很重视朱家嘛。也对,涉及到粮食产量的事情,再重视也不为过。朱家本人怎么说?” “看起来,态度比较配合,似乎对秦国农业很有感触。” “嗯,希望他能够理解吧。如果有他真心加入,改良农作物种子的事情,或许会顺利许多。” 鹦歌由衷地肯定道:“如果朱家真像大人所说的,是一位心系民生的侠士,那么他一定会理解大人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伟大。” 鹦歌的认同并没有让陆言多么愉快,相反,他想起自己为了得到农家这些知识,造成农家弟子几乎小半数的伤亡。 “你说,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而使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评判?那些在实现目标过程中被牺牲的人们,又该由谁为他们负责?” “这,大人问得太过深奥,鹦歌不能理解。” 陆言也没有指望能够获得解答,他是在审问自己的心灵,随着他改造天下的计划一步步实施,间接在他手上的死伤已经不可计数了。而接下来,这样的死伤还会有更多。 虽说如果没有他,战乱年代依旧会有这样那样的死伤,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所做的一切都绝对正确,而对造成的伤亡习以为常,那才是可怕的。 就像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陆言也时刻铭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保证自己不要偏离了最初的理想,保证自己不要被黑暗侵蚀了内心。 鹦歌见到陆言神情凝重,眼神渐渐失去高光,小心翼翼地叫喊,“大人,大人?” “啊?”陆言回过神来。 “大人,还有一件事,赵国名将乐乘在与雷豹军团英猛的战斗中小胜一阵,目前楚国的气势已经有所下滑。魏国士气提振,战局暂时僵持住。” “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达成,下面就看阴阳家如何操作了,需要我操心的事情不多。还有别的事情吗?” “罗网已经整顿完毕,等候大人指示。” 罗网整顿结束,手上也算有一批可用之人,陆言的手指点点敲打着案板,开始思索。 接下来几年秦国国内的事情一切都围绕发展生产力,相信各国在之前的战争中也都损失惨重,需要几年舔舐伤口。这几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既然如此,就把精力集中在秦国仅剩的两个对手身上。 “调动魑魅魍魉潜入赵国邯郸,赵国舞蹈为天下魁首,而且当今赵王偃酷爱逛女闾,邯郸风月产业相当繁荣,把那个潮女妖调过去,让她干回老本行。不必有什么动作,潜伏就行,未来几年,天下局势应当会平缓一些。” “是,大人。” 至于楚国,农家的朱仲已经投靠,负刍还在装孙子积蓄实力,似乎没有什么加派人手的必要。 夭寿了,没有苍龙七宿作为目标,这罗网居然没事干了。 不对,差点把铁血盟那个毒瘤给忘了。已经暴露出来的只有魏国安陵君,韩国已经灭了不算,剩下秦赵楚齐燕,五个国家的代理人都还未知。 陆言对于铁血盟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秦国代理人都还藏的严严实实的,于是对鹦歌说道:“你将主要精力放在监视魏国市场上,尤其注意安陵君下属的商道流通,务必将这张商业网络打探出来。” “是,大人。” “他背后的铁血盟,不可小视,一切当心。” “多谢大人关切,鹦歌告退。” 青绿色的身影闪过,原地一抹羽毛飘落,鹦歌人已经消失。 “如果没记错,铁血盟还欠着我一把鱼肠剑呢,这也是个线索。楚国徐家还有墨家那场有关铸剑的纷争,或许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陆言沉思如何揪出铁血盟的时候,惠梁乙在外面喊道:“大人,月神法师来访。” “月神?请她稍候,我马上就来。”陆言知道自己要的那些楚国典籍应该是到了,当即换上正式的衣服出去见月神。 …… “月神法师,言来迟让你久候了。” “国师大人多礼,这些都是特意为大人寻找的楚国史料,希望能对大人有所帮助。” 月神言笑盈盈地指着后面那一箱箱书籍,不过陆言只是跟她客套了一下就越过去,直接打开箱子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嗯,果然关于楚国,我脑子里储备的资料还是太少,有了这些书籍的帮助,想必写书的质量会提高不少。” 陆言将翻了部分的书放回箱子中,这才想起来朝着月神行礼,“法师大人,感激不尽。” 月神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错,为何觉得陆言于自己那公事公办的生疏意味更加重了一丝。 她暂且无视掉这个搞自己心态的发现,然后说起正事,“国师大人,目下乐乘抵挡住英猛,赵军小胜一筹,焱妃已经说服楚王,催促英猛与赵军迅速决战,届时两军主力都会损伤颇重。” 陆言听得这个好消息反而有些奇怪,“嗯?楚王熊悍就一点也没有怀疑吗?” 月神解释道:“楚国龙氏、季氏、英氏掌握三十万大军,如今腾龙军团折了四万,影虎军团去了八万,雷豹军团自然也不能落后。” 陆言听得咋舌不已,“真是够狠的,为了打击这些大氏族,做到这种地步,熊悍不怕出大乱子吗?” “如今楚国大氏族都沉浸在开疆拓地的狂热中,英氏就是被所有大族一起架在火上烤,这跟楚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阴阳家东君焱妃的谋划吗,当真精彩。” 陆言以前对焱妃了解没有很多,但仅从这一计,也可以管中窥豹知晓焱妃这位惊才艳艳的阴阳术第一奇女子,不仅武功高强,智计也同样非凡。 听见他称赞焱妃,月神当即骄傲地说了一句,“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又岂能与我同列日月护法。” 陆言不置可否,“既然有阴阳家出手,此事我便不再过问了。法师自行向大王禀报吧。言还要加班加点撰写书籍,恕不远送。” 月神微微行礼之后,轻轻咬着唇齿,“如此,月神叨扰了。” 等到她窈窕的背影消失不见,陆言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呼唤下人们把书籍全部都搬到自己书房中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赵楚之战的阴影 无名深山,铁血盟总部 原本拥有七个代表的铁血盟,现在只剩下六个席位,韩国市场已经被秦齐楚燕赵瓜分殆尽。 至于为什么没有魏国的份儿,因为此前魏国安陵君闹出的事情,铁血盟为了给安陵君撑腰发动了大部分力量,自然也要收取利息,瓜分韩国市场就跟安陵君没有关系了。 金甲金刀的铁血盟主将目光转向秦国代理,磁性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秦管事,你家主人怎么说?现在秦王命令你们低价支援魏国物资,让你们亏损不少吧。” 秦管事老实地拱手,“回盟主,我家主人说,秦王的命令,还是遵守为好,没有必要因小失大。” 盟主满意地点头,“嗯,明智的选择,我不希望安陵君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尤其,当今秦王政跟魏王增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管事忙不迭地连声应承,“请盟主放心,秦法严明,我家主人向来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绝不会给铁血盟造成麻烦。” “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安陵君,秦国低价,他大肆收购,再转手就是血赚啊。” 出声的是燕国管事,如今整个燕国萧条,燕王又龟缩不管中原战局,让他们想来中原发战争财的想法变得很难实施。如今魏国市场动荡,其中的好处他们是一点也捞不着。 魏管事和和气气地笑着,有些弱气地说:“那也不是,现在魏国存亡关头,有些事情我家君上还是不能做得太过,只能说是,小赚,小赚。” 盟主突然撑着龙头刀柄站起身来,将随后将金刀放在案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上一次安陵君如果不在秦魏大战中作妖,不仅不会使魏国沦落如此境地,我铁血盟也不至于在列国国君面前暴露实力。 这天下乱局打了这么多年,剩下的没几个,嬴政、熊悍、赵偃,哪个都不好糊弄。没有一个霸主可以容忍这天下间的钱货流通被他人掌握,稍有不慎,我等前方,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这一次,赵楚在魏境交战,你们任何人都禁止掺和其中。倘若有人敢违禁令,休怪我不留情面。铁以为信,血以为义。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六个管事面面相觑一阵,在盟主如渊如狱的威慑下,纷纷弯下腰来,“谨遵盟主号令。” “今日之议,到此为止,散了吧。” “是,盟主,我等告退。” 六个管事的席位分别冒出机关,铁索隆隆声中,几人从会议室转移出去,昏暗的空间一时静谧无声。 过了良久,铁索再次想起,六个管事,回来了五个。 五人惊讶地看着这场景,人人面露疑惑不解,纷纷看向盟主。 “秦、赵、燕、楚、齐,独独不见了魏管事,这……” 盟主以手示意几人先各自坐下,然后说道:“不必惊讶,我刻意留下你们五家,乃是有一件事需要宣布。 安陵君,从此不再是铁血盟成员,你等五家,不得再使用铁血盟的商道网络与安陵君联系。” 各家管事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盟主,这是要放弃安陵君?” “为何呀,盟主。倘若要放弃他,之前被魏王针对,大可以袖手旁观,何必大费周折相救啊?” “是啊,盟主。” 盟主则冷笑一声,不屑地说:“安陵君那个废物,上次救他,为的是我铁血盟在天下商家心中的威严;此时甩掉他,乃是为铁血盟未来之生存。 我说过,没有一个霸主可以容忍天下商业被他人掌握。此时甩掉安陵君,正是舍小保大。相信,你们的主人,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盟主大人是说,有人已经盯上我铁血盟?” 盟主倒没有十分肯定,“此时尚未可下定论,不过此事小心无大过。安陵君这废物活不了多久,魏国市场就在那里,于我等又有何损?” “明白,盟主大人。我定将大人的话一五一十回报君上。” “我等也一样,定然听从盟主号令。” 几人也不是蠢才,仔细一想都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各自回家找自己主人回报。 “天下……天下若是一统,就没有我铁血盟生存的土壤……大势不可挡,铁血盟,该何去何从……” 盟主口中低语,昏暗的密室完全归于沉寂,再无一丝光亮。 …… 雷豹军团大营 主将英猛在中军大帐中发泄脾气,“噔~”地一声,佩剑入木三分,案上的一纸诏书竟被直接钉穿。 “混账,究竟是何人在大王面前进此谗言!乐乘率赵军阻我前路,稳扎稳打,摆明是要跟我打正面消耗。大王却要我正面速破赵军,速破魏国,我纵是有三头六臂也绝无可能。” “呼~呼~”英猛发泄了一下,迅速平复呼吸,“来人,我要给大王去信,如此打仗,这是拿我楚国男儿去送死。” 旁边的英氏的一位族弟拦住说道:“兄长,我看此事来得蹊跷。当今大王智计不差,怎会犯下这等错误,会不会是——” 英猛当即厉声打断,“住嘴。此事绝无可能,这等明目张胆,大王还如何统御整个楚国?” 虽然英猛嘴上是这么说,但身为现在家族的顶梁柱,他的行动还是诚实的。 “这封信你亲自送回寿春,回去先跟族内通个消息,把朝堂境况如数报我。” 族弟也知道此事重要性,保存好信件,骑上宝马直接飞驰出营。 英猛的想法没有问题,奈何如今朝堂上其余氏族只看到魏国这块肥肉,只看到有整个楚国作为后盾的雷豹军团被乐乘挡住,却不顾及攻魏给楚国带来的政治危机。 当然,也是有老成者劝楚王,赵国出兵助魏,灭魏已经不可能,不如直接撤军,避免无意义的战斗。 说此话的就有季影,可惜不仅没有人听他的建议,反而有更多的人贬低在韩国大败的影虎军团,季氏一时间名望大跌。 熊悍也是抓紧时机,在季影面前各种卖惨,我这个楚王当得如何憋屈,各大氏族只求各自利益置楚国大义于不顾,云云。 这些跟楚国朝堂现状结合起来,季影对熊悍这个楚王的认可度,肉眼可见地上升。 朝堂现状回馈到前线的英猛之后,英猛也算是大开眼界,“未曾想大王居然……这屈景昭三族是如何管理氏族的,怎能让这些人搅乱军政之事!” “兄长,如今我等该如何?再不进军,恐怕就是违背王令。” 英猛犹豫再三之后,“啪”地把剑拍下,咬牙切齿地大喊,“来人,升帐议事!”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英猛破局 英猛最终还是选择了执行强攻的命令,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保佑,雷豹军团的猛攻居然打了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乐乘率军前来支援魏国,已经胜过一阵,挫败了楚军围困大梁的图谋。他以为接下来楚军不会选择硬碰硬,双方默契地拖到春天来临,各自回家种田它不好吗? 结果由于国内的智障操作,英猛无奈选择强攻,险些就让乐乘大败亏输。 经历过一场败仗之后,乐乘重整旗鼓保持固守的态势,和大梁城呈犄角之势,阻击楚军。 英猛则趁着大军士气高昂,分兵出击,他本人率一路去拖住乐乘不让他有救援大梁的机会;另一路则直接强攻大梁。 原本打得有些束手,到了此时就完全成了绞肉机。 大梁城防御坚固,易守难攻,况且这是人魏国最后的底裤,守城的魏军或许不够精锐,但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十万雷豹军团看似数量不少,且作战勇猛,可被乐乘牵制掉一部分,投入在攻城战中,还远远不足以在短时间攻破大梁。 历史上秦将王贲攻破大梁还采取了水淹之计,引黄河之水破坏了大梁的城防,这才彻底灭亡魏国。现在的楚军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连强攻数日,楚军伤亡惨重。英猛那边拿乐乘也是没有办法,战局僵持不下。 看着伤亡的数字不断地增加,英猛愁得头都要掉了。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雷豹军团就是打光了,也不会得到任何战果。魏国是一定打不下来了,那么为了让国内的那群愚蠢之徒闭嘴,只有这个办法了。” 英猛召集来军中将领,发号施令,“诸将听令,今日连夜大军开拔,人衔枚马裹蹄,军中只留下少数人手,但明天大亮,军中旗帜、军号、军鼓、炊烟,一定要保持和平时一致,迷惑住大梁城的魏军。我等大军直扑乐乘大营,将其一举击破。” 众将领听得直呼精妙。 “好计策,乐乘绝对想不到我军会直接放弃大梁,定能将其一举击溃。” “不错,这次誓要击溃赵军。” “击溃赵军,大楚万胜!” 英猛看见军中将领士气并未低落,不由地欣慰地点头。 等到将领们各自离开中军大帐,族弟对英猛问道:“兄长,就算这次顺利击破乐乘,以赵军之勇猛,驻守营寨之内,我军伤亡亦不会小。这之后,该如何攻打大梁?” 英猛“哼”了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剑擦拭起来,“谁跟你说我要攻打大梁了?” 族弟大惊失色,“啊?兄长,这,这可是抗命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一时彼一时。我雷豹军团十万具在,他们觉得我能打下大梁,我若是不打,那就是抗命、心怀不轨;但我若是已经折损不少人马,这大梁易守难攻,我不打,就成了保全我楚国将士。” 英猛拍了拍族弟的肩膀,“你还须多学多看啊。此次攻魏朝中局势诡异,我等在前线作战,朝堂却混乱不堪。若是我一个劲儿地愚忠,或是傻傻地抗命,那我英氏一族,都会顷刻覆灭。想要承担起一族的重担,你还差的远呐。” 族弟听得羞愧地低下头,“兄长说的是,为我英氏一族,弟今后一定会好好努力。” “嗯,下去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将军。” 英猛甩了两个剑花,将佩剑插回鞘中,缓缓闭上眼睛,“唉,雷豹军团的弟兄,猛对不住你们。” 翌日,楚军大营旗帜不变,鼓声号角一如往常,就连炊烟飘起的数量与位置,都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破绽。 大梁城的魏军虽然不知道楚军为何没有攻城,但见远处大量炊烟升起,也没有派出任何斥候察看,便选择了继续固守城池。 暗夜中偷偷调动的楚军已经准备集中强攻赵军大营。 “雷骇电激,所向摧殄;雷豹军团,动如雷震。” “雷,雷,雷!” 随着英猛一声令下,楚军全面冲锋,后方投石车抛射石块,弓弩军阵发出漫天箭雨。 乐乘感受到隆隆的马蹄践踏大地发出的颤动,久在北方沙场的他,当即反应过来楚军的全部骑兵都在冲锋。 “誓死守住营寨!这是雷豹军团全军都过来了,只有坚守住营寨才有一线生机。” “弓箭手压制,投枪准备。” 赵军反应迅速,即刻到营寨的各处坚守,弩箭不要钱地冲着前方乱射。 天空时而被飞来的巨石遮蔽,时而被激射的标枪洞穿,漫天黑压压的箭雨,满地血淋淋的残尸。 早有准备的楚军,在数量、军备上处处占优,士气都更加旺盛,攻破大营只是时间问题了。 “冲锋,冲锋——乐乘受死!” “杀乐乘!” 楚军嗷嗷叫地向前,赵军坚守的营寨放线退了又退,眼看就要失守。 乐乘的副将直接找到积极指挥的乐乘,“将军,楚军全部压上,我军迟早抵挡不住,你快走,这里就由我挡住。” 乐乘二话没说直接一个剑鞘把副将给砸了一下,“闭嘴,只有战死的乐乘,没有逃命的乐乘,楚人敢打我大营,我非要崩掉他两颗牙!” “将军,你是赵国军中栋梁,赵国可以没有我等,不能没有你啊。雷豹军团不可力敌,将军,走啊!” 又有几个将领聚集过来,说着类似的话。 “是啊,将军,你快走吧。我等为将军开路。” “将军,我等为你开路。” “你们都给我闭嘴——”乐乘又要发作,却被副将用剑鞘打在后脖颈,直接晕了过去。 副将对着几个将领喊道:“你们一定要把将军安全送回国内,大赵万胜!” “是,我等誓死完成任务,将军保重!大赵万胜!” 赵军营寨破了,于是赵人退去营寨中依托各种鹿角、拒马继续作战,楚人经历了一些波折,最终依靠数量碾压将整个营寨中的赵人几乎杀戮殆尽。 在尸山血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血人,“啊~楚狗,你赵爷在此!” 他破碎的喉咙根本叫不出人的声音,只听得一阵颤抖的狼嚎鬼叫,然后七八只长戈就将这个赵人捅穿肢解。 这样的事情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英猛看着折断了的赵字旗发出由衷的感慨,“赵人勇猛,当之无愧。” “报,没有找到赵国大将乐乘,很有可能已经逃离。” “嗯,去吧。” “是。” “报,将军,伤亡统计。” “念。” “此战我军斩首赵人,三万三千一百二十五;我军战死一万八千七百一十六人,轻伤三千六百二十八人,重伤一千一百三十九人。” 英猛听完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个士兵走后,他狠狠地一拳将赵国旗帜的断杆砸碎。 “窝囊!” …… 且说乐乘被手下打晕强行带着撤离了注定失守的大营。 奔逃了一路,乐乘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将军,你醒了?”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整就被乐乘翻身抱摔给叉到地上。 乐乘一拳将这个士兵的半个盔甲面罩打歪,拽着他的脖子,“混账,你们这是逃兵,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们。” 士兵则干脆地闭上眼睛,“将军要杀,我绝无二话。” “呼呼,呼呼~”乐乘的呼吸异常地急促,他狠狠地甩下士兵,看着周围仅剩的数十人,终究跪倒在地。 “大王,乐乘无颜苟活,来世再报知遇之恩。” “将军!”“将军!” 幸亏这些老兵反应足够地快,直接将乐乘给压倒,夺下了他手中的剑,这才没让他自刎成功。 “将军,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还报什么知遇之恩!要报恩,就先活着!活着就有用。” “是啊,将军,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 “留着有用之身,我等早晚回来杀尽楚狗。” 乐乘被这些人压在地上,目光呆滞,喃喃地念着,“留着,有用之身……”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下休兵 雷豹军团击破乐乘之后,英猛没有再继续强攻大梁,选择了撤军。魏国保住了自己的国祚,但这国祚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就不可知了。 楚国朝堂因为撤军一事吵开了锅。 “赵军已被击溃,大梁已没有强敌,仅凭那些乌合之众,如何能守住城池,为何要撤军?!” “是啊大王,千载难逢的时机,为何要准许英猛撤军啊?” “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楚王看着这些炸锅的氏族官员,面无表情,“雷豹军团先是被乐乘偷袭一阵,后来两路作战损伤惨重。英猛将军智勇双全,大破赵军,但雷豹军团也折损甚重。 大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魏国再如何不堪,五六万可战之人还是有的。英猛将军又怎能用六万人去强攻一个六万人固守的坚城?” 季影十分认可楚王所说,“大王所言甚是,英猛将军大破赵国名将乐乘,可谓在天下兵家面前扬我大楚兵威。至于撤军,强取魏国已无胜算,实乃明智之举。” “季影,你这懦夫!” “劳师无功,有什么名望可要言,休要自欺欺人。” 屈珮站出来咳嗽一声,嘈杂的朝堂为之一静,“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王所言甚是,所幸英猛将军决断英明,并未耽误春耕。之前连番大战,我楚国也当好好休养生息。” 李园眯着小眼睛注视着屈珮,阴阳怪气地说:“屈大夫说得是啊,眼下更重要的是主持春种,不能耽误农时。至于英猛将军之功过,等他回来寿春再论不迟。” 屈珮对着李园拱手,“令尹大人说得哪里话,英猛将军此战功过,自有大王决断。”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朝堂百官也不吵了,全都异口同声:“是啊,我等悉从大王决断。” 熊悍微不可查撇了撇嘴,早晚好好收拾你们。 这场朝会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观赏了群臣或精湛或拙劣的演技,再安排下休养生息的各项事宜便结束了。 退朝后,熊悍去见了东君焱妃。 “法师,此次多亏法师筹划,季影和英猛已经有心向寡人之意。” 焱妃嘴角绽起惊心动魄的弧度,不急不缓地说:“大王登位时日尚短,各族势力强大,如今拉拢到季影、英猛,李园或许才能不足但胜在对大王忠心耿耿,更兼还是令尹,大王也算正式掌握大权了。焱妃先恭喜大王。” 熊悍则虚心请教,“寡人还是难以理解,季影也就算了,英猛的雷豹军团损伤追究起来可都是由于寡人,他为何突然倒向寡人?” “在英猛看来,是这些氏族一直逼迫他进军,无视战场形势胡乱指挥,而大王也是被他们裹挟。此时大王力排众议,准许他从魏国撤出,保全了军团余下子弟兵,他自然会对大王心怀感激。” 熊悍在脑子里把整件事从头至尾过了一遍,大声称赞:“妙!妙!妙!有法师在,寡人可以无忧矣。” 我原本想打击雷豹军团,结果雷豹军团损伤了小半之后还站在了我这边,舒服啊~ “大王谬赞,焱妃自当为大王竭尽所能。” …… 赵国这里乐乘狼狈回归国内,赵偃看着现在这个情况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乐乘。 楚军攻下魏国的计划确实破产了,但是损失了三万多精锐,赵偃心疼啊。 “寡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楚国就一帮疯子,南蛮就是南蛮,有这么打仗的吗?” 我赵国出兵了,你打魏国明显是不可能了。那你特么为啥非要逮着我赵国咬一口再走,你这么做有好处吗?我赵军损失三万多精锐,你楚国也差不多,何必呢?! 赵偃看着负荆请罪,仿佛老了十岁的乐乘,出声安慰道:“将军不必过于自责,这英猛不当人子,非将军之过也。” “大王,乐乘罪该万死,还请治臣之罪,否则难以服众。” “荒唐,你想要寡人抗上一个擅杀大将的名声吗? 也罢,你既请罪,寡人便伐你管降三级,准你日后戴罪立功。” 乐乘连忙叩首,“谢大王。” 赵偃亲自走下来,扶起他,双手按在乐乘肩膀,两人四目相对,“将军,寡人日后还要伐燕,好好保重。” 乐乘听到这句话,两眼泪珠滚落,想要说话,却哽咽着难以开口。 “寡人懂你。” 赵偃说罢使劲锤了两下乐乘结实的胸口。而乐乘五体投地泣不成声。 赵偃重新走回王座,旁边竖着的天下地图上,赫然燕国已经不复存在。秦、赵、楚三个大国夹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魏国,还有最东面的齐国。 “仅凭燕赵之地,想与秦、楚争天下,难呐……” 随着这场稀里糊涂的战争结束,从秦王政九年六月秦军攻魏,一直到秦王政十年二月雷豹军团撤出魏国,各处战争已整整打了九个月,天下终于暂时恢复了和平。 各国皆有损伤,付出的兵力牺牲皆在十万之上,钱粮盐铁等物资更是耗费无数。 经历过惨痛的损失,各国开始休养生息,等待兵精粮足,然后再开启战争的又一个轮回。 陆言这两个月已经发布了《诸侯国起源考?齐国篇》,让他们那些闹腾的士子闭上嘴巴;接着《楚国篇》也问世。 这天下居然有人为楚人正名?!陆言这一下把楚国人感动得一塌糊涂。“陆子”之名在南方大地上陡然响亮万分。 韩赵魏三家都来自于晋,这三家直接可以合在一本书内;至于燕国,大周王朝的正统血脉后裔,没人会否认这件事,所以也很好写。 所以《楚国篇》写完之后,这一系列告诉列国之人,我们都是华夏族人的书籍,已经基本宣告完结,陆言又了却了一桩心事。 时间既然已经到了春种时节,公输家族之前设计制造的各种新式农具自然已经在秦国农业生产中投入使用,收获了大量民间好评,公输家族声名鹊起。 至于实验田培育良种的事情,毕竟是一个长久的研究过程,暂时还没有取得什么成果。 不过仅仅是农作用具改良,就已经让秦国今年的播种效率肉眼可见地提高了。公输仇也因此直接平步青云,受到嬴政的大力赞赏。 其余国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大家都在休养生息,这片满目疮痍的华夏大地,难得地拥有了几分祥和的色彩。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公输机关,利国利民 “哈哈哈,国师大人,老夫特来感谢国师大人当日指点之恩。” 人未到,声先至。公输仇迈着他不太灵便的腿脚,一路小跑在国师府内。 儿子公输翼只能无奈地跟着,不住地提醒,“父亲,你慢点,慢点。” “如今言也要道一声,公输大人了。”陆言从屋内走出来,开玩笑似的跟公输仇打了个见面礼。 “哎呀,国师大人折煞老夫了,若没有当日国师醍醐灌顶,岂有我公输家族今日之风光。” “呵呵,你改良农业生产工具,大大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平民黔首劳作更加省时省力,工作效率更高,这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动动嘴皮子算得什么。光靠我动动嘴,百姓可吃不到粮食。” “国师大人境界高远,受老夫一拜。” 陆言大大方方受了他一拜,微笑着说:“你特意登门,不是只为了给我口头道谢吧?” 公输仇咧嘴一笑,“实不相瞒,老夫是厚颜来讨教,这当初国师大人让老夫做得第一步已经造成,下一步要如何压那墨家一头。” “哈哈哈,你这老头,真是心急。” 陆言对于公输仇迫切的心思可以理解,毕竟这公输家族能够在名声上压那墨家一头的机会可实在少见。 “饭还需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如今公输家只在秦国百姓心中声名鹊起,想要直接打压墨家的名声,暂时还是不够的。” 公输仇一听顿时有点急了,“所以老夫才来向国师大人请教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啊。” “不急不急,名声是发酵来得,是需要经营的,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只需把,公输机关,利国利民,这八个字不着痕迹地连同新式农具一起,都传播给各国,不用多久,天下人都会觉得公输家还在墨家之上。” “国师大人,这大概需要多久,一想到公输家族百年夙愿得以在仇手中实现,老夫实在是……唉,还请国师大人恕罪。” 公输仇似乎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很不堪,涨红着老脸对着陆言,看得人实在是拧巴。 陆言摇摇头,“无妨,小事耳。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公输机关,利国利民这八字就会传遍天下。” “为感谢国师大人对我公输家大恩,公输仇别的不会,只会制作机关,做了一件小玩意儿送给国师,还请大人不要推辞。翼,还不把东西奉上。” “是,父亲。国师大人,请。” 公输翼随即将身上一直背着的长长的红布包裹的不明物体拿在手中,双手捧着送上。 陆言打开红布,发现是一个长长的精致木盒子,上面各种秀纹江山美景,龙凤齐鸣。 “这是何物?” 陆言只是轻轻一碰,木盒子就“咔嚓”一声多出了两道口子。 公输仇在旁说道:“久闻国师大人乃是江湖少有的双手剑高手,一把青干剑诗文隽永才气冲天,还有一把无名的火属性神剑。老夫特制此剑匣,最多可同时容纳三柄剑,廖廖心意,不成敬意。” “有意思。”陆言按着机关玩了两下,大致摸清楚如何操作。 “长虹剑、奔雷剑、旋风剑。” 陆言瞬间从系统空间抽出自己手中的三把剑,“哒哒哒”三把剑瞬间被剑匣收容其中。 “剑来~” 陆言跳出院落,轻轻一声吼,剑匣三把剑依次飞出,轮流在他手中释放了剑招后,又如数飞回剑匣中。 “嗯~用来摆摆样子收藏尚可,实战作用大打折扣。不过还是多谢公输大人,此物言收下了。” 公输仇满脸堆笑,“能入国师大人眼就行,仇已叨扰多时,就不再耽误国师大人时间了。告辞。” 公输翼也行礼拜别。 “走好,恕言不能远送。” 这父子俩走后,陆言把剑匣放到自己书房后边的架子上,嘀咕了一句,“没啥用的东西,就看着还挺好看,就摆这吧。” 至于那三把剑,有系统空间存档放,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放下剑匣,陆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鹦鹉,收拾好心情说了声,“进来。” 话音未落,墨绿色斗篷的身影出现,“鹦歌见过国师大人。” “怎么样,这几个月可有什么进展?” “关于魏国安陵君下属一切商业流通都在鹦歌注视之内,但是没有抓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陆言听了眉头皱起,“一个商业为主的势力,居然能丝毫不暴露,看来铁血盟挺能看清时势啊。” 鹦歌问道:“大人是说,铁血盟察觉到了危险,安陵君已经被抛弃?” “很有可能,想抓铁血盟的尾巴,有点不好办呐。”陆言不由地想起那把鱼肠剑的事,“安陵君可以先放一放,魏国市场在这里,日后安陵君倒台再从继位者身上探查。你先去江湖上收集楚国铸剑世家徐家的资料,越快越好。” “是,大人。”鹦歌说完即刻消失。 铁血盟能察觉到来自诸侯争霸的危险,想必也能看清这天下大势的走向,无论如何,铁血盟都是大国所不能容忍的。 陆言的眼睛细细地眯起,“我看你能躲躲藏藏到几时。” …… 秦国在春种时节出现的新型农具很快开始向山东各国传播,由于这个时代农业就是命根子,各国君主也都迅速重视起来,纷纷效仿秦国进行农具的改良。 在这一过程中,公输家的农具通过商业流通,走向了各国的商铺,流转到天下各地的农人手中。 “知道吗?这是公输家族为了帮助穷苦的农人省时省力地劳作才改进的。” “听说了吗?陆言先生曾经评价,公输机关,利国利民。” “你们消息都落后了,这些新式农具能以低价从秦国流出,据说是公输家族说服了秦王,为的就是造福天下百姓。” “燕国也出现了新式农具,据说比公输家的还要好用,听说是墨家制作的。” “墨家,臭不要脸。要不是公输家率先为我农人着想,这墨家估计下辈子都不会把这些好东西拿出来。” “就是就是。同样是以机关术闻名,两家的胸怀,差距真大。” “听说公输家之所以名声这么差,就是墨家人在背地里摸黑!” “真的吗?墨家真是坏透了。” “要不然呢,你想墨家这么些年都干了什么好事?根本想不出来一件。” …… 别着急,让名声再发酵一会儿。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说服朱家 几个月的时间里,新式农具在传播流通,朱家也被章邯好好地“保护”着,走遍了秦国各个地方,亲眼见识了秦国地方的农人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秦国为了保障民生,又正在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这种对农业生产的重视程度,是其他国家不能比拟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朱家看出来秦国不仅仅是重视农业生产,而是要发展农业生产。 传授百姓农家的相关知识,开辟实验田培育良种,包括现在正火热的新式农具,还有正在修建的大渠,这都是具有发展的眼光才能做到的事情,这样的眼光远远地超出了同时代。 包括农家自己,吃着祖师爷的老本,把农家搞成一个江湖匪类的聚集地,说出去都是挺丢人的。 不过,朱家虽然看好秦国这个国家,但并不代表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秦王和陆言的招揽,那之前在农家混乱中跟腾龙军团打生打死的农家弟子魂灵尚未走远,他怎能忍心! “怎么样?我大秦终究会扫平列国,为天下百姓带来和平一统的安定生活,让遭受战争离乱之苦的黎民从水深火热中解脱。 大王与国师看中你的才能,朱家,你的答案是什么?” 章邯问话的同时,他手下的影密卫已经布好了阵型,虽然看似没有杀气,却暗中将朱家可能的逃跑路线全部堵死。 朱家露出一副黄色的惊讶脸谱,有些疑惑,“我不过是江湖上一个草莽,有什么值得你家大王还有国师陆言这么惦记?” 说着这黄色脸谱又是一变,白色脸谱冷漠严肃地说道:“虽然说秦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但是这一统天下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况且,之前我农家遭受秦国罗网陷害,被腾龙军团攻击,农家弟子死伤众多,现在秦王还想招揽我,当我朱家是缺心眼儿吗!” “我原以为你享受了几天影密卫的套餐,能够识相一点,看来是苦头吃得还不够。”章邯用眼神给到影密卫,准备故技重施,再给朱家来一套捆绑play。 “江湖儿女谁会在同一个招数上栽倒两次啊?!”朱家瞬间变化出不计其数的分身,密密麻麻地站了满地,影密卫众人措手不及,直接被点了穴,包括章邯全体动弹不能。 “嘿嘿,给我修养的时间,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你叫做章邯吧,听说是直属于秦王的神探,这样差劲的警惕心,可是不合格的。后会有期啦。”朱家露出一张微笑脸,临走前还拍了拍章邯的脸。 谁曾想章邯不仅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有恃无恐地说:“这种动嘴皮子的事情果然不适合我,真正跟你对话的人来了。” “什么?” 朱家大惊失色,所有的分身被不知名的强劲内力一扫而空,就感应到一股强烈的剑势,四周的空气如同亿万的细针,只要自己有所行动,就会被扎得千疮百孔。 “没想到再见面已经是这副场景了,朱家老哥。”陆言手握着青干剑,缓缓地走到事发地点。 章邯见到陆言,尽管被点穴无法行礼,还是老实巴交地先苟一手,“国师大人,请恕章邯无能。” 国师? 朱家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自己基本上丧失了逃跑的可能,于是也就停下了体内积极运转的内功,“你就是秦国国师,陆言?” 陆言见到他的态度,于是也将剑收回鞘中,“怎么?不像?” “早听说儒家的陆言年纪轻轻,是当世少有的人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年轻。先生这般大才,就没必要揪着我不放吧,我朱家何德何能啊?” “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单凭我一人之力,能够做成什么事?农家神农堂,魁隗堂擅长种植药物、谷物,但是细算农家众人,根本没有几人配称神农后世弟子,也就只有朱家老哥你还算是个人物。眼下秦国在做得事你也看到,我对种田这种事,可是一窍不通。” “就算你招揽我有理由吧。我又有什么理由答应你呢?这种事情,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吧,强扭的瓜不甜。” 朱家五短身材双手抱胸,脸上呈现的是红色的愤怒脸谱,乍看起来有些滑稽。 陆言则是浑身气势一变,属于百屠的剑势陡然降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就不瞒着你了。” 朱家感受到这熟悉的感觉,愤怒得更红了,用手指着陆言大叫,“竟然是你!百屠!我今日就要为我农家惨死的弟兄报仇!三心二意点穴手——” 他双手弹指一挥,两只手共有八道气劲冲着陆言身上各处穴位而来。 陆言顺势而上,重又拔剑出鞘,凌波微步一般穿越八道指劲,一剑直取要害。 朱家全身内功凝聚出一个绿色的圆球型防护罩,青干剑刺在护罩上竟然一时没有被挡住。 陆言眉头皱起,这架打得不舒服,他并不想真的对朱家下手,到但眼下必须先把人控制住再说。 于是,他左手一翻,长虹剑顿时握在手中。 “凤求凰。” 凤凰回闪,围绕着朱家的气功罩不断地旋转,在陆言剑势地支持下,慢慢地消磨防护罩。 朱家的脸上汗如雨下,感受到陆言深厚的功力心里大骂怪物。 无计可施的朱家很快就败下阵来,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地上。 “我作为百屠所做的事情的确算不上光明正大,但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反正你们农家不会乖乖地交出这些宝贵的知识,而秦国真的很需要。” 朱家讥讽道:“所以就以这种骗、偷、抢的方式吗?儒家的高尚,我算是见识了。” “我说出来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而是出于希望你同意加入秦国的坦诚。无论如何那些因为我的手段而牺牲的人不会死而复生,但我自认为也为农家做得足够了。否则项燕的十万腾龙军团,会造成怎样的惨剧就不用我说了。” “放屁,腾龙军团不就是你招来的!” “我说过了,我没有想过得到你的原谅,只需要你为秦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也说过了,我朱家没有那么——” 陆言突然厉声打断道:“这是身为农家老大哥的义气吗?我个人挺钦佩你,但想一想现在还在楚王统治下的农家弟子,秦国扫平六国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 “切,大言不惭。” “战国打到现在这个程度,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谁才是胜利者,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只是你不愿意承认。在未来的时代,给农家弟子创造全新的道路不好吗? 还是说,你觉得培育良种,教导百姓耕种学问这样的事情不适合农家?难道楚国那个六堂勾心斗角、私底下可以插兄弟两刀的农家就是你认可的农家吗?” “朱家老哥,言尽于此。我并不希望,双手再沾染上你的血。” 陆言不在言语,转过身给章邯还有影密卫几人解了穴道。 章邯甩了甩自己的手,然后拱手道:“多谢国师大人。” 他眼神偷偷瞄了朱家一眼,试探地说,“国师大人,这朱家……” “给他时间,我不急。” “诺。”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散心 朱家被击败,无暇顾及那边章邯跟陆言对话,瘫坐在地上冷静下来陷入了长久的权衡中。 朱家这人怎么说呢,在面对无可抵挡的大势面前,还是很能分的清楚轻重缓急的。 在原剧情中,烈山堂田猛被不知名的人杀死,神农令重出江湖,“得荧惑之石者为侠魁”,农家六堂一时混乱不堪。 倘若让田虎成为侠魁,则身为外姓的朱家必死无疑,于是朱家也尽力而为加入了争夺侠魁之位的行列。在这过程中,因为田言的算计,典庆死在了田赐的干将莫邪之下。 后来田言说什么为了不让农家自相残杀也跳出来争夺侠魁,还请求朱家的支持。面对王离的百战穿甲兵包围大泽山,农家倾覆在即,朱家可以说给足了田言的面子。 最终在农家勉强统一战线,还有冒出来的兵家大神韩信的帮助下,农家才最终击退了王离。 在整个过程中,可以说田言的诸多借势算计都挺巧妙,但也幸亏朱家是个理智的老大,真碰上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类型,农家只怕就真的完犊子了。 现在,秦王和陆言可都是很看得起朱家,但同时陆言也说得很清楚,如果朱家不接受招揽,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朱家爬了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呀,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陆言并不意外,但还是象征性地说,“嗯?你答应了?” “哼哼,我总不能选择死在这里吧。先说好,秦国实验田的项目我会加入,其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不懂。” “无妨,有你这句话就足够。培育良种的事,就交给你了。”陆言把青干剑扔回系统空间,“章邯,你可以向大王复命了。” “是,国师大人。”章邯低头拱手,随后把手一挥说,“影密卫,收队。朱家,你随我一同去面见大王。” 朱家看了一眼陆言,两手摊开,“好的好的,去就去,态度真是恶劣。” 章邯指挥影密卫带着朱家离去,陆言短期之内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天下无战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 “呼~时间一晃,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有十年出头了。” 陆言从穿越之初一个蹦蹦哒哒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是将要及冠的儒家新一代领军人物。在魏国时被罗网追杀四处逃亡,现在却是大秦国师执掌罗网。 主线任务——劝学天下和天下师,完成的时限是二十年,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尽管十年多一点的时间,陆言已经在这个世界掀起了足够大的风浪,但是想要完成这两个任务,还有一大段距离。 哦,不能忘了,还有一个寻找雪女、培养雪女的任务。 陆言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抬头仰望着蓝天白云,“为了各种目标,忙活了这么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放松过自己了。干脆趁着这段时间诸事告一段落,去齐国拜见一下老师,行了成人礼,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 嗯! 没错!抓紧把弄玉娶回家。省的时不时要吃一方和纤纤这两个家伙发狗粮。 只可惜,陆言想是想得挺美好,甚至他向秦王申请时,嬴政都已经准许他告假回去拜见荀子了。 偏偏鹦歌在这时候带来了楚国铸剑世家徐家的消息。 “什么?!楚国的相剑世家当代风胡子举办相剑大会,徐家会在这次大会上请天下人见证勇绝之剑鱼肠剑,和徐氏所铸的残虹剑,哪一个才是最强的短剑。” “是的,大人。根据风胡子给出的说法,如今正是这个江湖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天下剑谱的排名也需要重新定义。于是他广邀天下高手,一同参加这次相剑大会。 而且徐家跟徐氏的赌约还涉及到楚国墨家与燕国墨家的丑闻,这一来二去,天下凑热闹的好事者就更多了。 根据大人给出的消息来判断,铁血盟跟风胡子世家,应当有不少关联。” 陆言对于鹦歌的这个猜想持肯定态度,一个是几百年间能够对天下江湖指手画脚的相剑世家,一个是暗中操控天下商业网络的地下组织,这两者之间极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这个相剑大会是什么时候召开?” “距离大会还有四个月。” “四个月,足够天下各国的江湖人士都聚集到楚国去了。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也得掺上一脚。” 鹦歌大感惊讶,樱唇微张,“国师大人,你要亲自去?” 陆言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啊,先去齐国见一下老师,把冠礼行了,归途绕一趟楚国,参加这个相剑大会,就当散散心嘛,计划通。” “这,江湖混乱,国师大人没有必要趟这些浑水吧。如果需要找出风胡子世家与铁血盟的联系,鹦歌定然竭尽所能。” “都说了,也是散散心。毕竟跟朝堂比起来,江湖还是自在一些。” 鹦歌又问:“那大人,随身护卫需要安排多少?” “嗯~你该探查情报还是去探查情报,不必在我这分心。我会以别的面目过去,身边也带会着高手,如果有需要,随时会联系你。” “鹦歌知道了。” 相剑大会,对剑谱重新定排名,风胡子的脸真是够大的,不知道各国会有哪些高手去争这个排名。 陆言不由地想起盖聂、卫庄这两个当今年轻一代剑客剑客绕不开的人物,可这两人一个是秦王贴身护卫,一个佩剑都不配进入剑谱,这种相剑大会也是呵呵了。 不知道如果自己本人不在场,青干剑能够被评为榜上第几名。 时间飞速地向前,陆言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告知了国师府中的家人,结果换来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具霜更是直接暴起,把紫云剑拍在桌子上,态度十分坚决,“公子,如今你可不是从前,单单秦国国师这一条,天下想取你性命者就多如牛毛。回小圣贤庄拜见荀夫子没有问题,但是我和一方先生,一定要有一人随行。至于去参加什么相剑大会,岂不是在自降身份?” 魏纤纤也是非常赞同具霜。 一方双手抱胸,表示陆言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娥皇没啥发言权,坐在具霜的下手位置,透亮的眼珠在几人之间来回滚动。 陆言给自己辩解道:“一方要照顾着罗网本部训练营,还有劫那个问题孩子;具霜姐你要留在家照顾阿言。以我现在的武功,只要不是哪个臭不脸的老不死天人境,大成境我还不是随便对付,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没事,家里有纤纤,言儿交给她照顾,我放心。” 陆言凝视着具霜眼眸中的坚定,只能举手投降,“行吧行吧,你就跟我一同去见老师。然后楚国那个相剑大会,我们易容过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具霜这才满意,“这样我没意见。” 娥皇看着陆言在具霜面前无奈妥协的样子,轻轻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行程桑海 “陆言准备回小圣贤庄,大王已经批准。” 该说不愧是隐藏在秦国暗处的阴影,陆言刚准备动身,神秘人已经知道了消息。他找到了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的缭,来商议猎杀陆言的计划。 缭看着这个一声不吭就闯入自己家中的同伙,慢吞吞地把脚上的鞋穿好,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呢?你不会打算动用人手半路截杀吧。” 神秘人当即肯定,“不错,因为陆言,组织折损了太多人手,甚至失去秦国的助力,再这样下去,苍龙七宿的任务将无限地延期,或者,被阴阳家那帮相信神的蠢货得到。” 缭一脸的不以为然,“陆言现在仅仅是基础功力都有大成境界,更别谈他还有一招爆发性的武功,想猎杀这么个大高手,你请得动那么多人吗?” 神秘人在缭面前坐下,将身子凑近了些,面具中透出来得声音充满了蛊惑力,“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我们二人一起申请,调动多名大成境高手围杀,留住陆言的把握,很大。这一次,可没有像无名那样的天人极限在他身边。” 缭右脚把鞋子踩了踩,活动了一下脚踝,嗤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大成境高手每培养一个,耗费的时间都在二十年以上,其中资源更是难以计算。仅仅是之前这一年,组织已经损失了掩日和破月两个大成境,你觉得组织会同意你这胜率不高的计划吗?围杀陆言,成功率太低了,失败了岂不是又给他送人头?组织培养高手,可不是用来浪费的。” 神秘人一听这些话,在加上缭的态度,火气上涌,怒而起身一巴掌拍在案上,“瞻前顾后,你们这些文人就是软弱,凡事都想着有百分百的把握才敢动手,想杀陆言又怕付出代价,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成事? 苍龙七宿,周、魏已经在手;而楚国的早已被阴阳家拿到,韩国的铜盒在鬼谷卫庄手中,剩下的赵、燕、齐三国铜盒尚未探明。 要是依靠你在朝堂上跟陆言玩权谋争斗的游戏,还是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等到你击败陆言,呵,阴阳家只怕都把剩下的铜盒集齐了。 一句话,你干还是不干?” “我软弱?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若是想去截杀陆言,你大可以自己向组织申请,但别带上我。 陆言身边高手众多,已知的大成境就有四个,他回桑海定然有人护卫,再加上他还手握罗网,哼,想猎杀他?痴人说梦。”缭心底对这个智商达不到一定水准的同伙很是不屑,现在他还想绑着自己能调动的人手去送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事先提醒你一句,我会把我的观点上报,此次围杀陆言根本不可能成功。若是你执意行动并且失败了,事后别指望我会帮你说情。” 神秘人被气的火上心肝,撂下一句“竖子不足与谋!”,然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缭差点给神秘人气乐了,“呵,你还叫我竖子?唉~怎么好死不死潜伏在秦国的是这么个蠢货,这不是给我的任务制造难度吗?” 缭不由地为自己的前程感到一点无奈。 “废物,真是废物,先前还说什么秦王定然会采用他的计策去攻伐六国,全是信口开河。”神秘人离开缭的府邸之后,一路上也是骂骂咧咧。 陆言虽然势力不小,但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有限。罗网本部需要人留守,国师府也需要人留守,护卫他的高手最多不过一两人。我若是能申请到五个以上的大成境出动,陆言必死无疑。届时自己在组织内定然大放光彩! “啊~该死!缭,鼠目寸光,坏我大事!” …… 陆言自然是不会知道自己这次出行,无意中还让两个藏在秦国暗处的对手闹出了点矛盾。当然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就是搬个小板凳吃瓜看戏。 此刻他已经收拾完行礼,这就准备踏上东归的旅途。 国师府院子里,阿言抱住了陆言的大腿不开心地叫道:“为什么陆叔和娘出去不带我?” 陆言哭笑不得地双手把她从自己大腿上摘下来然后举高高,“旅途遥远,而且还有危险,言儿要乖乖呆在家里,好好听话啊。” 阿言在他手上不断地乱晃,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瞪着水灵的眼睛,“不要,不要,我要跟娘亲还有陆叔一起,陆叔你说好要教我念书的,你骗我!啊~人无信不立,你骗我~” 具霜把孩子从手接过去,然后蹲着跟小家伙轻悄悄地说话,“陆叔和母亲这次出去会遇上危险,到时候就不能保护阿言了,阿言会受伤,你要是受伤了,陆叔和母亲都会很不开心的。” 阿言呜呜咽咽了两下,然后才把话说清楚,“嗯~言儿不要你们保护,言儿可以保护你们!谁也不许惹陆叔和娘亲不开心。” “好好好,等阿言学好本事,以后就让阿言保护我们。”陆言蹲下来想抚摸阿言的头,却被她躲了过去。 小家伙嘴一嘟,撇过去半张脸,“哼,不理你,骗子,我去跟一方叔叔学习,哼!” “呦,还生气了。”陆言赶紧拦住她,然后老老实实地认罪,“陆叔跟你认错,这一次陆叔回来就陪你一起学习,若是陆叔没有做到,就让你用木剑打屁股。” 原本还生闷气呢,听到陆言这么一说,双眼放光地扭过头来,“你说的哦,不许反悔,这次回来就要教我读书习武。” “嗯,陆叔说到做到。” “那我先跟一方叔叔学,等你回来再跟你学。” 一方站在旁边不觉满头问号,小家伙儿你几个意思? 其他人也都不觉看了一眼,然后各自相视大笑。 纤纤挠了挠一方的胳膊,轻轻地笑着说:“被言儿嫌弃了呢~呵呵。” 一方不由地嘀咕,“没事,你现在还小,等你到了最适合习武的年龄,嗯哼~” 纤纤不由地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白眼,“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记仇。” “唉~不知道,我们的儿子,什么时候能跟言儿一样快活开朗。”纤纤的手跟一方握在一起,突然忧愁地说。 一方牵着妻子的手紧了紧说:“听说这次各国休养生息需要几年的工夫,应该会平静一些日子,我想把他接进国师府。” 纤纤露出向往的神色,“嗯,这样挺好。到时候公子教言儿读书,他也可以跟言儿做个伴儿,给他找个可爱的妹妹。呵呵~” 陆言那边把言儿哄好了,家里诸多事宜交代得差不多,“好了,该上路了。大家,等我回来。” “公子,一路平安。” “大人,一路平安。” “驾~” “驾。”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再回小圣贤庄 陆言一路东出函谷关,穿过楚国统治的原韩国地区,然后进入齐国境内。 讲个笑话,韩国人在楚国统治下,过得日子比之前韩国统治时期还要好。 陆言见到这种景象这心头是五味杂成,难怪之前秦国试图招揽韩国的民众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呢,楚国这个灭国凶手给的待遇居然这么好。 不要提韩国的什么民众的国家意识之类的,韩国建国这大概一百七十年的时间,基本没有什么高光时刻,被魏国欺负,被楚国欺负,被齐国欺负,还被秦国欺负,这样一个国家想要凝聚起平民黔首的心,简直跟说笑一样。 再想想之前韩王安在位期间韩国的局势差劲到什么地步,也就不难理解现在这种情况。 作为战国七雄覆灭的开端,韩国已经完成了非常重要的历史使命。它让人们认识到,亡国不是天塌下来,生活还是可以继续的。这无疑对秦国一统是非常有利的。 现在天下休兵,各国都在休养生息,又刚过春种,已经可以看到天下间的各种商业流通慢慢恢复繁荣,各行各业都在迅速弥补之前的战争带来的损失。 而齐国奉行这种不出战的国策有四十年左右,像这种战争刚打完,大家都忙着恢复产业恢复国力的时候,也是齐国人最赚钱的时候。 毕竟之前你们在打仗,可我没有,要不要来买物资啊? 所以这个时间点的齐国真是热闹非凡,在齐国的各大城池都能看见大量的外国商人。 “公子,真不愧是最繁荣的国家,这里的人们笑容比之其余国家要多多了。”再次回到齐国,具霜也是发出感慨。 “怎么说呢,齐国就好像完全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战争一样,长久的和平固然让这里很繁荣,但是这样的国家,人们很难拥有斗志。” 陆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齐王这种国策,至少对于秦国后来一统肯定是有利的,其他的就没必要管了。 “陆言!” 人群中一声夹杂着内力的呼唤直接传到陆言耳朵里,他下意识寻找着这股内力的来向,见到来人顿时一脸惊喜。 “颜路!” 具霜也露出笑容,“颜路先生。” 颜路一身儒家浅色的服装,嘴上挂着恬淡的笑容,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锋芒含而不露,轻飘飘就走到了陆言面前,“自道家一别,未曾想再见还是挺快的。” 好家伙! 陆言直接就是好家伙。 这家伙已经大成境了,这样能让自己都差点产生错觉的气质,绝对是境界到了大成境无疑。要知道颜路可是比起自己年纪还小一些。 颜路仿佛也看出陆言的心理活动,不以为意地说:“呵呵,都是托你的福,《论人生在世》可是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陆言不由地挤眉弄眼,“怪不得,原来是我的功劳。” 颜路凑到他身边来,摸着下巴说道:“话说,你这个性居然能主动回来请老师行冠礼,我怎么不太相信呢?是不是遇上喜欢的女孩儿,赶时间回去结婚啊?嗯?” 陆言神色不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什么跟什么?天下未定,何以家为。我是趁着诸侯国难得平静下来,回来看一看,日后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想一想,《论人生在世》发表之后,可能我被儒家除名都是轻的。” 颜路听到他说起《论人生在世》,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原来如此。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见他居然真的信了,陆言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哈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说他做甚,说不定未来没有这么严重呢。老师呢?还住在那片竹林里吗?” “师叔他老人家听说你要回来,大概又跑去跟师尊斗嘴了吧。” “是嘛,他们两个老人家还真是有活力。真想看看伏念面对这两个撒泼的长辈是什么表情。” “很有趣哦,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哈哈哈……” 两个男人并肩行走有说有笑,具霜牵着马落后两人一个身位,一路上的行人都是频频回头。 “真是怪事,这么一个美人在后面牵马,两个男人却亲近得不行……” 三人组很快就进入小圣贤庄的地盘。 “二师兄好。”“你好。” “二师兄。”“嗯。” 一路上不少路过的儒家弟子跟颜路行礼,看得出来他们对于颜路都是真心地尊敬。 “你的人气还是这么高。” “如果不是你发明出来各种折腾人的名言,我想他们也会尊敬你的。” “是嘛~” “嗯,有你的各种劝学警句,加上伏念师兄这个一丝不苟的榜样,你可是每天都会被学生们亲切问候呢。” 颜路领着两人走到一处宅院停住,以手相邀,“到了,这里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们自行收拾一下,沐浴更衣之后,等到师尊和师叔第三百三十六场对弈结束,我会来叫你们的。那,我就先走了。” 具霜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儒家陈设,把行礼扔到里屋,边走边说:“感觉没什么变化,颜路先生也还是这么有趣。” “呵,他从小就挺有意思。” “公子你也就比他大两岁而已。先不说了,我去打理一下。虽然不知道荀夫子会不会见我,沐浴更衣还是要的。” “害,风尘仆仆就去见老师,多显诚意嘛~还得多此一举,哈啊~”陆言随口抱怨了一句,打了个哈欠,也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而在孟思的住处,伏念正端正地跪坐着,两眼若一潭死水。 孟思和荀子这第三百三十六场对弈,两人已经下了一千五百多手,还未能见出胜负的迹象。 “真是的,今天我那弟子到,他来拜见我之前,你让我漂亮地赢一局又怎么了!” 荀子嘴上说得飞快,手上“啪”地一步,动作也不慢。 “哼,下不过就讨饶,这不要面皮的功夫依旧这么深厚。我告诉你,休想。” 孟思也是毫不示弱,“啪”地也是一步。 伏念就盯着两人,“啪”“啪”“哒”“哒”,中间还夹杂着无数的嘴炮,也亏的是他,才能认认真真地旁观这么久。 颜路走了进来见到这针锋相对的局面,“额,大师兄?” “嘘,噤声。” “到什么程度了?” “一千五百八十九手。” “额,好吧那我——” 伏念打断颜路的话,瞬间站起身,“坐下,你替我看完。我得去检查一下学生们的课业。” 说完他也不给颜路再有任何说话的机会,满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颜路机械地扭过头来—— 孟思刚好问了一句,“伏念,我跟这家伙下到多少手了?” 颜路:……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张良张子房 陆言沐浴更衣完毕,见天色还早,颜路似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就准备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四处走走,刚出门就在门口看见一个儒家弟子。 “子房?”陆言仔细辨认之后开口。 “嗯~”张良正在出神,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回应,“陆言兄,好久不见。” 陆言注意到手上还握着书籍,通过露出来的部分,正是自己写的《诸侯国起源考》,他瞬间明白了,张良看起来心神不宁的缘由。 “是啊,韩国一别已有数载。” “你我今日再见,昔日的流沙却已消散,韩国,也已经灭亡。”张良抬头正视陆言,话中意有所指。 陆言一步步走进,叹了口气,“至少人都还在。” 张良低下头,看着手上的书籍,嗤笑一声,“是嘛,这就是你写出这些书原因?各国原本同宗同源,侵略他国也变得合理了是吗。 陆言兄,你就这么希望看到天下的百姓,他们的国家一个接着一个地被秦国破灭! 写出这样的书,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在秦国的统治下生存,良难以置信,你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陆言兄。” 他的情绪随着言辞逐渐激烈,黑色的瞳孔释放着强烈的愤恨。 陆言则没有表示地反问了一句,“你很了解我吗?” 张良一愣,“什么?” “在新郑期间,你我之间说到底,只不过因为韩非在中间串联才得以交好,但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无论是写出《三字经》或者是弄出造纸术,又或者现在这些起源考,我的初心从未改变过,我一直忠于自己的使命。” 张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三字经》启蒙天下孩童,造纸术功在千秋,这些都是足以载入人类文明篇章的贡献;可是,你现在在为秦国野蛮的侵略战争找借口,企图让这些战争变得合理,让家园破碎的人们忘却牺牲与痛苦,这就是所说的使命!” “那是因为我要建立一个超越了残破的七国时代的民族,让一个名叫华夏的民族真正地崛起。 这片大地上同宗同源的国家,春秋与战国五百年间互相杀戮,五霸、七雄,如今七雄格局也将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一个全新的,大一统的华夏民族正要诞生。 为了让人们不再沉湎于战争制造的仇恨,为了让人们能够从战争杀戮的轮回中解脱,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使命。” 陆言憋得太久了,正因为有着那些来自辉煌时代的记忆,对于此刻这片大地上承受的苦难他才更加痛心疾首。在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他小心翼翼地付出了这么多,生怕步子迈错导致一切付之东流,又有什么人能够听懂他的心声。 他盯着张良那双清澈的眼眸,声音变得异常冷漠,“你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质问我?韩国五代相国世家的继承人,张良张子房?” 张良一时语塞,但是转瞬又强硬地说道:“韩国的破灭,是你策划的没错吧。秦军进攻垣蒲衍,韩非、卫庄决不能坐以待毙,只能被迫出手;秦国得以名正言顺地进攻南阳,击败血衣侯的白甲军,韩国就再无可战之兵;此时秦军撤退,将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韩国扔给了楚国。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秦国未来的灭国大战铺路! 仅仅是这一步棋,魏国、韩国、楚国,有多少人在战争中死去,多少黎民黔首在哀嚎,这一切,你都视而不见吗!口口声声为了这个天下,天下,天下人不需要你来扮演救世主!” 陆言一直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所有问题在张良激烈的质问中一朝爆发,他用手指着张良的鼻子,一步一句,“天下人?天下人是千千万万在田亩间劳作的民夫,是市井之间起早贪黑的小贩,是各国疆场默默无闻的士兵,唯独不包括你这样的天生贵胄。可笑你连饥饿都不曾有过,你也配代表天下人!” 张良心头五雷轰顶,思绪混乱不堪,没有再回怼。 良久,他终于开口,“是嘛~我或许不足以代表天下人,但你也绝对不是救世主。良,告辞。” 陆言闭上眼睛,一手挥动衣袖,激荡的内力轰得脚下炸出一个土坑,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发生什么事了?”具霜感知到内力的爆发,匆匆地就跑出来。 “没什么,跟张良吵了两句。” 这可不仅是吵了两句,恐怕从此就要成为敌人了。 具霜能理解他,见他人没事,也就舒了口气,“张良,在韩国时候结识的朋友?” “勉强算是朋友。” “那就让他去吧,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情动气。” “嗯,你说的对,是我太激动了。”陆言说罢走回宅院中。 具霜看着他的背影,精致的脸上微笑渐渐收敛起来:你这可不像是轻易释怀的样子,朋友之间因为立场不同而变得敌对,不至于会让你这么颓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次陪你出来散散心,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对陆言的个性太了解了,一定还有一个更深层的问题积压在他内心深处,这才让现在这样境界的陆言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至于张良,大概是点燃爆竹的最后一颗火星子吧。 具霜跟在陆言身后也回了宅院,另一边在刚刚的对话中心神震颤的张良则一个人一路就跑到了湖边。 “可笑你连饥饿都不曾有过,也配代表天下人!” 陆言的话如同一计重锤狠狠地敲碎了张良身为韩国贵族天生的责任感、自豪感。 韩国灭亡以后,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韩国方面的消息。 五代相韩的张家最为地头蛇的代表家族,也是当时支持过韩非的家族,楚王熊悍放过了那些摇尾乞怜的小家族,而将张家族灭杀鸡儆猴。 既安抚了国内各大氏族确保他们的利益,也让韩国投降的合各家族心中有数。 现在原韩国人在楚国的统治下过得日子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仿佛大家都遗忘了曾经那片土地上有个名为韩国的国家。 张良陷入了深深地迷茫,张家、韩国,对于自己,对于那些底层群众,似乎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自己现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为家族复仇?为韩国复仇? 重建家族?重建韩国? “啊~” 湖水倒映出张良俊逸的脸庞,他捂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镜像中的自己,湖面上产生了点点波纹。 湖水碧波荡漾,湖心亭中大师兄伏念正背着手站在那里,“国仇家恨,就看你如何理解了,子房。”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陆言,字臻 由于张良自幼接受的是典型的贵族教育,圣人之道耳濡目染,他在来到小圣贤庄求学之后,深得孟思喜爱,成为伏念、颜路之后的第三位弟子。 韩国的变故深刻地影响着张良,身为责任心强的大师兄,伏念尽管时刻关注,但这种根植内心的症结,终究只能靠当事人自己。 张良的到来,于陆言来说,只是一个插曲。对方如何,跟他拜见荀子,行成人礼没有任何的关系。最多,就是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美妙。 天色渐暗,颜路终于还是来了,“陆言,师叔他老人家那局棋可算结束了~” 陆言瞅了瞅天色,大致猜到了他这么疲惫的原因,有些好笑,“结局如何?” “没结果,三百三十六局,平局足足有一百八十场,哎~不说这个了,师叔和师尊都在,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颜路的话,让陆言说笑的心思陡然一顿,“他们两人都在?” “是啊。走吧。” “嗯。” 孟夫子和荀子,同时要找我有事,大概率就是那件了。 陆言心中已有猜测,一路无话。 “言拜见老师,拜见师叔。” 荀子捋着胡子点头,“坐吧。” “那……”颜路见这样子刚准备开口告退,却被孟思叫住。 “颜路,你也坐下。” “是,师尊。” 孟思和荀子坐在上面,陆言和颜路坐在堂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荀子首先开口:“咳咳,此次你回来行冠礼之事,那都不值一提。我们两个,主要是想跟你谈一谈,《论人生在世》这本书,你日后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弟子自然是等候时机,然后直接向世人公布。” “等候时机,这个时机又是什么?” “……” 陆言一时难以言语,不知道该怎么跟荀子解释。 难道要说出印刷术吗? 他并不敢肯定小圣贤庄就一定会支持自己,虽然小圣贤庄也秉持有教无类这样的思想,但说到底,这还是一个贵族子弟读书的大势力,它是知识为贵族垄断下的既得利益者。印刷术,几乎可以说是在釜底抽薪。 孟思这时候摇头叹气,“唉,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我能考虑的只有儒家的未来。我能感觉到,我这把老骨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颜路大惊失色,“师尊!您——” “不要大惊小怪,人寿自有天数。没有踏入那一步,终究不如这个老家伙活得长久。” 孟思说的老家伙自然就是荀子,荀子毫无疑问是天人境界,可惜孟思,终究卡在了大成境界的巅峰,就如同道家天宗的赤松子一样。 “自从祖师孔子离去,在长久的学说争论中,我儒家分为八个派别,彼此之间虽然都享有儒家之名,但其实早已渐渐疏远。 如今我自感命不久矣,伏念虽然出色,但终究威名难以震慑诸家。你这《论人生在世》一发表,儒家必生大乱。 我是想趁着我还在,又有这老家伙为助力,你若是尽早公布,即便发生些动荡,也不会伤及儒家根本。” 孟思说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是他身为小圣贤庄掌门应有的考量。 以人为主体,以万事万物为客体,人可以与天的地位并列,这样的观念你说出来,儒家直接把陆言打为叛徒,一点问题也没有。 哪怕,这的确是一种进步的发展,但是你这个发展,太惊悚了,步子跨得太大了。孟思和荀子能够明智地支持,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现在难题摆在陆言的面前,到底要不要提前让它出现在世人面前? 陆言原本以为这次出行小圣贤庄,只是轻松愉悦地行个成人礼、散散心,没想到心头压抑的重担,又添一分。 他攥着拳头沉默良久,最终朝着两位长辈低头触地,“老师,师叔,请恕陆言不肖。” 只有印刷术打破了知识为贵族垄断之后,天下人能够读上书了,《论人生在世》的意义才能实现,才能将自古以来“人”在“天”之下的理念扭转,引导人们去探索世界,开辟出自然科学的道路。 与之相比,儒家因为书的发表而爆发什么混乱什么的,或者将自己除名之类的,都不重要。 孟思垂目,见陆言的头触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哎~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谢师叔。” “罢了,罢了。儒家前途之事就交给你们这一代自己了。” 颜路也跪在地上问道:“师尊,伏念师兄他,是否已经知道此事?” “原本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但我也就在这几年了,所以,这件事他已经知晓了。你们师兄弟天赋,皆是我生平仅见,或许,是老夫太多心了。呵呵~” 两位长辈找陆言说的大事,还远远未到发生的时间点,虽说沉重,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未来还是在伏念、颜路身上,眼看他们到时候会如何选择。 这件事情说完,荀子和陆言便离开了孟思的住所。师徒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你的气色不太好啊,心里有事。”荀子走路目不斜视,但还是一眼就洞穿了陆言现在的问题。 陆言直言不讳,“瞒不过老师,确实有一些问题积压在心里。” “什么样的问题。” “明明知道正确答案,却依旧难以承受的问题。” 荀子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最近写得那些书,我都看了。写得真臭,水平很次,你在为秦国铺路?” 陆言否认,“不是秦国,是华夏民族。” “懂了。” “您懂什么了?” “臻。” “什么?” “这是我给你取的字。” “臻?” “臻,是一个过程,不要想得太多。” 臻,是一个过程…… “行了冠礼之后,就走吧。我能看出来,接下来几年天下应该会安分些。好好沉淀一下你自己,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是,老师。学生记住了。” “嗯~我到了,就这样吧。” 一个小童从竹院里跑出来,领着荀子走进去,然后朝着陆言行了一礼,关上了竹门。 陆言站在门前,周围翠竹环绕,林叶沙沙混着竹叶的清香,风吹来触动着他的五感。 这里,小圣贤庄,不知道自己还能以儒家弟子的身份来几次,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陆言恭敬地朝着竹院行礼,然后缓缓地退出去。 竹门后,荀子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 小童一脸的疑惑,“师叔祖,您这是?” 感知到陆言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竹林,荀子才迈开脚步,“没什么,进去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荆楚江湖 “驾~” “驾。” 自陆言从咸阳出发去小圣贤庄举行冠礼,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距离风胡子相剑大会已不足两个月。 此时本就热闹非凡的荆楚大地上,又多出了两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游侠。 “我说公子,你换着这身打扮,总是叫我觉得出戏。” 陆言现在换了一张面孔,一张方正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络腮胡子细细地梳理好,穿着一身棕色的胡服,腰间带剑,背着黑色大披风,整个人凸现一个粗犷大气。 具霜同样也换了张脸,不过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倒是没有遮掩,“还有,我这样的易容,真的能做到不引人注目吗?” 她一身从下到上,脚踩白色长靴,黑色的丝袜直到大腿,上身便利的红白配色中袖,它下摆刚刚好垂到大腿,一举一动之间光洁如玉的肌肤时不时就会晃着人眼。 黑金纹路的腰封勾勒出楚楚细腰,上身的便服难挡峰峦如聚,整个人英气与美貌并存。 “哈哈哈,那你就想错了,我这一身难道不是红尘浪荡潇洒的江湖豪侠的标准打扮吗? 再说了,你我这一身大成境的武功,总归是藏不住的,要是我们俩都易容得普普通通,扔到人群中都翻不出个浪花来,那才是奇怪。” “公子,我是想说,你易容得都快够当我的父亲了,叫人难以适应。” “具霜姐你天生丽质,美人永远二八芳华,想易容得更丑才难吧。没事,这次是出来散心,在江湖浪荡,身边有美人,才会不断有事件发生,才有混江湖的乐趣。” “这是哪里的歪门邪道。” “这可是我从书中学到的。”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纵马驰骋,仿佛陆言之前积压的那些问题,都消散在豪气干云的大笑中。 “公子,你取的这两个假名有什么典故吗?” “传说颛顼高阳氏有画影剑、腾空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未用时在匣中,常如龙虎啸吟。我名为腾空,你名为画影,怎么样,这名字行走江湖,霸气吧。” 具霜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放肆的陆言了,也是微笑着揶揄道:“霸气是足够,但是容易招仇恨,怕是要被人追着打。” “那感情正好,让我找点乐子。”说着,陆言的手就不着痕迹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具霜也突然不再说笑,“前面有打斗的声音。” “咱们去看看,驾。” “驾。” 不远处的丛林中,隐约有金属碰撞的声响。 “相剑大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拿着宝剑往上蹭的,碰上我们,你手上这把剑,可真是有灵性啊。哈哈哈。” “乖乖把宝剑交出来,我们,还有可能给你个痛快的下半辈子,嘿嘿嘿~如若不然……” “先杀再奸。” “哈哈哈。” 一群盗匪围着一个手持宝剑的女子正在发出各种污言秽语。 女子的打扮与中原有点差别,一双长筒靴堪堪高过膝盖,雪白细腻的大腿毫无保留地裸露着,紧身的连衣裙勾勒出迷人的曲线,裙摆如同莲花瓣绽开,让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更添清纯与魅惑。 雪白的头发向后梳起,额前一片冰晶玉石点缀得本就美丽的脸庞,如同仙女降临凡尘。 “肮脏的中原人,去死吧。”女子横剑在身前,盯着那个盗匪的首领,厉声便冲了上去。 女子手中的这把剑,剑身轻薄,寒光熠熠生辉,剑影飘忽其形。 只可惜她的武功不太高明,面对盗匪一群人人多势众的围攻,只能勉力维持不被杀死,根本难以破解局势。 盗匪首领根本无心打斗,眼珠子瞪得圆滚滚地看着这把名剑,“果然是独鹿剑,这一次真是撞上大运了。” 一群人压着女子打,围观起哄的可不懂什么独鹿剑不独鹿的,纷纷流着口水盯着女子在战斗中惊鸿一瞥的人间美景。 陆言和具霜赶到现场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想死的话赶紧滚。”盗匪首领直接提剑,拦住了陆言的去路。 女子见到居然有人闯进来,绝望中看到了曙光,直接高声呼喊:“两位大侠,救我!” 具霜的目光转移到陆言身上,陆言则直接在混乱中看到了女子手中剑上的细纹:独鹿。 首领见此情景,大吼一声先下手为强,其余盗匪纷纷转移目标,向着陆言和具霜杀来。 “放着别动,让我来。” 陆言止住了想要拔剑的具霜,自己一个人翻身剑起,“狂风暴雨摧纸伞,游人浪迹步不休。天地滂沱如何渡?蓑衣褪尽任浊流。” 迈着豪烈的步伐,右手持剑,右手剑鞘,无论是肩、肘、膝、脚,甚至是披风都成为致命的武器。 陆言就平平淡淡地走到那个手持名剑的女子眼前,盗匪乌泱泱地躺了一地,个个惨叫哀嚎失去了战斗力,却没有一人失去性命。 那个还在跟女子交战的残党已经吓傻了,眼睛一闭一睁的工夫,自家所有同伙全倒了,“啊~”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陆言无视了女子眼中亮盈盈的神采,反手一吸将独鹿剑收到手中。 “大侠,你干什么?!”女子从愣神中恢复,才发觉手中名剑已经到了别人手中。 独鹿剑,又有属卢、属镂的称呼,乃是赫赫有名的伍子胥之剑。在这荆楚之地当是久负盛名的一把名剑,同时也被传说为不祥之剑,剑主必定遭遇厄运。 陆言将它握在手中端详一阵,虽然无法辨别出真假,但确实是一把宝剑无疑,进入那个剑谱不是难事。 他看完之后将剑扔回去,问道:“这东西你怎么得到的?以你的武功拿着它,跟送财童子没什么区别,还敢在这个特殊时候出来混江湖,不怕死吗?” “我,我就是运气好,在一个碧水湖边,看见它漂在水面上,就好像,好像绸缎一样漂亮,就把它捞了上来。我也不知道它这么值得人惦记。” 具霜皱着眉走到陆言身后,轻轻传音,“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你的口音,挺奇怪的,你不是楚人?” “我是越人,我叫离江。” 听到她自称自己是越人,陆言的眼中闪过一抹神光,口中说了一句,“难怪。”转身就要离开。 “两位大侠,别把我扔在这儿啊。”离江抱着剑赶紧追了上来。 具霜瞥了一眼问:“她怎么办?带上?还是不带?” “根据书上的套路,这个姑娘会带来一连串的剧情,就让她跟着呗。” “两位大侠,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我是腾空,她叫画影。”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把剑的背后 “家主,家主,有要事。” “说。” “江湖上出现了独鹿剑的踪迹。” “什么!消息属实吗?” “此事江湖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但真假尚无法确定。” “你下去吧。” “是。” 风胡子,赫赫有名的相剑大师,他的最牛批的事迹,大概是《越绝书》中说的一段故事。 楚王召风胡子而问之曰:“寡人闻吴有干将,越有欧冶子,此二人甲世而生,天下未尝有。精诚上通天,下为烈士。寡人愿齎邦之重宝,皆以奉子,因吴王请此二人作铁剑,可乎?”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楚王对着风胡子说:寡人听说天下最厉害的铸剑大师,是干将和欧冶子,我出重金,请你去拜托干将和欧冶子为寡人铸剑。 然后风胡子就真的去请出干将、欧冶子两位铸剑大师联手铸剑,成三柄神剑:龙渊、太阿、工布。 风胡子评价这三柄神剑: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泰阿,观其釽,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釽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 于是风胡子的名字也就跟龙渊、太阿、工布这三柄神剑,密不可分了。 楚国现存的这个相剑世家,则传承自当年的风胡子,家族中人学习铸剑、识剑之术,每代之中水平最高的人,得以拥有“风胡子”的名号。 家族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扩大自身的影响力,终于开创了为世人称道的剑谱,网罗天下名剑对其进行点评、排列名次,家族的影响力在江湖上达到鼎盛。 剑谱排名这种东西,有利有弊,原本江湖上没有这样一个排名,你居然做出来了,你凭什么? 首先,家族得有一定的实力作为后盾,不然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人能把你骨灰扬了。 其次,有了实力,必须有足够的专业知识,足够的公正,能够让天下人信服。 再然后,剑谱成为江湖人人称道的东西了,它该如何保持? 长江后浪推前浪,剑谱不断地需要更新,家族能够一直保证实力不衰、专业水平不落后吗? 而一旦家族失去了这些东西,那么剑谱就会对家族造成剧烈的反噬。 其实,当代的风胡子已经遭受不少流言蜚语了。 楚国墨家铸剑大师徐夫人毕生心血之作,鲨齿剑,因为太过凶戾,于是被排除剑谱,家族跟楚墨结怨。后来人家儿子造出了水寒剑,第一时间就找来讨公道。 好巧不巧,徐氏锻造出绝世神兵残虹剑,要跟徐家分个高下,这家族居然又插手进墨家人的内部纠纷中。 在这天下哗然之际,风胡子宣布举办相剑大会,将一切都放到相剑大会上来公证。可以看得出,风胡子炒热度很有一手,就是不知道这个热度会不会直接把家族给烧死。 距离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江湖上有越来越多的名剑开始显现踪迹,荆楚大地上血腥的厮杀也在悄然增长。 风胡子听完族中弟子报告的消息之后,一声不吭地走到房间的内壁旁,拨动机关走进了密室。 密室中,他对暗处的黑影质问道:“怎么回事?独鹿剑的消息为什么会在江湖上散播出去?你的人没有直接灭口吗?” “凡是有所收获的,没有一个活口,可是……” “可是什么?” “独鹿剑最先是被一个女子所得,本该已经到手,却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轻松将山豺他们击败,救走了女子,独鹿剑也被其取走。 偏偏这二人没有杀心,山豺一伙儿侥幸得了性命,将此事宣扬了出去。属下虽然将其灭口,但为时已晚。” “那三人都是什么情况?” “均为无名之辈,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武功路数,都没有在江湖上找到对应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独鹿剑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是。” 风胡子走出密室,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原本应该轻松到手的独鹿剑,因为两个搅局者飞走了,还是两个无名之辈。现在这件事江湖上传开了,想要夺回独鹿剑,少不了要花费更多手段。 “独鹿剑,老天待我不薄啊~七星龙渊,这次定要一鸣惊世!” …… 另一边,陆言、具霜、离江三人骑着马来到了一家酒肆的门前。 看着这荒野无人,湿凉的风吹卷着“酒”字旗,孤零零的酒肆竟然弥漫的是腾腾的杀意。 陆言跳下马来,拨开遮脸的斗笠,把剑扛在肩上,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果然我就说,带着她事件就会源源不断。” 三人当然知道现在独鹿剑已经成了一把烫手山芋。由于他们三个都是无名之辈,已经有无数人盯上了他们这只羔羊。 “腾空大哥,多亏有你,不然以我的武功,恐怕早就死在这些来夺剑的人手里了。” 离江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马栓住之后,竟然兴高采烈地就朝着酒肆走过去。 具霜一手牵马,一手握剑,看见离江快要踏入危险区域,眼珠向陆言一瞟。 陆言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跟上去。 “嘎吱~” 酒肆的大门打开,里面坐着不少游侠,皆沉默地喝酒,各自的兵器触手可及,死寂的气息席卷了离江的心。 她是江湖经验太少,也不是蠢,就这个氛围,根本不是个正常的酒肆,只可能是—— “杀!” 随着一声吼,在坐的二十多个游侠拔剑而起,离江已经可以感觉到脖子处的刺痛感。 “叮~” “啊呀~” 离江用剑格挡住第一个人冲着自己脖子的一剑,借着对方的力气身体直接倒飞出去,一边退一边喊,“小心,这里有埋伏!” 陆言和具霜都是同样的表情,在她飞出来之后,拔剑出鞘。 这二十多人,两人两剑,五六个呼吸间就被直接团灭。 离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没影像地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太厉害了,腾空大哥,画影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这么厉害!” 虽然杀光了这些小角色,可回忆起刚刚对方的站位和表现,具霜提醒道:“这些人不是一般的江湖散客,这样的围杀默契,明显经过训练,看来有某些组织或者势力,盯上我们了。” “有大势力盯上我们了,那可怎么办?”离江顶着灰头土脸的模样惊呼,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陆言大方地保证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和你画影姐在,无人能伤你一根汗毛。” “腾空大哥,你,你们为什么愿意保护我?” 具霜将剑抱在了胸口,静静地看着离江,冷不丁地说:“不是你自己贴上来的吗?” “啊,我,可是以你们的武功,也可以把我甩掉啊。结果你们……” 陆言走到她面前,扔给她一块手帕,“擦擦后上路吧。这行走江湖呢,有的人怕麻烦,有的人呢,却想找麻烦,比如我。 剧本已经写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反派挨个上来送人头,直到抓住幕后黑手。” 离江攥着手帕,低着头,眼神却忍不住总是瞟。 具霜站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红唇缓缓上扬。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七星龙渊 “话说这伍子胥因奸臣所害,亡命天涯,被楚国兵马一路追赶,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荒不择路,就逃到长江之滨。只见浩荡江水,波涛万顷。前有大水,后有追兵。 正在焦急万分之时,伍子胥发现上游有一条小船急速驶来,船上渔翁连声呼他上船。伍子胥上船后,小船迅速隐入芦花荡中,不见踪影,岸上追兵只能悻悻而去。 他千恩万谢,问渔翁姓名,渔翁笑言自己浪迹波涛,姓名何用,只称,渔丈人即可。伍子胥拜谢辞行,走了几步,心有顾虑又转身折回,从腰间解下祖传三世的宝剑——独鹿剑以致谢,并嘱托渔丈人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 渔丈人接过独鹿剑,仰天长叹,对伍子胥说道:搭救你只因为你是国家忠良,并不图报,而今,你仍然疑我贪利少信,我只好以此剑示高洁。说完,横剑自刎。 列位千万不要觉得这伍子胥就是什么好人,咱们都知道,春秋那个时候,这人呢都有点死脑筋,讲究重义而轻生。伍子胥害怕渔丈人泄露自己的行踪,但是又不能直接恩将仇报,于是用这些话激渔丈人。 可怜一位江湖义士,哪里懂得这些朝堂上蝇营狗苟之辈的套路,横剑自刎,可悲可叹。” 热闹嘈杂的酒肆中,一个说书人正在给酒肆中的食客讲故事,说到动情之处,也少不了手舞足蹈或长吁短叹。一众食客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有人叫好。 “这个角度的解读听起来有点意思啊。”陆言一边吃着菜,一边对刚刚这段表示有趣。 具霜好奇地问:“你觉得他说得这个伍子胥不对?” “那倒不是,只不过咱们拿着独鹿剑在江湖刚刚扬起波澜,就听到人讲伍子胥,哼,有意思。” “腾空大哥,难道说,这里也有人……”离江吓得连饭也不敢吃了,碧蓝色的眼珠一阵乱动,手不自觉地就去摸剑。 陆言用筷子敲了她一下,“别多想,该吃吃,该喝喝。” “所以说这独鹿剑,乃是一柄沾染着义士之血的灾厄之剑。如今,独鹿剑重又出世,江湖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啊。”说书人喝了一口酒,嘘声长叹。 “行了,老人家您就别瞎操心了。这相剑大会临近,各国的知名剑客成百上千地在往楚国赶,谁人手上没有名剑,区区一把独鹿剑算什么?” “就是就是,伍子胥剑放在这儿名气确实大,放眼天下可算不得什么。” “听说独鹿剑被三个无名小卒给得到了,我看也不过如此吧。哈哈哈~” “老头,接着讲你的故事,这江湖用不着你操心。” “对对,接着讲。” 说书人见酒肆里的众人不以为意,于是接着说:“独鹿剑你们都不知道它的威名,但它的另一个名字,你们一定知道。” “什么?” “另一个名字?” “你说。” “七星龙渊。”说书人用这四个字,直接震地所有人鸦雀无声。 “不,不会吧。” “你说什么,独鹿剑就是七星龙渊!” “老头,把话给我说清楚!” “独鹿剑就是那个,干将和欧冶子大师联手铸造的,七星龙渊?” “跟太阿神剑一个等级的……” 太阿剑,儒家掌门孟思佩剑,现在剑谱排名第二,天下公认的神剑。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再想到独鹿剑现在被三个无名小卒掌握,纷纷贪念大起。 陆言手上的酒碗“哒”地放下,“啊~这下子,事态好像升级了。” “我想大概楚国各地都已经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了吧。”具霜的神情变得格外凝重,“接下来,我们恐怕会遇上相当多的高手。” “那个,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把这把剑扔了不就行了。” 离江幼稚的话语惹来了陆言一个大大的白眼。 “傻姑娘,这些红了眼的豺狼可不会因为你手上没有剑就不杀你。” 这时,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喂,你们三个,不觉得自己有些太不合群了吗?” 一个脸色灰白,穿着黑色皮甲袒露胸肌,背上背着两把剑的游侠站到了陆言的身后。 确实,整个酒肆因为说书人曝光的七星龙渊炸作一团,大家闹腾得不行,唯独陆言三人说着悄悄话自顾自吃喝,属实异类。 “我吃饭,不喜欢吵吵闹闹。”陆言直接无视之,又吃了一口菜。 双剑游侠正要发怒,旁边却听到有人说,“从刚开始我就觉得可疑,一男两女,你们三个人,不会就是带着独鹿剑的三个吧?” 场面瞬间炸锅, “什么?!” “七星龙渊!” “一男两女,他们三个……” 惊呼声夹杂着刀剑出鞘的声音,酒肆里充斥着金属的光芒,温度骤降。 陆言见状只能哀叹一声:“很不幸,你说对了。” “哈哈哈,那应该太幸运了才对,七星龙渊,拿来吧你!” 双剑游侠一手抽出长剑刺向陆言心窝,一手居然就直接摸向陆言放在案边的佩剑。 “呲~” 剑身入肉,双剑游侠的手腕碎裂,自己的剑直接从腹部透体而出,栽倒下去没了声音。 “没有错,认出我,是你的不幸啊。”陆言站起身手掌一翻,离江身边包裹在布匹中的独鹿剑飞入手中,“七星龙渊在此,有命的就来吧。” 场面死寂了半秒,随即—— “杀!” 这里的江湖人三三两两结伴吃饭,爆发了厮杀,同伴之间也都是一起出手。 陆言随手用剑鞘挡住攻击,凌厉地出脚,携带着深厚的内力,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半身残废。 游侠发起攻击,游侠半身不遂……没有一合之敌。 见到了陆言的战斗力,江湖人慌了,意识到自己这些人提上了铁板,恐惧开始蔓延。 “弱点,一定有弱点!” “先杀他的女人!” “对,杀她的女人。” 离江看到有人朝着自己这边杀过来,举着剑尖叫,“你不要过来啊——” 。。。。。。 “嗯?真的就不过来了?” 她见着对方居然真的都僵硬在那里,小脸写满了困惑。 具霜将剑归鞘,“好了,没事了。”所有试图杀来这边的游侠有一个算一个通通被割喉倒地。 陆言也将独鹿剑扔回到离江手中,所有人都被清理干净。 他将目光看向了唯一还活着的那个说书人,“好了,该你来说话了。” 说书人双目充血盯着陆言,“果然,传说是真的……” 陆言稍微走进一些问:“什么传说?” “七星龙渊,饮血越多,剑主越强,可怕的,灾厄!” 说书人的话听得他一愣一愣,“你说什么?七星龙渊,诚信高洁之剑,怎么被你说的这么邪恶?” “是啊,诚信高洁之人的血,最能提升七星龙渊的威力,江湖,大凶!大凶!噗~” 说书人说着竟直接吐血而亡。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暴动 离开了那个让人糟心的酒肆,陆言一路上抱着剑沉思。 具霜见他坐在马上久久没有动弹,开口问:“还在想那个说书人?” “是啊,他的死,很奇怪。是被人下毒,还是体内有某种功力发作,或者是别的原因。”陆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自己已经离对方很近了,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对方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可信吗?” “我们信不信不重要,就怕江湖上的蠢货都信了。” 离江抽出独鹿剑,凝视了好半天说道:“可是,我看这把剑怎么也不像七星龙渊啊,别说七颗星,连一颗星在哪儿我也没见着。” 陆言看她满脸的好奇于是给她讲解:“相传欧冶子和干将铸造七星龙渊,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水至铸剑炉旁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名龙渊,不是说剑身上刻着七颗星。” “哦,原来是这样啊。”离江听了尴尬地把剑收好。 “关于两位大师联手铸造的三把神剑,龙渊、太阿、工布,虽然三者齐名,但是除了太阿之外,另外两把几乎没有事迹传世。 那个说书人说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一把能够饮血提升主人实力的神剑,腥风血雨离我们不远了。” 具霜夹了一下马腹,行到陆言旁边,若有所思地说:“总感觉,背后有一双手在操控这件事,而幕后之人似乎并不在乎龙渊剑本身。” “说得没错。虽然我是想找麻烦,但这个麻烦可能超乎我的预料了。”陆言对她的看法表示认可,随即扭头对着离江说道,“喂,我说小姑娘,你是不知道事态的严重吗?这把剑我替你保管,你还是躲起来,反正不要在江湖上晃了,不然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离江听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双眼腾起水雾,“腾空大哥,你要赶我走?” “不是我想要赶你走,而是情况发生了些变化,这把剑惹来事比想象中还要大,带着你,恐怕我俩面对高手时根本照顾不了你。” “我,我,我,好的,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我这就走。”离江抽泣了半天,强忍着不让眼泪彻底落下,终究还是梨花带雨。 她把独鹿剑送到陆言手上,转身就迈开回去的步伐,雪白的双肩轻微地颤动。 具霜这时候对着陆言劝道:“我说,按照她的样貌,就算是没有这把惹事的剑,这么行走江湖,也迟早遭遇不测吧。” 离江露出凄凉明媚的笑容,握住粉拳举了举,“没事的,谢谢你画影姐姐,我虽然武功差,但是一般的毛贼还是近不了身的。谢谢你们救了我,还有这些天对我的照顾。腾空大哥,再见。” 陆言发出意味不明一声叹息,给具霜使了一个眼色,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出声叫住了离开的女子,“喂,你还是留下来吧。我想了想,现在我们三个都是被追踪状态,放你一个人走,说不定转身就被抓了。” 离江经历了一番心情的大喜大落,又哭又笑地跑了回来,“谢谢腾空大哥!” 具霜见此也给陆言回了一个神色,并悄然传音,“演技不错。” 陆言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挑了挑眉。 …… 就像陆言和具霜猜测的那样,因为七星龙渊的出世,整个江湖都被不知名的黑手搅动了。 “听说了吗,跟太阿神剑齐名的七星龙渊剑出世了。” “什么!几百年没有消息的神兵居然出世了!” “据说是在三个无名小卒手中,三人凭借龙渊剑已经杀了无数游侠。” “你们不知道,龙渊剑就是伍子胥剑,是一把邪剑,能吸人血增强剑主的功力,那个无名之辈杀了游侠无数,所以才变得这么强!” “不可能,龙渊、太阿、工布,乃是齐名的宝剑,怎么可能这么邪恶!” “不会真的有人相信伍子胥那个混人会有一把诚信高洁之剑吧。” “吸人血就变强的武功,是真的存在的。二十多年前,整个中原江湖就有这么一个禁忌。现在居然又冒出一把吸人血的剑,祸事啊~” “老丈,二十多年前是什么情况,你讲一讲。” “你们太年轻,当时韩国唯一的女侯爵,掀起了整个中原江湖腥风血雨,双剑之下亡魂无数,她的秘术就可以吸人血而变强。后来,她终于被各大派高手联手杀死,这样的魔功自然也被毁去。” “天哪,当年还有这样的事。” “难怪韩国有记录这么一个女侯爵,却查不到一点消息,原来被封锁了。” “这么说,七星龙渊有可能真的可以让人变强!” 无数的流言铺天盖地,各式各样的传说都纷纷指向了一个事实:七星龙渊可以通过杀人提升剑主的实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成虎,整个江湖都开始追逐这把能够提升剑主实力的魔剑。 “废物!你是怎么办事的?七星龙渊的消息怎么可能泄露!”风胡子一巴掌将办事不力的黑衣人甩得后退三步,“到底是谁敢在背后算计我?!” “属下无能,属下无能。” “我问你,那些散播龙渊剑嗜血提升功力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黑衣人不敢隐瞒,说得万分委屈,“这样的人太多了,根本无从查起啊。酒肆、市集、风月地,甚至是街头,都有人在传播类似的消息。如今整个江湖都暴动了,已经……已经……” “天杀的,七星龙渊这把剑的秘密除了当年的风胡子祖师,应该就只有伍子胥本人,还有相剑师薛烛知道。难道,是薛烛的后人……” 风胡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力地思索背后之人的身份,冥思苦想一番之后又问,“现在龙渊剑还在那个叫腾空的人手中吗?” “是的。” “他的实力如何?” “远超常人,目前为止,杀人从不用第二招。” 风胡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朝着手下确认道:“带着龙渊剑被追杀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能在他手上活过一招?” “千真万确。” “天不绝我,你去给江湖加把火,如此如此……” “是。”黑衣人化身黑影从密道中消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剑魔 “飞花逐月。” 陆言的身影在空中飞舞穿梭,七八个围攻者的兵器根本没有碰到他分毫。 “天女散花。” 横剑一抹,空中凝聚出一把冰剑,一声清脆的崩响,冰剑碎裂成无数的冰花,“呲呲呲~”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七八个敌人浑身渗透着血迹栽落到地上。 陆言甩去剑身的血迹,对着具霜和离江说道:“最近来袭的人水准越来越高了,有点烦人。” 离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抱怨,反而欢快地笑着,“腾空大哥,你,你的剑招,怎么感觉都是女孩子用的?你在空中大喊一声,天女散花,哈哈啊哈,太好笑了。” 嘛,这本来就是女孩子用的…… 具霜也是掩嘴轻笑,“你穿着这一身打扮,配上这剑法,很难不让人误会。” 陆言没有理会两女的说笑,掏出随身带着的地图,对照了一下说:“按照原本的路线,我们到达风胡子世家差不多正好赶得上相剑大会,现在一路上袭击不断,行程有些耽误啊。 前面应该是有个村庄的,我们脚步加快一些,今天就在那儿过夜吧。” “腾空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剑法是不是给女孩子用的啊?” 离江跑到陆言的跟前,眼澄似水充满着好奇,面如莹玉笑意盈盈,自有一番娇媚可爱。 陆言瞥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你觉得是就是吧。” “那你可以教我,每次都躲在你们身后,我也想出来战斗——” 离江的话戛然而止,陆言回眸的一瞬间,无形的恐惧席卷了她的身心,那眼神中的冷漠与杀气冰冻了她的全身。 具霜这时用手按在离江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不要在意,这套剑法对他有些特殊的意义。如果你想学剑的话,我来教你就可以了。” 离江从失神状态恢复,细腻的肌肤点点溢着水渍,朝着具霜勉强一笑,“哦哦,谢谢画影姐姐。” 该死,刚刚那一瞬间的眼神,难道说我暴露了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出岔子,否则…… 具霜则看向前面的陆言心头一阵无奈:真是的,明明之前演技还不错,怎么突然就露馅了? 陆言同样也在心里责怪自己:玛德,把这个心机婊跟弄玉的冰魄剑法联系到一起,真是忍不住。要不是还不知道你背后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我直接一剑削了你。 三人各怀心思上路,时间悄然就来到了日暮。 “不好,有情况。”陆言突然大喝一声,剑鞘拍在马屁股,直直地冲了出去。 “好浓重的血腥味。”具霜同样是赶紧拍马跟上,离江则吊在二人身后。 “怎么会!” 三人相继来到村庄入口出,一片荒芜死寂,村庄早已成了尸山血海。 陆言勒住马,慢慢地走近,双眼如同扫描一般,将一切刻入脑海。 “啊!”离江尖叫着从马上摔下来,双眼瞪出,见到满地的血红,抱着剑瑟瑟发抖,“村子里的人都……” 具霜扫视了一下说:“这些人,刚死没有多久。” “小心一些,不要破坏现场的痕迹。” “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一些信息,来佐证我的猜想。” 陆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村庄,村民的尸体散落在各处,一路上粘稠的血液似乎把空气都染得混浊不清。 一、二、三,这几具尸体的落点还有剑伤,单人无法造成,凶手至少有三个人。 这个死胡同,死亡的三个人有两个是被同一剑击杀,另外那个,凶手应该在房上;街对面……这里也是一个人连贯的杀招,凶手还是三人。 随着脚步的深入,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地还原出三个凶手不断沿着街,将所有村民驱赶杀尽的影像。 “这是?”陆言捡起一根断裂的剑尖,但是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断剑的其他部分。 “这把剑绝不属于这个村子,那么凶手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导致剑尖断裂,收拾好了其他痕迹,却唯独没有回收剑尖呢?” 带着疑问,陆言不断地深入,将整个村庄完完全全探查了一遍。 “原来如此,有两批人在这个村庄屠杀村民,且双方都只有三个人。真巧,我们也是三个人。” 这两方都想坐实魔剑龙渊可以饮血提升剑主功力的传说,嫁祸在我身上,让我成为江湖公敌。 但是,我现在这个身份,哪来的仇人费这么大心机算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具霜见到他一声不吭地从村里走出来,扔了几根木柴进篝火问,“有什么收获吗?” “有些严重,我们可能得改变路线了,这条路前面,恐怕全是陷阱。” 他们还没说两句话,大地上就传来马蹄阵阵。 “就在前面,快!” “可恶啊,我们来晚了。” “疯魔了吗,居然屠杀了一整个村子!” “畜牲,剑魔腾空,滚出来!” “我等要为枉死的村民报仇!” 一群游侠人多势众冲到村庄附近,见到三人正围着篝火休息,各自拔出了武器。 “毫无人性,为了提升功力居然残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你该死啊!” “兄弟们,杀了剑魔,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杀。” 陆言心头正好淤积着沉重的怒火,拔剑站起身迎着这帮人走过去,“栽赃虽然拙劣,但不得不说,真的有效,总有大量的傻逼会中招。” “各位,剑魔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把他交给我。你们去对付那两个女人。”一个身裹兽皮衣,披头散发的独眼大汉站了出来,拦住了将要一窝蜂冲上去的众人。 “是霄鹰霄大侠!” “诛杀剑魔,我等义不容辞。” “不错。” “剑魔一路上借用龙渊剑击杀各路江湖高手,又屠戮一村,功力不断上涨,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我来拖住他,你们去擒住他的女人。” 这些游侠在粗犷霸气的陆言,和娇艳美丽的两女之间果断选择了去找两女。 这位霄大侠拔剑指着陆言,还不忘嘱咐众人,“跟在剑魔身边的妖女,各位不要掉以轻心。” “战术任务分配完了,就好好上路吧,冰冻三尺。”陆言一剑挥洒的寒风一路吹卷绞杀,奔着散乱的游侠中去。 “休想,黄沙卷地。”霄鹰主动挡在众人面前,浑厚的内力震动地上的尘土碎石,黄沙跟寒风卷作一团混乱。 “有点东西。”陆言称赞了一声,另一手只虚空一握,空中无数冰晶凝结成短剑,“那些废物,我要杀,你挡不住。” 霄鹰竭力增大内力的输出,将来袭的冰剑纷纷震碎在空中,“哼哼,你越是想杀他们,就越证明那两个女人就是你的弱点。” 其余游侠见到有大侠帮他们挡住最恐怖的剑魔,嗷嗷叫地杀向了具霜和离江二人。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计划围杀 “玛德,剑魔身边的女人真是人间绝色啊~要是我也有他这样的武功……” “下半身思考的玩意儿,现在是在战斗!” “妖女,受死!” 游侠们叫嚷着各种各样的骂声侮辱声,涌向两个瘦弱的女人。 具霜将一手将离江护在身后,嘱咐道:“躲在后面别乱动。” “啊,是。” 她剑尖点地,翻身跃起,手中剑缠绕着淡紫色的剑势,“紫光万道。” 随着剑势迸发出去,空气中仿佛有无数道利刃迸射,蜂拥而上的江湖人瞬间惨叫成片。 这一群人中自然也有武功相对高些的,在叮叮当当的格挡声中,他们各施手段将利刃弹开,继续杀将过来。 “妖女,看我绝技,漫天落雨!”这人把手伸到囊中,掏出飞镖无数,双手上下纷飞只见残影,飞镖就如同暴雨一般倾泄而出。 “漂亮,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这人大叫一声,先是扔出一个小瓶子,然后运起浑身内力,双掌打出破空一击,瓶子爆破出毒粉、掌风席卷之下,所有飞镖都沾染上毒物。 “不知死活,紫云冲天。”具霜长剑高举,空中无故形成云彩,并伴有烟雾缭绕。随着她滔天的剑势落下,烟气翻腾呼啸席卷,什么毒粉、飞镖通通被吹飞回去。 “啊~” “不可能!” “区区妖女,大成……” 这些江湖游侠成片地倒下,仍自不敢置信,他们追杀的区区一个弱女子竟然是大成境的剑客。 具霜身位落下,长剑在手,冷漠地看着一些人尚在哀嚎没有死透。 离江的瞳孔里映出她刚刚那一剑的风采,心里暗道:深藏不露,居然还有这样的剑法。可惜,你的剑相比以前,变得迟钝了,惊鲵。 霄鹰面对着陆言势大力沉的进攻,一直苦苦支撑,本来期望这帮江湖高手能够擒住对手身边的两个女人,却不料,就连那个女人也是大成境高手。 他感受到那边具霜爆发出来的剑势,原本沉着镇定的面容变得颤抖扭曲,“她!你,你,她……” 陆言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没错,我比她还要更强一点。” “魔头,我跟你拼了!”霄鹰自觉不可能有生还的余地,全身皮肤变得蜡黄,内力的流动随着暴突的青筋似乎变得清晰可见,“哈啊~狂沙万里!” 周围的尘土、碎石、草木均被他爆发的内力震动,陆言只见空气中无形的掌力携带着千军万马奔腾之势袭向自己的胸口。 “用这种自残的功法把内力提升到这样的境界,真是……” 他不明地啧啧两声,随后长剑回转,空气中水汽汇聚凝结,“冰魄大法。” “咔咔咔~”寒气不断蔓延,一路就冰封到霄鹰脚下,途中的一切都被冰封之后碎裂为冰晶,对方拼死打出的一击掌力自然也被打得烟消云散。 “噌~”陆言的长剑,指向了霄鹰的脖子。 “你们是怎么找上我的?” 霄鹰先是运攻自残,又被寒气冰冻,早已是半个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恶贼,怕了吗,整个荆楚江湖,一定会,除恶务尽,我,在下面等——” 陆言果断地一剑送他上路,“被人利用的脑残,还觉得自己很英雄。” 具霜走到这边问道:“怎么办,看来你剑魔的名字要被坐实了。” “啊?腾空大哥,我们干脆别去那个相剑大会了,不然肯定会被那些不要脸的人围攻的。”离江也跑过来提议。 “不,相剑大会还是要去的,不过我们换条路线。” 离江被他说懵了,“腾空大哥,明知前路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啊?” “我有种直觉,这一切阴谋,在相剑大会都会浮出水面。” 具霜对于陆言的提议没有反对,从篝火堆中挑出火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就连夜赶路吧。” …… 剑魔腾空手握龙渊剑,一路走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江湖高手的层级也在不断升高。已经有证据表示,腾空是毋庸置疑的大成境。 一时间,荆楚大地风起云涌,从一个无名之辈崛起到整个荆楚江湖为之震动的剑魔,腾空仅仅用了两个月不到就做到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把杀人就能变强的龙渊剑。 距离相剑大会已经进入十天的倒数计时,该来的各国知名剑客差不多到了。风胡子决意在相剑大会开始前,讨伐剑魔腾空,替荆楚江湖除去这个祸害。 为此,他特意在家族驻地——铸剑山庄,举办了一场针对剑魔的群英会。 这一天,铸剑山庄大摆筵席,凡是有意参加围杀剑魔的江湖豪杰,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有名无姓还是怎么样,都欢迎入席。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风胡子世家,出手真是阔绰呀。” “是啊,这次汇聚了天下如此多的英雄豪杰,一定能将剑魔那个畜牲除去。” “可不是嘛,据说在他手下遇害的无辜平民足足有两三千人,恶有恶报,这次他必死无疑。” “不错,杀剑魔,替天行道。” 人群中有一个剑目星眉,面如冠玉,黑发齐肩的男人,不屑地说道:“哼,一个个嘴上喊的响亮,届时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不是只会龟缩在后面,一群废物。” “什么人敢嚼舌根?” “你给我——” “嘘~他是最近江湖上有名的狂徒——渎世。看见他胸口挂的那串珠子了吗?他每杀一个自己认可的对手,就把人的指骨串在上面。” “据说这人是从韩魏逃难过来的,手段残忍毒辣。” 渎世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唯有胸前那串指骨以金丝相连露在外面。他无视这些嘤嘤犬吠的无名之辈,握着手中的剑径直就走进山庄内部。 其实真正的高手对这些江湖草莽的看法就跟渎世一样,一个皮肤病态白的紫发男人摸着下巴念叨:“这风胡子到底怎么想的,围杀剑魔需要的是顶尖高手,这些人就如同草芥,聚集了能有什么意义?” 他盯着渎世走进山庄内部,自己也很快跟了上去,还不忘跟旁边的护卫报了自己的名号,杀手黑禽。 “彭~”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一柄恐怖的大剑出现在山庄守门人的眼中。 “这,这是……巨阙?!天下至尊的巨阙!” 陈胜单手搭在剑柄上,一手指着守门人问:“我听说,这里汇聚了很多高手。” 守门人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说:“是是,为了剿灭剑魔腾空,家主风胡子正广邀天下英雄。壮士居然能挥舞天下至尊,想必实力非凡,请,请。” 陈胜扛着巨阙,一步一个脚印也进入山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各路高手 铸剑山庄占地甚广,周围连绵的土地都是风胡子世家所有。 旁人来到这山庄脚下,抬头就望见两块巨石从中间分开,上书剑庄,陡峭如裂开一般屹立着,奇形怪状几乎无法形容。 望山跑死马,朝着那巨石走去,一路上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澄碧的飞瀑,奔流的小溪,纵横交错,流淌着,翻涌着,华美得像一幅天然的图画。数百年的经营,这里竟被雕饰得巧夺天工。 自山庄内部向外,用以招待江湖客的案席不可计数,这些混迹浪荡的人难得聚在一起,敞开了肚皮吃喝,也放开了嘴皮胡乱吹嘘,整座山庄人声鼎沸。 当然,这些人如果真要去面对剑魔,大多就是炮灰一般的角色。真正的高手要么被人家邀请进去山庄更深处,要么就是自己露一手,然后再进去。比如,自从脱离农家后一直单枪匹马的陈胜。 “就是你们,要去围杀那个剑魔?”陈胜扛着巨阙,凶戾的眼神将在场的众人扫了个遍。 陈胜双脚踩着草鞋,身上只有破烂的粗布条缠身,虽然扛着个大剑看着吓人,但江湖人中最不缺的就是肆意妄为(没眼力见)之人。 现在的陈胜还没有闯出黑剑士的名号,再加上一身破烂,当下就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何人?敢扫大爷的兴致!” 陈胜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用手指着自己的孱弱男人,哼了一声,“我对弱者没有兴趣。” 说完,他抬起脚就向前走。 “狂妄!”这人见他竟敢无视自己,直接出手就是一拳锤向陈胜腰间,发出“哒”的一声。 “嗯?”陈胜瞥着他无力的拳头,瞬间出手大掌张开,抓着对方的脸把人提了起来,“我不打弱者,但不介意一巴掌拍死。” 说完,他随手把这人向后一扔,以头抢地,血流成一滩。 “高手在哪儿?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想挑战剑魔?” “前农家魁隗堂堂主陈胜,就算叛逃农家了,你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干嘛跟这些喽啰计较?” 一阵略显轻佻的话语从身后传来,陈胜心中一凛:竟然能接近我身后而不被我察觉,是个高手。 转过身来,对方脸型瘦削,辫子扎得冲天,细眼细眉,额前飘起的刘海都沾染了些放荡不羁。 他打量一下问道:“你是什么人?” “比不得你陈胜名声响亮,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你可以叫我,越苍。” “你手上的剑告诉我,你并不简单。” 越苍微笑着把手中剑横举在胸前,剑在鞘中已有锋芒泄露,“果然是当过农家堂主的人,见识不凡。这把剑,名为龙藻。” “你,很不错。”陈胜赞了一句,转身就要向山庄内部走。 “这江湖上不成文的潜规则就是,谁的名气大,谁就能得到尊重。比如你,手握巨阙剑就可以径直走进内部;而我,却还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资格。”越苍手中的龙藻剑缓缓出鞘,寒光映照着他的双眼。 “苍河星转!” 越苍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长剑直指陈胜后心。 陈胜甩开缠绕在手上的铁索,巨阙砸落在地上,只一转身,铁索横旦在龙藻剑尖前方,“叮~”的一声震颤,越苍倒飞回原地。 “哼,不错的伎俩。” 陈胜没有被表面现象迷惑,拖着巨阙剑在地上火光闪电地划了一圈,四方剑势爆发。凭空出现的无数道越苍的身影手持长剑进攻,都被他这一圈的剑势震散。 山庄的石砖地面破碎了一整圈,围观的人中也有倒霉蛋被激荡的碎石砸中,受伤不轻。 两人站立互相紧盯着,刚刚一招的试探,让彼此的战意在升腾。 这时有家族中人出来救场,“两位大侠,两位大侠,莫要伤了和气,家主有请。” 越苍耍了个剑花,收剑回鞘,“多谢,走了。” 陈胜盯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进去。 山庄核心区域,风胡子亲自一一招待,跟各路高手谈笑风生。其中,更有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儒家、农家之人。 楚墨徐家的徐夫人、徐夫子自然是不用多说;燕墨居然有六指黑侠亲自带领,身为相剑大会主角之一的徐氏同样在场。 儒家中赶来凑这个热闹的就是游侠众多的子张派,其中更有曾在太乙山跟陆言有一面之缘的子蹈。 农家六堂中来得是田虎和司徒万里。也可以理解,田虎手持名剑虎魄,来这儿给自己正名;司徒万里嘛,江湖上开赌场的来扩大交际圈来着。 更有一人地位颇高,似乎风胡子对他的看重甚至在墨家、儒家、农之上。此人最显眼的就是额头有一滴墨印,整个人包裹在长袍中,阴森森的气息一见就不觉是个好人。他代表的是李园手下的刺客组织——毒鸩。顾名思义,这个组织中的刺客,擅长用毒。 其余就是江湖上聚集而来的散人高手。 韩流,人称“飞燕剑”,在燕赵之地流浪,特地南下参加相剑大会。曾一剑斩下飞燕八片羽毛,却保证飞燕无伤。 渎世,从韩魏逃难过来的狠角色,得意的武功乃是爪功。 杀手黑禽,活跃在楚国的暗杀高手,黑夜中取人性命防不胜防,使两把纤细的短剑。 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脸型正正当当,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武器是平凡的一把铁剑,一直坐在最边缘,存在感很低。 不知道为何,陈胜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循着熟悉的感觉找过去,就直接看到了这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在看什么,陈堂主?”越苍自来熟地靠近问道,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嗯~这样的男人必定是深藏不露之人,不愧是陈堂主。” 陈胜直接大踏步走开,“我早已不是农家堂主。” 而角落里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手在袍子中握紧,“陈胜……当年的农家,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田虎看见又有人走进来,瞬间暴起怒吼道:“陈胜!你这个混蛋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田虎,哼,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混账,吃我一掌!”田虎调动内力,空气中似有虎啸传出,劈空一掌打向陈胜。 陈胜则以拳相迎,一声闷响之后,掌力被化解于无形。 风胡子赶紧打圆场,“今日邀请诸位英雄豪杰,乃是为了诛杀剑魔,烦请给老夫一个面子,莫要伤了和气。” “哼,风胡子前辈的面子,我田虎自然要给。陈胜,你最好不要让我再遇到!” 陈胜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管他什么魔,只要他有被打败的价值。”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暗流 “根据情报,剑魔一路屠杀的人数已经上升到一千五百余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三个村庄近千的无辜百姓。多少年了,江湖都不曾出现如此罪大恶极之人。 如今诸位英雄给老夫薄面,赶来参加相剑大会,老夫恳请诸位一起出手,除去这个祸害,届时我铸剑山庄定有厚报。”风胡子说着朝着在场所有人敬了一杯。 越苍盘腿坐着身子轻轻地晃悠,头一个朗声说道:“风胡子前辈,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自然是该杀,但是他都一路屠杀了三个村庄了,这当地的官面上都没有半点表示吗?” 风胡子摇头长叹道:“唉~我已经亲自去拜访过左氏一族,他们说族中并无高手,奈何不了剑魔,倘若派军队镇压,又怕剑魔直接吓跑躲进深山老林,那么遗祸就更大了。故此希望江湖事,江湖了。” 越苍听了冷哼一声,“贵族老爷倒是会算账。” 这时那个李园的手下说话了,“无妨,左氏一族软弱,不顾封地内百姓死活,但大王可不同,即便是久在宫中也深切关注此事。倘若各位拿不下剑魔,毒鸩组织会进行收尾的。” 风胡子当即向他行礼,“此事能得大王关注,真是再好不过了。” 人群中子蹈又出来问:“风胡子前辈,我尚有一事不明。这剑魔到底有什么目的才一直向着铸剑山庄赶来,就连我等聚集众多高手要取他性命,他也不曾改变行程。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这……老夫也无从知晓啊,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有一个见腾空的这路人。” 渎世捏着挂在自己胸前的指骨串儿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哼哼哼,说不定这剑魔,是渴望轰轰烈烈地战死。” 杀手黑禽接着说:“或者,只是一朝得志就狂妄自大,想拿着龙渊剑登上剑谱吧。这种人往往死得很快。” 子蹈见这个话题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于是也没有再多话。 “咳咳,这个剑魔是该杀,但是这把龙渊剑该如何处理?传言说它能饮血提升功力,究竟是真是假?”作为楚墨徐家的领头人,徐夫人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众人的耳朵有意无意地竖了起来。 “老夫虽然精通相剑、识剑,但龙渊剑我也从未见过,不敢妄下论断。若能擒住剑魔,老夫自衬能够辨认得出真假。”风胡子捋着胡子,说得滴水不漏。 徐夫人半眯着的眼睛略微瞥了一下,嘴上直接道:“听你的意思,擒住剑魔之后,龙渊剑就归你铸剑山庄所有了?” 哦豁~果然有热闹可看。 田虎在心里叫了一声。 经历过之前的农家大事件,他和朱仲都是农家六堂的代表人物,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只做个无脑铁憨憨,憨可以,不能无脑啊。 他已经成长了不少,或许本性没有改很多,至少也有了一些城府。因此才会一直冷眼看着在坐的说这些不知真假的客套话。 这个相剑大会的主角就是楚墨、燕墨,还有风胡子,那个剑魔才是不知道怎么跳出来抢戏的。至于龙渊剑?我农家宝库里收藏着干将莫邪我骄傲了吗? 田虎瞧着徐夫人一句话后现场的气氛霎时就变了,大家的视线汇聚在风胡子身上,看他这次要怎么说。 “呵呵,在场除了我铸剑世家,徐家、徐氏都是当今顶尖铸剑高手,当一同见证这龙渊剑能不能饮血提升功力。倘若能,则集合我们几家之力将其融铸;若不能,老夫自然希望龙渊剑能归自家所有。 当然,也不能让诸位白白出击,老夫说过定会厚礼相报。” 一直没有说话的六指黑侠也终于开口了,“这样的处置颇为妥当,这种可怕的传言也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万一真的有这么把魔剑,还是早日毁去为好。” 坐在六指黑侠身边的徐氏则态度恶劣,丝毫没有顾及他人的意思,直接不耐烦地说:“这个什么剑魔的事情早点解决吧,不要耽误了执行赌约。残虹剑才是天下第一剑。” 徐氏样貌不差,可惜常年处于跟炉火近距离接触,一身皮肤已经有些干瘪,头发更是早已形如枯草,更兼火爆、自我的性格,即便在燕墨那边能跟她友好相处的人都不多。 也不知道徐夫人跟徐氏,当年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接着众人商议了如何对付剑魔等等之类的,这场会议也就很快结束,铸剑山庄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上好的住处,各自回去休息。 风胡子在散场之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手上的拳头就一直攥着没松开过。 他猛地将自己案上堆积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扫而空,那些精美的物件碎了一地。 “多少年了?顶着一个相剑世家的名号,号令江湖,你看看多威风! 可是,墨家、儒家、农家、李园、左氏……哪一个我都得罪不起!人前赔笑兢兢业业,求人办事卑躬屈膝,呸!” “风胡子前辈,这是一柄古剑,请你鉴定一下。” ““风胡子前辈,家师托您打造一把趁手的剑。” “风胡子前辈,此剑可够资格进入剑谱?” 这个老头像着了魔一样一个人不知道分饰了多少个角色,以头抢地、涕泗横流,“这个江湖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实力才是真的,没有大成境巅峰的实力,根本称不上一流。为什么,为什么,数百年了,家族竟一个大成之上的高手都没有!凭什么!” “七星龙渊,七星龙渊……不能急,不能急……” …… “薛棠,这所谓的群英会,我看也没有几个高手,想要去围杀陆言,他们做得到吗?” 无人可见的暗处,铸剑山庄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瞒过黑暗中人的眼睛。 被叫做薛棠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怎么样无所谓,只要能消耗陆言的实力就行,不然组织的这把龙渊剑,可真是白白地浪费了。” “这风胡子居然真的这么容易就被你算计到了,看来这传承数百年的相剑世家,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一群卑劣之徒,不值得在意,只有陆言,还算是称心的目标。” “希望她那边别出什么岔子,万一要让人给跑了,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刺客之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荆楚江湖,跟我不死不休了。” 陆言细数着自己走来,三个村庄都是前脚被人血洗,后脚自己就到,还偏偏每次都会恰好有一些“目击者”,知道背后之人的目标应该已经达成了。 “如果是为了设计对付我,我这个无名小卒根本就不值得。如果是为了龙渊剑,这么做显得更加愚蠢。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解释。你说是吧,离江姑娘。” 离江突然被点,瞬间一惊,“这,腾空大哥,我也想不到那些人想干什么呀。” “噌~” 具霜从背后一剑袭来,离江手中剑鞘脱出,“当~”地撞上剑尖,自己谨慎地握剑跳到一边。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言面无表情地说:“从你说自己是越人的那一刻起。” 离江震惊莫名,“就这?” “一个中原人学会了越人语,跟一个越人学会了中原语,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很不巧,我曾经有一个越人朋友,她的中原话说得很好。” “是嘛,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陆言,这都能成为你怀疑的点。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有问题,为何拖延到现在才动手?” “我若是早动手,你们见势不妙不就逃了吗,现在你的同伙应该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也是时候去死了。” 陆言持剑在前,具霜握剑在后,离江被二人封住了去路。 一个陆言,一个惊鲵,以一敌二,我绝不是对手。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 她默默地攥紧手中剑,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对策,“天下称颂的陆子,就是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剑魔,你就不怕传出去遗臭万年吗?” 陆言嗤笑一声,“就是让你们传,天下有人会信吗?” “那可说不准,这个世界上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多了去了。就像你陆言先生,痴情得终生只要一人,实则身边的这位惊鲵、府中的那个侍女,不都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嘴上这么说,身体可是诚实的。” 具霜打断了她的话,柳眉微皱,“你究竟是谁?” “呵呵,惊鲵,你还是这样冷漠高傲,你怎么会记得,曾经被你击败、夺去天字一等称号的一个失败者!”离江转眼目视具霜,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中全是嫉恨的光芒。 “难怪我第一眼见你就会有种异样感,原来你是罗网的人。” “从来没有人能活着逃离罗网,你绝不是那个例外。” “作为同一批被训练的机器,我已经找到了未来,很遗憾,你并没有。”具霜定了定神,剑势开始不断攀升,四周的林木纷纷震荡起来。 “公子,请你先稍候,如果我落入下风,你再直接出手。”她手中的长剑一翻,寒光照亮了双方两张倾城的面貌。 “哈,惊鲵,受死!”离江自知今日难逃生天,倘若能杀死惊鲵,也不枉此生了。于是曳剑而出,抢先动手。 “叮叮当当”的剑鸣、霹雳乍现的火光、交错纷飞的倩影,两女攻守快速地转换,你来我往之间胜负竟然只在五五之分。 陆言看得眉头皱起,在他的视线中,这两个人的剑术风格竟然十分相似。 “为杀人而诞生的刺客剑术,却拥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惊鲵,你的剑迟钝了!” 离江一剑劈开具霜后,长剑上蓝色的光晕亮起,额头的冰晶玉石焕发出光彩,犹如霜白的月光。 “哈啊~”她怒吼一声,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速度、力量陡然提升,一招一式都逼近要害,打得具霜不得不疲于招架。 说起来,目前陆言团队最强的三人剑术风格都截然不同,陆言本人剑术堂堂正正、刚柔兼济;一方剑术杀气森然、狂放无敌;具霜则是从刺客剑转修紫云剑法,至阴至柔,虚实相生。 不过,具霜的剑术当中还存在一个隐患,她的剑道根源还在刺客剑上。 眼前的这个离江,或许就是按照刺客的命运走下去的另一个具霜。 “所以,你才让我不要插手,独自面对,不存在的另一个自己……”陆言看着一时苦战的具霜,竭力地忍住插手的冲动。 离江又是一剑劈飞,斩击肆意地挥洒着,激荡的剑势刮得林木四分五裂,“怎么了?叛逃罗网,投靠一个罗网必杀的目标,你能活到现在就只有这些本事吗?惊鲵!” “遇见你,我知道曾经的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多么正确。还有,为了帮我做出决定而牺牲的人……”具霜剑势暴涨,紫云缭绕间,蓝白色的剑气斩击纷纷无力消散,“我手中的剑,是为了他理想的世界而挥动,单纯为杀人而杀的剑术,多么地不堪!紫气东来! “自说自话,杀人的兵器而已,一个刺客装得跟伪君子一样,给我去死。” 离江的身影持剑突刺,一闪而过的白芒划破了氤氲的紫气,长剑已在具霜胸前。 “什么?!” 具霜的身影化为两人,二者都包裹在霞光之中,分不清真假。 空中的长剑交错而过,紫气消散,白虹坠地,两女都落到地上。 “惊鲵,很早就死了。” 随着具霜的话,离江的剑应声而断,双目渐渐失去高光,一头栽倒下去,鲜血染红了土地。 具霜看着这具尸体,沉默无言,然后用剑气劈出一个土坑,将其掩埋进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剑来到陆言面前,“抱歉,公子,我任性了。” 陆言摇摇头,走上前轻轻将她揽住,具霜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温度,双手不知所措,但也没有直接推开。 “公子,其实我早就斩断那段过去,只是……” “只是看见一个沉湎在跟自己过去相同命运中的人,难免会心生触动,对吧。” “嗯~” 陆言松开手,正视着她的眼睛,“我们正在为了一个没有她这样的人诞生的世界而努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说完,他松手走开,牵过马的缰绳,将其中一匹交到具霜手中,“她的事情已经解决,但罗网的同伙还在等着我去收人头呢。走吧。” “呵~”具霜接过缰绳,轻笑一声,飞身上马,“放心公子,届时我为你掠阵。” “求之不得,驾。” “驾~”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剑魔拜庄 “什么人,报上名来。” 铸剑山庄的山脚下,陆言跟具霜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守卫太大的注意,大概只把两人当成了普通的游侠,还拿出簿册准备书写。 陆言和具霜相视一笑,朗声回应,“你就写上腾空和画影。” “腾空画影……”守卫小哥捏着的笔“吧嗒”一声落到地上,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剑,剑魔!” “剑魔来啦!剑魔来啦~” 凄厉的喊叫声盘旋而上震动了整座山庄,陆言一脸无奈地看着守卫屁滚尿流翻进山庄大门之内,把头一歪,“哈?我寻思我长得不吓人啊。” 具霜见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当即提醒道:“敌人要来了。” “杀啊~” “杀剑魔!” “龙渊剑是我的。” 这些游侠的呐喊声充斥整个山庄,仿佛是塞了满满一座山的人,听得陆言耳朵一阵不适,“这些人就真的可以这么脑残,主动送上来当炮灰?”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又不是战争有督战队在后面看着,他们为什么这么自觉地送人头? 随手一招冰魄大法,空气中水雾弥漫寒气冻结,冰封从陆言脚下开始延伸,很快就蔓延到山庄内部。 众多游侠前进的脚步踩进寒气范围,转眼就被冻结,气血流动不畅,浑身动弹不能。 后面的人见着前人的惨状,吓得不敢上前,堵在寒冰边缘踌躇不前。 陆言跳到山庄的门墙上,甩动自己的披风,大大方方地问道:“我听说这里汇聚了各路江湖英豪,要取我的项上人头,怎么,现在我亲自登门,各位英雄豪杰都成了缩头乌龟不成?” “狂妄,剑魔你——”这人话没讲完,一道冰剑就断了他的喉咙。 “连踏上冰面的实力都没有,就别自己找死了。来来来,那些乌龟想把头伸直应该还要些时间,你们有胆子挑战我的,尽管踏上冰面,我会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混账,是可忍,孰不可忍。剑魔,拿命来!”这人一剑冲出,浑身内力快速流动,抵消掉寒气带来的影响。可脚尖刚点在冰面,整个人的内功仿佛被针戳破的气球,从脚到头被冻成冰雕。 “大家小心,不要中了恶贼奸计,千万不要触碰冰面。”这人说完原地一蹬,跨越冰封的大地,飞身一剑。 不少对自己轻功有自信的人学得有模有样,也纷纷使出轻功飞身直取陆言。 “还算有点脑子,虽然没什么用。冰雪漫天。”陆言只是把手一招,空中狂风飞雪,这些人被雪花击中,霎时就觉一阵痉挛,一个接一个坠落下去,然后在地面上渐渐凝结成冰。 “不,不会吧……” “魔鬼,魔鬼,怎么可能这么强?” “用的是妖法吗,武功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些江湖人都被吓得惊心胆颤时,一把巨剑横空飞来,卷起的狂风扰乱了大雪,“彭~”一声炸响砸在了陆言的脚边。 伴随着铁索“泠泠”的声音,陈胜一把将巨阙拉回扛在肩上,“面对巨阙的攻击面不改色,连脚步都不曾挪动分毫,你是第一个。你这样的高手,我很中意。” 陆言见到熟人,也稍微认真了起来,“不错,有点意思,但凭你一个人,恐怕还不足以挑战我。” “那只有打过才知道。哈~”陈胜巨阙拖地,透明的剑势环绕在古朴沉重的剑身,一步踏出,冰屑纷飞。 他一人在跑动中几乎摧毁了整个冰面,随后大剑劈出,无形的斩击冲天而上。 陆言轻盈地躲过,原本站立的门墙齐整地断塌,“威力十足的一剑,可惜打不中就没有意义。” 陈胜双眼一沉,心里思索:他的轻功极高,正是我的短板,不封锁他的速度,我绝无胜算。 他甩出巨阙,剑身释放出红光,缠绕在手臂的铁索不断延伸,一道黑色龙卷很快成型。而在龙卷中心,旋转的巨阙血红的剑气不断飞出,数量繁多、杂乱无章且威力惊人。 陆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这些红色剑气一一闪开。 猛地,陈胜抓住了一线机会,旋转的巨阙直接发出空爆,射向空中的目标。 面对来袭的巨阙,陆言终于拔剑出鞘,居高临下,贯注内力的长剑碰撞上巨阙,空中发出长长的一声金属的震颤。 “巧了,我也挺喜欢刚正面。” 陈胜正在收回大剑,哪曾想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自己刚握着剑柄,陆言的长剑已在眼前。 “当~” 一柄普通的长剑震退了天下至尊的巨阙剑,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陈胜更是难以接受这种现实,“不到大成,终究只是弱者,混蛋。” “喂喂,这可太惊人了,硬碰硬居然能打赢巨阙,不愧是被称为剑魔的男人。” 一声轻快的调侃响起,越苍出现在陈胜的前方,隐隐将他护在身后,手中的龙藻剑正莹莹闪光。 陆言见到这家伙手中剑不是凡品,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人物,主动问道:“你是什么人?” 越苍一手扶了一下刘海,剑指前方,“无名小卒一个,不过今天之后就不一样了,龙藻剑主——越苍。” 话音未落,剑光已出,幻影飞动间唯快不破。 “叮叮叮叮~”一个呼吸,陆言就抵挡了越苍来自不同方位的四剑,他轻轻念叨一声,“速度型选手吗”,就在下一剑中寒气剧烈爆发。 龙藻剑受到寒气结成的冰晶影响,质量与形体都有所改变,手感上细微的变化,导致越苍在这一剑露出了破绽。 “在这里!” 陆言精准地预判出行动轨迹一剑刺出,越苍仓促之中转动手腕摆剑挡住。 “啊~”一声轻微的惨叫,越苍落回原位之后,握剑的手正不断地颤抖,“竟然只用五六招,就让我的手腕受伤……可恶。” 这时属于毒鸩的杀手出现在一座阁楼顶端,单脚轻点站立,嘲讽的话语轻轻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哎呀,看来这江湖上新一代的高手也不过如此。面对剑魔,竟然都走不过十个回合。” 底层的江湖人一阵骚动,他们可不认识什么李园,不由地私下谩骂起来。 陆言远远就看见一个浑身裹得黑不溜秋的家伙在那儿金鸡独立,双手各自一发冰剑,一剑飞向面门,一剑紧随其后。 那个杀手躲过了第一剑却发现自己的躲闪位置被预判得死死,第二剑直插咽喉。 生死一瞬,他右掌发力一击,内力将脚下震塌,整个人瞬间掉落,配合着竭力的后仰动作,冰剑从他鼻尖飞过。 这个杀手从楼顶上摔了下去,陆言掏了掏耳朵,“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嘴贱。嘛,你们还有什么人,今天我奉陪到底。” 而在他的对面,风胡子、墨家、儒家、农家,还有散人高手也终于都到齐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真假龙渊 “剑魔腾空,你这泯灭天良的恶贼,竟然有胆子出现在这儿,你当真是不把各家高手看在眼里。” 陆言见到这个一身楚锦,簇拥在众人之间的老头,大概知道这个就是风胡子。 其余六指黑侠、徐夫人、徐夫子、子蹈、田虎等人,也都见过面,脑子里还算是有印象。 “想来你就是风胡子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在江湖走动不过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怎么就丧尽天良了?” 他的问话还没有得到回答,这边嫉恶如仇的韩流就率先冲了出来。 “竟然对没有反抗之力的平民动手,你这屠夫,看剑!” 陆言的眼中出现一只洁白的飞鸟张开尖利的羽刃向自己袭来,双翅、双爪、鸟喙,各自对准了身体的各处,这一剑竟然蕴含了五种变化。 “嗯?能在江湖上磨练出这样的剑术,怎么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他嘴上是不留情的吐槽,手上动作丝毫不迟,一力降十会,一剑劈上五道变化轨迹的中心。 韩流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这一招竟被正面强硬破解,被这一剑劈得瞬间一个失神,下个瞬间瞳孔中一个鞋底不断放大。 “彭~噔噔噔~” 他被陆言一脚从空中踢下来,站立不稳接连退了几步,以剑杵地稳住身形。 “欺人太甚!”韩流怒吼一声,脚下的石砖碎裂,一道白芒闪过,人已经再度冲向空中。 楚墨这里,徐夫子原本手已经按在剑柄,见到韩流这招稍微惊了一下,“一、二、三、四,竟然能同时化身八个人?” 徐夫人给儿子解释道:“那个就是飞燕剑韩流的由来,一剑实则为八剑,在一招之内能够让八剑斩击到几乎相同的位置,这份剑术实力确实可怕。” 听到两人对话,杀手黑禽不屑地说:“哼,竟然执着于跟这个剑魔正面一对一,即便有些实力,也只能说是愚蠢。” 随后,就见黑禽两把短剑翻在手中,整个人化为阴影消失在原地。 “只有死掉的对手,才是让人满意的对手,哈哈哈。”渎世也发出大笑,双手成爪,闪烁着暗紫的光泽,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风胡子见到大家开始围攻,稍微松了口气,瞥了一眼之前那个习惯躲在角落的中年男人,对方却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即刻出战的意思。 陆言看着这个韩流身化八剑,如同刺破黑夜的一抹曙光,嘹亮了地平线。他双眼闪动精光,手中长剑居然别到身后,正面空门大开—— “叮~” 韩流八道幻影如数而至,八剑几乎同时刺在剑刃上。 “什么?居然瞬间就看破我的剑招!”没有时间给韩流震惊,只有眼熟的另一个鞋底越来越近。 就在陆言要将这个韩流一脚踹下去的时候,双肩莫名一阵刺痛感。他当即侧身,同时空手一发冰剑向上发射,黑禽的两把短剑刺空,翻身旋转躲过冰剑,然后他与韩流就被陆言双腿横踢一字,分别踹了下去。 “有想法,居然搞偷袭。” 陆言对这个杀手夸了一声,手上的长剑紧跟着就飞了出去,一剑透胸将其钉在地上,黑禽的身体扑腾两下,不再动弹。 渎世原本冲锋的脚步随着黑禽干脆利落的死,猛地刹住了车,“这个剑魔怎么回事?搞得跟正派一样,搞偷袭的黑禽眼都没有眨就杀了,反倒是公平一战的人,都留了一条命。” 子蹈上前从黑禽的尸体上拔出那把普通的长剑,剑上已有一道裂纹,正是被韩流的八剑所斩。 他对着陆言开口问道:“阁下的实力非同凡响,之前的战斗应当也都留有余地。子蹈相信,阁下这样的人今日主动来此,不是为了耀武扬威。是否屠杀平民一事,另有隐情?” 子蹈这话一出,群侠直接炸锅, “什么?!” “不可能!” “说什么呢!这魔头造了多少杀孽,居然……” “儒家中人竟然说这种冷血的话,真是看错了,伪君子!” “罪大恶极,罪不容恕,其罪当诛!” 陆言不由地给他鼓掌,“哈哈哈,总算是有了个带脑子的人出现了。不错,大丈夫顶天立地,若是我杀的,我绝不否认;若非我杀的,哼,想用这个罪名来讨我,谁来谁死。” “荒谬,不是你,还能是谁!” “不错,你说真凶是何人?说不出来,那就是你!” “各位大侠,不要听这个恶贼狡辩了。” “是啊~” 一时间群情汹涌,场面混乱,作为发起人的风胡子赶紧出来说话,“剑魔,你说你没有屠戮村庄,那你可有证据?” 陆言反问:“呵!那你说我屠戮村庄,可有证据?” “笑话,三个村庄连遭血洗,你都在现场,还残杀江湖同袍,不是你还能有谁?” “太妙了,那我为何要屠戮三个村庄?吸引了全部的仇恨,我为何又要送上门来?风胡子老头,你的脑子不会是灌水的吧?” 风胡子急得直跳脚,“你,你你!龙渊剑可饮血提升功力,你敢说你杀人不是为了提升实力!有了实力之后就狂妄自大,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你这祸天害民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风胡子前辈,说得好!” “不错,人人得而诛之!” “杀剑魔!” “杀剑魔!” 陆言先是放生狂笑,然后夹杂内力的巨吼,“说得好!”,狂风乱舞,现场一片狼藉,刚刚喧闹的江湖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你说我用龙渊剑杀人提升功力,很好。这里有两位天下最顶尖的铸剑师,也有你这个相剑大师,龙渊剑在此,你们给我好好看看,它究竟是不是一把魔剑。接剑!” 具霜将手上的龙渊剑直接扔了出去,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落到了风胡子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把剑上。 风胡子略有踌躇,站在后面的徐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走上来拔出龙渊剑。 “果然好剑,此剑铸成至少已有两百年的时间,手法也当属吴越铸剑术。它是不是龙渊剑我不敢断定,但是,连鲨齿剑都比它更凶戾嗜血,这把剑不能吸人血提升功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徐氏凝视着剑身,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说完,她还不忘补充道,“龙渊剑与太阿剑同属一批,风胡子你是见过太阿剑的,你应当能认出它是不是龙渊。至于那个二流铸剑师,我已经看过,就没必要他经手了。” 徐家这里顿时人人脸上多有怒色,身为家主的徐夫人倒是没有在意她话里的贬低,若无其事地拔出剑来端详。 “嗯~它的铸造技艺却确实与太阿剑如出一辙,可这把剑现在是如镜如水、缥缈出尘,与记载中的龙渊、工布都没有半点相符,这就有些怪诞了。至于吸血,恕我直言,若论嗜血,老夫的鲨齿剑能抵它十个不止。” 陆言听了摆摆手道:“听见没有,我的武功跟这把破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动机去杀那些无辜平民。风胡子老头,就差你了,好歹也给个话。” 风胡子骑虎难下,他根本没有想到,为什么这江湖人怎么就不好骗了?儒家、墨家不都是自诩正义、侠义的吗,怎么就不能先把剑魔砍死再说! 能做到一方势力首脑的没有傻子,连田虎都没有傻乎乎地被当枪使,六指黑侠、徐夫人这种一方势力的领头,怎么可能被风胡子驱动。 眼下这个情形,有眼力的都能看出来,风胡子是有问题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田光出手 风胡子从徐夫人手中接过龙渊剑,也好生仔细地琢磨了一遍后说,“咳咳,就如两位铸剑大家所言,这把剑的铸造技艺与年份,确实跟龙渊相差无几。再加上独鹿这样的文刻,当属伍子胥那个年代,结合起来看,应当就是龙渊剑无疑。 至于为何跟记载中的龙渊剑完全不同,这,这大概是神剑择主吧。就好比太阿剑只有在心怀威严、正大光明之人手中才能展现神威,龙渊剑应当还没有遇上相应之人,所以神物自晦。” 听了他的话,这场由神剑饮血的造谣引发的纷乱,似乎得到了一个解释。 “有道理,剑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龙渊。” “不错,风胡子前辈说得对。” “所以龙渊剑饮血提升功力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有这种玄幻的东西!” 陆言站起身,招招手说:“好了,事情已经弄明白了。风胡子老头,把剑还我,五日之后的相剑大会,我还要用他扬名天下呢。” 风胡子握着剑的手攥紧了一圈,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说:“虽然这把龙渊剑不能饮血提升功力,但是你屠杀三个村庄、残害江湖同袍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你今日休想就这么简单地离开。” 陆言暗道一声“果然”,眼睛略微眯起,“我说的很清楚了,三个村庄的事情跟我无关,至于那些江湖人,他们要杀我却死在我手上,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想要证明你的清白,等老夫协同左氏一族详查之后,定会给你、给三个村庄枉死的百姓一个公正的结果。在此之前,你可以放心地住在我铸剑山庄。” “老头,也就是说,你要软禁我?” 风胡子将龙渊剑别在身后,大手一挥,“哼,为了荆楚江湖的安危,你这样的危险分子,必须控制起来。田先生,动手。” 之前那个默默的中年人,也就是田先生,从人群中倏忽冲出来,踩着玄妙的步伐,眨眼就到了陆言身前。 “怎么可能?!我农家步法!” 陈胜、田虎和司徒万里纷纷震惊地脱口而出。 “难道……这个田先生,居然是失踪的侠魁?!” “他居然就是农家前任侠魁田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成境巅峰高手。陈堂主,你之前不会是连自家侠魁都没认出来吧。”越苍虽然五六招败北于陆言,但没有什么气馁,还有心思说笑。 陈胜的巨阙插入石砖中,双手抱胸,“你最好闭上这张讨人厌的嘴。” 越苍赶紧双手把嘴捂住,还挑了挑眉。 “是农家前任侠魁田光!有他出手,剑魔必败无疑。” “是吧,不愧是风胡子前辈,居然能请动田光出手。” “太好了,这下要这个剑魔好看!” 陆言倒是一直有防备六指黑侠,没想到居然还冒出来一个田光,他不由地先瞥向了墨家方向,如果墨家真心要抓自己,那么今天少不得要动用真手段了。 燕墨六指黑侠、楚墨徐夫人,两位领头者都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这让陆言稍微松了口气。 田光见到自己已经出手逼近,对方竟然还敢分心,当即大喝一声,“狂妄。” 右手长剑在先,左手成爪积蓄内力,陆言毫不退让,长剑迎出。 两人的剑相撞在空中,霹雳火光僵持期间,田光一掌打出,无形气劲如针似剑;陆言则是空手挥出数道冰剑,与掌劲相抵,各自消弭于无形。 田光感受到对手深厚的内功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粗浓的眉毛扭动了两下,“你究竟是何人?看你年纪当于我一般大,居然在江湖上毫无痕迹,难道你的前三十多年都不曾出世吗?” ? 谁跟你一样老? 陆言长剑一震,两人从空中分开,接着两道寒冰十字斩击就冲着下方飞去,“这个江湖太过危险,我武功练到大成才敢出山行走,怎么,你有意见呐?” 田光显然不会信这鬼话,升腾的剑势震散两道斩击,以剑相指,“莫名其妙,闪烁其词。让我先拿下你,看你还有没有这么放肆!” 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渐渐放开手脚,碎石乱飞、冰晶四溅,战场不断地扩大,一众江湖人是退了又退。 徐夫子此时铸剑术已经大成,可惜剑术似乎已经难有进步,见到两位剑客高手交战不由地惊叹道:“剑魔居然能跟大成境巅峰的田光打成这样,这江湖还真是卧虎藏龙。” 徐夫人正捋着胡子眯着眼睛观战,“仔细来看,田光还是占着上风的,但是想要战胜腾空,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一直闭目眼神不参与这些事情的六指黑侠突然也插起话来,“一个人可以演戏说谎,但是武功很难骗人,更何况还是与田光交战的过程中。 腾空说他是武功大成才出山行走江湖,似乎有一定说服力。他修炼的功法绝对是顶尖的正派武功,江湖上若有这么一家一派,不会没有半点传闻。” 风胡子一听有点心慌,故作正义地不满道:“黑侠,这腾空是否就是屠杀三个村庄的凶手还未断定,怎么能就认他正派?” 六指黑侠只是摇了摇头,“我这只是单从武功来看,其人心性确实未可知。” 风胡子趁机对着两个大高手请求道:“黑侠、徐家主,没想到田先生也拿不下这个腾空,还请二位出手将其擒下,待到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处置。倘若他并未犯此罪行,我定郑重请罪;倘若他真是凶手,此时不擒,只怕坐失良机啊。” 六指黑侠和徐夫人对视两眼,最后还是六指黑侠站了出来。 “也罢,这么处置确实是当下最合适的办法了。”他扔下了头戴的斗笠,斗篷一甩,墨色内力浸染全身。 具霜一见六指黑侠这个大成境巅峰也要参战,当然是站不住了,拔剑出鞘,一声娇吒:“六指黑侠,休想以多欺少!” 这边墨色与紫云又战成一团,那边田光和陆言已经打得昏天黑地,双方交战多时,各自的武功路数了解得差不多,手段越来越倾向于杀招、绝招。 “听说农家有四招剑意,春生、夏荣、秋枯、冬灭,作为农家的前任侠魁,怎么不见你使出来啊?” 陆言已经用出了冰魄剑法的大招,“冰天雪地”之下剑意侵魂蚀骨,凛冽的寒风配合剑势,刮得田光的身影摇摇欲坠。 田光在冰天雪地中长剑竖起,粗布袍的边缘开始有点点火星,在这严寒之下竟然越来越盛。 “如你所愿,四季剑法——夏荣剑意。” 雪风中一股灼热缓缓升起,撑开了半边天空,与陆言的冰天雪地相持不下。 “怎么回事?好冷!好热!” “退,退退远点,大成境高手的交战居然这么恐怖。” “这就是江湖大侠的实力吗,未免太恐怖了。” 山庄自大门向内,已经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夷平,各路江湖人在战斗的余波中努力捡起自己被震碎的三观。 “计划很顺利,田光和六指,哼哼,这二人出手,陆言别想全身而退。” “不错,那个女人已经把陆言的退路传过来了,明年的今天就是陆言的忌日。” “组织内高居第一的目标,就要被你我拿下了,薛棠。呵呵……”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负伤而逃 陆言与田光的交战进行到最后阶段,仅仅凭借冰魄剑法和冰魄玄功的内力,面对田光这个成名已久的高手,最终还是落了下风。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年刚及冠,也没有使出最强的火舞剑法,落败于田光之手,才显得更加正常。 田光的夏荣剑意炽热地狱融化了冰天雪地,将陆言的剑势全面击溃,他遥遥地以剑相指说道:“腾空,你不是我的对手,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证,在证明你到底是不是屠戮三庄的凶手之前,不会有人为难你。” “田光……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自诩侠义的蠢货!” 陆言当然不会屈服,刚刚被打散的剑势再度升起,附近被蒸发的大量水汽又开始结晶。 “冥顽不灵。”田光冷哼一声,整个人身化火球,顺雷不及掩耳,一掌已到陆言胸口。 “什么?!”陆言这次是惊慌失声,仓促凝结的冰盾瞬息被打爆,也亏得这一个瞬息,他略微偏离了一下,炽热的掌力洞穿了右肩透体而出,后面残破的门墙被炸得四裂。 在场的江湖人都看见了田光这一掌的战果,纷纷为其呐喊喝彩。 “干得漂亮,田光前辈!” “好,就这样杀了剑魔!” “田光大侠,好样的!” 混迹在人群中的罗网之人露出会心的笑容,“果然,陆言不是田光的对手,这蕴含夏荣剑意的一掌洞穿右肩,呵呵,他的右手已经废了。” “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出手,陆言就会被这些江湖人拿下了。” 具霜这里面对六指黑侠,本来就是处于劣势,听到陆言受伤,顿时不敢再和对手纠缠,迅速向陆言身边撤去。 六指黑侠见到她要跑,墨眉释放出黑气笼罩一片,围上具霜,如同大师狂风舞柳泼浓墨;具霜来不及扭头,一招紫气东来勉强冲破墨云,人已经到了陆言身边。 陆言正一口血喷出,近距离的寒气爆发让田光不得不暂避锋芒。 “哈哈哈,这一掌我记住了,江湖路远,咱们来日方长。” 听到陆言沧浪般的笑声,众人色变,纷纷叫嚷。 “不好,他要跑!” “田光大侠,小心。” “快拦住他。” 陆言朝着具霜一点头,两人脚下生风直接腾空而起,接连踏着各处山石林木迅速消失在众人眼中。 “混蛋,让他给跑了。” “功亏一篑啊。” “太可惜了。” 田光默默地收剑,往回走的过程中还瞥了若无其事的六指黑侠一眼。 风胡子迎上来说道:“多亏田先生出手相助,唉~只可惜未曾想到这个剑魔居然有这么高超的轻功,这次纵虎归山,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祸患。” 田光还没有什么表示,在场的其他小人物但是在不停地刷存在感。 “没事,风胡子前辈,我们人多势众,又有各路高手,剑魔已经受伤怎么还敢来?” “是啊,是啊。” “剑魔不是说要来挑战相剑大会,届时再将其诛杀。” “对,对。” 这时田虎、司徒万里还有陈胜,三个人一同拦在了田光面前,气氛一时尬住。 司徒万里搓了搓手,喉结滚动一下,首先开口:“侠魁……不,田光先生,可否聊一聊?” 田光看着三人,低沉地回应:“可以。” 这边农家要讨论自己内部的事情,先行一步离去。 墨家那边六指黑侠归来就听到徐夫人轻轻地说,“巨子,你刚刚没有使出全力,才让那个姑娘得以逃脱吧。” 六指黑侠的辈分比起徐夫人要低一辈,他也是礼貌地回答:“瞒不过前辈,事情还有疑点,不能贸然下杀手。而且,对方的实力并不弱。” “嗯,幸亏燕墨有巨子你,我墨家才没有直接分裂。”徐夫人赞赏地点头,然后对着旁边说,“夫子,你说一下弟子们调查的情报。” 徐夫子走过来朝着六指黑侠拱手,掏出一张地图展开说道:“这是被屠戮的三个村庄,腾空在第一个村子被屠戮之后,曾经改变了行进路线。但是好巧不巧,原本前进路线上的第二个村庄也紧跟着被血洗;第三个村庄,则是他改变路线之后的事,且时日相隔不大。如果真是腾空所为,那么他不可能横跨两地作案。所以,屠杀一事,当是有人在嫁祸。” 六指黑侠恍然,“难怪徐前辈你没有介入这件事的意思,有人在挑动江湖厮杀……可目的是什么?” “除了杀腾空,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但是腾空这人又如何值得费这么大力去杀,老夫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势力又是谁?”徐夫人扭着下巴想了一会,无奈地摇头,“唉~区区一个相剑大会,居然也会多这么些风波。” 徐氏突然大刺刺地插进来打断,“巨子,你们在说什么?是在商量五天后的论剑吗?” 这又是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六指黑侠轻咳一声,“咳,不错,赌约关系到我墨家两派的声望,当然要和徐前辈好好说道。” 徐夫人看着这个闹了半辈子矛盾甚至成为死敌的妻子,强硬地说:“徐家跟你的恩怨,这次定会有个了结。不管是为了墨家,还是为了家族,你不必怀疑我没有气量遵守赌约,也希望你不要食言。” “哼,等我的残虹胜了鱼肠,你铸剑世家就此抱着自己那老一套被世人遗忘吧。”徐氏说完,扭头就离开了。 夹在这对父母中的徐夫子,眼睛微闭了一下。 证实了龙渊剑没有饮血提升功力的恐怖能力,剑魔腾空也被田光击伤,相剑大会似乎也可以如约举行。风胡子招待着各路江湖人士,静待相剑大会的举行。 藏身暗处的罗网,则终于看到击杀陆言的时机。 “你看清楚了吗?那一掌的结果。”那个叫做薛棠的人擦拭着手中的剑,问。 同伙则有些不耐,“你已经确认很多遍了,那一掌下去,陆言的右手废定了。” 薛棠擦拭剑的手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慌。那个女人今天没有出现,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她装得不会武功,陆言要是带着她出现,才是奇怪吧。” “嗯~或许吧。” 同伙见他的态度,顿时不满意了,“我说你够了吧,击杀陆言这样的目标,心里有些激动很正常,还心神不宁的,我很怀疑你的剑会不会软。” “不会,不管什么目标,在我的剑下都是一样。”一把雪银的长剑映照了薛棠的半边脸。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送人头的罗网 白天的铸剑山庄一场大战之后,陆言和具霜逃向预定的位置。 “田光的那一掌,真的没事吗?”尽管先前有所计划,但具霜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陆言轻笑表示自己没事,“没有大碍,不枉我特意激他使出夏荣剑意,在灼热内力这一方面,我的水平吊打他。” 火炎焱燚:你的火属性能力得到极大幅度提升。凭借这个被动能力和火舞旋风心法,田光那一灼热的一掌,并没有对陆言造成有效的杀伤。 具霜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就等着敌人送上门了。” “希望来得至少是条大鱼,不然我这么费心费力的演技可有些不值。”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陆言还是感到一些凝重。 自己从小圣贤庄易容离开,一路上并没有察觉到被跟踪的迹象,但罗网却对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还有能够轻易在荆楚江湖搅起这么大风浪,对方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应该不好对付。 说到可能到来的敌人,具霜突然讲起过去的事情,“那个离江,跟我是罗网内部训练的同一批。我当年实力稍强,获得惊鲵剑以后就划分到掩日手下执行任务。算算时间,跟我同一批的那些人,如果顺利活下来,应当都被训练成大成级别的杀人工具了。” “批量制造的大成境杀人工具,培养十几年,真是够奢侈的。”陆言有些咋舌,跟罗网这种培养规模相比,姬无夜那个百鸟简直就是麻雀窝。 具霜又补充道:“这种只是次一级别的,像掩日、破月那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知道他们的任何信息。” 陆言对此有所了解,大成级别的杀人工具,跟大成境界的领导层,这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掩日、破月那种境界的高手,除了杀人技巧,更要学习多种知识、谋略,这不是可以随便批量制造的。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设计中的地点。 “安营扎寨,好好养伤,然后扮猪吃老虎~”陆言果断地找个地方靠着坐下,右臂瘫软无力地自然下垂。 “公子,我只觉得你在找借口偷懒。”具霜一边把篝火点起,一边小声地吐槽。 陆言“嘿嘿”一笑,“下次活儿都我干,行了吧。” 天色渐暗,陆言坐在树下运功疗伤,具霜则握着剑在一旁警戒。 又到夜幕骤降时,远处的丛林中终于有了动静。 罗网杀手循着“离江”的暗号,总算是摸到了这里。 “陆言真是够谨慎,藏身之处果然不好找。” 薛棠听到自己搭档的抱怨,一手将其按住,然后通过内力传音道:“噤声,靠近之后,寻找机会一击必杀,避免夜长梦多。” 同伙的气息顿时压低,传音回复“知道”。 在这两人身后,还有一支罗网杀手部队,似乎不想打草惊蛇,故此暂时没有向前深入。 薛棠已经潜伏到足够近的距离,借着朦胧的月色,勉强看清人影,心中念道:“陆言右肩中招,果然正在养伤,惊鲵负责守卫……离江那个女人,去了哪里……” 旁边同伙传音,“怎么了,为何不动手?” “噗~啊—”陆言适时的一口老血喷出,具霜被吸引了注意,惊叫道,“公子,没事吧!” 薛棠见具霜注意力消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月色下一抹寒光出鞘,随后剑起惊澜。 清亮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宁静祥和的黑夜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讯号,吊在后面的罗网杀手全部出动,丛林中满是黑影祟祟。 薛棠跟搭档两人几乎同时出手,直取具霜的后心;按说被这样两个高手偷袭,无论如何都反应不及,具霜关键时刻身子一闪,露出了手握双剑的陆言。 “什么?!” “糟了!” 陆言嘴贱挂着冷笑,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长剑上冰火卷起,对着来袭的两人正面就是两道恐怖的剑气。 危机之时,生死一瞬,方能显现出真正的实力。薛棠仓促变招被剑气轰上,虽然被打得吐血,却也用剑格档了部分,旋转两圈落地之后,并没有直接丧失战斗力。至于跟他一同出手的龙套,已经被一剑削去半边。 薛棠强忍着痛苦将流血的胳膊点住穴道,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那个女人背叛了吗……” “噔噔噔” “咻咻咻” 赶来的罗网杀手警惕地围绕着两个目标摆开阵势,看起来人多势众,却没有给薛棠带来半点安全感。他捏着剑柄的手血汗淋漓,盯着陆言的右手说,“你明明应该……” “应该废了一只手,然后你和离江两个大成级别的杀手,再有这么多喽啰配合,杀我易如反掌,是吧。很可惜,离江先你一步了。”陆言笑眯眯地摊手。 “那你怎么会使用她的暗号?” “只要让她做好手脚再杀不就行了。” “不可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接近你的目的,然后一直就为了钓我们出来,一直演戏演了两个月!你——”薛棠被整得几乎崩溃了,他难以接受自己接了个任务费尽心思搅动荆楚江湖,在对方眼中竟是个可悲的小丑,“你明知屠杀千人是为了嫁祸给你,你居然任由事情发生?你真的是陆言?!不可能!不可能——” 说到这一点,陆言不禁脸色一变,“我曾经对掩日说过,你们杀手最喜欢杀的就是正人君子。可谁告诉你,我就是正人君子了?” 话已至此,陆言和具霜同时出剑,三把长剑翻飞中,罗网杀手一个接一个被肢解。 如果薛棠没有受到那一剑的创伤,或许还能拼得一场死战后脱身,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薛棠咬牙不顾伤势调动全身剑势,对着正在被屠杀的杀手们命令,“分开跑,将这次的情报送回去。” 陆言见他打算死战,兴趣提起一些,“哦?有志气,具霜姐,她交给我了,那些杀手交给你。” “好,你自己小心。”具霜说完闪身不见,只有丛林中不断传来低沉的喉咙断裂的声音。 薛棠挣扎着站起来,全身泛着诡异的紫色血光,暴起瞬间就冲到陆言面前,“陆言,哼哼,你不该跟我啰嗦这么多废话,跟我一起下去吧!” “抱歉,你自己去吧。我怕死。所以在行走江湖之前,我会尽量把自己练到没有弱点。” “什……么……” “咔咔咔~” 这个浑身异色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什么阳间的东西,陆言怎么能让他碰着自己,寒气直接将他冻成冰雕。同时身边还有火属性内力的防护,确保不会遭受毒雾或者毒气。 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玩意儿渐渐变成冰屑,陆言轻轻地念叨:“这一个批次的大成级别的工具,还剩下几个呢?我很好奇。” 在外追杀罗网杀手的具霜毕竟没有分身术,对方四散逃跑之下,她只是杀尽了一个方向,便无奈赶了回来。 “公子,抱歉,没能处理干净。” “哈,那个,其实我已经有安排。” 远处传来一阵阵林中鸟被惊醒的飞扑声,随后丛林再度归于沉寂。万千林木的上空,白色的羽翼一闪而过。 具霜不确定说:“那是,白凤和百鸟……” “我通知鹦歌让他来帮忙收拾残局的,这一次清净了。走吧,换个地方安营扎寨~”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断剑残虹 距离相剑大会越来越近,虽然中间出了剑魔这么个抢戏的人物,但是江湖人的热情还是很快都转移到大会上。 残虹剑,一把据称能够竞争天下第一的剑,要跟传说中的鱼肠剑进行比试。若是残虹剑胜,则徐家不仅要将水寒剑赠予,还要承认徐氏铸剑术已超越徐家铸剑术; 至于鱼肠剑胜,徐氏那个爆裂脾气,恐怕会当场闹出人命,楚墨、燕墨又该怎么自处? 还有,各地聚集而来的剑客,他们带来的宝剑与剑术,又会是怎样的精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龙渊剑,又会不会出现在相剑大会? 总而言之,之前的那个剑魔已经被忘到犄角旮旯里了。 在铸剑山庄里,徐氏正襟危坐,身前的案上正摆着一个剑匣,残虹剑就静静地躺在其中。 残虹剑,天上坠落的星辰碎片打造而成,碎片看起来像岩石,却会燃起熊熊火焰。由于材料的限制,这把剑只铸造了约一尺,断剑的开口略显参次,只是静静躺在匣中,却仿佛有猛兽在烈火中嘶吼,凶戾的杀气刺激四周的空气。 徐氏伸出手,神情庄重地将其捧在手中。 从幼年江湖与徐夫人相遇,两人坠入爱河携手江湖,再到遭遇徐家中人的冷眼排挤,一切矛盾在铸剑技艺大成的争锋中彻底爆发,两人终成陌路,一切走马观花呈现在眼前。 如今儿子徐夫子也铸出水寒剑,有资格继承徐家技艺,自己这个母亲却要在这个时候证明自己、打击徐家,真是命运无常。 但这一切,自己绝不会放弃。 “儿子,原谅母亲。” 徐氏握着残虹一斩,这把凶剑仿佛感应到她内心中的愤懑、仇恨、痛苦等一系列负面情绪,散发的杀气都沾染着扭曲。 “勇绝之剑鱼肠,在这个世界上,铸剑技艺到达一定境界,所铸造的兵器已经没有绝对的强弱分别。就算是欧冶子复生、干将再世,也休想打造出能够绝对击败鱼肠的神剑。 但是,勇绝之剑,并非握在勇绝之人手中。而我,甘愿自身饲剑,也绝对要证明,我这一生,不弱于人!” 嫣红的血滴在残虹的剑身,点点血印缓缓变浅、消散,每饮下一滴铸剑师徐氏的血,残虹剑的锐利似乎就增长一分。 “还不够,还不够,残虹!” 徐氏全身的血色肉眼可见的消退,笼罩在房间的剑气越来越盛,各式各样的木质家具开始出现剑痕。 “不够,跟涵养了百年的鱼肠相比,这样的剑气还不够。” 察觉到房间动静的六指黑侠焦急万分,直接破门而入,“前辈,你在做什么?” “不要管我,巨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定会在天下人面前证明,我的铸剑术,天下第一。” 看着徐氏苍白的头发、干瘪的皮肤,眼窝深陷而眼球凸出,浑身浸染在血色的剑气中,六指黑侠第一次见识到这柄残虹剑的可怕。 “对不住了,前辈,我不会看着你白白死在我面前。” 六指黑侠拔出墨眉,墨色的剑势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一圈一圈地蚕食异种剑气。 残虹剑受到压迫,握在徐氏手中不断的颤抖,可惜它只是一把剑,而墨眉却握在六指黑侠手中。最终墨色完全压制住残虹,六指一把将其从徐氏手中夺下来,锁进剑匣中。 “前辈,你这又是何苦?” 徐氏瘫坐在地上,虽然出气无力,但言语无可动摇,“巨子,我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只有这一个目标。你今日阻我,相剑大会那日,我依旧会如此行事。” 六指黑侠于心不忍,问道:“这个虚名真的如此重要吗,可以连性命都弃之不顾?” “巨子,你带着墨家弟子去秦魏战场送死的时候,是否想过值不值得?” 秦魏大战,出战的墨家弟子全数战死,燕墨遭受重创。 六指黑侠听到她这么说话,顿时不悦起来,“前辈,你想说什么?” “墨家弟子,践行理念,慨而慷,但真的值得吗?可那是信仰。同样,这是我身为铸剑师的信仰。你不要阻止我!”徐氏挣扎着站起来,抓住了六指黑侠的双手,那双混浊的老眼中只有死志。 六指黑侠沉默良久,一把将剑匣背在身后,“前辈,在相剑之前,残虹我会帮你保管。” “多谢,巨子。” …… 徐夫子的房间内,他正抚摸着自己的作品——水寒剑。 他从小深得父亲真传,这把剑正是徐家铸剑技艺的杰出体现,也跟母亲的铸剑风格截然相反。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两人互为仇敌,老死不相往来。我身为儿子,也不能清楚其中的原委吗?” “咳咳~”一声咳嗽,徐夫人出现在门口。 “父亲?”徐夫子即刻就要起身,被徐夫人示意不用。 “在想我跟你母亲的事,对吧。” “是的,我不明白。时间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你们二人有什么不能够放下。” “时间的疗伤并不是万能的。心上的伤痕如果没有抚平,时间只会把伤痕烙印得更深。”徐夫人眼中望着窗外,时光在深邃的目光中回溯。 “你的母亲,是当世一等一骄傲的人,曾经,我也是。当时的家族不同意我跟你母亲在一起,我与她愤然一起反抗整个家族。” 徐夫子有点愕然,“这,这不是很好吗,然后呢?” “身为铸剑师,当然也要靠铸剑来说话,当年我将徐家技艺跟学自你母亲的技艺融会贯通,终于铸成我这一生的巅峰之作,鲨齿。铸造出这把剑,当世铸剑师绝无人可胜过。” “鲨齿,原来也有母亲的一分功劳。” “但是,鲨齿被风胡子评价为妖剑,不能列入剑谱,它成为了铸剑世家徐家的耻辱。族中就流言都说,是你母亲败坏我徐家名声,偷学我徐家技艺,意图踩着徐家的名声上位之类。她哪受得了这个气,直接回北方了,并且立下誓言,终有一日要用她的铸剑术击败徐家。” “那你当时在哪儿?” 徐夫人摇头自嘲,“我,不堪的很。因为接连的打击,我消沉、绝望了。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下一次再见,我已经是徐家家主,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只要说开就可以!” “身为铸剑世家,最杰出的作品居然仍评他人侮辱;身为铸剑世家,传承的技艺居然害怕融合与发展,这样的家族太令我失望。于是我奋力当上家主,力求阻止家族的堕落。我扛起了徐家的责任,她则在她的武器中倾注了她对徐家的仇恨。只要我还是徐家家主,我与她之间就绝无和解的可能。 明明可以互相理解,却因为各种阴错阳差,还有出身的家族,彼此成为死敌,这就是悲剧的来源。” 徐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可以坦然处之地说出这种话。 徐夫人突然一转话题,“夫子,从现在起,你要开始去以一个家主的视角去看待一切。” 徐夫子听得瞪大了眼睛。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相剑大会开启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会开启的日子,这天的铸剑山庄像极了后世的旅游胜地。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些江湖人对于剑谱的热情,风胡子给天下名剑排名,他的脸可真大,偏偏还有这么多人舔。”陆言看着今天这里人山人海的盛况,挠了挠头。 具霜跟陆言站在一块儿,以他们俩的本事不至于被人挤人,但是这种拥挤的感觉很不舒服。 她望了望现场,若有所思地说:“就像公子你说的,这个天下的名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你看诸子百家有几个会在乎这个剑谱,来得多是些江湖散客。” “那倒是,农家、儒家象征性的来了两三个人,道家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也只有墨家这个倒霉鬼不得不来人。”陆言对于具霜说的表示认同,又吐槽了一下这个所谓的排名,“儒家掌门孟思的太阿排名第二,道家传承之剑雪霁排名第四,干将莫邪无人执掌还能排名第三,简直不懂这个狗屁排名的标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唉?一直位于剑谱第一的天问,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把剑?” 具霜回答道:“不知道,整个江湖没有人见过那把剑,据说收藏在楚国王宫,曾经是三闾大夫屈原的佩剑。” “屈原,《天问》……” “罗网曾经搜刮天下名剑,这把天问也是目标之一,不过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当年屈原主持楚国变法,楚王亲自邀请天下最顶尖的铸剑师,为屈原作剑以为权柄。 相传此剑成时天地动容,屈原握此剑一步登天从一名书生成为大成高手,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后来屈原流放,此剑被收回,却再无人能令它展现光芒。” 屈原的《天问》,在这拥有玄幻之力的世界,如果天问剑真的根据屈原的《天问》而得名,那么剑谱第一倒是实至名归。 《天问》是屈原思想学说的集粹,所问都是上古传说中不甚可解的怪事、大事,“天地万象之理,存亡兴废之端,贤凶善恶之报,神奇鬼怪之说”,这一切都被包含在《天问》之中。 整篇文章大抵可以分成两大部分,一是对宇宙自然之问;二是对人事兴衰之问。 宇宙天体如何诞生,阴阳变化的现象又是因为什么?日月星辰何以不会坠落?太阳每日要走多少路?月亮何以有阴晴圆缺?大江大河奔流入海,海水为何不见上涨;生存的大地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探索,未知的土地还有多长? 第二大部分则是屈原结合自身在政治时局中的感悟,对上古记载至今历史政治的正邪、善恶、成败、兴亡的看法,表达他的政治主张。 天问,问的是宇宙万物行成的根源,问的是人如何面对浩瀚的天地;问的是人类社会的进程变迁,问的是人在宏大的历史中如何自处。 “可惜没能和屈原生在同一个时代,一把指向世界本源的神剑,真想亲眼见证一下。”陆言对此深感惋惜。 不过,这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俩的对话还是被不少人听到,引来一阵嘲讽。 “乱七八糟的,说的什么东西,天问之所以一直是剑谱第一,是因为它就是最强之剑。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愚不可及。” “就是,你算个什么,在这里大言不惭。” “喂,看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想必也是个角色。相剑大会开启后,咱们上擂台比划比划。我手上的屠夫剑,也是方圆千里难得一见的宝剑。” “哈哈哈,得了吧张屠夫,你的屠夫剑怕是一上场就要被砍断了。” 看了眼这几个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的喽啰,没兴趣跟他们纠缠,径直就要走开。 “站住!” “嗯?” 张屠夫将手中的剑横在身前,大声地喧哗道:“这里是相剑大会,我以一个剑客的身份向你邀战,你竟然不战而逃!” 破锣锅一般的嗓子又吸引了不少人张望过来,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 陆言心里一阵烦躁,就像拍苍蝇一样,被恶心的也是拍死苍蝇的人啊。 他把手一招,屠夫剑就被内力吸来手中,随着一拳握紧,内力硬生生将这把剑断为两截。 “懒得杀你,找死的话请自便。” 张屠夫趴在地上捡拾碎片,铜眼含泪,“啊~我花费重金打造的宝剑啊~” 陆言带着具霜转身就走,留下傻眼的一堆龙套。 “好厉害,随处就见到一个内功深厚的高手。” “不知道往后的斗剑会有多么精彩。” 在一片喧闹之中,终于迎来相剑大会的开幕。 “快看,风胡子前辈出来了。” “还有墨家、农家、儒家……那是铸剑大师徐夫人!” “嘿嘿,我最想看的还是墨家的内讧。” “那是作为公证人的铁血盟,气势好强。” 诸位主角的都已到齐,风胡子作为举办人,站出来朝着所有人行礼,“老夫风胡子,感谢各路英雄豪杰不辞风露之苦,赶来参加此次相剑大会。 此次大会,首先便要见证墨家两位铸剑大师打造的残虹剑,与数百年前专诸刺吴王的勇绝之剑鱼肠剑,二者谁才是最强,由铁血盟作为公证人,执行两位铸剑大师之间的赌约。 之后,我铸剑山庄将为大家提供擂台,凡是对自己手中宝剑有信心者,皆可挑战。根据手中宝剑的铸造工艺,还有剑主的实力,由老夫重排剑谱名次。 过去的几年里,江湖风起云涌,新生代年轻的剑客崭露头角者数不胜数。这次大会,便是诸位后浪追赶前浪、扬名天下的契机。 诸位,江湖儿女,一切以手中的剑来说话。相剑大会,正式开启!” 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心潮澎湃的众多剑客蠢蠢欲动,望眼欲穿地盯着上面的高台。 铁血盟中人身着制式的暗金色铠甲,脸带面具,十二人组成铁血之阵; 徐氏和徐夫人这对夫妻,各自站到了高台的两边;六指黑侠和徐夫子则站在台侧无可奈何。 “我会在这里证明,我的铸剑术,才是天下第一。”徐氏望向丈夫的眼中,没有情谊,只有深深地怨恨,手上的残虹剑血红的剑气刮得铁血盟几人的铠甲赫然有声。 徐夫人没有说话,从铁血盟手中接过鱼肠剑,眼睛微闭,“来吧,一切恩怨都在今天了解。” 鱼肠剑的剑气清冽惨白,没有残虹那般动静,却让站在这边的铁血盟几人瞳孔一缩。 陆言站的位置距离高台尚远,不过以他的目力,还是能看出端倪。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真的是夫妻吗?双方怎么都有死战的决心……”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要债的来了 两把短剑相触,血红与清白的剑气冲乱空间,十二个铁血盟高手竭力维持着阵法。 “仅仅只是握着剑对触就有这样恐怖的剑气爆发,果然是当世名剑。” “鱼肠还情有可原,毕竟盛名在外,这把残虹竟然丝毫不逊色鱼肠,天下顶尖的铸剑师当之无愧。” “就是不知道,这两把剑究竟谁更胜一筹了。” “我赌是残虹,天上的陨铁打造,岂是凡铁可比!” “我赌鱼肠,欧冶子大师是何人,那是铸剑师的祖宗。” 江湖人感叹着两把名剑的威力,互相争论着高低面红耳赤。 陆言见着台上的两人的状态,心情格外不平静,“这两人都在以己身供剑,誓要让两把剑本身的剑气分出胜负。但是,这种程度的名剑相互之间各有千秋,这胜负哪有这么容易出现,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都会被手中的剑拖累死。” 通常一般人使剑,都是以人御剑,通过剑斩出的剑气来源于使用者的功力,剑本身只有一个加成的作用。而品质越高的剑,加成越高,通俗来讲,名剑斩出的剑气更加锋利。 不过高品质的名剑在铸造过程中,就注定了它自身会携带有某种剑气特质,比如水寒剑、太阿剑只有在对应之人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也就是,以人御剑的同时,剑的本身特质与人相符,达到1+1大于2的效果。 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比如一个普通人得到了高品质名剑,为了发挥名剑的威力,只能强行用自己不适应的内功去驱使名剑斩出名剑本身锋利的剑气。这就不是以人御剑,而是人在供养剑。 现在的徐夫人和徐氏两人就是如此,鱼肠剑和残虹剑自身剑气的对撞,时刻在消耗着两人本就不多的生命。 具霜听了大感惊讶,“仅仅只是这样比剑,居然有生命危险?墨家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两位天下顶尖的铸剑师,就这样放任吗?” 陆言看到高台侧边无论是六指黑侠还是徐夫子都是闭着眼睛,仿佛对今天一事的结果早就心知肚明,他摇头轻叹:“恐怕墨家自己也不想事情变成今天这样。” 高台旁边看得清楚的人纷纷有些不忍,他们也看出来这比剑似乎有点过头。 司徒万里对着田虎传音道:“当家的,这比试不对劲啊,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我们这热闹是不是凑过头了。” 田虎瞥了他一眼也回应道:“这墨家人纯属脑子有病,好好两个铸剑大师不珍惜。我们看着就好,别多嘴。” 子蹈看着墨家的六指黑侠还有当事人的儿子徐夫子都没有出来说话,纵是心里有话,也只能是欲言又止。 “徐夫人,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今日,我一定要粉碎你徐家的骄傲!”徐氏大喝一声,全身各处被残虹的剑气切出口子,鲜血飞溅与血红的剑气融在了一起。 围观的群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一时语塞。 徐夫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一如先前那样举着鱼肠迎上残虹。 陆言见此情形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下去,直接说:“胜负已分。” 徐氏手握残虹,一生的极端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她本人是残虹的铸剑者,全身血液与剑相融,这次爆发出来的剑气已经远远超出了剑本身的极限。 而徐夫子可不是那个勇绝之剑的主人,鱼肠剑面对这样的残虹剑唯有落败一途。 一声脆响宣布了结局,鱼肠应声而断,成就了残虹在接下来这个时代的威名。 徐氏已经形容枯槁,“当啷”一声残虹落到地上,她整个人也跪倒下来。 “我,做到了。残虹……” 徐夫人看着断裂的鱼肠剑,慢慢挪到妻子身边,“是啊,我输了。这天下没有人能够铸造出斩断鱼肠的剑,我徐家铸剑术,输了。” 随着徐夫人的承认,全场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响声直冲霄汉。 “哈哈,老子就说是残虹!残虹!” “新的名剑,你说它会被列位为剑谱第几?” “起码前五,前三都有可能。” “残虹!残虹~” 徐夫子的眼睛猛然睁开,他感觉到了,台上母亲的生命气息因为残虹油尽灯枯,父亲的气息也同样越来越弱。 在这个全江湖见证未来剑圣之剑的时刻,在呼喊声、喝彩声震天动地的时刻,这两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铸剑师夫妻,也是他徐夫子的亲生父母,双双殒命。 这对夫妻相互跪地,额头碰在一起,两人的中间,那把残虹剑依旧浴血。 一个是以身殉剑,一个是自断心脉,在江湖人的轰天嘈杂中,除了廖廖数人,大家还未意识到斯人已逝。 楚墨、燕墨的弟子上台来分别将两位铸剑师抬下去,江湖人还没看明白具体情况,就见到徐夫子和六指黑侠走上台来。 徐夫子将水寒剑捧在手中,朝着江湖宣布:“根据赌约,我徐家承认,在铸剑一路上,徐氏已经超越徐家,这把水寒剑作为我徐家铸剑技艺的证明,现赠予徐氏。” 六指黑侠在徐夫子面前,两人都默然点头,他接过水寒剑,对着一边公证的风胡子和铁血盟说:“墨家巨子,代徐氏愧领。” 这场赌约到此为止,场下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声起哄,随后全体江湖人都沸腾起来。 “比试也比试完了,说说残虹能排第几!” “对啊,残虹能排第几啊?” “风胡子前辈,点评一下残虹剑啊。” “残虹,残虹!” “点评一下残虹~” 风胡子看着这众人之意不太好违背,于是也就顺势而为,拿起了残虹,“咳咳,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把残虹剑……” 这时空中传来曼妙的女声,虽然空灵却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慢着!事情还没结束呢,风胡子老头,还没轮到你。” 陆言不由地会心一笑,“干得漂亮,插话的时机抓得真好。” 周围守卫的族中弟子抬头望向天空,叫道:“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 鹦歌如同一阵旋风,突兀出现在高台旁边,手上还拿的断裂的鱼肠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铁血盟向我罗网借用鱼肠剑一年,一年之期已过,鱼肠剑也是这副模样,你铁血盟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铁血盟的人大感惊讶,压根没想过罗网居然会在这个场合跑过来要债。 “什么,居然是秦国的罗网组织。” “臭名昭著的罗网居然敢在此出现!” “小心,说不定附近已经潜伏了很多罗网杀手。” “铁血盟跟罗网,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喂,说话小心,说不定我们身边就有罗网的人。” 因为罗网恶的名,现场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风胡子却只能一脸憋屈地等待铁血盟与罗网处理好之间的纠纷,谁让这两个组织,他都得罪不起。 铁血盟的领头者说道:“鹦歌,曾经是韩国姬无夜的情报头子,现在是秦国陆言的情报头子,你找主人的本事真不赖。” “别转移话题,铁血盟不是最讲究信义二字吗?借了鱼肠剑,还回来一把断裂的剑,这就是你们的信义?” “哼,鱼肠剑会完好如初的奉还,但不是现在。鹦歌,你是想闹事吗?” “有趣,莫非你们是想把它修复了再归还?胆敢戏耍罗网,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 鹦歌的话语杀气逐渐流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人对于罗网和铁血盟的战斗还是蛮期待的。好好的一场相剑大会,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彻底混乱 拍拍到“鹦歌,这里是楚国,可不是你秦国!你敢在这里动手?!” “笑话,敢招惹我罗网,就算你是铁血盟,也照杀不误。动手!” 鹦歌没有丝毫想和平解决这件事的意思,直接率先出手,藏身在众多江湖人中的罗网杀手突兀地现出身形,逮着暗金甲胄的人就是一顿招呼。 一团白羽箭从空中袭来,四道白影从天而降,白凤干净利落地击杀了铁血盟护卫高台的十二人中的四个。 领头者拔刀挥舞将鹦歌射出的羽毛全部击飞,怒吼道:“鹦歌,你找死!铁血盟听令,诛杀罗网。” 司徒万里见到打起来了,当即后退一两步说:“这可不太妙啊,我们该怎么办?” 田虎双手抱胸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躲得远远的,铁血盟和罗网打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大会又不是我们开的。” 田虎和司徒万里当即下令农家来的弟子聚集在一起小心警戒,不要卷入战斗中;而墨家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以为大家稀罕这个相剑大会啊~ 至于儒家—— “混蛋,竟然扰乱大会,大开杀戒,罗网的小人,受死!” “恶名昭彰的罗网组织,竟敢送上门来!” “杀~” 这些来自子张派的游侠弟子叫嚷着就奔着罗网杀过去,身为领头人的子蹈拦都拦不住。既然有人卷进去,那么身为师兄的子蹈也只能插手进来,希望减少一下门派的伤亡。 “哪个不长眼的,给老子去死。” “混账,你做什么,竟然把攻击往我这边引?” “他是罗网的人,啊~” “谁是罗网?” 鹦歌当然是有备而来,混迹江湖游侠中的,到底谁是罗网,这谁能看得出来? 从第一声金属交鸣的声音响起,铸剑山庄就乱成了一锅粥。铁血盟在和罗网厮杀,有人在杀罗网,也有人在杀铁血盟,还有更多的人在相互厮杀,战场彻底混乱。 风胡子世家的人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无法挽回结局,这场相剑大会可能会成为近些年江湖最大的笑柄。 “公子,风胡子得罪过你吗?你把人家这个大会搅成这个模样?”具霜一边随手把一个不长眼的拍飞,一边问道。 陆言看着风胡子世家的弟子还试图做着徒劳无功的尝试,冷笑道:“哼,当时屠杀村庄陷害我的,有两波人马,一波是罗网,另一波,若无意外就是风胡子。我没有弄死他,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具霜不解,“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才没有直接弄死。” 她不由地为对方默哀一秒,感慨道:“从今日起,存在了百年的剑谱,或许就成为一纸空文,再也没有人把它当真了。” 陆言撇了撇嘴,“除了没脑子容易被忽悠的,谁又真的在乎这个剑谱呢?想想他还给儒家掌门剑、道家传承剑排个名次,这种家族能好好活着,都是人家气量够大。” 具霜望向四周的战局,见一切都尘埃落定,提醒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吗?如果都了结的话,公子你身为秦国国师,还是尽早回国才是。” “哈?愉快的旅途就到此结束了,真是快啊。这已经四个月,回到秦国,第一批实验田应该都有结果了,不知道是好是坏。” “公子,别忘了你和言儿的约定,这还没有回到秦国,脑子里即刻就被公事占领了。” “无妨,接下来几年都会好好陪阿言的,反正——咳咳,反正接下来几年我会更多顾家里一些。” “是因为要和弄玉姑娘成亲了?” ? 陆言顿时变得磕巴起来,“……你怎么知道?” 具霜回答得理所应当,“国师府上下从我到娥皇,都知道啊。” 正当陆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时,飞来了一具尸体落在两人身边,鲜血洒了一滩。 他眉毛一跳,挠了挠头,“额,我们在这个场合,聊这个话题,多少不太合适。” 他们两人在这个战场说着不合时宜的话的时候,风胡子找到了救命稻草田光。 “田先生,还请你出手,先制住罗网的鹦歌。日后先生所有需要,老夫定然万死不辞。” 田光看了一眼纷乱的战场,找到和铁血盟争斗不休的鹦歌、白凤两人,点头答应。 伴随着他大成境的剑势发动,鹦歌和白凤各瞬间自倒飞出去,避免跟田光交战。 “罗网,正好拿你们试剑。” 田光手中握着一把新的佩剑——燕支剑,收录在《广雅?释器》中的名剑,乃是风胡子对于田光上一次击退剑魔腾空的报酬。 至于他跟罗网的关系,那没什么可说的,见面就杀绝对没有错的。 不过他刚要施展轻功追上鹦歌、白凤两人,就听到空中一声炸响。 “田光,今日定报一掌之仇!” 田光看见陆言右手持剑从天而来,当下失声叫道:“腾空?!不可能,你的右手!” 陆言活动了一下手腕,寒冰剑意喷薄而出,“哼,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这一次,你没那么好运能避开要害。”田光手上燕支剑缠绕起灼热的内力,夏荣剑意再度用出,踩着农家步伐,主动出击。 陆言也是拿出真本事,体内冰火功法同时运转,相互兼容,内力的流动使得他的皮肤宛若冰肌玉骨。 “让了你一次,你还真以为自己打得过我?!”他冲上去一路冰封大地,寒冰剑意主动迎上了夏荣剑意。 风胡子看到田光被腾空拦住,铁血盟和罗网四处乱战,各路江湖人自相残杀,失神地瘫坐下来,“天杀的剑魔,完了,家族的声望,全完了……” 具霜在下面看着陆言跟田光打得起劲,巡视了一圈,发现鹦歌陷入了与子蹈的苦战,于是也拔剑上去帮忙。 偏安一隅的农家这里,司徒万里张大着嘴吧,“我的个亲娘啊,这杀得也太狠了。风胡子世家这次丢人丢到姥姥都不认识了。” 田虎摸着下巴说:“罗网出手,当然是这般狠辣,就像当年对我农家动手一样。就是不知道风胡子怎么得罪到罗网的。” 司徒万里没反应过来,“啊?罗网不是冲着铁血盟来得吗?” “罗网要找铁血盟要债,什么时候都可以,他干嘛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个时间有利于要债吗?明摆着就是来搅乱大会的,这心真的脏。相剑大会成了笑话,看这个剑谱还有什么屁用!” 田虎握着虎魄的剑鞘,挥舞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次自己没有把虎魄的名声打出去,“算了,这剑谱都不知道还有没人信,只要老子够强,手上的剑自然名气够大。” 墨家这里,徐夫子见到这场景,他笑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侮辱铸剑师的剑谱,终于不存在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归程之中 罗网与铁血盟的争斗,导致相剑大会发生巨大的动乱,上千江湖人在混战中死伤惨重,原本一场盛事直接变成了白事。 墨家两派在大战之后直接离去;农家再现前任侠魁田光,无人知晓田虎与田光交流了什么信息,事后也很快离开;儒家子张派子蹈自省能力威望的不足,继续闯荡江湖;在混战中存活的江湖人也没有了什么论剑的心思,纷纷各回各家。 总之遍地鸡毛之后,留下了残破不堪的铸剑山庄,还有成了一个笑话的风胡子剑谱。 至于陆言和具霜,也已经踏上了回归秦国的旅途。 具霜骑着马落在陆言后面,看着这家伙躺在马背上悠然自得,她问道:“就这样跟铁血盟正面开战好吗?” 陆言眯着眼睛享受着大好的阳光,回应道:“没什么不好,给罗网组织找点事做,不然这黑暗组织握在我手里,总觉得憋的慌。如果能逼出铁血盟隐藏的实力,那就更好了。” “明白了。怎么样,这次江湖之行,之前的心理问题解决了吗?” “嗯?那倒没有,不过更坚定了我一些想法。”陆言睁开了眼,语气也从随意变得认真。 “什么?” “你看这个江湖多么的混乱,而秦国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更不用说会有平民遭受江湖厮杀的波及。” 具霜十分认可,“这一点,秦国确实为天下之首。” “所以啊,我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更加的坚定了。记得韩非曾经说,他穿越岁月的长河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以前我只觉得那是一句装逼的大话,现在我已经能够懂得其中的含义了。” “是什么?” 陆言仰躺在马背上,手向上抬起,仿佛握住了万里晴空,“我的眼睛穿越上下五千年,看见了美好的未来。为了这样的未来,只要我初心不变,这一路走来造成的牺牲,它不是我内心的负担,而是督促我一定要将这未来实现的力量。 至于韩非,只怕与我刚好相反。他看见了韩国注定灭亡的未来,却非要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努力。因此,他只能看到死亡,我却能得到前进的力量。” 无论看了多少次,具霜都会对这种时候的陆言感到一点陌生,仿佛超越了这个世界,跟自己不在同一片天空。她感叹道:“五千年……人类百年不到的寿命,却有望向千万年的视野……公子,你总是说出一些超出我想象的话。” “哈哈哈,不是我厉害,而是……”陆言原本还有些嬉笑的意思,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不是我厉害,而是所有人都还没有觉醒,当这片土地的人民觉醒之后,他们才是这片大地未来的创造者。我要做的,就是引导出这股觉醒的力量…… 陆言夹紧双腿倏忽从马背上坐起来,握住缰绳冲着西方喊了一声“驾”。 秦国咸阳 楚国江湖发生的事情已经先陆言一步传了回来,神秘人跟缭为了这件事再度爆发争吵。 缭愤愤地把手上的情报摔在地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想着去杀陆言,你居然还是一意孤行调动了组织的力量。” 神秘人同样不服气,“如果你可以跟我一起申请,陆言此刻已经是冢中枯骨,先是跟田光大战,倘若之后我有足够的人手,他必死无疑!” “两位大成级别的杀手没有拿下受伤的陆言,你以为增加人数就能成功吗?” “为何不能,陆言再强,也绝无可能敌得过四五位大成杀手的联手围杀!现在他返回咸阳,多少年都不会再有刺杀他的机会!想要除掉他,凭你这慢吞吞的样子,要等到何时?!” “你究竟有没有脑子,整个计划最后失败了,难道只是因为战力不够吗?你的计划一定是被陆言看出了破绽。” “陆言又不是神,不要因为自己在朝堂上不是他的对手,就把他吹捧得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样,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吵了半天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缭平复了自己的喘息,捡起摔在地上的情报,放在烛火上点燃,“你听着,我已经向组织申请,全权负责在秦国的任务,你就等着新的任命吧,哼。” “缭~”神秘人喉咙中嘶吼一声,直接闪身消失不见。 咸阳紫兰轩 弄玉正在抚琴,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抚须静听,他一身白袍,袖领是密纹的深蓝色,随意散下的头发遮挡了小半张脸,扬起的嘴角显示出他对弄玉的琴音十分满意。 弄玉轻轻松手按在弦上,对着男子恭敬地低头,“老师,这一次我弹得如何?” 男子点了点头,撩了一下头发露出微笑的眯眯眼,“嗯~比起我上次见你,技艺虽然没有进步,但是对于曲中情感的把握更上一层楼,你的天赋真是我生平仅见,比起小时候的我,应该也说是各有所长。” 弄玉似乎对男子的说话方式已经很习惯,轻笑道:“呵呵,多谢老师夸奖。” “最近几首琴曲都弹的是儿女之情,且感情真挚自有一种憧憬之意。弄玉,你是不是——” 男子话没有说下去就被外面一点敲门声打断。 弄玉的小姨胡美人端着一盏碧玉酒樽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说:“旷修大师,这是你最喜欢的兰花酿。” 旷修睁开眼睛点头说道:“多谢蕙姑娘,紫兰轩美酒确实是兰花酿最合修的口味。” 胡蕙坐下来一边替他的酒杯满上一边说:“观察客人的喜好提供最好的服务,可是做生意必需的,旷修大师这么说,让我倍有信心了。” “哈哈,紫兰轩如今的生意可不差,撑起这么一家宝地,蕙姑娘蕙质兰心看来不是说说的。” “呵呵,我只是过来送酒的,就不耽误大师教导弄玉了,嗯~”说着,她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旷修目送胡蕙走出房间后回过神来,“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听说国师陆言已经去齐国小圣贤庄行冠礼,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难怪近日你的琴声中溢满各种思绪……虽然能表达真情实感确实是乐师的功底,但对于听者来说,不受控制的情感就是一场灾难。” 弄玉原本还有些羞红,听到旷修讲到琴艺上,瞬间又忘我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旷修见到弄玉的神色,不着痕迹地点头。 我这一身琴艺传给她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只可惜,《高山流水》的意境和她的心境截然不同,不知道能不能为这曲谱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围绕弄玉的二三事 胡蕙从旷修与弄玉练琴的房间出来,轻舒了口气,便要继续忙她的工作。 相比较姐姐胡荃,应付这生意面上的事情,胡蕙要强太多了。如今这紫兰轩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胡荃负责紫兰轩的后勤之类,弄玉也只有偶尔才会给客人抚琴。 路过楼道口的时候,胡蕙看见姐姐正扶着阑干发呆。 她走上前轻拍在姐姐的背上,“姐姐,在想什么呢?” 胡荃浑身一个机灵,眯了眯眼睛,“没有想什么。” 胡蕙伸出手捧着姐姐的脸,轻柔地抚过眼角,“哎呦,我都看见你这泪珠子了,咱们一家现在生活多好,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胡荃握着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去,露出笑意说:“我岂是愁苦,我是高兴的。弄玉这孩子,虽然出身坎坷了些,仔细想想,这一路遇上的人不知道是之前攒了多少福气。紫女姑娘收养她长大,陆言先生跟她两情相悦,现在又有旷修大师愿意教她琴技。放在以前,我都不敢相信这孩子有命活在这世上。” “嗯~所以更要珍惜现在的好生活呀,笑一笑,别老绷着一张脸,会老的。你看我,自从出了韩王宫,我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看着妹妹如今自己打理这诺大的紫兰轩发展得顺风顺水,在各种事情上都处置有方,她稍显迟疑然后开口说道:“其实,之前我听说,陆言先生去小圣贤庄行冠礼。这日子我一直算着呢,该是要回来了。他是儒家弟子,按照周礼,二十而冠娶妻,我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胡蕙瞬间一拍手,修眉抖了抖,妩媚的眼睛演绎了各种色彩,“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儿,你说这弄玉的嫁妆我该怎么置办?对方是国师府,这分寸我不好把握呀。” “你倒是想得远,现在就是秦王突然赐婚都是很可能的事情,弄玉的身份说白了不过一个倡女,哪里能配得上正妻之位,还有,儒家要是知道一介倡女做了陆言的正妻,不知道能编排出多少鬼话……” 眼见姐姐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她一把抓起胡荃的手,狠狠地拽了两下,“姐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正常按礼制做准备,你这都不知道想飞到哪里去了……” “我,我……”胡荃不知所措,言语不能。 “姐姐,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们一家能有现在,大多数是仰仗了陆言的功劳。他就是现在要将弄玉作为一个倡女带回家养着,什么名分也没有,我们都得感恩戴德。这就是现实。” 胡蕙叹了口气,跟姐姐拥抱在一起,“正是因为陆言这人是个少见的君子,姐姐你又深爱弄玉,现在才有这么多妄想。弄玉的结局如何,就看陆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了,我们说到底,对于现实只能接受。” 胡荃沉默良久,将头枕在妹妹肩上,“你说得对,是我妄想了。” …… 这边弄玉的母亲、小姨为了这个婚事有些踌躇忐忑,陆言那边则要坦率的多了。 “什么?公子你要亲自去纳彩?”具霜听到陆言的话,惊讶地叫出声。 陆言一脸平淡地反问道:“有问题吗?礼制上也没有规定不能本人前去啊。” “说什么呢,纳彩应该由父母委托媒人到女方家中求婚,少数也有父母亲自登门,但是,你这自己登门算什么?” “左右我父母也不在这个世界,我自己委托媒人的话,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亲自登门多直接。” 具霜被他的回答刷新了眼界,捂着脸问道:“那然后呢?纳彩、占亲、纳聘、请期、举婚难不成你这个新郎官都亲自办了不成?” 陆言一本正经地说:“这也不是不可以。” 具霜只能哭笑不得地劝道:“公子,我知道你对繁文缛节不太在意,但是身为儒家弟子,又是秦国国师,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吧。” “什么呀~结个婚又不是结给别人看,怎么有这么多规矩~” 陆言说着烦躁地敲了敲手指,猛地又想起一个问题,“纳彩之后占亲,核对双方生辰八字,占卜双方结合是否吉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啊!这些礼节步骤要不就省去吧。” “这些都是依公子你决定啊,若真的要减去这些繁文缛节,国师府自是听公子你的。” 听了具霜这么说,陆言没有再吭声,结婚确实不是结给别人看的,日子也是自己过的。但是,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现在的地位应该有的礼节操办这场婚礼,那弄玉究竟算什么呢? “媒人就由具霜姐你去请,占亲问到弄玉的生辰八字之后,照着吉利的给我编撰一个吧。至于接下来的那些,该我来的就我来,不方便我来的就请人来。” “放心,公子你的终身大事,我定然会仔细办妥的。”具霜欣慰地答应下来,看着陆言日渐成熟稳重的脸庞,她感慨道,“真快啊,当初见到公子你不过七八岁,现在都要成家了。” “别感叹了,会显老的。” “公子,知不知道你这张嘴有时候真的挺欠的。” “哈哈~” 陆言大笑着,在心里面念叨:弄玉,再等我一些时日,很快我就堂堂正正地迎你作正妻。 …… “铮~” 弄玉弹琴的动作为之一顿,旷修顿时眉头皱起,他睁开眼先是看了下弄玉的手,发现不是手的问题于是问道:“怎么回事,这首曲你很熟练,居然会出错。” 弄玉也不知道刚刚瞬间怎么回事,只能老实回答道:“额,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有一件与我有关的大事将要发生。” 旷修盯着她看了一阵,知道她是不会说谎的,也不会练琴时三心二意,也就没有再追问原因,倒是问了一个不想干的话题,“你每日早晚练习的剑法是什么?” “冰魄剑法,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嗯~你现在的琴艺放眼天下已经少有对手,尤其是心弦之曲当是天下一绝。不过若想要再进一步,将琴艺与武功结合,是很好的办法。”旷修摩挲着一巴思索着,似乎在考虑如何帮助弄玉融合琴艺与冰魄剑法。 弄玉不解地问道:“可是,琴艺若与武功结合,琴艺岂不是不纯了?” 旷修立马来了劲,严厉地说:“这是谁人跟你讲的歪理,我的乐曲便是琴剑相合,寄情高山沧浪,天下大可去得。” 说罢,他就一把从弄玉身前的琴架上把琴吸到自己手中,“弄玉,天下万道,道道都是在吸收、整理、创新之中发展,无论琴艺或者剑道,都是如此。自己领悟的,便是适合自己的。这一曲《高山流水》,看你听后能够悟到什么!” 他修长的双手从袍中拿出,微闭的双眼睁开,空气为之一清,微粒的浮尘似乎被莫名的气质一扫而空。 弄玉瞪大了眼睛,老师拨动出的第一声,便让她沉浸到一个慷慨悲歌、河山苍莽的世界中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旷修于与弄玉 “高山流水,这就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的高山流水?” 弄玉的脚步随着琴音行走,踩过群山万壑间万里长风,东方初晓日照玲珑一线如虹。满谷幽禽啼啸,冷雾溟濛。海天寥阔,飞跃此身中。 世间风云变化白云苍狗,兵家形胜之地金戈铁马,有一声长啸壮怀激烈,也有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地自然鬼斧神工,有先辈圣贤留下求道的足迹,也有江湖草莽浸染的血腥;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兴亡多少人事,都淡化在高山流水之中。 听完旷修的《高山流水》,仿佛陪同他在华夏锦绣河山之间畅游了半生,苍凉的气魄、超然的豁达、英雄的豪迈,这一曲几乎倾尽了这个时代江湖男儿最巅峰的品质。 “弄玉,这便是我的高山流水,一个江湖男子眼中的世界。你与我不同,我很期待,你琴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 旷修看着沉浸在琴曲世界中不能自拔的弄玉,心中万分地欣喜,这个女孩走进了乐曲的世界,证明她迟早也会拥有用乐曲去创造世界的能力。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乐曲一道上举世无敌,苦苦寻找曲谱的传承者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原来如此,《高山流水》传承的不是一份曲谱,也不是什么旷修大师的《高山流水》,而是对乐曲一道未来的托付。 弄玉,我会毫无保留地,将我所学传授给你。你一定要早日超越我这个老师,让我亲眼看一看,自己托付的未来。” 不知道是否听到了旷修的心声,弄玉缓缓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郑重地双膝跪地。 “弟子弄玉,拜见师父。弄玉一定会用自己的双手谱写出全新的世界,不负师父的期望。” 旷修被搞得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真是突然。不过你这样的好苗子主动拜师,真是没办法拒绝。我会很严格地教导你的,最好早点超越我,我还想趁着自己没死,在天地之间多浪荡几年呢。” “师父莫要说笑,死这样的字眼——” 弄玉的话被他直接打断,“你真是个好孩子啊,不过我这人不忌死生之事,大好河山还有乐曲便是我一生唯二所求。你若是能够早日出师,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啦~” “是,弄玉知道了。” 旷修将琴还放回到琴架上,问道:“听完了我刚刚的高山流水,你有什么想法?” 弄玉闭着眼睛回味了一番,说道:“高山流水为师父一生经历与境界的精华,我在其中仿佛体验了无数次不同的时空,沙场杀伐、江湖争斗、王朝争霸……每一种都能让我全心投入,心生无限感慨。这就是师父说得,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吗?” “不错,你很有领悟力。用乐曲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去将它展现给听者,如果自己都不能把握住这个世界的每一丝每一毫,那么对于听者来说这个世界只是一场灾难。” “我知道了。” “很好,从现在起,忘掉自己的心弦之曲,用自己的手指从头再学一遍以琴抒情。” “忘掉,心弦?”弄玉不太理解。 旷修解释道:“心弦之曲是你独有的天赋,它开启了你谱写情感的捷径,为了你的未来,你必须用一段时间来忘掉这个捷径。” “您的意思是,我之所以不能好好地把握控制曲谱中的情感,是因为心弦之曲这个捷径……” “不错,谱写心曲已经是极高的艺术境界,而你天生就具有这样的能力,它让你失去了一个创作者挖掘自己内心、连接听者内心的过程,现在你要将这个过程找回来。” “原来是这样,我会努力的。” 弄玉正式拜旷修为师父,开始在他的教导下,从头学琴;同时旷修也将自己琴剑之道逐步传授,这使得弄玉开始踏上冰魄剑法与自身琴艺相结合的道路。当二者成功化为弄玉的琴剑,就是她踏足大成之时。 陆言要是知道自己未过门的女朋友竟然拉到了一个大成境界的琴剑高手,恐怕当场就能笑出花儿来。 不过眼下他还在返回咸阳路上…… 具霜勒住马,侧耳倾听后回身说道:“公子,有打斗声。” 陆言也驻马倾听了一会儿,“混乱的马蹄、车辙,前后,像是一批人在追杀什么。” 具霜看了过来,显然是在问要不要去管这个闲事。 陆言把马一拍,依旧沿着先前的方向直行,“距离函谷关没多远了,我们直接向前,若是运气好,撞上就顺手救人;若是运气不好没碰上就算了吧。” 就如陆言所说,这是一批专业的杀手正在追杀一辆马车。 “啊~啊~”马车上不知道有什么人物,反正只听到刺耳的女声的哭喊。 御者显然是个高手,操控着两匹快马,让马车在后方的追兵手下多次死里逃生。 杀手领头者举着剑高喊:“给我继续放箭,射穿马车,把车内的人解决掉!” 这帮杀手竟然各自坐在马上开弓,显示出超凡的骑射本领,加强那个领头的赵国口音,基本确认这是一批来自赵国的杀手。 “啊~额~咳咳”马车里的女声似乎是叫不动了,声音渐渐虚弱,御者一边甩动着缰绳一边喊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我们真的能活着到秦国吗?我,我……” 御者慌忙大喊道:“能!肯定能!我一定会护送姑娘抵达秦国!这是大人给我的死命令。” 杀手首领从下属手中接过长弓,公开如满月,“你们就死在这函谷关外吧!” 一箭飞出,恰好御者在跟马车内的姑娘说话,这一箭直接将车辙射断,马车“轰隆”撞倒在地,两匹快马扑倒乱踢,紧跟着箭雨将它们钉死在地。 御者把昏迷的姑娘翻上自己后背,再想跑时,已经被杀手团团围住。 “哼,你再跑啊,让我从邯郸一路追到这里,还特么绕了老远的路,我今天就把你大卸八块!”杀手领头狞笑着招呼手上围了上去。 “呀啊~”御者大吼一声拔剑冲出,随后被众多利剑砍成人棍。 领头一把那个姑娘提了起来,看着白嫩的脸蛋说道:“呦,果然是送给公子的,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 因为被提着,这姑娘呼吸不畅,硬生生被喘醒过来,“咳咳~” 领头者就这么笑着提着,准备活活把她掐死。 一道白光飞来,领头者的双手被削落在地。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未成年少女 “啊~什么人?”领头者惨叫一声,转过头去就看见陆言和具霜两人,忍着剧痛下令,“给我杀了他们!” “杀~” 这些来自赵国的杀手直接纵马向两人杀过来,先是一轮弓箭齐射,随之纷纷拔剑出鞘。 陆言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姑娘,额,应该说女孩,约莫十岁吧,已经气若游丝,对着具霜说:“你去看看那个孩子,这些人交给我。” 他迎上飞来的羽箭,长剑化作白虹飞舞,箭矢被剑气切断,全部坠落在地。 具霜的身影从容掠过,转瞬就越过了众多杀手,靠近那个女孩;还不等杀手们有所动作,陆言已经欺至近身,一步一杀屠戮得杀手人数锐减。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杀一个女孩?”具霜夺过女孩,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长剑抵在领头者的喉咙。 “使命未完,有死而已!”领头者愤恨地盯着她的面容,大叫一声后自尽而亡。 陆言同样希望能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一些信息,可惜这一群死士如同沉默的羔羊,宁可被杀尽也不曾有谁透露半点信息。 他仔细观察了几具杀手尸体,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来到具霜身边问道:“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看样子只是劳累和惊吓。” 女孩勉力挣扎着道谢:“谢,谢谢两位恩人相救。” 陆言没有表现得很和善,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恰逢其会而已。这些赵国骑士非比普通江湖杀手,他们为什么一路追杀你,甚至都跑到了秦国来?” 女孩吃了一惊,偷偷将眼睛向上翻,刚好撞上陆言的目光,又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赵国丞相郭开挑选送来侍奉公子迁的。说,说要我看住公子迁,千万不要让他跟秦女惹上关系,还说,日后公子迁登上王位,我将会是赵国王后……其他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公子迁,郭开?” 陆言看着眼前这个经历一些波折面色有些惨白的女孩,确实冰肌玉骨、天生丽质,容貌即使没有长开也看得出动人的芳华,假以时日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至于是郭开送到赵公子迁身边的,看这女孩的样子,应该编不出这样精妙的谎言。她说的大概率是实话。 赵偃在位期间,一直有一个国家大患没有解决,这个大患也是他自己亲手作出来的。 当今赵国的王后出身是一个倡女,当初赵偃一意孤行将她捧上王后的位置,将赵国宗室、各大贵族都给得罪了。 一般来说王后的确立,除了自身的德行之外,娘家的政治势力也是君王重要的考量因素。而这两点倡后都没有,她当上王后就是因为赵偃的任性。 公子迁就是倡后的儿子,之前被送到秦国作为质子。而在赵国还有一位本该拥有太子之位的公子嘉,因为赵偃喜爱倡后,这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公子嘉的身边有赵国宗室和一干贵族,公子迁却在秦国为质,娘家又没有强大的政治势力,迟早会在王位的竞争中出局,到时她们娘俩必死无疑。 相较于秦国少有兄弟之间因为王位残杀导致国家衰落的,那赵国就是典型的弑亲狂魔,十二代君王间竟然发生了十一次大规模的兵变和内乱。 赵国朝堂能够与倡后利益一致者,唯有郭开。郭开送来的这个女孩,不仅仅是给公子迁找一个赵国女人,她的出身应当也不是普通平民。 陆言没有计较女孩隐瞒的一些事情,人之常情而已,没什么值得在意。 他走到损坏的马车边看了看,一边说:“萍水相逢救你一次,我刚好要去咸阳,到时将你送到赵公子迁的府上。这车是用不了了,你们二人共乘吧。” 具霜点头应声,将自己的马牵过来。 女孩又将陆言和具霜两人打量一遍,鼓起勇气说道:“我叫衾,赵衾,敢问两位恩人名号,容我日后报答。” “不必了,你要谢就谢那个御者吧。他驾车跑到了我的必经之路上,不然我不会管这闲事。走了,驾~” 具霜扶着女孩上马,安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家公子就是这样,说话不太中听。走吧,只要进了函谷关,就不会再有赵国人追杀你了。” “公子……”赵衾念叨一声,心里面泛起嘀咕,秦国现在的公子有……没有能跟他对上号的,难道不是秦国的…… 三人纵马跑向函谷关,留下满地的尸体。在过了许久之后,平原上又跑出一队赵国骑士,见到这里的景象倏忽奔来。 “吁~” 领头者翻身下马,虎目扫视了现场,疑惑道:“杀人者武功极强,赵迁在秦国居然还有这等高手为助力,莫非是郭开派来接应的人手?” 手下问道:“大人,目标应该已经进入函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把这里收拾一下,回去禀报君上。” “诺。” 从函谷往咸阳就比较近了,陆言一路快马加鞭没用多久就抵达咸阳,若不是顾及虚弱的赵衾,速度可能还要更快一些。 进了城,他便花钱雇人把赵衾送到赵国驿馆的赵迁府上去,自己和具霜直接回了国师府。 赵衾这小姑娘心里是懵的,那对俊男美女仗剑江湖,怎么表现得这么冷淡呢?这跟自己以前在赵国听人讲的江湖豪杰故事完全不同。 不过她也顾不上内心的疑惑,毕竟马上就要见到自己一生依靠的那个男人,公子迁。 赵迁,现在年不过十六岁,曾经在赵国向来以品行不端闻名,经常被宗室贵族向赵偃告状。当初赵偃把他扔到秦国作质子,可能就是因为头疼这小子正事不干、尽惹是生非,扔到秦国去改造几年,没准会变老实。 这一点秦国是很值得说一说的,各国王室的质子,必须遵守大秦律。敢违法,秦国就敢按秦律用刑。 赵迁在秦国自是老实地住下来,每天心心念念地想回赵国。听说有人自赵国来,兴高采烈地出来一看,竟然只是个好看的少女,不可能对自己回国有帮助,瞬间变得意兴阑珊。 “你是何人,找本公子有何事?” 赵衾低眉顺首地回答道:“衾是奉王后之命特来侍奉公子,因路上遭赵国国内追杀,下人奴仆皆遭屠戮,幸亏路遇贵人相助,这才拖延时日得以跟公子相见。” 赵迁听得一愣,随即质疑道:“嗯?你说你是母亲特意派过来的,还遭人追杀?赵国谁敢追杀母亲派出来的人,笑话。” “追杀我的人来自公子嘉。” “兄长!” “自公子来秦国为质,王后已派遣不少人想来帮扶公子,但均被公子嘉派人截杀。他,还有他身边的诸多势力,都希望公子永远住在秦国,不要想起赵国。” 赵迁顿时暴起,把赵嘉痛骂一顿,“混账,我拿他当兄长,他却要暗害我。你说你是母亲派来帮助我的,你看起来不过十一二,能有什么本事?” 见他喜怒形于色,容易被言语牵引,脑子显然不太灵光,赵衾心底有些失望,但却不能流露半点,“公子可以暂时不相信我,但至少应该相信王后。”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罗网很漏 赵迁看着赵衾有些稚嫩的面容,想想对方又确实有母亲的证物,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说,本公子要回去赵国,你有什么办法?” 赵衾回答道:“公子身为质子,想要回归赵国则必须有秦王的同意,这是其一。其二必须麻痹国内的敌人,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三需要等待时机。” “嗯,那你说说这三点该怎么做。” “公子,从现在起你需要主动向国内写信,讨要金钱、美人,并且声称,只想用赵国的钱,只想欣赏赵女的身姿。” “你在说什么蠢话?父王向来不喜欢我不务正业,我这不是更惹他生气、更加回不去了吗!”赵迁一巴掌拍在案上,站起身朝着赵衾吼道。 赵衾默默站在原地承受飞溅的唾沫星子,解释说:“大王将公子送到秦国来,自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他要保护公子。” “什么意思?” “公子嘉年长,深得宗室喜爱,身边围绕的众人已经成势;而公子年纪尚轻又无人可用,加上这名声……身在邯郸反而会让大王有些被动。 而到了秦国就不一样了。公子身在秦国,却无时无刻不心系母国,只用赵钱只爱赵女,大王定会思念公子;而公子嘉则会放松警惕,渐渐放松监视;同理,秦王若知道公子纵情声色,也会很乐意在适当的时机放公子回国。” 赵迁听了连连点头,嘴角开始泛起笑意,“你是说,我的身边,有赵嘉的人在监视,也有秦王的人在监视。我必须欺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本公子胸无大志,最终才能回归赵国,继承王位。” “正是如此。” “好,本公子就按照你说的做。果然不愧是母亲派过来的人!你今年多大年纪?” “年十一。” 赵迁听到她说自己才十一岁,惊讶地走近身边,啧啧称赞道:“厉害,厉害。母亲给我送来一个贤内助啊~” 他一把将赵衾搂到自己身边,靠着她的脸蛋轻声说:“你比我见过的那些半只脚进棺材的老男人强多了。放心,等公子登上王位,定然不会忘记你。” 赵衾起初感到强烈的不适,但是想到自己背负的重担,脸上爬上酡红,羞涩而坚定地说道:“衾定为公子死而后已。” 赵迁十分欣喜,动情地说:“你可不能死,本公子还需要你长久地出谋划策呢。” …… 罗网本部 陆言对着一个罗网情报人员问道,“所以,是赵迁亲自出来见了赵衾?” “是的,赵迁亲自,进入府中之后便不知他们谈了什么。” “嗯,你去吧。” “是,大人。” 双眼放空,陆言虚望着下属离去的身影,脑袋开始转动。 赵衾确实是倡后派过来的人,郭开也参与其中……说明赵国的立嗣之争开始有苗头了……这件事若是谋划好了,将是一个击垮赵国的机会。 毕竟,原本历史上就是公子迁登上王位,然后就成为了赵国的末代国君;公子嘉则跑到代地称了个王,最后也被秦国剿灭。 “来人。” “大人,请吩咐。” 陆言的手不停地敲击在案板上,有节奏的“哒哒”声在这地下室中格外清脆。 “赵公子迁的府邸加派人手监视,另外派人潜伏进府邸,密切关注赵衾。” “是,大人。” 这个下属转身刚要离去,陆言又突然把他叫住。 “慢着,潜伏的人选挑好了,让我亲自见一见。” “遵命。” “嗯,让所有的杀字一等及以上者集合,我有事情要宣布。” “是。” 随着陆言发下集合的命令,没有多久,现在罗网所有的高端战斗力都汇聚一堂。 天字一等,惊鲵(松栊子) 杀字一等,真刚(田猛) 杀字一等,断水 杀字一等,乱神 训练营教官,墨鸦 训练营教官,一方 跟动漫中那个罗网差距很大,看起来有些寒碜,但也放到现在也还看得过去。 杀字一等的实力定位是,接近大成境却不到大成境。实力至少要达到这个层次,陆言才会给予名剑,不然这罗网名剑给的可就太掉价了。 “现在罗网跟铁血盟全面宣战,仅仅凭借鹦歌和白凤,不是铁血盟的对手。惊鲵、真刚、断水、乱神,我会将你们四人全部调过去,参加针对铁血盟的行动。你们四人以惊鲵为首,行动听从鹦歌的调遣。” 四人纷纷点头领命。 其中,真刚站出一步说道:“大人,属下有一事申请。” 嗯?田猛?他能有什么要说的…… 陆言疑惑,“什么事?” 真刚满脸真诚地说道:“属下投靠之前身受重伤,幸得大人看重才得以治愈。或许是因祸得福,随着伤势彻底痊愈,大成境的瓶颈随之松动。大人,属下想要申请天字一等资格。” 哦豁,田猛突破到大成了,工具人实力暴涨,太妙了。 陆言脸上的欣喜一闪而逝,刚好落在田猛的眼中,这让他心中一阵激动。 很好,得到陆言的重视,晋升天字一等,得到查阅罗网卷宗的资格,弄清昌平君和农家的真相!田猛,你一定可以! 陆言自觉这演技很可以了,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咳咳,这样吧,铁血盟高手众多,与之交战难免会有损伤。你若是能够在与铁血盟的战斗中,有所斩获并且活下来。那么这次任务之后,你就是天字一等。” 田猛顿时慷慨地保证:“多谢大人,属下定会完成任务。” 旁边两个杀字一等略有羡慕,松栊子抱着惊鲵剑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 虽然不知道这个真刚是谁,但是总觉得陆言好像在忽悠他……错觉吗? 陆言对着几人语重心长,“带上你们各自的小队出发吧。希望下一次给你们论功行赏的时候,这里没有缺人。” 四人瞬间站直抱剑拱手,“是,大人。” 这四人带着作战任务出发,现场还留下墨鸦和一方。这时,刚刚那个陆言吩咐去挑人的那个回来了。 “大人,潜伏进赵迁府邸的人选已经带到。”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高矮小的人,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之中。 陆言看向这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果不其然,系统跳了出来,“接触到剧情人物,墨玉麒麟,任务生成中……” “别生成了,我拒绝。” 墨玉麒麟,天下最顶尖的易容高手,能够幻化成任何一个人,且不说肤色、身高之类的,连声音、动作习惯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陆言摩挲着下巴,有点懵,这个时期的墨玉麒麟,有没有加入卫庄的逆流沙?如果已经加入了,那眼前这个,是他派来的卧底? 他对着挑人的这个属下说道:“把他的卷宗给我。” “是,大人。” 墨麒麟,韩人,独行杀手,拥有极强的易容术,实力较为一般,列为天杀地绝,绝字级。 实力较为一般?绝字级? 呵呵,墨麒麟或许不是大高手,但也不至于在罗网杀手天杀地绝中只沦落到绝字级,所以,你是卫庄派过来的卧底吧…… 陆言将卷宗合上,干脆地说道:“就你了,潜伏进赵迁府邸,监视一个叫赵衾的女孩。” 墨麒麟似乎是个哑巴,躬身点头表示自己收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见旷修 “你先下去。” 陆言让那个下属先行离开,单单将墨麒麟留了下来,旁边的墨鸦和一方都不解其意。 直到看见陆言的手打出一个暗号,墨鸦瞬间黑雾飞散封住了房间的出路,一方的青光剑风雷之力激发,剑势将墨麒麟困在阵中动弹不能。 好家伙,墨麒麟一个人面对整个农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狼狈的~ 他不能理解,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才造成了眼前这个场景。而接下来陆言的话更是让他瞪直了眼睛。 “墨麒麟,属于卫庄创建的逆流沙手下刺客,就是你吧。敢卧底潜入罗网,虽然你不是第一个吧,但是可能是最倒霉的一个。” 不可能,我加入卫庄大人手下只执行过监视明珠夫人这一个任务,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情报! “说实话,你的天赋让我有些珍惜,但是你这种人放在身边真是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想过自己会死在这儿吗?” 墨麒麟的黑斗篷内部已经被汗水浸透,青光剑的锋芒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身首分离。 他尽量平静地辩解道:“大人,属下从未听说过什么逆流沙,鬼谷卫庄倒是有所耳闻。” “原来你不是哑巴。”陆言先是一愣,随即释然。 也对,他易容成别人的时候不都说话了,没道理本人是哑巴。 “没听过逆流沙?懂了。” 陆言挥了挥手,一方毫不留情地手起剑落,墨玉麒麟这个原本或许能够在江湖上掀风起浪的暗杀高手,就这样默然无声地消逝。 见到人已经死透,墨鸦飞回来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吓了我一跳。” “没什么,一个别的组织派来的卧底,他的能力有些危险,为了安全,还是直接处理掉为好。” 陆言朝他解释了一句之后朝门外叫人。 那个带着墨麒麟过来的下属见到地上的一滩,人都麻了,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这个人不太合格,你重新去选一个。” “是是,属下定会挑选最合适的人去执行这个任务。” “下去吧。” 这个下属飞快地溜了出去,一方擦拭着青光剑的血迹问道:“赵公子迁,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赵国?” “没错,布局已经开始。” 陆言坐到位子上,手上的卷宗正写着,潮女妖已经在邯郸立足,明珠阁成功站稳脚跟,已经在邯郸的风月场中有了声名。 他给渗透邯郸的罗网下达的命令则是,以潜伏为主,不得命令不得擅自行动;获取赵国各家贵族的情报,寻找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嗯,公器私用就是这么回事…… 等到陆言处理完罗网乱七八糟一堆杂事,就已经到了夜里。 他穿行在咸阳的各处楼顶,恣肆地享受着晚风,朝着紫兰轩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弄玉见到我是什么表情……” 来到紫兰轩,果然还是灯火通明,比起上次似乎生意又更上一层楼。 陆言轻车熟路直接走房顶,找到弄玉常在的那个房间—— “嗯?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正在惊讶呢,就听到房间内男子苍凉的嗓音,“阁下在此地鬼鬼祟祟,莫不是心怀歹意吧?” 陆言心中非常的不爽,正欲从窗户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道剑光。 “叮叮叮~” 两人转眼间就交手数剑,翻身打上了屋顶,没有剑气纵横,一招一式极尽简单凌厉,方寸之间千钧一发。 又是交手了数剑,发现暂且难分胜负,两人各自从空中落到两边,整个过程紫兰轩的屋顶只瓦未损。 男子看着陆言手中的长剑惊叹道:“哦?这把剑,剑身如血、剑势如虹,长虹剑果然名不虚传。” 陆言将对方的相貌衣着映到自己眼睛里,随口回了句,“它的名字在江湖上也有流传了?” 对方微笑道:“当然,你国师大人陆言的第二把佩剑,还是很惹眼的。” “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陆言手上长剑一翻,火红的光芒隐现,随时准备动真格。 “你可以叫我旷修,至于为什么在这里~弄玉姑娘已经拜我为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旷修“呵呵”一笑,眯着眼睛注意着陆言的反应。 哈?旷修?弄玉的老师? 这时,屋顶上多出一个身影,弄玉怯生生地站着,对着陆言说道:“抱歉,先生~师父让我先不要声张,想试一试你的反应,所以刚才……” 陆言看了眼弄玉,又看了眼旷修,无语地收起长虹剑,“大师,您这恶趣味让言好生领教了。” 旷修将剑收起,“哈哈”笑道:“你不介意就好。” “您既然是弄玉的师父,也是陆言的长辈。我怎敢介意,最多心里骂两句。” “呵呵,果然是荀夫子的门徒,说话合我口味。” 弄玉看到两个人相互并没有发生不愉快,松了一口气,插到中间说道:“师父,先生,去房间里说话吧,我去倒酒斟茶。” 回到房间,弄玉为旷修倒上酒,又给陆言捧上茶,然后恭敬地坐在一边。 “久闻旷修大师在琴艺一道的名声,一直无缘一见。弄玉在琴艺一道很有天赋,能得大师教导,对于她也是再好不过。方才言失礼了,还请大师勿怪。” “哪里哪里,弄玉整日心心念念你,练琴都神思不属,我才存心试探,要说失礼也是我失礼在先。” 两人各自举杯相视而笑,也没有在意一个饮酒一个是喝茶。 “大师是几时收弄玉为徒的?” “没有几天,问这个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份农家八百年间关于音律的抄本,原本也是想给弄玉学习,如今有大师在侧,这份抄本正好就赠予大师。” 旷修顿时来了兴致,惊讶道:“哦?农家六堂传承上古神农氏六大壮举,其中就有明音律,这份抄本非同小可。额,恕我直言,你是哪里弄来的?” 陆言眨巴眨巴眼睛,跳过这个话题,“知识学到自己肚子里就行,管它是哪里来的做什么?” “嗯,这话有理。” “言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大师。” “你说吧。” “我自认自己学习能力不差,也自学音律一段时间,可惜未见成效。这个,还想请教大师一下。” 旷修被他给逗乐了,揶揄道:“礼、乐、射、御、书、数,儒家必修的,你说这话居然还挺理直气壮的,嘿,真是……” 他又指着弄玉练习用的琴对着陆言说:“来,你弹一曲最熟练的我听一听。” 陆言于是在琴前坐下,调整呼吸在旷修和弄玉面前弹了一曲。 结果嘛,旷修的眉毛全程狂抖,弄玉也是满脸古怪。 “恕我直言,你以后还是单纯听听吧,不要亲自动手。你弹的琴似乎不在此界中,处处透着诡异,应当是你独特的天赋,所以,琴这一道你放弃吧。” “明明先生弹的音都是对的,为何却……不堪入耳?”弄玉磕巴了一下,尽量说得不那么伤人。 陆言也觉得奇怪,他不是乐痴啊,为什么就是弹不好呢? 奇怪,陆言弹的曲音都是对的,但是这种音感仿佛出自另一个世界,听起来只觉得怪异,真是咄咄怪事…… 旷修也只能摇摇头说:“这个问题我也解答不了,无能为力。”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婚前 行吧,可能是我没有艺术细胞吧~ 陆言没有再强求,学音律对他来说大概也只是谈恋爱的一部分,时不时会消遣一下,并不是非要学得登堂入室。 旷修这时接着说道:“我也有一事想问,冰魄剑法应当是你教给弄玉的吧。” “不错。” “弄玉在剑道上的天赋只能说中上,但是在琴艺上天下无人可以比肩。我有一套将琴与剑结合的功法,乃是我武功大成时感悟,自认闯荡江湖难逢敌手。我认为弄玉走这条路,应该比她自习冰魄剑法要好得多。” “琴剑结合的道路,原来如此。”陆言大致懂了他的意思,频频点头。 旷修没有避讳,直言道:“为了更好地指点弄玉,我想向你求取完整的冰魄剑法。” 陆言看了一眼端正地坐在一边的弄玉,心中有些懊悔的意思,自己若是一直这么教冰魄剑法,恐怕她一生也未必能够凭借冰魄剑法达到大成境界。一个合适的引路人,是非常重要的,旷修出现得正是及时。 他对着旷修诚挚地说道:“大师是为了弄玉着想,言自然无不应允。” 旷修满意地抚须,“如此,多谢。” 说完他站起身,不忘将自己的酒带上,“我的心事已了,就不打扰你们二人叙话了,呵呵。弄玉,记得明日还要习琴,不要贪欢。” 粉红从脖子一直爬到脸上,弄玉低着头轻声应道:“是,师父~” “甚好甚好。” 旷修推开门走出去,反手将门带上,还没有走几步,在转角迎面就撞上一个女人。 “啊—” “嘘~” 胡蕙手上还捧着兰花酿,侧躺在旷修怀中,红唇被修长的手捂住,两眼睁得大大的。 旷修从她的眼神中看出震惊、疑惑,将她的身子摆正之后,凑近说:“嘘~陆言来了,跟弄玉正在说话呢。” 胡蕙瞬间惊喜,然后才反应过来,旷修跟自己的距离贴得有些近,略微挣了一下说道:“大师,国师大人有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倒是没有,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准备那孩子的婚事了。”旷修说着自然地收回手,呵呵一笑便自顾自离去。 “准备~婚事!咳咳,不行,我得去听一下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不行不行,陆言武功那么高,这个时候容易造成误会……哎呀,急死人了!”胡蕙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的意识疯狂地掐架。 …… 房间里又是几个月没见的男女互相依偎在一起,陆言一手搂在弄玉肩上,一手牵着她的手,闻着心上人秀发传出的芬芳,轻轻在她耳边说:“我已经行了冠礼,国师府正在准备向你家求亲。” “这……”弄玉挣扎着想起来,但动作并没有很大,略微挣了一下,仍然继续依靠着。 “说到做到,再过些时日,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陆言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玉人轻微地颤抖,他正面扶过弄玉的脸,小心地问:“你哭什么?” “只是高兴,真的……弄玉真心觉得,自己很幸福。父亲、母亲、小姨,先生、旷修大师……全天下只怕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弄玉素净的脸上星眸中脉脉秋水流动,情难自已扑到陆言怀中,“弄玉知道先生去齐国小圣贤庄行冠礼,每日提心吊胆,儒家会不会安排姻亲,秦王会不会下诏联姻,我身份低微又岂能做秦国国师的正妻……我……” 陆言感受着温暖的体温,抚摸着酒红色柔顺的长发安慰道:“好了,好了,没有的事,我自己的婚姻儒家管不着。大王要跟我联姻那也是跟我的儿子辈联姻,不可能是现在。他的平辈姐姐妹妹,各自都有母家的势力,大王是绝对不会让我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明白,我都明白,可是仍然会害怕……” 弄玉揪着他衣襟的手越发得紧,陆言于是将她从自己怀中推出来,正视她的双眼。 “要对你未来的夫君多一点相信,也对自己多点信心。弄玉才情天下顶尖,容貌风华绝代,我二人相惜相知相爱,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不成眷属?” “嗯~弄玉相信。” …… 很快,国师府找媒人纳彩这件事就引爆了咸阳城。 陆言当日刻下的誓言还在行者酒肆挂着,那面断墙早就成了酒肆的一张名片被好好地保护起来。其上字迹蕴含的强烈剑意与情意,一直吸引着从外国游历到秦国的各路人。 现在,曾经信誓旦旦说今生只要一人的秦国国师陆言,居然派人纳彩,瞬间疯传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工黔首,无不好奇究竟这个女方是何方神圣。 咸阳王宫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扔下手中的笔,会心一笑,“哈哈,可算是准备娶妻了,寡人的儿子都满月了,这个时候才娶妻也算是差不多。女方是哪里人?” 下面人答道:“这个,是紫兰轩的一位琴姬,名为弄玉。” “紫兰轩?”嬴政想起来了,曾经在韩国那时陆言就一直住在紫兰轩,“原来如此,是当时韩国的故人。她的母家是什么来历?” “额,调查显示,双亲俱殁,从小就在紫兰轩长大。” “嗯~果然是先生能做出的事情。结亲那天,按照士大夫之礼,把寡人的贺礼送过去。”嬴政对着下面人吩咐完,有对着旁边说,“赵高,记得提醒,寡人届时要亲自登门。” “诺。” 护国法师府邸 一个仆人将自己身上的包裹放下,对着同伴说道:“我今日去街上买东西,听到一个重大的消息,国师大人要娶妻了。” 同伴惊讶,“真的假的,对方是哪家女子?” “额,都传说是一个优伶之女,国师大人还是娶作正妻,外面都传疯了。” “你说什么?!国师大人准备娶一个优伶之女为正妻!” 仆人赶紧将这个同伴的嘴捂住,“嘘!你小声点,吵到法师小心我俩的皮。” “你们在嚷嚷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天而降,月神仿佛浑身散发着黑气,瞬间堵住了这两个下人的眼睛。 “法师大人恕罪,小人不该打扰法师大人清修。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两个下人吓得急忙跪倒在地疯狂叩首。 月神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问你,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两人抬头对视一眼,仆人战战兢兢地将传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他说完又自觉地继续叩首,直到旁边的同伴小声提醒。 “喂,喂,别求饶了,月神大人不见了。” “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跪着吗?” “啊这……” 上卿公孙任府 “啊~怎么会这样!陆言先生这样文采学识冠绝天下的人物,怎么能娶一个优伶之女为妻!我不服!” 此时十一岁的公孙玲珑正在府中上蹿下跳,公孙一家拿这个自小就聪明伶俐的掌上明珠没有丝毫办法。 “可恶!那个叫弄玉的琴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能够得到先生的青睐!啊啊啊~” 公孙渊看着侄女在那儿发神经,头上冒汗对着公孙潜说道:“兄长,玲珑她读陆言先生的手稿一直深感敬佩,再加上之前陆言一人辩倒我家,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怕是把陆言当成心中楷模了。” 公孙潜苦笑道:“玲珑毕竟年少,陆言当初刻字宣誓一生只要一人,学识又为她景仰,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有这样的反应也只能说正常吧。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公孙渊叹了口气,“兄长,别怪我没提醒你,玲珑从小就要强,读书发起狠来连我都自叹不如。我是怕她从此把陆言当成标准,那以后……” 公孙潜:!……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月神的道路 “真是,整个咸阳城都在传,走了一路都不自在。” 身为国师府的下人,娥皇去了一趟街上,到处都有人在说陆言娶妻的闲话,也不乏有人认出来她就是国师府的侍女,暗地里有些指指点点。 “唉~希望这些闲言碎语快点过去。” 她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一阵熟悉的感觉,心头一阵恶寒:糟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果不其然,月神的内力传音就到了她耳朵里,“娥皇,你跟我来。” 娥皇左右环顾了一下,无奈地循着月神流露的气息跟过去。 最终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无人的地方,娥皇问道:“月神大人,国师大人的情报我已经都给你了,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月神盯着她,看似平静的话语中充斥种种波动,“你为何没有提前将他要娶妻的事情告诉我?” 娥皇简直无力扶额,叹了口气说道:“月神大人,我只是国师府的侍女,是听命于具霜;国师大人要娶妻的事情也只会和具霜商议,我一个侍女能知道什么?” “娥皇,你是在,嘲笑我吗?” 月神全身煞气逼人,空气温度陡然降下;娥皇心头一震的同时,也多少感觉到对方的悲伤,她摇摇头叹:“当然没有,情之一字,我哪有资格嘲笑他人。” “哼,我看也是这样。” “月神大人,你今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面对这个问题,月神选择了沉默。 “其实本没有事,只不过心中有郁结之气,正好遇上了我,对吧。” 娥皇略微走近了些距离,透过那双遮掩的薄纱,她似乎能够与月神星空般的眼睛相对。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我想劝月神大人放下。 他的心中有一道自己设下的底线。有这道底线在,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而若是某一天这道底线被打破,那么这份感情又真的值得吗?” 月神的红唇颤动了一下,然后扬起一个弧度,“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已经忘了你那位舜君了吗?” 娥皇没有在意她揭自己的伤疤,而是坦诚地说:“并不能说是忘了,那段过去依旧存在于我的心里。不过,天天面对一个或许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我确实对于过去与舜君的爱情感到一种啼笑皆非。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彼此之间欣赏爱慕,再到结为夫妻,在这段过程中,双方都应该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可笑我过去竟然会产生杀了妹妹、独占舜君这样的想法。在这份爱情中,那个娥皇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病态的关系催生出的人性恶魔。 所幸,月神大人你给了我一个脱离阴阳家的捷径。如果当初没有你带我去国师府,我想我不会有如今的新生。这也是我对月神大人抱有好感的原因,你与阴阳家早就不一样了。” 月神被她说的一长段话震住了,喃喃自语道:“我,与阴阳家,早就不一样了?” “是啊,帮助我免受门派抹杀,保护了甘罗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有对他产生感情,这些可不是阴阳家的月护法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娥皇感慨完之后,又微笑着问了个问题,“月神大人,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为何不考虑一下,迈上这条路的后果。” 月神薄纱下的眼睛顿时一凝,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后果?” “第一条我已经说过,弄玉姑娘已经先一步走进他的心,他的人品成为了你的障碍;”娥皇的脸色突然变得万分沉重,“第二就是,你真的准备好面对东皇大人了吗?跟我这个可有可无的水部长老不同,日月星护法,按照东皇大人的意思,每一个都承载着相应的命运。你真的拥有反抗这个命运的能力吗?” 你真的拥有反抗这个命运的能力吗?! 这句话如同致命一击,贯穿了月神的心脏。 她没有。 无论是她月神,还是东君焱妃,前方都有所谓的命运在等待。尽管月神已经不再相信神与命运,但是这来自东皇太一的压迫,她依旧没有实力打破。 月神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曾经的过往: 大梁城内地牢她害得陆言差点命丧于玄翦,控心咒窥探陆言的心灵突破对神的迷信; 梁沟河畔击败焱妃,解除长久的心结;为使用控心咒赎罪,承受陆言贯穿心脏的一剑,消耗了宝贵的青鸾苏生; 接着,太乙山一场论辩助陆言突破大成,遭受六指黑侠围杀又被陆言救下一命; 咸阳国师府交换阴阳禁术,看见了宇宙星空太阳系…… 星空和你,都是我的目标,我绝不会放弃。 月神揭下自己的薄纱,露出自己的双眼对着娥皇坚定地说:“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不会就此放弃。” 娥皇感受到她这股信念,心中大为震撼,“这样吗……那么我只能为月神大人祈祷了。” 月神并没有回应,重又系上眼纱。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月神大人。” 娥皇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轻微的一声,“谢谢你,娥皇”,她转过头来,原地已不见了月神的身影。 “月神大人,你果真要踏上这条不归路么……” …… 月神屹立在一处楼顶,裙袂翩跹。她仰望天空,目光穿透苍穹,不知不觉眼角的泪珠就飘落在风中。 一个天下大同、人人如龙的世界,你的理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够理解;弄玉或许可以与你共度一生……但唯有我,会跟你一同前行在实践这个新世界的路上。 《论人生在世》打破“天”对人的限制,让人开始认识到“人的主体性”,从而去研究世界、认识世界,最终发展出你脑海中那个叫做“自然科学”的东西…… 终有一天,我会当上阴阳家的掌门,告诉世人,我们生存的天地的真面目,人类的视野要穿过这片苍穹,看到太阳系、银河系,看到无限的宇宙时空。 这样的大道,才是我所追求的,能够与你站在一起的道路。 我相信,你会是那个指引人类前进,甚至超越孔子的圣人;只有这样的大道,我才能够把我的名字跟你写在一起。 弄玉,一个优伶之女,她不配。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婚礼(七夕节快乐) 纳彩、占亲、纳聘、请期,这一系列结婚的前置准备都很快完成。陆言准备了什么聘礼,弄玉那边又准备了什么嫁妆,这一切在外面众说纷纭,但都没有准确的信息流出。所有人八卦的劲儿也随着时间渐渐地过去,该过的日子还是照样地过。 转眼就到了正式成亲这天,国师府大摆筵席,宴请宾客,起码轰动了半个咸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席,贺礼难以计数,国师府的下人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说实话,如果不是尊礼,为了给弄玉这个正妻之名,陆言真心不会把婚礼办得这么大。 由于他的身份,这场婚礼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官场上的政治因素。这些来的所谓宾客,陆言跟他们很熟吗?而将政治因素带到家庭中,是他一直都厌恶且极力避免的。 国师府自有具霜、惠梁乙还有娥皇主持,陆言身为新郎则需要在昏时去亲自迎接新娘弄玉。 昏时,就是太阳落下地平线,虽然不见太阳,地面仍然有光亮这段时间。“娶妇以昏时”,这就是结婚中“婚”这个字的由来。 陆言今天穿得是一身黑色长袍,衣服纹理细腻中暗织着一对凤凰,袖口与襟带则略微有红色修饰,庄重中显露一点喜庆。 这个时代的婚礼服装都是黑色的,整体上遵循周礼,结婚是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情。直到汉代渐渐的有各种喜庆放肆的元素加入,不过黑色的礼服还一直保持到唐朝之前。 他跨上一匹雄壮的骏马,抚摸了两下带着装饰的马头,马儿打了响鼻叫了两声,似乎还挺高兴。 见时辰差不多,陆言一夹马腹,亲迎的队伍缓缓启动,向着紫兰轩而去。 尽管已经是夜幕将至,咸阳城还是万人空巷,百姓围在道路的两旁凑热闹,各种言语都有,喧嚣的人气儿弥漫在咸阳上空。 “陆言大人,果然敢为他人不敢为,去一家风月之地亲迎新娘,实在是叫人开了眼界。” “唉~这流落风尘的优伶之女有什么好呀,陆言先生要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偏偏为她做这种事情,唉~” “只怕是位绝世无双的大美人,不然不至于让国师大人冲动如此。” “你说国师大人这样风华正茂,学识渊博,还一心一意的男人,怎么就便宜了一介倡女!” “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到如此,大丈夫当如是啊~总有一日,我也会像这样去带回兰姑娘!” “你可闭嘴吧,仔细你老娘打断你的腿。” 转换到弄玉这边,紫兰轩今天压力非常大,百姓们围着陆言就算有什么不痛快的话,也不敢说得很明显,在紫兰轩这边可就不一样了,妖艳贱货都算是说得轻的。 弄玉穿着乍看与陆言相差不大,玄色纯衣,腰封、衣襟、袖口略有红色条纹装饰。酒红色的长发盘束,戴着深色翡翠白珠发饰,一根雕花镶珠铜簪穿过,优雅端庄;素净的脸庞带着红妆,往日是纯洁丽雅的雪莲,今日是华丽婀娜的牡丹。 胡蕙看着整妆等待的弄玉,双眼放光地称赞道:“嗯~我家弄玉简直叫我惊为天人,保证国师大人欢喜得不得了!” 胡荃坐在女儿的对面,左右看了看之后,握着弄玉的手说,“该交代的,母亲都交代过了,千万照顾自己。” “母亲,放心吧,弄玉会的。”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唉~刚收下的徒弟,就跑到别人家去了,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儿啊。” 胡蕙被吓了一跳,惊叫道:“旷修大师,今天你怎么还在这里!” “蕙姑娘,这是什么话?师父师父,既然弄玉拜我为师,她成亲这天,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不在?” 旷修佯装不满地冲着胡蕙,面对弄玉则是满脸欣慰,“之前你拜师,陆言送了我农家音律抄本,算是拜师礼;之后我就从北方特意托熟人定制了一把琴,今日送你,就当是师父送于你的礼物了。” “多谢师父。” 弄玉刚想起身行礼,旷修直接用内力扶住。 “行了,不用行礼,新娘的妆可别被碰到。” 胡蕙走到窗户旁边,拉开帘子就看见道路两旁的一堆恶毒群众,不由地骂道:“这外面的人可真是够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就是在眼红弄玉一步登天了嘛~晦气!” 弄玉浅笑道:“没事的小姨,用先生的话就是,人家过得不如意,还不让骂两句,岂不是太过残忍。” 旷修很是满意弄玉的心理状态,点头道:“不错,做陆言的正妻,你要有承受风雨的心理准备。” 弄玉走到窗边,看着下方群情汹涌对自己的辱骂与看不起,平静地说:“放心吧,母亲、师父,还有小姨,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前路如何,我与先生会一起面对。” 下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前那些喷子瞬间调转了口径,转而歌颂起来,国师府的队伍以陆言为首缓缓出现在弄玉眼中。 胡氏姐妹俩也都透过窗户张望,旷修则背靠在窗边。 亲迎的队伍在紫兰轩门口停下,陆言跃下马,冷冽地朝着着四周的围观者扫了一遍,陡然沉重的空气吓得不少人纷纷色变。 “哼。”他冷哼一声之后,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胡荃笑中含泪,握着女儿的手摩挲两下后放开,“弄玉,准备吧,该出发了。” “母亲~女儿去了。” 所谓亲迎,便是新郎亲自到女家来请新娘、拜见女家长辈,之后新郎先回家等候,新娘则由自家亲属送到新郎家。 陆言进来拜见了胡荃、胡蕙,旷修么,勉强也算一个,之后便启程先行回府。 弄玉后启程,在旷修的护送下一路向国师府而去。 …… “国师大人回来了!” “新郎回来了!” “吁~”陆言跳下马,拍了拍马背,将缰绳交给下人,心心念念地回头盼着弄玉快点到,望眼欲穿中就突然听到一声,“大王到~” 人群纷纷让开道路,赵高驾着马车平缓驶来。 汇聚在国师府的众多官员慌乱地跑出来迎接,“拜见大王~” 嬴政撩开帘子,踩着赵高放的小板凳走下来,“先生的新娘还未到吧,寡人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让寡人看看,是何方神女能将寡人的老师折服。呵呵~” “大王能来言的婚礼,真是叫言受宠若惊了。” 嬴政走过来一把将行礼的陆言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呵,你和寡人就无需这样客套了。来人,送贺礼。” “秦王政,礼千金~” 他满意地点头,冲着陆言悄悄低声,“寡人和芈华成亲的时候,祖母太后也是以千金贺,先生可千万别觉得少,再多,寡人要被史笔痛骂了。” “大王重礼,言就忝受了。” “时间呐,一晃先生也要成家了。扶苏已经会呀呀地张嘴了,先生这个太傅,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陆言被嬴政说得一时哑口,我成家了,你就提到扶苏,这……不会现在你就有联姻的想法吧…… 嬴政当即笑道:“先生睿智,若是你与妻子生了女孩,我打算让扶苏娶她作妻;若是男孩,寡人日后再挑个女儿给他作妻。先生觉得如何?” 唉~终究逃不过的,除非没有孩子…… 陆言只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君臣二人就站着小声地说着话,远处弄玉的队伍也渐渐到达。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终成眷属 嬴政见到弄玉,除了面露欣赏的神色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对护送弄玉的旷修颇为感兴趣。 他扭头轻声问道:“先生,新娘身边那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气质不同常人,是何人?” 陆言答道:“那是弄玉的琴艺老师,旷修。” 嬴政连连点头,“他就是名满天下的乐曲大师,旷修先生~先生之妻真是气运眷顾之人呐。” 陆言微笑,“其实言觉得自己才是气运眷顾之人。” “哈哈哈,请新娘入内吧,寡人来为你二人证婚。” “多谢大王。” 有了秦王政在场,虽然婚礼的流程没有改变,但是气氛已经截然不同,彻底杜绝了可能出现的搞人心态的蠢货,整个过程十分顺心。 承袭自周的婚姻礼仪,本身并不热闹,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喜庆的意味在里面。《礼记》云:“婚礼不用乐,幽阴之义也。婚礼不贺,人之序也”。那时人们把婚礼视为幽阴之礼,不奏音乐,也不祝贺。直到汉代宣帝以诏令的形式正式否定了婚礼上不庆祝这种形式,婚礼才变得越来越喜庆。 本来就是一场正式严肃的婚礼仪式,因为秦王政在场就显得更加一丝不苟,谁也不敢闹出什么纰漏。 陆言曾经想象中那种新郎需要陪众宾客吃喝玩乐,大家万分闹腾,还有什么闹洞房这种习俗那都是汉代才行成的东西。包括新娘戴红盖头和夫妻对拜这种习俗,现在也都没有。他只要陪同宾客正常地结束这场筵席就行了。 众人正在吃吃喝喝,谈笑风生,旷修背着一把琴走到了大堂中间,对着嬴政和陆言分别行礼,“大王,国师大人,在下请抚琴一曲,为两位新人贺。” 嬴政自是兴致非常,跟陆言交换个眼神后爽快答应,“能听旷修大师一曲,众卿有耳福了。旷修先生,请。” 旷修长袍下摆散开原地盘坐下来,背上的古琴置于腿上。 众宾客看到这把琴不觉张大了嘴巴,古琴通体漆黑,其上冰晶烨然如同一只冰鸟追星逐月;十指轻抚一下,铮然之声清爽了宴会的空气。 嬴政问道:“先生此琴不凡,七国之中还从未听闻,敢问何名?” “此琴名为玉汝玄冰,在下特意为小徒弄玉拜人打造,这是她的第一曲。” 旷修那双时长半闭半睁的眼睛完全睁开,十指纷飞如蝶穿花乱舞,琴音如清泉石上流响。 起初青涩波动,轻音少年,随着旷修的双眼渐渐又闭上,越发地昂扬激荡;终于,一股气势爆发,旷修飞身而起,玉汝玄冰环绕周身,男儿胆气女子柔情交织在一起,铁血柔情波澜壮阔。 众宾客无不沉浸其中,浑然忘我纷纷停杯落箸。 “师父,这就是,随心所欲地表达,连接听者之心……” 弄玉看着旷修感动不已,她和陆言,这琴音中仿佛重现了二人相识相爱的过程,昭示着美好的未来。 陆言同样心中回应,“多谢你的祝福,旷修大师。” 一曲弹完,嬴政不着痕迹地摆了摆手,身后的盖聂也终于不再警惕气势逼人的旷修。 “彩呀,有先生此曲,今日包含寡人在内,给国师府的贺礼都显得无足轻重了。旷修大师,名不虚传。” 众宾客也都跟着嬴政的称赞对旷修的琴艺大加吹捧。 “大王谬赞了,心意已到,在下先行告退。”旷修将琴重又背回身上,缓缓退出大堂。 直到深夜,筵席散去,嬴政率先离场,百官才敢迅速地各回各家。 陆言看着国师府内灯火通明却一片狼藉的样子,无声叹气。 具霜捧着旷修的那把玉汝玄冰从外面走进来,惊讶道:“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该去陪弄玉了。” “我知道,只是有些恍惚罢了。国师府这一片景象,你们得忙到明天吧?” 她一时无语,见到陆言居然还站在原地,干脆地把手上的琴塞到他手中,催促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把旷修大师的心意给弄玉带过去,去吧。” 一直看着陆言的背影走进内府,具霜才松了口气,“明明沙场朝堂运筹帷幄,到了这种时候却有点犯愣。” 婚房门外,一个侍女正侍候在门口,见到陆言走过来,喜不自禁失声惊叫,“国师大人!” 陆言闻声看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似乎有些眼熟。” “我是紫兰轩的红瑜呀,当初曾经被大人救过一命,现在是弄玉姑娘的侍女。啊~国师大人,请入内。”红瑜兴奋异常,话说得又冲又急,最后才反应过来,瞬间低头闭上嘴巴。 红瑜?在韩国紫兰轩,有个杀手差点把她当成弄玉杀了,哦,原来是她。 “是你啊,有点印象。”陆言随口应了声,便进入婚房内。 红瑜将房门闭紧,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跳,神情颓丧下来,心里想到:果然,陆言根本没有记得我,估计随便是谁,当时他都会救吧。弄玉,真是好福气…… 弄玉等待许久,终于等到心上人进来,玉脸通红,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说:“夫君,请,请就寝。” 陆言一愣,双手叉开笑道:“你这是要我俩今日和衣而眠?” “那个,我来,帮,更衣……” 见到弄玉这副样子,他忍俊不禁,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到床榻边。 昏黄的烛火一闪一闪,映照弄玉的脸樱红一片,晦明变化中勾勒着迷人的光影。 两人坐在床边,先是说着些漫不经心的话,渐渐地开始向正事靠近。 “夫君,请怜惜。” “嗯。” 婚房内氤氲的气氛变得更加温暖,仿佛世界也因此变幻。 春雨催开路边花,微风轻过,山花摇曳,整个山间涌动着明媚的春光。沿着山路来到小溪尽头,惊起无数只黄莺在溪头林间纷飞啼鸣。 天空中飞动的云彩在山风吹拂下,千变万化,如龙似蛇,在碧空中屈伸舒展,十分自如。 陆言与弄玉二人正醉卧古藤阴下,朦胧迷离,全然忘却了纷繁复杂的尘世。 世界之外的侍女红瑜,掩着耳朵,悄悄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平静与阴影 一对新人初尝禁果,少不得又有不少温存,第二天沐浴更衣完毕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原本按照礼节两人还要拜见长辈什么的,可惜陆言父母均不在此界,这一步也省了,所以这两人才能舒服到现在才起来。 “国师大人、夫人。” 两个侍女低着头将外衣送上,弄玉接过亲手给陆言披在身。 陆言瞥了眼两个站在一边的侍女随口问道:“这两个侍女都是自紫兰轩那时就跟着你的吗?” 弄玉帮他将腰封系好一边回答,“是啊,红瑜,夫君知道的;这个是绯瑾,以前都是紫女姐姐教养。” 红瑜、绯瑾二女也是各具特点,容貌不用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绯瑾更显静态温婉,红瑜则活泼许多。 陆言咀嚼两下,称赞一声,“紫女姑娘会取名字啊,怀瑾握瑜,寓意真好。” 弄玉捋了两下衣服的下摆,上下打量一番点头勉强一笑,“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屈原先生怀瑾握瑜,又何故遭遇流放呢?” 见她笑容有些忧愁,陆言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想紫女姑娘了?” “嗯,弄玉自幼蒙其教育之恩,如今嫁与夫君,她都没能出席我们二人的婚礼……”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卫庄他们带着韩非去燕国寻找医家的念端大师治疗韩非了,应当是无事的,有缘大家日后自会重逢。” “夫君说得是。走吧,带我去认一认国师府。”弄玉很快摆脱这略微不快的情绪,催促着陆言带着她去认识国师府中的众人。 国师府昨天的狼狈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众多下人夜中忙里忙外,估计都没怎么睡好。现在这个时间却也各司其职。 陆言带着弄玉正走在院子中,正好迎面遇上了带着娥皇的具霜。 “公子,夫人。” “国师大人,夫人。” 具霜、娥皇两人分别行礼,弄玉赶紧上前搀着具霜,谦虚道,“姐姐使不得,夫君以姊相待,弄玉又怎敢居高。” 具霜不由地看向陆言。 陆言理所当然地说:“没事具霜姐,弄玉是国师府的夫人,跟称呼你为姐姐并不冲突。” 她这才接受这个称呼,弄玉欣喜地握着她的手说:“以前国师府内务都是姐姐操持,今后弄玉还需姐姐多多帮衬了。” “这是我该做的。这个是我的侍女娥皇。” 具霜介绍了娥皇,弄玉自然也将红瑜、绯瑾介绍给两人认识。 简单地聊了几句,陆言问道:“一方和纤纤在家吗?我带弄玉去见一见。” 具霜叹了口气,给他一个明媚的白眼,“一方可是负责着罗网本部的训练,当然不在家,纤纤在后院陪言儿呢。” “弄玉,带你去见见我的小侄女!小家伙可聪明了,我上次答应要陪她读书,否则就让她打屁股,肯定还惦记着呢。” “呵呵,是嘛,那夫君你的诺言践行了没有?” “这不是刚把你娶回来,当然还没有。” “言儿要是说你不守信怎么办?” “……” 具霜看着两人在视线中转弯出去,深深喘了口气,“昨日那些想来巴结的官员,送了不少典籍,全部给公子送到书房里去,让他自个儿慢慢分辨吧。” 娥皇瞅了她一眼,试探地问:“我们,不帮着分别一下了?” “不用了,估计那些人也不敢送些不堪入目的书籍过来。”具霜说完转身离去。 这是怎么了? 娥皇没搞懂状况,心里总觉得具霜不太对劲,但是似乎又很正常。她把疑问压在心底,甩了甩头,快步跟上。 国师府正式有女主人了,你说什么我是姐姐,但我又能用什么名分继续操持这里呢? 心里烦躁地想着,具霜的步伐渐渐加快。 …… 缭的府邸 神秘人瞪直了眼睛,指着缭手上的一纸密文,半天说不出话,“你说什么?你——” “哼,接受现实吧,以后在秦国的一切行动都要有我过问,你也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缭冷哼一声,将密文了收起来。 神秘人无可奈何,上面的命令他没胆子反抗,只能色厉内荏地说:“缭,算你狠。” 缭没有在意这家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我问你,接触赵高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昨日大王出席国师府的婚礼,盖聂随身入内,赵高候车在外,我已经成功跟他接触。” “哦?这个人怎么样?” 神秘人稍微动了一下脑子回想,“对我半信半疑吧,是个聪明人。” 缭连连点头,踱了几步,“聪明人,半信半疑,很好,这说明他有野心。” “那接下来呢,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收集各大官员的资料就行。” 神秘人不服气,肝火上涨,冲着他质问道:“你说什么?秦国大大小小官员的资料不说全有,大抵是不差的,你还要收集什么?” 缭对这个猪队友早就不满意,眼下直接就随便抄起一本书砸到他脸上,骂道:“愚蠢!你搜集的也配叫资料?对于官员,重要的是他们政治主张,是他们的势力关系。你就是把他的吃喝拉撒都调查得仔仔细细又有什么用!” 神秘人捏着拳头后退半步,身子更往黑袍中缩进,“是,我明白了。” 缭见他服软,总算也平静下来,“陆言曾经拿出过一本《道德与法律》这本书,你知道吗?” “听说过。” “有没有原稿,或者抄本?” “这,没有。” “大王那里一定有,想办法给我弄到一本。” 缭,你这是公报私仇! 神秘人心中愤怒地大吼,面上却只能答应,“这……是,属下遵命。” “你去吧。” …… 紫兰轩 胡蕙正捧着一个精致的餐盒,妩媚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姐姐也真是,弄玉已经去国师府了,餐点还做了这么多。” 她来到旷修的房间却撞见他正准备出门,于是问道:“旷修大师,你这是要去哪儿?” 旷修背上自己的琴,扭头见到她回道:“我?去国师府啊。弄玉正是学东西最快的年纪,我这做师父的当然得监督她每日练琴。玉汝玄冰可不是送给她看的” “这?额,你不怕国师大人将你轰出来……”胡蕙表示接受不能。 旷修满不在乎地说:“无事,他就是两把剑齐出,我也有剑和琴,左右最多把国师府拆了,于我何损?” “这可真是……”胡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拿的姐姐做的餐点,“对了,这是姐姐今早给弄玉做的,你既然要去国师府,不如捎带一下。” “嗯,既然是你这么说,那我就捎带一趟吧。” 旷修盯了她半秒,说着打开盒子,看着美轮美奂的韩国点心,挑了边角的一个就扔到自己嘴里。 “嗯~荃姑娘手艺果然不凡。” 称赞完之后,他合上餐盒便出发了。 胡蕙只能站在原地尴尬地傻笑:大师他是在,讥讽我本来要把餐点送给他吗……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秦日升 秦王政十年的九月,临近秦国新年的日子,国师陆言娶妻,秦王政亲自为贺。 婚礼之后,陆言的日子过得极为平静,国师府内的两个小孩,姬言六岁,劫八岁,都是他在负责教导。 旷修身为弄玉的师父,每日都会亲自登门指导弄玉习琴,久而久之,他与国师府的关系渐渐紧密。 天下各国都在休养生息,时间的脚步不会因此停留,列国百姓感受着和平的宁静,一晃就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赵王偃掌握消化了占领的燕地,得益于秦国公输家向天下传播的各种新型农具,赵国的粮食生产水平有了一定提升。这对于军队战斗力剽悍,国力却偏弱的赵国,简直就是一管强心剂。 赵偃已经磨刀霍霍,将目光看向了东面一直被欺负的燕国。 而燕国这个大周王朝正统传承的国家,在数百年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动。即便被赵国打得逃至一隅,燕王喜和国内的各大贵族依旧醉生梦死,丝毫没有意识到亡国危机的逼近。 燕太子丹由于自小的作风,不被宗室和贵族喜爱,眼见自己插足朝堂无望,只能一心一意地在墨家发展。至少,赵国若是打过来,墨家必定会帮助守城。他在燕墨的威望,已经发展到仅次于六指黑侠。 魏国,没什么可说的,继续摆烂。非要说一下的话,大概就是给赵国、秦国、齐国,都送了一个公主吧,嬴政后宫+1。 齐国,秦国的支持者,还记得白亦非屠城造成的蒙武屠杀冤案,齐国国内士子反秦者众多,自成一派反秦势力。不过跟秦国对于齐国大开商业之门带来的利益相比,这些人根本不够看。更不用说秦国后来为天下百姓送来了新型农具,在齐国黔首心中,秦国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齐王建本人么,他和舅舅后胜钱袋子都被秦国喂得鼓鼓的,当然也是亲秦派。 楚国,楚王熊悍自从拉拢到季氏、英氏之后,继续猥琐发育。刚过两年,他就突然发现农家是真的牛批,楚王直属控制区域,因为有农家弟子的帮助,粮食产量相较于其他氏族领地,高出三成有余,直接让他的实力膨胀起来。 这个时代,有地有人有粮,就是绝对的底气。熊悍听从焱妃的建议,以李园这个令尹放在台前做各种针对氏族的举动,吸引各家仇恨,自己的直辖领地飞速发展富裕。“大楚兴,霸王出”的神谕,让他深信不疑。 也正因为此,他在自觉羽翼已丰的时候,开始了楚国微弱的改革,一点点地蚕食氏族的权力,扩大王权,这一点熊悍参考的是当年的吴起变法。 说起来也是可怜,大约一百五十年前的吴起变法,对于现在的楚国,居然还是一种大进步,甚至他这个楚王都不敢迈开大步,只能一点点地来。 最后说到秦国,一直以来倾全国之力修炼的大渠工程终于完结,水工郑国和公输家族居功至伟。秦王政将大渠命名为郑国渠,昭显郑国的伟大功绩,公输机关获封“国之重器”。这条大渠灌溉关中土地四万余顷,使得关中平原成为沃土,秦国国力大增。 朱家自从加入实验田计划,远离了江湖的纷争,每天跟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一起研究种田。经过长时间的实地劳作,看着秦国的田亩官陪着农民一起风餐露饮,终于真正认同了秦国这个国家。 三年里,实验田每个季节的收获稳定增长,培育良种的实验获得了突破性进展。又经历了小心翼翼地试探性推广,最终确认了实验田项目取得成功。秦国的粮食生产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秦王政正式为参与实验田项目的一干田亩官和有经验的农民设立独立的机构——农业研究所,跟之前专门造纸的机构一样,都是新兴机构。朱家就挂名在这里,职位不低,领着秦国的工资。 大渠和实验田的成功,使得秦国的国家基础跟其他各国拉开了巨大的差距,陆言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启。 这五年中,接受陆言编撰的秦吏培养课程教育的一批官吏渐渐成熟,足以独挡一面;可陆言并没有让他们在各郡县继续锻炼成长,而是准备将他们作为老师,开创国家官吏培养学校,正式开启对这个时代教育的改造。 如今这天下,纸张已经是很廉价的东西,贵族用质量高的当然还是贵,平民用质量差的自然也便宜,人们学习知识的成本降低; 农业生产技术的提高,水利工程、新式农具、优良的农作物种子,平民黔首的生产负担大大下降,学习知识的物质基础已经形成; 那一批在秦吏培养课程中学成的官员,又在各郡县磨砺一年半载,他们做老师还是够资格的,让百姓学习知识的客观条件基本聚齐; 至于主观条件?这个时代,你敢把知识放出去,就有人扑上来学习。 陆言自从确认了志向开始,等待了这么久,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自商鞅变法将秦国改造成了一个耕战国家,这个国家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种田与战争。 它就是一辆恐怖的战车,碾碎了所有敌人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装上刹车这种东西,最终将自己也撞得粉碎。 为了让这个世界的秦国不要重蹈原历史覆辙,陆言必须给他把这个刹车给装上。也就是,对秦国现在的制度动刀。 首当其冲就是耕战制度,耕战制度当然某个时间段是促成秦国强大的关键,但一旦天下一统,这个制度就是个巨大的炸弹。 其次,耕战制度相关联的人才选拔制度,或者说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才选拔制度。人们的上升渠道就是军功,而那些士子则需要投入某个高管做门客,有一天名声打出去了,你就作为人才被选拔了。这中间的原因太多了,难以讲清楚,但是人才选拔制度必须要建立。 有了人才选拔制度,教育制度才有其意义,不然百姓学习知识是为了什么?这样拥有了大批人才,秦国才能有官吏去统治原本六国的徒土地,而不是只能依靠六国贵族。 再有就是秦国的法律,秦法不至于严苛到令人发指,但是依照这样的法律,去统治被灭国的亡国百姓,那画面不敢想象。 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一日,秦国新年,陆言开始改造世界。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时代震动 咸阳王宫,秦国大朝。 殿堂上,数名侍者捧着订立成册的新制度,嬴政对着手下百官说道:“诸卿,这是国师大人最新拟定的考试选拔制度,今后我大秦官吏的选拔任免,都需经历考试。诸位以为如何?” 几位重臣率先拿起订立的册子观看,后面站着的众人议论纷纷。 “考试制度?没听说过呀……” “是不是跟王宫内训练宦官一样?” “官吏选拔考试?这没法执行吧……” 熊启、王绾、隗状、李斯等人都是眉头紧皱,看得一丝不苟,一时还没有人说话。 终于,王绾把册子还到侍者手中,慷慨走出来表示支持,“大王,臣以为国师大人这个想法于我大秦乃是利在当代,功泽千秋。这样的考试选拔制度,会一改从古至今的人才流动晋升困境。将选拔官吏的权力集中到中央,于国实为一大壮举。且由国家议定标准,也能保证官吏的整体素质,对于统治下的民众也是一大利好。” 熊启仔细咀嚼之后发问:“这考试选拔制度固然是好,但这平民黔首中,难得才有那么一两个可堪造就,国家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李斯瞬间插进嘴来,“此言差矣。平民黔首或许敏而聪慧者少,但这天下人数最多的也是平民黔首,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乃至万里挑一,依旧能得到不少人才的。” 熊启反驳道:“所有黔首都去读书了,谁来种粮食?” 说到这个话题,很多人站不住了,纷纷开口反对。 “是啊,就跟当年商君限制商业一个道理。经商容易来钱,那黔首不就都去经商,没人种地了!现在这读书能够当官,谁还会去种田啊?” “就是啊,这个口子不能开呀~” 秦国两个丞相,隗状偏向于机谋,王绾性格老实保守大多主持政务。他对着嚷嚷的百官笑着说:“诸位虽然都知道我大秦现在土地丰茂、粮产充足,但个中具体还是让我来给诸位讲一讲。 两年前实验田良种计划初步完成,一年中推广下来的结果,我大秦亩产达到了惊人的十二釜;去年郑国渠落成,今年关中平原的亩产也达十釜,而原本关中土地亩产可只有二釜不足,整整翻了五倍;这二者相结合,我大秦已无粮草之忧。 一户正常人家,只要两年踏踏实实地劳作,第三年就能够有本钱去官府登记购买机关农具,从田地上抽出手来了。如今大秦百姓人人称颂大王之德。 这个考试选拔制度一出,则必定掀起一阵向学之风,秦人为秦国而读书,这是大秦帝业又打下一道坚实的根基呀!” 这些站在庙堂上的人,又有多少真的了解过一家一户是如何生存的呢? 王绾这么一说,大家为之惊讶不已。 “什么?居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黔首已经能自给自足了?” “太不可思议了……” 李斯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陆言,心中赞叹地想着: 师弟,果然还是你技高一筹啊。百姓生活已能自给自足,你就给他们头上送过去一个读书做官的盼头,这项政策有了人心做基础,已经势在必行。 不过,你要怎么才能以一己之力扛起教育的重任呢? 还有,你要如何从贵族手中抢夺知识呢? 陆言心有所感,朝着李斯看过去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跨出一大步,对着嬴政和百官说道:“大王,诸位大人,虽然现在秦国多数黔首已经有能力养活自家,但是想要他们负担得起读书,还是非常困难的。为此,言特意发明了一样东西。” 他指着那些侍者手中的册子说:“诸位大人,还请将这些书册对照起来看。” 李斯心头瞬间涌出一股冲动,他快步冲过去,两手各自抄起一本,书册“哗啦”就撒下一半。 两本书册完全一模一样,每一个字的笔画转角都一个模子刻出来,这绝对不是人力的手抄本。 “果然,果然,世上当真有天纵之人!哈哈哈,哈哈哈,天下的读书人有福啦!大王,天命在秦,天命在秦啊!” 李斯疯狂了,没有切身体会过一介寒门十年漂泊求学的艰辛痛苦,根本不能体会,他这一刻滔天的喜悦。他高举着书册堂而皇之地跪倒在大殿上,仰天大哭大笑。 百官震惊莫名。 陆言心中感叹不已,李斯流下的是名为时代的眼泪。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些书册背后的意义,有了这项技术,文字的传播将迈出历史性的一步,曾经被王公贵族、诸子百家垄断的知识,今后可就难说了。 李斯擦干眼泪抹掉鼻涕,直接扑到殿前,冲着秦王政说:“大王,当速速建立起国家最高的知识解释机构,从今往后,只有国家认证的书籍才有资格在天下流通;其他国家来的书籍,或者某家某派的都必须经过检查。” 嬴政见到李斯的反应,心中很是肯定,“廷尉与国师的想法,不谋而合啊。寡人已经拟定好,就叫做中央书院。中央书院印刷的第一本书册,就是《大秦律》。” “王上英明,是斯多虑了。”李斯终于恢复正常,爬起来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这时赵高带着人捧着厚厚的一堆书籍走上殿来,陆言目视嬴政,得到点头后对着百官宣布,“有此印刷术,我大秦良善子民读书已经不再有登天之难,中央书院第一批将全国发行《大秦律》、《秦吏培养课程》、《道德与法律》……” 李斯刚在平静地掸着衣服,听到这儿直接反射过来,“慢着,国师大人,你说什么?《道德与法律》?” “不错,新的《大秦律》也是我依照廷尉大人的基础上增删修改,得到大王批准之后,才投入印刷。” 听到陆言这么回答,李斯人都麻了。 他直接跑到赵高面前,翻出《大秦律》,刷刷几下,大概就看到了陆言修改过那些版面。 “国师大人,秦法乃是大秦根基,岂能如此懈怠?对平民黔首如此放纵,迟早祸国殃民。” 李斯是恨铁不成钢,心说师弟这么个天才的人物,怎么就是这么天真呢,须知人性本恶啊!没有严刑峻法在后面盯着,凭借说教有什么用! 他当即向着秦王跪倒,“大王,还请收回王命,这《大秦律》还有《道德与法律》,决不能全国发行。” 陆言同样是跟李斯怎么讲都讲不通。对方是铁一般的集权的拥护者,对百姓要的是控制,见到印刷术立刻就能想到将最高解释权握在中央手中。 但是为何要做得这么绝呢?统治不能一直靠着法的压迫,营造出一个好的社会风尚,同样是对国家大有利的。而且,这也是为了以后统治六国必须做出的改变。 好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嬴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大朝结束之后,秦国的新政策颁布实施,个中情况飞向天下各国,时代震动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战国终章的大幕 赵国邯郸 赵王偃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从丞相郭开手中抢过情报看了起来,“什么?那个陆言失心疯了吗,居然真的改动秦国的法制,还给了黔首读书做官的机会?” 郭开弯着腰头伸得老长,凑过来说:“是啊,那个陆言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倡女为正妻,我就看出来,他跟大王你一样,不是凡人。现在他又干出这种事,简直是,简直是……” 赵偃随手就把情报糊在他脸上,咧开嘴笑道:“简直什么?!这是大好事啊,哈哈哈~嬴政啊嬴政,你居然还陪着陆言一起疯,好啊~” 郭开疑惑不解,追着问道:“大王,这事儿好在哪里啊?” 赵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觉得嬴政和陆言让黔首能读书,触犯了谁的利益?” “这,秦国绝大多数贵族,嗯!”郭开说着还狠狠地点了个头。 “呵呵呵,尤其是军功贵族,人家出生入死才有一官半爵,你陆言让那些贱民读书就能做官,哼,看人家不想着法子弄死你。”赵偃双手叉腰扭了扭,看着南方的天空,“嬴政啊嬴政,你居然犯这么大的错误,看来你是太相信陆言了。身为王者,这一点你就不太行。” 他洋洋自得了一会儿,豪放地叫道:“来人,把庞煖、乐乘两位将军请过来,寡人要发兵彻底灭了燕国!” “诺。” 郭开看着传令的人跑下去,着急忙慌地挡在赵偃身前,“大王,这就发兵了?太,太草率了吧。” 赵偃不以为意地说道:“草率什么?!不出几天,秦国就会自生内乱。他们家里斗得正凶猛的时候,寡人吞了燕国自强,迟早再跟秦国掰一掰手腕。”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再兴赵国的场景,回过神来发现郭开还等在自己旁边,于是驱赶道:“行了行了,兵家的事你也不懂,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郭开嘿嘿一笑,腆着个脸说:“那大王,我就先下去了,那个,明珠阁,记得啊~” “去去去,小心让王后听见。” 赵偃轻轻一脚踹在郭开屁股上,后者乐呵呵地滚起来,屁颠屁颠地跑了。 “明珠夫人,啧,人逢喜事精神爽,郭开啊郭开,你怎么就这么懂我呢!” 这个,该怎么说呢,赵王偃跟郭开,属于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郭开就是自小跟着公子的一个仆人。只不过这个公子成了赵王,他也就混到了丞相。 赵王偃特别喜爱逛女闾,他跟倡后就是这么认识的,然后就任性地把倡后扶上了王后位置。 可这个风尘女成了家里人,他就觉得少了滋味,依然喜欢逛女闾。郭开自然是投其所好,这邯郸风月之地,他都瞒着倡后带赵偃去过。 罗网潮女妖在邯郸开起明珠阁,郭开这个罗网的老客户,自然少不得照顾明珠阁的生意。一来二去之下,赵偃也就入了明珠阁这个天坑,迷上了明珠阁的主人明珠夫人。 现在,秦国那头传来了好消息,他马上就能放心地去灭了燕国,心情大好之下,赵偃不免想起了明珠夫人的滋味儿。 不过他的念想被一声打破,“大王,两位将军来了,还有顿弱先生。” 嗯?顿弱? 赵偃一愣,“他怎么也来了?算了,请他们三人进来。” “诺。” 庞煖、乐乘、顿弱三人进来分别行礼,他摆了摆手,“行了,没有别人,虚礼免了吧。” 乐乘把手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问:“大王,召我等可是为了灭燕一事?” 赵偃点头,“不错,秦国这个时候闹改革,真是自寻死路,我们不用管他,撒开手灭燕。” 顿弱紧接着说道:“大王,弱亦是料想秦国情况传来大王定要灭燕,故而前来献计。” “哦?先生有什么话快讲。” “燕国以燕王为首的朝臣皆昏庸无能之辈,整个燕国也只有燕太子丹看破我赵国决心,一直在积攒实力防备,更有墨家弟子相助。我大军灭燕,若是墨家帮助其守城,则平添麻烦。” 乐乘狠狠地一拳砸在案上,“又是墨家!” 赵偃也是非常的不快,“墨家这帮泥腿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真当寡人不敢对他动手不成!” 顿弱说道:“大王,墨家不宜强取,弱的计策就是针对墨家的存在。敢问大王,燕地如今在我赵国统治下如何,与那燕国自家统治比起来,到底哪家的民众生活得更好?” “哼,这还用说,燕国那个德行,自然是寡人的赵国更好。” “如此,可让燕人作为前部,诉说我赵国景象,我大军不是为了灭人国祚,而是为了给燕人更好的生活。” 赵偃凝视着顿弱这一张老脸,感叹着,“嘶~你们读书人这无耻哦不,聪慧的劲儿,寡人是不得不服啊。” 庞煖也点头认可这个办法,“嗯~燕墨之中,也多为燕人,此举便可削弱其战心,不是人人都想为燕国这个腐朽的国家陪葬的。” 乐乘又补充道:“大王,还需将赵国的墨家弟子也控制起来,以防生变。” 赵偃却直接摇头,“不,恰恰相反,赵墨或许可成为对付燕墨的利器。赵墨以剑术大家鲁勾践为首,虽然也行侠仗义,但却从不插手国家间的争斗。其与燕墨在理念上早就有所不同,不然寡人早就把赵国的这支墨家给灭了。 我会让鲁勾践给六指黑侠去信,寡人可以接纳燕墨在我赵国生存;但如果这次他还敢对抗寡人,那燕墨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庞煖拱手称赞,“大王英明,如此墨家便不足为虑了。” “没有墨家碍事,就凭燕国那帮酒囊饭袋,燕国,灭定了。”乐乘已经摩拳擦掌,时刻惦记着一雪前耻。 “好,寡人准备起二十万大军,庞煖为主将,乐乘为副将,给寡人踏破薊城。” 庞煖与乐乘对视一眼, “踏破薊城,大赵万胜!” “踏破薊城,大赵万胜!” 顿弱捋着胡子接连点头。 …… 楚国寿春 楚王熊悍接到秦国传来的消息露出跟赵偃同款的表情包。 “寡人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陆言是直接刨了贵族大家的祖坟啊。印刷术,黔首读书做官,啧啧啧~” 李园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缩着脖子问:“大王,这件事天下贵族群情激愤,我们是不是有利可图啊?” “屁的有利可图。这山东的贵族,也就只敢在自家地盘叫嚣,你让谁去秦国跟陆言对擂试试?这个时候,外国谁敢插手,那就是帮秦国转移国内冲突,秦王会笑着反手把他拍死。” 熊悍先是对着他说了一通,随后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寡人是在想,印刷术这么可怕的东西,秦国能用,我楚国为什么不能用?” 李园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秦国凭借印刷术,《大秦律》能送到每一户人家手中,那国家政令自然能够深入人心;而我楚国呢,寡人的政令根本走不出这一亩三分地,那些氏族领地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寡人这个楚王。这个印刷术,寡人羡慕得紧呐~” “那个,大王,想要印刷术又有何难?” 熊悍瞬间提神,反问道:“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告诉我怎么弄到手,秦国他不保密的吗?” 李园表示,不就是印刷术吗,我盗版都做出来准备捞钱了。 “大王,要不说这陆言是个奇人呢,当初造纸术他也不保密,如今这印刷术,他还是几乎公开的。” “好,好啊。有了这印刷术,寡人定能重整大楚!”熊悍意气风发,对着侍者喊道,“来人,去请法师东君。” “诺。” 没一会儿,焱妃就来到殿前。 “焱妃见过大王。” 熊悍亲切地把她拉着坐下,摆上李园带过来的印刷书籍,“来来来,法师,寡人准备通过这印刷术,将我楚国政令发放到每一户人手中,这样我楚国法令也能像秦国一样走近每家每户,届时看这些氏族还能有何作为!” 他怕是不知道陆言为了印刷术铺垫了多久,公输家、农家、郑国,还有身为穿越者的陆言本人,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让印刷术拥有了现世的物质基础。你楚国也有? 焱妃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宕机,秀鼻翕动两下,问道:“大王准备将何等政令下发到百姓家中?” 熊悍说得理所应当,“自然是变法的诸多政令。秦国因为陆言闹出来这个大乱子,寡人估计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下来,趁此机会没有秦国窥伺,我楚国当积极变法图强,再现霸主伟业。” “大王之意是现在就开始更进一步的变法革新?” “不错,如今寡人手中有钱有粮有军,陆言又送来了印刷术还有绝好的时机,此乃天授,寡人岂能错过!” 焱妃思索了一会儿,勉强同意却也心有担忧,“嗯,此时的确是再好不过。只是有一点,如果氏族大起反击,极有可能让楚国陷入内乱,在这个时间点,恐怕会有灭国之祸。” 熊悍当即把案一拍,“哼,我看谁敢,寡人手下有三十万大军,谁若不从,寡人就灭了他。” 是,你有三十万大军;可是那些氏族聚合在一起,也有三十万大军啊,到时内乱一起,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了。 焱妃心中无奈地想着,她大致已经看到了这个楚王还有楚国的结局,却也只能装聋作哑。 “法师,变法一事,还需要你阴阳家先为寡人做一道天意。” “大王放心,此事就交予焱妃。” “哈哈,有劳法师了。” …… 从王宫出来,焱妃漫无目的地走在寿春城内,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五年,多少还有点留恋,但用不了这里就不会是楚国了。 就像现在的“韩国人”,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曾经的身份呢?破灭的国家终究会从记忆中缓缓流逝。 就像,隐约存在于自己脑海的记忆中的国度…… 这是她深藏在内心的秘密,似乎是与韩非接触之后,脑海中的某种东西松动了,让她隐约地探寻到自己曾经的一些过往。 自己出生的那个国度,还留存在世上吗? 焱妃不由地抬头望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你们都说我的三足金乌乃是神圣血脉的证明,那么,日出之处汤谷,日落之地虞渊,哪里才是我的故国?” 正当她一个人仰望天空出神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阴柔邪气的声音。 “东君大人,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来人身高应该还没有一米五,一张俊秀的脸上有蓝色的火焰纹,皮肤白皙得异常。头戴金冠,身穿奇特的蓝紫长衣,不知何时就出现在焱妃的身边。 焱妃冷淡地说:“星魂,居然是你,如果你还是想要挑战大可不必,我没有兴趣跟败者交手第三次。” 星魂露着邪气的笑容讥讽道:“是嘛,我怎么听说月神护法在东君大人手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在一对一中胜过了东君大人一招。” “东皇阁下是让你来说这些废话的吗?” “哼哼,又一个国家将要在东君大人的手下破灭,让我好生害怕呀。 东皇阁下让我跟你一起,在楚国事了之后,就出发去燕国,那个国家的苍龙七宿,该收回了。” 焱妃早有所料,轻轻地念叨,“又是苍龙七宿么……” 星魂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哎呀呀,差点忘了,东君大人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是苍龙七宿的任务,无论是魏国、韩国,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了。” 焱妃很自然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这一次如果失败,你的下场会很惨。” 星魂当即跳脚,“什么?我的下场会很惨?” “如果我没有料错,你是作为我的下属,一同去往燕国。倘若任务失败,我会将责任推在你身上。” 焱妃没有再看这个小屁孩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星魂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渐渐消失,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居然,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哼,阴阳术第一奇女子,败在月神手中居然还有脸继续拥有这样的称号,总有一天我要你败在我手下!”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曾经的俘虏 秦国,新秦人的聚居的一个村落 所谓新秦人,就是山东各国在秦国落户的人口,目前主要是魏国人和少量的原韩国人。有自己跑过来投奔的,也有之前战争的俘虏做了几年苦役之后以贱籍留下的。 这当中,就包括了当年秦魏大战被俘虏的典庆、梅三娘,还有姬一虎。他们这些俘虏当年被扔到大渠工地上,可谓是被当畜牲一般地压榨,头几年这日子几乎生不如死;但是大渠工程顺利完工,秦国举国同庆,秦王政一道王令让这些俘虏摆脱了无尽的苦恼,在秦国落了户。 要说为什么没有逃出秦国?唉,韩国已经没了,魏国更是一片稀烂,倒不如留下呢。 典庆顶着巍峨的身躯盘坐在田地里,闭着眼睛感受风吹过带来的农作物清香,这是他回归普通人之后最喜爱的休闲方式。 梅三娘隔着些距离,躺在一棵树下,双手枕在脑后。上身穿着棕色空袖类似背心,露着小麦色的两支胳膊肌肉线条柔和;健康的长腿一曲一直,脚边还躺着两支农具。 她直直地看着头顶的树盖说道:“师兄,你说秦国真的残暴吗?” “为什么今天突然问这个?”典庆虽然没有动弹,不过蒙眼的黑纱被风吹得轻动。 梅三娘说起来自己的见闻,“我昨天在郡里看见公告,秦国在每个郡县都设立了书院,归属于中央书院管辖。书院发布了大量的书籍,大到国家法律,小到儿童启蒙,百姓们只要付得起钱,就能买到书。郡里面还建起了学校,专门有老师教导,根据秦国户籍,一家可以有一个孩子入学。秦国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师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你说秦国能让百姓填得上肚子,现在又开始让百姓读得起书了。” 梅三娘直起身来,看着眼前平整的土地上茁壮的农作物,目光变得有些感怀,“以前我不理解,陆言公子那样的人物为什么非要给秦国卖命,直到昨天我看到学校,想想他这些年写出的书,我才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的心胸的确是我见过最大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田路边跑过来一个阳光的小伙子。 小伙儿一边跑一边叫喊:“典大哥,梅大姐,你们果然在这儿啊,我正找你们呢。” 梅三娘看见来人,站起来对着他说道:“姬一虎,你小子找我有什么事?” 如今的姬一虎早就不是那个有恃无恐、为非作歹的富家大少爷,几年的俘虏生涯足够把这些磨平了。他穿着一身干练的深灰色胡服显露着健壮的身材,额头那飞扬的白毛刘海也没了,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白发白眉双眼炯而有神。 姬一虎来到梅三娘面前,先对着田里的典庆打了个招呼,然后说:“秦国的公告你们看见了没有,只要有秦国户籍,就可以让家里的孩子进官学读书了。” 梅三娘问道:“我知道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些人都是贱籍,不算良民,不能享受这个政策。” 姬一虎的声音高昂起来,“但是秦国只要有军功就可以摆脱贱籍了呀,大伙儿可都想给自己搏一个未来呢。” 他说的大家伙儿,就是一起打过败仗侥幸活下来,又一起做了几年的苦役,最后还生活到一个村子的那些曾经的士兵。大家伙儿抱团取暖艰难地活到现在,似乎生活又出现了盼头。 典庆从田里爬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们居然还想要回到战场吗?那可是会死人的。” 姬一虎非常激动,仰着脖子说道:“典大哥,我们能在秦国活到现在,至少证明秦国是拿我们当人看的。现在这新的政策下来,大伙儿既然都认命在秦国生活,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再拼一把? 有了良民户籍,在秦国娶妻生子,好好劳作,让孩子去官学读书,将来能在秦国做个官吏,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不拼一把?” 梅三娘上下打量他一番,不确定地说:“这些话真的是你自己说的,而不是别人让你来说的?” “别小看我行不行,我好歹也是从小就读书的,只不过以前不干人事而已。” 她用力拍了一下姬一虎的肩膀,微笑道:“没有小看你,只是身为大姐的欣慰,总算没有白捞你一把。” 姬一虎认真地回答道:“是,我也一直记得大哥和大姐的恩情。如果不是你们,我当年那个性格,在俘虏营就会被虐死了。” 典庆见两人对话兴致不错,打断问道:“三娘,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意向?” 梅三娘略显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嗯,曾经是魏国的军人,但是蒲阳大战,我已经尽力了。安陵君反叛,老太后身死,魏王增软弱无能,魏国终究还是保不住。我和大家想法一样,今后要为了自己而活。” 姬一虎顿时喜笑颜开,“真的?!有大姐你带领我们,就算是去投军也没人敢刁难我们了。典大哥,你怎么想?” 典庆摇头拒绝,“我并不想再踏足战场,现在这样种田的日子,我觉得很好。” “典大哥,话不是这么说。你现在这身份,种的粮食都得上交好多,喂饱自己都费劲吧。再说了,以后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秦民,你一个人多尴尬,大姐还怎么跟你过日子——哎呀!” 姬一虎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埋怨着,“大姐,你打我做什么?我说的句句都是出自肺腑。” 梅三娘狠狠地剐了他一眼,然后对典庆劝道:“师兄,他说的没有错。陆言很早就明说了七国百姓都是华夏族人,现在秦国欣欣向荣,用不了多久定能一统天下,到时候所有人都是秦民。我们若是能够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出一份力,大家往后的日子就能舒服很多。 而且,这场战争,并不是为了欺凌与掠夺,而是,更长久的和平。” 典庆不由地陷入沉思,“战争,是为了和平……” “不错,到了这个时候再回想陆言公子之前所做的一切,我才可以理解,他的智慧与胸怀,远远超出了我的料想。 师兄,我们这里虽然只有两三千人,但我们这两三千人的想法,就是这乱世征战下煎熬的芸芸众生的真实想法。 孟子说,仁者无敌;我们这两三千人,就是民心的见证。放在以前我根本不会想到,虎狼秦国,终有一天会仁者无敌。” 梅三娘双眼闪烁着晶莹,抬头与典庆四目相对,“师兄,面对新的时代,应当以新的姿态。大梁、披甲门、魏国、秦国,所有的苦难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为了可能的未来,我们理应一起走下去。” “三娘……”典庆低语一声,大手轻轻抚着三娘的背,两人拥抱在一起。 姬一虎在旁边龇了龇牙齿,心道:我这一下没白挨,有了大哥大姐领头,我们这群老兵前途光明了!也不知道大姐跟国师陆言有关系是不是真的…… “师兄,我想去拜访一下陆言公子。”在典庆的怀中,梅三娘突然说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典庆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知道,他掌管罗网,曾经的玄翦就在他的手下。”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弄玉心结 咸阳国师府的院子,依旧是每天都很热闹。一座亭子里旷修和弄玉研究琴艺,亭子外面的空地上陆言带着姬言和劫两个孩子练习剑术。 如今姬言十一岁,劫十三岁,两个孩子现在个头差不多。 姬言大致已经可以看得出那个农家智囊兼职罗网杀手的风采,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却独留了一小撮儿垂到左眉,用小家伙的说法这是她的个人色彩。 她身穿着淡紫色的长衣,长衣下摆直接垂至大腿,在腰间用白色的巾带束起,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腰;下身一双白袜卷上膝盖,脚踩着莲花镶边的厚底鞋(大雾)。 姬言手持木剑,一对金色瞳孔熠熠闪光,挽个剑花带起微风,发丝清扬。 她看着对面的一个面瘫脸说道:“劫大哥,你可要小心了。” 劫,由于才一岁时就被人抱有,直到八岁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这整整七年都处在罗网的黑暗中,导致他的皮肤呈现得阴白,并且看样子今后也很难恢复正常。 他的内里穿的是深红色,外面一件黑衣从头到脚,暗金腰封有红色的绳结系着白玉,整个人也算气度非凡。 不过他一张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就给他的神貌大大地降了分。平常时间里,劫的一双眼睛都是似睁非睁,否则那对鹰眼搭配上面容和气质,说他是阴暗的杀人狂都没人怀疑的。 眼下他就是微闭着眼睛,对着姬言轻轻点头,摆出一只手将木剑指向对手,“放心地进攻,我不会伤你。” 姬言的瞳孔光彩大盛,自信满满地说:“哼,我已经练会了明眸秋水,今天一定能够击败你。” “原来如此,能看穿内力的流动,不过在实力面前这个不管用的。”劫的姿势一动不动,语气平淡。 哼,让我来看看,你的破绽在哪里……只是普通的架势,内力的流动,下盘、腰腹、手腕……可恶,明明看得清楚,居然不知道怎么进攻! 姬言握着剑踌躇了许久,最后小脸上写满了“真诚”,喊道:“劫大哥,你干嘛不动,你先攻呀。” 噗~ 观战的陆言直接憋不住笑出声来。 姬言顿时不干了,用木剑的剑柄指着他,气得直跺脚,“陆叔~观战不语真君子,你还笑!你不许笑!” 陆言举手投降,走近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跟你劫大哥比了这么多场,有赢过一次吗?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这一次我认输。可明明我都看穿了内力流动,为什么还是感觉出手必输啊?”姬言把木剑放下,看着对面那个冰块脸,很不服气。 “你们两人的剑术风格差异是很大的。劫的剑术,除了极度扎实的根基,更有一种被磨砺到灵魂中的剑道直觉。你会根据对手的剑法去破解,而劫没有剑法,只有最简单的一招制敌。” 陆言对于一方这个儿子的剑术天赋是非常赞叹的,罗网有多少孩子从小就被当成利剑磨炼,但也只有他一个拥有这种不讲道理的剑道直感。 通俗来讲,就是无需过多的思考,凭直觉出剑;这样的天赋,有利也有弊。有利在于现在,实力增长飞速,不存在瓶颈;有弊在于如果因为这个天赋忽视剑道修养,大概这一辈子都跨不进大成了。 奔雷剑法、奔雷心法已经给他学上,成就如何看他自己,陆言则是负责教导他学识。学识这一点不出意外,劫被姬言吊着打。 亭子里的弄玉看着陆言和两孩子凑在一起,双手按在琴弦,轻叹道:“真好啊~他们,可惜我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旷修惊疑道:“嗯?你指的是,孩子?” 弄玉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落地应声:“嗯~已经在一起整五年,一点也没有怀孕的迹象,只怕是我……” 旷修捏着胡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不是陆言呢?” 弄玉的脸瞬间爬上红色,眉眼间流动着意外,“夫君,夫君他,不像吧,应该。” “你又不是医者,再说这种事情跟床围的表现没有必然联系。陆言就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自然是有的,无非是生活很幸福,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之类的。可是,我知道,秦王曾经跟夫君答应过联姻,如今也因为我而不了了之。这件事不知道对他有多大影响。” 旷修叹息道:“我说你最近状态怎么越来越差,心不在焉的,就因为这个?” 弄玉摇摇头,星眸泪光盈盈,“不止这个,还有就是,印刷术风行天下,夫君如今几乎成为当代圣人,我这个正妻,说出去实在是不堪。” 旷修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处理不来,“这些话你怎么不跟陆言说说?” 弄玉露出一抹苦笑,“我了解他,别看他现在跟两个孩子玩得正酣,其实他内心有着难以言说的焦虑。以前朝堂上的事他一般不瞒我的,但是唯独这个焦虑,他从来没有跟我倾诉过。 我不能在他心里有更沉重的事情的时候,用我的小事给他添乱。” “唉,你们二人心心相印,夫妻琴瑟和谐,居然也会有这么多难以解决的心殇,这个情字,可真折磨人呦~” 旷修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提出一个想法,“弄玉,有没有想过去走一走江湖?” “走江湖?” “是啊,你的境界处在这个瓶颈,心思又被诸多杂事牵绊,何时才能达到大成境啊?不如出去走走,或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弄玉有点意动,却又踌躇不敢决定,“这……这个时候,夫君不会同意吧。” 两人谈论的话题比较敏感,幸而那边比较热闹,陆言也没把心思往这边放。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下人,“国师大人,府外有故人来访。” 陆言问道:“故人?什么样?” 下人咽了口唾沫回想着,“一个身材高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壮的人,估计有两个我高;还有一个是位女子,就是她登门求见。” 梅三娘啊,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交情不浅但也不深,来找我做什么? 陆言心里叨叨,嘴上说:“典庆、梅三娘,太长时间没注意这个名字,都快忘记了。请他二人进来。” “哎,我这就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恩怨 典庆和梅三娘跟着下人来到院子,见到了陪同孩子的陆言,分别行礼, “梅三娘拜见国师大人。” “典庆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面露笑容,打量了一下两人现在的打扮,问道:“三娘,典大哥,多年不见了,许久没有听到你们的消息,如今这是在秦国住下来了吗?” 梅三娘回答:“当年蒲阳大战,我们战败被俘,在秦国作苦役修建大渠。去年大渠竣工,蒙秦王大赦,侥幸在秦国生活下来。” 陆言邀着两人往边上走了走,半开玩笑地说:“原来如此,当年你们兵败,我这个秦国国师没有去俘虏营捞你们一把,不会怪我吧?” 梅三娘摇头苦笑:“当年怎会想到这一筹,那时候三娘整天恨不得生啖公子之肉。” “嗯?这话怎么说?” “我今天是来特意向公子请罪的,当年得知公子在秦国成为国师,居然还收留了杀死师父的恶贼玄翦,积极策划发动战争,我日日夜夜都在咒骂公子; 直到几天前秦国新政实施,三娘才懂得公子乃是为天下万民计,是我误会公子了。” 就在梅三娘说到玄翦的时候,后面站着的劫双眼猛地睁开,一双鹰目尖锐地扫视着。 她扭过头看去,皱着眉问道:“这个孩子是?” 劫直接回道:“你口中的恶贼,是我的父亲。” 梅三娘的瞳孔骤然放大,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动,“玄翦的……儿子!” “你想杀我,我能感觉到。”劫警惕地摆出戒备的姿势,朝着陆言问道,“大人,我可以用奔雷吗?” “呀啊~” 还没有等到陆言说话,梅三娘一声吼,双手成掌,两个踏步就闪到了劫的身前。 “当~” 劫及时地抽出奔雷剑横在身前,对方一只肉掌拍在剑身发出清脆的长吟,他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噔噔噔~”接连退步才缓过劲儿来。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发展惊住了,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在国师府出手。 弄玉和旷修从亭子里匆匆过来,口中都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姬言扯着陆言的袖子着急地叫着:“陆叔,快救一下劫大哥,那个女人好强,全身内力仿佛与筋骨皮肉融在一起,就算有奔雷剑,他也绝对不是对手。” 陆言挥手让国师府的人不要出手,静静地看着梅三娘与劫的战斗。 他们这里一动手,整个国师府的高手几乎都被惊动了,几乎瞬间都在往这里赶。 具霜与娥皇一前一后到来,看见一帮人围观一个女人殴打劫,不由地疑惑道,“大人,这里怎么了?” 只见梅三娘一对拳头重如霹雳,脚下步伐迅如飞腾,将劫打得左右支绌,“叮叮当当”的响声不觉于耳。 劫谨慎地用剑护住自己,接连后退中心里并不慌乱。 她的拳头没有章法,很凌乱,不过是空有力量而已;给我机会,只需要一剑。 “玄翦!!!” 梅三娘咆哮一声,单脚踩碎地面,爆发的力量借着腰腹的转动,一击鞭腿横扫而出; 机会! 劫目光一闪主动欺身上前,低下身子贴着地面躲过鞭腿,手中奔雷剑由下斜刺而出,直插对方咽喉; “当呲呲~” 梅三娘单手抓住剑刃,仍凭劫多么使劲都抽动不能;紧接着她身躯转动,铁手扣着劫握剑的手,就将奔雷剑夺下。 “哈啊~” 她背着身转动,奔雷剑反手向后,赫然直刺就能洞穿劫的咽喉。 弄玉不由地喊出声,“小心!” “劫大哥!”姬言已经忍不住,扔下陆言的手就要冲出去。 “什么?”她跑出一半,步伐渐渐地停下,不能理解那个女人刚刚一副杀红眼的样子,为什么最后停手了。 奔雷剑距离劫的喉咙只有一指的距离,梅三娘握着剑,可以看到她全身都在颤抖,眼眶中泪光打转。 劫倒是没有身在死亡边缘的自觉,平静地说:“你不敢杀我吗?” “呵,呵呵,哈哈哈~”梅三娘背对着这个弑师仇人的孩子,含义不明地大笑几声。等她转过身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眼角的泪花似乎从未出现过,“你就当我不敢吧。” “劫~” 魏纤纤一边喊着一边径直冲过来,越过梅三娘抱住儿子,“吓死我了,没事吧,没有伤到吧。” 劫低下头说:“我没事,害你担心了,母亲。” 梅三娘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女子的背影,知道了她就是玄翦的妻子。 “当啷”一声奔雷剑落地,她转身走到陆言面前单膝跪下,“国师大人,三娘无礼了。” 陆言俯下身子,跟她四目相对问道:“三娘你这一跪,代表着放下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说放下……我只是在做相对最好的选择。” 陆言点头站起身来,也看了一眼典庆说道:“明白了,这些年辛苦了。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明了。不管是魏人、韩人,或者是赵人、燕人、齐人、楚人,在未来的秦国,都会跟秦人一样。” “有公子这句话,三娘放心了。韩魏残兵两千八百人,愿做大秦一统的先锋。” 典庆也跪在三娘身旁,拱手道:“典庆,愿为一统大业出力。” 陆言将两人扶起来,一人拍了一下,“哈哈,别在这儿跟我说呀,去跟大王说呀,投军又不归我管。” 梅三娘左右看了看在场的人,感叹一声,“比起秦国的军功,还是公子的承诺,更让我等安心。有公子一句话,三娘和两千八百弟兄就有底了。” 她最后冲着陆言拱手,“国师大人,多有打扰,三娘告辞了。” 出了国师府,师兄妹两人脚程越来越快,梅三娘甚至扔下了典庆,一个人捂着脸几个翻身就上了一家楼顶。 她狠狠地一拳砸在自己腿上,撑着身子泪如雨下,“师父,三娘不孝,三娘不孝……没有替您老人家报仇!三娘不孝…… 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从小到大,我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成。心法练不到大成,兵法学得一知半解,管理门派也全靠师兄弟的帮扶……现在,杀死你的凶手,已经有妻子有儿子,我却下不了手,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 “师父,你告诉我~” 典庆站在下面看着她蜷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轻声劝道,“让你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我没有这样的觉悟,三娘。能带领我们在下一个时代生存的人,只有你了。” “师兄,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境界已经超越我了。师父若是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高兴的。” 梅三娘站起来朝着他喊道:“可是,我没有替他老人家报仇,明明,玄翦的儿子……” 典庆目光灼灼地说:“玄翦杀了师父,身为师父的徒弟没能杀得了玄翦,于是仇恨蔓延到下一代,彼此就这样互相杀戮下去,直到某一天将对方彻底杀绝。 杀绝了直系亲属,对方是不是还有至交好友?对方有没有施恩于人?别人会不会报复?江湖就在这个怪圈中沉淀一层又一层的血腥。 三娘,你能主动斩断仇恨的锁链,师父看到一定会欣慰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若是真下了杀手,我们这两千八百人就只会在秦国消失。 最后这一点,典庆心里默默地想着,没有说出口。 梅三娘嗤笑一声,“师兄,你还挺会说话的。” 其实,她心中很是明白,只不过这个抉择充满痛苦。 “我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两千八百人的未来。师父,原谅我。”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往事 国师府里,众人因为刚刚一场莫名的战斗被搞得有些迷糊。 弄玉问道:“夫君,刚刚怎么回事,梅三娘怎么突然对劫出手,最后又收住了?” 陆言见众人都挺好奇,无奈地说:“唉,都是些陈年往事,纤纤,你不介意吧。” 魏纤纤摇头,“咳,不会这也跟我那个父亲有关系吧?公子,你说吧,我早就不在意了。” “纤纤的父亲魏庸是魏国的司空,他以当时还是一岁的劫作为要挟,逼迫一方去清除政敌。梅三娘和典庆的师父—魏国武卒大将军,就死在黑白玄翦之下。” 弄玉听得唇齿微张,“弑师之仇不共戴天,那他们两人岂不是……” 陆言接着解释道:“这里面还有魏王圉给大将军下毒,不然玄翦未必砍得动人家的皮肤。说起来,魏庸这个凶手,也是被魏王利用,而一方是执行的那把剑。魏王圉、魏庸早就死了,要说报仇,也只剩下一方了。 当年在大梁,我跟梅三娘交情还算不错,大概因为知道我收留了一方,才有她刚才那一番表态吧。” 具霜修眉竖起,面露寒意,“那梅三娘和典庆今后要是还要为师父报仇怎么办?” “嗯……我是倾向于相信梅三娘的,能从仇恨中及时清醒过来,这非常值得钦佩,并且我也看不出她在演戏。” “公子你心善,总会将人往好处想。这两人的本事不差,若是以后与我们为敌,会很麻烦。” 姬言冒出来扬了扬自己的粉拳,“哼,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现在有陆叔在,她不敢怎么样。等到我和劫大哥长大了,让她更不敢怎么样!” 陆言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呵,你倒是有信心。披甲门的功法第九层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怕我的武功想要杀典庆都得累个半死。” 姬言理所当然地接上话,“魏王圉不是下过毒破了功嘛,有弱点就不难对付,只要抓住了弱点,就没有打不倒的强敌。嘿嘿,陆叔,你肯定知道他们功法的弱点是什么。” 陆言的眉毛不由地抖了抖,直接终结了这个话题,“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们两人对于接下来的一统大战有重要作用,我相信梅三娘还有典庆。” 弄玉依靠到他身边,点头说道:“弑师之仇能够坦然放下,确实了不起。既然夫君你相信她,那么就这样吧。” 这件事就此为止,只是一点小波折而已。 倒是姬言偷偷把自己的脸撇开去,逃避所有人的视线,心里不快地嘀咕着:切,没主见的,只会附和陆叔,母亲可比你强多了。 围在这里的人很快散去,这两个人的投效也让陆言心中思量起接下来的计划,没有继续待在这里。 具霜见到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将身边的娥皇也打发走,拉着女儿问道:“阿言,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能在你陆叔面前说那些话?” 姬言没有觉得自己哪儿说错,反问道:“母亲,那个梅三娘欺负劫大哥,还跟一方叔有仇,我们实力比他们强,为什么不解决掉后患?干嘛留着可能的敌人……” “你真的是这么想?” “当然了,而且那两个人也不难对付,凭陆叔的地位,在秦国有一万个办法,可惜他就是太正派。母亲你难道不认同我吗?” 具霜摇头,手按在女儿的肩膀,“我只是警惕她们,并没有现在就除掉他们的意思。你没听你陆叔说吗?那两人对统一大业有作用。” “哦,原来母亲你是惦记着陆叔心里的大目标,不像叔母……” 姬言自觉这话不能说下去,突然好奇地问:“母亲,今天冒出来的那两个人,他们跟陆叔、一方叔的旧事这么复杂;那个时间点,你和陆叔也已经认识了吧,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具霜站起身,神色复杂,故作平静地问:“你想听什么?” 姬言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父亲,我想知道,我的父亲。” 具霜深吸一口气,明亮的双眼蒙上一点雾气,“这一天还是来了,阿言,母亲都告诉你,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自幼就被一个黑暗组织当成杀人的工具培养。在组织内,我很优秀,得到了赫赫有名的越王八剑,被派遣着四处执行杀人任务。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接近你父亲的任务。” 姬言听得很认真,一对眼眸通透闪亮,估计已经脑补出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但是你的父亲是有名的贵族,一般无法接近。他有一个十多年没回的老宅,我打探到他将会回家,于是事先混进了守备不严的老宅。在这个宅邸,我认识了你陆叔。那个时候,他大概七八岁吧。” “哈!居然,还那么小吗?那你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回忆起小陆言。具霜露出怀念的微笑,“他像个小大人,常常拉着我说话,问东问西,我不太擅长应付他真诚的对待。我记得是两个月吧,仅仅是两个月,我意识到原来会有人将我当做一个人。 她停顿了一下,“两个月时间到,你父亲他回来了,我就刻意进入他的视线,接着就被他纳为妾,他办了一场轰动大梁的婚礼。娶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妾,这是于礼不合的,何况他还有妻。我就在大梁人的痛骂中,嫁进了他的府邸。” 姬言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这,我父亲的气度,跟陆叔比也差太远了。” “接着我潜伏了两年,配合着组织的行动,最终将你父亲杀死。 我永远记得,面对组织的杀手,你父亲将防身的匕首放在我的手心,然后这把匕首刺穿了他的后心。” 具霜这个结局来得突兀非常,姬言直接被说懵了。 她反复地摇头,耳边母亲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她揪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在验证这个现实,“这,这,怎么是这样?!我,我不信!难道不是父亲为了保护你战死,你终于醒悟逃出了组织,才有今天的我吗!我不信,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个英雄,我的母亲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不可能~” 具霜看着女儿崩溃地哭喊,眼角也泪崩如注,捂着嘴艰难地说着,“终于说出来了,从你呱呱落地,看着你会叫会跑,我每一天都在恐惧今天,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阿言,母亲对不起你。”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说什么你怀着我杀了我父亲,你在胡说!” 她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不断地说着“对不起,阿言~” 而姬言爆发了她不太精深的内力,一把挣脱开,扭头就跑出国师府。 “阿言,回来,你去哪儿?” 具霜这么喊着,可脚下却放慢了,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这才运起轻功跟了上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事端 国师府远处的街道,跑来一大群外国士子,他们不停地叫嚷着朝着国师府前行。 “我们要见国师大人!” “没错,让国师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 “岂有此理!我们凭什么不能在秦国为官!” “连那些贱民都能考试做官,我们这些士子谁不比他们强上百倍,你秦国简直欺人太甚!” 负责招待外国士子的官吏被他们推搡裹挟着,满头大汗地想平息事端,但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 想要维持秩序的秦兵也不敢对这些读书人出重手,生怕坏了国家的颜面。 呜呜泱泱一群人就这么吵吵嚷嚷到了国师府门前。 姬言用胳膊堵着自己的嘴,泪水蒙住双眼,径直冲出府们,正好碰上了这一群人。 “啊~” 姬言正是心神震荡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顾得上前方,一头撞进了一个士子的怀中。 这个士子伸手直接将她拽住,大骂一句,“哪来的不长眼的小丫头!”一巴掌把姬言扇倒在一边。 具霜看得双目喷火,心中本身就压抑着无尽的心疼,这人还敢扇自己的女儿,她霎时拔剑出鞘。 剑光一闪,此人的右手瞬间落地,具霜一脚将其踹飞出去,然后扶起倒地的女儿。 “阿言,你没事吧。” 姬言只是抽泣,并没有说话,甩开母亲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啊~我的手,我的手!” 那个士子捂着自己的断臂不住地嚎叫,人群彻底沸腾,众多士子叫骂着要见陆言。 “混账,让陆言出来,国师府的人居然敢对士子出手,让他出来!” “让陆言出来,不给个解释,这事没完!” “陆言,出来!” “国师府的人竟敢在咸阳动剑伤人,让陆言出来!” “国师府的人动剑伤人,触犯刑律,陆言,你出来~” 具霜持剑面对着这些人,眼睛一凝,无形的气势吓得他们后退不已。 她心头沉重,严肃对着姬言说道:“阿言,现在就回去自己屋里待着。” 姬言没有再闹情绪,多看了他两眼就跑了进去。 “什么意思?你这女人率先伤人,还敢持剑堵门?让陆言出来!他要是不出来,我们就进去!” “对,我们进去,看她敢不敢动手?” “对,走!” “进去找陆言讨个说法。” 这些士子人多势众,蜂拥而上就想往府门内挤,具霜双眉簇成一团,握着剑柄的手捏得发青。 众人见她果然不敢动手,胆子更大了,甚至都没有人记得给那位断臂的老兄送去找医者。 远处街角的一辆马车里,神秘人正透着车帘的一角观望,见到具霜拔剑的那一幕,他嘴角疯狂上扬。 “天助我也,没想到她居然冲动出剑伤人,这一次可以折断陆言一臂了。” 缭端坐车中,拨动了一下熏香,悠然自得地说:“的确是意外之喜,陆言虽然对大秦律改动不少,可惜对于利器斗殴伤人的罪刑,他并没有改,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呵呵。” 神秘人放下帘子,冷笑道:“由于现在的政策,山东各国士子纷纷入秦希望谋得一官半职,尤其是儒家弟子也大量西行。陆言只怕做梦也想不到,率先给他制造麻烦的,竟然是儒家弟子。” 缭幽幽地叹道:“陆言此人真可谓是天纵之才,秦国还没有一统天下,他却早就在计划如何治理天下。恐怕从他入秦的第一天起,他的目标就没有变动过。肉眼凡胎,却能谋局数十年之后,可敬可畏啊。” 神秘人只当这是缭对于敌人的一种恶趣味,于是带着讽刺地说:“哼,把他捧得越高,你摔死他的时候就更有快感,是这样吗?” “且看陆言如何处理这件事吧,一个弄不好,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希望他能解决这件事情似的?” 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哼,我跟你自然不一样。陆言的所有著作一本不落地我都熟记于心。组织想为人类编织的新世界如果尽是像你这种不堪造就的蝇营狗苟之辈,而没有陆言这样真正地为人类计的天才,那可真是让人失望。 国师府那边陆言终于赶到,一现身就被众人言语围攻,各种声音吵得他心烦气躁。 他皱着眉喝道:“大白天地跑到我这里聚众闯门,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魏国士子。” “我是楚人。” “我乃是齐人。” “我们听说秦国以考试作为选拔官员的标准,且平民黔首皆有资格读书,通过考试做官。我们欣欣来投,居然被秦国官府拒之门外,陆言,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没错,必须给个说法。” 陆言看着群情汹涌的样子,看向官府的人,“我问你,官府为什么没有留下他们?” 官员终于找到主心骨,赶紧把事情都讲了一遍,“这,按照国师大人新的规定,凡想来谋取官职的,皆需通过考试,他们,他们成绩都不及格,然后就聚集起来,对评判标准不服,想找国师大人理论。” 陆言也是一愣,“成绩不合格?那居然还有脸在咸阳闹事,不知所谓。” 底下人听到他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服气的,继续出口叫嚣。 “陆言,你枉为儒家弟子,这些考试题目都是什么歪门邪道!” “对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么选拔官吏的?” “就是,圣人之教都被你忘干净了。” “我自问每一答都切中经典,你凭什么判我不合格?” 玛德,这些人怕是连秦国通行了几年的秦吏培养课程都没有好好读过,不然不可能通不过官府基础的筛选考试。 陆言懒得再理会,挥挥手说:“我没空跟你们讨论何为治政之道,再不从我府门前散去,我便要让卫兵动手了。” “陆言,你国师府的人用利剑伤人,你休想一走了之。” “按照大秦律法,这个女人当服刑四年!” “没错。” 陆言顿时吃惊不小,看向一直老实站着的具霜问道,“具霜姐,怎么回事?” 具霜胸口浮沉两下,直言不讳:“这是我的错,让阿言跑了出来,那人动手打了阿言,我一时没忍住。” “听到没有,陆言——” 这个人的话并没有说出口,陆言已经瞬息贴到他眼前,直接将他吓瘫在地。 其他人顿时后退,他们可都知道陆言武功也是当世一流。 将这些欺软怕硬的废物扫视一遍,陆言冷哼道:“放心,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卫兵,将具霜还有这里一干人等全部拿下送去廷尉府,记得找一个医者,别让那个断臂的死了。” 卫兵门雄赳赳气昂昂,终于得到首肯对这些烦人的家伙动手,整齐地大喊一声,“是,国师大人。”随即动作粗暴地将一群人押送去廷尉府。 一个卫兵站在具霜身边踌躇,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夫人,您……” “我自己来。”说着,具霜自缚了双手。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姬言 廷尉府 李斯面对着这一群山东各国的士子,其中有不少更是出身儒家,还有一个国师府的具霜,头都大了。 他对着那个跟随过来的官员说道:“请你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叙述一遍,不偏不倚,陈述事实。” 官员一五一十地讲了这些天有多少外国士子前来投奔,考试不合格之后如何聚集起来,在国师府门前具霜又为何出剑伤人,通通都叙述了一遍。 李斯听完之后对着他们问道:“你们有谁否认这个事情的经过?” 一众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摇头。 具霜同样回答:“他说的都是实情,我不否认。” “呼~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大秦的招揽人才的标准就是国师大人制定,诸位既然相投,怎么着也应该把国师大人几篇教学书籍看过了,可你们并没有,反而因此攻讦国师大人。你们会被我秦国记录在案,今后永不录用,各位明日就启程离开函谷吧。” 李斯又看向具霜,还有那个断臂的,停顿了下说:“至于你们二人,就往秦赵边境,完城旦舂,四岁刑。” 具霜点头表示接受,不过还是补了一句,“可以准许我回府交代一下吗?” 李斯注视着她,叹了口气,“可以,切记不要耽误了时间。” 他接着对那个官员说道:“你将这些人带回去看管起来,我会让廷尉府的人帮你,明日一早就将他们轰出函谷吧。” “是,廷尉大人。” 这群士子纵是心中有些万般的不服气,也不敢在廷尉府吱声,老老实实地被押回了收容士人的驿馆。 李斯看着众士子还有具霜都分别离去,摇头叹息:“师弟啊师弟,有时候你简直仁善得不可理喻,有时候又如此冷漠无情。具霜姑娘可是跟了你十年,为了让我判决不受干扰,你竟然连亲自陪同都没来吗……唉~” 国师府 陆言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房间,看着自己案上满满当当的关于考试题目设计、评分标准、学校管理各个方面的手记,恨恨地一拳砸了下去。 他想起了一个可笑的故事:传说商鞅在秦孝公死后,被秦国贵族清算,意图逃出秦国,结果因为自己制定的户籍制度太过严格,被驿馆拒绝并且举报。最终商鞅被车裂。 故事未必多可信,但个中无奈,陆言感受到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具霜遇上这种事情,国师府决不能给世人留下不尊重法律的印象,所以只有…… 这时门响了,姬言跑了进来,急切地问道:“陆叔,陆叔,母亲她会怎么样?” “斗殴伤人,完城旦舂,四岁刑。” “可是明明是那个人打了我,母亲才出手的,秦法怎么能这么没有道理!” 这怎么说呢,秦法对于打架斗殴,斗殴的双方都会重罚,先出手的那个罚得更严厉。 有点像后世那个,他打了你,你不能还手,还手就是打架斗殴,可凭啥我就要单方面挨打? 这个时候的秦国对于打架斗殴的管理很严格,就算是两人对峙拿了棍棒没打人,也会被处罚。这也是秦国国内的江湖比其余国家风平浪静的主要原因。想打架除非你有本事躲过官府,不然就等着去服刑吧。 陆言没有办法跟她解释清楚,只是摇头说:“秦法的道理,跟你想要的道理是不一样的。” 姬言后退两步,指着他质问道:“陆叔,你根本就不在乎母亲是不是?!她被送进廷尉府都是你下的令,你连看都不曾去看她一眼,你凭什么这么待她!” “这么多年,从我记事起,到底是谁在照顾这个家?你的脑子里都是什么?打仗、农业、印刷、教育、改革、民心、大一统,要计划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偶尔有空闲下来就是陪弄玉,再不就是教导我还有劫大哥,这个家里母亲到底在你眼里是什么?” 陆言看着她涨红着脸蛋泪水止不住地下落,每一声质问都如利剑刺穿他的心脏。 “母亲在国师府里算什么,你说啊!” 具霜,在国师府,算什么…… 姬言冲着他吼着叫着,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都是我不好……我误会母亲了,我不该因为父亲的事就恨她,要不是我撞上那个人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父亲? 具霜将信陵君的事情告诉她了? “陆叔,救救母亲,别让她去受罚,陆叔~” 陆言蹲下来跟她说:“抱歉,阿言,这件事我做不到。” 姬言渐渐地停止哭泣,抹掉眼泪说:“……好,我知道了……不就是服刑四年,我跟母亲一块去!” 这时弄玉急匆匆地走进来,嘴里说着:“夫君,祸事,廷尉府的人带着姐姐回来,说让收拾一下要押送她去秦赵边境做苦役。” 姬言闷着头推开弄玉就冲了出去。 弄玉一脸茫然,“阿言她?你们刚刚?” “知道了,我们去看看。”陆言站起身拉着她的手也走了出去。 外面具霜给姬言把小脸擦了擦,露出微笑说道:“好了,阿言,母亲没事的,是完刑,不会缺胳膊少腿,也不会脸上刺字,保证下次回来,母亲依旧这么好看。” “对不起母亲,我不该怨你,如果不是我,根本就没有这件事。”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阿言,母亲为你骄傲。” 姬言主动抱住具霜的脖子,坚决地说:“母亲,我要跟你一起去边境,我会一直陪着你。” 具霜的脸色顿时一变,严肃地将她放下来,“不行,你才十一岁。” “十一岁怎么了,说得好像天下十一岁的孩子都不吃苦了,我可以的。” 看着女儿这坚毅的神情,她是又想笑又想哭,柔声劝道:“十几岁是一生中最珍贵的时间,你应该多学习,不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在家跟着陆叔好好地学文习武,啊~” “母亲,陪着你对我就有意义。还有,我不要陆叔教我了!” 具霜皱着眉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不要陆叔教我。” “啪—” 她一巴掌拍在女儿脸上,脸上寒气四溢,“你若是真的为母亲着想,就不要辜负了时间,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成长为一个母亲为之骄傲的人,这才是孝。而不是因为冲动的感情,浪费大好的青春。” 姬言却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我不要,陆叔心里有叔母、有秦王、有师兄、有平民黔首、有天下许许多多的人,唯独想不起母亲。母亲你不在国师府,我也不待了。” “你说什么糊话?!” “我很清醒。” “噌~” 姬言突然抽出具霜的紫云剑,横在自己的脖子边,“这样,能够证明我的决心了吧。” 具霜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给到陆言,期望他能拿出办法。 陆言只觉脑海一阵绞痛,最后还是做出决定:“阿言,你很聪明。如果这是你作为姬言的决定,而不是出于一个孩子的冲动,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道家人宗的穷薪子大师,在你五岁时就看中你的天赋,想收你为徒。既然你不想待在国师府,去跟着穷薪大师学习,你有意见吗?” “穷薪子大师……道家人宗……好,我去。母亲,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具霜有点担忧,但是见到陆言给出的目光,还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殇 具霜跟女儿依依惜别之后,还是在廷尉府的押送下,离开了国师府。 姬言捧着紫云剑,盯了平时敬爱的陆叔一眼,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言甩了甩头,对着空气说道:“帮我联系松栊子,请他速速过来一趟。” 白凤从空中现身,蓝紫色长发随风披散,冰蓝色的双眸流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言,领命化作白羽向空中飞去。 这一天发生了诸多事情,日头已经西落,陆言出神地望着白凤飞去的痕迹,喃喃地问:“弄玉,你说,这件事我错了吗?” “夫君,我……”弄玉迟疑着,并没有把话说出来。 但她既然有所犹豫,陆言已经了然,“我明白,你在心里也是怨我的。” “夫君你的苦衷,我都懂,只是这对于阿言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弄玉踟躇再三,姬言和具霜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她还是决心把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还有,就像阿言说的,姐姐在这国师府,究竟是……或者说,在夫君心里,她到底算什么人?别说是外人了,就算是府里的下人们,对于她的位置也免不了几句闲话。夫君,你跟姐姐到底……” 陆言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否认,“弄玉,我并没有——” “我知道夫君你跟她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可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很难界定。” “是吗……大概是因为太过于习惯她的存在,我自己都不清楚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他默默地回忆着这些年的生活,许久才接着说:“具霜姐以前只是像长辈一样照顾我,可能是因为她认识我时见我只是个孩子,之后就一直这样了。我跟她相识十多年,她以长辈的眼光看我,我又怎会对她有男女之情。渐渐地,就以姐姐相待,当做家人。” 弄玉微微摇头,略带苦涩,“我能感觉到,姐姐并不喜欢我,连带着阿言也是一样。夫君有没有想过,或许,姐姐对你已经不一样了呢?” “什么意思?” “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身为女子的直觉而已。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其实我并不介意——” 陆言将她打断,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你别说了,不会是那样的,你不要多想。我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弄玉深受感动,眼角湿润牵起他的手,“夫君,你有这样的心意我就知足了。可是天下哪家大人物不是妻妾成群,更何况,五年了,我都没有一个孩子。” 听到她这么说话,陆言心中的痛苦更深了,他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压抑,尽量平和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这么想有什么不好,如果夫君你将姐姐也纳了,便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弄玉的话让他久久难以回应,他用手抹了把脸,抬头看向天空,“……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人静一静。” “夫君!” 陆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去吧。” “嗯。”弄玉只能悄悄地退下去。 三妻四妾?是啊,人们都没有健全的人格,没有主体的意识,没有平等的思想。在男权的社会自然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在家里养上一堆佳丽。 可我这么多年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什么?一个和平的世界,人们可以吃饱读书的世界,人们的意识逐渐觉醒的世界,或许那还遥不可及,但我终究没有辜负自己穿越过来的志向。 弄玉,你这样轻贱自己,让我深感痛苦,也更感到在这个世界的孤独。 陆言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望穿下落的夕阳、薄暮的天空,天空之上茫茫的宇宙,真的跟自己熟悉的世界一样吗?我还能够回到地球吗? 我累了。是的,原来我真的累了。我有几乎无敌于天下的武功,钱财名声唾手可得,完全可以逍遥一生。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我曾说过唯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待到山花烂漫,牵起心上人的手,了却余生。可是现在,这个可笑的愿望要何时才能实现? 鼻子涌上酸意,泪水不自觉地沿着双颊流下,已经在这个世界十多年,陆言第一次眼泪决堤。 “大人。” 外面传来一声呼喊,声音虽然轻柔,听起来却有种铿锵的意味。 “谁?” “我,娥皇。” 陆言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泪痕随着功力的运转消失不见,干涩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大人,你?”娥皇似乎觉得他不太对劲,试探地问。 他直接地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娥皇恭敬地行礼,然后恳求道:“来和大人请辞,请大人准许我陪着姐姐去边境。” “别开玩笑了,她是去服刑,不是郊游踏青,一个两个的都想跟过去算什么?” “娥皇的命是姐姐给的,请大人恩准。” 我特么! 陆言没好气地说:“她那边我自然会派人暗中看护的,你不必要多操心了。就这样,下去吧。” “大人,既然如此,我恳请作为暗中护卫。”娥皇依旧坚决,一双琥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 “哼,随你便,稍候你跟我去罗网本部。” 娥皇顿时露出笑容,“是!多谢大人。” 陆言语气软了下来,喉咙有些哑,“届时,她就拜托你了。” “请大人放心。” 空中出现两个身影缓缓下落,“大人,松栊子带到。” 白凤面无表情地回报之后,就再次隐没不见。 松栊子拱手问道:“国师大人,急匆匆召我,有什么事啊?” “要劳烦你去道家人宗跑一趟,请穷薪子大师来咸阳,就说言回心转意,当初他看重的弟子想要进入人宗修行。另外,我个人也想与大师商量一些事情。” 听完陆言的话,他点头表示明白,又略显迟疑,“国师大人,不过我的身份……” 陆言将一个木牌交到他手上,“无妨,这是穷薪子大师当年给的木牌,你持这个就可以。” “明白了,国师大人。” “去吧。” 松栊子直接带上木牌,飞速动身离去。 娥皇忍不住上来插嘴,“大人,你真的要让阿言离家去人宗修行?恕我直言,遇到心结,光是这样逃避是不行的。” 陆言背着手低下头苦笑,“阿言现在只怕恨我都恨死了,我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解决她的心理问题,留在国师府只会徒增事端。 道家人宗还是很不错的,穷薪子大师更是天人境,未必在我老师荀子之下。人宗的理念也值得肯定,如果不是在国师府,也只有那儿能稍微让我放心了。” “是,大人,我先下去了。”娥皇没有再说什么,恭敬地退了下去。 陆言这才揉了揉太阳穴,把心尽量沉下来思索:那些闹事的外国士子,你们是谁挑唆的呢?竟然让我这国师府一夕之间上下不宁,真是有能耐啊~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隐忧 深夜,咸阳宫中 自从竹简被纸张取代,处理政务的效率大大提高,但是嬴政的工作时长却没有因此改动,他依然严格地要求自己,俨然就是一个工作狂人。 宫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盖聂瞬间持剑站在嬴政身前。他凝神一看,微开的剑鞘轻轻合上,回头说道:“王上,是章邯。” 嬴政手不释卷,随口应了声,“嗯,让他进来。” 章邯走进来行礼,“拜见大王。” “很晚了,有什么事?” “大王,今日国师府发生了几件事情,臣觉得应当报与大王知晓。” 嬴政将手上的书放下,正视起来,“国师?说。” 章邯先说了第一件事,“魏国残兵的典庆、梅三娘拜访了国师府,另外郡中也有消息,韩魏残兵准备投军立功,以期往后成为秦国良民户籍。” “典庆、梅三娘这两个人就是韩魏残兵的头目?” “正是。其中典庆为魏武卒大将军,曾在蒲阳战场以一己之力掀翻十三辆战车,致使端和将军被廉颇小败一阵;梅三娘则是典庆的同门师妹,在蒲阳战场曾牵制住王贲将军。” 嬴政满脸欣慰地点头,“好事啊,这二人本领不凡,如今也愿意为我大秦效力。更何况,韩魏残兵,乃是我秦国杀害他们的同胞、侵略他们的故国,他们现在却愿意在这里生活、甚至战斗,我大秦民心初获呀。” “如今来秦国请求入仕的儒家弟子数量巨增,可其中合格者不过百人中有二三人,余者非议我秦国国政,甚至围攻了国师府。” 听到章邯说完这条,嬴政高兴不起来了,他狭长的眼睛微闭,说道:“好大的胆子!这些儒家弟子以为国师出身儒家,他们就可以肆意妄为吗?国师怎么处理的?” 章邯于是把具霜和士子间的流血冲突完整地讲了一遍。 “属下特意找来了官府选拔士子的考卷还有评判标准,以及部分士子的答卷,请大王过目。” 赵高跑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卷宗,呈上去摆在秦王案上。 嬴政一边翻阅一边随口说道:“你有点针对国师啊~” 章邯一惊,低下头解释:“并非章邯有意针对,只是觉得百人中只得一二,录取率实在低下,国师此举为我大秦惹来骂名,心中不解。” “哗~” 嬴政突然将手上的卷宗扔到一边,冷哼一声,“哼~管中窥豹,国师不让这些腐儒入秦为官是正确的。你身负监察百官的职责,是寡人的一双眼,不要用疑虑的心态去监察,寡人没这么疑神疑鬼。你下去吧。” “章邯告退。” 等到章邯退出宫去,嬴政才面露微笑地揶揄一声,“这个章邯,倒是多心。” 盖聂说道:“这不正是王上用他为影密卫首领的原因。” “是啊,确实如此。盖先生,听说现在罗网被国师整顿的已经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不错,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罗网的恶名流传。” “居然连罗网都能变得不那么黑暗,如果没有国师,寡人真不知该怎么收揽这天下的民心。” 盖聂听到嬴政这句话,眼中光芒一闪而逝,不由地心底有些紧张。 权利的毒药,似乎开始对这对特殊的君臣关系发挥效用了。 影密卫的卷宗关于陆言,已经有很多记载。 典韦,来历不明,陆言的家仆,大成境高手,性格耿直鲁莽,现为禁军统领嬴珏的副手; 苏烈,来历不明,似乎是陆言的家仆但关系较为普通,大成境高手,智勇双全,现为黄金火骑兵大将蒙恬的副手; 李腾,韩国人,据称与陆言有关系但并未实证,熟知兵法,武力一般,现为骊山大营任千长; 李斯,楚国人,陆言同门师兄,政治理念颇为对立却常有默契,现为九卿之一的廷尉; 公孙任,赵国人,当代名家的大名,与陆言颇有私交,曾赠书十车,但之后联系甚少,现为秦国客卿; 乍一看好像陆言的势力挺牛啊,居然有不少人分散在各处,但实际上啥都算不上。 秦国宗室、蒙家、王家、李斯、公孙任,其实都不可能形成围绕在陆言身边的利益集团,陆言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影响朝政。 只要他的身边没有利益集团,他还是秦王的孤臣,那么嬴政就可以放心地信任他。 不过随着陆言的个人声望愈渐高涨,还有这些煞笔儒家弟子可劲儿来秦国凑热闹,似乎有一种陆言要成为政治势力的苗头。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陆言的“国师”快要真的实至名归了。几年之后,秦国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是陆言建设的学校教导出来的,这是一个天生的利益集体啊。 尽管盖聂对于嬴政与陆言都各自敬佩,但从人性的弱点考虑,他真的害怕这个蒸蒸日上的秦国,在这种时刻出现君臣的信任危机。 这时赵高小声提醒道:“大王,时辰到了。” “嗯。”嬴政站起身舒展两下身体,便准备去歇息了。 盖聂渐渐地隐没到暗中。 …… 罗网本部 陆言将娥皇编入到一个小队,准备派出去暗中保护具霜。 如今的罗网大多数都是陆言接手之后培养出来的新人了,在十五岁到二十多岁之间,训练严格却绝不是丧失人性。 两位教官一方和墨鸦,前者是曾经是从江湖上自己杀出来的大成境强者,后者则有丰富的对待这些黑暗中被训练的人的经验。 罗网曾经的剑奴制度也被废除,而是改称为剑主。当然,内部的竞争肯定还保留着,只不过不是那种残忍的养蛊式的竞争了。 现在的大成境高手有: 惊鲵剑主,松栊(逍遥子) 真刚剑主,棕蛰(田猛) 断水剑主,汲 乱神剑主,启 这四人俱为天字一等。 剩下还有几个杀字一等,实力不足大成,越王八剑这种等级的名剑自然不能给,不然跟上面几位天字一等岂不是没有区分度了。 各层级的人手跟五年前相比,都进行了大换血,主要就是因为与铁血盟那一场大战。通过这场大战,陆言将原本忠诚度未知的罗网人员多数换成了他接手之后重新培养的新人,也将铁血盟这个势力的威信狠狠地打击了一次,一箭双雕。 “棕蛰,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 田猛听到陆言叫到自己,心中顿时一喜。他自觉天字一等的四个人中,陆言最信任的就是他。这几年中,只有自己出的任务最多,立的功劳也最多。 “国师大人,您请说。” “这些日子来秦国的外国士子,他们当中有古怪,你给我潜伏到他们中去,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搞鬼。” 田猛听得一呆,迟疑道:“啊?这种任务……” 陆言理所当然地说:“嗯?你学识不错,当然还是你去最为合适。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国师大人,我保证完成任务。”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国事家事 田猛自加入罗网以来,大概是罗网杀手中最称职的一个,自从与铁血盟大战后成功晋升天字一等,实力、智商还有地位在罗网中都是上等。 罗网的高级卷宗也对他开放,几年来通过任务积攒的功劳,田猛已经将罗网内部对于昌平君与农家的关系记载都阅览过了。 昌平君于农家的这场投资,具体详细的动机罗网当然也没有记载,但是当年那个特殊时期农家遭遇罗网针对的事情记载得很清楚。 诸子百家各门各派均有自己的与大国相处的道理,没有说哪家能够直接组织起十万兵力的,唯独农家有,偏偏农家还真能养得起这十万人。 昌平君跟农家的关系暴露,只能说是那场灾难的导火索。当农家发展规模达到十万,却一点也不受楚王控制,这场劫难就在所难免。 罗网当时所做的就是将这场冲突提前引爆,这才有了腾龙军团进攻大泽山。 当年那场大战的来由,田猛已经了解清楚,根本原因是田光依靠昌平君的关系使农家发展迅猛,却忘记了江湖门派的分寸。但是他两人的详细情况,连罗网也记载廖廖。 按理说,查到这里田猛应该及时从罗网抽身而退,亲自去找熊启或者田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多,对陆言执掌的罗网了解越来越多,他的想法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楚国农家以田虎、朱仲为首,虽说受到楚王的制约,但发展良好;而秦国则出现了被世人承认的新的农家,既朱家所在的农业研究所。大秦境内粮产丰茂,农业研究所至少有大半功劳。这样一个为农业生产做贡献的农家,才对得起一个“农”字。 楚国农家自然是将朱家视为叛徒,恨不能将其诛杀,只可惜对方是秦国重点保护对象,没办法动手。 以田猛对朱家的旧怨,他起初也是以上这种想法,欲杀之而后快。 可随着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多,对于罗网组织在楚国的渗透越来越了解,他是完全看不到楚国面对秦国的胜率,仇视朱家的想法就被驱散了。 楚国要是败了,天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阻挡秦国,再说这些年秦国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在昭示着这个天下即将归一。朱家这个“叛徒”,将会是农家的救命稻草啊! 嗯?陆言现在这么信任我,我是不是该在罗网好好发展下去,只要能在陆言这里说得上话,届时就有办法捞一捞二弟他们…… 嘶~这不比我为农家各种操碎心,还要跟陆言这种人为敌要舒服多了?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啊。 田猛表示,来吧国师大人,用任务砸死我吧~(咳咳) 陆言自然是不知道几年的时间里,田猛这货已经基本上真的投靠了罗网。他只是真的认为松栊子不在的情况下,只有田猛的知识水平能够混进士子中去,其余那些杀手还是别考虑了。 交代完田猛的任务,陆言看向站着玩羽毛的黑鸟问道:“墨鸦,那些军功贵族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墨鸦恢复正经地回答:“自然是小动作不断,他们积极地想要联手,但苦于没有领头人,目前还算老实。” “呵,领头人?他们不会是想说动王翦老将军吧。” “大人果然一猜即中,不过整个王家似乎都被王翦警告过了,没人任何族中弟子敢议论考试政策。” 总算还是有舒心的消息,陆言轻轻地点头,眉头舒展开来,“嗯,这就是秦国制度的威慑了,只要是秦王支持的政策,哪怕国中不少人不乐意,也只能服从王令。但想要把这件事办好,我还得亲自去拜访一下王翦。你对他们的监视不要放松,一旦有情况及时报我。” “放心,大人。” 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朝着旁边说:“把赵国方面的消息给我。” 自有属下将情报送上,“大人,这是潮女妖最新传回来的。” 陆言打开来阅览完毕,手指开始叩动,“嗯~赵偃已经迫不及待对燕国出手,二十万大军庞煖为首、乐乘为副……不行,这样赵国的防守军力仍然充足,看来还需要想个办法。”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沉思良久,铺开纸张,拿起笔来匆匆挥墨。 “这封信回复潮女妖,这封传递给顿弱,这一封送往燕国。注意都翻译成密语,用最快地速度。” “是,大人。” 下属拿着三份书信退下,陆言又问:“楚国的呢?” “这是鹦歌最新的消息。” 楚国那边总算是个不错的消息,他忍不住拍案而起,“很好,熊悍终于忍不住了,阴阳家此事干得漂亮。哼,想借着印刷术的东风上天,熊悍,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国家基础,联系楚公子负刍,告诉他,他登上楚王之位的时候来了。” 楚国,这个最有威胁,也最不具威胁的国家,这一次一定要直接将其弄残。 赵国这次全力进攻燕国,燕国不能直接被覆灭,至少要坚持到我摆平秦国国内的这些军功贵族,时不我待啊~ 陆言将各项任务分配下去,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子夜。从罗网本部出来,他的脑子里还被接下来将要爆发的赵国、燕国、秦国、楚国的战争塞得满满当当,难以容得下国师府内家中发生的那些心烦意乱。 直到他自己坐着马车被御者提醒,国师府已经到了,陆言这才惊觉,自己到家了。 “咚咚~” 黑夜里的叩门声,点碎了守门人的半梦,他打着哈欠开了条门缝,“啊呜~啊!国师大人,您回来了!” “嗯,回了,辛苦了。”陆言朝他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哎哎,不辛苦不辛苦。”守门人躬身两下,见到他走远后才又打了个哈欠将门关上。 陆言走进国师府内,一路已经没有那个每日刻苦修炼的娥皇;书房里挂着的那件凤凰暗纹的长袍,缝制它的人今天晚上也没有给它掸去一天的灰尘。 他看着这件从小圣贤庄一直陪伴到现在的衣服,一手抚摸着它细密的纹理,自责开始涌上心头。 卧房的弄玉大概早就睡熟,他不想去吵醒她,也或许是别的原因,陆言就这么蹲坐下来,任由着浓浓的疲惫渐渐将自己托入沉眠。 而另一边的姬言的房间虽然灯已经熄灭,但她依旧抱着紫云剑眼巴巴地盯着,脸颊的泪痕早已干涸。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王家的对话 这一天王家府邸,王翦坐在主位,他的孙子王离正背着手跪在地上。 王翦的眼睛瞪得如铜铃,指着王离恨铁不成钢地说:“我问你,你你昨天是不是跟人嚼舌根了?” 王离低着头颅,勉强地出声,“祖父,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还敢狡辩?!你知道妄议国政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祖父这么说,他不服气地理论道:“我怎么能是妄议,我秦国百年多以来,都是以军功得官爵,老秦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才有如今的秦国。陆言倒好,一个考试政策,山东各国人纷纷来投,还只要通过考试就能给予官职。若是再过几年,这秦国还是我老秦人的秦国吗? 我辈男儿血洒疆场才有尺寸之功,那些泥腿子读书写字就能做官,凭什么?!” 王翦缓缓站起身,严肃地走了两步打量着自己的孙子,“你能耐啊,这话是你自己想说得?” 王离昂起头,骄傲道:“当然,句句真心实意。” 王翦直接怒起一脚,将他给踹倒,大骂道:“放屁!你我还不了解,你就是心底对国师这个政策不满意,也说不出这么鼓动人心的话。说,这些话是哪个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 “哼,你还挺讲义气。我告诉你,这些日子我们家谁和谁说了什么话,一切都逃不过大王和国师的耳朵。你若是不想连累全族老小,就把蛊惑你的这个奸人说出来。 否则,我即刻便将你押去见大王,让他听一听你这个老秦人是怎么抱怨国政的。” 王离觉得自己所说的完全就是正常的想法,根本不理解背后的危机,“祖父?你说什么?我哪儿错了?”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你根本不懂,现在的秦国表面还只是微风细雨,马上就是狂风暴雨乃至腥风血雨。你以为你结交的狐朋狗友,罗网还有影密卫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等一个人出头冲锋陷阵。他们想策动我,我下令让全族闭嘴,你小子倒好,还是被人蛊惑。你想让王家全族搭进去吗?” 被祖父这么几次三番说全家老小的安危,王离多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可是他确实不能理解其中含义。 于是,语气也稍微弱了下来,“考试政策动摇我秦国根基,我等反对它有什么不对?” 王翦冷笑不已,反问道:“动摇大秦根基?百多年前,反对商鞅变法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陆言如何能跟商鞅相提并论。” “愚蠢!我若是出兵赵国,李牧、廉颇、庞煖、乐乘,他们四个加在一起都不够我打,耗尽赵国粮草,而我根本不伤元气,这就是提升的国力。” 爷孙二人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府中的下人匆匆闯了进来,喊道,“大人,大人,国师陆言在府外求见。” 王翦整了整衣装,对着下人说道:“哼!把这小子给我捆缚结实了,堵上嘴扔到柴房,等我和国师聊完事情之后再来收拾他。” “这~” “嗯?” 下人原本不太敢对王离动手,被王翦虎目一瞪,只能又叫来几个帮手将王离给五花大绑,嘴巴也给塞上后扛到了后院柴房。 王翦则亲自走出去迎接陆言。 他虎步生风,边走边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呵呵,国师大人,稀客稀客呀。” “王将军,言冒昧叨扰了。” “这说得哪里话,快请。” 他将陆言带到会客所在,请人落座,笑呵呵地问道:“考试政策发布,国师大人正是繁忙的时候,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将军,我这次是来向送这个的。”陆言说着,将一个信封递了上去。 王翦看着信封上的字,不觉念了出来,“入学通知书?” “是啊,根据政策,我大秦良民户籍家中,皆可有一个男孩入学,日后考试为官。我看到目前为止,我秦国的各家似乎都没有将孩子送到学校的意思,故而想请将军做个楷模作用。” “楷模……”王翦略微咀嚼这两个字,继续说,“意思就是,国师大人跑完了我这第一家,还准备继续亲自跑下去?” 陆言真诚地点头,推心置腹地说道:“不错。言深知包括将军在内的军功家族,都以为我侮辱了你们浴血沙场而挣得的荣耀,实则言的内心根本没有此意。反而是切切实实在为大家考虑。 问个问题,将军神勇无敌,觉得扫灭余下的五国,需要用兵几何?” 王翦不懂他这话题的跳跃,不过还是思索后回答,“至少五十万众。” “胜利之后,这五十万众的赏赐田亩,要如何给他们分配?” “这……山东之地广袤,应当是够的。” “再问,五国的土地要谁人治理?” “这……老秦人……五国贵族……” “又问,五国覆灭之后,大家想要加官进爵,该怎么办?” “这……北方异族,时有寇边……” “思考完这几个问题,将军觉得,五国覆灭之后,现在的秦国能够继续行走多远?” 王翦懂了,站起身对着陆言行礼道:“大王和国师大人,原来目的放得如此深远,老夫惭愧啊。” 陆言同样起身还礼,诚恳道:“将军深明大义,这个考试政策到现在尚未得到各家的承认,我也是毫无办法,只有仰仗将军了。” “国师大人放心,此事便交给老夫。” “好!得将军之诺,言可以安心了。” …… 看到陆言从王家府中出来,墨鸦惊讶地问道:“这么快?大人你是怎么说服王翦的?” 陆言则是撇撇嘴,“说服?他哪里需要我说服,我就是去告诉他,这事儿大王铁铁站在我身后,让他赶紧表态,别磨磨唧唧的。” “原来是这样。”墨鸦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嗤笑一声。 陆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刚刚看到什么搞笑的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见到王翦将军教训孙子而已。” “哪个孙子?” “还能有哪个孙子,王离啊。” “哦,原来是这个孙子。” 墨鸦咀嚼两遍,觉得莫名其妙,发问道:“我怎么感觉,大人你说的孙子,跟我说的不太一样。” “错觉。” …… 王翦回想着刚刚跟陆言简单的对话,心中赞叹不已。 “陆言,真是不服不行啊,拉着我们这些家族出人去他建的学校读书,年纪轻轻就深谙这朝堂上的道理。 国师国师,一国之师,唉,稍有不慎就是人头落地,且看你把这秦国带着走多远吧。”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解决 “大王,国师大人方才拜访了王翦将军,有意请王家弟子进入学校读书,还将继续邀请余下的各贵族大家,请各族弟子进入学校。” 咸阳王宫内,嬴政听着影密卫的汇报,手上执棋的动作略微一顿,“嗯?这可不像是先生能做出来的事情,事出反常必定还有后续,暂且静观其变。” 而坐在嬴政对面跟他对弈的,也不是什么智士谋臣,而是将军蒙武。 蒙武将棋盘上的一只卒子走过两国边境,面上若有所思,“大王,赵国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赵王偃发兵二十万攻燕,誓要吞并燕国。倘若让赵国得手,我秦国一统天下的计划凭添障碍,此时是不是优先计议灭赵,国师大人这考试政策不如先暂缓吧。” 嬴政不置可否,依旧安然自得地走子,半开玩笑似的说:“呵呵,灭赵是一定要灭的,寡人特意找你就是为了此事。现在考试政策牵动了国内多数军功贵族,也只有你蒙家安然置身事外。” 蒙武一脸侥幸地感叹道:“不过运气而已,家父蒙骜迁族秦国,根基自然不能跟其他各家相比。臣也是乐得清闲,不被卷入此事的风波。” “蒙家族中也有适龄男子吧。” “这个自然是有的。” “挑天赋不错的送入学校吧,日后的大秦,需要这些后生辈来建设。” 嬴政的话让他心中一惊,秦王这是明摆着一定要考试制度推行下去。蒙家由于是外来户,在这件事情中倒没有王家那么引人注目。 现在嬴政亲自说此事,显然是赵国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了。 蒙武这一子踌躇得有点久,显然不只是在计较棋盘。 终于走出这一步,他有些担忧地说道:“大王有意在赵国拿下燕国之前解决考试政策的风波,然后一举击赵?这会不会太过急功近利,万一两事俱废,于我秦国大不利啊。” “寡人与国师正是此意,这两者必须同时成功,否则我大秦前路艰难。”嬴政没有丝毫的犹豫,走得干脆利落。 “如此,臣明白了。大王放心,臣回去之后,就正式宣布让族中适龄子弟去学校报道。” “如此甚好。” 两人渐渐一心一意回到棋盘上较量,最终这把杀了一个和棋。 嬴政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舒展两下,笑着说:“嗯~寡人棋艺有所长进啊,居然能在这象棋上跟将军下成平手。” 蒙武躬身谦虚道:“大王政务繁忙,尚有如此棋力,是臣有所懈怠。若无旁事,臣便不打扰大王了。” “嗯,将军去吧。” “臣告退。” 嬴政看着蒙武远去的背影,心中思绪开始飘飞。 先生,寡人已经替你做了不少,就看你如何答复于我了。可千万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过了一会儿,有侍者来报,“大王,国师大人在宫外求见。” 嬴政一惊,坐回位子上,吩咐侍者快请。 很快陆言就带着一本书来到了殿中。 他拱手报喜,说道:“大王,关于考试政策执行,让平民黔首以及国内各家弟子入学一事,已经基本办妥,很快这学校就能正式开课了。” 嬴政颇为意外,这对话跟他设想的完全不同,疑惑道:“嗯?这么快?先生莫非诓骗寡人,你只是造访了王翦,这件事就轻易解决了?” 最近朝中大小官员估计都有影密卫监视,陆言自己更是重中之重。这些他都心知肚明,也没有意外,回复道:“我确实说服了王翦将军,拜托他去带动各家出人入学,不过这学校想要开学,还需要向大王借个人。” “借谁?” “言要请大王来做这个学校的校长。” 嬴政内心恍然大悟,暗中赞叹陆言处理得好,明面上只是呵呵一笑,“先生你开创考试制度、主建学校、制订课程教材,最后让寡人来当这个校长,不太合适吧。” 陆言当然是继续进言相劝:“这学校校长除了大王,别无二人,也只有大王才能镇得住场,让这个有着平民、宗室、军功贵族共同就读的学校良性发展,为我大秦培养出合格的人才。” “原来如此,那寡人就当仁不让了。” “言还特意在《道德与法律》中新加一章,来讲述国家,国与家的关系,这是准备的书稿,请大王过目。” 赵高从陆言手上取走书,呈送给嬴政。后者只是翻开了几页,神色便放松下来,之后更是眉飞色舞。 “国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家是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家需要国提供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保证家的正常社会活动。国如果离开家,也就无所谓国;没有了家的支持,国也就是空中楼阁。爱国犹如爱家,爱国更甚于爱家。彩呀!” 难怪陆言敢用一个考试制度把大多数人都给送进学校里去,却不怕这帮秦国未来的栋梁之才被打上陆言系的标签,让他被架在火上烤。秦王政才是校长,这新加的教材更是瓦解顽固贵族的一剂良方,这样便能尽量避免派系争斗的漩涡。 嬴政对此很是满意,主动说道:“寡人已经知会过蒙武,他一行动,国内那些观望者便都知道这是寡人的意思,先生这个学校可以尽早办起来了。” “大王英明。” “好了,此事先生处理得漂亮,赵偃和熊悍以为寡人的大秦会因此陷入动荡,真是痴心妄想。” 秦王嬴政站起身,鹰目雄视东方,那股王者的气势开始飞扬,“先生应该也知道那赵偃已经在打燕国,这灭赵之计,可以开始实施了吧。” 陆言低头回道:“言已经有所准备,只待国内学校事情了结,就行灭赵之策。” “好,明日寡人便召几位重臣入宫,大家一起参详这灭赵之策。赵国,我大秦的一根刺,寡人终于可以将其拔掉了。” 秦王政雄姿勃发,终于等来了灭国之战,而且是他深恨的赵国,这一刻他的内心涌动着澎湃的浪潮。 陆言神情同样激动,实则心中疲累不堪。因为他来王宫之前天色就渐暗,今天又是没有着家的一天…… 国师府内 弄玉看着眼前这诺大的一张长桌,无奈地叹气,“夫君今日又没有回来吗?” 这张长桌,是一直保留着部分后世习惯的陆言家庭聚餐所用。原本的国师府,每逢晚餐,陆言、弄玉,具霜、姬言、娥皇,一方、纤纤、劫,还有最早加入国师府的惠梁乙都可以一同吃饭。 可现在,九个人的长桌却缺了四人。 弄玉对着惠梁乙问道:“阿言呢?怎么又不来吃饭?” 惠梁乙摇头叹气,“唉~已经有下人送到她屋子里,这孩子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 一方一家三口倒是都在,只可惜这样的场景,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白凤 弄玉草草地吃完这顿晚饭,一个人来到庭院里,心中那种无力与不安愈渐浓厚。 对于陆言的志向,她大抵是了解的,现在的局势正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他忙得不可开交也是常事。 而她这个国师府的女主人本应该将家中事照顾得妥妥贴贴,可事实上具霜那件事之后,府中的气氛就完全变了,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这女主人的样子……” 弄玉依靠着阑干,黑夜下的湖水倒映着朦胧的影子,混着涟漪乱做一团。 突然一阵微风来,她惊觉出声:“谁?白凤,原来是你啊。” 白凤一脚点在亭子的尖角上,白羽披风随风猎猎,双手抱胸,那对眼睛凝视着咸阳的远夜。 他的声音很轻,飘落到亭子下方,“你又在哭了。” 弄玉点头承认,“又让你看笑话了。” “你不适合呆在国师府。” “连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白凤冰蓝色的凤眼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在紫兰轩笨拙练剑的少女,他冷冽地评价道:“从当年的韩国紫兰轩琴姬,到现在的秦国国师府女主人,你居然没有一点的改变,依旧只是个小女子。这样的你,做大人的妻子,只能每日感受这种痛苦。” 弄玉还没听过白凤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反问道:“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吗?”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大人身边的下属,每一个都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追求,踏足了以前不曾踏足的境界。 唯有身为妻子的你,居然没有什么改变。有大人陪你,还有旷修教你,天下再难有人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你却没有什么长进。你的内心到底在追求什么?” “我……我不知道,从嫁进国师府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很美满很幸福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跟我曾经那些过去相比,已经是神仙一般,我还要奢求什么呢?” 白凤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忍不住在国师府这种诡异状况的时候提醒弄玉。 “大人说过,当一个人的生存处于困苦中,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心灵与精神;但是若你的物质生活已经得到满足,就应该有自己的精神追求,可是你似乎没有。迷茫无助、自怨自艾,这就是现在的你。” “我……我……”弄玉不知所措,她嫁进国师府的生活在具霜这件事发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妥。她跟陆言琴瑟和谐,又为什么自己做得还是有错? 白凤轻舒一口气,在亭子上蹲坐下来,“曾经,我也这么迷茫过,因为我始终不明白生命和自由的意义。” “生命和自由?” “很疑惑吗?但那就是我追寻的东西,从被姬无夜的百鸟训练,我就产生了对这二者的追求。因为那时的生命和自由,都掌握在姬无夜手里。后来我跟着墨鸦投靠了大人,虽然卖命的环境变好了,但我的生命和自由,依旧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人说,所谓自由都是相对的。我用几年的时间呆在罗网这个地方,暗中观察着国师府、咸阳城乃至秦国,终于有所领悟。” “秦国是一个非常会剥夺人自由的国家,我不是说律法严格,而是说一切。这里的一切都在为战争做准备,人们被束缚在土地上,脱离了土地就是去打仗,战争结束了就回归土地。耕战被鼓励,其余遭受扼制。秦国又有一个让人去追求自己生命与自由的途径——军功爵制度。如果能立军功活着回来,那么便有希望部分掌握生命与自由。 而大人用了几年的时间改变了秦国,如今的秦国人已经不必死死地守在土地上,因为他们的粮产已经够吃了;有人开始从事手工业,有人放开胆子去经商,现在更是有了读书这条出路。人们拥有了选择的自由。 自由始终维系在生命的四周,一个活着的人,必不可能自由。但若死了,自由这东西又成了什么?想清楚这些,我的武功自然而然就突破了大成。今后我会用余生穿梭在这片天地,去见识、去探索,顺便也见证,一个人们相对自由愈渐宽广的未来。” 这绝对是白凤这二十年说得话最多的一天,他扭头看向听得认真入神的弄玉,释然一笑,“我只是大人的下属,但却在大人手下明悟许多,罗网中也有不少人重新找到人生的追求。身为大人的妻子,你却一如往常,我想大概是你自身的原因多一些吧。” 弄玉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仍然是诚恳地道谢:“我自己的原因吗?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尽力地改正的。” “不必谢我,我只是在跟曾经的自己作别。”白凤站起身,望向黑夜的星空,白影瞬身消失不见。 曾经那个年轻的白凤,望见你如水透亮的星眸,有过那么一秒心脏加速跳动;后来终于明白,追寻自由的飞鸟,跟你终究只是一场交错。 白凤已经离去,弄玉依旧在咀嚼着对方的话语,“我究竟错在哪里?我自己的追求……” 天空中,白凤忽然感到风中的气息,顿时翻身转起,落下到一个角落。那里,一个黑影正捂着嘴偷笑。 墨鸦正依靠着墙壁,肩膀还在抖动,“白凤,没想到你居然有一天能说这么多话?!” 白凤胸膛重重地起伏,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大人派去监视那些人了吗?” 墨鸦摊手,揶揄道:“是啊,多亏我跟大人回来得巧,不然哪能听到白凤给夫人做开导?” 白凤:! 陆言一脸平静地从旁边的阴影里走出来,拍着白凤的肩说道:“其实,我想应该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跟弄玉的相处方式,你的话给我很大启发。谢谢,白凤。” 白凤只觉得这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足有千斤重,浑身僵硬,尬在原地,“额,大人,客气。” 陆言微微一笑,摇着头从原地消失,看样子是去帮弄玉解决心理问题。 墨鸦一把将白凤抓过来,放肆地笑出声,“哈哈哈,小子,你知道我听的时候多么害怕你把自己曾经喜欢夫人的事情说出来。” 白凤牙咬切齿地问:“为什么你还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是过来人啊,小子。” “……是嘛……你曾经爱好就是停在风月之地对其中女子评头论足,我想鹦歌会很感兴趣的。” 墨鸦:! 墨鸦和白凤两人的目光不觉对撞到一起,火光迸溅之后,一黑一白的身影开始在咸阳的空中追逐穿梭。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弄玉的道路 “我自己的追求……我到底错在哪里……” 弄玉依旧在亭子里发呆,白凤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只是他自己这些年在陆言手下的感悟,但并没有说到最核心的点子上。 细数陆言团队中的这些下属,其实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身为江湖儿女,每个都有自己的傲气与追求,这无形中就满足了最核心的要义——主体意识。 白凤、墨鸦这样的人,即便是作为下属,他们依旧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陆言能够尊重这样的自我,并且给予足够的发展空间。这才有墨鸦、白凤在陆言手下的如鱼得水,境界更上一层楼。如果是姬无夜,这种下属早就被砍死了。 但非常遗憾的是,将陆言当做人生依靠的弄玉,并没有这样强烈的主体意识,嫁给陆言、做一个依附在夫君身边的好妻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陆言忙于天下大事,具霜又刚好不在,渐渐习惯了依靠在陆言身边的弄玉,就陷在心灵的困境中沉沦,无法自拔。那些从大婚开始就积攒下来的心理压力通通在此时爆发,直接导致了她的状态差劲到白凤都忍不住。 这其中也有陆言的锅,因为他确实没有跟弄玉正面谈论过此事。以前看弄玉在韩国紫兰轩的时候,还是挺聪明、挺有自己想法的女孩,谈了恋爱之后倒是把自己给忘了。夫妻二人巨大的社会地位差异,更是给弄玉套上了沉重的无形枷锁。 今天听到白凤那么一大堆话,陆言终于意识到,他就应该直接告诉弄玉,自己不需要以夫为天的一个附属的女人,而是需要一个拥有自我的妻子,一个相对平等的夫妻关系。 说实话,想到这些,陆言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来到封建社会的初期,跟妻子灌输夫妻平等,这感觉很奇妙。 “弄玉。”他轻轻地走到她身后呼唤一声。 弄玉惊觉,转身露出勉强的笑容,“夫君?!几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刚一直在想,国师府闹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自己的错。” 陆言止住了想要说话的妻子,拉着她坐到亭子里,开始慢慢地讲述。 “我先跟你讲一讲,我的故乡,在那里,人与人是平等的,一个男人如果娶超过一个女人,那是触犯法律的。夫妻关系应当是平等的,如果无法共同生活下去,那么有权提出离婚。这就是为什么,我宣告天下,只要你一个人,这是在践行我家乡那边的规则。” 弄玉不禁问道:“那夫君你的家乡,跟中原距离很远吧。” 陆言自嘲地笑笑,“那不是远可以形容的,那就不在这个世界。” “我接受着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长大,每个人的人格平等,所以我来到这里,对每一个人都有基本的尊重,具霜姐就是因此对我刮目相看。 后来我在小圣贤庄求学,她一边照顾阿言一边也接受我传授的一些思想,于是很早就确立了自我主体意识。她总是听我的话,不是来自尊卑关系,而是因为她对我的认可。” 弄玉若有所思,猜测道:“因为我总是附和夫君,没有自己的想法,自觉低人一等,所以姐姐就是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陆言觉得有些道理,具霜本身也挺强势的,看不惯这样的弄玉很有可能,于是带着三分肯定说道:“嗯,大概是吧。你自小被紫女姑娘收养,虽然紫女姑娘这是做得善人善事,但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被培养出来伺候别人,又能有什么强烈的自我可言呢? 这也都怪我,没有跟你讲清楚这些问题。人最难得可贵的,就是在于对自己人格的认可。之前看你结婚时面对那些因为你我二人巨大身份差异对你谩骂的人群,我以为你已经具有了独立的人格与自尊,没想到……” 弄玉苦笑一声,“我哪有什么勇气可言,不过是因为相信夫君而已,白凤说我是个小女子,真是说得一点不差。” “那么现在呢,弄玉,试着自信一点,不要将我看作你的依靠,你应当有些自己的追求与想法,我们是两个人走到一起,而不是一个强者拖着弱者前行。” “夫妻关系,是两人走到一起,而不是强者拖着弱者前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欠缺的点在哪里,幡然醒悟,“对不起,夫君,我给你丢人了。” 陆言握着她的手,摇头道:“不会,是我二人在相处过程中,彼此都有不好的地方,才导致现在的结果,我也要跟你道歉。” 弄玉露出点自信的笑容,情绪回升,“嗯,我接受了。” 两人总算是相互之间说开,彼此也更感觉到心灵的贴近,感情更进一步。 突然,弄玉跳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陆言,“夫君,你的志向是要这九州一统,纷乱在国家战争的人们从此都用一个名字,华夏民族,人们和平幸福,再也不受战争之苦。我想,我也找到自己的道路了。” 陆言欣喜不已,急切地问道:“是什么?” 弄玉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快步走回房间,将旷修送的那把玉汝玄冰搬了出来。 她仔细将琴架好,端坐下来,屏气静心,“师父说过,最高明的乐曲是在谱写世界。夫君你正在创造世界,那么就由我用乐曲,将这个世界告诉当世与后人。 我是小女子,没有师父那样笑傲千古的风采,但是我能体会到一个小家庭的心酸与幸福。天下就是无数个小家汇聚而成,万川归海,总有一天我能够做到,谱写出天下万民之曲。 今天我因为国师府的种种不平心神激荡,就从这里开始,我将要追寻的道路。” 弄玉说着,双手按琴,没有事先的曲谱,只有脑海中夫妻二人从相识到大婚再到国师府今日的种种,她睁开星眸,秀手开始弹奏。 琴声的絮絮凄切,仿佛是二人新婚说的那些床围悄悄话;嘈嘈切切,又带来了外部环境对于家庭的冲击;宁静幽深,这是家中人意气沉闷心若死水…… 琴声在弄玉手下随心所欲地流淌而出,冰魄玄功不自觉地运转,玉汝玄冰与她的主人融为一体,一股凉爽的气流以弄玉为中心卷起。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夫人在弹琴……” 国师府渐渐被惊动,下人们躲在远处张望,直到挂在房间的冰魄剑也破空飞来,伴随着空中飞舞的音符,霎时间院子里飞雪漫天。 弄玉琴剑相合,突破了长久以来的弱点,终于踏入了大成境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劫 一黑一白的身影几乎同时落地,墨鸦看着不远处国师府飞舞的雪花,琴音震荡带来无形的气场,他不由地赞叹道:“白凤,你可真是,立了一大功啊。” “或许吧。”白凤冰蓝的眼睛透出光彩,嘴角的弧度微不可见。 “人说好事多磨,真希望大人这国师府能尽早回归常态。” 墨鸦抱着胸叹了口气,白凤则变回一脸平静的样子,淡淡地说,“这并不容易。” 国师府内,弄玉周身舞雪,好似满庭柳絮随风而起,玉汝玄冰皎皎光华似乎将天上的月亮也比了下去。 陆言看着妻子,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弄玉还是那个弄玉,终究还是个古典传统的小女子,但她找到的这条道路,也是最适合她走下去的康庄大道。 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在诉说对应的时代,即便是后世那么多碎片化无聊的信息,其背后也是一个时代的特性。 弄玉有这样的能力去感受无数个小家在这剧烈动荡时代中的酸甜苦辣,从而谱写出自己的世界,达到乐曲一道的巅峰。 陆言知道,这样的弄玉大概以后不会总是呆在国师府里做一个百依百顺的小娇妻了,毕竟不在人间行走去切身感受,是作不出她想要的乐曲的。但是他仍然深感欣慰,现在的弄玉某种程度上跟自己乃是志同道合,那种前途莽莽的孤独感终于消解了一些。 下人们听着琴声,即便他们没有什么鉴赏能力,却都能从中听出喜怒哀乐,无不交口称赞。 姬言趴在窗户边,一手撑着窗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听到那边的琴声还有点点的嘈杂,心中的怨念又增长一分。 “又是弹琴,除了弹琴还会什么,那么热闹,想必你也在场吧,果然母亲在这里不过是可有可无……” 她愤恨地将离开将窗子甩下,捂着耳朵坐回到书案边,可是这案上的书籍又全部充满了陆言的手记,她又将案上横扫一空,把自己的脑袋趴了上去。 门外的惠梁乙听到了动静踌躇不前,他原本想来把姬言吃完晚饭的碗箸给收走,但现在却只能在门外暗自叹息。 “惠叔,还是我去吧。” 声音低沉冷清,是劫从后面走了出来。 惠梁乙回头见到他,露出微笑,“是你啊,你们俩关系好,你稍微劝一劝阿言,至少别让她把自己给憋坏了。” “嗯,放心,我会的。” 劫点头答应,轻轻地走上前叩动房门,惠梁乙则悄然退走。 “阿言,开门,是我,劫。” 姬言从案上抬起头,顺了顺自己散乱的头发,这才走过去开门,“劫大哥……什么事?” 劫的视线越过她就看见房间里一片散乱,还有纹丝未动的晚饭。他自然地就走了进去,先弯腰将地上的书捡了捡,“没什么事,只是惠叔怕打扰你,让我来给你收碗箸,但是没想到,你连吃都没有吃。” 姬言随手将门带上,一屁股蹲儿毫无形象地坐下,“没胃口,不想吃。你别收了,我不想看见它们。” 劫将书在案上放好,转朝她说道:“当今天下所有门派都会收录大人的一些书籍,逃避是没有用的。” “是不是他让你来劝我的?” “你是说大人?不是,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这里。” 姬言闻言撇了撇嘴,“切,不就是在弄玉那儿嘛。” 劫走到她旁边,也没有顾忌地坐到地上,“也不是,昨天父亲跟我说他要去执行任务了。” “一方叔?他很多年没有出手了吧。” “是的。大人白天要跟国中很多官员斡旋,晚上就在罗网处理各国的情报,连我父亲都要开始执行任务,大人已经没有心思管家中的这些杂事了。” 姬言听了顿时跳起来,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指着劫质问道:“杂事?你说这是杂事!我母亲遭受的不公,难道就是只是一件杂事吗?” 劫冷静地反问她:“你希望大人怎么做?保下她,然后在考试政策刚刚施行的时候送给别人把柄?” “又是跟我讲大道理,考试政策有那么重要吗?!劫大哥,为什么你也这么说话!” 姬言激动的怒吼让劫也跟着情绪激动起来,他瞬间弹起身抓住对方两只胳膊,那双鹰眼睁开盯得死死的,“重要!阿言,它很重要!它可以让无数的孩子以后不会像我一样被从小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当做工具一样虐待!正是因为从那个肮脏的地方站到了光明下面,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心甘情愿地站在大人身边。现在你我都还小,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要添乱。” 姬言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逐渐尖利,“添乱?你是在说我那天撞上那个士子吗?一切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只要我不撞那个士子,然后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母亲就在这个国师府里默默无声地被忽略一辈子,就是这样对吧!” “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哪里不一样?不就是陆言他心里根本没有母亲!” “我是想告诉你大人有他的苦衷。你如今十一岁,大人与你母亲相处了十一年,他怎么可能忘记你母亲。你以为发生这种事情大人不痛苦吗?” “他痛苦?他现在不是在那里陪着弄玉吗?” “难道你以为大人可以跟我们一样,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吗?你可以跟我吼这么多嗓子,大人的痛苦跟谁去说?” “你这么理解他,你去听他说啊!” …… 劫觉得他还是高估自己了,居然妄图在这种情况下用言语去说服一个女孩。 记得谁说的来着,父亲还是大人?跟女人能动手就不要动嘴,大概率动嘴是赢不了的。 看了看依旧火冒三丈的姬言,劫瞬间用功,点住了她的穴道。 “嗯?嗯~嗯!” 姬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劫走到那边端起了今日那份晚饭。 “阿言,能说的我都跟你说了,现在先吃饭吧,至少别饿坏了。”说着,劫开始强行给她喂饭。 “嗯~嗯呜~啊呜” 该怎么说呢,姬言刚开始自然是不情愿,但是她也确实饿坏了,被劫硬塞着吃了几口,渐渐就不再倔犟,略显配合地吃完了这顿饭。 劫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松,心中舒了口气:果然,刚开始就应该直接动手的,白费这么多口舌,比跟父亲对练剑术还要累人。 喂完饭,劫给她解开了穴道。姬言盯着劫看了几秒,恨恨地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劫端着碗箸,自觉地走出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面对 自小缺少父爱母爱、遭受罗网残酷的训练,之后才回归正常生活,五年里接受陆言的教导,劫的心理比起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的姬言要成熟太多。 他带着碗箸找到收拾东西的惠梁乙,将空碗递过去,“惠叔,好了。” 惠梁乙看着他手中这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朝着劫竖了一个大拇指,夸道:“真有你的,换了旁人指定不行。” “呵呵~”劫眼睛眯着,露出一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儿有我收拾,你晚上还有课业,快去吧。” “嗯,走了惠叔。” 惠梁乙看着劫这个小大人的背影逐渐消失,他摇头叹道:“唉呀~这事儿闹得,也不知道具霜什么时候能回来,大人不会真的狠心让她在边境呆够四年吧……” 另一边劫在走回去的路上,刚好就看到陆言和弄玉联袂走过来。 他恭敬地停下喊道:“大人,夫人。” 弄玉略微低下头,言语中带着感谢,“是你让阿言把晚饭吃了吧。” “嗯,我本来想劝她理解大人的苦衷。但是说不过她,就只能强行喂她了。” 陆言听了轻轻一笑,“呵,倒也是个办法。” 劫突然抬头,看向他请求道:“大人,能不能,不要让阿言离开家去人宗修行?” 弄玉这时也目视陆言,期望得到一个答复。 陆言迟疑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态度:“关于具霜的事情我已经有解决的意向与办法,但我估计时间不会短,至少也要在学校稳定、灭赵之计功成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阿言这个状态在国师府只怕能把自己给憋死。” 劫听到有解决的办法并没有高兴,反而质问起来:“大人,原来你已经有办法,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面对亲人都喜欢隐瞒?将痛苦憋在自己心底深处,可以显得英雄吗?” 弄玉一脸惊愕,不太理解这孩子突如其来的情绪;陆言则深呼吸一下,沉声说道:“是因为你父亲的事吧。” “没错,当年我一岁的时候,他没能力救我,选择了只救母亲,任由我被罗网带走,后来终于从罗网找到了我。”劫的头深深地垂下,双手捏死,肩膀在微微颤抖,“但是已经这么多年,我依然可以感受到父亲跟我相处时的痛苦与自责。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可我每次想要跟他将这件事说开,他都会逃避我。想必在无人的时候,父亲依旧会为当年的事情痛苦。 我不懂,大人与父亲我都觉得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可以坦然面对千万人,为什么面对亲人却选择逃避?” 陆言蹲下身,抬头就看到劫双颊滚落的泪珠,这个少年的出色着实让他惊艳。 他一手放上对方的肩膀,一手抹去这个小大人的眼泪,承认自己的错误,“你批评的对,可能这就是男人的莫名其妙的自尊,却不知道这么做伤害自己的同时,还伤害了最亲的人。 今晚我还要去罗网交代去赵国的任务,你也跟着来一趟吧。” “大人,谢谢。但是,你也不能忘了亲自跟阿言说清楚。”劫的眼泪抑制不住,说话开始不由自主。 弄玉在一旁看得也是频频擦拭眼角。 陆言将他揽到怀里,郑重地说:“嗯,我答应你。你跟你父亲说清楚,我跟阿言说清楚,这是我们今晚各自的任务。” “是,大人。”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样拥抱着,直到劫自觉地挣脱开来,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就往自己房间跑,一边喊着,“大人,我去收拾一下。” 陆言眨巴两下眼睛站起来,叹道:“我居然被一个孩子给教训了~” 弄玉将自己的手跟他的手十指相扣,鼓励道:“去吧,跟阿言说清楚,她平时那么喜欢你,一定会理解你的。” “我怕我被她拿着紫云剑给砍出来。”陆言苦笑着摇头。 弄玉皱着眉将手甩开,轻声呵斥,“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是玩笑话,我认真的,阿言可没那么容易凭言语就让她相信,除非我立马让具霜出现在她面前。难呦~” “你做不到刚刚怎么还跟孩子下承诺?” “我只能说,尽力一试。” 陆言说着整了整气势,迈开步子往姬言的房间走去。 …… “咚咚~” 姬言躺在床榻上,空洞地望着房梁,骤然听到敲门声,不爽地坐起身,“谁呀?!” “阿言,是我。” 听到陆言的声音传来,她当即又躺了下去。 “阿言,开门,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除。” 他是不是来认错的,然后就会把母亲接回来?! 才不会,他脑子里只有那些天下大事,母亲触犯了秦法给她添乱,他怎么可能去救母亲! 可是他亲自来找你了,没听劫说嘛,他现在整天那么忙,一定是特意抽出时间来的,肯定是好消息呀! 不可能,他抽时间也只是回来陪弄玉,根本记不起母亲和你。 那他现在还来干什么?让你自生自灭不就行了。 喂,你忘了吗,他还把你扔到道家人宗去。 你都不愿意听他话了,他教不了你只能把你送到放心的人那儿。 你到底向着哪边儿啊?! “啊——烦死了!”姬言抱着头大喊一声,跳起身飞速奔到门口,压制住心中乱窜的情绪,尽量冷漠地说,“你来干什么?” 陆言想走进房间,门却只开了一半,姬言的身子牢牢地挡在面前。他只能先说道:“首先是跟你道歉,然后告诉你尽快把你母亲接回来的办法。” “我不要你道歉,你先说办法。” “那我就说了,如果你能听得懂的话。现在我因为考试政策的事情,是秦国朝堂漩涡的中心,隐藏的敌人正暗中盯着我。你母亲是我的得力帮手,现在她脱离了我的势力,处于非常容易对付的状态。” 姬言瞬间急了,跳起来叫着:“那怎么办!” 陆言将她按住,安抚道:“你别着急,我手下高手众多,敌人也知道我会派人保护,因此不会仓促动手。 接下来赵国、楚国都会发生大事,我手下的高手不可避免要被调走,那时才是敌人动手的时机。 只要他们动手,具霜姐就可以反杀。这个暗处的敌人威胁非比寻常,你母亲杀敌有功,我将之告知秦王,这样便能争取到将她救回来。” 姬言低头思索着,眼睛已经变成金色,严肃地质问:“不对,敌人知道你的高手都调走才敢动手,那谁在保护母亲?” “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母亲出事的。” 陆言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有些动摇,这个方法似乎是不违背秦律下的一个比较靠谱的法子。可是敌人的行动真的能这么精准地被算到吗?万一有什么闪失…… 姬言神色挣扎,好半晌才问道:“陆叔,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扔到人宗一辈子不要,把母亲送到边境以后也不再要她回来,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说你实践了对天下的诺言,一辈子府中只有弄玉一人。母亲只不过是你没有找到弄玉的一个陪伴在身边可有可无的对象。” 陆言听了惊愕不已,难怪一向懂事的姬言在这件事情上感觉无理取闹得不可理喻,她内心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天方夜谭的恐惧。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平和过渡 “不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抛弃你和具霜,这……” 陆言是真的无言以对,这种可怕的想法是怎么出现在姬言的小脑袋瓜儿里的…… “自从弄玉进了国师府,写书时陪在你身边磨墨的人不是母亲,你衣服上的绣纹也不再出自母亲之手,你最宝贵的书房也无需母亲去打扫,你身边需要的地方都有弄玉,母亲就跟府里的家宰一样,干着些没什么意义的杂事。 我还记得,母亲说她最幸福的一段时间是在小圣贤庄和你一起编撰《三字经》。参与编撰一本可以教育我、可以教育天下孩童的书,这根本是她做梦都想不出来的。后来她还是喜欢给你写书打下手,只不过以后的书越来越深,她就不大能懂了,因此没有当时那么快乐。 弄玉来了之后,母亲能陪在你身边做的事情几乎都没有了,她最后一件为你做的事情竟然是帮你筹备婚礼,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姬言就这样扶着半开的门,双眼蓄着泪光,一直喃喃地说着。 “母亲这几年都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在国师府也只能陪我了,毕竟陆叔你已经不需要她了……” 陆言听着她说着这么长长的一段,心都快被搅碎了,竭力地解释道:“不是的,阿言,我和她不是这种什么需要不需要的关系,我很尊重她,在国师府里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有这样的权利。” “那她如果就是想要陪在你身边呢?” 姬言这短促的一个反问,直接逼的他哑口无言。 “夫君,只是女人的直觉,姐姐对你会不会已经……” 弄玉的那句话犹在耳旁,陆言也不禁有点怀疑了,难道具霜真的对自己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至少在小圣贤庄时肯定没有,他切切实实地记得那个时候具霜就是将自己当做一个了不起的晚辈,不然的话后面哪儿还有弄玉的事。 所以,就在这几年间,具霜对我的感情发展成了男女之情? 这不现实吧……我的婚礼都是她筹备的,筹备婚礼意味着她依然承认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乃至长辈的关系,怎么可能突兀就变成男女之情! 具霜比这个世界的自己大了有八九岁,也就是说她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跟一个生活了十一年的晚辈的感情质变成了爱情?这绝对不可能! 阿言说的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嫁了女儿的父亲失去了自己的小棉袄? emmm,可能比喻不太好,但具霜的失意大概率就是因为自己有了妻子,而忽视了长久陪伴在身边的家人。说到底也还是自己的错啊~ 在脑海里打架了许久,他最终还是不相信具霜跟自己会有男女之情,蹲下来跟姬言说道:“阿言,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将你母亲带回来,也会好好地道歉,从此再也不因为公事或者因为其他私事而忽略我们国师府的每一个家人。” 姬言现在还不太能懂得男女之情是什么,不过她自觉刚刚说的话太冲动了,其实她并不太能理解母亲与陆叔的相处方式,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陆言叫到她愣愣地发呆,不由地上前用手晃悠了两下,“阿言?怎么不说话?” “你是欠母亲的道歉,又不是欠我,我也不知道母亲跟你之间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语气低沉地说完,她马上又接着道,“我是不是就快要去人宗了?” “嗯,太乙山离这儿不算远,几天的工夫就到了,到时我接回你母亲,就跟她一起去人宗找你。” “这个时间挺久的吧,不然你没必要特意拜托穷薪子大师。” 陆言点头承认,“我也不瞒你,学校的事情,赵国、楚国的事情,最起码也要个半年,往上就更难说了。在事情完结前,我都没什么空闲。” “知道了,你走吧。”姬言挥了挥手走回了房间内,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怒。 “阿言?” “我没事了,你继续忙你的事情吧。” “那我,走了。” “嗯~” 陆言悄悄将房门关上,一时间也不太懂小女孩的心思,这件事在她心中的结儿到底解开没有? 算了,现在就完全解开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她情绪冷静下来不再那么极端,这也算暂时安心了。 给了自己一个安慰奖,他便不再继续深究这件事,罗网那边还等着自己呢。 跟弄玉简单交代了一下阿言的状况,陆言叫上墨鸦带上劫,就去了罗网本部。 白凤潇洒地站在国师府的房顶看着几人远去,瞥了一眼状态转好的弄玉之后,化作白影在夜空中消失。 到了罗网本部,陆言拍了有些忐忑的劫一把,这小子虽然看着挺成熟,但事到临头多少还是紧张的。 “劫,你先酝酿一下语言吧,等我跟你父亲交代完任务,就让他来找你。” “啊~是,大人。” 松栊子出发去了人宗,田猛去调查外国士子背后的挑事者,罗网本部还剩下的天字一等就是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再算上即将复出执行任务的一方。 陆言看着这三位高端战力,结合着之前潮女妖传回的情报,他早就制定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赵国进攻燕国,无论各方面都是占据优势,只不过这燕国作为守城方,如果燕国的墨家誓死帮助守城,那么赵国大军也极有可能陷入苦战。 根据情报,赵王偃想用自己统治下的燕人去影响燕墨,同时还让赵墨的领头人鲁勾践与墨家巨子六指黑侠进行和平的协商,以保证墨家日后在赵国的地位,来换取燕墨不要在战争中出力。 如果真的让燕墨失去战心,以目前燕国的战斗力,在赵国铁蹄下,我实在估算不出他能坚持多久。 这次你们的任务,就是破坏赵墨与燕墨的和睦,让墨家中人对赵王偃失去信任,延缓赵国灭燕的步伐。” 三人聚精会神地听完,都是深感任务的艰难。 启开口问道:“大人,具体的行动计划是什么?我们寥寥数人,想要影响这两个国家间的战争,这……” “放心,为了对付赵国,我早已准备了一套组合拳。不仅仅只有你们从江湖出手扰乱墨家,我也会在赵国朝堂上出力。一方,还记得那个赵公子迁吗?”陆言说着,点了一下沉默的一方。 一方回想起几年前纳入罗网视线的赵国质子,若有所思地点头,“赵迁……原来如此,兄弟阋墙么……” “不止如此,赵偃这人,居然还是明珠阁的常客,潮女妖真是好手段啊~” 陆言还记得自己收到回报错愕的那个样子,真是离谱啊,赵偃你爱逛女闾也没什么,怎么就正好撞到我罗网手里呢~ 他在心里无奈地讥笑一番,接着说道:“这次任务,虽然重大,但是各方条件都对我有利。老生常谈的话,我希望论功的时候,你们几个没有人缺席。” “是,国师大人。” “这次具体的行动计划,是如此如此……大目标不变的情况,你们三人以一方为首,行动多参考潮女妖的情报。带上各自的小队,准备出发吧。” “保证完成任务,国师大人。” 汲和启各自带剑去调动人手,陆言对着准备离开的一方说了一句,“劫在门外等你。” 一方的脚步骤然停驻。 “孩子为你担心呢,父子连心,你痛苦,他也不会好受,去吧。”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议灭赵 时间、空间都交给了这对父子,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夜里,劫究竟跟一方说了怎样的话语,来化解一个父亲因为狠心亲手抛弃儿子而沉淀在心中的那种痛苦。 第二天一早,一方作为这次赵国任务的领头人,带着罗网精锐北上;劫依旧回归国师府,自觉地读书习武。 承受了接二连三心灵打击的陆言也总算状态好转,一心一意地扑到即将到来的战国大事件中去。 咸阳王宫 王翦、杨端和、蒙武、蒙恬、李信,甚至还有骊山大营的王贲也出现在这里; 陆言、熊启、隗状、王绾、李斯、缭等文臣也都赫然在列。 嬴政命人拉出一幅巨大的战国地图铺在地上,从秦国的土地走到了秦赵边境。 他一脚跺在赵国边境的一座城池,对着在场重臣说道:“赵偃以为我大秦会因为考试政策动荡,就敢让国内主力去进攻燕国,却不知寡人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诸位,如今灭赵之机已到,该畅所欲言,一同议定一个灭赵之策。” 武将们自然是有些兴奋,比如李信那一脸的冲动根本就抑制不住;文臣们则是面面相觑,赵偃想得可没错,考试政策暂时没出大乱,可不代表不会出大乱啊。 王绾又是第一个站出来劝道:“这,大王,我出兵击赵自然是能打赵国一个出其不意,可是现在赵国虽然主力二十万进攻燕国,国内留守之兵依旧可观,我即便战之,也无法速胜。现在天下大势已经明朗,倘若楚国心怀不轨,我大秦恐有不测。” 缭反应极快,瞬间跟上反驳道:“楚王熊悍悍然发动变法,现在楚国国内已经乱象频出,南边的情况混乱不堪,他已经自顾不暇,如何能对我构成威胁? 大王,此时灭赵正是良机。燕国虽弱,可之前在易水南岸,燕国的子民跟赵人拼得多么惨烈!赵国拿下大片土地费尽心力地经营五年,还赶不上我大渠的一条支流。这赵国攻燕国,必定又是一场血战。我在其两军交战之际,直入赵国本土,赵国首尾不能相顾,必死无疑。” 王绾不悦地看着这个不是第一次跟自己顶杠的客卿,继续说道:“楚国虽乱,可若是他坐视我秦国击破赵国,那楚国可就彻底不是我秦国的对手了,荆楚之地并非都是短见之人啊。” 嬴政见这话题跑偏了直接给它掐断,“好了,王绾你老成持重寡人知道,可是今天就是来商议如何灭赵的。至于你的担心,寡人能不知吗?楚国,马上就不止是乱那么简单了。没有万全的准备,寡人会拿赵国开刀吗?国师,你给诸位讲个故事吧。” 陆言清了清嗓子顶着众人奇怪的眼光讲出了这个所谓的故事,“现在的楚国令尹李园,曾经是春申君黄歇的一介门客,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的妹妹嫣献给了黄歇; 不久嫣怀了身孕,这个女人对黄歇说,老楚王没有儿子,等到去世之后,王位就会传给兄弟,届时大人的处境就万分凶险了。 于是黄歇将怀孕的嫣送给楚王,凭借他当时在楚国的势力,成功地瞒过了各种耳目。这个嫣的儿子,就是如今的楚王熊悍。” “嘶~” 这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他们的国师大人,纷纷难以置信地盯着陆言的脸,这特么多笋呐! “诸位,盯着言做什么?此事可是有实证的,李园之后刺杀黄歇一则为了掌权,二则就是防止这件事败露,不是言在信口胡邹。” 对对对,我们信了。 是是是,国师大人说的肯定是事实。 虽然没有人明着说话,但是陆言能从大家的眼睛中读出这样的话语。 他一时无语凝噎:不是,这事是真的呀,我就是控制它在这个时间爆发出来而已。 楚公子负刍装孙子这么久积蓄实力就是在等这么一天,那些被熊悍的变法触及到利益的氏族听到这个消息也绝对会如获至宝,一场轰轰烈烈的楚国内战势在必行。 在场的也都明白,这下子楚国根本不可能干扰到秦国灭赵了,甚至一个搞不好,楚国能把自己也玩没了,国师大人凶猛啊~ 嬴政见到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头,“楚国已经出局,没人谁可以扯我大秦灭赵的后腿,诸位可以放心了吧。” “大王,臣请呈灭赵之策。” 好嘛,王翦这时即刻就站出来献上灭赵大计了。 嬴政大喜,“好,将军快讲。” 王翦带着众人在赵国地图上比划两下,说道:“一路大军从北路攻占阏与、撩阳等地,占领太行山脉,对赵国都城邯郸呈俯冲之势。另一路大军从南路攻占邺、安阳等地,占领整个漳河南岸地区,与邯郸隔河相望。这下邯郸城就身陷南北合围,定能一举破城,擒下赵偃。” “好,好,好啊。”嬴政仔细地看着这南北合围的进军路线,接连叫好,露出满意的神色,“将军不愧为我大秦战神!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斯就出来刷了一下存在感,“大王,赵国余者皆不足虑,唯有北方被称为军阵之神的李牧还是需要警惕的。” 王翦的虎目瞬间气势升腾,大家都是天下名将,被口口相传的比较不知道多少次了。如今终于可以决战沙场,他当然是战意满满,“哼,李牧,我大秦今非昔比,就算是李牧的边军全数南下,我也有把握全歼了他。” 陆言听到李牧的名字,眉头皱起,这赵国别的人都能杀,唯有李牧不行。想要在打下赵国之后,尽量安抚赵国民心重拾生产,就算是杀了赵国公室都不能杀李牧。人家被北方民众奉为保护神那可不是自己吹的。而且,李牧是树立华夏民族意识的重要标杆型人物,这太重要了。 他当即说道:“李牧的边军久镇异族,战斗力剽悍,但同时也远离国都,孤悬在外。既然要灭赵国,还是不能让李牧这根大腿让赵偃抱住的。” “哦?国师大人,你有办法让赵国不用李牧?” “或可一试,反正眼下还不到我秦国出兵的最佳时机,我们还有时间做充足的准备。” 李信只感觉自己胸口遭受了一记重锤,忍不住开口:“啊?还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那今日为何急匆匆聚集我等?” 嬴政看着这几个心腹爱将,踌躇满志地说:“虽然不立即出兵,但大体策略还是要心中有数的,诸位回去之后,可以磨拳擦掌了。只待燕赵战场的消息,寡人便即刻出兵灭赵。” “大秦万胜!”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眼光 从王宫议定完策略出来,王翦径直回到了家,对着正在家中舞枪弄棒的王离说道,“灭赵之战不远,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去你父亲那儿,这次别再像蒲阳战场那样给我丢人现眼了。” 王离先是愣神,随即兴奋起来,朝着祖父一抱拳,“灭赵?!祖父放心,我这次定然会好好表现。” “哼,但愿吧。蒙恬和李信不过大你几岁,都已经是将军,蒙恬更是亲自带出了一支黄金火骑兵,你还不抓紧时间建功立业!” “祖父放心,我定不会坠了我王家的名头。” 看着自己这孙子一副志气昂扬的样子,王翦又仔细地跟他叮嘱道:“还有,考试政策的事,你给我烂在心里,无论是任何人企图跟你谈及这件事,你都得闭嘴。” 看来是已经被王翦狠狠地教训过,王离这次没有顶嘴,恭敬地表示服从,“我知道了,祖父。” 王翦看着这小子离开去的背影,目光深邃,口中低声念叨:“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一统天下之后,军功爵位制度会怎么变呢……” 作为从军功爵位制度中崛起的本土贵族,王家之前只能算是小有声名,直到出了王翦这个大将,紧跟着儿子王贲同样是名将之姿,这才使得王家彻底脱颖而出,成为秦国数一数二的军功大家。 作为家族掌舵人的王翦,也是身在秦国朝堂的中枢,他已经依稀看到秦国未来制度可能发生的剧变。 陆言上次的问话在他耳边响起,“这五十万众赏赐的田亩,该如何分配呢?” 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来如此,有些事情放到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 法家的核心并不是人常说的法制集权之类的,而是因时制宜,换句话说,一切都要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商鞅变法时期秦国的国情是秦国已经岌岌可危,有被魏国攻灭的可能;国内贵族世袭,特权势力强大,土地侵吞、人口隐瞒言重,国家粮食税收不足;民间私斗成风,武装械斗层出不穷;也没有一个真正统一的治权,国家政治混乱等等。 针对当时秦国的种种问题,面对大争之世的种种需要,商鞅变法将秦国改造成了农耕的战车。 但是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即将迈出,现行秦国的政策要如何适应一个全新的国家? 王翦作为家族掌舵人,他必须要考虑家族在这个可能到来的制度中,做出怎样的变动或者牺牲,来换取更好的未来。 毕竟,当初顽固反对商鞅变法的旧贵族都死了,转型成为军功贵族就活得好好的。 当然,不是所有军功贵族都有王翦这样的眼光与觉悟,永远有既得利益者会挡在变革者的路上。 这天深夜,一处地下的密室,聚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激烈的人冲着一片空荡荡死寂的空间说道:“怎么都不说话?王家、蒙家,都已经接受了陆言那个入学通知书,那个什么学校马上就要正式开学了,你们都准备以后白纸黑字画上一番就去做官?” 在场的其他各家说得上话的人都是一阵面面相觑,弱里弱气地说着,“缪家主,你也知道,王家、蒙家都接受这代表了什么,此事容不得我等有异议啊。” “是啊,大王态度如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那陆言更是亲自上门,这根本不敢不从啊。” “是啊~” 缪家主看着这群不堪大用的同伙,怒火涌上心头,更不用说今天这里聚集的人数,比起往常甚至还少了,这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哼,你们看不到陆言的险恶用心吗?我问你们,当年大王下令免除了口赋税,你们是不是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能够多多豢养仆从,多多侵占土地;现在呢,谁来告诉我,你们家的那些贱民都怎么想?现在还能招揽到黔首给你卖命吗?” 被他这么狠狠地一问,所有人捂嘴的捂嘴,捏胡子的捏胡子,叹气的叹气,反正没有人正儿八经地说话。 “黔首能填饱肚子了,黔首可以读书做官了,政策优惠的是良民户籍,不保护贱籍。长此以往,我们谁也招不到人,没有人了,土地谁来种?土地荒废,我们就只能慢慢地沦落到跟那些平民一样。这就是陆言现在在干的事情,他简直就是在刨我们的祖坟啊!” 缪家主说到最后声嘶力竭,已经是恨不得把嗓子给叫出来。 没错,这就是陆言在干的事情。国家的基石是自耕小农,不是这帮贵族。在秦国的制度下,这帮所谓贵族迟早会被融化为普通的平民 在场的人略微思索一下,便惊得一身冷汗,是啊,这样下去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只能沦落为普通人了。 于是,这封闭的密室开始躁动起来。 “那你说能怎么办?大王站在他身后,现在他如日中天,考试政策平民黔首一大堆簇拥,我们能有什么作为?!” “是啊,是啊……” “整个秦国,罗网加上影密卫,我们想反对大王和陆言支持的政策,这就跟送死一样啊。” “陆言这个国师现在是上有大王新任,下有黔首支持,考试政策我们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啊。” 缪家主看到群情终于有点起兴,面露喜色叫道:“好!你们都还是想反抗的对吧?今日那些没来集会的,他们日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幽深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今日那些没来集会的,他们日后可以美滋滋地活着,享受新政策的优惠。你们,可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瞪大了眼珠子,骇然地转过去看着声音的来向。 “陆,陆……陆言!”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我,我等……” 陆言在一众罗网杀手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将四处打量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诸位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黑洞洞的鬼地方开会了,鬼都不怕,还怕人吗?” 缪家主冲出来指着他喝道:“陆言,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陆言的目光把在场的这帮人一一扫过,平静地说道:“缪,这个字来历可不简单,当年秦穆公的庶子一脉流传下去,后来因军功而起,缪家;还有白家,梁家,颜家……也不愧是能当上家主的,刚刚说得话很有见地,原来你们在背地里都是这么说我的。” 罗网的杀手已经将各处围住,这些人今日是一个也走脱不了了。 缪家主索性破口大骂:“你这祸国奸臣,霍乱我大秦法制,扰乱我秦国军功制度,老夫就是当面骂你,你又如何? 商君百多年前就焚儒家诗书,立法大秦强军富国,你这儒家奸人现在要弱法制而立礼制,大王便是让你蛊惑了,我呸!” 陆言懒得跟这种人解释德治与儒家礼制的区别,直接挥手,“把嘴堵上,全部带走。” “陆言,你凭什么抓人?!” “我等没有犯法,你不能抓人!” “啊~呜呜~” “呜呜~”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与李斯 一众罗网杀手将这群人全部绑上押走之后,陆言问跟在身后的墨鸦,“人数如何?” 墨鸦答道:“比较之前他们的集会,少了约莫四成。” “不错啊,还少了四成。这四成看到王家、蒙家的动作都乖乖地自觉送人进学校,你说他们这群人为什么就想不开呢?” 就以秦国的制度,秦王决定的政策,他们居然还心存侥幸地想反抗一下,陆言真是想不通。 墨鸦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似乎,确实没有触犯秦律吧。” “嗯?新的《大秦律》你没看?”陆言顿时将目光在墨鸦身上上下打量,后者一时语塞,“额,这个么……” “哼哼,身为罗网这样的暴力机关的高层,你居然敢不看新的秦律?墨鸦,回头自己去领罚,另外十日之内,将《大秦律》背下。” 墨鸦顿时惊慌失措,“什么?大人,这,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脑子不好使了吗?不是让你一字不落地背下,而是知道做什么事会承担相应的后果。” “是,属下明白了。” 陆言知道他分得清轻重,也没有再训斥,而是轻轻叹道:“李斯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啊,这个不当言论罪虽然是维护统治的利器,可一不下心也可能弄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呐,麻烦。” 秦朝的不当言论罪,其立法时间在历史上大致在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是面对六国纷乱的舆论情况而制定的法律,基本出自李斯之手。 如今这个《大秦律》中的不当言论罪,同样是基本出自李斯之手,主要罪名是两个:妄言罪、非所宜言罪。 听这个名字就可以猜测这两个罪名的坑人程度,因为怎么将言论定义为“妄”或者“非所宜”,这个解释权显然在秦王那里,一旦秦王发神经,这条法律就可能变质。比如历史上秦二世的时候,陈胜吴广起义之后,谁敢在咸阳提到陈胜吴广起义这件事,就会被以非所宜言罪处刑。 陆言则只能对这种极有可能被滥用的法律条文添加一些限制,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这些贵族家主是聚集在一起,明确发表了反抗国家政策的言论,这就妥妥没得洗,可以按照不当言论罪进行处刑。 他不是法学专家,只能说尽量对李斯的《大秦律》作一些限制而不是随便更改。李斯只不过对于人性之恶看得太过绝对,他的法对民众比较严厉,但是人家对法律的精深是陆言不能比的。 一路上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咳咳,不是廷尉府,而是李斯的家。陆言这是特地给他师兄送材料加班来着。 “咚咚~咚咚~” 一连几声沉重的叩门,震得夜色也抖了抖。 不一会儿,守门人把门推开了小半边,举着灯笼探出身子,“谁呀?” “是我,陆言,麻烦赶紧把廷尉大人叫起来,就说有要案需要处理。” 守门人被吓了一跳,当即挺身站好,又迅速躬身行礼,“国师大人!小人这就去。” 李斯很快就只披着一件外衣冲了出来,远远见到人影,就听得他嘴上喊道:“国师大人,这深更半夜的,到底是什么案子值得你亲自跑到我这里来?” 陆言指着后面一队被捆的说道:“也没什么,罗网组织今夜抓到一帮人暗中集会,传播不当言论,如今人都在这里,这审讯、定罪、量刑,就交给廷尉府了。” 李斯定睛一看,缪家、白家、梁家等等,瞬间明了他今夜应该是睡不成了。 “唉~斯这天生是个劳碌命啊。”他随口感叹一声,转身对着守门人说道,“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我有要案去廷尉府办公,不用等我3了。” “是,大人。” “国师大人,请吧。” “廷尉大人,请。” 行在夜色咸阳的街上,师兄弟两个的心情渐渐的都有些微妙。 李斯边走边把自己的外衣整理好,打量着押送犯人的罗网队伍,赞叹道:“有国师大人这些年的带领,连罗网组织如今也变得依法办事了。身为廷尉,我心里这滋味,难以言说。” 陆言目不斜视,简洁地问:“这滋味是好还是坏呢?” “就是因为说不出来,才难以言说啊。国师大人,你对《大秦律》作的修改,斯大致能明白你的意思,意在为秦国统治外国民众做准备。山东之国法度远不如秦,民众骤然一统便受制于秦法,难免无法适应。” 李斯笑着对陆言的初衷表示理解,接着又口风一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用宽松的法度去对待一群亡国之人,最终会收获什么? 就好比今日这些人因不当言论获罪,你能想像我秦灭五国之后,有多少人光天化日就敢公然诋毁辱骂我秦国,若没有对不当言论的严刑峻法,这根本控制不住。” 陆言点头赞同,回应道:“所有我并没有删除这条不当言论罪,只是对它做了一些限制。” “是啊,原本斯定罪量刑,无论是妄言非议朝政,或者是触犯大王的非所宜言,一律死刑、族刑;” 听到李斯这番话,被罗网押送的这帮贵族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 族刑?诛杀全族啊!他们只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而已…… “呜呜~” “嗯~呜~” 各种呜咽声从这些人嘴里发出,听得李斯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他接着对陆言说道:“但你又补上了视结果恶劣程度,从二岁刑至死刑乃至族刑。你可知道,只要有生的可能,犯罪者的胆子就翻了几番。” 陆言自然是不同意他的这个说法,反驳道:“因言获罪本身就带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不问结果一律死刑的话,这条法律很容易成为被利用的刀俎。” “今天这些人可是你的政敌,按照你所说得结果恶劣程度,他们应该无伤大雅吧,毕竟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就被你的罗网抓了起来。”李斯说着,斜视了一眼陆言,期望能得到什么反馈。 “嗯嗯~呜~” “嗯~呜~” 这些呜咽声的意思,大概是想表示他们确实没有造成恶劣后果。 陆言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依旧平静。 “你觉得,如果按照轻的量刑来判只是服刑两年,他们会感激你吗?哦,不对,他们都是军功贵族,都有爵位在身,可能两年的服刑期都可以免了,你确定对自己的政敌要这么宽容吗?” 李斯没有看向陆言,而是盯上了被说中的这些人,他可以从那些恐惧不甘的眼神中知道,这些人不会记得陆言这一刻的宽容。这让他对于自己的坚持,更加的坚定了。 陆言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问道:“李斯,法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李斯也停驻,师兄弟二人在这夜色下四目相对。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师兄弟 “斯的法,自然是维护国家统治的法。” 嗯,这是一句废话。 陆言禁不住笑了一下,重新说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认为法从何来?” “自然是国家统治的需要,师弟对于这一点还有不同的看法?”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法的产生更要在国家之前。” 李斯听得神情骤变,难以置信地盯着陆言,“师弟,你糊涂了?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荒谬吗?” 陆言当然没有糊涂,关于自己跟李斯的理念之争,他已经思考过无数次,这一次他希望能够说出一点撬动李斯墙角的东西。 “法的确是国家统治阶级的意志,但绝不仅仅是如此,它是特定的物质生活条件下,社会集体利益的需要的反映。商君变法使得秦国强大,保证了秦王的统治;但是不要忘了,这来源于商君的法保护了秦国广大的自耕农群体,他们才是秦国统治的根基。 换而言之,这样的法保证了最广大群体的利益,从而巩固了秦国的统治。老师说过,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二者究竟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 李斯当然也迅速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斯的法只顾加强秦国对民众的统治,而忽视了法对于民众利益的保护,这样最终会导致国家大乱。” “不错,法律是统治者的工具,不可否认它具有阶级性。它并不具备公平、正义这些神圣的形容词,它也会出现错误,当法律与物质生活条件下,最广大民众的利益相违背时,这样的法律,就应当被修改。 所谓天地之法,执行不怠,乃是无论何时,天地间最根本的大法,都应该保证最广大民众的利益。法的贯彻,并不一定需要国家的依存。因为,一个国家的法律如果不能保证其治下最广大民众的利益,这样的法律不配叫做法,这样的国家也注定会灭亡。” 陆言说完之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斯,期待他能够从中醒悟到一些。 李斯则是沉默良久,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师弟你说的确实是法的至理,但是我并不认为,当今即将一统的天下可以用你理想中的法来治理。 纷乱了千百年的天下,骤然被秦国统一,混乱的地域可以被武力一统,但是复杂的人心如何统合成一个国家?没有严刑峻法看住那些亡国之人,没有将六国之人彻底变为秦人,就率先保障他们的利益,这分明是取祸之道。” 陆言不由地想起历史上李斯被传的种种骂名,反问道:“没有让六国之人享受到新的国家带给他们的利益,又如何能够将他们变成秦人?” “难道你觉得秦国破灭了他们的母国,他们拿着秦国的利益就不会憎恨秦国了吗?” “是啊,这种仇恨没有那么容易消解,可我已经在提前准备了。残酷的法律镇压只会让这种憎恨更加滋长,最终这仇恨被六国贵族中的野心家利用,真要是发展到那一步,才是真正的对秦国的灾难。” 陆言清晰地记得历史上陈胜吴广起义之后,反秦势力迅速席卷全国。秦帝国亡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是如果天下的百姓真的在秦帝国的统治下生活得很好,这起义的星火怎么就突然有了燎原之势? “师兄,我从在老师那里正式确认志向开始,每一天都在为九州归一而谋划。当今的天下,百姓只不过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耕种的工具人,他们还没有自我意识,听命于封地贵族。随着造纸术、印刷术的盛行,秦国的百姓却已经开始拥有自我,他们享受着秦国的国家政策,会自觉地维护国家的利益。 当天下统一的时候,我要将秦国的优惠政策带给天下人,让他们也像现在的秦人一样,可以吃饱,可以穿暖,可以读书,拥有希望!我不相信,享受着这些的民众还会被贵族中的野心家蛊惑,对一个新兴的华夏民族抱有不可化解的仇恨。我至今所走得每一步,都是在为一个新兴的大一统国家,为一个全新的拥有凝聚力的民族。 师兄,说起教化万民,让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你不如我;但若是说到制定国家的法律红线,系统规范地维系社会秩序,我不如你。 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我的理念不是相争,而是相辅相成。法之天下,儒之教化,这个全新的国家,不是你我共同的政治理想吗?” 李斯听着来自陆言的真情流露,眼皮不住地眨动,掩饰着自己激荡的内心。 师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果这个人间真的有圣人,也只有你了。这也是斯嫉妒你,却又无法嫉恨你的原因。 也罢,赵国马上就要灭了,看你如何抚平这个跟秦国拥有血海深仇的敌国,让赵人与秦人重新成为兄弟。如果你做到了,大概就能证明你是对的吧。 他的内心已经动摇,但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否认自己平生所学的坚持。 鼻子狠狠地翕动了两下,李斯率先迈开了步伐,“走吧,若是继续说下去,天亮了也走不到廷尉府。” “师兄……”陆言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李斯没有回头,快步向前,只是把话撂在夜色里,“眼下就快有一个证明你我理念的机会,等到那时,你我再争辩不迟。” “呵~”陆言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知道自己今天不是无功而返。他高兴地朝着左右招呼了一声,“走,速速赶至廷尉府。” 罗网众人加快了脚步,被捆缚的这帮人发出各种沉闷的呜咽,回荡在沉寂的街道,有些瘆人。 将人送至廷尉府,陆言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毕竟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还想回去抓紧时间眯一会儿。 李斯却突然叫住他,“国师大人,如果没有意外,这群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从廷尉府出去,这么判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你才是廷尉……”陆言先平淡地回应一句,然后笑着作别,“好了,今夜多有叨扰,还给廷尉大人的工作加了负担,实在是抱歉。廷尉府要公干,言就先告辞了。” 李斯跟着陆言的脚步向前有了两下,才恍然驻足,望着他的背影说道,“恕不远送。” 待到陆言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他甩起袖子,厉声喝到:“接手嫌犯,准备审讯。” “诺!”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人宗承诺 陆言自从王翦家开始算起,每日都会亲自拜访一些军功贵族送上入学通知书,随着王家、蒙家的主动加入,多数有眼力见的都默认了会把自家孩子送入学校,支持考试政策的实施。 那些个缪家、白家、梁家之类的,则是少数顽固分子,将他们也给收拾一顿之后,秦廷已经过了十余日。前往道家人宗的松栊子也已经带着穷薪子大师回到了咸阳。 踏进国师府,穷薪子跟陆言再次相见,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陆子,一别经年呐。当日你将人道之学留在我人宗,上一届的天人论剑,川虚跟赤松基本战成平手,若不是赤松有雪霁的加持,只怕最后他也胜不了那一场。虽说论剑还是输了,但人宗弟子的心气儿已经大不一样。这一切都是陆子的功劳啊。” 陆言将他带到会客所在,礼貌地笑道:“大师快别埋汰我了,人宗兴旺也是大师教导有方,言哪里敢居功。” “算了,既然你谦虚那便不提这事了。你这次托人找我来,有意让当年那个女娃拜入我门下,可是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然我岂不是在消遣大师了。” 穷薪子捋了捋胡子,带着点惊喜道:“哦?我还以为你找我的真正目的,是在第二件事。” 陆言对于自己的心思被人猜到也没什么意外的,直言不讳道:“瞒不过大师慧眼,兼而有之吧,我确实是属意阿言拜入人宗修行;至于这第二件事,《论人生在世》这卷书,再有几年我打算将其发行天下。” “什么?!”果然是件颠覆性的大事,穷薪子即便有所预料,却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大,惊讶地叫出声。 “现在秦国已经有了中央书院专门统领国内的文事,无论是秦人之作,或者是外来之作,想要在秦国市场流通,必须经历书院的认证。现在这些事还不太纯熟,但我想几年之后,天下间知识的流通已经大不一样。届时,我想要将人道之学送到天下每一个人耳边。我希望道家人宗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穷薪子有些为难了,即便是他也不敢莽撞答应这种事情,当下直接劝说道:“此事可非同小可,先不谈对诸子百家学说的冲击,就单单这东西流传到民间的后果就不堪设想啊。” 陆言的这篇文章公然地消解天意对人的压制,将“人”和“天”的地位列为等同,人以自己为主体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某种意义上,这几乎承认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看,那可是陆子说的,人就应该以自己为主体,老天算什么玩意儿?! 相信多数人都会以这种东西为借口,肆意地去为了自己谋取私利。到时候社会的整体风气,必然被败坏一个层级。 主动宣扬这种学说的陆言,极有可能将自己之前攒下的名声全部败光。更不用说,这套学说还把诸子百家几乎都得罪了个遍,儒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但陆言对于这件事是不会退缩的,后续能不能继续引导民智,开启自然科学的萌芽,都要以这作为奠基。不把“人”从“天”之下解放出来,之后的一切都是空谈。 于是,他对着穷薪子坚定地说道:“我自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几年后秦国一统天下,当以法治理天下,辅以德治教化万民。若是有人因为听了这学说为非作歹,那自然会有刑法在等着他。社会风气被败坏,或者造成社会动荡,只要我这几年的基础打得够牢固,我相信是没那么容易的。 至于对于诸子百家学说的冲击,这一点就是我今日想和大师商量的事情。” 从学说上讲,人宗当然应该支持陆言;可是从门派来说,人宗直接站队陆言,代表着要和其他各家作对头,尤其是天宗。两宗直接从学说争议变成学术对立,甚至直接不死不休都有可能。 穷薪子在心里盘算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只能试探性地问:“我想知道,荀夫子对此事如何看待?陆子你又怎么跟儒家中人交代?” “老师早就是退隐状态,天下事都不怎么过问了,更兼我的这些理论对于他老人家的制天命而用之乃是进一步的丰富,他自然是支持我的。 至于儒家其他各派,这么说吧,言很早就做好准备,成为儒家叛逆了。” 穷薪子:…… 你陆子是真野啊~ 陆言对于儒家也没什么办法,小圣贤庄对自己确实有恩,但是自己有必须坚持下去的理念,即便被打为叛逆也在所不惜。 上任掌门孟夫子已经去世,如今小圣贤庄的大当家就是伏念,二当家颜路,至于张良么,目前还没资格做三当家。 虽然伏念和颜路实力不错,但是一旦《论人生在世》这事发酵,儒家八派一场内乱是免不了的。 穷薪子思索良久,突然冒出来一句问话:“陆子啊,你老实说,当年在太乙山将卷宗交给我,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荀夫子的主意?” 陆言被问得一愣,不懂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直接回答道:“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这事,是老师和孟夫子的主意。” 穷薪子抚须长叹,感慨不已,“唉,果然如此,这二人为了你倒是够拼的……也罢,我人宗属意支持你推行人道学说,希望往后这个一统的秦国,不要让天下人失望。” 老师,孟夫子,为了我? 陆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太乙山两位长辈的身影,瞬间浑身一震。 难道,以他们的远见卓识,早就看到了我这篇文章问世的艰难,所以才特意交给了学说要义最符合的人宗来送这个人情,那时他们就……还有五年前在小圣贤庄…… 老师,师叔……这个恩情太重了! 穷薪子见到他双眼迷蒙,大致也知道陆言心中的千万种思绪,静静地等待着他回神。 陆言许久才收拾好心中对两位长辈的感念,对着穷薪子道歉,“大师,对不住,言失态了。” “人之常情,不必如此。为了学说的传承与发展,荀夫子与孟夫子值得我尊敬。当日我曾指誓,人宗必将人道之学薪火相传,今日答应祝你一臂之力,就算是恪尽誓言吧。” 陆言站起身,郑重地拜了一礼,“言多谢大师。” 穷薪子赶紧将他搀住,“陆子不必如此,这件事于我人宗虽是大挑战,也是大机遇,彼此互惠共利吧。” “不错,互惠共利。” “此事便先如此,具体日后若有所变可直接派人来人宗找我。现在就先让我见一见未来的弟子吧。” “也好。”陆言接连点头,然后对着后堂喊道,“阿言~出来拜见穷薪子大师。”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心事了去 姬言平静地走出来,恭敬地行礼,道了一声,“见过穷薪子大师。” 穷薪子凭借着天人境的感知已经将她现在的内功水准看在眼里,抚须称赞,“嗯~陆子这几年教育的不错,内息平稳祥和,这心法也颇和我道家韵味。如此美玉,丝毫不在天宗那位天才之下,实在难得啊。” 陆言有点疑惑,不觉开口问道:“天宗那位天才?大师说的是清虚?” “清虚乃是跟你平辈,怎么会让阿言跟他去比较。我说的是赤松代师收徒的晓梦,现在年仅十岁,天赋远超旁人。之前我还在忧心川虚之后谁可为人宗顶梁,现在好了,阿言可丝毫不弱于晓梦。” 额,原剧情的晓梦大师? 不过穷薪子对于阿言未免热情太过了…… 似乎是看穿陆言的疑虑,穷薪子直接解释道:“陆子有所不知啊,如今的天人二宗,可不像长梧在位那时了。赤松一心想要振兴道家,叫天人二宗以天宗为主合为一家,这几年两宗已有不睦。之前我人宗小一辈天资无人可与晓梦比肩,有了阿言当可与晓梦一较高下。” 陆言点头表示理解,嘴里念叨了两句,“庄生晓梦,这样的道号就很了不得,看来阿言有一个强劲的对手。” 晓梦?十岁? 从小身边围绕着一群大拿的姬言对于这个晓梦不太感冒,尤其陆言还说什么强劲的对手,让她不由地撇了撇嘴。 穷薪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乐呵呵地说:“以阿言现在的功力,比起晓梦应该还弱了一筹,这么一想,陆子你是不是懈怠了。” “孩子还是需要一个比较快乐的童年的。” 姬言又不像劫那样自小遭遇非人的磨难,没有必要从小就把孩子逼得太紧。陆言自认给予她的成长环境还是不差的。 什么?我比那个十岁的晓梦还弱一些? 姬言的傲气被激发出来,对于自己在道家的对手冒出一股战意。 从她懂事起,身边这群人都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无形中的影响让她眼界颇高,即便是被大她两岁的劫击败,她都很不甘心,千方百计想赢一次。现在被连着说别人家的孩子,这让她心中很是不爽。 陆言对于眼前的情况心知肚明,姬言被转移注意力也是好事。 他将紫云心法的抄本拿出递过去,“大师,这是阿言修炼的紫云心法,虚实相生,颇有道家韵味,烦请大师好生教导了。” 穷薪子接过来扫视一番,眼中掠过一点好奇,“嗯?虽然路数别具一格,但确实贴合我道家韵味,放心,对阿言我定会倾囊相授。” 陆言又轻轻地蹲到姬言旁边,认真地说道:“阿言,我一定记得对你的承诺,尽快就跟你母亲去太乙山找你,你在人宗可要好好保重。” “嗯。” “对了阿言,把紫云剑留下。” 姬言的反应顿时大了,皱着眉问:“为什么?我想带着母亲的佩剑去太乙山。” “它还有保护你母亲的使命要完成。” “哦。” …… 穷薪子与姬言也见过了面,趁着小家伙去后面收拾东西,他才对陆言说道:“阿言这孩子心里积着事啊,莫非她生活上有不如意?” “唉~”陆言叹了口气,将那一天具霜在国师府门口拔剑伤人的事情告诉他,“我这么做,对于她来说确实残忍了一些,还要劳烦大师好好开导了。” “原来如此,这倒无妨,只要你尽早把具霜接回来,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敬爱你的。” “希望吧……如此,言的两件事便了结了,真是麻烦大师了。” “哈哈,就像我之前说的,人宗与你互惠共利,在今后的秦国,还需要你照拂一二。” “嗯,大师说得是。” 陆言跟穷薪子基本上算是聊完,穷薪子答应对姬言倾囊相授,则代表着人宗正式站到了陆言的身后。 当年陆言因为《论人生在世》得到人宗承认,被传出“陆子”的名号,那时他与人宗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没有实际的往来,但在外人眼中二者已经紧密相连。 日后百家震荡之时,人宗即便没有跟陆言站在一起,也定会遭受波及,加上如今天宗态度逐渐强硬,倒不如干脆就跟陆言站到一起去。 从陆言出仕秦国到如今,可见他步步为营走得很是稳妥,一颗为天下之心也是无人能出其右,学说主张又深合人宗要旨,这样的好盟友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以后秦国一统了,人宗靠着陆言那也是好处多多。 姬言么,多少有一点见证者的意思,一边是我把宝贝家人都送到你那儿当弟子,一边是我把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她某种程度代表着双方的互相信任。 此事一了,陆言算是又摆脱了一桩心事。从具霜出事那天,国师府在他心头那一团乱麻终于差不多理顺心,就差找个机会将具霜接回来了,不过这事暂时还急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秦国国内考试政策平稳地向前推进,明面上没有任何阻碍。至于隐患么,也有,田猛负责追查那些外国士子究竟是谁挑唆闹事并没有查到什么结果。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罗网等候陆言进一步的指示。 陆言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暗中的老鼠终究只能躲在暗中,想对他堂堂正正的有利于国家的政策造成威胁,些许小伎俩不足为虑。 当陆言操心着考试政策的事情,北方的赵国早已正式出兵攻伐燕国。 赵军挥舞着萝卜加大棒,又有生活在赵国统治的燕人为前部,燕军士气低落,国家岌岌可危。 而在赵国公子嘉的府邸,正开着一场盛大的晚宴。 公子嘉上座,一身暗沉的华服穿金戴玉,左右两列的宾客也个个衣着不凡。侍女们身穿飘如白云的衣衫频频倒酒,觥筹交错间各种喧嚣喜庆的声音不绝于耳。 “来!诸位皆是本公子肱骨心腹,多亏诸位这多年的帮扶,本公子再敬诸位!” 公子嘉显然已经有些多了,“duang”地一下将酒樽砸在案上,身子跟着惯性倾倒,险些把自己的头给甩出去。 这时从筵席的末尾处,一人拎着自己衣服的下摆一路小跑就到了公子嘉的旁边。 他在公子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公子嘉霍然站起身,大叫道,“既有如此神女,还不快请!” 众宾客还不知公子为何大喊大叫,正疑惑间就听得一声弦起,凭空穿堂飞来两条云袖。 “呼~呼~” 满堂四方瞬绽飞雪,一只蓝色水晶舞屐踩上正厅,冰肌玉骨修长的美腿向上,浅蓝露腰缀雪花舞裙勾勒出无尽的遐想。 所有的宾客都呆住了,口中吃食纷纷掉落,杯盏碗箸乱了一滩。 在纷飞的云袖中,惊鸿一面终于露出了这位美人的脸庞,入目先是如雪一般的长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冰肌玉容的绝世容颜点缀着淡淡的微笑,美眸流转纯洁得叫人心生愧疚。 随着琴弦的拨动,女子开始了夺人心魄的一舞,霎时间玉花飞雪,倾国倾城。 公子嘉站在上面看得早已三魂七魄几乎不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抢夺 邯郸,明珠阁 夜色已降,这风花雪月之地才迎来最热闹的时候,整座楼阁灯火阑珊,氤氲的迷人熏香将阁楼中的人渲染得飘飘然如上云端。 潮女妖在这里经营了五年,已经成为罗网在赵国的情报头子,跟重心放在楚国的鹦歌在职位上等同。不过鹦歌有墨鸦那一层关系,所有潮女妖并没有像鹦歌那样能够直接接触到陆言。 “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在我这熏香的作用下,这些个不堪的男人早就晕头转向、色授魂与,什么心事都瞒不住。可叹国师大人已经开始对赵国的覆灭之计,这满城的王公贵族依然在这里流连花丛,毫不知情。” 潮女妖身在明珠阁的最高层,握着来自咸阳的密信,樱红粉唇露出惊心动魄的弧度,随后手中一阵紫气升腾,密信化为粉末飘散。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她眉眼间流露出意外的神色,罗网中人居然步伐如此粗放? 情报人员闯了进来,低着头语速飞快:“大人,突发状况,今日公子嘉大宴宾客,有赵氏的一家献上一位倾国倾城的白发舞姬,年方十六,极有可能就是国师大人五年前下令寻找的人。” “你说什么?!” 潮女妖瞬间惊喜,年方十六,五年前就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模样倾国倾城,还是被献给公子嘉…… “难怪我费尽心思搜寻这么久找不到踪影,看来是有人早就看中她的价值,将她藏起来秘密训练了。献上她的是什么人?” 下属回道:“赵蔚,封地在偏远的代郡,在赵氏一族中并不起眼。” “赵蔚~他的家族资料如何?” “这个,资料并不详尽,不过属下已经开始调动人手彻查他家。” 这个时代的情报网自然是以都城邯郸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代郡地处赵国最北方,环境相较恶劣,人口也更少,情报网的布置确实疏漏了这种偏远地方。 潮女妖也没有责怪,只是沉吟地说:“嗯,你做得很好。” 下属倒是没有在意上司的反应,而是继续急切地说:“大人,属下收到消息便即刻来报,按照那公子嘉的性子,还有赵蔚也是有心献女,这个舞姬极有可能今夜就要失身,国师大人下令要找的人,我们是不是……” “救!当然要救!”潮女妖当即拍板,暗金色的瞳孔闪动着别样的光芒。 当初我献上胡美人才勉强投靠罗网,但以陆言的心思肯定也猜到弄玉的身世被我利用。这么多年我已经坐到赵国头目,他却从没亲自接见过我,更别提我身边的杀字级高手名为帮助实为监视。 想得到这位国师大人的信任,当年的我别无选择,开头一步走错,后续便难如登天,眼下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喊了一声,“聚集人手,准备行动。” 从房间顶上瞬间窜下来一个妖娆的黑影,冷艳的嘴唇吐出四个字,“任务目标。” “赵公子嘉的府邸,将一个白发舞姬抢夺过来,送给国师大人。” 来人的脸上带着遮掩的面具,一身的紧身黑丝勾勒着火爆的身材,裸露着右肩紧致光华的肌肤,暗紫色的唇轻轻张开,“……五年前那个一直没有头绪的任务,目标居然真的出现了。这个任务可不太符合国师大人的个性。” 潮女妖勾着手指嫣然一笑,“大人的心思,我们哪里能够想得透彻,行动吧,黑寡妇。” “放心,你只管安排人准备好送去咸阳。”一句话还没落地,黑寡妇的身影就从原地闪烁不见。 “赵公子嘉……这个舞姬可不简单,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任务帮了个大忙。”潮女妖站在原地,脑海中不停地思索,一个送给公子嘉的舞姬可能掀起的风浪。 …… 公子嘉的府邸,舞姬那美绝人寰的舞蹈跳完,连同赵嘉在内的所有人都还沉醉其中,眼睛圆瞪,瞳孔放大,垂涎欲滴。 “美!美,舞好,人更好,果然绝色无双。”赵嘉一个趔趄从上座摔下来,又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向舞姬走近。他的脑海里除了眼前这个让自己飘飘欲仙的女子,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面对赵嘉努力前伸的那只手,还有这满堂不堪入目的宾客,舞姬根本没有刚入场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精致神情,不过是横眉冷对、一脸漠然。 赵蔚坐在下面对着舞姬不断地使眼色,她这才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牵起了赵嘉的手。 在赵蔚鼓励的目光中,在赵嘉痴迷的目光中,在众宾客的吞咽口水声中,舞姬拉着赵嘉回到上座,便躺倒在他怀中。 赵嘉只觉全身肉体一阵冰凉与温暖交织,一股冷艳的清香飘到口鼻中,躯体开始燥热狂欢。这个舞姬将她前二十多年接触过的女人秒杀得连渣都不剩,仅仅是抱在怀中,就让他差点把持不住。 “诸位见谅,今日到此为止,本公子失陪了。” 或许能说出这句话就用尽了他全身的意志,赵嘉还没说完就将舞姬拦腰抱起,快速走入后堂,留下了其他人遗憾的不甘。 筵席到此为止,什么美酒佳肴都失去了滋味,方才觉得秀丽可餐的侍女也都无法叫人提起兴趣,众人无奈开始散场。 赵嘉迫不及待地将女人抱到自己房间放躺在榻上,雪白晶莹的肌肤与浅蓝柔顺的绸缎交相辉映,看得他两眼泛光。 就在他准备将脑袋埋进女人的身体时,空中一声炸响,屋顶破碎,黑寡妇破空而下。 “哼,精虫上脑的废物公子。” 她如何看不出来,这赵嘉分明是已经陷入一种迷幻状态,真当这个舞姬是个任由蹂躏的女娇娥? “呲~” “呲~” 门外传来数声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附近公子府的护卫被刺杀拖下去。 舞姬的眼睛如同平镜掠过微光,计划出现搅局者,她本该惊慌失措,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战意。 黑寡妇一巴掌将赵嘉给拍晕过去,注意到她眼中的神采,再看她也没有什么动手的欲望,点头道:“看来你不是自愿的。” 舞姬冷静地看着现场,大致能够感觉出来,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平静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只执行任务,至于这个问题,你去问发布任务的人。你是自己走,还是被我打晕带走?” “你将我带走吧——” 她话音未落,黑寡妇已经一记手刀将她劈晕过去,抓起舞姬的衣袖就把她放在自己背后绑好。 “撤。” “是。” “抓贼啊!” “快救公子!救公子!” “有贼人,有贼人行刺公子!” 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府中已经有人发现状况,越来越多的守卫朝着这边聚集过来。 “走水了,快救过,柴房着了!” “快来人呐,火,火,,柴房!” 府邸的后院那边黑夜烧得通红,府中各路人手混乱不堪,黑寡妇几人趁着混乱将舞姬带走,消失在邯郸的夜空。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美人计 潮女妖看着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十六岁舞女,即便是她已经看惯了美人还是不免露出一点惊讶,“不愧是送给公子嘉的女人,生得冷冷清清却有股勾人的韵味,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舞姬先打量了这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又认出了后面抱着胸站立的黑寡妇,眉目轻动,颤人心房,“你是何人?这里又是哪儿?” 潮女妖不屑地挥手,房间飘散的熏香把这舞女施展的幻术破得干干净净。她笑盈盈地靠近些,胸口的压迫让舞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这话该我问吧妹妹,你可算是我的俘虏。赵蔚虽然训练了你,但我听手下说你那一曲赵舞冠绝邯郸,凭他那个层级的人物怕是都请不动你的老师。赵蔚的背后是谁?把你送给公子嘉又是什么图谋?” 舞姬面对这个笑容艳丽四射的女人,分明感受到她的致命威胁,只是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该说的都说了出来,“衽,你可以叫我赵衽。父亲让我嫁给公子嘉,只需俘虏他的心就行,后续的行动还未告知。他的背后是谁,我也不知情,但想来可供猜测的人并不多。” “父亲?!你是说赵蔚?”潮女妖先是惊愕,又是恍然,这年头送妹妹、送女儿的男人不计其数,也不值得惊讶。她略一思索就大概猜到赵蔚的动机,“原来如此,他倒是敢押宝。看来被封到代地那个鬼地方,家族过得很不如意吧。” “或许吧,再怎么不如意,比起那些活不下去的黔首,也好上无数。”赵衽似乎对家族的处境漠不关心,甚至有点憎恶的意思。 潮女妖好奇起来,问道:“如今你被我掳过来,你父亲要怎么跟他背后之人交代,又怎么跟公子嘉交代,你一点也不为父亲担忧吗?” 赵衽漠然抱起来自己的双肩,对于那凝脂般的滑腻触感,上天给她的这一副美妙躯体,她只感到悲哀,“都一样,所有人都一样,看中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具肉体的所谓价值。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他没有承受这个价值的实力。” “啪啪啪~” 潮女妖情不自禁地鼓掌,绕着她的身躯转了一圈,眼光中尽是赞叹,“精彩的言论,看在你让我听得开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我背后的大人物看上你了,抢下你这个任务便是他发布的,所以在你到达咸阳之前。你会活得好好的。” 赵衽突然回过神来,气势颇有回升,“他?原来我有资格拒绝你的这些问题。” “很可惜,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潮女妖翩跹地转过去,撩了一下飞扬的刘海。 “你背后的大人物,会帮我偿还今日的账的。” 听到赵衽自信的话语,她脚步一顿,双肩开始轻微颤抖,一手捂嘴忍俊不禁,“呵呵,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妹妹,如果你真的成功了,记得把经验传授给姐姐哦,哈哈哈~” 赵衽不太理解对方这突如其来的放肆大笑,问道:“这很好笑吗?不过又是一个冲着这肉体来的男人,我若得宠,你必遭报复。” “妹妹哟,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姐姐我开着邯郸有数的风月场,形形色色的男人见得多了,自问在把握男人这件事情上,本事也能排到天下前几。可有的男人,注定就是得不到的。” 潮女妖对这个赵衽的心理已经把握得差不多,这就是一个从小被训练,已经长歪的女人。 居然以为国师大人会看重你这一具身体,可笑。他若是想要的话,天下美女早就塞满国师府了,我也不至于被一直扔在这北方苦寒之地。 “好了,赵衽妹妹,你呢最好把赵蔚那个傻缺灌输给你的用在赵嘉身上的套路收一收,否则若是被大人身边的人直接给弄死,姐姐我可是会想念你的。 来人,带她下去休息。” 这赵衽被罗网的人带下去,潮女妖噗嗤一笑,“有意思,国师大人找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丫头。” 黑寡妇居然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说起来,大人的确很喜欢拯救失足者。”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 …… 公子嘉的府邸 经历了半夜的混乱,这大火总算被扑灭,并没有什么伤亡。只不过因为舞姬的事情,损失了好几个护卫,最后美人居然还是不见了。 他找到献女的赵蔚,一把抓起衣襟,眼睛渗着红线,厉声问道:“赵蔚,美人呢?我问你,美人呢?” 赵蔚直接扑倒在地上,抱着赵嘉的鞋磕头出声,“公子,公子救救小女啊,我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本想教养好了送与公子,没想到糟了贼人毒手,公子,你可要帮我救回女儿啊~” 他脸上涕泗横流,额头也已经渗出血迹,抱着头蜷缩下去,嘴里还在念叨着,“阿衽呐,你自幼姿色非凡,心高气傲,说要嫁给当世英雄,如今你得遇公子,怎么就遭此横祸啊!阿衽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否则为父怎么活啊~阿衽~” 赵嘉原本心中的盛怒也突兀地消散,赶紧蹲下身扶着赵蔚,不停地劝说,“放心,本公子定会帮你找到女儿,这里是邯郸,我赵国国都,本公子定能帮你找到女儿,放心,放心~” “公子,公子你对我大恩,我无以回报啊,若是公子能救回小女,就让她侍奉公子左右以报大恩吧!” 赵蔚痛哭着出声,死死地抱着赵嘉的大腿,一直持续到情绪渐渐稳定,良久才爬起身。 赵嘉为了心中的神女,想想他勉强算是一个岳父,便一直陪着他哭完。 等到这公子府收拾完毕,又送走了赵蔚,赵嘉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房。 当然不是被黑寡妇踹破的那间,身为一个成熟政治势力的中心人物,他的后宫是有不少贵族女的。 赵嘉回到正妻的卧房,妻子也没有计较他当着众宾客的面就准备跟舞女做那不谐之事,暖着被窝就让他上榻。 看着妻子朦胧的脸庞,房间星星的烛火照耀得光洁的肌肤盈盈若辉,娇柔的身躯裹在衾被中还能看到诱人的弧度,他被赵衽勾起的那股火焰在经历了一段波折之后居然升腾起来,朝着妻子扑了上去。 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扭动,肉体贴合在一起那种温暖的畅快,赵嘉却突然发了神经。 “不,不是这样的感觉!你不是!美人,阿衽,对,你给我出去!出去!” 当时那种飘散升天的感觉又一次占据他的脑海,而跟妻子的房事只让他感到食之无味。 发狂的赵嘉,将房间的各种名贵物件甩得四处纷飞,妻子恐惧地看着他捂着身子退后,惊恐地叫出声。娘家一同过来的侍女赶紧冲进来优先将夫人抢救出去,仍由赵嘉一个人继续疯癫。 “嗯啊~美人,我定要找到你,在这邯郸城,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赵国储君 邯郸的西城,丞相郭开府邸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女子对着郭开训斥道:“你的人怎么办事的?赵衽居然能在赵嘉的府邸被人掳走,后续还怎么办?!” 郭开忙不迭地弯腰劝道:“王后息怒,这个赵衽被掳走确实出人意料,不过那个赵嘉还是着了道,昨夜他居然喊着赵衽的名字一脚把妻子给踹下了床。我看没了赵衽,赵嘉自此可能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就废了。” 黑袍女子自然就是现在赵国的王后,倡后。 她略显狐疑地问道:“赵嘉当真就这么不堪?” 郭开乐呵呵地送上马屁,“怎么不说,是王后你挑中的这个美人威力堪比褒姒妲己呢~” “哼,也罢,既然不能让赵衽破坏赵嘉的姻亲关系,就这样让他变成个废人也是一样。宗室、贵族,让们看看自己挑中的太子是个什么货色!” 这个时代的姻亲政治是各大势力都非常重视的一环,用赵衽一个女人,去让赵嘉的后宫爆炸,那么围绕在赵嘉身边的势力必然寒心。 郭开阴笑着对前途表示看好,“我看不用多少日子,赵嘉身边就得离心离德,他身边那些支持者,还能有几个真心可就说不准了。” 倡后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炸弹没有送到赵嘉身边,而是被不明人士给劫走,这之后万一赵嘉醒悟过来怎么办? 她凝视着郭开,一步步走近问道:“掳走赵衽的人,你能查到什么来路吗?敢从公子府掳人,胆子和实力,都不容小觑啊。这样的人或者组织,存在于邯郸,我心不安。” “这个……” “嗯?” 郭开被倡后盯得有些不自在,闪烁其词地说:“有这个胆子和实力的,恐怕是秦国的罗网。” “丞相大人,你跟本宫说实话,你是不是跟罗网有所联系?” 倡后猛地这么一句,他下意识就真诚地表态,“王后,何出此言呐?我郭开对赵国,可是一心一意啊!” “哼,你当本宫会信?我知道你跟大王乃是从小的交情,但若让他知道这种事情……” “王后,王后,开只是贪点小财,跟罗网并无深交啊!” “没有深交,那就是确实有所联系,郭开啊郭开,你本事不小啊。本宫要你让我罗网的人会上一会。” 倡后突然话锋一转,让郭开为之一愣。 “啊?” “迁儿想要从咸阳回邯郸,如果罗网不放人,那么根本就是难如登天。纵是赵衾有千方百计,我也不信她是那个陆言的对手。你能办到的,对吧?” 原来对方是为了让赵迁能够从咸阳回来,那么就可以理解了。不过这个罗网在邯郸的负责人,那可是明珠阁的明珠夫人,这…… 郭开尴尬地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王后,开勉力一试,勉力一试,呵呵~” 倡后最后又嘱咐道:“郭开,你应该知道,赵嘉若是上位,你必死无疑;而迁儿若是上位,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点,开自然是省的。” “本宫走了。” “王后慢走。” 等到她完全离开府邸,郭开这才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甩了甩头无奈地笑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倡妇去见另一个倡妇,哼!” …… 且说这公子嘉痛失神女之后,果然对于自己后宫的几位极为冷淡,一连数天诸事不问,都只是调动自己能够动用的人手满城地搜索赵衽。 结果不仅毛都没找到,还让动静越闹越大,直到传到了赵王偃的耳朵里。 “哗~” 赵偃大手一挥把收集上来的资料全部洒在地上,一巴掌拍的案板震颤,怒骂道:“所以,他这些天闹得满城风雨,就是要找到这个贱姬?简直就是混账!” 郭开趴在地上把扰乱的纸张一一规整起来,同时好声好气地劝道:“大王息怒,公子嘉也是真性情,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在所难免。” 赵偃是越想越气,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哼,真性情?寡人只觉得愚蠢!就这么几天的工夫,他就能让跟着自己已经有七八年的各家贵族心有戚戚。 就为了区区一个贱姬,在我前线大战之时,让我赵国公室闹出这等笑话,损我名望、威严,扰乱民心、军心! 去!你给我把这逆子叫进宫来,寡人要亲自问一问他,他这个脑子是不是草包?!” 郭开匍匐在地,连生叫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就像大王说的,此时前线大战,倘若大王与太子闹出不合,这对于我赵国大大不利啊。” 赵偃身躯骤然停住,眯起眼睛看向匍匐在地的郭开,平静地反问道:“太子?寡人什么时候要立赵嘉为太子?” 郭开眼神闪烁,左右支绌,“这个……臣失言,失言,失言……” “郭开,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是谁敢造谣生事?!” “这,这公子嘉闹出来的事情,邯郸城百姓都说,太子如此行事有辱国体,臣就是听多了,一时失言,该掌嘴!掌嘴!掌嘴!”说着,他就接连左右开弓,给自己的耳光一个接着一个。 “太子?!寡人年不过四十余,正要吞并燕国开创我赵国霸业,这就等不及了吗~”赵偃慢悠悠地回到王位坐下,敲了敲案板,眼神一凝,“太子,你也配!龙台护卫,给我把赵嘉押进宫来!” 大殿突兀地现出四个人影,抱剑称“诺”,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赵王偃所在便是龙台宫,龙台护卫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高手,这次让他们出动去抓赵嘉,可见赵偃是真的忍无可忍了。 郭开依旧趴在地上,嘴角禁不住咧开了一点。 这时,内侍幽远的声音传来,“王后到~” 赵偃立即起身相迎,牵着手将倡后拉到王座旁边,“王后,你怎么来这儿了?” 倡后语气温柔,绵绵地就渗进他心里,“大王,嘉儿的事我都听说了。大王你一向性子急切,怕你重罚他,不得不赶来劝劝你呀~” “哼~这逆子,丝毫不顾及我赵国正在开战,闹出的事情像什么样?他可不是十三四岁,寡人都让他在邯郸开府了,还肆意妄为,真是气死了。” “大王莫气,嘉儿自小就被大王宠爱,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大王也可趁机好好教育他一下,这身为国家长子应该有的楷模形象。” “还是王后明事理呀~”赵偃抚摸着倡后的手啧啧称赞,突然发现玉手正轻微颤抖,他仔细一看顿时慌了,“王后,怎么还哭上了?发生了何事?” 倡后刚开始还是低声哽咽,马上就泪如雨下,她整个人倾倒在赵偃身上,哭诉道:“嘉儿如今要求一舞姬为妾,闹得满城风雨;可怜迁儿,身在秦国,身边还只有我送过去的一个侍女,他已经二十一了,终身大事还未有着落,叫我怎能不泣?!迁儿……我这个母亲已经有五年多没见到迁儿了……” 赵偃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娇躯的震颤,又想到赵嘉干的蠢事,还有赵迁近几年的表现,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雪女快递 这一天的清晨,陆言刚起床还没多久,正在院子里做每天的内功巩固,一个黑影就窜了下来。 “大人,赵国送来的加急,已经到了本部。” 陆言的身躯正冰火内功同时运转,通体剔透,仿佛洁白无瑕的美玉,他劈空一掌,没有气劲披露却散发着淡淡的白烟。 “现在?真是日夜兼程,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下属有点汗颜,说话不太顺溜,“额,这个,大人还是亲自去看一下吧。” 陆言缓缓将气息平复,对着家里面说了声,“弄玉,我先去趟罗网本部,朝食放着我回来再吃。” “知道了,夫君。” 听到弄玉的回复,他招呼上那个属下,“走吧,赵国能有什么急件发给我,难道是墨家的任务有了进展?按道理没这么快的……” 来到罗网本部,陆言见到了这个所谓的加急,久久无语。 雪白的秀发披散下,一张鹅蛋脸微施粉泽与白发交向成晖,柳眉如烟,明眸似水,眉目之间有着轻飘飘的愁绪叫人心生涟漪。薄薄嫩嫩的粉唇微微翕动,吞吐着诱人的芬芳,幽韵撩人。 香肌玉体,婷婷如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纤纤素手,凌波玉足。一身舞裙轻裹,白纱撒下,掩在衣裙下的高峰幽谷,动人心魄;朦胧在白纱中的肌肤,挑人心弦。 这个天仙一般的女子,即便是现在的陆言,见了依旧免不了惊叹一声上苍造人的奢侈。 “雪女啊~时代的眼泪……” 美则美矣,却只是一具躯壳,陆言禁不住哀叹。 赵衽一双杏眼轻睁,流转着动人的波澜,便痴痴地朝着他这个大人物望过来,可惜—— “噗~” 来自陆言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反冲得她口吐鲜血,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陆言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管她,而是拿起潮女妖跟这个快递一起送回来的书信先看了起来。 赵衽就这样捂着心口,趴倒在地上,峨眉团簇,眼神哀怨。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五年多才找到人,又是一个在立嗣之争过程中的工具。赵衾,赵衽,嗯?” 念叨着两个丫头的名字,陆言忽然神色一动,冷哼一句,“名字倒是取得可以,完全解释了这些女子的命运。” 赵衽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竭力扼制住反噬带来的痛苦,她挣扎着站起来,如同扶风弱柳。 “你,就是想要得到我的大人物。” “不想自己把自己玩死,就不要用这幻术对付这里的任何人。至于说什么我想得到你,怎么说呢,完全提不起兴趣。” 自陆言穿越以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丰富,境界的拔高,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有比较清晰的视野。 之前诸如焰灵姬这样的女子,或许曾经是学生时代的一点记忆,但是真实遇到的时候,却只有种尊重与同情。所以他当初才将焰灵姬带在身边,帮助她走出了那段恐惧的阴影,重塑了一个鲜活的人格。 这种感觉,距离爱,可差得远了。 弄玉当时那一曲心弦,直接让他感受到对方飘零的身世却又在挣扎着带有美好的希望。对于这样的女子,他的心不觉就被拉近,而一旦心的距离不远,后来的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 眼前的这个赵衽,跟当初的焰灵姬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又是一个人格的失足者。 赵衽抬头看着陆言,眼中的惊讶没有掩饰。就她有限的视野中,男人没有不对自己的身体露出欲望的,自己所谓的价值也就是出于这具身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身体不感兴趣,那他发布任务将自己抢过来做什么? “支线任务——世人学舞只是舞。雪女。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国家间的政治争斗、至爱亲朋一夕背叛,自古美人瘦弱的双肩是多么沉重。请宿主拯救雪女,同时成就其天下第一舞。时限:十年。完成奖励:青出于蓝;失败惩罚:冰冻三尺。” 陆言自然能够看懂她眼中的疑惑,不过他自己琢磨着这个系统任务,其实也还没有想通,什么才是天下第一舞? 原剧情中雪女已经被称赞为七国第一舞姬,那她的凌波飞燕是不是天下第一舞呢? 他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问道:“听说你在公子嘉的府邸,跳了一曲赵舞冠绝邯郸,这支舞有名字吗?” 赵衽不解其意,老实地回答:“凌波飞燕。” “换个地方,跳给我看。” 难道,这个男人把我抢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他跳舞?! 她一时错愕,呆呆地跟着上了去国师府的马车。 陆言端坐在车内正中,闭目养神,赵衽就一直忐忑不安地靠着侧边的车厢。 一路无话,来到国师府门口,陆言就先自下了马车,“下来吧,到地方了。” 守门人正拿着扫帚打扫门前,见到陆言下车,紧跟着又下来一个花容月貌的舞女,看得人都傻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拍了两下嘴巴子,“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人居然带一个舞姬回家?!” 陆言快步走近府门,跟他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看着地,别把自己给绊了。” “是,是,多谢大人关切。” 赵衽看见国师府的牌匾,也终于知道这个大人物的身份,原来是秦国的国师陆言。 她跟着一路走进国师府,也不敢抬头张望,只感觉自己被无数的目光锁定着,如芒在背很是难受。 “弄玉,请你来帮个忙,你帮我看看,这个舞姬跳的舞,能不能称得上天下第一。” 听到陆言的话,弄玉好奇地从屋内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赵衽。 她感觉自己有点脑袋转不过来,手指轻点着,试探地问:“这个,夫君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带回这个,妹妹?” “乐曲歌舞我不在行,但是你可是天下有数,你帮我鉴赏一下,据说她一舞震动了邯郸呢。”陆言牵起弄玉的手,毫不避讳,转身对着赵衽。 原来,他已经有正妻。 赵衽偷偷看向弄玉,自认容貌不差,但是看了一眼却自惭形秽。对方容貌并不输却自己,但一眼便可见温柔如水的气质,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气场。自己是万万比不过的。 这目光并没有逃过弄玉的感知,她手指轻轻捏了捏陆言的手,问道:“夫君,这个妹妹你从哪里找来的,我看她似乎……” “待会我一一跟你细说,咱们先看她舞一曲。”陆言一手牵着,一手轻抚在她背上,跟弄玉先走进大堂。 赵衽莫名有点紧张,却也说不出来源,似乎预感到人生的转折即将到来,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弄玉+雪女=? 一大清早的,夫妻二人一同观赏了赵衽的凌波飞燕,中途陆言甚至还把没吃的早饭给吃了。 或许是心境不同吧,反正他没有觉得这舞蹈有多么惊艳,说白了更多是赵衽个人自身的魅力而已。陆言又不馋人家身子,因而感觉平平,算是陪着弄玉把一支舞给看全了。 经历了舟车劳顿日夜兼程,一大早还尽心尽力地跳了凌波飞燕,赵衽全身香汗淋漓,细细地喘着气,抬眼瞧向陆言,却见对方根本没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只是想着别的心事。 “妹妹,你先坐下歇一歇。”弄玉指着座位示意她可以坐下,然后朝着陆言说道,“这支舞只能说得上不错,放在风月之地哄骗一般人已经足够。但于曲艺精深的人来说只是苍白无物,有污视听,天下第一绝不可能。” “哈?这么差劲?”陆言惊讶不已,虽然他不太感冒,但是不至于被评价得这么惨吧。 弄玉白了他一眼,给他解释道:“都说了是曲艺精深者。师父说过无论是何种艺术,都重在传达。这位妹妹这支舞,却空洞无物,我丝毫不能感受她在动作中的自我。所谓震动邯郸估计也只是一帮贪色之人谣传而已。” “依你看,什么才是天下第一舞?” 她被陆言的话给问到了,一脸狐疑地盯过去,“夫君,你怎么总纠结这个天下第一?难道你还想培养一个天下第一舞姬?我可不知道你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emmm,我确实没有,但当年自己接下的任务,哭着也得做完呀。 不过被弄玉一个提醒,陆言还真想到了一个点子。 “额,怎么说呢,我还真有这个想法,弄玉你弹出天下第一曲,她跳个天下第一舞,嘿嘿,正好般配。嗯~就这么说定了,她就交到你身边,做个侍女吧。” 赵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抢回来得目的是,培养一个天下第一的舞姬?意思是单单这具身体价值还不够,还需要附加价值么…… 弄玉听得眉头轻跳,红唇到他耳边低声说道:“若论天资身材,她倒是有这样的潜力,可是就她这样的心理,这是不可能的。” 妻子在耳朵旁吐气若兰,弄得他耳垂有点痒,陆言转过脸也把嘴贴上去说悄悄话,“所以才要夫人你多多教导呀。” 弄玉佯装不悦,将他给挤开,小嘴一撅,“贫~这妹妹什么来路,你这么关切?” “她?一个插足赵国立嗣争斗的工具,就我所知,她的任务是嫁给赵王偃的长子赵嘉,靠着她这资本霍乱内宅,便能削弱围绕在赵嘉身边众人的忠诚。若是再闹出点丑闻出来,赵嘉便贻笑邯郸失去人望。而赵迁便可趁机返回,争夺太子的宝座。” 陆言对于这样的计策,只能说不愧是倡后,角度找的新奇。他说完又目视赵衽,幽幽补上一句,“我估计,赵迁要获胜的话,少不得你要用凌波飞燕把赵嘉也解决了,对吧。” 赵衽的瞳孔骤然一缩,其实整个击垮赵嘉的计划全在她心中,当时在潮女妖那里她保留了许多。 陆言猜得并没有错,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搅得赵嘉内宅大乱之后,一支凌波飞燕送其上路,这就是她的使命。 她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很多东西,弄玉心头为之一堵。女儿家素来就是男人争权夺利的工具,赵衽若真的嫁到赵嘉府中,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由地为之动了恻隐之心,主动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她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国师府也不差这两口饭。” 陆言握着她的手点头表示感谢,又对赵衽问道:“你被我的人救下来送到咸阳,算时间,想必赵迁也知道自己返回邯郸的时候到了。他身边有个叫赵衾的丫头,你认不认识?” “衾?应当是她,小时候有一点印象。”赵衽的眼眸中流露出怀念,可能以前的关系不算差。 “那这赵迁近日就要行动了,我倒是好奇,他准备怎么从我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夫君~”弄玉靠在他身上,玉手又捏了两下,“把你的这些算计带到罗网去,家里就不要提了。” “呵呵,夫人说得是,我的错。那我便出门了,她就交给你调教。” “嗯,放心,正好我也试试,自己艺术修养足不足够教人子弟。” “好,我走了。” 陆言说着站起身,便走出大堂外。 赵衽的目光跟着他移动,犹自难以置信,这个男人把自己扔给妻子做侍女,然后就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 弄玉这里会怎么跟赵衽相处暂且放下,且说这国师府屋顶站着的黑白两个,当时看人看舞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起初听到大人带个舞姬回来,我还不信,没想到是这么个人物。满分十分,我觉得可以够得上九分半。”墨鸦捏着下巴啧啧赞道。 白凤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哼,你有够无聊的。在我眼里,一分。” 墨鸦惊讶地拍着他肩膀,难以置信地说:“哈?你小子是不是审美不正常?就这容貌,这身段,这姿态,你给一分?” “没有心,皮囊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 “那你可真没趣,受大人影响太深了吧。我若看皮囊,天天心情愉悦;我若找灵魂,一辈子未必能遇上一个,多累呀。” “那你跟鹦歌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墨鸦哑然失笑,挥了挥手后抱着头仰望天空,“那不一样,对什么认真,对什么潇洒,在我这里可是清楚的。有时候真觉得大人不像个正常人类,活得这么辛苦,究竟为了什么呢……” 白凤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他,“其实你理解原因,只不过你做不到。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这就是我们身为追寻自由的飞鸟,却愿意栖息在这里的原因。” “喂喂,我记得几年前你还觉得这里跟姬无夜那儿没区别的,现在你倒是大人的头号小弟了?” 他没有再搭理墨鸦的调侃,认真地说道:“大人出来了。” 陆言直接闪身到这俩人旁边,近距离嘱咐道:“白凤,注意看着点那个赵衽,如果她有异常,可以优先击杀。” “嗯。” “至于墨鸦~”陆言眼睛一眯,“跟我去本部,有新的任务交代,顺便问一下你的《大秦律》背完没有,今天我刚好有空,正好考你一下。” 墨鸦头一歪,一双魅眼皮塌下一半,“是,大人。” “愣着干什么,走吧。” 陆言一脚将杵在原地的墨鸦给踹出去,后者倏忽一下化作黑影向罗网本部而去。 他活动了一下脚踝,也飞速跟上,消失不见。 白凤看得嘴角轻轻向上扬起,随后注意力便放到下方那个赵衽身上。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废公子迁 咸阳,赵国驿馆 赵衾收到了来自倡后发过来的密信,喜上眉梢,飞速跑到赵迁那里说道:“公子,时机已到,赵嘉在前线作战之际,因为一个舞姬在邯郸胡作非为,已经被大王勒令闭府不出。公子应当趁此机会,速归邯郸。” 赵迁甩开身边两个侍奉的赵女,舞袖站起身,“哈!赵嘉也有今天,当初他不是被吹捧得挺高吗~” 他将案上的酒端着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道:“美人,你说现在就是时机返回邯郸,那附近监视我的人,都撤走了吗?” “公子,这是不可能的,各国都不会完全放弃对质子的监视,只不过强弱而已。”赵衾走近他面前,摸上他的手取下酒杯,又俯身给他满上,柔声说道,“放心,这几年公子放浪形骸掩人耳目,赵嘉的人手已经完全不见,就连秦国的罗网也只剩下了例行监视。” “好!如此,我便速速归赵,想必母亲已经惦念我多时了。” “近日多有外国士子在秦国考核不合格,从而出走咸阳,公子可乔装打扮混入其中,偷走咸阳城。” 听到她已经计划好如何出城,赵迁禁不住凑上前来,双手捧着女人的手,将那杯酒再次饮尽,夸道:“美人,有你在,我可以高忱无忧了,哈哈!” “嗯~公子!”感受着赵迁逐渐前倾贴上来的躯体,赵衾还有诸多心事并不打算白日里就做那荒唐事,叫唤了一声坚决地抵住他的胸膛,“眼下时间并不充裕,我还要为公子筹谋……额嗯~” 赵迁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衣服,浑然不顾形势地开启一场盘肠大战。赵衾并无武功在身,无力推开男人,双方就在这里快活起来。 其实,可能倡后和赵衾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一个五年里一直放纵着酒色欲望的男人,纵然他以前可能还有点志气,这五年也得给养废了。懒惰、放纵这些东西,是最容易上瘾的,这个赵迁已经基本没救了。 …… 陆言来到了罗网本部,前脚后脚又收到了一份潮女妖发过来的消息,他不由得奇怪地说了一句,“连着两封信,她就不能把事情一起说了吗?” 他打开一看,不觉地嗤笑出声:“有意思,倡后要我给赵迁开后门放他归赵,价码随便开?” 脑海中思绪转动了一圈,陆言霍然起身,失声说道:“好家伙,倡后,赵国就亡在你手上!” “来人,聚集人手,准备收网。” 很快,松栊、田猛,还有一干杀字级全部到场,墨鸦就站在陆言身侧。 “赵公子迁不日定将偷走咸阳,我已经在赵迁那儿埋伏了暗线,等他出了秦国国境,直接拿下。赵国那边应该会有人手前来迎接,届时全部杀尽,务必不留一个活口。” “是,大人。” 陆言将众人扫视一遍,目光落到田猛身上,“好,这次任务……棕蛰,上次你的任务失败,这次仍以你为首,让你补过。” 田猛惊喜不已,挺直了腰杆子抱剑道:“多谢国师大人,属下死而后已。” 陆言看他这一脸正气的样子,随口补上一句,“死人以后就没有价值了,你给我活着回来。” “是,国师大人!” …… 两日后的清晨,失魂落魄的外国士子,从各个国家驿馆里拎着各自的行囊走向刚开的咸阳城门。 其中有骂骂咧咧的,也有垂头丧气的,三三两两混杂着,还有不少正抱团诉说着这考试题目的坑人,或者吹嘘自己的学识,排解一下被秦国拒绝的苦闷。 稍有家资的,则坐在马车里,车帘拉下,谁知道我在秦国落榜了?便自欺欺人起来。 赵迁就改头换面地藏在车里,驾车的仆人则是赵衾收买的一个齐国人,若无其事地晃悠地缰绳,流利地哼着齐国小调。 “能,能行的吧?对吧……”临近咸阳城门口了,赵迁感觉背上有些凉,握着赵衾的手已经满是虚汗。 赵衾微笑着劝慰道:“一切都妥当,平常心,秦人也不是神仙,看不出来的。” “停车,腰牌。” 城门口的秦兵挥手当下马车,检查起御者的牌子。 “哦,齐国人,一趟又赚不少吧。车里的是什么人?出来看看。” 赵迁满头大汗,手指颤颤巍巍地附在窗帘上,就是不敢掀开。 赵衾掐着他的另一只手,咬牙低声道:“公子,快,不能犹豫。” 秦兵见帘子没有拉开,有点疑惑,便径直走近,刚想起手,却发现窗帘猛地一掀,赵迁“虚弱”地就靠在窗边,将脸完全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大清早的满头是汗。” 赵衾就裸露着肩膀从赵迁长衣后边探出一点身躯,白晃晃的皮肤看得秦兵一个瞬间失神。 “呸,晦气,齐国的商人~”他暗骂一声,催促着这辆车赶紧滚出城去。 赵迁有惊无险出了咸阳城,他有限的几个人手,也都分别出走,向着函谷关前进。 陆言的身影出现在咸阳城城楼上,感觉自己有些牙酸,“什么东西,要不是我暗中削弱了力度,你这心理素质,连咸阳都出不去,这种关键时刻还得靠女人,我是真的服气。” 墨鸦同样也是浑身不自在,咧了咧嘴问道:“大人,额,这个赵迁,咱们抓他到底是做什么,感觉好好保护他回去继承王位也挺好的。” “嗯,是。他登上王位,可削弱赵国七层战斗力。”陆言深以为然地点头,不过又话锋一转,盯着这辆马车东去的影子叹道,“可惜,赵国等不到他上位了。” 墨鸦虽然知道自家大人是要快速覆灭赵国,但他想不通这个废物公子能发挥什么作用,于是问道:“大人,这个废物居然是你速灭赵国的关键人物?” “嗯,没错,不枉我花在他身上的这些时间和脑细胞。” 站在城楼吹了会清晨的凉风,把关于赵迁这个不堪的废物东西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陆言转身离开,“走吧,他们还要等几日在边境动手。楚国那边也有新消息了,我属意让你去楚国协助鹦歌。” “嗯?楚国也出事了,需要我和我鹦歌联手?” 陆言斜眼睨了这货一眼,“你就说你乐不乐意吧。” 墨鸦当即露出讨好的笑容,“嘿嘿,大人的吩咐,我哪有不乐意的?” “你乐意就行。楚国内乱还没有爆发,百越那边我有一个故人需要联系一下,麻烦你跑腿了。” 这下他瞬间就懵了,“什,什么?不是说去帮鹦歌吗?” 陆言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鹦歌负责楚国的情报系统,无瑕帮我去联系百越,你这不是在帮她?” 大人,信了你的邪! 不过墨鸦玩笑归玩笑,心中还是在意这个任务的,毕竟亲自劳动他出远门的任务,对方肯定是大人重视的。 百越,故人?我好像还有点印象!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灭赵的契机 几日后,荒无人烟的秦赵边境,一支无法分辨来历的骑兵队伍从暗伏中出来,哒哒的马蹄悄悄震动。 在骑兵队伍的正前方正跑着两辆马车,一个御者接连吹了多声口哨,尖利的声音刺向辽远的天空。 听清了这几声哨子,骑兵队伍的领头者大为欣喜,高声呼喊,“公子,可算等到你了~驾!” 队伍行进到马车周围,将其护在中心,赵迁掀开窗帘,看着颇为雄壮的骑士连声夸道,“好好好,壮士可是母亲派来的?” 这人翻下马来单膝跪地,抱剑答道:“回公子,小人是丞相大人府中门客,奉大人令,特来接应公子。” “丞相,郭开……”赵迁咀嚼两句,很快又着急地挥手催促,“好,不管是谁,本公子都不会忘的。快护送我回邯郸。” “诺。”领头者跨上战马,警示众人,“所有人,提高警惕,走!” 赵迁总算出了秦国国境,一颗吊了一路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整了整自己的状态,拉着赵衾说道:“美人,本公子很快就是赵王了,届时定要捧你做王后。” 赵衾吓得急忙把他的嘴给捂上,“嘘~公子,这话可说不得,大王年富力强,还颇为多心,若是传到大王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性命攸关的事,我知道。” 领头者却在这时突然一声大喊,惊动了马车里的两人,“小心,有动静,保护公子!” 赵迁慌忙扯开窗帘的一角偷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屁股坐了回去。 赵衾凑在窗边也是看清楚了所谓动静的来源,美眸一时缩紧,“怎么可能,罗网组织为什么会在这里动手?!” 关于赵迁,要么放走,要么看死,这先放在抓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思索背后的原因,赵迁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就将她扯得转过来,狠厉地质问道:“你不是说罗网不会再对我动手了吗?秦人还是追上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我也不知,啊~” 赵衾话音未落,就被赵迁一把甩倒,身躯撞在车厢上,白皙的皮肤已经渗出血迹。 车厢内的动静外面人自然是不知晓,田猛一个人冲进骑兵队伍中,一把真刚剑威力霸道无匹,挡在他面前的,连人带马就是削成两半。 “不要乱,保护公子,速速冲出去!”领头者举剑高声呐喊,几名骑士围绕在他身边,奔跑着砍翻几个杀手,“全部跑起来,直接冲出去,带着公子冲出去!” “想跑?除了马车里的,一个不留。”田猛单脚一蹬,飞出身来,一身剑势爆发,劈洒的剑气清空身边,迅速朝着发号施令者冲过去。 “杀!”罗网杀手也是手段齐出,赵骑队伍人仰马翻。 赵迁尽管恐惧,但还是偷看了一眼外面的战况,然后抓着御者的后背,疯狂地拍打,“快走,快走啊!跑,跑!” “啊?啊~是是!”御者根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他这么吼着,也是下意识就拍着马跑起来。 “对对,快冲出去,冲出去……” 没有等他们跑出多远,两匹马的腿突兀断成两截,马车车轮也同时断开,切口笔直整齐。 周围的地面又出现几个罗网杀手,各自拉着看不见的丝线。 赵迁从车厢里爬出来,哭丧地求饶,不断地磕头,“啊?别杀我,救命,饶命,别杀我!” 杀手们没有反应,只是一点一点地靠近。 远处的厮杀声在赵迁的耳朵里已经淡去,这几个黑衣人踩在大地枯草上的沙沙声响,挠动着他的心脏。 近了,又近了一步,别,别杀我! “我是赵国质子,我是质子,我不逃了,我现在就回秦国。对!都是那个女人撺掇我偷回邯郸的,我,我喜欢秦国,我不想回赵国的,真的!别杀我~啊哈~~” 他的头疯狂地撞击着地面,土泥纷飞。 至于被他甩锅的赵衾,一个弱女子已经在震荡中昏了过去,半身躯体趴在地上被车厢压着,暂时生死不知。 田猛那边已经将赵骑尽数斩杀,看到赵迁求饶涕泗横流的样子,将真刚放回后背,“哼,赵公子迁,杀你?我们大人都怕污了自己的手。押走!” “啊?!对,对对,我就是个贱人,杀我那是脏你们的手,呵呵,多谢饶命,多谢饶命……” “啪!” 田猛一巴掌将赵迁扇晕过去,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不屑地哼了一句,“废物东西,聒噪。” 任务完成,众杀手目视马车又请示田猛,意思很明显,那个女人也是马车里的,要留活口吗? “嗯……”田猛沉思,当时国师大人只说将赵迁拿下,将接应者全数斩杀,这个女人只字未提。 要不,干脆留着吧,反正只是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女人。 “带走,回去复命。” …… 邯郸城内,倡后计算着派出人手接应的日子,时日将近,不觉忧心如焚,却猛地收到郭开的密信,一看之后顿时天旋地转。 “罗网,居然!不行,我得想办法救出迁儿。” 花了不少工夫,她再次悄然来到郭开的府邸,抓着郭开就是一顿嘶吼,“迁儿呢?你不是派人接应了吗?罗网又是怎么回事?!” 郭开被这疯癫的女人甩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将倡后的手抓住,在上面比比划划。 “王后,这就是罗网提的条件,若是不从,他们就,就直接将公子抛尸荒野,说反正也是公子身为质子主动潜逃,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负担。” “罗网,居然要……边军的兵符……偷兵符……”知道郭开在自己手心比划的那些字样,倡后心脏骤然一紧,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郭开见她神思恍惚,试探地问道:“王后,这事儿……” 李牧的边军,偷边军的兵符,救迁儿,对,救迁儿。那李牧是赵嘉一派的人,兵符若失,赵嘉或许更会被大王怀疑。对! 后宫偷兵符这事,可是有一个榜样啊,当年那个帮助魏无忌偷兵符的如姬,最后结果如何? 不过在儿子的安危,还有积极的自我说服之下,倡后坚定了决心。 她定了定神,胸口深深地起伏着,“好,此事本宫答应,但我要先见到迁儿安然回到邯郸,才能将兵符送上。” 郭开也是抹了把汗,点头应承,“哎,那开这就去联系罗网。”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赴邯郸 咸阳王宫的灯火幽深而平稳,秦王政保持着二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依旧手不释卷。握这着剑的盖聂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嬴政点头,目不斜视,随口说道:“先生深夜突然入宫,有何要事?” 大殿内突兀地现出一个人影,正是陆言。 他拱手说道:“大王,言请秘密去赵国邯郸一趟。” “去赵?”嬴政有点疑惑,将手上书卷放下,下边侍立的赵高将其接过,还不着痕迹地瞥了陆言一眼。 “对于灭赵一事,还有什么重要的节点需要先生亲自冒险去赵国吗?” 陆言将这几天的事情尽数回报:“正是,赵迁出走咸阳已经被罗网拿住,我提出以李牧边军的兵符为条件放人,倡后已经答应。” “呵!这等荒唐事居然也会发生,赵偃真是命中该绝。”嬴政听了当即敲了一下书案,对赵偃嗤之以鼻,略一思索接着说道,“嗯~原来先生是为了李牧而去赵国。李牧固然重要,但于我大秦来说,再多的李牧也比不上先生一人。让你轻身冒险去邯郸,寡人无法同意。” 陆言当然也是深思熟虑才会做出这种深入敌国的举动,他向秦王解释道:“大王,李牧此人被北方百姓视为保护神,一人之威让北方游牧民族不敢南下牧马。赵国灭亡在即,若想还有一人能够统领赵国人心,非李牧不可。 言的计划是如此如此…… 这样一来,身为军阵之神的李牧无端被下,赵国民心军心必乱,我大军攻伐赵国方可一战而下; 二来,若是能够说动李牧归秦,我会将他塑造为华夏民族的第一个楷模,为了民族大义抛弃腐朽的赵氏,为了百姓民生久镇边塞的异族。有了这一个楷模,即可收拢赵地人心,也可给别国那些想要投诚的人看到巨大的希望,大大有利于一统的进程。” 嬴政能够想象出他描绘的前景,但陆言若是在邯郸暴露,那赵偃还不把他给撕了,于是沉吟了一会问道:“华夏民族~秦人和赵人从祖宗上讲当是兄弟,可如今是血海深仇,先生真有把握,凭着李牧,就让赵人服秦?” “大王,民心之事不能急切,李牧的存在可以给亡国的赵人心灵上的依靠,收服李牧便可让初期安稳。凭借我秦国现在的各项政策优势,只要赵地能够平稳过渡三到五年,第一批愿意接受统治的赵人被深刻影响,后续便不必忧虑。” “先生执意亲自入赵,就不能换个得力下属?赵国翻手可灭,你若是有损,我大秦得不偿失。” 陆言摇头,仍旧坚持亲自去邯郸,“大王厚爱,言愧领了。此事交与别人,我不放心。万一生变功亏一篑,收服赵地又有更多的波折。当此时,赵国既灭,须迅速稳定,趁着楚国内乱,速攻韩地魏国,等到楚国反应过来,它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我方可用最快的速度荡平天下。” 嬴政揉了揉眉心,长舒一口气,终于表示同意,“好吧,既然先生执意如此,记得多加小心,未来的大秦缺不得先生。” “言谨记。” “先生何时动身?” “连夜动身。” “可,明日寡人便下令全军整备,大张旗鼓,助先生成事。” “多谢大王,言告辞了。” 陆言很快消失在夜幕笼罩下,嬴政想起刚刚自己从对方眼睛里看到的坚决,蓦地有点怅然。 “犹记当年武遂,先生一如往昔啊~” 陆言离开王宫,便来到罗网本部,一众杀手早已整装待发。 看着为数不多的罗网精英,他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田猛、墨鸦派去楚国,我也亲自动身北上,本部只有松栊留守,罗网在秦国国内威慑力达到最低谷。这样的话,你们应该会对具霜出手了。有娥皇带着雨花剑和紫云剑,凭借她们两人的实力,定能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定了定神,陆言先跟墨鸦和田猛交代去楚国的事宜。 没说几句,田猛突然主动单膝跪地,“国师大人,有件事我隐瞒了很久,如今楚国内乱在即,我不得不主动告知大人,望大人不计前嫌。” 你干什么?要自曝? “其实棕蛰乃是化名,我的真实身份是田猛,楚国农家蚩尤堂前任堂主。” 唰~周围人通通瞬间拔剑相对,将田猛围在正中。 陆言看着这个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神情古怪地问道:“你已经潜伏了这么久,都做到了天字一等,罗网卷宗也查阅了不少,现在自曝身份,你想做什么?” 田猛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面不改色地将系着真刚剑的带子震断,大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楚国一场大乱之后,肯定不是秦国的对手,这个天下终究是秦国的。而我农家现在依附于楚王,倘若自不量力地与秦国对抗,则农家必遭覆灭。 猛此时自曝身份,便是恳请国师大人,给予我一个机会去说服农家脱离楚王,弃暗投明,或者暗中传递消息,或者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为我农家未来谋一条出路。” 陆言听完不置可否,托着下巴叹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该怎么解释呢,农家就算你不去说降,朱仲那货也能拉着一半的人弃暗投明,你似乎…… 田猛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古怪,只以为陆言是在考虑自己值不值得信任,于是问心无愧地主动对上他的双眼,底气十足地喊道,“望国师大人成全!” 陆言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利索地吐了一个字,“可。” “多谢国师大人!” …… 邯郸明珠阁,潮女妖摩挲着自己艳丽的指甲,有些期许地问回报的下属,“国师大人如何回复?” “大人已经决定亲自动身,不用几天就会抵达邯郸。” “当真?!”听到这话,她直接惊喜地站了起来。 投靠罗网五年多了,都没有真正亲眼见到过顶头上司,被发配到外地一呆就是五年,这合理吗?这太不合理了! 她猛地扭过身躯,冲着下属又问道:“之前送过去那个叫赵衽的丫头,国师大人是怎么处置的?” 下属并不知道她这跳跃的问题是何意,答道:“传闻不少,据说是进了国师府。” “哦?!” 难道像陆言这人喜欢赵衽那样的?也有道理,清冷纯洁却又带着诱惑,欲拒还迎。 或许以陆言的地位,任何美女都能找到,便不止在意容貌,更注重这种不可描述的感觉了。哼,男人~ 噫~想挑中他的喜好,可真是难为人啊~ 潮女妖内心短短的工夫就经历百转千回的考究,想着好不容易能够见到顶头上司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之前的负面印象给去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暗处的鬼 陆言心中设计好了一连串的计谋准备去搞定李牧这个后世显名的大将,连夜从咸阳出发赶赴邯郸。 翌日,秦王政就迅速召集了国内重臣,吩咐各处大营同时准备兵马调动。 “骊山大营王贲,蓝田大营蒙武,秦驻赵边境大军,都给寡人枕戈待发。隗状、王绾调集民夫输送粮草,灭赵之战势在必行。” 众人听得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王翦直接问道:“大王,灭赵之战要么不打,要么就是雷霆一击。我现在大张声势,赵军定然有所准备,仗哪有这么打的?” 隗状、王绾也是纷纷劝谏,“是啊,大王,赵军主力虽不在,但守城兵力尚且足够。我这样闹得人尽皆知,强攻赵国岂不是自找损伤?” “无妨,寡人就是要叫赵偃看到,我秦国要攻赵了,让他准备好。各处兵马整备完毕之后,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擅自出击,但声势一定要大。” 嬴政没有在意他们的担忧疑虑,继续说道:“昌平君,你给寡人拟一道国书发给赵偃,就说赵国质子赵迁不得寡人同意私自逃窜回国,让他交出赵迁,否则寡人便要出动大秦铁骑向赵国讨一个说法。” 熊启倒是没有什么疑问,直接拱手领命,“是,大王。” 缭知道嬴政不会做无谓的举动让赵国产生警惕,这不利于大军攻赵,应当是有所图谋。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今天是不是少了谁? “大王,今日议事怎么不见国师大人?” 嬴政不以为意地回答:“不瞒你们,国师昨夜与寡人议定了灭赵之策,便动身秘密前往楚国去了。灭赵一战打响,楚国必须暴乱,不能让他有丝毫出手的机会。” 王翦迫不及待地追问:“原来如此,大王与国师究竟定了什么计策?要让我等军事行动率先露出声势?” “赵公子迁能够逃回邯郸,自然是寡人与国师放任,目前赵偃长子嘉被勒令闭府,赵迁回国必定掀起太子之争。 通过赵迁之母倡后,我已得到李牧边军的兵符。赵国朝堂顿弱,乃是寡人的人。凭他的本事,定能以兵符说动赵嘉联系李牧南下。” 王翦一拍大腿,惊叫出声:“好啊!我大军大张声势鼓噪不已,赵偃生性多疑不敢断定我究竟是否进军。在他狐疑之际,李牧不得王诏私自带兵南下,再加上兵符之事,赵嘉和李牧在劫难逃。这二人出事,赵国震荡,我大军趁势进攻赵国本土,定可一战而下!” 缭细心回忆着熟悉的名字,不自觉地念出声,“顿弱?那时顿弱大闹我秦国,就是大王你和他演的一出戏,目的是让他在赵国立足。” 嬴政面露微笑,一手按在剑上感叹:“不错,寡人为了对付赵国,劳心劳神许久,这次定要一战功成。” 各位重臣也不再疑惑这次不合常理的兵马调动,各自领命下去准备。 嬴政站在上当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神色冷淡下来,陆言嘱咐的话响在耳边。 “大王,外国士子闹事国师府,导致国师府具霜伤人触犯刑律,秦律威严不容置喙,她已经动身服刑。这外国士子闹事当是有人暗中挑拨,罗网仔细盘查之后却一无所获。言怀疑,秦国暗中有人欲针对我。 这次我潜行赵国,罗网高手尽出,若真有人欲对付我,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刺杀具霜。也请大王对朝臣保密我的行踪,可说我去了楚国。秦国之中是否有鬼,就等时间来证明。” 秦国之内有鬼?嬴政知道,有! 身为秦国的王,居然差一点被秦国的罗网刺杀成功,自从武遂活着回归咸阳,罗网这个组织就被嬴政盯上了。 罗网并不是秦国自己建立的组织,对于它的起源,秦宫内部居然也记载不详。 嬴政的眼光何其毒辣,透过吕不韦、嫪毐双方各掌罗网,便看出了深层次更背后的黑手。 嫪毐的短暂崛起本身就疑点重重,单凭赵姬根本不足以让他势力膨胀到那个地步。毕竟,赵姬的资源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来自吕不韦。而嫪毐却崛起跟吕不韦分庭抗礼。 罗网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站队的现象,吕不韦经营了二十多年掌握罗网,嫪毐崛起两年多也掌握罗网,这诡异不诡异? 嬴政直接将罗网扔到陆言手下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相信,陆言手下的罗网会更接近纯粹的国家机器,而不是被有心之辈暗搓搓利用的工具。 “秦国的罗网被先生打理得差不多,背后之人也该急了,寡人的秦国,容不得你们这种沟鼠。” …… 缭从王宫出来之后,便迅速暗中叫人查找陆言的行踪,得到回复之后抚须轻笑,“果不其然,陆言真的离开了咸阳。” 神秘人同样暗自兴奋,补充道:“陆言的天字一等现在只有松栊留守本部,其余全部在外执行任务,就连青光剑都派了出去。” “嗯,赵国、楚国各有大事,青光剑去了北方,陆言亲自去了南方。这一次,陆言这支胳膊是断定了。”缭笑着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具霜这个叛徒的死期。 神秘人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缭平淡地挥手摇头,“不急,等秦赵之战打响再动手。战争时期,边境服刑的犯人失踪,这太正常不过了。” “哼哼哼~有道理。”神秘人正在高兴,却发现缭似乎面有忧色,“你在忧虑什么?” “罗网被陆言掌握这么些年,组织的后继人手已经有些不够。这次秦王是铁了心要灭赵的,赵国的苍龙铜盒,怕是无能为力了。” 气氛一时沉寂,摊上陆言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狠角色,这些年组织损失的大成境都到两位数了。基层也是被陆言掌握,组织的资源获取大打折扣,势力范围大不如前,很难撑得起那奢侈的内部培养机制了。 “陆言~缭念叨着陆言的名字,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说,苍龙铜盒要是被陆言的人得到,会变成什么样?” 神秘人直接暴起,“你疯了,胡说什么?” “不能吗?反正这东西七个合一才有所作用,不然跟废铜烂铁差别不大。送陆言一个,也没什么不可。” “你——”神秘人还想继续说几句不好听的,却突然发现缭的笑容有些瘆人。 “哼哼,陆言是一个为了天下安定可以什么都不顾的人。你说他忙着安定天下民心,我多给他送几个铜盒子,紧跟着便让秦王知道,得苍龙七宿者得天下,你说他是什么反应?呵呵~”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墨家之乱(一) 就在秦廷针对赵国的计划逐渐实施的时候,受命于赵王偃的赵墨大侠鲁勾践带着一些弟子,到达了与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朔风就像凌厉凄冷的冰刀,阵阵令人酸目的狂风,席卷呼啸着掀起易水,声起怒涛。 鲁勾践与六指黑侠,便约定见面在易水东畔。 赵国早就占领了易水之西,如今赵军也越过易水正在进攻燕都薊城。这个见面地点,对于燕墨这一方,是很不利的。 但六指黑侠还是来了,他平静地走上前,沉稳的步伐仿佛将滚滚的浪涛都踩了下去。 “鲁勾践,你这次约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墨家弟子,还是赵国的犬牙?” 鲁勾践朝着六指黑侠抱剑,略微低了一下头颅,“巨子,我这次是受赵王命,如果燕墨能够退出这场战争——” 六指黑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肃穆地说道:“既然你还叫我巨子,那么你便承认自己墨家弟子的身份。赵国要吞灭燕国,恃强凌弱,按照墨家的义理,该当如何?” “巨子,难道燕墨加入这场战争就能改变什么吗?” 鲁勾践摇头反问,面露心痛之色,“燕国国力衰弱,君主、贵族皆为无能之辈,赵国经过几年修养兵精粮足,更兼有名将统帅。凭借燕墨这几千人,即便打光了,不过是让赵国多损失些许兵力,于结果没有什么改变。徒劳无功让弟子们送死,这也是墨家的义理吗?” “鲁勾践,你的大侠之名,就是靠着坐视强者肆无忌惮地欺凌弱者得到的吗?你如今根本不配叫做墨家弟子!” 六指黑侠内心的愤怒已经涌了上来,浑身黑气翻涌。 鲁勾践丝毫不退,而是更坚定地质问:“巨子,那你告诉我墨家这义理坚持了几百年,对天下何益?!对墨家何益?!” “墨家自祖师墨子起代代相传的义理,在你眼中也需要用利益来衡量吗?这是墨家几百年的坚守,是天地间需要有人坚持的平等大爱!忘却了祖师的学说理念,仗剑行侠不过是一己小道,鲁勾践,你想带着赵墨彻底脱离墨家吗?” 六指黑侠彻底愤怒,墨眉飞到手中,头上的斗笠已经被兴起的剑势刮飞。 见到六指对自己拔剑相向,鲁勾践也终于按耐不住,平地一声炸响,同样大成巅峰的剑势如同惊雷炸破了易水。 “够了,六指,江湖尊称你一声六指黑侠,你真以为自己是大侠了吗? 我问你,六十七年前,燕昭王召集五国伐齐,将齐国一度打得灭国,燕墨何在? 二十多年前,燕王喜趁赵国长平大败国内万事凋敝,主动兴兵击赵,燕墨何在? 燕王喜十二年,燕国再次趁赵国被秦所伤,偷袭赵国,燕墨何在?!” 三声“燕墨何在”,句句凌厉透骨,一句更强似一句。在这个大争之世,七国战乱不休,墨家弟子也是七国之人,真的没有为了母国的私心,真的能够做到墨家学说要求的人与人平等兼爱吗?墨家弟子为了所谓的义理搅和进国与国的战争,到底有什么意义? 鲁勾践拔出佩剑,抬手指向前方,对着六指冷峻地缓缓地说道:“自己的屁股已经不干净,就不要拿着祖师的道理来惺惺作态,墨家巨子,六指,你真的配吗?” 两位领头人的剑势碰撞,激荡得岸边碎石纷飞,从岸边吹起的浪涛居然渐渐能够与自然的浪潮一阵相持。 无论是赵墨的弟子,还是燕墨的弟子,看见自家老大露出本事,都各自凝重地拔剑在手,一场墨家的内斗看起来将要上演。 “六指,怎么不敢回话?词穷了吗?”鲁勾践的声音依旧响彻云霄。 六指黑侠定了定神,声音下沉,杀意渐露,“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掀起墨家的分裂。” “只要燕墨不插手这场战争,赵王已经答应,保证燕墨在赵国的生存利益。我是为了燕墨弟子的性命着想,不然你以为我很在乎墨家的名头吗?” “鲁,勾,践!” 一字一顿,杀意攀升,墨眉剑势激发,六指黑侠极速前冲,直取鲁勾践的咽喉。 “好,六指,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巨子的实力!”鲁勾践见到对方真的直接出剑,气极反笑,大喝一声,同样属于墨家内功的黑气翻腾起来,手中长剑迎上墨眉。 双方弟子有心插手,但是盛怒的两个巅峰高手,生生地震得他们无法上前。 离此处战场很远的地方,追寻着鲁勾践踪迹而来的罗网静静地等候着事情的发展。 虽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滔天的剑势碰撞,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百无聊赖地等候着,断水剑汲发出一点嘲笑,“啧啧啧,似乎不用我们插手,赵墨燕墨自己就先杀起来了。” 乱神剑启看向了领头的一方问道:“似乎的确是这样,大人,我们行动依旧吗?” 一方抱着剑假寐,对于远方的战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然地说:“嗯,鲁勾践和六指黑侠,不管是谁出了事,大人的目的就达成了。” “明白。” 面对六指黑侠直刺逼近的墨眉,鲁勾践转动长剑,墨守成规,卷起防御。 长剑精准地碰撞上墨眉,没有金属铮然之声,只有“噔~”的一下闷响。 “违背了祖师的义理,却还使用着墨家的剑法,接剑。” 六指墨眉与鲁勾践长剑连接碰撞,双方雄厚的内力包裹着,没有剑气肆意纵横,只有两股内力的黑龙纠缠混乱不清。 “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六指,燕墨早就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你用什么样的姿态指责我?墨海江湖。” 鲁勾践从内力的对拼中暂退出来,脸色波澜不惊,原地打出一套剑法,随着长剑的流转,黑气如江海奔腾浩瀚。 “天地美丑皆受,大海川泽皆纳,烈火草木皆荣,王者贵贱皆亲。大道兼爱,不是像你这样,竖着义理的旗号,却实则沦为腐朽国度的保护者,六指,我今日定会击败你。” “混账!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篡小家,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人,三利无所不利。鲁勾践,你如今沦为暴虐的爪牙,有何面目说出祖师的学问!墨海江湖!”六指黑侠厉声喝骂,同样的招式施展出来。 萧萧易水河畔,莽莽天地之间,两汪人力形成的黑海涌动着,其中蕴含的内力与彼此的意志互相碰撞,若荧惑之星坠落大地,震撼得双方弟子无法直视。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墨家之乱(二) 一方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轻轻呢喃,“嗯?这两个人……” 六指黑侠和鲁勾践这场战斗,已经超出了一般战斗的意义,身为墨家弟子,一生的境界都在对墨家学说理解的基础上。现在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内力的对拼中贯注着自己的精神、对学说的感悟,这要是对拼到最后,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并且都是重伤。 汲和启自然也是知道,那两个人的对战有进无退,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 “看来这次任务的难度,要大大降低了。” “可惜了这江湖上几乎最顶尖的两个高手。” 罗网一众不知道的是,跟他们远远相隔的另一侧,同样也有一伙人抱着同样的目的。 “六指黑侠,果然是值得杀死的猎物。”声音冷冽低沉,其中气势舍我其谁,一头白发随风飘扬,鲨齿杵地,双手按剑,是鬼谷卫庄。 “呵呵,劳动你亲自出手,看来我给的价码,低了。”旁边一声轻笑,这人斗笠遮面,黑袍裹身,胆敢跟卫庄平行而站。 卫庄感受着远处两位高手的对决,一腔的战意也在缓缓攀升,冷哼道:“杀死一个这样的强者,我很中意。” 黑袍人点了点头,眺望向远处的战场,随口说:“你中意就好,过了今天,你的名头又会更响了。” “哼,名?弱者才会在意,你一直承担着所谓的名,不就是燕国步步坠落到如今的原因吗?燕太子丹。” 听到卫庄报出自己的真名,燕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沉默地看着远方。 卫庄见他不答,冷笑一声接着说:“请流沙来杀死六指黑侠嫁祸给赵墨,燕墨弟子就能同仇敌忾任你驱使,投入到抵抗赵国的血坑之中。 可惜,就算是加上墨家,燕国也不会是赵国的对手。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燕丹的头抬起,顶起斗笠露出脸,微微一笑,“徒劳,那你我应该更容易相互理解才是,当年的韩国也是一样。” “韩国、燕国~”卫庄不屑地咀嚼着两个名词,按剑的手逐渐捏紧,“这世上多的是愚昧不堪而身居高位的人,灭国,是他们为自己的愚蠢招至的代价。” “那作为鬼谷派的横剑卫庄,你的志向,也随着韩国的破灭消失了吗?”燕丹紧跟着质问卫庄,自觉态度有失,顿了顿再问,“韩王非,现在去了哪儿?” “韩王?国都没了,还惦记着王?” “如果还有人有智慧阻止现在的秦国,我相信,只有韩非。” “哥哥他早就厌倦了这天下之事,燕太子还是不要惦记着他了。”妩媚妖娆的语气传来,好似能够钻进人心里,红莲握着刀款款走到卫庄身边,隔开了燕丹。 燕丹自觉地行礼称,“红莲殿下。” “红莲公主在韩国破灭的那天就死了,现在是江湖人称的,赤焰红莲。” 红莲手握那把陆言送给卫庄的红莲刀,眼中火焰一闪而逝,强烈的气势让燕丹也为之皱眉。 原本霸道的刀法并不适合红莲这样的女子,但是她另辟蹊径掌握了将烈焰融于刀身的绝技,大红莲斩释放的烈焰缠绕刀上,寻常武器一触即断,更不用说人体。 这些年她的武功在卫庄指导下日益精进,已经在江湖上杀出了自己的名号。虽然还不到大成,但凭借手中刀,面对大成也能相较一二。 “原来如此,韩王非和红莲殿下,都已经忘却了故国,是丹失言了。”燕丹感受到红莲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好,当即也抱拳告辞,“目标就交给流沙了,丹便不再叨扰,后会有期。” 红莲冷艳的眼睛盯着他走远,这才看向旁边的男人,“庄,燕丹就是叫六指黑侠一声老师也不为过,他居然叫我们来杀他,这人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君子~”卫庄的声音依旧冷淡低沉,但却不再威势逼人,双眼望穿天空,喃喃低语,“这世上还真有那么一个。” 红莲好奇地问道:“嗯?这世上真的有君子?” “哼,就是你手中这把兵器的原主人。” “我手中这把……秦国的国师,陆言。”她好看的修眉皱起,心中不少疑虑,问道,“可是就我所听说,秦国这些年侵略别国的战争,都是他主张的,这样也还能称的上君子吗?” 几年的时间,随着陆言的书籍在天下流通渐渐多起来,卫庄自然是全部阅读过,从书中便能看到陆言想要构建的新世界。 “现在评价一个人,跟你的立场有关。百年之后,这天下无数碌碌之辈,只能被史笔忽略,而他的名字将被深深铭刻。” 红莲能看出他提到陆言时那种沉甸甸的不平静,这并不想是跟朋友的态度,试探地问,“你跟他,真的是朋友?” 曾经在韩国那短暂微妙的朋友相处的时光,浮现在脑海,他双手从鲨齿剑柄上拿下,转而握到左手,“所谓朋友,不过是一段时间的牵绊者,无论是感情的牵绊,还是利益的牵绊,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朋友不再是朋友,敌人未必是敌人。人心的变化,时势的变迁,理解把握,这就是纵横。” “纵横……?” “你修行得还不够。”卫庄说着迈开步伐,手中那枚鬼谷派掌门的戒指熠熠生辉。 “……”红莲沉默着赶紧跟上。 远处鲁勾践和六指黑侠的大战已经接近尾声,或许以两人雄厚的内力还能再战许久,可是凝聚全部精气神的理念之争,已经让双方的精神下降到一个阀值。 “崩~” 长剑弹开墨眉,鲁勾践接连后退数步,手捂着胸口,一边感受着自身的消耗,一边冲着前面喊道:“六指,你还冥顽不化吗?你真的看不到燕墨继续在大国之间搅局的后果吗?六年前蒲阳大战,燕墨损失了数千弟子,又改变了什么!” 六指黑侠同样也被震得后退,不过并没有任何异样,墨眉举起居高临下地遥指前方,“鲁勾践,墨家弟子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践行着最后的坚持而死,死得其所。” 听到这句话,鲁勾践眼睛瞬间红了,全身黑气尽散,一股白虹从长剑卷起,朔风骤然呼啸大涨。 “放屁!墨家弟子人人平等,就算你是墨家巨子,也没有资格说死去的兄弟死得其所!老子今天杀了你!” 感受着对手的剑势逐渐被最纯粹的杀意取代,六指黑侠将墨眉放下,眼神凝成一线,“墨家的叛徒,我会用墨子剑法将你斩杀。”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墨家之乱(三) 墨家武功多数以擅防御闻名,这是对应着墨家主张的学说而来的,但绝不是说墨家没有以杀人为主的武功。实际上墨家武学杀人极为凌厉,墨子剑法就是绝顶的杀人剑,罗网上一任的掩日就是死在六指黑侠的墨子剑法之下。 听到六指黑侠要用墨子剑法斩杀自己,鲁勾践冷笑不已,“就看看我这一生凝练的杀招,比起你的墨子剑法如何?!” 他长剑向后一甩,剑柄脱手,剑身兀自旋转,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流产生,“气如白虹,天也;神掩山川,地也;兼爱众生,义也。这就是我的剑术,天地义理,惊天绝杀,众生平等。” 随着鲁勾践的手向前一击,这一剑出得堂堂正正,剑势锁定之下,气贯天地,相同境界绝对无人可以闪避。 六指黑侠本身也没有闪躲的想法,对方背叛墨家的行为让他杀人的心万分坚决。 “墨子剑法,第八崩剑。”他一身剑势内敛,黑气全数归于墨眉,脚步连踏,墨眉剑反手握住。 “六指~” 鲁勾践的剑到了,六指黑侠前脚踩住地面,全身力贯为一,反手的墨眉斜刺而出,正中对手剑尖。 “崩~”大喝一声,贯注全部气劲的墨眉将长剑荡出一个角度,鲁勾践的杀招当即偏转—— “十一穿剑。”六指黑侠冰冷的声音传来,双方身躯近在咫尺。 鲁勾践长剑已歪根本来不及回防,生死之间,他没有犹豫,身躯再度上前一步,手捏着剑柄回转,“哈啊~” “噔~ “呲~” 墨眉划过鲁勾践的腰肾,这把无锋的墨家至尊兵器携带的剑气已经透进身躯,摧残着人躯体的内部。 长剑回转刺进了六指黑侠的肩胛骨,凝聚着鲁勾践一生剑意的一击打透了六指的一肩。 “噗~”鲁勾践吐血后退; “咳嗯~”六指黑侠剑落跪倒。 “师父!” “巨子!” 双方的人见到这情景赶紧冲上来,查看各自老大的同时,握剑结阵警惕着对方。 鲁勾践抓着一个弟子的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速走!” 六指黑侠在弟子的搀扶下勉强起身,他虽然无力再战,但比起对手情况还是要好,对着赵墨弟子说道:“鲁勾践为墨家叛徒,墨家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等不要再助纣为虐。” “师父于我等恩同再造,墨家如何,我们不伺候了!” “没错,我们不稀罕!” “师父,走!” “快!” 顾不得鲁勾践深受重伤,弟子直接将他拉起来放在背上,一行人迅速跑路。 六指黑侠剧烈地咳嗽两声,身躯摇摇欲坠,但还是坚决地下令,“追杀,一个不留。” “是,巨子!” 燕墨想要追杀,可惜第三者已经现身。 一股温暖在这朔风中突兀地出现,醒人感官,“猎物与猎人的身份转换了,六指黑侠。” 红莲握刀现身,烈焰淬于刀刃,妖娆的身姿从众弟子中穿过,宛若翩跹的彩蝶。 “嘶~嘶~”高温撕裂肉体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众墨家弟子纷纷倒地,伤口已成焦黑。 六指黑侠左手握剑,一颗心不断地下沉,咬着牙说道:“赤焰红莲,你是流沙的杀手。既然你出现了,那么……” “啊~”橙红色的剑光连成一片,在场的墨家弟子全灭,卫庄挽个剑花,鲨齿剑光洁如新。 “六指黑侠,有人出了高价,来买你的命。” 听到卫庄的话,六指黑侠顿时骂出声,“鲁勾践,你这卑鄙小人!” 卫庄嘴角扬起,嗤笑一声,“哦?你以为是他?” 六指黑侠默默运起功力,试图让受伤处恢复一点,拖延时间道:“难道不是?流沙这样的杀手组织,不是都会保守雇主的信息吗?” “不错,那是一般情况。你的情况,很特殊。” “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你卫庄这个流沙主人亲自提及。” 卫庄露出玩味的笑意,刻意说得缓慢,“出价的人,名为,燕丹!” 六指黑侠瞬间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呲~”鲨齿一刃断喉,六指人头落地。 红莲将刀收回鞘中,捂着嘴笑道:“庄,你可真是残忍,让他在人间最后听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消息。” “至少,他临死前知道了真相。”卫庄面无表情,鲨齿剑刃的血迹自然流落之后,他才将剑收回。 “这么一个大高手,你怎么不试试手?”红莲听着易水汤汤的声响,望着六指黑侠的尸体,好奇地问道。 “他和鲁勾践的交手,足够我了解他的剑了。走吧,这酷烈的燕赵之战,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什么意思?是赵国成功打下燕国?” “不,这两国都会被灭。” “你是说秦国会插手?” “……” 孤高的男子身边跟着一个纤瘦的女子,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远处的罗网一众对于这个事情的发展,感到一阵无语。 鲁勾践和六指黑侠将要决出胜负之时,众人刚准备动手,却突然察觉到了第四者的气势,于是只能硬生生停住。 卫庄和红莲已经将该解决的人解决了,他们似乎打了个酱油。 汲无奈地把断水剑又放回了后背,意兴阑珊地说:“大人,你说我们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启同样觉得这任务轻松得不可思议,“大概,看了场戏?” 汲点头表示同意,“嗯,鲁勾践和六指黑侠的交手,即便只是远观,也能感受到一点东西。这么一想,这场戏看得还是值得的。” 一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打断两人的闲话,“流沙的卫庄来杀人,应当是受人之托。为了让这件事的误会继续下去,鲁勾践,还是杀了吧。行动。” “是。” 于是,一干人快速循着赵墨弟子逃跑的痕迹追上去。 易水萧萧西风冷,谁能想到两个燕赵之地最顶尖的豪侠,会用这么一种可笑的方法殒命。 过了许久,燕墨弟子在燕丹的带领下找到了事发地点。鲁勾践和六指黑侠的决战痕迹尽管经过自然的掩盖,但还是被“心细如发”的墨家统领燕丹发现。 燕墨其余统领无不愤慨至极,誓与赵墨不共戴天。 由于巨子新丧,燕墨暂时以燕丹为首。六指黑侠魂灵不远,他也没有着急就上位墨家巨子,眼下还是带领大家抵抗赵国更为要紧。 至于赵国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况。罗网的追杀被赵墨弟子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六指黑侠下的黑手。 鲁勾践为了保护弟子断后,拖着重残之躯跟一方交战,最后殒命当场。 其余弟子则在罗网有意放水之下,有几个幸存者最后成功逃回到赵国。 原本还没有加入赵国大军的赵国墨家直接沸腾,没有多少工夫赵军之中就拥有了机关兽;燕国那边则因为有燕丹主事,燕墨实力毫无保留地被投入战场。墨家正式出现了撕破脸皮的分裂大战。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抵达邯郸 墨家分裂大战的日子里,陆言已经悄然无声地混进了邯郸城,住进罗网在邯郸的据点,明珠阁。 潮女妖这天显然是精心梳妆了一番,精致的脸略施粉黛,蛾眉妍秀,目含秋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一身衣裙也穿得格外讲究,没有什么低胸露肉。从修长凝脂的脖颈向下,紫色雕花连衣长裙一直攀到锁骨附近。凝光滑腻的肌肤到此就被黑丝遮蔽,镂空蕾丝将这一段险峻的形貌半遮半掩,待到双峰高嵩则已经是被遮得严严实实。 丰润窈窕的身材被这一身紧致的长裙凸显得淋漓尽致,腰肢袅袅,玉腿纤纤,莲步轻移间暗香盈盈。 陆言对于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暗中控制韩国后宫那时,是个如罂粟般迷人、富有心机的女人。 潮女妖欠身迎着陆言走进去,姿态大方,风尘之味尽去。她双手垂于小腹,灵动的双眸瞥见被人绑缚的赵迁,于是端庄地问道:“大人,这个就是计划的关键人物,公子迁?” “嗯,把这个废物看好。”陆言示意下属将赵迁押下去看管起来,脚步不曾停留,又对着她说,“联系郭开,让倡后一手交货,一手领人。” “大人,我办事,你放心。房间已经备好,随我来。”潮女妖自觉走到前方引路,款步姗姗,风姿绰约。 陆言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暗自感慨这女人确实丰盈窈窕、媚态如风,能钓到那个赵王也是情理之中。他边走边问,“赵偃近日来过明珠阁吗?” “赵王来的时间不固定,多是有郭开带路,躲避他人耳目。” “呵,郭开,闻名已久,帮我找个机会见他一见。墨家的任务怎么样?” “三位天字一等的大人已经斩杀鲁勾践,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则被流沙卫庄所杀,现在赵墨和燕墨都已经全力投入血战了。” 陆言脚步停下,自问道:“卫庄?哪儿冒出来的?” 潮女妖见他停住面色沉着,当即细声软语地解释:“流沙组织作为一个杀手团体近几年声名鹊起,想必是有人出了高价请出卫庄出手。” 他当然也知道是有人请卫庄出手,不过他所思考的是,这人是谁,对灭赵之计有没有影响。 杀一个六指黑侠,能够从中获得利益的人,我怎么想不起来呢,如今这个局面分明是对我最有利。总不可能有人帮着罗网完成任务吧。 赵国不会,也不是鲁勾践,关键还能准确提供鲁勾践与六指黑侠约见的地点,难道对方能像罗网跟踪鲁勾践那样跟踪六指黑侠? 燕国?等会!我记得燕丹这人现在是燕墨的二把手。六指黑侠一死…… “哼,大概率就是你了。”陆言想起燕丹这行为约等于弑师,冷哼一声,迈开了步伐。 徒劳无益,就燕国那个情况,若是你燕丹有本事十年前弑父上位,或许还能在秦国的铁蹄下多坚持一会。这时你倒是狠心弑师了,又有个屁用。 潮女妖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轻蔑姿态,知道应该是陆言猜到了幕后之人,不过陆言既然心情不愉,她也就没有再问。 “大人,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房间。”来到精心收拾出来的房间,她以手相邀,请陆言先进。 明珠阁共六层高,这里在第五层,窗向内园,园内美景一览无余,上下左右的房间皆是罗网守卫;屏气凝神,丝毫听不到这风月宝地的喧嚣声、靡靡声。 屋内陈设简洁,除了必备的榻、案之类,在靠窗的位置,还摆着一架古琴。 陆言走进来踱了几步,站在琴驾旁驻足,点头道,“你有心了。” 这里跟当初自己住在韩国紫兰轩的那间房如出一撤,自己跟弄玉便是在这样的地方结识、相处。 尽管知道对方就是在刻意讨好,但时过境迁回望过去,他站在这里意外地感觉心境平和,仿佛接下来的阴谋争斗都暂且从心中隐去。 潮女妖面色一喜,暗道:果然不枉费我一番琢磨。 “大人喜欢就好。” 陆言背身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后平和地说:“当年的事,虽然你是有心利用,但弄玉一家在咸阳团聚也是事实,你不必有所忧虑。有什么样的才能,便坐到什么样的位置,这就是现在的罗网。” “大人说得是,是我自己多心了。”潮女妖低眉顺首。 是是是,您国师大人说得我都信~若不是这次送了赵衽那个丫头,若不是正好倡后赵迁撞在剑刃上,我怕是这辈子在罗网都未必能见到你。 陆言背着身自然是不可能听到她的心声,他凝视着外边的日薄西山,声音逐渐低沉,“时候不早了,属于黑夜的人该动弹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路途劳顿,早日歇息。” 远离了陆言的房间,潮女妖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呼~明明是个丰神俊貌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摄人的气势,居然唬得我一身冷汗。这就是真正的强者么,韩王姬无夜之流根本就是鼠雉,白亦非也差了不少……” 不过,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咳咳,曾经陆言可是冷眼看着她一身镂空蕾丝内衣下白花花的身子,辣手摧花差点让她香消玉殒。 潮女妖若是知道陆言就是那个第一次把她打出心理阴影的蒙面男,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 陆言既然已到邯郸,夜幕降临后,罗网便迅速联络上了郭开,告知他赵迁已至,凭兵符来救人。 郭开自然是接连答应,唯唯诺诺,内心实则千万个没底,万一倡后偷兵符出了差错,赵偃杀人是绝对不会眨眼睛的。 但事已至此又容不得不行,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我把大王带到明珠夫人那里,这不就调虎离山了吗!大王素来最爱王后,大王不在宫中,那凭王后的本事……嘿嘿,真有你的,郭开! 既然想到办法,事迟则生变,郭开便积极行动起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郭开的助攻 公元前386年,赵敬侯将国都迁到邯郸,这座古城正式成为大国之都。 邯郸城可分为两大部分,宫城与大北城。大北城是赵人生存生活的区域,同时还包括了工业区。 宫城在大北城的西南方向,包括小北城,东城,西城,三者呈“品”字排列。 赵国公室和官署从前就在小北城,后来搬到小北城南方建立的东城;至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赵国国力大增,又在东城的西边,新建了一座城,即现在赵王龙台宫所在的西城。 想想罗网中人也是不容易的,明珠阁自然不可能经营在西城,那是赵国公室和中央官员的住所与官署。每次到了传递消息时,罗网成员都要不辞辛劳、小心翼翼地跨越层层障碍,在西城中找到郭开的家。 与之相对的,赵王偃偷偷逛一次女闾也是件麻烦事,时常是微服出行、遮遮掩掩。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郭开这调虎离山之计倒算得上可圈可点。 “郭开,你找本宫又有何事?你知不知道每次从宫内出来都是有风险的。”倡后心中焦急儿子的事情,明知风险,还是准时来到郭开的家。 郭开将罗网最新的东西递给她,轻声道:“王后,这是罗网给的信物,说公子迁已经在邯郸,三天之内不见兵符,他们就会杀人灭口。” “可恨的罗网,迁儿~”倡后握着公子迁的宝玉,泪眼朦胧中闪动着强烈的杀意。 郭开赶紧上前扒拉住她的两条胳膊,劝道:“王后,使不得啊。不论是王后您,还是公子迁都是万金之躯,那罗网不过是一群命如草芥的死士,你若是冲动导致这件事败露,所有人都得死啊。” 倡后虽然愤恨,但理智还在,抓着宝玉一个劲儿地喊着“迁儿”,并没有想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郭开渐渐松开抓着的手,在倡后眼前挥了挥,喉结滚动两下,准备献计,“王后,开有一计,可助你盗得兵符,神不知鬼不觉,还能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溺水之人看到了希望的那根稻草,倡后赶紧抓住,盯着他催促,“你有什么主意,快说。” “这,王后,你听了可千万不要生气。” “生死攸关,你给我快说!” “那开就直言不讳了,这大王国事操劳,就喜欢去女闾放松放松,时常都是开为其带路掩人耳目,免得那市井小人非议大王。 额,大王最爱的一处,乃是邯郸城中的明珠阁明珠夫人。明日开就主动邀大王前去,调虎离山,助王后你在宫中盗得兵符。” 郭开一边说,一边眼珠子翻动注意倡后的神色,后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脯剧烈的浮动,但到底没有失控。 “好你个郭开,原来是你给他做得掩护,哼~”她勉强平复了躁动的内心,接着问道,“然后呢,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又是什么?” “王后你盗得兵符之后,将兵符交给开的人,这自不必说。关键之后,你得给大王一个脸色看看,直接戳破明珠阁的事情,就说是偶然听宫中有人嚼舌根。 大王必定会心中生疑,开会派死士伪装成赵嘉的人夜探王宫,将一切事情都栽到赵嘉的头上。” “这……能行吗?” 见倡后还有所顾虑,郭开就差掏心掏肺了,“王后,不管罗网要李牧的兵符做什么,我们都要抓住这个好机会,一把将赵嘉给掐死。李牧本是赵嘉一派的人,兵符失踪本就值得怀疑,加上开的一把火,保证叫大王彻底废了赵嘉。” 倡后当即不再迟疑,媚眼中闪动着决绝的光芒,“好!明日带大王去明珠阁,我去偷兵符,你派人暗中接应,就这么办。事若成,迁儿为王;事若败,我等皆死。” 郭开则斩钉截铁地说:“王后放心,死的绝对是赵嘉。” …… 第二天,明珠阁里陆言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潮女妖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张樱唇语速飞快,“大人,急事,赵王还有郭开来了,我必须要去迎接。大人还请千万注意自身的安全,若有怠慢,得罪了。” 说完她就飞也似的离去,大概为了迎接赵王,还需要精心收拾一番,看着时间挺赶的。 陆言握着手上的茶晃悠两下并没有入口,而是轻轻将其放下,看着自己在水面的影子,咧嘴一笑,“有意思了,还真有点好奇赵偃跟郭开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刚到邯郸,你们就送上门来。” 傍晚的明珠阁人声逐渐鼎沸,赵王偃化身一个姿态高傲的中年贵族,脸上做了一些易容,大摇大摆地就进了明珠阁。 郭开样是做了变装,走在赵偃的身前引路,时不时弯腰嬉笑,活像一个小厮。 明珠夫人仓促沐浴更衣之后,稍作修饰,便作为主人出来接待客人。 高耸的发髻如同轻挽着一段巫山烟云,头发上的水雾还没有完全干涸,浸透着散发出香味,不少眼力尖的人已觉下半身在抗议。 她雪白的肌肤与嵌着金色的饰品相互辉映,胸前半露雪肌在华灯斜照下尤显风韵,眼中神采在沐浴初出时更觉妩媚撩人。 “看,明珠阁的主人出来了。” “明珠阁,果然有镇阁的夜明珠啊~” “不知道是谁人值得她亲自迎接,若是有一日能够……嘶~” “嘘,小点声,明珠夫人亲自出面,定是有贵客临门。” 明珠夫人无视下面这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袅袅移步到赵偃面前,两眼低垂波光流转,颊生红霞面有春意,妩媚的声音直接飘进赵偃耳朵里,“让贵客久候,是明珠的不对,里面请。” “嗯~”赵偃故作高深地落后两三步,跟在她身后,不徐不疾地进入明珠阁内部。 “呼~”郭开看着赵王的背影,心神骤然放松,才发现自己的背已经湿了。 “天杀的,这伴君如伴虎真不是说说的,老天保佑那边千万要成功啊~” 他的声音很低,就跟塞在嘴里似的,恐怕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能知晓到底嘀咕了什么东西。再加上这里的环境,就更加无人在意了。 可偏偏,“啪”的一声,一只手搭在了郭开的肩膀。 “丞相大人,过来说两句话吧。” 郭开的世界失去了别的声响,只有这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心头回荡,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不用怕,不会伤你。” “呼~”一阵风吹过,郭开和背后的男人都消失不见。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都是奇人 陆言将郭开带到房间,房间里案边摆着几张席位,他把人原地丢下,以手示意,“丞相大人,不必拘谨,请坐。” 郭开眼珠子乱瞟两下将周围环境看在眼里,接着谦恭地问道:“敢问大人是?” 陆言面露微笑胡说八道,“呵呵,罗网天字一等,掩日。” 现在的罗网有没有掩日郭开不清楚,但越王八剑的名字他知道,当即连声恭维,“原来是掩日大人,开失敬,失敬。” “请吧。” “大人请,大人请。” 郭开一直眼瞅着对面的人坐下,他这不安分的屁股总算才沾着位置,人还对着陆言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有一说一,郭开这人长得还挺帅,属于那种帅大叔类型。毕竟真要长得磕碜,也不会从小就作为公子的伴童。只可惜这一身的气质,实在跟风度搭不上边,导致整个人朝着猥琐方向发展。 陆言见他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简单地说了句笑:“我听说丞相大人跟赵国大王,平素就好乔装来照顾我罗网的生意,以前还不信,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郭开搓了搓手,“嘿嘿,这个开跟罗网的交情,乃是十年休戚与共,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我给了丞相三日,第一日就算是要过去了,丞相大人该办的事,办得如何?” “放心,我郭开办事,还从未让罗网失望过。”他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又忽然兢兢业业地说,“大人,有件事,开想请教一下。” “请讲。” “罗网要李牧的兵符,到底有何作用?不不不,我不是要打探罗网的隐秘。只是开有一个计划,万一扰乱了罗网的目标,岂不是成了罪人!” “你有个什么计划?” 郭开于是将他和倡后计划的陷害赵嘉一事,全部说了出来。 陆言听了直觉得荒唐,你说这赵偃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身边的死党竟然是你这么个东西,捧上的王后居然也不是个东西。哦,还有那两个儿子,同样都不是东西。 他在心里为赵偃默哀了一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丞相大人,你的计划很好,跟罗网有着共同的利益。赵嘉身边的势力团体对我秦国是恨之入骨,倘若让他们执掌赵国,则我大秦又会跟强赵死磕;而丞相大人却与我已经有十年的交情,若是赵迁上位,丞相执掌大权——” 郭开自觉地紧接上话,“那秦赵两国,定能重修于好,结为兄弟之邦,两国百姓免受征战之苦。” 陆言把手一拍,霍然起身,慷慨陈词,“说得好。赵嘉那一边最可倚仗者,就是李牧和他的边军,这次我原本的目的就是让李牧倒台。” “敢问大人,打算如何行事?” “既然我两家利益一致,说予你也无妨。明日,或者后日,邯郸就会收到我秦国出兵击赵的消息。” 郭开慌了神,爬起来急切地追问道:“出兵?!大人,不是说好利益一致的么?” 陆言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去,自己也慢悠悠地恢复之前的模样。 “放心,虚张声势尔,并非真打,而是诱李牧带兵南下。届时我秦国自会偃旗息鼓,你看李牧该如何自处?” 郭开刚刚还惊疑未定,现在直接喜上眉梢,“妙啊,这样一来,赵嘉跟李牧都完了,大王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丞相大人,你我双方的计划正是不谋而合啊。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畅怀不已。 两人正大笑之间,潮女妖双手捧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婷婷袅袅轻笑问道:“大人,聊什么呢,笑得这么欢心?” 郭开一脸愕然,指着她说不话来,“明珠夫人?你不是……” 潮女妖先给陆言面前沏上一杯,然后给郭开边倒边说:“丞相大人是想说赵王吧,他大概会在梦里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把该撒得气都撒了。” 这算什么?逛女闾逛到最后其实是春梦梦遗? 陆言随口说了一句,“你这熏香挺神奇啊。” 潮女妖眼睛一亮,自夸道:“大人若是有兴趣,我这里有专门的养神香,尤其适合大人这样为国为——” “不用了。这东西会腐蚀一个剑客的警惕。”陆言突然冷冽,一股锋芒流露,刺得郭开和潮女妖同时一个机灵。 “郭开,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两日内送上兵符,不然~” 郭开感觉全身一阵刺痛,即刻保证道:“放心,不消两日,明日定会送到。” “希望你说到做到。” “自然,自然。那,开就告辞了。”说着他猫着腰缓缓地后退。 陆言抿了一口手中茶,“恕不远送。” “不送不送。” 潮女妖将壶放下,走上前招呼守卫的下属退去,将房门悄悄带上,嘴角勾起,漫不经心地问道:“大人觉得这个郭丞相,如何?” 陆言将茶杯放下摇头,“不懂。” “这世上还有国师大人看不懂的人?”潮女妖扭着细腰,踩着微步,芳香盈路地就渐渐贴近。 陆言抬头看过去,这女人眸含春水,顾盼流波;罗衣半解香娇玉嫩的雪白双峰朦胧着,散发诱人芬芳;两腿微簇丰润挺翘的妖冶蜜臀轻扭着,触动着观者的心脏。 他吐出一口清气,摇头叹道:“我也不太懂你现在想干什么?” “国师大人,难道一点也不想干什么吗?”这语气千娇百媚,撩人心弦。 陆言低头看茶,“茶里有东西?” 潮女妖愕然,“难道大人感觉不到?” “抱歉,你这个药于我的内功没有效用。”说着,他端着茶若无其事地又抿了一口。 潮女妖不解,“为什么?” 陆言同样不解,“什么为什么?” “我不够美吗?” “不啊,你很美,人间尤物毫不夸张。” “那为何?”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不会背着弄玉跟别的女人行床围之事,就像弄玉也绝不会背着我去找男人一样,天经地义。”陆言将杯中茶水喝完,淡然地站起身。 而潮女妖则感觉世界观被刷新,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支愣道:“这,这是天经地义?那……这……” 猛地,她继续追问道:“那那个叫赵衽的丫头呢?” 陆言已经准备离开房间,听到这个问题略微停了一下,“她?我直接把她扔给弄玉了。” “……” 潮女妖呆愣地看着男人就这么泰然处之地离去,木然地拉了拉自己的肩袖。 “男女之间,天经地义……居然真的有这种男人……” 陆言走出房间之后,可以看到他浑身如同白玉凝冰,火舞心法让溶于水中的药物丧失效用,冰魄玄功则让他的心一片冷清。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潮女妖,真就够妖的。” 上一次是立场敌对,自然狠的下心辣手摧花;这一次人家成了自己手下,没了动手的理由反倒是难以处置。 “事不过三,应该不会有第三次了吧……”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赵国朝堂 这一夜还没有完全过去,倡后已经成功偷得兵符,交给了郭开安排的人,郭开又火急火燎地将兵符交给了罗网的“掩日大人”。陆言拿到兵符,自然是信守承诺,将赵迁交还给郭开。 待到天明,邯郸城门大开,一匹快马飞奔入城,骑士沙哑的嗓子吼道,“秦国军情,挡路者死!” 赵国灭亡的大幕,拉开了。 赵王偃昨日一夜神清气爽,醒来后秘密回宫,大清早的却骤然收到秦国军情,便迅速召集群臣往龙台宫商讨事宜。 “啪嗒~” 他一把将两封帛书同时扔到地上,指着地跺脚大骂,“嬴政,欺人太甚!居然说寡人的儿子身为质子潜逃,叫寡人交出迁儿,否则就要大军压境。让他来!寡人灭了燕国,就轮到你秦国!” 赵国群臣一阵面面相觑,还没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顿弱捡起赵王扔在地上的帛书,快速地扫了一遍,老眉皱起,“这质子潜逃事关两国颜面,秦王以这等理由开战,应当不是儿戏,大王,公子迁何在?” 赵偃瞬间回道:“赵迁若是出逃,早该回邯郸拜见寡人了。这嬴政分明就是随便挑了个借口,想要破坏我伐燕大计。” 群臣中不少人点头称是。 “应当就是如此了,秦人实在可恨!” “不错,秦人自然不会见我赵人壮大,妄图拖我后腿。” “大王,我国主力二十万攻燕,余下兵力守城也已足够,这次定叫秦人有来无回。” “说得好,我赵人就是要有这心股气,秦人又如何?!嬴政自己国内还没摆平就妄图兴兵犯我,纯粹自讨苦吃。”赵偃意气风发地说完,却看到站在殿前一反常态的郭开,于是问道,“丞相,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郭开“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将脸完全铺到地上,口中喊着,“大王,臣有罪,弥天大罪,罪不容恕啊,大王~” 赵偃皱着眉往后靠了靠,冲着他朝上招了招手,“你是丞相,大殿上如此成何体统,有事站起来说。” 郭开依旧趴伏在地,“大王,公子迁身在秦国听说我赵国即将灭燕,一时欣喜口出狂言,说我赵国壮大必将与秦国一较高下。谁料竟遭秦人侮辱,被一顿毒打。 秦律上写得明明白白,打人是要被判刑的,可公子却是赵人,于是秦国官方便对打人者徇私包庇。公子迁不堪如此屈辱,连夜逃回邯郸,如今就在郭开府中。” 听完他的话,群臣之中议论、争论声四起。 “什么?!” “原来公子迁真的潜逃回国了。” “这秦军来袭是公子迁惹起来的。” “胡说八道,公子迁一心为赵何错之有,分明是秦人无耻。” “若不是赵迁不分场合乱说话,又怎会有此事端?” “好啊,身为赵人你居然站在秦人那边!” “肃静!”赵偃看着朝臣吵作一团烦躁地叫道,待到众人识趣地闭嘴才继续问郭开,“赵迁当真已经在你府中?” “开不敢隐瞒,句句属实。” “来人,给我去把赵迁带过来,寡人要看看,在秦国这些年,他长成了什么样子。”赵偃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双眼微闭,脸色如常。 自然有士兵去郭开府中拿人,大殿上群臣看着大王坐在上面久久沉默不语,慢慢地有人开始忍不住进言。 “大王,臣以为公子迁或许心系母国,但秦王兴兵问罪一事,确实是公子惹来。当此时,我赵国正值破燕的关键时刻,若是再与秦国交战,则首尾不能兼顾,恐有大患。不如好言安抚秦王,将公子送回秦国平息刀兵。” 有主张送回赵迁的,自然也就有反对的。前人话音刚落,紧跟着就有人站出来反驳。 “大王,不可,公子乃是在秦遭受不公才出逃回国,我赵国不能代公子质问秦王,反而秦王一纸国书就让我赵国屁颠屁颠送回质子,如此国家颜面何在,势必伤了赵人之心。臣以为,决不能送回公子。” “那此刻两头作战,如何能打?” “秦国廷尉府不久前刚处置了缪家、白家、梁家、颜家等等,可全是秦国军功贵族中流砥柱,他秦国这时候能有多少战斗力犹未可知,我赵人何时怕了秦人!” “难道要将胜算放在秦人的战斗力还有几成这种可笑的推测上吗?” “那难道要赌秦王的良心,送回了公子迁,他就能乖乖退兵吗?秦人无信,谁人不知!” “大王,不若先送回公子迁,与秦王好言相劝解释清楚,让秦国师出无名。同时,国内要做好大战准备,若秦王执意要战,我也丝毫不惧。” “此言有理,无论如何公子迁身为质子潜逃回国乃是事实,理当送归秦国。” …… 大殿内的争辩议论,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上面的赵王偃,他只是将身躯靠在王座上,闭眼假寐,等待着赵迁上殿。 郭开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虽然身体很累,其实内心得意。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赵偃了,想让赵偃送回赵迁向嬴政低头,去赌秦国的信义,那根本不可能。 耳边这嘈杂的朝堂上,嚷嚷着要送回赵迁的多是赵嘉一派的人。你说得越多,赵偃对赵嘉的厌恶就越涨一分。 终于,千等万等,赵迁上殿了。 “不肖罪臣迁,拜见大王。” 赵偃双眼睁开,撑着手身子前倾,盯着他说道:“赵迁,我问你,咸阳处在罗网的监视之下,你身为质子更是监视的重点,你是如何逃出秦国的?” 赵迁跪倒在地,不急不缓地将经过讲述出来,“迁自为质秦国起,日夜思念母国思念父王,但也深知,若无意外,这辈子就只能在秦国蹉跎岁月了。 可是迁又不甘心,大丈夫在世岂能如此窝囊!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从咸阳脱困,五年以来,迁每日饮酒作乐玩笑嬉戏,秽名传遍,就是为了麻痹敌人,让其以为我不过是个废物公子,放松对我的监视。 苍天可见,终于被我等到机会。秦国考试政策引来大量外国士子,可惜考试标准似乎有问题,导致大量士子又失望离秦。迁就是装作齐国人,混在这人群中逃出的秦国。” 听着赵迁自说自话,赵嘉一派的人心中错愕,冷汗直冒。 这赵迁心机居然如此之深!隐忍多年就为一日,当初放松警惕,如今酿成了祸患。 赵偃忽然捏着胡子笑了,指着赵迁夸道:“不错,懂隐忍,会抓时机,还像个样子。” 赵迁仍旧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大王,迁私自出逃,惹来秦国兵戈,还请大王治罪。” “治什么罪,秦国的法还管不到寡人的儿子身上。” 赵偃走下来亲自把赵迁扶起身。 “大王,公子迁——” 有人还想说话,却被他直接打断,“都闭嘴。寡人与王后,和迁儿多年未见,正要一叙亲情。你们都散了吧。” 说着,赵偃就拉着赵迁离开大殿。 “大王,战争事宜还未商定,大王!大王~” 郭开揉了揉自己的腿,哀嚎着爬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一撅一拐地走下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都是杯具 知道倡后多年未见儿子,心中思念异常,赵偃行色匆匆就拉着赵迁先往后宫走。 “王后,王后,你看谁来了!哈哈哈!” 倡后昨日刚偷得兵符送出去,整天茶饭难以下咽都在惦记着,突然就听到赵偃的笑声由远及近,步出宫门眼睛瞬间就红了。 “迁儿!” 赵偃把手松开,道了声,“去吧。” 赵迁顿时迎上扑过来的母亲,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重逢的眼泪好一阵子才停住流淌,倡后把自己的脸抹了抹,明知故问道:“大王,迁儿怎会在此?” 赵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略有自豪地说:“这小子居然有本事从秦国罗网眼皮底下逃了回来,我心甚慰啊。” “逃?逃回来!质子潜逃,那秦王岂不是要问罪?” 倡后一脸惶恐,胆颤心惊的样子让赵偃将其揽过来安慰道:“王后放宽心,秦国跟赵国这仗打不打,跟迁儿关系不大。他能从秦国回来,正好让寡人放开手脚。” 赵迁这时插了句话,“父王,儿不肖,让您和母亲操心了。现在军情紧急,父王还是以先和大臣商量御秦之策吧。” “哈哈,不错,比起以前长进多了。无妨,边境军情一日三报,等情报详尽了,再议定计策不迟。怎比得上我家人团聚来得重要?” 听到赵偃这顾家的情感流露,倡后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如何,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着,一张小嘴吐气若兰就靠到了赵偃耳旁,“大王,看在迁儿的面上,我便不计较你昨日又去明珠阁了。今晚,嗯~” 赵偃心中刚升起一股暖流,很快就被疑惑取代:我这事怎么暴露的? 于是问道:“王后,莫不是郭开出卖我?” 倡后佯装薄怒,纤手拍打着他的胸口,“好啊,果然是郭开那厮帮着你瞒我。” 赵偃直接抓着她的手,神情很是认真,“王后,不是郭开说与你,那你是从何处得知?” “偶然听宫中人说起,若不是撞见昨日你凌晨才秘密回宫,我只怕还被你和郭开瞒在鼓里。” “宫中……嗯……”赵偃沉吟着将女人放下,原地思索了片刻,冲着还站在原地的赵迁说,“还傻站着做什么?持寡人的信物去城中购置新的府邸,收拢一下旧宅的仆从,拜访宗室的长辈,你要做的事情多还着呢。” “是,我这就去,父王。” “王后,寡人还要要事,今晚再来陪你。” 赵迁退走之后,赵偃也跟倡后交代一声,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后宫。 倡后看着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下半身一软,差点栽个跟头。她捂着胸口的两团,细声对自己说:“呵~过去了,只要过了今天,这件事就坐死在赵嘉身上了。呵~他死定了。” 赵王偃步出了后宫,把手一招,几个龙台护卫闪身出现。 “调一队人监视王后宫中那些宫女内侍,若有情况,优先捉活的。” “诺。”龙台护卫转眼又消失。 谁人有本事,又有这动机,渗透到王后这里来? 心中这样狐疑着,赵偃走回了自己的龙台宫。 …… 公子嘉府邸 自从被赵衽惊鸿一舞给勾走了三魂七魄,赵嘉生动且真实地诠释了什么叫“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过就十天左右吧,整个人就缩水一般瘦了下去,眼窝深陷且黑黄,面容枯槁了无生气。 “公子,祸事,祸事了,祸事了!”赵蔚一脸慌张地在府内奔跑,冲到了赵嘉面前。 “公子,祸事,赵迁回来了。” 赵嘉仿若未闻,轻飘飘地开口,“哦,迁弟回来了。” “不是,公子,你给点反应啊~那是赵迁!他回来可是要跟你竞争王位的。” 这话他听了之后嗤笑一声,“乱讲,凭他?胸无大志的废物,有什么能耐与我争。” “公子,赵迁五年来那什么沉迷酒色都是装的,为的就是今日能够从秦国逃回来。公子啊,就这一条,赵迁都足够你重视起来了。更不用说,大王、王后、郭开,这三者都是站赵迁的呀!” 赵蔚表面上苦口婆心地警告着,内心则不以为然:呵,公子,其实我也站赵迁。谁让你就算登上王位,也不可能让我的家族封地从代地变到中枢地区呢。 “你说什么?!父王他?”赵嘉终于有了点反应。 赵蔚接着说道:“秦国欲起兵追究赵迁潜逃一事,大王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带着赵迁去见王后一叙亲情,连战事都不问了,如此还不能看出大王心中向着谁吗? 而且,公子,无论是按年纪、德望、才干,你都早就该是太子了,为何至今未决,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赵嘉顿时怒而起身,没有顾忌地骂出声来,“一介倡女,误国妖后!嘉早晚必定杀你!” 说出了这大逆不道之语,他似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下令道:“赵蔚,你持本公子印信去联络各家,请他们今晚到我府邸饮宴。” “是,公子。” 赵蔚转身欲走,赵嘉却将他叫住。 “你女儿的事,本公子不会忘记的,邯郸找不见,就全赵国找,赵国找不见,就全天下找。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蔚万死不足以报公子大恩!” 赵蔚感动地跪拜行礼之后,步伐短促地离开了公子府。 不久,邯郸的薄暮初降,城中有名有姓的贵族大家,都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今天下午他们收到了分别是来自两个公子的饮宴邀请。 所以,去谁家呢? “你说,这些家族会怎么选择呢,大人。” 明珠阁中,潮女妖早已化身侍女,陆言一应需求,都是她亲自照顾。 赵迁、赵嘉的行为,自然瞒不过有心的罗网,潮女妖对于今晚的这道选择题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赵嘉原本有一手好牌,可惜被赵偃摁着没法打出。现在他再想打,已经来不及了。”陆言看着迫降的夜幕,为赵嘉这个悲催的赵氏长子发出一声感叹。 潮女妖站到陆言身旁,隔着些距离将头枕在窗边,“大人你觉得,他们都会选择赵迁?” “赵嘉现在可还是被勒令闭府中,无权过问政事。有胆子去赵嘉府邸赴宴的人,应该不多。” 听到陆言的话,她掩嘴莞尔,笑声从空中飘了下去。 “笑什么?” “我笑我竟然不知道是该同情赵嘉呢,还是该同情赵迁。” 陆言随手将窗户关上,走回案边坐下,“都是冢中枯骨,你要同情的话就一起算上吧。” 看着他坐下来铺开邯郸全城的地图,剑眉轻褶,全神贯注投入思考中去,潮女妖心中遗憾一叹自觉地离开了房间。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赵之忠臣,顿弱 就像是陆言说得那样,赵迁回归邯郸,先是拜访了赵国宗室,宗室再怎么不喜欢倡后的儿子,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再加上赵嘉自己做的荒唐事,宗室之中也不是没有人站队赵迁。 最后这一晚的结果就是,赵迁新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赵嘉府邸那是门可罗雀一派落寞。 这毫无疑问给了赵嘉一击致命伤。 边境的军情一日三报,有关秦国的动静从各处飞奔而来。秦王下令追究逃跑的质子赵迁,秦军动作声势浩大,全国粮草器械调动积极,各大部队都有整军出动的迹象。可也就只有迹象,反而闹得赵国神经兮兮不知到底是要怎样。 赵偃召集群臣问道:“诸卿,你们都说说这秦国想要干什么?磨磨蹭蹭的这仗究竟是打不打?” 顿弱应声而出,咳嗽一声朗声道:“大王,臣以为秦国自大渠修成以来,关中沃野粮草无忧,此时声势浩大全国运作积极,恐怕是要趁我赵国主力灭燕之际,直接出动举国之兵,以堂堂正正之势与我赵国决战,意图一战而灭亡我赵国。” 听完他的话,现场一时沉寂,随后哄堂大笑。 “哈哈哈,客卿大人危言耸听了吧,举国之兵灭我赵国,这太荒谬了。那请问秦国此刻慢慢吞吞的动作究竟在做什么?让我赵国做好防范吗?” 顿弱反问:“秦国国力远胜赵国,秦王为人傲气凌神,以此战法有何不可?” “笑话,兵者国之大事,顿弱,你怎能说此儿戏之语。” “就是啊,秦军兵事怎可能这么任性。” “诸位皆以为弱是儿戏吗?好!这就是秦人要的结果,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出兵为儿戏,届时秦军突至,我该如何?!”顿弱站在赵国庙堂一阵嚎叫,震得群臣耳朵生疼。 他对上拱手道:“大王,臣以为,这是秦人慢敌之计,乃是试探于我,我若掉以轻心,被为其所趁。” “慢敌之计?彼为攻者,我为守方,他以举国之力慢我,我只需静观其变,不消十日,秦国国内定会混乱不堪,这慢敌之计是在自己作死吗? 大王,臣以为,秦国实则就是想吓唬一下,试探我会不会交还公子迁,见事不可为,定会偃旗息鼓。” “不错,秦人实则也无力掀起大战,不过虚张声势尔。” 赵偃听着殿内的意见,自己又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嗯~以寡人对嬴政的了解,他若要灭我,定不会有这些表面功夫。寡人也认为,这次乃是秦人虚张声势,意图探我虚实。寡人便让他看看我强赵之底气。” 他板正了身子,大手一挥,声震朝堂,“嬴政不是要寡人交出迁儿吗?寡人便让迁儿在邯郸开府,告诉他,我赵国不惧秦国!” 赵王突兀宣布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听懵了。 顿弱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跑到最前谏言:“大王不可,公子嘉闭府,公子迁开府,大王,自古废长立幼皆取乱之道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大王不可啊~” 一时间大殿内跪倒了半数。 看到这半数为赵嘉说话的人,赵偃一阵冷哼,“笑话,寡人何时立过赵嘉?又何来的废立之说?寡人就是要让赵迁开府,正式立他为太子。多说无益,退朝。” 赵偃说退朝就退朝,朝着后宫走不带半点犹豫。 顿弱胆大包天,一个健步就冲上去,趴在殿前喊,“大王不可啊,大王不见主父之事了吗!万万不可立赵迁为太子啊。” 赵主父,也就是赵武灵王,他虽然雄才大略,但晚年废掉太子章,改立幼子。后来自己也成为了两个儿子血腥夺权之战的牺牲品,被囚禁活活饿死。 听到顿弱竟然提起赵武灵王,刚刚那些喊着为赵嘉说话的人顿时缄默无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可怜赵嘉闭府在家,不知道满朝竟无一个自己的铁血忠臣。 赵偃转过身,居高临下盯着他,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渗出来,“顿弱,你好大胆子,当寡人不敢杀你吗?!” 顿弱毫不畏惧抬头与之对视,“大王,秦国大军随时可能发起总攻,此时还废长立幼,人心思乱定有不测,太子不能立啊!” 赵偃扭头离去,临走前下令,“来人,给寡人叉出去。再有言太子者,斩立决。” “大王!大王~” 顿弱被两个士兵倒拖着拉出殿外,声音犹自在回荡,满堂赵臣脸色精彩纷呈。 朝堂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出去,赵迁知道自己离王位大步迈进,欣喜若狂;赵嘉知道自己不仅失去王位,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脑海中本就脆弱的那根弦直接崩断。 他在自己府邸中狂饮大笑,“哈哈哈,未曾想这朝堂之上敢为我说话的,竟然只有一个不曾与我相熟的外臣。呵呵~呵呵~父王,你好狠的心,果然从你把那倡女送上后位时,我就该看透你!” 他“吨吨吨”肆意喝得痛快时,黑暗中传来呼唤,“公子,公子!” “谁?!” “是我,赵蔚。” 赵嘉将手中酒坛拍在案上,借着黑夜迷蒙的光打量着他,“你?哼,看到没有,先前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都跑去巴结赵迁了,你不过投靠我多久,为何不倒戈去赵迁那儿?” 赵蔚一脸苦相,无奈地说:“公子,我连女儿都献给了你,我就是去投靠赵迁,也要他肯相信我啊!不说这个,顿弱先生来找你了。” “顿弱!”赵嘉瞬间一个机灵,甩了甩头,“快请他过来。” 顿弱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赵嘉的手,轻声细语却坚定不移,“公子,赵国危矣,只有公子能救了!” 赵嘉被吓了一跳,茫然道:“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公子,秦王绝对是想要大军一把荡平赵国,可大王还有群臣都以为秦国在虚张声势,真等到秦国打来,一切都晚了。” 顿弱的话,说得赵嘉心慌意乱。 “什么,秦国大军,先生,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救赵国?” “庞煖、乐乘两位将军正在灭燕,抽不开身,大王也绝不会放弃灭燕之计;想要救赵,唯有请李牧率边军南下。” “李牧将军,可是我如何能说得动李牧将军?” “公子,李牧乃是军阵之神,他定能看出秦军意图,公子只需原原本本将朝中情况尽数告知,他定然会带兵来救。” 顿弱说完,进一步靠近赵嘉身边,附在他耳旁说道,“大王已立赵迁为太子,公子若不自谋,日后必被赵迁所害。弱言尽于此,告辞。” 趁着夜色,顿弱很快消失不见。 赵蔚看着赵嘉还在愣神,不由地上前晃了两下,“公子?公子?” 公子若不自谋,日后必为赵迁所害。 公子若不自谋,日后必为赵迁所害。 赵嘉满脑子都是顿弱临走前这一句,想想倡后,想想父王,想想赵迁,他拳头捏得出血。 李牧若是南下,邯郸便是由我说了算! 他当即回房内书写密信,封上自己的印,命人星夜送往李牧处。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跟潮女妖的对白 顿弱走后,赵嘉派人暗中传信,这一切都被罗网看在眼中。 潮女妖将情报捻成粉末飘散,对着陆言回复,“顿弱先生成功了。” “嗯。”陆言点头表示知道,又问她,“你在赵国这些年,知道赵偃藏有多少个大成级别的高手吗?” 潮女妖闻言不敢断定直说,只能按照推测来讲,“这个,王宫龙台护卫这样的精锐约有三千,但要说大成级别的高手,外部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至少也有两位,往多便不确定,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李牧不能为赵国所用,但也还不能死。想要保住李牧,罗网就不得不做好面对高手的准备。” 听到陆言些话,她笑着表示对己方的实力有信心,“有三位天字一等在此,更兼有国师大人你,应当不惧赵偃吧。” 陆言摇了摇头,嘴角一撇,“呵,你当这里是以前的韩国,只有白亦非、姬无夜两个人值得称道?自古燕赵多之地慷慨悲歌之士,这里藏着什么高手,谁也不敢保证。” 潮女妖却不太看得起燕赵之地,直接了当地说:“大人,燕赵之地虽多烈士大侠,却也只不过碌碌小人而已。” “这话新鲜,何解?”陆言有点好奇了。 “我明珠阁在这邯郸经营了五年,除了招待那些公室贵族,就属这些所谓的大侠光顾得最勤。 他们很有钱么?商人比他们有钱,但商人可不敢来我这豪掷千金。他们有地位么?那些个封君贵族谁不比他们有地位? 可别人都没有这些大侠来得放纵、来得野蛮,因为他们不讲规则,或者说把规则变成了赤裸裸最原始的拳头。他们心中没有什么大义凛然,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畜牲而已。” 潮女妖倒确实是贵族出身,听着她讲完这些,陆言问道:“你是不是学过法?” 她回道:“原本是没有,但是刚好曾经调查过韩非。” “哦,原来如此。人类的斗争确实是实力的对比,不过随着文明的进程,实力已经包容了方方面面,不再只是单纯血腥的拳头较量。天下大局就是这种综合实力的较量。 而游侠执着原始的武力,不懂得顺应其中,终究也会随着文明制度的演变,群体越来越小,苟延残喘,甚至是消亡。游侠不事生产,却依旧活得潇洒肆意,这样的国家必然是有问题的。” 潮女妖听完好似明悟了些,细声自言自语,“侠以武犯禁,原来不是因为犯禁而被法家抵制,根本在于他们在法家的国家制度中就根本没有合适的位置。” 末了,她眼珠一转,将目光浅浅飘到陆言身上,“大人,那儒以文乱法呢?” 陆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什么是儒?” “儒家,儒家学说?” “不是。平民黔首凡是读书,都中这个儒。儒以文乱法,是因为韩非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如果恶人还读书变得聪明,那么就会出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儒家推崇礼制的精英特权阻碍了法制进程。” 套用一个说法吧,类似愚民政策,这时的法家为了维护统治就是推崇这种百姓不要读书、只要听话的观念。 后世人骂儒家的很多,认为中国古代就是因为有儒这个字,才让封建王朝统治下的百姓愚昧不堪,最后在近现代前进的步伐中,有那么多的封建传统恶势力。 有人骂儒家思想就是愚民,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那请问孔子这一生在做什么?有教无类这个词是哪里来的?孔子门下家境贫寒的人还少吗? 儒家思想跟愚民根本没什么关系,要求人遵守德行,注重礼仪,修养君子之风,教着大家去做一个好人有问题吗? 后来西方自然科学的脚步飞快,资本主义崛起。面对新兴的工业科技,东方封建王朝难当其锋,这有一部分中国传统思想的锅。 但也是因为自古以来中国传统思想就没有“人”可以客观地把“天”当做一个客观外物来研究。这是思想上的弱点,不是说这思想就是为了愚民。 轻易地用一句“适应封建统治的需要”就将儒家文化打为败类,却不知它流传千年却依旧兴盛的原因在于,人是社会动物,人的天性就是渴望真、善、美。 陆言的思绪发散得太多,由愚民衍生出去的东西太混乱,让他的神志有着低迷,看起来像在发呆。 潮女妖见状,按耐住忐忑,试探性地提问:“那大人你在秦国推行的考试制度,岂不是?” 他这才回过神来,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口中答道:“不错,肯定有不少人反对,可它比以前是进步的,它可以稳定地培养、选拔人才,百姓因此得到机会接触知识,只要国家牢牢把握住教育的方向就不会有大问题。 反之如果没有考试制度先行培养出人才,那秦国打下了六国的土地,却只能再交给六国贵族治理,那时才会酿成大患。” “难怪秦王会站在大人这边……”潮女妖恍然大悟,喃喃自语。 “你今天怎么突然讲这些?” 她扭着水蛇腰俯下身给陆言的杯子倒茶,嘴上笑着说:“因为我看到新时代,不懂得提升自己的人,迟早会被时代抛弃。什么样的才能,便做什么样的事。大人才冠天下,当然敢顶着世俗的压力为世人建立新的制度,而我没有这种本事,自然只能适应在这制度下生存。” 陆言站起身走开去打开窗户,北地的风吹了他一脸,头也不回地赞了一句,“不错,头脑很清醒。如果你这样的聪明人能多一点,或许这天下还能好点。” “哈哈哈,大人说笑了,我这样的还能称得上好了?”她笑得很婉转,声音柔柔得仿若发丝正在挠人。 “如果说你好,那曾经被你送去的被白亦非吸干的无辜少女,恐怕晚上会来找我算账。 我只是就局势而论,如果没有那么多抱残守缺的顽固旧势力,那么新事物的发展会顺利许多。虽然,这不现实。” 陆言深吸一口冷风吹来的冰凉,挥了挥手,“好了,今天跟你说得太多了,都偏离了重点。你出去吧。把天字一等那三个帮我叫过来。” “是,大人。”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火星爆炸 在赵国新立太子,表面上欣欣向荣的盛世中,陆言的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赵王偃派出去监视后宫的龙台护卫终于有了回复。几个护卫将一具尸体抬至赵偃面前,为首之人跪地说道,“大王,在王后宫中抓到一人形迹可疑,属下无能,没有抓到活的。” “嗯?”赵偃咦了一声,走到尸体前睁着眼睛扫视一番,问道,“从上面查到了什么?” “除了肩膀处有一个刺印,没有其余痕迹,也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 “刺印?” “iOi”一个圆形印迹为主,圆圈的两边各有一支短竖。 护卫主动地将尸体肩膀裸露出来,赵偃也不在乎什么顾忌,俯身将印迹仔细记在心里。 这个印迹,代表着什么呢? 他开动脑筋,却暂时没有想出结果,于是挥了挥手,“拖下去吧。王后那里不要放松,以防漏网之鱼。” “诺。”龙台护卫领命将尸体拖走,从大殿消失。 这时外面传来遥远的呼喊,“大王,边境军情~” “又来了,这秦国人还有完没完!”赵偃烦躁地抱怨一声,甩着袖子回到王座上,“让他快进来!” “大王,军情来报,秦国昨日起突然偃旗息鼓,为防秦人使诈,目前我仍保持高度警戒。” “哼,大张声势地唬人唬了旬日,嬴政,你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对嬴政这样的行为不屑一顾,“寡人知道了,边境将士辛苦了。过几日,寡人就派人去边境犒军。”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士兵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赵偃命人铺开中原大地的地图,摩挲着下巴啧啧出声,“嗯~看来秦国是真的无瑕伐我,这次燕国是灭定了。可这灭了燕国之后,形势还是不容乐观啊。” “报~大王,大王!不好了,边军,是边军!”一个士兵一路大喊大叫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什么边军,边军怎么了?!” 士兵趴在地上,口齿不清喘着粗气,“李牧,李牧的边军铁骑已至邯郸城外百里啊,大王!” “哗啦”赵偃把面前一切通通掀飞,一脸骇然地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士兵叫道,“你说什么!” “大王,千真万确,看旗帜,人数不在五万之下。” “混账!李牧,无诏而率大军回返,你想干什么!来人,寡人要去城楼,亲自去问问李牧!” 赵偃着急忙慌地冲出宫殿,手下去帮其拿上甲胄头盔,可还没有步出宫门,后面的内侍一脸慌张地跑出来。 “大王,大王,边军的兵符找不见了。大王~” “你说什么~”赵偃甩开跟在身边的护卫,双手揪起内侍的衣襟,双眼通红,阴沉的声音从嗓子眼儿一点点向外冒,“兵符呢?” “大王,我,我~” “扑通~噌呲”先是肉身触地的一声闷响,紧跟着宝剑出鞘刺入肉中,内侍的尸体摔倒在地。 “李牧!”赵偃高举着滴血的长剑,任由鲜血淋漓染上了他的衣袖,咬牙切齿地念着李牧的名字,就带着龙台护卫往城楼而去。 …… 公子迁府邸 家宰一路嚎叫着冲进府门,找到主人一阵倒哧,“公子,大事了大事了,城内突然兵马大动,大王都亲自带着龙台护卫镇守城楼了。” 赵迁瞬间惊喜,抓住家宰两条胳膊,脸贴得近在咫尺,“什么?你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李牧造反,带着边军铁骑冲向邯郸而来,现在城内全乱套了。” “李牧?好!好啊!” 家宰晃了晃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问道:“公子,你疯了?李牧造反欲攻邯郸,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 “你懂什么,去去去。”赵迁心情大好,懒得跟下人一般见识,将其驱赶走之后,大义凛然地说,“李牧造反,父王亲临战事,本公子身为太子,岂能龟缩在后方。来人,给本公子披甲,我要去见父王。” 公子嘉府邸 一片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之中,赵嘉听着外面满城的骚乱,双眼全是绝地翻盘的那种滔天之喜。 他揪住一个自己府中乱跑的下人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你们这么惊慌?” 下人双手高举,公子那双冒出绿光的眼睛盯得他“公子,据说是李牧造反,边军铁骑已到邯郸城下,大王都亲自去御敌了。” 赵嘉将下人放下,嘴里喃喃地念叨,“李牧将军,果然你才是我赵国真正的忠臣良将……” 下人近距离听到这话跟见鬼一样,“啊?公子,你——” 赵嘉哪里顾得上这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就冲了过去。 匆忙行走间,他迎面撞让一人,来人反手抓着他就急切地问,“公子,公子,李牧将军六万铁骑已至城外,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赵嘉定睛一看,正是赵蔚,被他这么一问,突如其来地他竟然真的不知道李牧到来,自己该做什么。 脑子里天花乱坠之际,他猛地想起一个人,“对!顿弱,顿弱先生一定知道本公子现在该如何,赵蔚,快带我去找顿弱先生。” 果然是个扶不起的废物,不枉我为王后出了这么多力,过了明日,公子迁就是未来的大王。 赵蔚心眼里将赵嘉鄙视得猪狗不如,脸上镇定称是,带着人去找顿弱。 …… 明珠阁 一位老者神情熠熠,正和陆言对坐对弈,正是顿弱。 他执白棋手腕轻动落子,不动声色地说:“李牧已经来了,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国师大人准备如何做?” 陆言执黑子悠然地放上棋盘,赞叹道:“李牧在赵国果然声望惊人,十万边军守备异族,四万留守,余下六万无诏南下进军邯郸。这六万人无有异议,军势滔天。” 顿弱抚须摇头,“唉~只能说,李牧确实不愧天下名将,我国的计划瞒过了赵国朝堂,却瞒不过他远在边塞,可叹呐。” 两人下得不紧不慢,潮女妖推开门走进来,分别对二人行礼说,“国师大人,顿弱大人,公子嘉来了。” 陆言执棋的手一顿,意兴阑珊地说:“自投罗网,这个词,这么些天我已经腻歪了。带他过来吧,该收尾了。” “呵呵,国师大人,你的尾,也要被老夫收咯。”顿弱这一子落下之后,发出快活的笑声。 陆言摇了摇头,放下了手,“论棋力,我果然还不是对手。” “呵呵,弱这一把老骨头,可多谢国师大人体谅啊。” 正文 第四百章 李牧李牧 邯郸城楼 赵王偃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铁骑,握剑的手指骨捏得发白,冲着远处吼道:“李牧,你擅离职守,无诏而返,兵至国都,究竟是想干什么?!” 李牧身披坚甲,腰间带剑,跨坐在战马上,远远听到大王的声音,就算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也能猜得差不多。 他双腿一夹,纵马上前,高喊道:“大王,牧一心为赵,绝无二心,请大王明鉴!” 说罢,将准备好的书信绑在箭矢上,弓开满月。 “大王小心!” “保护大王!” 赵王身边的护卫当即将赵偃护住,李牧一箭射上城楼,箭矢入砖,尾羽震颤。 “大王。”护卫将箭上的书信取下,铺开呈上。 “大王,此刻我主力二十万在燕,国内守备不足。秦军大举声势,国内粮草器械调动频繁,这等情况维持了旬日,但大军却无进兵欲望。 臣以为,秦国绝不会做这徒废国力之事,大军征战岂是儿戏,举国演戏靡费多少?大王,这等反常行为,更能显示秦王欲灭赵之决心。 牧此刻率兵马南下,乃是收到公子嘉书信,将秦国军情悉数报我,方知赵国朝堂对秦国竟不加防范,臣忧心如焚。牧为赵国绝无二心,请大王明鉴。” 赵偃直接将信扯了个粉碎,恨恨地甩在地上,“赵嘉,赵嘉,给我把赵嘉那逆子带到寡人面前,私自联系驻外大将兵至国都,寡人要扒了他的皮!” 龙台护卫领命而去,一支小队就冲着赵嘉府邸而去。 他们到达赵嘉府邸,其中下人见到龙台护卫明晃晃的剑刃,纷纷跪倒在地,赵嘉的家眷也被拉了出来,一个个泣不成声。 “奉王命,公子嘉往城楼面见大王。”护卫宣读了王命之后,左看右看没有看见赵嘉的人影,一手按在了剑柄上,“公子嘉何在?” “公子嘉?” 无人回应,他于是又转向赵嘉的妻妾,一步步走近问道:“你等也不知赵嘉去了何处?” “不,不知道,他的情况诡异已有多日。” “是啊,我们都多日没有跟他同房而眠了。” “他整日神神叨叨,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几个妇人你一嘴我一嘴,赵嘉这些天的情况说得大致不差,护卫听得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旁边军士大喝一声,“什么人?!追!” 就见府后院墙有人逃跑,几个护卫对视一眼,施展轻功围追堵截,抓住此人时,却发现人已经断了气。 几人将尸体带回来,院中问话的那人将尸体一阵检查,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神秘的印记。 他脸色大变,瞬间站起身,高声喊道,“将公子嘉府邸围住,一个也不能走脱,待我秉明大王,再做处置。” “是!” 赵偃还在城楼等待消息,李牧那单人独骑傲立阵前的身影,还在他眼前来回晃悠,看得他肝火不断上涨。 护卫匆忙赶会,贴着赵偃的耳边把公子府的发现汇报过去,“大王,公子嘉如此如此……” “崩~”赵偃内心的一根弦,断了。 李牧乃是赵孝成王时期的大将,甚至还一段时间当过丞相,大破过匈奴,也大破过燕国,战功赫赫。赵偃上位之后,郭开任丞相,与李牧不合,后李牧便带兵长年镇守边塞,防备异族。 正是因为知道李牧的才能,赵偃此时内心的杀意才遏制不住。 “大王不见主父之事吗?!”顿弱那句话突然响起在赵偃的脑海。 赵国,一个烈性的土地上烈性的国家,身为儿子兴兵杀死父亲这种对于其他国家瞠目结舌的操作,在赵国真实地发生着。 赵嘉如果有李牧的支持,无论是此时威逼邯郸进位赵王,退一步说带兵奔逃分裂自立,都极有可能实现。 是的,在赵偃心中,他已经认定了,赵嘉这个儿子有弑父上位的心。 他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护卫,晃了晃脑袋觉得眼前有点模糊,连续眨巴了许久眼睛,终于感觉恢复了些。 “准备纸笔印信,寡人要致信李牧。” “是。” 护卫搀扶着赵偃进入楼中,那里纸笔信印案席都准备得齐全。他轻轻将大王放着坐下,问道,“大王,赵嘉那里……” “无事,赵嘉已经不在,余下那些人看住就行,眼下只有李牧最为要紧。” “大王,要不要对李牧~” 赵偃停笔对护卫呵斥一声,“蠢,这六万铁骑为什么南下?有诏书吗?有兵符吗?但他们跟着李牧就来了,他们不知道这儿是国都,不知道现在这个行为堪比作乱吗?他们知道。可他们就是来了。” 说完一通,他手中的笔继续挥动,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李牧李牧,寡人就要看看,你究竟是忠是奸!” “去,将信绑上射给李牧。” 李牧坐在马上等了这许久,总算等到赵王一封回信,就在阵前将信拆开。扫视之后,他按着镇岳剑的手是松了紧,紧了又松。 让我解甲解剑入城,大王,你这是要试探我李牧,还是想要我李牧的性命? 他迟疑了。 没有人不怕死,或者说,怕死的不如意。李牧这样的将领在战场上绝对有马革裹尸的觉悟,但在这个情况,他怕不仅自己死得不值,还要葬送这六万铁骑,葬送了赵国的江山。 李牧手下的心腹将领见到他看了信之后裹足不前,久久没有声响,纷纷开口询问。 “将军,大王如何回复?” “是啊,大王怎么说?”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就在邯郸城下对峙吧?” “是啊,将军。” 李牧转身看着这一个个几乎等同自己儿子辈的面孔,一双混浊的眼睛有了不同的光泽。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年轻的面孔上。 “噌~”镇岳剑出鞘锋芒毕露,李牧以手相抚,对着年轻人说道,“这把镇岳剑,左车你接着,倘若我不能从邯郸出来,你就带着兵马去找你父亲,永镇边塞。” 说着,剑插回鞘中,他一把扔到李左车手中。 李左车接过剑慌乱地滚下马,喊道:“祖父!你说什么?什么叫你不能从邯郸出来?” “大王让我解甲解剑,入城一叙君臣之宜。王命,莫敢不从。” “咚~噔~”两声,李牧的甲胄解落在地,他拉上缰绳,勒马回转,冲着邯郸城狠狠甩下一鞭。 “驾!” “祖父!”李左车心中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冲上前呐喊着,捧着镇岳剑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赵王偃!祖父若有失,我与你赵氏不共戴天! 高远的邯郸城楼上,守军看到李牧单人独骑纵马而来,急忙回报赵王。 赵偃听到回报,嘴角像被撕开了一边,“呵呵~哼哼~呵呵呵~” 诡异的笑容,听得在场护卫心头一阵冰冷。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说李左车 李牧一路纵马进了城门,把鞭子指着守城士卒问道:“大王何在?” “大王正在城楼上等候将军。” 听到回复,他于是跳下马来,快步走上城楼,就看见赵偃正坐在里面,步伐不禁又快了些。 “牧拜见大王。” 赵偃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话说得波澜不惊,“李牧,你做得好大事,一声不吭就带着我六万铁骑南下。” “大王,臣已经解释过,秦国正欲一战灭我赵国,投入兵力恐怕要在四十万之上,我国内空虚难挡其锋,一旦邯郸有失——” 李牧的话还没有说下去,赵偃就抓着卷轴给砸到了他脸上。刚刚那一下深呼吸完全没有作用,赵王的情绪依旧爆烈,“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秦人已经演不下去,他早就退了!” 李牧捡起卷轴看完,保持自己的判断据理力争,“大王,秦国百年以来,凡战可有不战而退的?秦以军功立国,士卒凭军功显赫,哪有给了全国士兵立功的希望,然后不战自退的道理?这是在拿秦国的国威当做儿戏啊大王!当今秦王政,他能做出这等事吗?” “你当寡人无智,赵国群臣都眼瞎吗?嬴政此人如何,寡人比你更了解!” 赵偃盛怒之下又如何能够听得进去,语气变得阴沉,杀意开启涌现,“我问你,赵嘉何在?” 李牧当即一愣,“公子嘉?他不在城中?” “赵嘉如何凭借一封书信就让你南下,就没有别的什么凭证?” “大王,牧南下乃是为赵国安危。倘若另有图谋,牧又何必答应大王解甲解剑进城?” 李牧被问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理解背后发生的事情,依旧刚直地劝道:“大王,还请速速传令全国,积极备战防御秦国大军,牧率边军铁骑随时待命。” 就现在你还想再掌兵权?! 赵偃直接下令,“来人,将李牧押下去,缴下兵符,下狱。” “大王~赵国危急,赵国危急啊,速让全国防范,让边军协助啊~”李牧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最终完全消失,城楼回归了一片沉寂。 赵偃内心还惦记着兵符之事,赵嘉失踪究竟躲到了哪里,城下这六万铁骑又要怎么处理…… 仅仅是一天的工夫,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力交瘁,仿佛瞬间苍老了下去。 “小心防备边军,寡人先回宫了。” “恭送大王。” 邯郸的这个夜晚,注定有很多人无眠。 边军大营里,李左车焦急地等待祖父归营,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邯郸城有动静。到了夜幕既降,他知道自己的祖父怕是出不得邯郸了。 军中各将也是忧心如焚,各有意见。 “少将军,这究竟怎么回事?” “是啊,难道大王真的敢害将军?” “不可能,将军乃赵国擎天之柱,大王绝不会暗害将军。” “那可不好说。” “行了,先别吵。”李左车止住他们纷乱的声音,朝着众人说道,“祖父曾交代我,如果他不能从邯郸出来,便让我带着边军回返边塞,不要再回来。” “少将军,将军身陷城内,要我们直接退走,这绝不可能。” “不错,我等绝不会抛弃将军。” “混蛋,朝堂昏聩怎么就不懂将军神机!秦国若是此时出兵,我赵国就完了。” “是啊,将军就是忧心秦国大军,这才带我等火速南下,可这一腔为赵的心,又收获了什么……” “不行,决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对!” 就在大帐中吵吵嚷嚷的时候,闯进来一个士兵汇报,“少将军,军营外捉住两个奸细。” 众将的嘴纷纷停下,各自对视充满警惕。李左车精神为之一震,“奸细?这种时候?带进来。” “诺。” 过了一会儿,士兵就带进帐来两个人,为首者年老,跟着的年轻。 李左车将两个人仔细打量一番说道:“居然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军营附近,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者不慌不忙地拱手说:“老夫顿弱,特来救李牧将军还有边军诸位将军的性命。” “客卿顿弱?笑话,有大军在此,我等性命还需要你救?” “快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冲动的话说一半,大帐中诸将腰间佩剑就要出鞘。 “噌~” 一道剑光闪过,在场诸将手中出鞘到一半的剑全数折断,半截掉落在地。后面那个年轻人面不改色,手中长剑别到身后。 “什么?!” “你如何带剑进的军营?!” 李左车也搞不清楚了,那个人刚才身上带剑了吗? 顿弱脸上波澜不惊,抚须轻笑,“呵呵,诸位将军,匹夫之剑,血溅五步,还请诸位听弱把话讲完吧。 少将军,弱可以告诉你,李牧将军已经被大王剥夺兵符、打下牢狱。” “什么?!” “将军他!” “大王竟然真的对将军动手!” 听说李牧被下狱,在场众人义愤填膺,又有了吵起来的趋势。 顿弱咳嗽一声,接着问道,“咳咳,不知道李牧将军在入城以前,有没有跟各位有过什么交代?” “有,祖父跟我说,倘若他不能从邯郸出来,便让我带着边军回返边塞,不要再回来。” 听李左车这么说,顿弱了然地点了点头,“嗯,李牧果然看得明白,他这么说乃是为了诸位考虑,弱也是来劝诸位迅速回返边塞的。” 这边军谁对李牧都是心服口服,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大家都不同意。 “这不可能。” “不错,要我等抛弃将军吗?” 顿弱极力地劝道:“我知道各位对李牧将军忠心耿耿,但为了六万将士,也为了李牧将军本人的安危,还是速速离去最好。” 李左车的态度已经变得越来越尊敬,他请教道:“先生,这其中有什么道理?” “邯郸的屏障武安,大王在那里屯有重兵。李牧将军边军回来的突然,外边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武安勤王的军队绝对不会太慢。 邯郸城历经几代赵王不断修缮,城防坚固,体系完善,更兼有大王在内,边军是不可能突破进入邯郸的。一旦武安大军赶到,大王一纸诏书下达,将边军打为叛逆,这六万人军心立散。你等所有人,还有李牧将军,全都难逃一死。 不若在武安大军赶到前速速离去,保存实力,以待来日。这样的话,大王也未必敢真的杀害李牧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仍然心有顾虑,做不到抛弃主将而逃。 李左车静静地思索一阵,突然神光乍现,“先生,你说的以待来日,又是什么意思?” 顿弱踱了几步,一脸怆然泣下的神色,“实不相瞒,之前就是我劝公子嘉向李牧将军写的那封信,让他南下。因为我知道,整个赵国能看出秦军计划的只有他了。 秦国不会放过这个灭赵的机会,这次一定是场倾国大战。我在朝堂上已经尽力,可大王还有朝臣无人在意。现在大王又自毁长城,将李牧将军下狱,我已经看不到赵国的未来了。趁着武安大军未到,诸位快走吧。” “你和祖父都认为秦国这次必定灭赵?” “是的,赵国存亡就在这一战,可惜赵国朝堂无人能懂啊。” 李左车捶胸顿足对着赵偃一顿痛骂,“混蛋,祖父一颗忠义之心,活生生被赵王偃这鼠目寸光的蠢货给玷污了。” 顿弱也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唉~大王若是能相信李牧,即刻下令全国整备,并且将兵权交付给李牧,同时让边军配合,或许跟秦国还有一战之力。现在这情况,不说也罢。” 原来如此,秦国若真的举国攻赵,那么接下来赵国必不能挡。祖父让我永镇边塞,便是不想让我边军插足在秦赵之战中。 可是这大战赵国若赢了,边军必死;秦国若是赢了,边军……未必会死……不,如果不用祖父,则秦国必胜。十万边军,还有我李氏,该当如何? 李左车年纪尚轻,这种决定十多万人生死的事情不敢妄下决断。终于,他狠下心来,决定遵循祖父的话,带兵回边塞找父亲做定夺。 “诸位,我欲星夜拔营回返北方。” “少将军?真的不管将军了吗?” “少将军!” “我意已决,为了这六万士卒,也为了祖父安全,大军星夜拔营,不得有误!” 众将领略做迟疑,还是抱拳领命,“诺。” 最后李左车又朝着顿弱走过来,诚挚地说:“顿弱先生,多谢今夜指教之恩,异日相逢,必定不忘。” “少将军,此事乃因我而起,弱倾尽全力,定会在邯郸保住李牧将军的性命。” 听到顿弱还会保住祖父,李左车顿时跪倒下去,“先生,还请受我一拜!” …… 边军连夜拔营启程,顿弱早已脱离军营,和之前跟着的那个年轻人一起,远远地观望着。 他望着边军远去的黑影,朝旁边说道:“国师大人,你看李左车这孩子如何?” 陆言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很不错,跟李牧对比起来,他对赵氏,没有忠诚得像块顽石。 他停下笑了笑又接着说:“嬴姓李氏,论出身比嬴姓赵氏一点不差。若没有三家分晋的事,大家还不都是平起平坐。” 顿弱一阵哈哈大笑,称赞道:“国师大人可真是会钻空子。李牧不好收,就先收其家族,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看到外界,恐怕天早就变咯。” “先生谬赞了,若没有你,灭赵之计无法这么顺利的,回到秦国,怎么也得直接做个上卿。” “哈哈哈~”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赵氏父子 “报~大王,邯郸城外边军连夜撤走。” “报~大王,赵葱将军率武安大军勤王,已至邯郸城外三十里驻扎。” 龙台宫,此时已经是又一个下午,赵王偃经历了昨日一天一夜的心惊肉跳,坐在王位上喝着宫廷医者配得疗养汤。 边军走了,武安的赵葱回来了,好消息被属下隔着许久汇报上来,他的精神头稍微好了一些。 大殿内群臣,以太子赵迁为首,分列两边。 赵偃放下汤药,咂了咂嘴,缩着脖子瘫在座位上说:“边军走了~嗯~走了,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逆子赵嘉畏罪潜逃,诸卿,你们觉得他能逃去哪里?” 郭开立即小跑出来说道:“大王,开以为,赵嘉定是跟着边军逃到了代郡。” “哦?丞相,何以见得?” “大王,李牧的边军对他忠心耿耿,李牧还被大王囚禁在牢中,边军却不管不顾连夜撤走,难道他们连主将都不要了吗? 一定是有一个比李牧更重要的角色,才能让边军放弃主将连夜撤走,这个人一定就是赵嘉。” 郭开的一番推理,听得朝堂上不少人连连点头。顿弱双眼紧闭,双手交合垂于腹前,这个赵国,他已经无需多言了。 刚率领大军前来勤王的赵葱昂首阔步走上前,朗声喊道:“大王,赵嘉大逆不道,勾连外将作乱都城罪不容恕!臣请命,率武安大军赶赴代郡,擒拿赵嘉。” 赵偃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不准,代郡有李牧的边军,你怎会是对手?” 赵葱却不以为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大王,边军也是我赵国将士,赵嘉谋反,李牧乃是从犯。大王只需一纸诏书下发代郡,我大军秉承大王虎威,边军又如何能敌?定能一举破之,擒住赵嘉。” 赵偃没有直接再回应,没同意也没否决,反而突然问下面的人,“李牧……李牧,你们说李牧如何处置?” 他又在朝臣回答之前抢着加了一句,“你们都先住嘴,太子,你来说。” 啊? 突然被叫到的赵迁一脸懵逼,没有一丝的准备。他抬腿迈出两步,嘴上支吾着:“嗯,父王。” 赵偃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如果让你抉择,李牧,怎么处置?代郡的边军,怎么处置?” “父王,儿臣以为,李牧身为驻外大将,无诏令回返,大军逼至国都,形同造反,须列其罪状,公开处刑,以捍卫我赵国威严。” 赵迁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堆,赵偃面无表情,“嗯,接着说,边军呢。” “公子嘉身为赵国公室,私自勾连外将,更是罪不容恕。边军包庇大逆不道的赵嘉,着实可恨;但念在其多年戍边之功,可免死罪。大军征服代郡之后,边军可编为刑徒,继续为我赵国筑城耕种等。” 似乎对于自己内心好好斟酌的这番话还颇有得意,赵迁自我良好地问道:“父王觉得,儿臣这样做,是否得当?” 赵偃没有说话,缓缓站起了身,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了下来。不知为何,赵迁只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一座大山,正逐渐向自己崩塌。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震得大殿所有人傻眼。 赵偃一巴掌将赵迁扇倒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要杀李牧,还要灭边军,还征服?告诉我,杀了李牧,十万边军决死抵抗,你拿什么去征服?” 赵迁从趴着爬起来变成跪着,哭喊着:“父王,儿臣考虑不周,请父王恕罪。” “起来,再想,这件事你怎么处置!”刚说完这句,赵偃就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咳咳~” 后面的医者赶紧跑过来搀着,给他顺气,叮嘱道:“大王,千万不要再动气了。” “寡人的身体寡人自己清楚,不用多嘴。赵迁,你再说,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置?” 这,这,这…… 赵迁偷偷瞄向在殿的郭开,希望能得到一点帮助提示。可他这左支右绌的样子,又怎么瞒得过坐在上面的父王? 赵偃抄起手边一把汤匙就砸了下来,“身为太子。你自己没有主见吗?给寡人跪着想,直到你有了法子,才准起来。” 这么多年,赵王偃可曾有过今天这样的表现? 殿里的人算是看懂了,赵偃是要培养赵迁,而这急切的态度,恐怕是因为他自感时间不多了。 而这个赵迁,也不像之前有赵衾和郭开在后面出谋划策,当堂检验让他原形毕露。 看着大王一遍又一遍地怒骂、训斥,赵迁一次又一次哭诉、嚎叫,顿弱感觉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别搞得感人至深了,老夫都快笑岔气了。赵偃性情多疑刚愎自用,赵迁整个就是废物,赵嘉相比起来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父子几个唱的这场大戏,老夫只觉得荒诞滑稽。 “父王,我不杀李牧了,不杀了,还要赦免他,厚厚赏他,请他做大官,做丞相!我不杀了,不杀了~” 赵迁趴在地上,哭着说出这样的话,来自赵偃的言语攻击、物理攻击都停止了。 赵偃再次走下来,俯下身在儿子耳边轻轻地说道:“不错,赦免李牧,厚厚赏他,让武安大军撤退,再封李牧为丞相开府,他的心腹全都加官进爵,另派他人为边军统帅。等到李牧和他的心腹都到了邯郸,再一举将其拿下,全部诛灭!这才是最合适的处理办法。” “儿臣懂了,懂了。” 他站起身,转向大殿上的大臣,“你们都是当今要员,太子尚无多少政事经验,还需要你们多多帮扶。” 群臣异口同声地说:“臣等定当竭力。” “寡人身体不适,暂且不理政,先交于太子历练,卿等不要辜负了寡人。” “定不负大王厚望。” “如此,便散了吧。” 散朝之后,下午这场朝会代表的意义,在邯郸的各大贵族口中争议不休。大家都在讨论赵迁这位未来大王的才干如何如何,或者暗中议论一下赵偃还能活多久。 明珠阁中,陆言那张邯郸城地图已经被他写写画画弄得破旧不堪,潮女妖正给他换上一张新的,将旧的作为参照树立在一边。 陆言问道:“李牧被关在哪里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西城中的地牢,有王宫禁卫军看守。”潮女妖指了指新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麻烦,竟然关在宫城里。那里我们的消息延迟较大,万一赵偃一冲动把李牧杀了可就糟了。” 她浅浅一笑,表示不用担忧,“大人放宽心,赵偃不仅不杀李牧,还要赏他呢。” “嗯?什么?” 她于是将今天下午龙台宫朝堂发生的事情都讲述出来,陆言原本还惊讶于赵偃的气度,听后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原来如此。赵偃身子骨不行了?上次见还不错的。” 潮女妖对人体还是有那么些研究的,给他解释道:“这一天一夜之间,经历了多少次大起大落,心脏就没消停过,再说赵偃本身年纪也不小了。只是说起来时间不多,其实一般再活三四年都没问题。” 陆言点头称是,“换作赵迁那是必杀李牧的,没想到赵偃居然还忍住了。” “边军可是赵国第一强军,怎么能就此舍弃。” 他同意潮女妖说的,拿起笔对着地图幽幽一叹,“这话倒是。只是,我们的工作任务又增加了。” “嗯?”潮女妖咦了一声,娇媚的嗓音配上妩媚的疑惑神情,杀伤力颇大。 “准备好强夺李牧,大闹邯郸吧。这么多天,我研究这邯郸地图,都快看吐了,总算还是派上了用场。”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火舞旋风最高境界 陆言将身在赵国的罗网精英全都召集起来,明珠阁这个地方单单大成的高手就有了三位,距离大成不远的杀字一等也足有四位。 他对着房间里的三个天字一等、四个杀字一等还有潮女妖说道:“各位,一旦地牢出现情况,宫城必定全部戒严,甚至有类似于专门对付江湖人的特种部队出现也不足为奇。我们在宫城之内,想带着李牧突破重重封锁,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一方被勾起了很不好的回忆,阴沉着脸说:“对付江湖人特种部队,类似于当年魏圉的苍巾,结成阵法可以扼制人的内功流动。如果赵偃也藏着这么一支部队,如何出城就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 潮女妖顿时将头埋下,对着陆言请罪,“国师大人恕罪,五年的时间,我都没有打探清楚这些重要的情报。” “这不是你的错,宫城不比外部,里面都是赵国的中枢官员或者公室,想要把手深入到那里并且探知这种底牌的情报,这本身就不太可能。”陆言自然是没有计较,这些被国君养的高手,除非必要极少出手。赵国也不像韩国那般,有人敢在王宫搞江湖对决。 一方接着问道:“大人,截到了李牧,一旦真的出不了宫城,我们该怎么做?” “两手准备,在外接应要有,内部么,就去找郭开。” 陆言的话让潮女妖恍然大悟,她轻轻地惊叹着郭开的价值,“原来如此,这位丞相大人给我们省下了十年发展之功。” 欲灭赵国,郭开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陆言脑海不由地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他顿时忍俊不禁,呵呵一笑,“说得不错。行动之际,郭开那边由你亲自去。” 潮女妖惊愕得失声叫道:“什么?那邯郸的明珠阁岂不是?” 陆言点头,“将你看中的人和物都收拾好,强夺李牧之后,就撤出邯郸吧。”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解释道:“郭开有了赵迁为太子,弄走了赵嘉和李牧,已经无人可制。他跟罗网的十年交情到此为止,不排除他敢反咬明珠阁的可能。 算时间,我们截了李牧,秦国大军压境也快了,届时赵偃必定发狂,难说郭开会不会为了保命,把你给卖了。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还是撤离吧。反正这赵国也不需要我们再插手了。” 他居然还能顾及到我还有明珠阁在任务完成以后的安危,这当真是…… 潮女妖的喉咙哽咽了一下,领命道:“是,大人。我即刻安排明珠阁的人准备撤离。” 陆言也不再管明珠阁,对着参与行动的各人说:“今天夜里还有明天,做最后的准备,明天晚上行动。届时李牧那里,由我亲自去。” 一方听了直接反驳道:“大人,你还是做城外接应吧。这样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也能保证你的安全。” “无妨,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罗网天字一等,掩日。” 陆言微笑着举起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掩日,然后收剑起消息郑重地说:“而且,宫城的地图,你们谁都没有我熟,一旦遭遇围追堵截,没有我的带领,会出大问题的。你们可都是我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精英,损失一个都够我痛的了。” 身为最顶头的上司,居然要亲自冲在最危险的第一梯队,在场众人都心生感动。 “请大人放心,我等誓死完成任务,誓死保护大人。” 断水剑汲和乱神剑启,这两位是最先开口的,他们能突破到大成境,少不了陆言给予的帮助,两人对陆言也是忠心耿耿。 一方抱着剑沉默,没有加入到喊这话的行列,他跟陆言的关系早已经不需要再说这些言语。 等到众人领着任务散去,一方突然开口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的火舞旋风迟迟不能突破最高层的原因吗?” “嗯?”陆言一时困惑。 老实说,这么多年了,火舞旋风无论是剑法还是心法都不断精进,但是那个玄之又玄的最高境界,陆言始终不得其门。 听到一方再一次提起这话,他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我记得你当时没有直说原因吧。你现在觉得是什么?” “火舞旋风,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修炼。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没错,这是我说的,而且这是实话。” 一方一双鹰眼直视着陆言的双眼,时间仿佛在四目相对中倒流回去,他还依稀能够看见那个武功学了半吊子就敢叫嚣着要打醒自己的少年。 回想着过去种种一路过来,一方发自肺腑地称赞道:“你的理想是让天下人有得吃,然后读得起书。这个理想在秦国渐渐实现,你要将他推行到天下。 十多年,我看着你从一个稚嫩的被黑暗裹挟的少年,成长为今天这样一个背负千万人未来的大人物。如果你都不是大智大勇,这天下大概也没有人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尖锐,“但我想,你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你自己正不断否定着自己。口头上吹嘘自己大智大勇,并不代表自己的内心真正认可自己。 这些年,罗网这样暗黑的组织,在你的影响下大家渐渐变得像个人;曾经利用过你,后投降而来的潮女妖,你也会顾及她的性命;那些阻碍你变革的政敌,你没有用最血腥的手段去残杀。你天性就是一个站在万丈阳光下的人。 而你之所以否定自己,或许也是因为这股几乎神圣的品质。嫪毐之乱、蒲阳大战、南阳大战、楚国农家之乱,包括现在灭赵的阴谋,楚国的内乱,因为这些直接或者间接因你而死的不可计数的生命,你的内心否定着自己。” 他一针见血地戳破了陆言长久以来压抑在自己内心的症结。 陆言眼皮不受控制地眨巴两下,嗓音有些干涩,“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就可以无视这过程中自己造成的牺牲么,我的确做不到。 我从这些沉重的牺牲中得到前行的力量,用这力量去开创未来,我一直坚定着自己,我怎么可能自己否定自己?” 一方反问道:“那你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现在的成就骄傲吗?” “为自己骄傲?” “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父亲。从劫一岁那年,我做出那个抛弃他的决定,我就不配被称作父亲。我抱着这样懦弱不堪的念头活了十二年。 直到劫最终亲自告诉我,我是一个英雄,他为我自豪,有我作他的父亲,他很骄傲。” 一方以亲身经历为例,问出来最后的问题,“你看着田亩间原本汗流浃背最后还要忍受饥饿痛苦的农夫,如今可以饱食终日,不曾为自己骄傲过吗?” 我,为自己骄傲? 一方不理解陆言,因为他不知道陆言的眼中有一个几千年后光辉的样本,他如今取得的进步与成就在那个光芒万丈之下,渺小得微不可查。 所以陆言走出了一步,他就会想着下一步,一步接着一步,他对着自己取得成绩顾不上骄傲,就必须考虑怎么去更进一步。 这片土地的人民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我做得还是不够。为了不辜负牺牲的这些人,我应该如何如何……所谓的力量,莫过如是。 荀子说,这是一个过程,别急,好好沉淀你自己。所谓的问题,终究都不是问题。 而陆言不知不觉中,被后世的伟大蒙蔽了双眼,自己把自己逼上了一条越来越狭窄的道路。 “我的追求,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做得其实,还行,不,应该说,挺好。”陆言喃喃自语着,嘴角渐渐扬起笑容,眼眶缓缓被泪水浸润。 他之所以感觉到疲累,也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目标越来越高远,却始终只有一人怆然独行于天地之间。 仔细地回顾自己穿越这十年出头的所作所为,陆言忽然觉得,即便自己现在身死,这个世界的华夏民族也一定会走出更辉煌的道路。 “呼~”内心的火苗突然腾起,一股温暖的气息自陆言的身躯向四周散发。 一方的眼眶中不知何时也积蓄着荧光,看着全身被虹光包裹的陆言,目光欣慰、欣喜、尊敬、尊崇。 火舞旋风心法最高层级的突破,没有烈火熊熊的滔天气焰,反倒是如同薄薄的星光挥洒,陆言的皮肤荧光闪烁,散发着暖人身心的气息。 “呼~”感受着体内火属性内功的变化,陆言吐出一口清气,感受到了火对于生命的孕育,而不是摧毁。火焰不仅仅是爆烈、焦灼、凶猛,同样也可以和煦、平淡、温存。 他体内的冰火内功境界不一,火属性更有被动技能的加持,但炙热的火属性,却仿佛将冰属性视为自己孩子一般,不仅不会削弱冰属性,反而主动孕育着冰属性内力的生长。 陆言笑着对一方说:“火舞旋风,最后一层终于达成,现在我的战斗力可以稳坐大成巅峰了,天人境之下,绝无敌手。这次行动,我领头。” 见他心结解开之后,似乎有点嚣张,一方不客气地说:“口气倒是够大,你给我的心法我也练至巅峰了,或许改天找个机会,我们两个,可以切磋一下。” “一言为定,我到时叫劫来观战。”陆言说着还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一方:……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强夺李牧 一夜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陆言带着罗网众人整装出发。 不仅仅是平面地图了然于胸,陆言更是有脑海中的全景上帝视角的地图挂,李牧所在的地牢根本无法阻止罗网的窥伺。 “嗯?怎么感觉凉飕飕的,真冷。” “害,这地牢里觉得凉飕飕的,太正常了。” “是啊,有什么值得说得。” 关押李牧的地牢中,三个禁卫为一队,巡视着地牢各处。 他们并没有发现,刚刚自己走过的那里,驻守着的两个禁卫眼睛睁得挺大,却已经失去了高光。 “咔咔~”微不可查的细碎声响,又是两个禁卫感觉到从脚底到全身一阵冰冷,来不及喊出声,甚至来不及有表情的变化,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们的尸体笔直地站立着,脚底被冰冻连接在地上,维持着尸体不会倒下。脸上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仿佛还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士兵。 陆言轻微扇了扇手,后面几人很上,一伙人一路拐弯抹角直奔李牧所在的最深处。 而地牢最深处的李牧,此刻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他将装满了珍宝的箱子一把合上,对着一个龙台护卫连连摇头,“大王可真是看得起我。” 护卫统领见他拒绝接受大王的赏赐,好声好气地说:“李牧将军,大王深知将军为人,相信将军绝不会被赵嘉蛊惑。大王之前是被六万铁骑兵临城下冲昏了头,让将军受苦受累,如今懊悔不已,这些东西只是聊表心意。” 李牧带着手镣脚链,“叮铃”着金属声走回牢房里坐下,声音无喜无悲,“不必了,秦国大军渐近,统领大人回去告诉大王,有赏我李牧的工夫与钱财,不如去赏广大将士。” 统领见他态度坚决,也有点急切了,皱着眉说道:“李牧将军,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秦国不会打过来,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跟大王服个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赵国大军可不能没有你。” “呵呵,我之所以火速南下就是因为我判断秦人必定攻赵。我李牧甘愿冒着犯上作乱的风险回来警告大王,满朝却仍然没有一人重视。罢了罢了,你去吧。我等着和大王在秦狱中相见。” 统领登时张口呵斥:“你疯了,李牧,大王要听到这话绝对会要了你的命!” 李牧端坐着一双虎目毫不退避,紧盯着他说道:“现在不即刻防范秦人,纵是再有数个李牧,也无法挽救赵国于万一。你回去就将我的原话说给大王,牧死不足惜,如果能让大王幡然悔悟,牧死得其所,义无反顾。” 统领真是被他的话给气到了,态度强硬地反问道:“我真是……李牧,你就不为自己的家族子孙考虑一下?你若是以反贼的身份死去,几年之后,人们会如何评价你,评价你手下的边军?” “几年之后?随便你怎么想,大王如果现在不警惕起来,赵国根本就没有几年之后,亡国近在眼前。” 他来来回回还是这个态度,统领大喝一声,虎视眈眈地怒斥道:“够了,我不是来听你这没有意义的废话!既然大王的好意你不领情,那么日后就不要后悔。” “牧无话可说,你说完了就走吧。”李牧说着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一股寒意突现,统领神情霎时大变,瞬间拔剑出鞘,“什么人,胆搞擅闯地牢!” “咔咔咔~”冰冻开始蔓延,寒气席卷之下内功不够深厚的所有禁卫通通被冻成冰雕。 “哈啊~”统领一身大成的剑势爆发出来,冰冻蔓延到他周身就被击得粉碎。 虽然自己不受寒气的剧烈侵扰,他还是神情凝重地提醒,“李牧将军,小心,此人应当是是冲你来的。” “呲呲~”“啊啊~” 后方一阵刀光剑影,禁卫军在几个罗网杀手眼中根本如同草芥一样一割一大茬。 李牧也坐不住爬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阵仗想要杀我,看着也不像赵迁或者郭开的人,你们究竟是谁?” 陆言戴着面露的口中传出一声嗤笑,“杀你?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救你的。龙台护卫的统领,你还在等什么?外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混蛋!”护卫统领一人站在李牧的牢房前,挡住了来自陆言的寒气侵袭。挺着手中长剑,就前冲过来。 陆言不慌不忙,一只手抽出剑来,二人“叮叮当当”就杀在一起。 “大人,道路已清空。” “大人,这边清理干净了。” “杀光了,可以走了。” 一个接一个高手出现在现场,带回来的消息让统领和李牧惊惧不已。 李牧惊叫而起,两巴掌拍在牢房上,“你们,这么多高手混到邯郸宫城,你们是秦国的罗网!” 陆言也不隐瞒,直接承认了身份,“罗网天字一等掩日!你的命,我收下了。” 护卫统领心神震动之际,本身硬实力不如,还要分心抵挡寒气的侵蚀,被陆言抓住破绽,一剑透过要害。 “玲玲玲~”李牧剧烈地挣扎着,可是被这碍事的铁链限制住,他哪儿也逃不走。 “叮叮~”陆言直接两剑将束缚李牧的铁链斩断,紧跟着一剑柄就将他敲晕过去。 “带上李牧,按计划路线撤退。” “是。” 一行人飞速地退出地牢,而这短短的时间内,地牢遭受攻击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 “快!抓刺客!” “快快,抓刺客!” 龙台护卫统领带着王命来问候李牧,却久久不见回归,地牢出事,王宫内部顿时翻天。 “李牧!居然还有人来救李牧!关键是还有本事能够救到!邯郸,乃是寡人的邯郸。”赵王仰天大叫吼道,“封锁宫城,一定给我抓住这些小人。” “是,大王。” 更多的禁卫军和龙台护卫加入了围剿李牧的队伍中。 “李牧,你口口声声为了赵国,这帮人你又作何解释!居然渗透到宫城里来,我看你是蓄谋已久。再来人,给寡人把李牧抓回来,生死不论!” 相比较于龙台护卫,此时回应赵偃呼唤的侍卫浑身裹在黑暗中,人人负剑的同时,还都带着小箭。龙台护卫毕竟是护卫,气息多正大光明,而这支队伍气质阴冷无影无形。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宫城追逃 随着赵王偃派出自己精心培养的最锋利的剑,陆言等人带着李牧从宫城腹心位置的地牢,撤向城池边缘一路上遇到的高手越来越多。 “冒犯我赵国天威,还想活着走出邯郸?!取你首级者,赵良。” 平地一声惊雷,这个自称赵良的中年男人一道璀璨的剑光劈在陆言朝向的前路,他从容不迫地躲开,感受到这一剑的威力,对着身后众人警告,“大成境的剑术高手,赵良,从来没有听说过,想来就是赵偃暗中培养的高手了,所有人不可大意。速走,不要恋战。” 陆言将掩日剑分到双手,冲着来袭的赵良,一剑虹光缠绕、一剑寒气四溢,低哼一声,“斩!” 红白剑气飞来,赵良竖剑劈出企图击碎这两道剑气,刚一触碰就知道对手武功还在自己之上,被剑气爆发炸得狼狈,所幸剑气也被他这一剑抵消绝大多数,人只是受了轻伤。 陆言击退了赵良,紧跟其后的乱神剑启对着赵良后退的方向就一剑。 乱神紫色的风雷之力涌动,赵良措手不及,这时旁边一道人影突现,“叮—”一把剑截住乱神,火光迸溅。 赵良逃得一命,赶紧重整内息,跟来人一起三两剑把启逼退。他趁势扭头说道:“赵诤,他们是罗网天字一等,掩日、断水、乱神,你来得正好,一起缠住他们,绝不可放他们出城。”” 赵诤紧盯着乱神,握着剑柄的手捏了捏,一脸冷峻地说:“知道。赵成、赵伍先去的别路,很快就会到。” 随着赵诤而来的,除了了他本人这一个大成高手,还跟着十多名幻化在黑影中的杀手。 “额啊~” 陆言、汲和启三人自然无惧这些藏匿在阴影中的家伙,但是不是每一个罗网杀手都有这样的本事。三人开路且战且走,后面的罗网下属逐渐出现减员。 赵良看着罗网众人带着李牧这么个拖油瓶,居然还是能够在自己等人的追击逃得越来越顺,想起赵王偃说的李牧死活不论,他眼睛一狠,下令道:“追着他们,放箭!” “嗖嗖嗖~”清冽的破风声从身后传来,陆言回身打出冰晶盾墙,眼睛认得分明,这些追杀者手中的弩机射出的短箭通通抹了毒药。 “箭矢有毒,我来殿后。”他落到队伍的最后,冰墙护卫住自己的同时,用火焰斩击将一片一片来袭的箭矢吞噬。 赵良见状冷哼道:“继续放箭,我不信你的内力能坚持多久。” 陆言一声不吭地又泯灭一波箭矢,内心渐渐下沉。 麻烦了,对方两个大成的高手互相配合,短时间无法击杀。这群人居然还甩不掉,就这么一直被吊在后面射,迟早…… 离计划好的出城地点还有一段距离,这个过程中要是再来几个添乱的,我们这彻底走不了了。 他把心一横,让队伍悄然减速,内力传音道:“汲,启,注意,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前方罗网逃跑的脚步变化,在追击的赵良眼中清晰可见,他立功心切,眼神志在必得,“哼,速度慢下来了,掩日是他们中地位最高的,看来这次还是头肥羊。” 赵诤却一眼看穿了罗网的打算,警告道:“他们摆脱不掉我们,这是想杀了你我之一,借此摆脱追击。” 他直接对众人下令:“所有人,保持距离咬住敌人,放空身上携带的箭矢。” 众人没有回话,执行着赵诤的命令,保持距离射击,避免被罗网杀手反击围杀。 那个赵诤的谨慎让陆言先杀一个的期望落空,只能吩咐队伍再次提速,自己不计消耗地释放内力防护保证不被毒箭伤到。 一伙追一伙逃,这样又持续了片刻,视野中已经可以看到宫城的门墙。 罗网前方突兀地出现剑光炸裂一地,又有一批高手堵住了前路。 “你还想要出城?你们哪儿也去不了,除了黄泉路!” 赵成怒吼一声,手中的一柄重剑向前一招,身后众手下先射空一波弩箭,随后拔剑跟着赵成就杀了上来。 前狼后虎,围追堵截,还有更多的精锐士卒正在满城戒严盘查,罗网一众的形势急转直下。 陆言看着这个赵成一身武功又是一个不弱的大成高手,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想骂一声“草”。 其实也可以理解,如果哪天有胆大包天之辈闯一闯咸阳王宫,他面临的大成高手比之现在的赵国宫城,只会多不会少。 赵良见到赵成带人堵住前路,压制了一路的杀心终于爆发,“罗网掩日,这下你还想往哪儿跑!” 赵良、赵诤这一波人弩箭已尽,且自己人多势众,他们毫不犹豫地就冲上来接近战。 在混战中,赵诤敏锐地发现了盲点,高声提醒道:“注意李牧,罗网似乎不想害李牧的性命。大王有命,李牧生死不论,先朝李牧动手。” 陆言出手对付赵成,汲对付赵良,启对付赵诤,对方人多势众,罗网则单兵素质更为出众。双方就在这距离城墙不远处,混乱地搏杀。 “噔噔噔~” “噔噔噔~” 时间在厮杀中流逝,一阵又一阵的脚步传来,宫城的军队正在向这里包围。 陆言知道自己等人不能被困住,一招“凤凰涅槃”打出双重回转的烈焰火幕,短暂困住赵成,他高声喊道,“跟我撤。” 罗网杀手纷纷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击退对手,从战斗中脱离,跟着陆言奔着一个方向逃窜。 “不好!那边是重臣贵族的住区,一追上去拦住他们!”赵诤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也知道想拦截住已经不太可能。 赵成从两道火幕中脱困,一剑杵在地上单膝跪下。他咳嗽两声指着前方,“咳咳~快追,不能给他们时间修整,罗网潜伏多年,指不定在宫城有藏身之处。” 在追击的过程中,赵良不客气地问道:“赵伍呢?他人去哪儿了?如果有他在,罗网没有这个机会的。” 赵成没有计较他的语气,回答道:“宫城外必定有罗网接应,赵伍已经带人搜寻城外去了。” 他们又追了一路,突然发现了情况不对。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追到了宫廷重臣的住区,但是罗网却已经销声匿迹。 深夜调兵的声响已经惊动了不少人,现在这片区域中的各家亭台楼阁明暗不一。赵成、赵良、赵诤几人跳上一处高楼俯瞰,手下四处打探,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我们这才几句话的工夫,罗网就消失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片区域里,有罗网的据点。”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郭开:MMP 罗网逃窜消失,赵成等人自然是及时回报给赵王偃,如何在众多贵族大家、朝廷重臣的住所当中搜寻罗网,必须要他亲自指示。 赵偃听到回报不免惊讶,“什么,来救走李牧的是秦国的罗网?李牧和罗网怎么会有联系,他有值得罗网利用的价值吗……” 无论怎么看,罗网暗杀李牧还差不多,主动来救李牧,这怎么可能呢?可偏偏现在事实就是如此,赵偃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李牧跟罗网其实之前屁的关系都没有。 “李牧,秦国……这是为什么……” 回报的下属请示道:“大王,如今罗网不见踪迹,一定是暗藏在某个重臣府中,现在该怎么办?” “搜!封锁全城,一家一户地搜,直到搜到人为止。寡人倒要看看,究竟罗网这阴暗的老鼠藏在何处!”赵偃斩钉截铁地迅速给出指示,末了眼睛一眯还补上一句,“持寡人王诏,准他们先斩后报。” “诺。” 宫城中,郭开府邸内 郭开看着眼前这些个风尘仆仆还带着血腥味的人,口齿已经不利索,指着昏迷的李牧说:“你,你你,他!这就是你说的要招待的贵人?!明珠夫人,你—你~” 潮女妖嫣然一笑,反问道:“丞相大人,大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杀李牧的,我罗网替你解决,这不是很好么?” 郭开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如果不是打不过,他早就动手了。眼下他只能愤愤地叫道:“好?好个什么!这宫城地牢失陷,全城封禁,你们藏到我这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陆言检查了一下李牧的情况,笃定地说:“丞相大人经营多年,一条通向宫城外的密道,不会没有吧。” “这宫城又不是我建的,那赵武灵王时期就建了,我什么本事能掩人耳目修个密道?!”郭开一边说着,还一边捶胸顿足,就差发个誓天打雷劈了。 旁边那个魅惑的女声又来了,用着最迷人的嗓子说着最阴狠的话,“丞相大人,我们若是被赵王的人找到,不光我们,你的一家老小也只能一起上路了,大家黄泉路上也好有人解解寂寞。” 陆言适时地发出冷笑,“哼哼,这就要看丞相大人眼中,我们这些亡命之徒,跟你的一家老小,孰贵孰贱了。” “你们,我是真的没有这条密道,要是有,我绝对即刻就把你们送走,难道我不怕死吗?!” “不,你有。” “什么?”郭开自己都傻了,这人命关天的时刻,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条密道。 陆言问道:“赵王有时性趣来了,你是如何瞒过朝野上下将他带到明珠阁的?” “这,你们胆子未免太大了,那条密道可是在王宫里!” “如今最精锐的高手都在搜捕我们,王宫反而空虚,最多赵王身边有高手保护,我们又不是去找赵王,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盯着郭开,无声的气势正在涌动。 天知道郭开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咬牙点头顿足,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你们敢走,我又有什么不敢带路的!” 陆言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非常贴心地又说:“郭开,看在你的表现,我可以奉送你一个消息。王翦、杨端和、王贲三路大军,现在大概正在向赵国进军的路上。” “什么?!你不是说虚张声势的……”郭开眼睛瞪圆了,手指着陆言那张笑脸,脑子里一片震荡,跌坐了下去,“你,你们,秦王他真的要……灭……灭……” “哼哼~庞煖、乐乘二十万大军在外,李牧也已经不在,你觉得赵国还有几日,丞相大人。” 潮女妖见这人已经被吓得魂不舍守,看了眼陆言,然后俯下身劝慰道:“丞相大人放心,以你跟罗网十年的交情,还有这其中的功勋无数,秦国不会亏待你的。” 郭开已经听不下去了别的话了,只是呆愣地念叨着:“赵国,还有几日……” 这时汲悄无声息地进来汇报外面的情况,“大人,赵王下令一家一户地搜索,赵良那帮人动静很大,安全起见,先隐蔽吧。” 陆言点头,走过去一把将瘫在地上的郭开拉起来,“丞相大人,烦请借个密室,让我们避一避吧。” …… 过了许久,赵良带着人手就搜到了丞相府。 “大半夜的,谁人——”守门人刚开了一条门缝就被明晃晃的剑抵住了脖子,一腔牢骚卡在了喉咙里。 赵良走近丞相府,四处打量了一下,招呼手下,“仔细搜,每一个箱子,花瓶,甚至笔墨砚台都不能放过。” “这是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相府放肆!”郭开愤怒地叱咤着走出来,跟刚才在罗网面前判若两人。 赵良见他穿戴整齐,笑着问道:“丞相大人,这么晚了还未睡吗?” “城内吵吵嚷嚷,睡得再熟也醒了。你们是什么人,深夜闯我相府?” 听郭开这么问,他于是拿出赵王偃的诏令展示,“今夜,地牢遭劫,奉王诏,挨家挨户地搜索,丞相大人请见谅。” “地牢?彻搜宫城?难道是李牧将军出了岔子!” “丞相大人果然睿智。”赵良不咸不淡地恭维着,行经到一处,他的鼻子翕动两下,脚步停住,别有意味地说,“嗯?这个味道很特殊啊。” 郭开无所谓地哼了一声,面有的色地说:“这是明珠阁特质的熏香,安神助眠,非常有效用,就连大王都很喜欢。” “原来如此,上行下效。”赵良点头,快步跨进了熏香来源的那个房屋,正是之前罗网众人呆过的那间。 特质的熏香将一切气味掩盖,他什么也没有搜索到。查看了郭开府邸各处,发现府内多处都用这熏香,且从时间推算,也不是夜晚才点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 赵良即将离开相府,最后突然提出一个要求,“丞相大人,烦请将你的密室给我也看一眼。” “什么?!这不可能!”郭开当然不会答应,果断拒绝。 “丞相大人不必惊慌,这次只管搜索贼人,其余一概不问。我等也不是朝中的官员,只听命于大王一人,所以,有什么隐秘的事,只要不是窝藏贼人,我不会在意的。” 知道赵良代表的是赵偃,郭开也不敢再拒绝,老老实实地带着他,打开了自己藏着半生积蓄的密室。 “隆隆”的响动之后,赵良挥手下令,“通通搬出来,看里面有没有可以藏人。丞相大人,就只有这么一处了吗?” 郭开尴尬地笑着回应:“只有一处,就这一处。呵呵~” 怎么办?要不要说出罗网,在这宫城之内,他们已无处可逃。只要说出去,他们必死。 可是,赵国没几天了,日后你还不是要在秦国过活! 不是还有李牧吗,让李牧领兵,赵国亡不了。 李牧做大我就要死了呀! 赵良看到郭开的脸色不自然,心中一动,面上疑惑地问道:“丞相大人,你在心虚什么,这么多汗?” 郭开被问得一惊,闪烁其词不能回答,“这个,这个,开……” 赵良内心警觉大起,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急智 一个下属小跑过来,额头有些无数细汗,说话战战兢兢,“大人,丞相密室中的金银财宝,都,都清出来了。” 赵良瞥了一眼在那边心神不宁的郭开,说话时将自己的发音拖长,“嗯~有什么发现?” 下属喉结滚动发出一个吞咽的声响,低着头说:“五万多金,还有奇珍异宝六千多件,估计总数值得有十二三万金。” 嘶~ 这些钱拿出去,你郭开就是偷偷去养一个七八万人的军团都没有问题,你这些年搜刮贪污到底赚了多少?! 赵良也被这个数额惊呆了。郭开这个丞相风评不好,他当然知道这人很贪财,但你这敛财的本事是以一家之力跟国家税收相比啊,这么多钱埋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 他走到郭开面前,将其上下打量好生看了一番,感叹道:“丞相大人,真是生财有术啊~”” 郭开本来脑海中全在纠结要不要告发罗网,被他这么一说,顺势就扑倒在地上,哭喊着,“大人,开,开开即刻就去向大王请罪,这些钱开不要了,不要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贪了,不敢贪了!,不贪了……” 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你心虚害怕得这副德行,是因为贪污太多。哼,搜刮积蓄了这么多不义之财,惶惶不可终日,真是活该。 赵良在心里不屑地骂了一通,冷哼一声:“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奉大王命搜查贼人,丞相这这事本不该过问。可是这个数额实在巨大,我会如数告与大王的。该怎么处置,自有大王决断。” 郭开趴在地上唯唯诺诺边哭边点头,“是是是,开任凭大王处置……” 搜索密室的下属很快来报,“大人,清空后的密室内并未发现疑点。” “知道了。”赵良居高临下地看着卑躬屈膝的贪污丞相,语气中的不善没有掩饰,“丞相大人,我还身负王命,这些赃款,你自行去向大王说明吧。” 他大手一挥,转身离去,“走,去下一家。” 郭开向着他走的方向跪爬了几下,喊道:“大人慢走~” 对方收队的过程很快,但对于郭开来说,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他的内心波动剧烈却只能强行压制,口鼻一直轻轻地发着怪异的呼吸声。 又忍了很久,等到相府大门终于得以关上,郭开无力地栽倒下去。府院里各种各样他搜罗了半生的珍宝箱子摆放了一地,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活着到底有什么用。 赵良走了,这个贪污的巨大数额让他没有将自己的不安跟罗网联系到一起,也代表着自己唯一一个可能反水罗网的机会白白过去。我这算是,彻底投入罗网了…… 这半辈子,自己的钱与权都是空中楼阁,甚至连性命也不由自主,究竟活了个什么…… 家宰见他躺倒在地上,也不是昏迷,就是这么静静地躺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问道:“大人,这里,需不需要收拾一下?” 郭开猛地坐起身,扭头来回扫视了一遍,爬起身掸了掸屁股,“收拾吧,收拾好了,明日我带着这些赃物,去面见大王。” “大人,你这一去,还能……”家宰声音渐渐细不可闻。 “哼,还能什么?我的命硬着呢,大王不会杀我的。”郭开甩了甩衣袖,让家宰吩咐人收拾现场,整理财宝,清点数目,自己则直接回了卧房。 回到卧房里,郭开屏气凝神调整好心态,准备打开另一个密室的通道。 不过掩日的声音却突然在卧房内出现,“不仅瞒过了赵良,还光明正大地有了一个明日入宫的机会,丞相大人急智啊。” 郭开转过头看见他,顿时又是一阵跳脚,“你疯了!居然还敢留在外面?!” 陆言不以为意地轻蔑一笑:“有何不敢?如果不是要带着李牧,只我一人出入邯郸,犹入无人之境。” “你都听见了也看见了,明日我就带着这些财宝进宫。东西数量巨大,质量沉重,我会将你们混入搬运的下人中,密道的地图也已经准备好。届时如何穿越王宫,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听到这个计划,他再一次为对方的脑子感叹道:“厉害,短短时间就能想到这么好的解决方法,能当上丞相,果然不是一般人。” 郭开没好气地说:“为了你们,我可是豁出去了这条老命还有这万贯家产。” “放心,日后的秦国不会亏待你的。” 罗网掩日的承诺有什么用?你不过就是区区一个杀手! 陆言心里这么说。 郭开心里也这么说,但表面上他只能无奈又无力地撇了撇嘴,“但愿吧。” 劫狱的第一个晚上,惊险又刺激地就这么过去。罗网躲在郭开府中养精蕴锐,他们造成的骚乱却还在持续。 地牢被劫,李牧失踪,赵王下令宫城内部一家一户地搜索贼人,且全城封禁,惹得赵国朝堂上下一片混乱不安。关于李牧造反的传言也甚嚣尘上,军心动荡,民心不稳。 赵偃看着自己几个心腹都面有倦容,皱着眉问:“还没有搜到?” 赵良将头深深地垂下,语气低沉,“大王,已经每家每户逐一排查过了,没有发现罗网躲藏的痕迹。” 赵诤和赵成同样也表示,自己负责的区域没有搜到。 “哗啦~” 赵偃将几人送上来的消息通通掀飞在地,宫城之中没有捉到罗网,让他恼怒得血色上涌。 他盯着这堆散乱的材料,眼神透露出杀机,一连多日的不顺心,他潜意识中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 赵偃站起身亲自将材料又捡了起来,用手掸去泥灰,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一个个不愧是寡人的肱骨之臣,家家户户贪得钱财都不少,日子过得比寡人都舒服啊~” 这时,一人匆匆跑了上来,嘴里急切地喊着,“大王,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他……” 赵偃将手中东西扔下,疑惑道:“郭开?他又惹什么事了?” “丞相大人负荆请罪,家中仆役拉着装满黄金珠宝的大车,足足有二十车之多,正在王宫外求见。” “负荆请罪?他请的什么罪?” “说是有负大王盛恩,这些年采用各种手段敛财足有十五万金之巨,要把这多年积攒的不义之财通通充入国库。” “哼!倒是新鲜事,带寡人前去。”赵偃冷哼一声,吩咐他带路。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躲进宫 郭开远远看见赵偃出来,跪在地上哭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大王,大王,罪臣郭开,拜见大王。” 赵偃对于这个从小一起的已经习惯了。他一脸平静地走到他面前,探着身子张望了一下后面二十车的财宝,问道:“丞相,这是什么意思?这辈子的积蓄都上交国库了,你以后拿什么过活?” 郭开跪着用膝盖走了两步,正对着赵王以头抢地,“蒙大王恩宠,开一家老小衣食无忧,犹自贪婪不知足,可贪得这些钱财也只能埋在家里提心吊胆。开错了,大王,我以后再也不贪了,任凭大王处置,还望大王放过我一家老小啊大王~” 赵偃双手叉腰,悠悠地走到一车黄金珠宝旁,“嗯~”地一声示意把箱子打开。 陆言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这辆车旁边,将头埋下,装作不敢直视大王。周围的护卫走过来将他隔开,随后打开了箱子。 赵偃随手在箱子里探了一把,满满二十大车,真就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他回头冲着郭开说道:“你说你价值十五万金的东西埋在家里这是种什么感觉?啊?不算国库,寡人跟你一比简直就是个乞丐。” “开知错了,知错了。” “呵呵~”轻笑一声,赵偃亲手把这箱子给盖上,然后走回到郭开身边,没有顾及自己的影响就蹲了下来,“嗯~郭开,你这次,干得漂亮!” 郭开点头似小鸡啄米,突然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啊?” “你知道寡人以搜寻罗网的名义,给予赵良他们先斩后报的权利,他们给寡人搜出了这庙堂上多少个贪官污吏的证据吗?”赵偃的眼神很深,但对于郭开他没有杀意,手指着他甚至还夸赞了一句,“到目前为止,跑来主动认罪,还把贪的钱上交国库的,你是第一个。” 他拍着郭开的肩膀站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寡人不仅不能杀你,还得大赦你,赏你。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谢过大王,开谢大王不杀之恩,谢过大王!”郭开一边说一边疯狂地磕头。 “行了行了,这十五万金就当是你的买命钱,寡人不计较你那些破事。今后辅佐太子,你可别再犯了。” “开谨记大王教诲,必时时自省,绝不再犯。” 赵偃满意地点头,看着这二十车的财宝,心中那些不悦消解了很多,对着左右吩咐道:“这些东西清点之后,通通拉入宫中的宝库。” “诺。” 一队护卫冲着相府的仆役喊道,“跟我走。”,带着一众人就往宫中而去。 所有人入宫前都已经被搜过了身,一路上有龙台护卫领头也是畅通无阻。罗网的人低眉顺首,服服帖帖,没有任何的差错。陆言则在脑海里不断地点亮地图。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府库前,除了驻守的禁军之外,还有专门清点记录的内务大臣。 “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财宝要入库?之前也没有听说啊?” 龙台护卫走上前撇了撇嘴说:“怪事年年有~这是丞相大人主动献上的毕生积蓄,大人清点记录一下,准备入库吧。” “丞相大人,竟有此事,的确稀奇。”内务大臣了然地点头,命令车队在指定位置停下,叫道:“你,你,你,一辆车一辆车地准备卸,待我查点之后进入府库。” 陆言顺从地回应,“是,大人。” 守卫在府库门前的禁军分列两边,杵着长戈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帮卸货的仆役。 其余人在禁军监视的目光下卸货,陆言则被内务大臣点名专门搬运箱子给他清点查验。 嗯~奇珍异宝可真多呀,甚至有些我都认不出。这郭开倒是果断,这个钱是用来买命的吧,哼,自作孽,活该有此下场。 内务大臣查验着这一箱接着一箱的财宝,内心把郭开这个丞相骂了无数遍。 没有人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股无色无形的气缓缓地充盈着这片空间。 “哼~又是满箱黄金,下一个,宝玉琉璃金樽……乱七八糟,下一个……” 接连不断的金光啊绿光啊蓝光啊闪动得内务大臣的眼睛有些吃不消,配合着无色无形的气息,他的双眼逐渐模糊。 潮女妖特质的迷香让这里的人沉浸在自己脑海构建的习以为常的场景中。那个内务大臣机械地看着陆言打开箱子又合上,对安然躺在箱子中的李牧视而不见。 在其余禁军眼中,一切同样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搬运,经过查验,送进府库,再搬运,查验,送进去,如此循环往复。 陆言再一次搬起一只箱子,内力传音送进箱子中,“你的幻术确实有一手。” 潮女也将内力凝音送到他耳朵里,“大人的夸赞,我收下了。” 等到这里一切忙完,罗网一众十几个人已经悄然藏身到府库中,根本没有准备随着车队出宫。而神志不太清楚的这些人,无论是内务大臣还是禁军,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入宫时五十多人的车队,返回时只有三十多人。 内务大臣看着已经叠得厚厚的记录纸张,揉着太阳穴叹道:“天呐,单单就郭开一己之力积攒的财宝,就让我写得手抽筋,真是……唉~” 郭开的车队刚回去,居然又来了新的车队,比起郭开二十车的大架势,这一家只有两车。 “大人,又来了一批财宝,说是要入府库。” 内务大臣已经觉得手酸痛得不行,转动着手腕抱怨道:“到底怎么回事?平时难得有入库,今天来这么多!” 原来,得知郭开用毕生积蓄贡献国库来躲避赵偃的追究,其余那些被搜集到贪腐证据的家族哪里敢耽搁,一个接一个地来王宫请罪,自愿将赃款送进国库。 他一听外面发生的荒唐剧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呵?!这一次可好,今日是别想好好休息了。” 躲在府库内部深处的陆言听得外面的动静,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赵偃有点东西啊,看来咱们闹得这一出戏,倒是帮着赵偃收拢了大量的钱财。” 潮女妖趁着机会,近距离贴在他身边,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赵国都要灭了,这赵国国库中的一切,还不都是秦国的。” “噤声,等到他们都忙完了,今夜便从密道出邯郸。” “嗯~大人。”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四十万兵灭赵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挺荒诞魔幻的。虽然没找到宫城中罗网究竟躲藏在哪儿,但是光收缴的赃款就足够赵国全军一年的军饷,这让赵偃为罗网头疼的同时,还收获了一点窃喜。 是夜,得益于陆言脑海中的地图挂,潮女妖的特质迷香为辅助,还有那赵偃精心为自己寻花问柳准备的密道,罗网一众人带着李牧就潜逃出了宫城。 从密道走出来,陆言跳上一根树枝,借着月色眺望到不远处的波光粼粼,在脑子里对应一下立刻知道了自己当前所在的位置,“这里是……邯郸南郊的壕沟河。想要去一趟女闾,赵偃还真是不辞辛劳啊。” 他啧啧叹道:“换个角度想,赵王偃在众多国君中,还算是不错的。虽然任性了些,却也晓得顾及国家颜面。” 这一会工夫,落在后面收尾的人也赶了上来,口中回报,“大人,痕迹已经清理干净。” “走,去计划地点跟一方汇合。”陆言点头,带着队伍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秦国已经假戏真做,之前什么全国整备、粮草调动之类的动作即刻进入真正的战争状态。 大将王翦,率领二十万为一支,大将王贲率领十万为二支,两人兵发一处,从太原出兵。 首先强攻赵国最重要的枢纽阏与,攻占阏与之后,王翦一军取道井陉跨过太行山,将此时的赵国拦腰切断,去堵住赵国那二十万灭燕主力军的归路;王贲一军则从井陉直下武安,威逼邯郸。 另有杨端和十万大军从河内出兵,一路进攻邺城、安阳等地,从南面直冲邯郸。 三路大军共计四十万,趁着赵国刚刚松下警惕,火速进兵,一路势如破竹,旬日之间,赵国边境防线被无情地扯破,秦军正式攻入赵国境内。 王翦王贲父子三十万大军强攻阏与,最快速度将其拿下之后,兵分两路,执行着最初议定的军事策略。赵国灭亡之战,仅仅爆发半个多月的工夫就进入了最关键的时期。 军情如同雪花一般从各处飞向邯郸,阏与告破,意味着赵国已经无力组织起串联全国的军事反击,只能仍由秦军肆意发挥。 王贲奔袭武安,邯郸危急;杨端和一路南上,邯郸危急! 赵王偃收到各处军情之后,看着地图上三线开花的惨状,眼前一阵模糊,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完了,前线二十万主力回不来,王贲和杨端和这两路二十万逼近邯郸,除了坚守邯郸,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给赵国操作的空间了。 至于求援?能求谁? 燕国,刚刚还在进攻别人国都;齐国,人家是秦国的小弟;楚国,正在内乱;魏国,没有实力。 只有拒守这一条路可选,如果能在守城之战中防住秦军攻势,或许还有转机! 对!还有转机! 赵偃甩了甩头,冠冕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趴到案上,盯着剩下的几个军事重镇,脑子里开始盘算: 国内何人可堪大任? 猛地,他想通了某个关节,瞪直了眼睛缓缓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 “噗~” 一口鲜血喷出,赵偃老泪纵横,拳头疯一样地捶打着自己,“李牧……李牧!寡人的李牧!嬴政,是你干得好事,立嗣之争,李牧南下,劫狱失踪……寡人的李牧将军啊~嬴政~你个天杀的!寡人的李牧将军啊~” 他闹得动静极大,服侍的宫女还有内侍纷纷跪倒,贴身护卫第一时间去把御用的医者给请过来。 医者来到大殿就看到他在上面痛哭大喊大叫,赶紧快步走过来劝道:“大王,保重贵体要紧啊。之前老夫可就说过,您万万不能再有这等剧烈的身心动荡了。” 赵偃一把将医者推开,“滚开,滚,都给寡人滚!给寡人联系庞煖、乐乘,让他们速速带兵回来救国。召集重臣,龙台宫议事,快去!” “是是,大王。” 军情紧急,赵国朝堂重臣不消片刻就纷纷赶到。 赵偃也不要任何虚礼,瘫坐在王位上直接就问:“秦将王翦王贲已经攻占了阏与,插入我赵国腹地;杨端和正在从南面逼近,十多天就下了三城,一路逼向邯郸。你们都给寡人说说,此时我怎么自救?” 这…… 殿内一群人面面相觑,哪里能想得到什么解决的方法。 丞相郭开倒是稀奇地第一个说了点意见,“大王,我主力大军远在燕国,眼下只有传令前线两位将军,放弃灭燕回援国内;我等以坚城驻守,拒不出战,完全可以撑到主力归来。届时秦军久攻不下,主力大军外侧令其投鼠忌器,他们只有无奈退兵。” 赵偃对这话早有预料,一双眼睛去鹰隼一般盯着郭开,又盯向重臣,“根据消息,强攻阏与的一路秦军足足有三十万众,其中王翦带着二十万就是去堵我主力大军回国的路了。主力大军回不来,除了死守,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大王,秦国此战蓄谋已久,打得我国内各处都无兵可派,想要破局就唯有寄希望于外力了。” 众人一看,这发言的人居然是客卿顿弱。 赵偃问道:“什么外力?其余列国?” “是北方的边军。大王,唯有速召北方的边军南下,进攻秦军的北路,再加上燕国的主力回返,才有可能给予秦军重创,让其无功而返。否则,秦王布置了这么多时日的灭国大战,是不会轻易撤军的。” 顿弱说的这个办法,是眼下赵国能够做得最优解了,可惜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让边军已经不被信任。 “边军……李牧……”赵偃在心里迟疑犹豫。 “大王,不可呀。现在都传言李牧造反,已经被处决,那边军的军心未可知啊。若是其对我赵国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大王,边军不可轻动啊。” 顿弱没有心思再劝,老神自在地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赵偃思虑再三,最终下定决心,逐字逐句地说:“给李牧正名,他没有造反,他的判断是对的,他是我赵国的栋梁大才,是寡人错了。 追封李牧为武安君,请李牧的儿子李弘继承爵位。丞相,去发布王诏,让边军速速南下救国。” 郭开连忙点头答应,“是,大王。”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与李牧 秦国灭赵之战轰然打响,赵国境况危急,赵王偃下发类似于罪己诏的东西,抬高李牧的声名,并追封李牧为武安君,后代世袭享爵,希望可以笼络住边军的军心。 但有一个问题始终回避不了,李牧在邯郸被下狱,传言已经被秘密处决。你赵王擅杀大将、自毁长城,现在需要边军救命了才想起来弥补,是不是太晚了? 李牧是死是活,赵偃也不清楚,跟边军这支哀兵更是没得解释,只能打碎牙把苦果自己咽下去。 秦赵大战的事情,已经无须陆言操心了。有秦国国力的全面优胜、军方战术的各种优势,大将的统帅能力、底层士兵的战斗素质,加上公输家族的机关术,这场战争,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赵国不灭的理由。 接下来他要处理的事情就是,如何治理即将被攻下来的赵地。 实话说,内政人才是不够的。秦国现在的官吏储备,灭了一个赵国,根本无法满足全都任用秦吏来运作赵国官府。 所以,起用一些原赵国的本土贵族,出于稳定人心的需要与现实条件的制约,这是秦国治理赵地不可避免的。 等考试制度再运作个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许才能有堪堪足够的人才去治理各方,真正地让天下皆行秦法。 这些都扯的远了,赵国还没打下呢。陆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现在他眼前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头子——李牧。 “将军,相较于别处,我这国师府已经是秦国最高配置的待遇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李牧算是被软禁在国师府,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其实待遇真的非常高。 但他又怎么会对陆言有好印象,不屑地冷哼一声,“陆言,你枉为时人称颂的先生君子,使得都是些下三滥的伎俩。我呆在这国师府便觉得羞耻!” 陆言不以为意,讥讽地反问道:“那你老人家每天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早上起来一边打拳还可以聆听弄玉弹琴。国师府这么大,我也不曾禁了你的手脚,试问哪个俘虏有这种待遇?” “哼,你将我绑来,又这样好声好气地招待,乃是对我有所图谋。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是绝对不会为你所用的。”李牧说话间也从不正视陆言,目光撇在一边。 “赵国难挡我秦国大军,赵王偃将你追捧为武安君,想要让边军南下,跟庞煖、乐乘所率回返的主力,两相夹击击破王翦一路。将军不好奇你的儿子李弘是如何抉择的吗?” 听他似乎有些阴阳怪气地提问,李牧已经看破了许多,丝毫没有被言语影响,冷眼瞟了他一下,说道:“有你这阴险小人带领秦国罗网,大王怎么可能称心如意,想来边军是不会南下的。” 陆言点头默认然后好奇地问:“当时你打开赵偃射给你的那封书信,让李左车带着镇岳剑回边关,不再插足中原,是不是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李牧当即自傲地回答:“倘若大王信我,你秦国不会有这个机会!” “所以,你当时是可以为了赵国不怕牺牲,但同时也为嬴姓李氏指了一条未来保命的路。” 李牧,他是一个赵国的忠臣大将,但同时也是一个家族的掌舵人。久镇边塞的十万边军,已经紧紧跟李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当时的情况下,他能迅速做出这样的抉择孤身进邯郸,无疑令人敬佩。 陆言渐渐将话题引到真正要说的点子上,“李牧将军,你久镇边塞,不知有没有看过言有关民族一说的书籍?” “略有耳闻,你将国家都归纳为华夏民族,给秦国的战争吞并树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笑至极!” 见他态度如此冷漠生硬,陆言尝试着劝道:“将军对于华夏民族的存在,难道觉得不对?北方的狼族,就是一个与我华夏民族迥异的民族。我们七国都是农耕文化,他们是游牧文化,生产方式的差异导致狼族与我中原方方面面都是差异。 而于七国来讲,大家语言可以互通,生活习性差异不大,国家制度类似……无论是血脉的起源还是现实可看的生产生活的情况,都可以看到七国统一的可能性。言的夙愿,就是要七国的民众,都拥有一个名字,华夏民族。” 他说了这么一堆,李牧眯着眼睛听完了,嘴唇有所动弹,蹦出来的却是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言无声无息地手上就多出了一本书。 “这是什么东西?《镇岳神剑李牧传》?”李牧看见书名就困惑不已。 “将军多年守护北方,由于将军的存在十万狼族不敢南下牧马。这本书是讲一个农耕民族的大将军,对抗游牧民族以保护自己族人的英雄传奇故事。” 这他听懂了,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看破了陆言的用心,“原来如此,你是想借我之名安稳赵地民心。” “不止如此,我说了,我的夙愿是七国的人民都是华夏民族,你不仅是肩负赵地民心的安稳,也是日后各国之人民族大团结的一个楷模人物。” 陆言已经属于掏心置腹了,谁想李牧突然来了一句,“呵呵,要我李牧为秦国办事,你是休想。” “李牧将军,难道在你心中就一点也不理解言的苦心吗?纷乱的战果乱世打了这许久,民众苦战乱久矣。现在秦国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势不可挡。为了让一统之后的天下人们能亲如一家,这才有了言撰写这些书的想法。 你我现在的对话,影响着赵地的百姓在秦国统治下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生存。同为赵人,将军完全可以给赵人争取到更好的生存条件。” 李牧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亡国的大仇,妻离子散的大仇,你想要轻轻一张纸上书写的故事,就去化解,国师大人,你未免太过于儿戏。 实话告诉你,赵国的武安君李牧已经死了,那是赵王亲自追封的。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老头子,这些东西我都不想在考虑,你想要树立什么楷模,还是令寻高明吧。” 陆言惊了,这还是那个立马两军阵前的军阵之神、北方民众的守护神李牧? 他失声叫道:“李牧将军!你的意思是,你余生就只做一个老翁,就此不问世事了吗?” “不错。我正是此意。至于你陆言的远大理想,你自己去实践吧。”李牧说着背过身子去,自顾自走开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具霜之危 陆言在李牧那里吃了个瘪,没想到这人岁数大了,经历了这么一些事之后居然生了出世的想法。也难怪呆在国师府虽然心里不舒坦,但也没有流露出想逃走的意思。 “唉,麻烦呐,这人心若老了厌了,再想让他做回那个华夏军神,可就不好说了。”他摇头叹息着,离开了李牧所在的房屋。 弄玉正坐在亭子里看书,见他心情不悦,放下书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夫君,跟李牧老将军聊得又不顺利?” 陆言一屁股坐到亭子里的石凳上,随手把准备的《镇岳神剑李牧传》也扔到石桌上。 “是啊,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因为我的诡计遭受赵王怀疑,现在赵国将灭,整个人似乎对世事丧失了志气。我想让他作华夏楷模的事情,没有谈得来。” “原来如此。”弄玉理解地点头,将他扔在桌上的书拿起翻看起来,“这就是夫君编撰的用来宣传老将军的《镇岳神剑李牧传》,何时完本的,连我都不知道?” “之前零零碎碎地写的,完本有一段时间了。” “他看过没有?” “没有,拒绝了。” “想来是心底那道坎过不去……”弄玉喃喃细语,星眸注视着手上这本书,半晌,一抹灵光闪过她整个人面容都明媚起来,“夫君,或许,我有办法说动李牧老将军。” 陆言大感惊奇,凑到妻子身边问:“嗯?真的?弄玉,快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弄玉却没有直接告诉夫君自己想到的法子,严肃地对着陆言说:“这人的心结哪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你别着急。你倒是先跟我说说,具霜姐何时能够回来国师府?” 陆言闻言尴尬地坐直了身体,“额,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她答道:“如今我琴道大成,你和墨鸦他们说话又没防着我,我自然是耳朵听到的。” “咳咳,放心吧,事情比我想象得更加顺利,服刑这件事已经不算什么了。” 弄玉听了很是激动,双手抓住陆言的手,星眸闪动着光亮,“真的!那姐姐何时能够回归国师府?” “这个还需稍待,因为抓到了新的线索,关于罗网背后之人有了些头绪。”陆言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劝慰她暂且不急。 。。。。。。 时间往前,在陆言还没有从赵国回到咸阳的时候,秦军悍然对赵国发动进攻,神秘人和缭组织的针对具霜的刺杀也同时展开。 “秦军大举攻赵,靠近赵国边境调集了大量的刑徒、民夫,我们的人已经锁定了她的踪迹,可以动手了吧。”神秘人迫不及待地对着缭请示动手刺杀。 缭轻轻点头,老神自在地抿了一口茶,“可以。楚国出现暴乱,想来陆言已经在那里出手。秦赵大战将起,确实是时候该把陆言身边的一只胳膊给砍了。” 神秘人得到允许。面具下的眼睛凶光四射,“哼,那个叛徒,逃脱罗网十多年居然还活得有滋有味,惊鲵,她倒是第一个。” “呵呵,我最近查到了有趣的事情,活着叛逃组织并且活得好好的,可不止当年的惊鲵。”缭悠哉悠哉地说了句让神秘人完全不能淡定的话语。 “你说什么?” “陆言身边的青光剑客,他的来历,同样也让我吃惊不小。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夺取魏国苍龙铜盒的计划。” “夺取魏国苍龙铜盒……”神秘人在脑海里开启了情报检索,接着说,“十多年前,秦国覆灭洛邑的周天子,组织的天字一等刈楚得到周朝最后的苍龙铜盒,追着含光剑主转道魏国;同时天字一等掩日、月出,夺取魏国苍龙铜盒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就是在这个时候,陆言横空出世,虽然组织最终得到了魏国的铜盒,但是刈楚、月出都死在了陆言手上。这是组织多少年没有遭受过的重创,我当然记得。” “嗯~”缭沉着嗓子应了一声,仿佛在称赞对方的好记性,“就是在那时,惊鲵,区区一件杀人工具居然背叛了罗网,依靠着陆言躲到荀子身边,这么一躲就是十年。” “这些我都知道,这跟青光剑有什么关系?” “我追查青光剑最早出现的痕迹,就是在齐国,可这又是一个组织查不到过去的人。” 神秘人听他绕了半天,感到不解,忍着不耐疑惑地问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典韦、苏烈,这两个人的来历你查清楚了吗?” 缭无声无息地摇了摇头,“典韦、苏烈那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没有半点痕迹可循。但青光剑不同,双手剑、大成境,熟悉的剑术风格,再加上陆言身边一直有一个叫做魏纤纤的女人,当年那个叫做黑白玄翦的男人,他真的死了吗?” “你是说青光剑就是当年掩日手下那个杀人狂魔黑白玄翦?” “当年在魏国的事情,随着掩日的死很多都无从查起。但青光剑这个人,是黑白玄翦的可能性极大。多年没有出手,这次去赵国直接就杀死了巅峰剑客鲁勾践,就算对方是跟六指黑侠对战之后,鲁勾践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对付的。 从陆言手中罗网人员的补充就可以看到,他并没有一套完备的训练体系和后方保障。他如今身边的高手,除了典韦和苏烈,每一个都有迹可寻。所以我才认为,青光剑就是当年的玄翦。他没有死,惊鲵和玄翦,这两人都是当年组织在魏国的叛徒,如今也都是陆言身边的得力助手。” 神秘人理清楚之后冷笑阵阵,“呵呵,当真是好本事,陆言当年不过十二三,就让两个高手背叛组织跟随他,哼!” “他身边的高手大致都是这样,墨鸦、白凤、鹦歌,出自武原韩国的夜幕组织;天字一等断水汲和乱神启,投靠罗网时一身实力就接近大成;天字一等的真刚棕蛰,真实身份居然是农家的田猛;天字一等的惊鲵松栊,乃是十年前的关中豪侠。 这些高手无一不是本身就有着深厚的功底,而他自己培养的手下,目前还没有什么高手,毕竟他得势的时间尚浅,秦国更多的资源又倾斜于新兴的影密卫。每一个高手的损失,对于陆言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重创,很难恢复。” 缭对于陆言现在的罗网弱点看得还是不差的,陆言的心还是软了。罗网渐渐地行走在阳光下,或许在陆言看来更人道,但在缭看来,也变得更弱了。 “所以这次惊鲵那个叛徒必死无疑了。” 连的双眼开始凝视着前方出神,喃喃地说:“嗯,她死定了,出手的那位,名字叫做蒯彻。” 神秘人即便是脸被面具遮掩,他的惊讶也可以从眼睛看得出来,“竟然是,大人的……亲自出手!” 缭轻蔑地一笑,“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么?抓住机会,就该出动的是绝杀。”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蒯彻,工布剑 秦赵边境,因为战争状态的来临,原本就不舒服的刑徒日子变得更加糟糕。具霜跟别的刑徒过得并没有什么差别,美貌没有给她招来什么霍乱。 身为国师府的人,伤了人之后被送到这儿来服刑,在秦国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人家服刑之后还是要回归国师府的,国师陆言是秦王最倚重的人,寻常士卒不会刻意去给具霜找茬。 一天深夜,具霜身穿着粗糙的刑徒衣服,跟往常一样同那些民妇挤在一起入睡。营地外的篝火照常噼里啪啦地着着,远处的黑暗中潜来了一队高手。 这次刺杀行动的领头人,蒯彻,暗夜下的目光如同火炬,将营地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对着身边的下属问道:“目标人物在这里,那陆言派来暗中看护她的人,又藏身在哪里?” 下属恭敬地答道:“罗网高手尽出,已经没有足数的高手守护目标,即便是有,也绝不会是大人你的对手。我等先行出手,暗中之人定会现身,再由大人出手将其一同击杀。” 脑子还算是不错的一个杀手,蒯彻对于他的回答表示满意,“不错,这个任务之后,你就转到我手下。初入大成的实力,也该有一把像样的佩剑。” 下属是一个被残酷训练的工具型杀手,而蒯彻却是组织的核心人物重点培养,能够转到蒯彻身边无疑是一个福音。 他强忍住心中的激动说:“属下多谢大人提携!” “别高兴得太早,至少你需要在今天这个任务活着。”蒯彻指了指远处亮着篝火的营地,发出行动的命令,“动手吧。” “是。” 一众杀手穿梭在暗影中,看守营地的秦军士卒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接连倒在他们的剑下。 “直奔目标,杀。” 由那个下属领头,众杀手一路毫不停留,径直冲向了具霜所在的地方。 一道冷艳的女声传来,“等了这么久,果然有人会动手,杀,一个不留。” 天际一道满月的光华,浅绿色清冽的剑光一闪而逝,杀手中一人应声而倒,娥皇手持雨花剑拦住了这帮杀手的去路。 “大人猜测的果然不错,你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上!” 跟在娥皇身边的,是陆言配给她的一只精英小队,一直暗中看护着具霜,今天终于等来了敌人。 娥皇找上了那个下属,雨花剑舞动梨花漫天,将对方打得接连后撤。 “你的剑,不够扎实。” “什么?!” 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男性嗓音,让娥皇瞬间毛骨悚然,迎面而来一柄黝黑的大剑直扑面门—— “当~”一声脆响,娥皇被击飞出去,倒退站稳之后,握着剑柄的手松了两下才重新握紧。 “这把剑是……你……”看着眼前这个气势跟其余杀手完全不同的男人,她琥珀的眼眸分外凝重。 蒯彻大大方方报上手中大剑的名号,挽了个剑花,“这把剑,工布。” 工布剑! 娥皇的瞳孔一阵缩紧,对于暗地里这个组织她知道的不多,但实力往往跟执掌的剑划等号,工布剑乃是传说中的神剑,跟太阿、龙渊一个等级,这个人的实力…… “你们去杀了目标。”蒯彻盯着娥皇,主动迈开了脚步。 “是,大人。”那个下属带着其余杀手领命绕过娥皇,直奔具霜而去。 “这股剑势……水漫金山。”娥皇感受到蒯彻一步一步逼近的步伐,那股锋锐的剑势远超他的料想,毫不犹豫地直接拿出了全部实力。 “叮叮叮~”雨花剑跟工布剑的接连碰撞,金属交鸣声接踵不断。 蒯彻跟娥皇短短时间交手了数十招,主动从相持中退了出来,啧啧说道:“原来如此,你并非是剑客,只是凑巧有一副跟自己匹配的功法还有剑术。” “既然只是这样,那就死吧。”他将工布竖在身前一抹,平地剑势爆发让娥皇如临深渊。 “该死,被锁定了。”娥皇瞳孔中已经看到对方剑势那一条正在盘旋复苏的白龙。 后方那些绕过去杀手跟陆言的手下厮杀正酣,拥有大成实力的下属已经杀穿过去,刺目的剑光不管不顾直接就要将具霜所在那处的人全部劈死。 一道紫芒飞溅,将这惨白的剑光撕碎,具霜握着紫云剑跃上空中。 “紫竹飞仙。” 身穿刑徒的粗衣,不能掩盖她绝世飞仙的光华,具霜一剑居高临下,那个下属慌乱起手防御,虽然逃过了致命一剑,却已经被剑气伤了身体。 具霜持剑落地,正见娥皇跟蒯彻的对决,对方那一手剑势白龙吟啸,直贯娥皇胸膛,她不由地大惊失色。 “娥皇,小心!” 娥皇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剑客剑势的冲击,但被眼前这人的剑势锁定,她竟无端感到一种恐惧。 但她也懂,面对这种剑客,越是怕死,死得越是干脆,于是一招“春风化雨”,很决绝地迎上了对方的必杀一剑。 “紫气东来。” 来不及看对手这个女人是不是死透,蒯彻在具霜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绝对成熟凝实的剑势,并不在自己之下。于是他放过了娥皇,神情凝重地再战具霜。 “咳咳~刚刚那招,相持中避开了要害,咳咳~” 娥皇看着具霜持剑跟蒯彻对决,杵着雨花剑咳嗽两声也站了起来。对方还有一个大成的杀手,不能让他随意肆虐。 下属刚才被具霜所伤,但娥皇所受的伤可就重多了。他有自知之明,大人的战斗他不敢插手,但这个女人的功劳,他拿下了! “受死吧。” “死的人是你。” 具霜跟蒯彻战斗双方胜负难分,虽然她的容貌容易让年龄被忽略,但具霜已经是三十多奔四的人了,而蒯彻的年纪大概跟陆言相差仿佛,绝对不到三十。 “这样的剑势,很熟悉呀。这般年纪,还拥有这样的实力,刚才必杀娥皇的那一剑……” 具霜越打越心惊,她自信现在自己不会落败于蒯彻,但是对方的潜力远高于自己。 突然,她的瞳孔蓦地放大,失声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不会错的,这是鬼谷纵横剑术!” 蒯彻眼神一闪,对方震惊的瞬间,这是机会! 一刃断喉,百步飞剑。鬼谷纵横剑术中纵剑术中的必杀一剑。 具霜跟陆言相处已久,多次听陆言给纵横剑理与学说给予高度评价。一个人的外貌声音可以改变,但武功很难改变,武功中蕴含的意志更不可能改变。 罗网的幕后,已经确定有道家人宗的前辈,现在,还要加上鬼谷子了。 面对突兀来袭的杀招百步飞剑,具霜并不惊慌,剑势虚实变幻起来,“太极封印。”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鬼谷 咸阳宫中,嬴政得到了这场刺杀的消息,直接把情报往侧边挪了挪,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你的师门鬼谷派,除了你和卫庄,还有其他传人在世吗?” 盖聂疑惑地答道:“按照鬼谷的规矩,每一任鬼谷子都只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除了我和小庄之外,我并不知晓,师父还有其他弟子。” “这是罗网最新的情报,有人趁着罗网高手缺失,意图刺杀国师府的具霜,最终虽被击退,但是刺客使用的乃是纵横剑术,甚至包括了合纵连横。” “这不可能!”盖聂震惊地脱口而出。 嬴政指了指那封情报说:“国师传来的消息,应当是值得相信的。” 盖聂拿起情报匆匆扫了几眼,被这个消息搞得有些混乱,“可是……难道师父真的还有其他传人在世……” “国师跟寡人请示,他要调集人手去彻查鬼谷,希望有你同行。” 他从震惊中回神,神情严肃地表示:“明白,我会尽力查出这背后的真相。” “嗯~让章邯调一队影密卫归你统领,务必将事情弄清楚。” 盖聂领命就要走开,嬴政突然开口将他叫住,“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你应该知道,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盖聂的脚步没有停留,神情也没有变动,平静地说:“在选择王上之前,我就知道了。” 嬴政“呵”了一声,没有计较他的冷淡,他跟盖聂相处了也有十年左右,关系亦近亦疏,是君臣也是师友。他了解盖聂,信任盖聂,却不代表会去相信鬼谷子。 战国时代搞事情的能手,“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鬼谷派到底追求着什么,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点。 道家、儒家、墨家、农家等等,仔细想想都能理解他们的追求。阴阳家有些诡异,不知道究竟在图谋什么。 鬼谷派呢?怎么感觉这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门派。在战国的政治战争的漩涡中,搞出一套纵与横的对决,就挺离谱的。难道就是为了证明我鬼谷派以天下苍生为棋子,看,我鬼谷派多牛批?! 躲藏暗处,对自己这个即将一统天下的新兴帝国不怀好意,这群人中有鬼谷子。嬴政觉得这合情合理。 毕竟天下都要被寡人一统了,之后就没有鬼谷派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土壤了。 “鬼谷……云梦泽……”他轻轻念叨着,希望陆言和盖聂能够带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 陆言身为国师,对于这次去扫荡鬼谷,心中并没有多么乐观。 他想了想感叹地说道:“盖聂兄,太多年没有一起行动过了。没想到,这次的行动,目标却是鬼谷。” “不错,我也没有料想到,师父还会有其余的弟子。”盖聂对于这感叹中的问题,其实已经选择了站队在秦王这边。 他那道剑眉团簇着,人低沉地继续说:“先生你亲自体验过我和小庄的合纵连横,具霜她是你身边的得力高手,认错的可能性极低。我想,作为弟子,有必要仔细认识一下自己的师父。” 陆言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又尖锐地问道:“如果鬼谷子前辈,真的对新兴的这个国家图谋不轨,你要怎么做?” 盖聂没有半点犹豫,就顺着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我的剑,为了我的理想挥动,这也是师父教给我的道理。有些梦虽然看似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先生和秦国正走在一条前无古人的大道上,任何人阻拦,便要先问过盖某的剑。” 陆言心中暗自赞叹果然不愧是盖聂,咧嘴笑道:“哈哈,先生高义。你这样的人若是多一些,天下安定指日可待。 盖聂却听得摇头,好像不堪忍受来自陆言的推崇,催促道:“动身吧,我也有多年没有回去鬼谷,有些道路机关,说不定已经不一样了。” “好,是言絮叨了。所有人,目标云梦泽。” 陆言一声令下,罗网高手还有影密卫都奔向鬼谷派所在的云梦泽,甚至还得到嬴政批准出动了部分军队。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就向着神秘危险的云梦泽推进过去。 凭借着盖聂的记忆,众人穿过了层层迷雾,走出数个困人的阵法,终于来到了鬼谷。 陆言将这个美轮美奂的貌似是人间仙境的地方四处好好打量一番,摇头带着忧虑说道:“这个山谷至少已经有三五年没有人为的痕迹。看来我们想要在这里查出一些答案,是不大可能了。” “这里的确是多年没有人烟但也不完全没有线索。” 盖聂带着陆言走到一棵老树旁,那老树粗糙虬曲的外皮依稀可见积年累月的木剑劈砍的痕迹。 他指着老树的树皮凝重地说:“我和小庄在这里生活多年,这里的植树丛林就跟自己的家一样亲切。这些训练留下来的痕迹,并不属于我和小庄。而是在我和小庄离开鬼谷之后。” 陆言相信盖聂的判断,啧啧出声:“这么说,很有可能,真的是鬼谷子前辈,在暗中培养高手针对我,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收益吗?” “师父,你究竟在做什么?鬼谷派的规矩又有什么意义?” 盖聂不懂,当初他和小庄在完成了魏庸事件的试炼之后,便算正式出师了。卫庄去了韩国,他则来到秦国。 教导出两个牵绊不清的弟子之后,鬼谷子又继续教导天才弟子,甚至人家一人就使出了合纵连横,这可是当年盖聂卫庄都没有的待遇。 “纵与横,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师父,这个道理你从未告诉过我们。得益于陆言的提醒,我和小庄才幡然惊醒,境界不断提升走到今天。如今却又有一个人通晓纵横剑理,一人就使出合纵连横。你教导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盖聂心头积累了太多的问好,他才豁然惊醒,原来自己真的对于高深莫测的师父什么都不了解。 陆言心中,则比之盖聂思考的更加全面,毕竟他掌握的信息,远远超出盖聂。 罗网代表的是肆意发扬人欲,最终目标是要粉碎苍龙七宿这个代表苍天力量的东西。 鬼谷子这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信苍天而信自己的力量与智慧。某种程度上,他跟罗网拥有相近的气质。所以,鬼谷子若是罗网背后的高层核心人物,陆言并不感到吃惊。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试炼 盖聂将冒出的各种疑问压到心底,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将这处曾经生活的地方细细扫描一遍。 他平静地转过身,对着正用好奇的眼光探索这里的陆言说:“这鬼谷之内,还有诸多隐秘所在,盖某想将其尽数搜索一遍。” 陆言点头,表示听从他的意见,“搜索鬼谷,自然是以你的建议为先,我对这地方可是一无所知。” “跟着我。” 军队驻守在鬼谷外围,罗网和影密卫分别散布在山谷各处,陆言和盖聂两人则进入了山谷的内部机关。 行走在深山的洞底,通道长廊的铜墙铁壁严丝合缝,经年累月的尘埃被两人的脚步惊得乱飞。 “鬼谷深山的内部,也是被掏空一样还有这么大的空间么。” 久远的记忆在陆言的脑海中被翻阅出来,依稀记得曾经动漫经典的讲述鬼谷抉择的那一段。 在鬼谷派的后山,密封的长廊中关押着四头饥饿的玄虎,青年盖聂和青年卫庄,都面临着同样的选择题——自己眼前是一条长廊,左右的尽头各自捆缚着一个人,两头饥饿的玄虎会被释放出牢笼,奔向长廊的两头。 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同时拯救两个人,卫庄选择了救下一个人,杀死了两头玄虎;而盖聂因为想要救下两个人,错失机会,最终一个也没有救到。 关于纵横抉择的理念暂且不提,这种试炼的方式、试炼的地点,都暗示着鬼谷派绝对不是什么“两个人的小门派”。 墨家机关城那庞大的工程体量,墨家拥有机关术还有大量底层弟子,花费了三代人的时间才将其建成。 鬼谷派这内部的机关就算跟墨家机关城不能相比,也绝不是只有几个精英人物的门派,可以掩人耳目悄然建立起来的。 陆言保持着步伐的频率,开口打破沉寂,“盖聂兄,这样深藏山中的机关密室,之前的鬼谷派,是如何建造他的?” 盖聂微微摇了摇头,露出一点缅怀的意味说:“我来到鬼谷时,这些机关就已经存在。曾经还是太过执着于变强,忽视了鬼谷高深莫测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 “嗯,所有人都生在同一片天空下,所谓的门派如果脱离了生产劳动,却依旧拥有蓬勃的生命,那么就一定有问题。” 以前看动漫谁会想那么多,又不是同人文的作者(大雾),鬼谷派这精简的人手,根本不足以办到他在动漫中办到的事情。 比如,上面提到的纵横抉择的试炼;比如,天行九歌中纵横两人直接被派去掺和玄翦的复仇,搅乱了魏庸联合掩日掌握魏武卒的计划。这需要对玄翦、魏庸、掩日还有秦国多方的关系有着多么精准的情报,才能把弟子在恰当的时机送到这个地方试炼。 虽然不知道鬼谷子究竟在想什么,但是罗网深层有他一份,这一点在陆言心里已经笃定。 陆言意有所指地说道:“鬼谷派一直以人员虽少但每一个是惊世之才而闻名,却没有人去探索一下,这些惊世之才都是如何从天下无数人中被选中培养的。” 盖聂听得这话目光一凝,脚步悬在空中似乎有一瞬间的停留,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迈开步伐,“我身在福中,却没有思考到这一层,受教了。” 两人的脚程不慢,说着话就来到了一处密室,密室中以夜明珠作为光源,入目全是老旧落灰的竹简。 “这里是……”陆言扫了两眼,等待盖聂开口。 盖聂径直走了进去,停住在密室中央,闭眼回想了一下说:“这是鬼谷的藏书。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里残留的人的痕迹,更为明显。” 他说完就主动开始搜索书架的各处,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封特别的竹简。 “这是……”盖聂走过去,将其拿出来摊开,眼神分明有了变化,“小庄的笔迹,这些年中,他回来过。” 陆言问道:“他写下了什么?” 从盖聂手中接过这卷竹简,他翻看了一下卫庄留下的话。 “乙卯年某月某日,庄归谷履行三年之约,师哥盖聂背约,遂取走纵剑术百步飞剑剑谱及掌门戒指。不战而胜之胜,非我所求,他日再决高下,一分生死。” 他将这款竹简合上,目光转向盖聂,“乙卯年,也就是韩国刚灭亡那时,确实是你们师兄弟各自出师三年,你居然没有回来。” 盖聂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胜负之争非我所求,小庄若要胜,便让他胜了。” “你这么一搞,只怕他对与你的胜负之争,看得更执着了。也罢,这是你们师兄弟的事,我一介外人不便插嘴。” 陆言对于这相爱相杀的师兄弟两个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以卫庄的性格,这卷竹简不该在偏僻的角落。 他将竹简收好,走到安放得那处位置,对比了一下其余的竹简,微微颔首,“卫庄的信,居然被放在这么个角落,看来的确有人在这之后还落脚鬼谷。” 盖聂又将藏书密室好好地搜了一遍,深深吐了口气,“此处已无别的痕迹了,走吧。” 陆言将东西放回,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鬼谷的试炼场,那里有很多危险的机关。”盖聂一边带路,一边说。 “有多危险?” “最终的试炼,我和小庄都没有通过。” 陆言有着惊讶,这两个人年轻时都没有通过的试炼,那确实不容小觑。旋即,他又发现了盲点,“没有通过?凶险的试炼没有通过,那不应该身受重伤,或者干脆就死了么。” “师父并未准许我二人进入试炼。” “……”他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盖聂说这些话的意思,“你想这次去闯一闯试炼?你跟我?” 盖聂点头,握着剑鞘的手不自觉地缩紧,“那是获胜者成为掌门的试炼,小庄曾经回来过,不知道他有没有闯一闯。曾经,师父说过那里保存着鬼谷派学说真正的要义。” 陆言指着自己,再一次确认地问:“你要跟我,一个外人,去闯这个试炼么。” “鬼谷存在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我对它产生了怀疑,相比较这个问题,户牖之见已不值一提。” 盖聂决心已下,门派的门户之见已不被他放在心上。鬼谷派学说的真正要义,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陆言见他这么坚决,自然也是同意陪着他闯一闯。他对这个真正的学说要义,也很好奇。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鬼谷子 “隆隆~”铁索拖动机关的声响震得处在地下密道中的陆言耳朵一阵不快,眼前出现了一条走廊,倏忽之间竟然灯火通明,直直亮到尽头。 “什么?!”陆言瞬间长虹剑握在手中,内功运转,警惕着突发的情况。 盖聂也拔出剑青霜剑,目射剑光,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一柄黝黑的大剑剑纹流动仿佛黑水流淌,蒯彻将工布剑抬起,指向盖聂笑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盖聂师兄。” 苍老而缓慢的声音悠然响起,“他的名字叫做蒯彻,你也可以称呼他为小彻。” 这句话对于两个年龄奔着三十而去的男人,听着是多么搞笑,但是陆言哪有想笑的意思,浑身都紧绷起来,自己和盖聂身边什么时候多出的一个人?! 这突兀现身的老者对着警惕的陆言捋着胡子笑道:“陆言,初次见面,天外来客。你可以称呼老夫为鬼谷子。” 天外来客?! 他就是鬼谷子?! 面对一个极大概率是敌对的鬼谷子,陆言暗自后悔这次自己亲自跑到鬼谷来还是鲁莽了,若是爆发战斗,想从一个天人极限的高手手中逃命,少不得要依赖闲置多年的系统。 鬼谷子将陆言的眼神看在眼中,笑呵呵地说:“果然么,天外之人,你心里并不畏惧我。果然只有亲自见到你,对于未来发生的事,才能心中更有底。” 他这话什么意思?见到我,看到未来? 对方直接看穿了陆言的想法,接着说:“不必疑惑,你这些年干得好大事,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走得比原先稳健得太多。现在赵国将灭,楚国一蹶不振,剩下的都是臭鱼烂虾。七国归一被提前,苍龙现世的日期都被你搞乱了。 更要命的是,七个铜盒合一接引承载苍天力量降临的人,似乎也因为你出现了变动,不仅老夫这里不安心,东皇太一那边只怕也是跟我同样的心态。” 接引、承载? 难道是因为焱妃现在还在楚国,还没有跟燕丹结合生下月儿。但是七国一统却已经没几年,七个铜盒齐聚已经不远,但是最关键的人物却缺失了。 陆言吐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鬼谷子前辈,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鬼谷子瞥了一眼他,直接戳破,“呵,别装了,你的能耐想必已经将这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被东皇太一安排命运的人,因为你的出现,他自己玩脱了。若是因为没有接引的载体,苍天力量无法降临,那么这最后一次苍龙现世的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最后一次?”对于苍龙七宿这个鬼东西,陆言知道的还是太少,对方说的最后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传说是最后一次,但真实情况如何,即便是老夫这个境界也看不透。” 鬼谷子没有回答陆言的疑问,倒是在脑海里开始盘算: 所谓的最后一次,也不知道荀况那家伙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天人主客相分,把自己的学说更进一步,还让秦国施行法度的同时兼顾了教化之功。荀况,你这弟子收的是真便宜啊~ 唉~若是今日能够……罢了,一旦惹怒了荀况,后果更加难以预料。这次见到了真人,很多想法都得到了验证,已经很值当了。 陆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老师荀子,在探究世界本源的道路上究竟走了多远多深。 鬼谷子忌惮着荀子的智慧与实力,并没有直接对陆言动手的心思,而是想要将他劝导着偏向于己方。 “陆言小友,实不相瞒,如果苍龙七宿提前合一,苍天力量没有接引承载之人,那么东皇太一绝对会直接抓着你作这开启七宿合一的钥匙。承接苍天之力,这个介质的下场,我想小友应该明白。” 陆言大感惊讶,指着自己说道:“我?我又没有什么血脉之力,跟大周王朝更没有关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来自天外,这一点就足够了。所谓苍天的力量只是人们长久流传的说法,实际上这个力量同样来自天外。没有了拥有血脉之力且能够看穿宇宙之人,换一个天外来客,效果应当也是不差的。” “前辈的意思是,叫我提防东皇太一?” “不错,你的理念注重人道而非天道,这与我等是不冲突的;至于阴阳家那卑贱的神的狗腿,他们若是到了不得不对你动手的时刻,你若是没有提防,只怕是要遭遇大祸。” “原来如此。”陆言接连点头,算是认同了鬼谷子的说法,又突然问道,“那至今为止,言遭遇的罗网针对,又是为何?” 鬼谷子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说:“百川东到海,一路上奔腾不息,途中撞碎磨损的岩石,对于浩瀚的江海来说,它又算得上什么? 罗网这个组织,在小友夺得秦国执掌的资格之后,就已经肉眼可见的衰落。罗网只是用来收集苍龙七宿的工具,现在苍龙就快现身,它于我等仅剩的用处,也就只有提供一些情报了。” 陆言沉默了。 他从鬼谷子的话语中,听到的是绝世的高傲,既是身为人的骄傲,也是身为人的傲慢。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鬼谷派无所谓什么束缚,他们是在做自己认为的,最正确、最伟大的事,为天下苍生的楷模。 鬼谷子不承认狗屁天意对于人的压制,这一点陆言认同他的理念。但是对方这一股孑然傲世,以一副天下皆醉我独醒的救世主心态,无视着道路上的所有牺牲,只看重最终的一个结果这样的观念,陆言跟他道不同。 诚然陆言也很高傲,看着也很像是独断地在摆弄着这个时代前进的方向,但他是站在另一个时空无数伟人的肩膀上,真切地希望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更不用说,每一次迈出一步的牺牲,他都曾为之深感疼痛。 他没有在这里跟鬼谷子打嘴炮,只是转移了这个不和谐的话题,“这一次蒯彻对于具霜的刺杀,具体又是怎么样的情况?” 鬼谷子答道:“刺杀自然是有人申请,蒯彻则是我特意派出,目的就是为了与你一见。” “所以,对于残存的罗网,前辈不管是吗?” “人心既有明义,也有求利。罗网组织发展成什么样,这也是人心欲望的引领。老夫自然不会去管。” 懂了,逍遥子曾经说过,组织内部存在着理念的分歧,一部分是我所推崇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人道虽强,却绝不会失去对天的敬畏,人与天当是和谐的两者;另一派,恐怕就是鬼谷子这样,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无视任何限制或者牺牲,无所顾忌。 对方这次虽说是来示好的,但他内心深处对于鬼谷子的抵触却更深了。连带着对于这次示好,陆言都有些怀疑对方的动机。 为了避免被鬼谷子看出自己深深地戒备,他刻意流露出一点杀意,问道:“如此,那言可以不遗余力地查杀这个申请的人吗?” “呵呵,他是谁老夫从没关心过,如果你能让蒯彻告诉你,那么就算是你的本事。小友就算是去清算那申请者,老夫都不会过问。” “好,多谢前辈。”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师哥终究是师哥 鬼谷子跟陆言的谈话似乎都被屏蔽了,反正盖聂和蒯彻两人并没有被那边的声音打扰。 蒯彻将这个据说深不可测的大师兄好生打量一番之后,微笑着说:“盖聂师兄,彻早就听闻师兄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盖聂并没有从对方的笑容里感觉到亲近之意,以同样漠然的姿态问:“你想说什么?” “鬼谷派的规矩,每一代鬼谷子都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既然已经有了你和卫庄,你难道不好奇,师父为何又会收我为弟子么?” 蒯彻用他肆意的目光挑衅着盖聂,却只收获了对方冷漠的无视。 “这个问题,我从师父那里得到的答案,应该会比你更准确。” 他低头嗤笑一声,再度抬起头来,手中剑平指,“很遗憾,师父回来鬼谷的目的,并不是你这个大弟子,而是陆言。负责招待你的,是我。” 盖聂眉头一皱,倏忽又放松下来,握着青霜剑的手抬起,“请指教。” “天正持枢。”蒯彻低喝一声,起手就是纵横剑术的核心剑理。 天正持枢,取自《鬼谷子?持枢》,“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 也就是天行九歌中,盖聂卫庄新郑城楼装比登场的那段对话。“天枢者,天道人纲,逆之,虽成必败。” 持枢,就是要在行动之中,把持住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就像自然之道不会因为人类的意志而变动,所以人类必须是春种秋收,而非冬种夏收。 “故人君亦有天枢,生养成藏,亦复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虽盛必衰。此天道、人君之大纲也。” 鬼谷子为何有了盖聂和卫庄还会培养一个蒯彻,从他与盖聂的对决,就可以看出一二。 工布剑重重地劈在青霜的剑刃上,一路火星中顺势而下,搓过青霜的剑格,差之毫厘就可以削去盖聂握剑的手。 “师兄,你和卫庄都走错了路,所以才会有我全面地继承纵横剑术。你追求的梦想太过脱离现实,持枢天正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盖聂荡开对方的剑,一步后撤,复又刺出,“叮”地一声被工布剑身挡住。他直视着这个新的师弟的双眼问道:“在你有限的目光中,什么才是天枢?” “肯定不是你一直认为的所谓仁爱侠义。”蒯彻将挡在身前的工布剑瞬间平直,青霜剑顿时向前挺进。他不慌不忙将剑沿着青霜的剑刃就奔着盖聂而去,在这过程中,青霜已经被带偏了轨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盖聂胸口中剑而自己最多被削去一缕头发。 “哼~”盖聂将剑柄一转脱手,侧过身子向前就钻进了工布剑反击的盲区,反手逼近蒯彻的胸口,旋转的青霜剑绕着工布剑荡了一圈,刚好被反手握住。 “什么?!”蒯彻急忙用另一只胳膊起手挡住盖聂的手腕,剑刃距离喉咙无限接近。 “噔~”的一声闷响,他的手终于紧紧拦住了盖聂握剑的那只手,寒光熠熠的青霜就在他眼下反射着密道中烛火的光辉。 短暂的交手无疑还是盖聂占据着优势,他仅仅是一只手,就将剑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下。 两人僵持的手因为各自的力量都在轻微地颤抖,盖聂盯着对方说道:“纵横剑术的核心要义,并不只有顺势而为。” 不过蒯彻倒也没有气馁,反而称赞道:“不愧是师兄,区区出自散势的一剑,就将我逼到这个程度。” 散势,同样是纵剑术的核心要义。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势者,利害之决,权变之威。势败者,不可神肃察也。” 所谓散势,就是纵剑势散发威势的核心,以神使之,内精五气,外视虚实,一切威力收敛集中于自己的精神,抓住目标的间隙,一击必杀。百步飞剑的剑势锁定,以及必杀效果,就是由此而来。 盖聂难得地似乎动了一点怒气,皱着眉说道:“作为纵剑术的使用者,你并不合格。” “是么,那么这样呢?”蒯彻一手抓住对手握着剑的手腕,刚刚无暇回防的另一手工布剑则砍向了盖聂的手臂。 “嗯?”盖聂想要抽身而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顷刻之间优势变成了劣势。 “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师兄,接招吧,横贯四方。” 近在咫尺的一剑杀招,对准了自己暂时难以动弹的胳膊,盖聂回身一记飞踢犹如蝎子摆尾,正中使出横贯四方剑技的手腕,一脚将对手连贯的剑意踢得荡然无存。 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个师弟不是好好讲道理能够说服的,盖聂踢出这一脚之后,“哼~”一声冷喝,被抓住的那只手顺着对方的力量收回,剑刃的轨迹却同样也会斜着划破对方的喉管。 蒯彻不得不撒开抓着盖聂的手,谨慎地撤开两步,握着工布的那只手稍微转了转。 盖聂大致也了解了他的水准,有些失望地说:“听说你一人能够使出合纵连横,我想,凭你现在的理解还不足够。” 蒯彻自然不会服气,反问道:“你和卫庄使出合纵连横的时候,难道就够资格么?没有合纵连横,你们两人联合都不是掩日的对手。” “那么就试试看吧。你的合纵连横,跟我和小庄的连手,究竟有什么不同。” 对方这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他心中大动肝火,厉声喝道:“盖聂,你不要太狂妄了!” 盖聂摇了摇头,居然有点自嘲的意味,“盖某的性格有不少缺点,但绝不包括狂妄。” “合纵连横!”蒯彻剑势升腾起来,不由分说地涌向盖聂。他身边的石砖墙壁出现了无数的剑痕,烛火也被削成无数片。 陆言曾经说过,我和小庄的合纵连横拥有踏入天人境的潜质。天人,旨在勘破人与世界的关系,我和小庄的合纵连横直指世界的某种本质。 他的合纵连横,只是纵横剑势的融合运用,却没有向更深层次探究的欲望。师父究竟为什么会多收他为徒…… 盖聂定定地站在原地,纵剑势拔剑开天,直接在蒯彻的剑势逼迫中撕开一片领域,巍然矗立。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盖聂 新见面的师兄弟两人正在单挑对决,鬼谷子跟陆言见过面简单地聊了些关于苍龙七宿的话题之后,便旁观起两个徒弟的战斗来。 他捋着胡子问道:“小友,你觉得老夫这第三个弟子如何?” 陆言没好气地冷笑道:“呵,他刺杀过我的家人,我能对他有什么好话。比起盖聂和卫庄,他差得远了。” 鬼谷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接着回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友不是一直都持这样的看法吗。依你看来,蒯彻就没有比盖聂卫庄二人,更加出挑的地方吗?” 陆言观战了一会儿蒯彻的剑法,见他跟盖聂表面上能够打一个四六开,这份实力倒是不错。重点在于蒯彻的剑法顺势而为、投机取巧、趋利避害之处非常厉害,盖聂即使实力胜过,也无法拿下蒯彻。 他想自己大概能够懂这第三个弟子存在的必要了,于是随口说道:“或许吧,说不定他能够将鬼谷派的学说更好地传承下去。” 鬼谷子露出赞赏的眼光,“果然无愧于陆子的名头,老夫的前两位弟子,他们的确是鬼谷派三百年来最具天赋的惊世之才,可惜,谁也没真正地想过要将学说传承下去。不得已,只能再挑一个让天下一统之后,学说依旧可以流传下去。” 陆言并不知道蒯彻也是一个拥有历史光环的人物,但是他知道纵横家作为学派在秦汉之后就衰微了。 其实呢,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纵横家是后世研究者对于战国时期优秀的谋臣策士,特别是外交政治人物的一种称呼。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天下都是大一统了,当然就极少在听到纵横家这名头。 陆言知道纵横家这学派未来前景并不远大,当下不咸不淡地说:“鬼谷这样的门派,想要在一统的天下安稳地传下去,前辈对这个蒯彻还真是有信心。” “盖聂和卫庄,骨子里终究是同一种人,将这一点交给他们两人,就更不可能了。” 鬼谷子的说法,让陆言一阵好奇:这种说法倒是新鲜,盖聂和卫庄是同一种人? “愿闻其详。” 鬼谷子的目光看穿了盖聂,仿佛也看到了卫庄,他深深地呼吸两下评价道:“他们两个人都深信不疑的就是,手中的剑可以辅助自己到达梦想的彼岸,或者说,野心的彼岸。他们二人的追求虽然不同,但这种内心深处的高傲倔犟,如出一撤。 未来的时代,不是他们二人的时代,但他二人却都有登顶时代的野心与实力。所以,鬼谷派的存亡,不能交给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仔细地想一想盖聂和卫庄的个性,还有这两人自在动漫里干得事情……行吧,确实不是干掌门的料。 陆言表示理解:“原来如此,前辈倒是煞费苦心。” 鬼谷子打了个哈哈,“彼此彼此,荀况教导了你,将你送到秦国出仕,现如今渐渐铺开的政策,不也是在为儒家学说的存续操心么。” emmm,非要这么说,倒也没有多大错误。虽然陆言的确不是在考虑儒家的延续,但在他人眼中,就目前的境况来看,陆言很像在给儒家入驻秦国奠基。不过很诡异的是,儒家弟子来秦国考试的,不及格的极多…… 他也没有心思去跟鬼谷子解释什么,对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静静地看着盖聂与蒯彻的单挑出结果。 不过鬼谷子似乎没有等待结果的习惯,直接开口将对战正酣的两人给叫停了。 “好了,小彻,今日你也亲自领教了一下师兄的剑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蒯彻将工布剑收回剑鞘,瞥了一眼神态自若的盖聂,鼻子翕动喷出气体,“哼。” 盖聂略显迟疑,不过还是跟老师行礼,“见过师父。师父,弟子想问……” 鬼谷子直接回答了盖聂想问的问题,“你和陆言的来意老夫尽数知晓,罗网组织的存在,更要在鬼谷派之前。不仅仅有老夫,更有道家人宗的抱朴子,甚至……咳咳,我等的目标也跟秦国未来的统治如何没有关系。盖聂,你应当听说过,苍龙七宿的传说。” “苍龙七宿……对应着七个星辰,据说有影响天下的力量,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盖聂难以置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也值得众多人物追着它跑么? 鬼谷子知道这个徒弟不会简单地相信,于是反问道:“如果苍龙七宿它真的不存在,那诸子百家每一家深层次的典籍为什么都留存着它的传说呢? 盖聂,苍天的力量,是存在的。记得为师曾经跟你和卫庄说过,鬼谷派,要为世人创造答案。有一股来自苍天的力量要干预天下,那么我等自然要将这股力量粉碎。人道之昌,何干上天?!这才是为师的目标。” 盖聂听到这个理由,倒还有一些可信度,不过依旧不能打消他对于鬼谷派的自我怀疑。他继续追究地问:“师父,那藏匿在秦国暗影中的人物,又作和解释?” “一个组织大了,难免会有不少人是奔着真真切切的利益去的,真正将目光放在苍天之上的,终究只有核心人物。 下面的人又岂会理解,组织的最终目标是要摧毁苍天之力。反倒是一个苍龙七宿统治天下这样下作的理由,更可以凝聚起底下人的心。 盖聂,这就是最普遍的人性,罗网正是抓着这一点,才能不断地壮大。” 师父这些解释所有的一切都切中道理,但盖聂为秦国保驾护航的心格外地浓重,直接不客气地追问,“所以,确实有人为了权利或者别的什么野心,对于正在前进的秦国不怀好意。师父,我希望知道,这次暗杀事件的主使者。” 嗯?干得漂亮! 陆言的耳朵竖了起来,鬼谷子之前说这种事情他不关注,谁谁谁申请的刺杀他不感兴趣。他就当对方放了个屁,不知道是谁申请的,你骗三岁小孩呢。现在盖聂再一次不留情面地追问,看你这老家伙怎么回答。 鬼谷子见到盖聂已经认定了秦国是他理想中的那个国度,摇头感叹:“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实现那个梦想的途径,但你未免也太过笃定了,未来可说不准呦。” “师父,还请明言。”盖聂的脚,轻微地上前了一步。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剑圣 这小小的一步踏出,陆言看得心中震撼莫名。 盖聂对于师父鬼谷子是非常尊敬的,看他的为人也能知道,对于跟自己有恩情的人,依盖聂的性格是不会跟那人唱反调的。 “师父,还请明言。” 秦廷中的这个潜伏在暗中想对陆言不利的人,这个隐患一日不除,仍由他继续隐藏下去,未来可能引起的问题就越大。 在遇到嬴政时,他知道那个男人拥有征服天下的气量与行动力,结束战国动乱几百年的战争动荡,让天下的百姓享受和平。 在秦国的这些年,陆言虽然没有真的去主政执掌大权,但嬴政推行陆言主张的各项政策是不遗余力的。 在一个饿殍遍地的年代,先是给百姓解决了填上肚子保命的需求;在一个各家把持着知识敝帚自珍的时代,主动拿出了造纸术和印刷术,并改革着人才选拔制度; 这样的一个秦国完全有能力带给一统之后的万千黎庶以真正的太平安宁。他绝不会容忍有人想要破坏这样的国度。 盖聂的眼神坚定,目光清澈透亮,苍龙七宿之类的,并非他所关心的,他只想要这个国家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什么是最强之剑? 我会说:为苍生拔剑,便是最强之剑。一介匹夫,将剑用在保护一个身系万民的王者,纵是剑的锋芒不显与人,依旧无愧于最强之剑。 纵剑势若风雷震怒,盖聂的周身仿佛有虎啸龙吟,一抹剑光将密道的烛火通通黯淡下去。 陆言的火舞旋风已经突破,自问在天人境之下他已经绝无敌手,甚至底牌尽出还能跟天人掰一掰手腕;但此时感受到盖聂这一身剑势的突破,也不禁感慨一声,“不愧是原著中的剑圣。” 鬼谷子见到这个自己教导的大弟子在三十岁之前,就已经登顶了剑道的巅峰,而且还是为了心中的理想质问自己这个师父时产生的突破,他顿时唏嘘不已。 果然呐,万民生生之剑,你不是王者,却心中有一柄王者之剑,或者说,是独属于你的侠道之剑。纵剑,只有在你的手中,才有潜力进阶为天人之剑。 鬼谷子在盖聂滔天的剑势中浑然不觉,混浊深邃的眼睛里映出了多年前那个在鬼谷拜师学艺的青年身影。 陆言感叹盖聂突破的同时,也正好奇着鬼谷子这个师父究竟会不会说出刺杀一事的主谋。 蒯彻则再度拔出工布剑,凝聚着全身的实力竭力保护自己不被盖聂的剑势所影响,内心中满是惊愕与不甘:盖聂~居然,差距如此之大吗! “我这一身武艺全赖师父教诲,大恩没齿难忘。既然师父有意包庇暗中之人,那么聂将会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答案。” 盖聂说完这句话,眼睛闭合,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师父一个人。 他将青霜抬起,语气不急不缓,“师父你曾说,这个密道通向的是鬼谷派掌门的最终试炼。此时此刻,我已经站在了这里,请指教。” 蒯彻听到他的话直接被惊得脱口而出:“什么?!自不量力!居然想挑战……?!” 陆言也是没想道盖聂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剑指师父鬼谷子! 太早了吧,倘若是十几二十年之后,你领悟了天人之道,或许才拥有击败鬼谷子的可能性。而现在,绝无可能。 鬼谷子看着盖聂坚毅的眼神,了然地点头,“看来你已经猜到,或许曾经在这里徘徊的卫庄也已经猜到。鬼谷派的最终试炼,就是要证明,自己的道比起前辈拥有的道,更加的强大。击败师兄弟,再击败老师,用最强的道去成为下一任鬼谷子,给这个世界创造答案。” 盖聂目光一凝,郑重地说:“并不是只有击败对手才能证得最强,这样的鬼谷之道,请恕聂不会尊从。” “唉~三年之约只有卫庄回到了鬼谷,那时我便知道你选择的道路。既然你打算在此刻挑战我,这个请求,我答应了。” “师父?!”蒯彻不可思议地看过去,这场对决输赢根本没有悬念,没有任何意义。 鬼谷子慢悠悠地走到盖聂面前,一身仙风道骨的衣袍无风自动。他淡然地开口说道:“鉴于你我之间的差距,只要你能够碰到我毫厘,那么我都会让蒯彻说出申请刺杀的人。如果你没有做到,少不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盖聂直接同意,“好,师父,我要出手了。” “嗯,你出手吧。” 话音未落,盖聂直觉自己身处一个黑白的世界,天地之间无数纵横的网格,将世界化作一个棋盘。自己就握着剑站在棋盘的一个格子上。 这就是,天人境的手段么……身在这样的世界,连出手的目标都找不见,这是必败无疑。 盖聂谨慎地环顾一周,这无垠的黑白世界的确只有自己一人,师父究竟去了哪里?我的剑势,不知道能不能将他逼出来…… 一条白龙凭空吟啸,纵剑势激荡着这个空间,白龙肆意翻腾横冲直撞,搅乱了存在的网格,将整齐的棋盘打乱得一塌糊涂。 还没有现身,到底在哪里? 盖聂的剑势已经探了不少的路,依旧没有发现鬼谷子的身影,突然惊觉: 不对,这是我向师父挑战,他也同意只要我碰着他一丝都算我胜,更是让我先出手,他不会刻意地躲避我,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 精神意志中发生的事情,外人无从得知。陆言只能看到鬼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过位置,正静静地等待着盖聂这一剑如何刺出,可盖聂不知道为何就是刺不出这第一剑。 蒯彻看到该盖聂先出手,却偏偏动弹不得,心中不屑地低语:“哼,自讨苦吃,区区大成面对天人境,不知道怎么想的。纵横抉择,通通忘的一干二净。” 突然,盖聂脚步一动,青霜剑出,直指鬼谷子的面门。 “唉~你输了。”一声叹息从侧边响起,青霜剑刺中的方向根本没有人影,反倒像是盖聂自己将人送到了对方手中。 鬼谷子一掌击出,正中盖聂胸口,“咳啊~”盖聂喷出一口血,却有一滴沾染了鬼谷子飘扬的长发。 盖聂抹去嘴角的血,踉跄地站了起来,“师父,我胜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圣人之心 盖聂居然一招之内,以本身受创为代价,让一滴血溅到了自己,满足了他那句碰到毫厘都算胜。 鬼谷子对于这个结果,深深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蒯彻,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蒯彻从死死地盯着盖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老老实实地交代出他知道的消息,“申请刺杀的人,名为缭。秦王政十年入秦为客卿,如今已是秦廷上卿。” 缭?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刺杀主谋没有超乎陆言的意料,但是棘手程度不会因为蒯彻的一句话有所改变。 缭是秦国的上卿,除非把蒯彻这个凶手绑了带回去秦国,并且找出缭计划刺杀的证据,否则难以将他定罪扳倒。 盖聂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目光就盯上了蒯彻,“师父,身为此案的刺客……” 鬼谷子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盖聂的请求,“好了,秦国以法立国,蒯彻若被你带回秦国,不死不足以体现法的威严,为师是不会允许的。 你看,即便是知道了主使者,没有直接的证据,你依旧不能将其拿下,甚至于这件事,你们还怎么向秦王答复,都是个大问题。 盖聂,你如今已经站在凡人剑道的巅峰,为师最后送你一句话,不要让世人拖累了你,你的未来在苍天之上。” 陆言顿时惊叫出声,“前辈?!”然后左看右看,密道中已经没有了鬼谷子和蒯彻的身影。 “师父……”盖聂眉头紧锁似乎还在考虑量鬼谷子话语中的深义。 一时间,密道内只有烛火幽幽地在跳动,还有两人细微的呼吸。 陆言沉寂了一会,主动开口问道:“这件事,该如何回报大王,你想好了吗,盖聂兄。” “……” 回答他的,是盖聂的一阵沉默,显然,他也没有想好该如何答复嬴政。 关于鬼谷派的内幕,就不得不扯上苍龙七宿,陆言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可他似乎从来没有跟王上提及过,这…… 在盖聂的衡量中,陆言此举某种程度上就是欺君,嬴政就是再大的气量,也难以容忍有人期瞒他,更何况是苍龙七宿这影响天下的力量它确实存在。 沉默思索无果之后,盖聂问道:“先生想要盖某如何回复王上?” 陆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身子依靠在密道的墙壁,“如实禀报吧,七国就在一统之时,苍龙七宿这件事继续瞒下去只怕是会更麻烦,所幸趁这次,让大王知道前情后果。” 盖聂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表情,了然地点头,“所以,刺杀一事,因为没有十足的证据,盖某便言止于师弟蒯彻。” “嗯,该是如此。” 陆言明面上不会再深究缭这件事,但内心早就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缭这个人在秦国并不十分引人注目,陆言、李斯的光芒都远远在他之上。但凡是大战决策,嬴政从不会忘记把这个人叫上一起参详,这足够表现缭这些年在秦国走得如何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安分守己的敌人,比那些明目中的政敌,要可怕得多。 这老不死的东西,山东士子闹事绝对就是你暗中挑拨起来的,还有具霜…… 陆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几阵,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突兀地提起了一个人,“盖聂兄,对于赵高这个人,你留意得怎么样?” 盖聂的思绪动得飞快,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用意,“赵高?!先生的意思是,那些暗中之人找上了赵高?而且在几年之前你就知道此事,所以才让盖某暗中注意。” 陆言点头,“不错,赵高这颗棋子,若用好了,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杀招。几年前,我杀死他们的天字一等破月,验证得到的消息。所以,才会让你留意此人。” 盖聂先是回想了一阵,然后慎重其事地说:“赵高,此人相伴大王左右,性情如何盖某不敢断定。非要说的话,如今他的武功,只怕不在你我之下。” “嗯?”陆言顿时咦了一声。 当初自己初到咸阳,在作《秦字典》的时候,赵高给自己打下手,那时对方的武功修为在他眼里清晰可辨。 这几年的工夫,陆言、盖聂的武功进境绝对是天下最顶尖的几个人,赵高居然能够后来者赶上,难道他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一个整天侍奉在秦王左右的宦官,他修炼的时间极其有限却有这种恐怖的进境…… 陆言问道:“难道王宫内部培养人手的资源,都倾向于他一个人了吗?” “不,恰恰相反,王上最喜爱的书法、弈棋,甚至是音律,赵高通通有所涉猎,皆有独到之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也是我特意说起武功的原因。” 盖聂说得不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陆言有着系统给的太多便利,但学习的东西终究还是受到自己脑袋瓜的限制,他并没有成为一个样样精通的全才。 “赵高的武功进境非同寻常,当是有强力的资源支持。秦宫之内,言多有不便,一切就拜托给盖聂兄了。” “先生放心,盖某自会留意。赵高是一个让盖某都看不清的人,这诡谲交错的纠纷中,敌人的关系比之你我脆弱无数。先生坚持的道路乃是最普遍的光明,绝不会被黑暗遮掩。” 盖聂说完便握着剑返回来路,这密道尽头的那个所谓的最终试炼,已经没有再去的意义。 陆言看着这个白衣黑发的背影,剑势浩瀚深沉如高空深谷,这一位剑圣今日的突破,带给他的心得感悟同样不少。 坚定地走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虽千万人吾往矣,敢向恩师拔剑,这是一个主动寻求跳出历史局限的男人。剑圣之名,绝不仅仅是剑术的最强。 亲眼见证了自己脑海中那个二十多年前的偶像迈上剑道巅峰,如果抛却缭这恶心人的东西,陆言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望着前方盖聂的背影,居然在心里释然地笑了,“虽千万人吾往矣,如今的我,也能当得起儒家先贤这么一句称赞了吧。由剑势便可知人,不放手试一试,曾经的我绝对想不到,自己配得上火舞旋风那大智大勇四个字。” 他将长虹剑收回系统空间,吁了口气,对自己说:“不过还没完呢,这是一个过程,梦想尚未达成,我仍然会坚定地走下去。”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抱朴子 陆言与盖聂的鬼谷之行,暂告一段落,盖聂境界突破,站上大成巅峰。鬼谷子对于自己是罗网幕后之一直言不讳,还说出了人宗的抱朴子;那个没有说出口的名字,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够让鬼谷子心有忌惮。 他们二人如何把情况会报给嬴政,那是之后要说的事情。 在鬼谷子特意以蒯彻暴露引见陆言的同时,同样身为罗网幕后之一的人宗抱朴子,则亲自找上了太乙山的宗门。 人宗掌门川虚收到弟子回报,“掌门师尊,外面来了一人,自称是三十多年前就消失的师叔祖抱朴子。” “抱朴子师叔?”川虚惊诧不已。 这位抱朴子乃是他的师尊穷薪子的师弟,三十多年前在大成境界苦苦求入天人却不得其门,后来便抛下宗门消失不见,没想到三十多年后,居然再次出现了。 川虚对着弟子说道:“你速去后山请我师尊出来,我先去见一见这位师叔。” “是,掌门师尊。” 他亲自去接见抱朴子,对方身着青色的长袍,通体一色简清明了,袍子上绣着赤红炼丹炉还有阴阳鱼格外显眼。白眉垂鬓,双眼微闭,行步之间给人的感觉飘忽不定,难以揣测他的境界。 川虚还没有说话,对方倒是睁眼瞥了一下,率先开口道:“你便是我穷薪师兄的弟子,如今的人宗掌门川虚?修为倒是不错,可惜就是胜不了天宗的赤松。” 川虚:…… 他尽量让自己说得委婉得体一些,“师叔抱朴子三十多年前便从道家宗门走脱,前辈自称抱朴子,可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呵呵,放眼天下也没有人敢冒充天人的,我不计较你这晚辈,待你师尊到了,自然会见分晓。” 抱朴子话音未落,空中一阵笑声传来,“抱朴师弟,真的是你?” 穷薪子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中间,他将多年不见的师弟好好打量了一番说道:“三十余载不曾听闻你的消息,我还以为……呵呵,原来如此,亦是突破了天人境,可喜可贺呀。” 川虚见师尊现身,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知道这两个长辈定是有话要谈,于是悄然退去。 “师兄,多年不见。听闻你在人宗见得陆言文章后踏入天人合一,那时我便欲与你相见,不过此时相见亦是不晚。” 见他话里有话,穷薪也是心中有很多疑问,于是接连问道:“师弟,你特意回宗门找我,可是有要紧事?还有,这些年你又是身在何处,为何天下半点消息都没有?” 抱朴子挥了挥手,两人先后瞬间消失,出现在一株参天的古木上,“一件一件地说,我那弟子逍遥不知道你见过他没有?” “逍遥?”穷薪子迷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差点忘了,他现在在陆言手下,化名为松栊。” 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上次陆言就是派他来人宗送信,“松栊,原来是他。怪不得上次陆言派他来找我,我见他一身道家正宗内功,原来是你的弟子。” “当年我苦苦追寻天人合一之道,始终不得要领,最后加入了一个隐秘的组织,受其中人的点拨终于进阶天人。我便留在了组织内部,如今已是组织高层。秦国的罗网,就是组织在外部编织的一张巨网。” “罗网么……那你今日回来是……”穷薪子虽然一直在家里只负责教导后辈,但对于罗网,还有罗网背后的意义还是猜得到一二。 抱朴子点头,“正是因为逍遥给了我消息,师兄你是否有意让人宗跟陆言站在一起?” “不错,人道之学从他而起,我也曾起誓定将其发扬下去。陆言有意在天下公开他的理念,届时,我人宗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他居然要将《人生在世》公开出去么,当真是敢为天下先。我回来则是因为苍龙即将现世,陆言乃是苍龙七宿的关键人物,苍龙现世,他必死无疑。” 穷薪子禁不住惊讶出声,“什么?!苍龙七宿跟他有什么关系?” 抱朴子解释道:“接引苍天的力量,终归是需要载体,原本阴阳家选定的人出了岔子,陆言是最好的替代。” 穷薪子的目光变得难以置信,态度开启转变,质问道:“师弟,你回来特意说此事,难道要我坐视陆子送死吗?” “非也,组织最终的目标是要将这有史以来悬在人类头顶莫测的苍天之力接引到人间,然后彻底将其抹除,对于这一点,我是认可的; 但我也不会坐视一个真正能够开启人道昌盛的天才因此陨落。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我找到了一个保住陆言性命的办法。” 抱朴子说得问心无愧,可穷薪子却不敢就此信任。 他的目光凛冽起来,空中仿佛有火光闪动,周围的温度缓缓上升,“师弟,三十多年未见,我很难因为你这一面之辞,就无条件相信你说的话。到了你我这个境界,一切的言语都不如手底下见真章,蕴含着彼此意志的切磋,让我看一看,你真正的想法。” 抱朴子是来者不拒,坦坦荡荡地点头同意,“可。陆言所提倡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正是最符合我人宗行走的大道,我虽脱离道家三十多年,但始终记得自己根在何处。师兄,请出手吧。” “抱朴”,这个道号取自《道经》中,“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意思是保持纯洁朴实的本性,减少私欲杂念,抛弃圣智礼法的浮文,才能免于忧患。 “穷薪”,这个道号取自《庄子》,“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意思是脂膏在作为烛薪燃烧后就烧尽了,火种却传续下去,永远不会熄灭。 抱朴子脱离道家,却始终不忘人宗的根本,摧毁苍天之力是他的目标,保住陆言他同样也要做到;穷薪子则坚守宗门,尽心尽责指导后辈,一声大师实至名归。 既然能够踏入天人境,这二人的心性与言行,基本无愧于各自的道号。他们两个想要来一场切磋,几乎整个太乙山都笼罩在两人的意志之下,无论是天宗人宗的弟子都感觉到这天地之间多了股莫名的压力。 这时一个朴素平淡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们两个,是准备把这太乙山拆了吗?” 天宗北冥子灰色道袍的身影渐渐凝实。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天人之战 既然来了一个第三者,两人的切磋也就暂且放下。 抱朴子见到来人,双眼再度闭成一条缝儿,“北冥师兄,原来是你啊。多年未见,天宗一切可好?” 北冥子身影凝实的同时,手上还凭空捏着一杯茶,他悠然地将茶水喝下肚,不以为意地说:“天宗与世无争,哪有什么好坏的差别。” 抱朴子出言讽刺道:“呵呵,我听说目前赤松和川虚闹得很不愉快,上一次天人论剑,他们二人可是都出了重手,这也算是与世无争么?” “明心见性,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拿得起、放得下、看得透,赤松确实还差一些。” 北冥乃是天人极限,境界比起穷薪和抱朴还要更高一些,但他这怡然处之的态度却更加激起了另外两人的不满。 穷薪子对于天宗处事的态度是不满已久,对方那勘破所谓桎梏、大道无为的样子,以人道的理念来看,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对固有责任的抛弃。 他开口说话依旧和气,实则已经带上了责问的意思,“北冥师兄,你境界高远,向来将身份地位之类的东西视为尘世的琐碎,但不要忘了,旁人可没有你这样的境界。 赤松乃是天宗掌门,川虚却是人宗掌门,他们二人在论剑切磋中动了重手,不仅外人会以为天人二宗失和,就连道家内部弟子也会产生误会,人心惶惶。” 抱朴子同意地点头点头,末了又补上一句:“依我看来,赤松的行为,其实是得到你的默认吧?!” 北冥子听得脸上白眉根处微动,朝着对方看过去凝声问道:“你说什么?” “北冥师兄,我们都很清楚,赤松想要天人合并。你并不阻止,其实便是支持。顺其自然,并不是一个万能的借口。” “嗯~看来在外这三十年,你踏入了天人,行事也变得乖张起来。无论天人二宗经历怎样的曲折,二者始终都是道家,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是么,三百多年前因为追求天人极限而脱离道家出去的那些人,或许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现在名为阴阳家。” 抱朴的语气越发不善,听得北冥眉头皱起,“以你此时的话语,你这脱离了三十多年的人,倒像在给天人二宗挑事。” “北冥师兄,新的时代正在来临,人道才是我等身为人类该坚持的东西。” 对于那卷让穷薪子一朝顿悟天人合一的文章,北冥自然也看过。“人”与“天”齐,他嗤之以鼻,但至多不喜,却不会去扼杀。 “人道?陆言那一卷文章,可没有说过人道之学就要彻底地跟天道对立。” “陆言么,他虽是天才,但毕竟境界不足。人道的未来在他身上,但此时他还没有看透,天道对于世人之沉重。还有诸如你这样,高占顺其自然之名,实则为享受天道论的既得利益者,对于人道之学传播的阻碍。” 毫无疑问,他的发言正式将北冥子打上了敌人的标签。 北冥一股气势升起,让人仿佛面对旷远幽深的汪洋,他凝视着对方,沉声说道:“抱朴!老夫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动怒是何时了。” 抱朴全然不惧,一抹炉火腾地燃起,在汪洋恣肆的波涛中,开辟出一片温暖的空间。 “正巧你打断了我与师兄的切磋,就让我们二人来作一场,同样可以证明我的意志。” 穷薪见着这两个人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想要动手,不由地出声劝道:“师弟,你做什么?难道忘了最高境界的天人合一,乃是人道与天道相济,主客体和谐统一。你现在为何这么烈性?” 抱朴见师兄有点指责自己的意思,摇摇头说道:“陆言还太年轻,并不懂得长期处于天道压制下的人道想要达成平等和谐,就不得不争!至于和谐统一,那是争胜之后的事。” 北冥捏着自己的长须,正式转过身来,对着试图劝架的穷薪说:“你也听到了,老夫今日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 “哼,天宗的理念说得好听,实则大家都是人,以大道无垠让他人放下桎梏,不过是在教导人忘却人在这世界的客观遭遇,去做一个懦夫。 道家曾经以天宗理念为主,后来天人二宗分立,阴阳家甚至直接分裂。人宗学说辐射天下,天宗却窝在这太乙山头占据着大道之名。 用你天宗的理念来说,时代的发展,乃是大道的体现,你不觉得天宗的理念正在变得落后吗?北冥师兄。”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抱朴二字,是教你淡默恬愉,不染不移,养其心以无欲,颐其神以粹素。迈入了天人境,倒把自己的根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番话丝毫没有触及到抱朴子的内心,反而让他哈哈大笑,“北冥师兄,道不同而已,你把我的追求、我的信念,都看作欲望,是杂念。对我来说,你的这种高傲,同样可笑。” 北冥子没有继续说下去,精神意志张开,“太初之本,天地失色。” 整座太乙山霎时化作黑白的世界,不仅如此,仿佛时间都短暂地停滞,天人二宗的弟子、长老等等一切都定格其中。 “唉,这又是何必……”穷薪子只得叹息一声,“万物回春。” 一招之下,同样表露出深不可测的修为,太乙山的生命在黑白的世界中,每一个个体都保留了最核心处的一抹色彩,抵消来自北冥的天人意志的压制。 这一手,让北冥子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很好,有师兄作为见证,也不必担心你我之间摧残无辜。” 抱朴子同样侧目而视,师兄虽然是六年前初入天人,但现在看来,境界修为一点也不在自己之下。 他索性也放开了限制,“茫茫洪炉里,何物不寒灰。” 一道迥异于天地失色的意志将这黑白的世界强行撕开,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焚烧开来。 “很好,当真有胆量。”北冥子见他动手,冷笑一声,“为了不给穷薪太多负担,你这火炉给老夫熄灭吧。” 大地卷起怒涛,烈洪扑向了熊熊的火焰。抱朴子不甘示弱同时还以颜色,“笑话,你当我还是三十年前不成?天地洪炉谁扇,一个字,人!” 烈火猛涨以刚强的姿态一往无前,洪浪滔天以无匹的气势淹没万物,意志世界中的二者相撞,震得现世中的太乙山丛林震荡、山石铮响。 “川流天地生息,足下万古长青。”随着穷薪子人站定空中,碧水青光撒下,太乙山的一切才没有被两人的渗透的意境给摧残。 他出手护住太乙山,稍微稳定下来,便吐出一口气,双眼流露着凝重的思绪,“这就是你的人道信念么,师弟。若真依着你,只怕天宗就此便不复存在了。 还有陆言的性命……苍龙七宿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多事之秋啊。”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下一代 两个天人境的交手,让太乙山上的天人二宗全体都感觉到天空的压抑。 赤松满脸的不可置信,掐着自己的胡子念叨:“怎么回事,北冥师尊已经多少年没有出手了,这次居然……” 在他身边,一个青衣翩翩的白发少女轻轻地呢喃:“北冥…师尊?” 赤松代师收徒,替北冥子收下关门弟子晓梦。显然,现在的晓梦对于北冥子是何等人物,还没有一个概念。 赤松见她心中疑惑,给她解释道:“不错,这便是天人境的高手交战的余波。晓梦,是否感觉心口仿佛有巨石阻塞,没有任何伤害,却依旧浑身不对。” 晓梦眉头轻皱,娇嫩可爱的脸庞闪过一抹不适,“是。” “这便是天人意境的压迫,如果不是有人特意抚平,仅仅是这样的压迫,就足够击垮这太乙山多数人的精神。” “天人,如此强大吗?天人……” 晓梦拜入道家,初心就是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虽然不知道她曾经遭遇了什么,但大抵逃不出家破人亡四个字。 初次感受到天人一出手笼罩整座太乙山这可怕的威势,她对于天人合一境界产生了浓浓的憧憬。 赤松子不无自豪地说:“是的,真正衡量一个门派学说之伟大,便是看天人境高手的数量。我道家天宗,此是历代第一。” 天宗人数并不多,晓梦还真没见过太多人,好奇地问道:“除了北冥师尊,还有谁?” “呵呵,最近的便有我的师兄长梧子,师叔昆吾子。再往上,我便不知了。” “长梧子,昆吾子,我都没有见过。” “哈哈,长梧师兄于多年前放下掌门之位云游天下,昆吾师叔更是三四十年前便不见踪迹,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没见过太正常了。” “他们都不在此,于宗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踏足天人,给我们证明了道的痕迹,天宗的学说才是道家正统,而人宗百多年来都没有天人境诞生,足见其理念不过是谬误一场。” 赤松谈及天人二宗的差别,气势为之一变,对人宗不屑一顾。 晓梦现在对于天人二宗的理念差别理解还很肤浅,依照赤松所说,人宗最近的穷薪子就踏足了天人,那么人宗学说是不是有可取之处呢? 于是她问道:“人宗现在不是有了穷薪子吗?” “哼~穷薪师叔踏足天人乃是趁了儒家陆言之利。可笑人宗踏足天人居然是信了外人提点,人生在世,人与天齐,荒谬绝伦。” 赤松不仅极不认同陆言在《人生在世》中提出的理念,甚至对陆言个人也怀抱着敌意,“这分明是儒家分化我道家之计,人与天齐这理念一出,将彻底激化我天人二宗的矛盾。这也是我自上任掌门以来,一直主张天人二宗合并的原因。” 晓梦不太理解,但师兄气得这般失态,他还是头一次见,将信将疑地咀嚼着:“人道学说,是,儒家的阴谋……” “不错,陆言小儿,最是可恶。可恨当日我这雪霁剑还是从他手中接过。” 回想起当日在太乙山,百家见证他赤松子从陆子手中接过道家传承之剑,赤松就能气得心惊肉跳。 那时他现场没看过陆言那卷文章到底写了什么,事后仔细阅读过后,他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信息都人道毁灭,尤其是罪魁祸首的陆言。 感受着来自天地的压迫,赤松子仰望天空,抚须冷笑,“如今人宗已经受陆言思想荼毒太深,能与北冥师尊动手的,这太乙山除了穷薪师叔,没有别人了。哼,不过六年前才踏足天人,又如何会是师尊的对手。” 晓梦稚嫩的脸庞同样仰起,一双水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师兄妹两个年纪差了足有五十年,晓梦听着赤松给她讲述天人境的意义,憧憬着人类巅峰的境界。 另一边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可就直接多了,她直接循着心中那股沉闷的压迫就找了上去。 没错,她就是姬言。 “天人境之威,听母亲说,那个为了救她还有陆叔战死的无名先生就是天人境中的强者。穷薪师尊不在,一定是去了那里,说不定这动静就是他弄出来的。” 姬言对于天人境的好奇,一是来自于那个被母亲和陆叔所尊敬的无名先生; 第二么,姬言、陆言,自打她逐渐懂事,首先问母亲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名字跟陆叔居然是同一个字。 当时母亲表情微妙,说是当年陆叔为了保护她逃命,使出了一招断绝生机的惊天动地的剑法,她以为陆言必死无疑了,才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纪念性的名字。谁想到几个月之后,陆言虽然差不多瘫痪,但还是活着找了回来。 知道自己的名字跟陆叔的名字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所以从小姬言对陆言的崇拜,并不亚于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感觉。 在她看来几乎是天下最强的陆叔居然只是大成,头上还有一整个大境界,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这倔犟的小人捂着胸口,凭着感觉哪里压迫感强就往哪里走,一路还真的就越来越接近三个天人所在的地方。 “嗯?”穷薪子咦了一声,发现了这片天地中多出来的小子,认清了来人,眉头一颤,“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真是不省心。” 他倏忽闪现到姬言的面前,一把将她提溜起来,又回到原地将她放下。 “你这胆子亿万无一啊,陆子没有跟你说过天人境的恐怖么,居然敢这么大咧咧地闯进来。” “就是因为听陆叔说过,才更加好奇,难得有机会亲自感受,亲眼目睹,当然要积极一试。” 姬言睁着那双秋水明眸,金黄的光晕淡淡地闪动着,并没有对天人境恐怖的畏惧,相反其中充满了探知的欲望。 穷薪子感知检查了一下她有没有受到伤害,却发现姬言体内有一股不弱的内力蕴含的精神意志帮她抵消了不少天人境的压迫,否则凭她根本走不到这里。 他啧啧赞叹道:“呵呵,厉害厉害,这等博大的精神意志,非属陆子不可。” 姬言为之一愣,“陆叔的精神意志?” 穷薪子点头,“嗯,这股意志保护着你,所以你才能承受部分天人意境的压迫。” 姬言伸出自己的双臂,凝神看过去,试图看清自己体内流动的内力是不是有来自陆叔的力量。 金色的眸子闪动,刹那间双眼一痛,她下意识停下了秋水明眸,“怎么回事?” 穷薪子自然能够看破秋水明眸失效的原因,不过他没有选择此时就说出来。 知己,知彼,其中可是充满了学问。秋水明眸可以辅助你探知对手,探知自己,但对于你的成长弊大于利。 陆子留下的力量封闭了你秋水明眸查看自己的能力。除非有一天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届时自然可以解开这层封闭。嗯~陆子对这个孩子,当真是不遗余力。 一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姬言一边问:“既然师尊你在这里,那交战的双方又是谁?” “一个是天宗的北冥师兄,另一个则是三十多年前脱离人宗的抱朴师弟,说了你也不认识。” 姬言左右上下找了找,啥也没看到,于是又问:“……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在哪儿交战?” 穷薪子没好气地回答:“在意境里。你感受的压迫只不过是泄露的余波而已,还被我大大地削弱了。你这胆大包天的娃娃,下次若是碰上天人交战,有多远就躲多远。” “哦~知道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姬言的怀疑 北冥和抱朴二人,意境的交手已经不知道多少回,燎原之火渐渐地不敌惊波狂澜,终于有了胜负之分。 北冥子一掌巨浪,汪洋淹没无数烈火,将其火势逼得一退再退。他抚须哼道:“踏足了天人,修为亦不过如此,抱朴,三十年前你们二人不是老夫的对手,如今依旧不是。” 抱朴眉头紧锁,扣死的嘴角竭力地张开,不屑地反驳道:“狂妄~你的意境天地是遵循天道借来的,而我的乃是自我创造的。你已经进无可进,我尚可百尺竿头。自我主观的进步能力,才是人类成为万物之灵的根本。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理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不要再为自己无止境的欲念找冠冕堂皇的借口,人类的贪念欲望都造成了什么?人心在不断堕落,天下的灾难一重接着一重……” 北冥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抱朴强势打断,一瞬间暴涨的烈焰灼干了海水无数,“所以呢?!你就觉得这样的天下是人类的境界不够造成的,只要遵从质朴的道,就可以医治这天下吗? 天宗从来都只会窝在太乙山上笑傲兴衰,哀叹世人太过执着愚昧,幻想着只要遵循了一个漠然无情的天道,人世间就可以和谐美好。我呸! 三十年前,我落败于你;三十年后,我依旧落败于你;但人道的未来已现,再有三十年,看这太乙山可还有天宗立锥之地?!” 一番话说得北冥子大怒,他怒吼一声,沧海中鲲噬万里,高空上鹏震天际,“抱朴,不要让老夫在这里断送你未来的三十年!” 抱朴子决然一合手,吞吐烈焰的火炉稳如泰山,“能做得到的话,你大可一试。” “混账~” “够了!你们两个再打下去,道家可以重选山门了。”这两个人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穷薪子终于忍不住出手。 薪火突现在二者意境中,不似抱朴的炉火那般具有燎原之势,也没有穷薪汪洋恣肆的磅礴之力,却真的让彼此各退了一步。 “北冥师兄,抱朴师弟,不想要道家就此彻底分裂的话,请停手吧。” 北冥白眉抖动两下,眼睛不住地往穷薪身上看去,心中疑惑浓浓:怎么可能?穷薪不过六年前初入天人,如何能同时化解我跟抱朴的意志,他从陆言那里感悟的道究竟是什么? “咳咳~”抱朴咳嗽一声,将一身气势收敛下来,赞叹道,“师兄你竟已有如此境界,应当不在北冥师兄之下了吧。” 通过这两人的交手,穷薪已经清楚,无论是北冥子还是抱朴子,这二者的理念都不能被他认同。他始终坚信天人和谐,方是人道兴盛的立足点。 因此对这个三十年重逢的师弟喜悦也去了不少,只是平淡地说:“天人极限我还有不少距离,不敢与北冥师兄相比。” “罢了,抱朴,有穷薪出面,暂且放过你。记住你说的话,给你三十年,老夫依旧败你。” 北冥深深地看了一眼穷薪之后,撂下一句针对性的狠话消失不见。 “呵~下一次,我必…必胜无疑。”抱朴对着他消失的方向,话语轻蔑,中间却卡了个壳。 穷薪看着渐渐平复的太乙山,摇头叹息,“真是一场闹剧。连我等天人境都出手,底下弟子要难堪了。” “师兄,只有争胜之后,才能考虑天人和谐,心软恐怕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师弟你,唉~”他无意去追究抱朴对天宗的敌意,把重点放在自己迫切要知道的事上,“你还是先跟我说说,陆言跟苍龙七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这件事说来话长……” 抱朴就要说下去,穷薪一拍脑袋恍然道:“差点忘了!阿言,我们先回宗门吧。” 同时传音过去,“师弟,我先送她回宗门,然后再议此事。” 看着师兄牵着一个十岁左右小女孩消失,穷薪陷入沉思:阿言?一个小孩居然能出现在这里,很不一般啊。看着像是师兄的亲传弟子……嗯?师兄曾亲自去跟陆言有过不为人知的协议,国师府是不是从那次就少了一个女孩~~回去得再确认一下。 姬言被穷薪带着,有些警惕地问:“师尊,你们准备讨论什么,是不是会对陆叔不利?” “不错,据师弟所说,确实有人要对陆子不利。” 姬言小巧的鼻子抽动两下,踌躇不敢说话,又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觉得,抱朴师叔的话,不可全信。” 穷薪没有斥责她,反而轻笑赞叹:“呵呵,果真是个伶俐的。你说得对,师弟虽然理念大抵还依着人道,但某些地方颇有些着了魔。我对他也是不得不防。” “哦~原来师尊并没有全然相信他。” “三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了~为师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提醒。” 见师尊原来并不是跟对方站同一边,姬言胆子大了些,接着说出自己的判断,“嗯……我还是觉得他不怀好意居多。” 穷薪不置可否地捋了两下胡子,“说说你的理由。” “他若真的支持陆叔,知道有人对他不利,为什么不亲自去找陆叔呢?以他人宗天人境的身份,陆叔肯定会重视他的话。可他却舍近而求远,找上人宗宗门,还直接跟天宗北冥大师打了一架,这就更可疑了。 我倾向于,他有目的必须借助师尊你来达成,却不能让我陆叔知晓。” 穷薪听完姬言这么一番话,揉了揉她的脑袋,俯下身来说:“阿言呐,你以后长大了,切记要慎用自己的智慧。” 姬言虽然不太能理解,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嗯嗯~我知道了。” 穷薪自是能够看出这孩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境界到了,才会懂。旁人不管讲得多么动听有理,都很难真正让人听进去。 害~这也是陆子该操心的事,把她教得比男子更胜三分,不知她未来能做出怎样一番事业…… 将姬言放回宗门,亲自交到川虚手中,穷薪这才又返回去找抱朴商量苍龙七宿的事情。 川虚送着姬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站在门口跟她说:“师妹,安分地歇息吧。有师兄把守着,你以后不要再想偷溜出去了。” 她这次趁着大家被天人意境压迫偷溜出去,差点把川虚魂给吓飞了。姬言不仅是非常适合人宗理念的传承者,也是陆言的宝贝侄女,人宗跟陆子联盟的一条纽带,他自然不能继续放任她在太乙山肆无忌惮。 撇了撇嘴,姬言自知对方是认真的,老老实实地进了自己房间,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陆言未来之劫 穷薪重新找上师弟,两人换了个地方,就在人宗宗门后山穷薪子清修的地方聊起苍龙七宿的话题。 “师弟,你说的关于陆言的性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兄,想要陆言去做这个接引苍天之力载体的人,不仅有我所在的组织,还有阴阳家。陆言无论如何是绝无可能斗得过这二者的。” “你所在的组织,和阴阳家?” 穷薪还不了解这两个组织代表的实力有多么强悍,抱朴给他解释道,“不错。曾经我得组织首领指点,踏入天人合一,对方的境界绝对是天人极限,甚至连天人极限的鬼谷子似乎都只能屈居第二。组织内的天人高手,不下一掌之数。” “什么?这怎么可能?竟然有这么多……”仅仅是一家组织,内部的天人境超过一只手,这实在让穷薪接受不能。 抱朴对于师兄的反应早有预料,上一次出动三个天人境去围杀天人极限的魏无名,这等手笔天下只有组织拿得出来。他当初也曾震惊于组织的强大。 “师兄,打破苍天对于人类的干涉,这是一条人类亘久的斗争之路,也只有这样的信念,组织内才会聚集这么多天人境高手。 那个在天下编织巨网的罗网组织,只不过是下面一群鼠目寸光的小人瞎折腾,只要完成了它的使命,罗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现在秦国开启征服天下的步伐,苍天之力现世,已经快了。 阴阳家那边,除了天人极限的东皇太一,还有一个诡异的南公,实力也不在天人极限之下。无论是我的组织,还是阴阳家,陆言谁都对付不了。” “这……”穷薪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以往可能半辈子都碰不上一个天人极限,结果居然有这么多。 “儒家虽然同样有几位天人高手隐居,但别忘了,陆言可是要成为儒家叛徒的人; 一统天下的秦国固然强盛,但苍天之力是组织和阴阳家数百年的终极目标,国家之力面对这样一批天人高手,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可给陆言提供帮助的,也就只有师兄你了。” 抱朴子终于将组织和阴阳家的实力说完,穷薪子这才脸色难看地说,“所以,陆言被作为这个介质,已经无可避免了吗?” “不错,即便是我,也认同这一点。没有时间去等一个未知的拥有血脉之力,还能看穿宇宙的特殊之人出现,直接拿陆言顶上,这是最好的办法。”就算他认同陆言是人道的未来,抱朴说这话时依旧坚定冷酷。 穷薪指着他,想要指责他们的残忍,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你们……为了这个最终目标,居然……” “师兄,从古至今,为了人道而死的英灵不知凡几。即便是准备了毁灭苍天之力的手段,我们也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陆言,这个介质他不做也得做。” “好~”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穷薪咬牙认下了陆言会被作为介质这个事实,紧跟着问,“那你说说保住他性命的办法。” “能从苍天之力下保住他的性命,只有一个东西——天书。” “天书……这东西真的有人能找得到?” “有,而且他已经找到了,阴阳家的南公。也是因为天书,他才拥有了独立于阴阳家、不下东皇太一的地位。” 阴阳家的南公,人称楚地第一贤者,又被叫做楚南公。他的确是阴阳家中人,但又独立于阴阳家在外。如果是因为天书,倒也可以理解东皇太一对于此人的纵容。 不过,他拥有天书,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穷薪子问道:“这种等级的情报,你们是如何知晓的?” “组织和阴阳家,已经进入谈判阶段。组织拥有周、魏、韩、齐四个苍龙铜盒,阴阳家握着楚国的,并且正在接近燕国的,他们还有天书。至于赵国铜盒,应该是会被秦王得到。想要苍龙七宿合一,谈判是必须的。” “你们还能吃定这个秦王么,他跟陆言可是……” “秦王么~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王者。”谈及嬴政,抱朴子先是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随即语气变得低沉,“正是因为他拥有的能力与气魄远超任何君王,他也比任何君王都恐惧死亡的到来。他的国度,有更远大的未来要由他创造,他还不能死。” 即便是境界高如穷薪子,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颤抖。为了这个苍天之力,抱朴背后的组织究竟谋划得多么深远! 陆言恐怕是真的躲不过这一劫了,就算加上自己帮助也无济于事,对手的阵容实在太过恐怖。对方为了这一天所做的准备也太多太多。 “说了这么多,只是告诉师兄,想要阻止陆言去做这个介质,是不可能的,以防师兄你为了救他白白送命。” 抱朴紧盯着师兄的双眼,这句话说得带有警告的意味。他还真的怕穷薪不顾一切非要保全陆言,站到组织的对立面。 跟苍天之力敌对,未来一战他们的结局未知,陆言是人道的希望,必须要保住。这才有他看似矛盾的诸多话语。 他见师兄还是比较冷静,渐渐放下担忧接着说:“能够救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接引了苍天之力后,以天书保住他的性命。如何从南公那里夺得天书,就需要你我仔细参详了。” 穷薪子的脑袋现在乱得很,对于这个师弟所说他不敢全信,但又觉得对方并没有欺骗自己。 关于苍龙七宿还有天书,自己知道的确实是太少了,以至于对抱朴的话几乎通盘接受,这让他很不安。 连姬言这孩子都觉得抱朴另有目地,难道他的目的就是私自夺取天书? “师兄,三十年未见,可是对我不太放心?” 抱朴又不是蠢,穷薪心神震荡之下,许多事情并没有掩饰得很好,他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这天书本身我并不在意,保住陆言只是因为,如果大批天人高手为了人道而死,有陆言传播他的理念,人道便依旧不衰。 倘若师兄觉得不安,这天书也可不取。毕竟我等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世界与我等何干~” 穷薪定了定神,对着他说:“你如此说话,倒像是个激将法了。我也不瞒你,我对你确实有所顾虑。你既然想要拯救陆言,又为何不将这些真相告知他呢?” “告诉他,他就信么?他会乖乖地放弃自己教化万民的毕生之志,去干一件十死无生的事情吗? 师兄,也希望你不要多嘴。这件事陆言知道了,并不能改变结果,还会让过程更糟。” “………也罢,你我先暂且商议一个夺得天书的计划吧。”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燕国悲剧 幕后的组织与阴阳家筹划了数百年的计划,即将迎来最后的阶段,苍龙七宿距离最终现世已经不远。 暗中的惊天之计幽幽地铺开,外头的天下大势正轰轰烈烈滚滚向前。 秦军突袭赵国,出动四十万大军,各自任务分明,赵国原本正在进攻燕国的主力部队听到本国危急的消息,军心顿时有所动摇。 一个燕都薊城,燕国最后的尊严,还有燕墨的誓死襄助,赵国大军即使有赵墨的帮助,打得也并不顺畅。 赵军大营中,庞煖和乐乘看着邯郸的求援诏书,二人都犯了难。 “混账,国内到底是怎么回事!”乐乘红着眼睛拔出佩剑“噔”一下砍进树立的兵器架子,愤怒而又无奈地说,“秦人居然已经攻破了阏与,王翦带兵二十万深入腹地,明显会断我主力归途。我军忧家心切,彼以逸待劳,这回国之路,必遭他埋伏……混蛋!” 庞煖花白的胡子边际甚至都已经有了银丝透明的迹象,他捻了又捻,不觉已经将胡须扯下,“不归不行啊,赵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王翦那二十万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视邯郸被攻破,我等别无选择,必须回救邯郸。” “将军,回救邯郸自是必然,可对上王翦那二十万人,我军疲惫、士气衰弱,贸然回师只会全军覆没。” “你说的也正是老夫在考虑的,不能这么毫无准备地回去,可我又能怎么做呢~” 乐乘突然神情一愣,将自己的佩剑缓缓插回鞘中,语气迟缓地说:“将军,我有一计,或可提振三军士气。” “嗯?”庞煖惊喜,催促道,“快请讲。” “燕赵血仇早已不可洗刷,可下令全军决死攻破燕都,城破之后,不禁杀抢,放纵军士三日;同时整顿器械、收拢粮草,万事俱备后回救邯郸。” “乐乘,你此计……” 这行为比屠城也好不到哪里去,燕赵早就杀红了眼,这么一下确实能够提振赵军的士气。只是作为兵家,破阵杀敌不会有半点犹豫,可将屠刀对准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庞煖有些犹豫。 乐乘这一生,亲族被燕王屠灭,他三次作为大将攻伐燕国。第一次大胜,但赵王接受了燕王的求和,无疾而终;第二次大胜,但秦国王翦兵出太原,他不得不回援国内;这第三次又跟前两次同样结果,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将军,将士们拖着疲惫的身心,士气同样衰落,我军绝不是王翦那厮的对手,这是目下唯一的办法了。”乐乘咬着牙,盯着主将庞煖劝道。 庞煖知道这办法有违天良,但这世道不就是如此么,白起当年坑赵四十万同样是迫不得已。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乐乘的计策,“……好,就依你之计,号令全军,誓死攻破薊城!” “遵命,我这就去传令三军。”乐乘领命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此军令一出,燕赵之间的仇恨使得赵军的士气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赵国墨家纵然是杀红了眼,也不可能完全认同这么惨无人道的军令。属于赵墨的营帐中,发生了不小的吵闹。 “大师兄,这道军令,我等……我等难道真的要帮着去……哎呀,这跟屠杀没什么两样呀!” “是啊,城破之后,以燕赵之间的仇恨,惨绝人寰鸡犬不留都可以预见的。我们,真的还走在师父教诲的路上吗?” 被众人簇拥着的大师兄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旁边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身影站了出来,“别吵吵了,大师兄难道不比你们懂吗?现在是在哪儿?赵国军营!你们也知道燕赵血仇,现在秦军进攻国内,唯有速速解决燕国的战局,才能挽救赵国于万一。我等若是有慢军心,大家都逃不了杀头的罪名。” 这个出言制止了师兄弟们话语的人,乃是在场最小的弟子,名为陈馀。而这位大师兄,同样是一个史册有载的名字——张耳。 张耳叹了口气,示意众人不要再多话,拿出了大师兄应有的沉稳与理智,“小师弟说得不错,这一场血战,从我等为了师父报仇搅进局中,一切都已经不可避免。 倘若我等打不下薊城,凭赵军现在的器械粮草,还有军中状况,回去支援邯郸,只会去给秦人送死。所以,这一仗即便有违我们的底线,也不得不打。” 底线么,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明明所有人都清楚不管你为了什么理由,只要逾越底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但每一个越过这条线的人,每一次都有他的所谓不得不做。 张耳和陈馀的选择不能说错误,赵墨敢在这个时候拖后腿,来自庞煖、乐乘的屠刀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但是他们身上曾经有过的墨家或者鲁勾践的侠义精神,也终究会在以后的时间中完全褪色。 赵军下定了决心,身后的家国正在遭受秦人的威胁,只有杀死眼前这个血仇燕人,才能去对付另一个血仇秦人。 不计一切代价的猛攻,开始了。也代表着燕国这个传承着大周王朝正统血脉的国家,遭受了一场人间炼狱的洗礼。 燕太子丹苦心孤诣使燕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与赵国的血坑中,最终卫庄一语成谶,他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 以燕丹这个太子所能动用的资源,他支持的燕墨,又如何比得上赵国国力支持的赵墨。 赵军漫布四野的攻城机关,庞大若黑蚁密密麻麻的士兵阵容,前赴后继不惜一切代价咬死燕国的一股血气…… 最终,薊城破了。 城破之时,赵军疯狂地高喊着“大赵万胜”,突入城内之后,逢人就杀,见财就抢。 高门大户内凡是没跑干净的,通通化为碎尸。平民黔首之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最后宫城那边一把通天的火光亮起,宣告这个尊贵的国都,彻底败亡。 庞煖倒是理智尚存,破城的第一时间是带着本部人马,搜刮粮草,收集器械。至于那些惨景,只能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乐乘站在烧得通红的燕国王宫之前,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仍由着满城人间惨剧的声音穿透他的耳朵渗入他的心灵。 “乐氏族人,是乘无能,终究没能手刃燕喜,为你们报仇雪恨……” 在他跟惨死于燕王屠刀的族人说话的时候,有士兵大喊,“发现密道!发现了密道!” 乐乘双眼猛然睁开,拔出佩剑怒吼一声,“都随我来,去取了燕王喜的头颅!”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燕王之死 通过密道逃命出去,一路向东的一批人,正是燕王喜还有诸多公室贵族。 “快快,快走~大王,快走啊~赵军很快就会发现密道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大王贵体要紧,其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啊。” 燕王喜坐在逃亡的马车上,心中还惦记着没有来得及从王宫最深处的密室中带出来的宝物——燕国传承的一个铜盒子。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据说能左右国家兴衰的铜盒子到底灵不灵,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在他手上丢了,燕喜还有些纠结。 不知何时起,后方的大地渐渐起了烟尘。 “驾~驾~快!再快,本将军定要亲斩燕王喜!”乐乘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路以最大的速度,追着这些马车的痕迹赶了上来。 “戾~”空中一声鹰啼,提醒着赵军,燕王喜逃跑的路径。 乐乘当即大喜,头也不回,朝着身后的亲兵说,“哈哈哈,干得好!杀了燕王,有你这鹰宝贝一半的功劳。” 这只鹰的主人笑着咧开嘴回应,“属下多谢将军。” 赵国骑士的速度很快,燕国贵族逃亡的马车渐渐被追赶上,在这一望无垠的狂野,天上还有猎鹰辅助,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不好了!大王,后面,后面有赵国的追兵!” “赵军追来了,赵军追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想想办法!” 眼睁睁地看着烟尘渐近,这些人的心理防线一个接一个地崩溃。 “好,确实是燕国公室的队伍。”乐乘看清了前方逃命的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兴奋地夹紧马腹,取下背后的长弓,拉弓搭箭,“今日,定要为我死难的族人报仇,着!” 前面一人应声从马上栽倒,后面亲兵大喊,“哦~哦~将军神射!” “哈哈,小子们,追上去,一个不留,他们的财物本将军分文不取,尔等平分。” 亲兵闻言无不振奋,嗷嗷叫地跟上乐乘。 燕王将头探出马车外,看了一眼烟尘迫近的距离,对着马车旁边的人说:“雪影,去杀了那个赵军领头的将领。” “是,王上。”被叫做雪影的人领命纵马落后于队伍,对着乐乘冲了过去。 乐乘看到有人过来,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嗯?居然敢单人断后要来杀我? “小子们,让这燕狗领教一下,赵国的骑射。” 他这次搭上了三支箭,同行的亲兵同样夹着马腹,使出骑射的本事,拈弓搭箭。 众人齐心,军势升起,群狼嚎叫,乐乘就是那个狼王。 “咻~” “咻咻咻~” 面对来袭的箭矢,雪影并不敢小看,眼中映出来这一箭又一箭的轨迹,施展轻功跃下马来,那马已经成了筛子。 “哼~不过如此。”乐乘冷哼一声,对方刚刚这次的躲闪足够他管中窥豹。 赵骑再次以他为首,射出第二波箭矢,乐乘三支箭出,瞬间又搭上三支,凝神一线,后三支跟着射出。 这六支箭的最后,他抽出了一杆拥有特质箭头的箭矢,瞄准了一个不存在目标的位置,“着!” 雪影在荒原上飞奔,迎着袭来的箭羽,两柄短刃护住身体,悍不畏死对着赵军逼近。 这第二波箭中,乐乘的那六支箭仿佛长了眼睛,短刃砍上去的时刻总是他旧力刚去、新力未升,轻功为之一顿。 不好! 他知道对方是个高手,急忙想要躲开,却不知自己的轻功被对方看穿。 “呲~”那支特质箭矢入肉,强劲的力道不仅没有让它贯穿身体,反而劲道尽数被身体承受,雪影的内府一阵翻涌。 他的轻功遭受扼制,亲兵们的箭矢可没有仁慈,直接将他钉死在原地。 乐乘放下弓,对着前方挥手,“哼,燕王身边的高手么,废物。小子们,咱们去杀燕王!” 没有绝对的轻功,或者短时间击杀主将的绝对实力,最好不要去招惹正带着兵的名将。这个雪影看来并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杀~” 赵骑追上了逃亡的车队,乐乘一马当先,肆意地发泄着仇火。 天空中一只朱雀正飞过此处,握着箭矢发射器观望的墨家弟子发现了下面的情况,“下面的似乎是燕国公室,咱们要救一下么,燕丹大哥?” 燕丹还没有说话,他的亲卫宋意顺着墨家弟子那个方向看过去,顿时愤怒地惊叫起来,“什么?那个是~乐乘这个背叛燕国的小人,太子殿下,我们去杀了这个混蛋!” 乐乘!这个名字比起伐燕的主将庞煖招人记恨多了,谁让曾经乐氏乃是燕国的家族。 一众弟子心头燃起报仇的火焰,燕丹不能无视,顺着他们说,“好,下去杀了乐乘,以慰藉死在战争的弟兄们。我们有朱雀,杀了敌人之后,迅速撤退。” “是。” 看着下面正在肆虐的乐乘,燕丹只感觉时间变得好慢,对方杀人的动作为什么这么迟钝? 也罢,看来父王你又一次命不该绝。 他呼出一口气,拔出长剑招呼道:“弟兄们,下去救人。” 朱雀俯冲而下,地面上的人也发现了一只巨大的机械鸟。 “不好,是燕墨贼人,保护将军!”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是太子殿下来救我们了!” 双方有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燕丹从朱雀上一跃而下,墨色的剑势席卷,将几个赵骑杀死,挡在了乐乘之前,“哼,乐乘,今日我燕丹就斩杀你,告慰赵燕两国惨死的军民。” “燕太子丹?” 乐乘虽然武功不差,但跟燕丹比起来就差远了,更何况对方身边还有不少墨家弟子,他甩掉剑上的血迹指着对方说,“燕国尽是一帮人间渣滓,没有先祖乐毅,你燕国能报齐国大仇?竟然怀疑于他,致使他不得不出奔赵国,又反过来骂我乐氏首鼠两端,后来更族灭我乐氏,呸~” “实话告诉你,是我下令,全军攻破薊城可抢掠三日,故而赵军全军振奋,一战覆灭燕都,哈哈哈哈~乐乘死得其所!” 听到他猖狂癫疯的笑声,在场众人都浑身一凉,也终于知道这赵军吃了什么药突然不要命地死攻薊城。 燕王喜见局面控制住,站出来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寡人斩了这厮!” 原本死志已升的乐乘顿时暴起,一剑脱手而出,“燕喜,拿命来!” “小心!父王~” 燕丹原本就挡在这一剑的前方,他却转身嘶吼着要去保护父王,让这一剑差之毫厘从身边飞了过去。 “呲~”一剑正中胸口。 乐乘愣了一瞬,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愤怒至极的燕丹一招墨家剑法剑气透过他的心口,乐乘一双眼睛就盯着燕丹,笑着倒了下去。 余下赵骑也尽数跟将军同死,被燕墨弟子斩杀殆尽。 燕丹碰着父王的身躯,悲恸不已。 燕王喜握着儿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丹,燕宫……苍龙……切记要,取回……” “父王,你说什么?”燕丹并没有理解其中含义,再要问时,却发现燕喜已经断气。 他发现,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牛逼哄哄铁血盟 传说苍龙七宿是只有七国正统的继承者才会知道的秘密,这句话的坑人程度再次体现。 燕王喜突兀被杀,燕丹尚且不知燕国传承的铜盒子是什么,但唯一的知情者已经下了黄泉。 父王临死之前,别的都没有交代,唯独提到“燕宫”“苍龙”“取回”,这让燕丹知道自己撞上了一个惊天之密,但却没了后续的线索。 燕墨的众人救下了诸多公室贵族,众贵族都感激燕丹的救命之恩。 所有的赵兵都被杀死,宋意泄愤斩掉了乐乘的首级,抹去剑上的血提醒道,“太子殿下,还请节哀,此地不可久留,速速撤离吧。” “对对对,速速撤离,我等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是啊,若非太子殿下,我等今日定遭乐乘屠戮,日后定报太子大恩。” 燕丹看着这些感激涕零的公室,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以往这些公室对他这个太子,态度可没这么好。 “诸位大礼,丹忝受,眼下赵军还在城内肆虐,此地危险,速速离去吧。为防万一,我会让墨家弟子护送诸位。” 一群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在墨家弟子的保护下继续向东逃去。 燕丹命人运送父王的尸体,自己登上朱雀,燕墨所有人如一阵风逃离,空留满地的尸体,其中乐乘身躯更是残破不堪。 庞煖还不知道乐乘因为复仇的冲动已经将自己埋葬在了燕国,他在收缴军需物资的时候,同样遭遇了一点意外。 “报,将军,燕国武阳君与我军相抗,拒不缴纳钱粮,已经被我大军围住府邸,请将军示意。” “武阳君?什么人,有胆子在这个时候违抗我军?” 庞煖是真的不理解,这种情况下我是刀俎你是鱼肉,你居然还敢跟我对抗,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属下也不清楚,不过这人府邸门前护卫,皆金甲长刀,自称乃是铁血盟的武士。” “铁血盟?!”庞煖惊起,踱步两下捏着胡子轻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这武阳君以为本将会顾忌他铁血盟么,不知所谓。随我来!” “诺。” 燕国大大小小贵族出逃无数,这武阳君自然是有本事逃命去的。但是作为铁血盟在燕国的代理,他的家产实在是没法子短期内运走。 他不像雁春君那个烂人那么张扬四处得罪人,自觉凭借铁血盟的威势,自己再给庞煖一些好处,赵军破了薊城,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这也是这个时代不少大贵族的想法,你攻破了我的城池不假,但你不能对我大开杀戒,不然在这片土地上你就寸步难行。 秦始皇在攻灭六国的同时,对于这些大贵族也基本采取的是相对和平的策略。 可惜,有道是,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此时的薊城,那些没有实力保护自己恐惧赵军的贵族纷纷出逃,保住了性命;而武阳君有恃无恐,这结局大概不会太好。 庞煖带着一众将士来到了武阳君的府邸前,见对方这座府邸经营得如铁桶一般,高楼望角皆壮士引弓,一众金甲护卫长刀犀利。 “来者可是庞煖将军?”在高楼上,一个冠冕华服的中年男子挥来了左右的保护,朝着下方喊道。 庞煖瞧了瞧这府邸的防御,斜着眼向上回应,“本将庞煖,你便是武阳君?” “将军好不晓事,攻破了城池,竟然派人在城内四处劫掠,甚至抢到了本君的头上。赵国的名声,可都被毁了。” 名声?我不速破燕都弥补士气、抢夺物资,回头只会被王翦灭得干干净净,赵国就此国灭,这时候了,谁在乎名声? “将军,我可以我燕国武阳君的名义,无偿给你提供十万斛粮草,还请你将这些兵戈远离此地。” 庞煖无视了武阳君的话,把手一招,“全军听令。” “喝!” 整座府邸四下的赵兵气势为之一变,来自战场尸山血海的杀气笼罩了天空,这跟江湖上的小打小闹可是天壤之别。 武阳君有些慌了,趴在阑干上朝下面质问道:“庞煖!你做什么?!我乃堂堂君侯,铁血盟势力遍布天下,魏国前车之鉴,你都忘了吗!” “不错,魏国的事告诉老夫,对于你们这种人,斩草要除根,决不能放跑一个。”庞煖表示,多谢提醒,今天这武阳君府定会鸡犬不留。 “放箭!” 府邸四面八方赵军围的水泄不通,盾矛之后难以计数的弓弩手对着府内扣动了扳机。武阳君纵有数千武功不俗的护卫,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箭矢,又能做出什么样的反抗? “保护君上,保护君上!” “快,快带君上撤退……” “誓死保护君上……” 企图冲杀的金甲武士倒在冲向军阵的路上,保护着武阳君逃离的拉着主人从楼上一跃而下,飞速躲进内府。 庞煖也看到武阳君被下属带着逃离,下令道:“三波箭后,冲进去。” 三波箭矢一过,赵军同伴互为依靠杀进了府邸,残存的铁血盟武士展开了殊死反击,为武阳君的逃离争取时间。 “这就是看不清形势的下场。”张耳正面一剑杀死武士,反手又将偷袭的砍死,摇头哀叹,“纵然是墨家、铁血盟这平日里看起来的庞然大物,在战争面前,都脆如薄纸。” 张耳的实力,距离大成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弱,身为鲁勾践的弟子,还是有一些侠名的。 以他为首的赵墨弟子对付这些铁血盟的武士,对比赵军要顺畅不少。 小师弟陈馀在战乱中靠近问道:“大师兄,我等为何要帮着来杀武阳君?” 张耳对这个脑子比较清醒的师弟颇为照顾,跟他站成背靠背回答:“薊城之后,我们就要去跟秦将王翦作战,结局不好说。此刻帮庞煖杀这些江湖人,破解密室机关收集钱粮,也是为了让兄弟们日子能好过一些。” “秦国的王翦……”陈馀念叨着这个名字,咬牙厮杀中说,“大师兄,咱们得想个退路。” “嗯。” 自从师父鲁勾践被杀,赵墨燕墨彻底卷进战争,基本可以宣告墨家这两支势力凉凉。对于接下来跟秦将王翦的一战,老实说,张耳并不看好赵军。 他甩掉头脑中对未来的忧虑,继续杀进人群中,“走,别让武阳君那个蠢货给跑了。” “是。” 武阳君倒是想跑,可惜赵军中有精通机关术的墨家弟子,密室迅速地被找到,他最终还是为自己囿于大贵族的高贵心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满门上下从亲属到门客下人尽数被杀,藏匿在各处的钱粮被张耳带着赵墨弟子一处一处地搜刮出来。在燕国的铁血盟,就此宣布覆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时代变了 庞煖得到了铁血盟的物资,大军顿时境况好转,却偏偏又听到了乐乘身死的消息,恼得他私底下把乐乘狠狠骂了一通。 顾不上料理乐乘的后事,大军在薊城发泄了三日,就迅速整军开拔回返国内。王翦一定就在前面等待着他们,只有打赢这一仗,赵国才有存活的希望。 而在他们大军回返的旅途中,二十万秦军早已驻下营垒,等候着赵军的到来。 王翦巡视着器械营,对着旁边一个瘦削秃顶的老头子恭敬地问:“公输先生,大王亲自交代的国之重器,是否已经调试完毕?” 公输仇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曾经还是一个从吕不韦相府门客步入秦国的机关家族族长,如今戴着嬴政亲赐“公输机关,国之重器”的名号,掌管秦国军事、农业器械的开发,是实打实的重臣要员。 他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秀秃的脑袋,机械手指着器械营中一排一排的狰狞金属兵器,得意地说:“呵呵,将军勿忧,这最新一批的百战神机弩,正是为了将军的百战穿甲兵而制作,拿下赵军主力不过是易如反掌。” 王翦暂时还没有从外形上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这器械营中居然有监军的嬴珏,甚至还有影密卫出没,大王对这新式武器未免重视得过头了。 “这等兵器,有何神妙之处,居然在这里还有大王的影密卫?” 公输仇走到一只兽形的弩炮旁边,从后备的箭匣中取出一根弩箭就介绍起来,“百战神机弩,乃是一种子母连环巨弩,每一根弩箭通过机簧结构可以在发射空中分裂出二十支子弩。每根子弩携带着硫磺、石油、火引,命中目标发生撞击会产生爆炸并燃起大火。两支母箭就足以覆盖一亩地的范围。 带着这东西,相信以将军排兵布阵的本事,赵军主力,很快就是将军你的功勋了。” “两支母箭覆盖一亩地……这等杀伤范围真是闻所未闻。公输先生的机关术,果真神奇。”王翦咋舌不已,打了半辈子仗,也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器械的进步。 他走过来抚摸着冰冷金属兵器,对公输仇说:“我欲亲自试验一下其威力如何,还请公输先生指教。” “将军太客气了,这是仇的本职。来人,取弩试验。” “诺。”回应他命令的,不是普通的秦军,而是嬴珏手下的禁军。 要试验百战神机弩,身为禁军主将的嬴珏也闻讯赶来。嗯,身边还跟着禁军副将——几百章没有戏份的典韦。 一众军中的高级将领汇聚一堂,看着几个禁军的士卒摆弄着兽形的弩炮。 兽身的脊背便是弩箭的填装口,两侧弓弦拉开如同插翅虎,内部的机关一阵转动,炮口对准了斜前方。 “百战神机弩可以根据需要来调整射程,在一箭至四箭之地内调节。” “一箭至四箭?” 王翦听得眼睛一眯,如果这东西确实有这样的射程与威力,天下第一军阵杀器当之无愧。他已经想到了一战打崩赵军主力的办法,就看这弩炮实操起来究竟如何了。 “放!” “噔~”一声粗重的响动,弩箭激射而出,一众将领亲眼看着它在空中分裂成小箭,紧跟着远处传来一阵烟尘的震动。 王翦跨上战马,一鞭子挥出,“走,亲眼去看看情况。” 众将跟随而出,跑马至弩箭这一击覆盖的范围,无不瞠目结舌。 “这等威力,这等射程,不愧是大王亲自题名的国之重器。” “这下庞煖那老不死是不死也要死了……” “有了百战神机弩,配合百战穿甲兵的强弩之阵,赵军必败无疑。” 王翦看着因为含有石油还在土地上燃烧的烈焰,点头称赞道,“有了这种弩炮,墨家的机关兽在强弩之阵面前,也不过是体型大一点的猎物。若这都拿不下庞煖,本将军可以拔剑自刎了。” 他握着鞭子调转马头,“收拾一下,回营吧。按照百战神机弩的数量,我们这次给庞煖那个老家伙,送一个别开生面的大礼。驾~” 秦营众将尽皆兴奋,期待着赵军如何面对这几乎跨时代火力。 嬴珏正准备拍马回去,注意到跟着的典韦神色不好,催马跟他并排问道:“典将军,怎么了?” 典韦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恐怖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等这冲锋陷阵之人,倒直接没了用处。” “怎会呢?将为军中胆,再强大的武器,也需要武将去使用。士兵们的勇气,不是来自强大的武器,而是清楚使用武器的自己,有多么强大。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优秀的武将去带领他们。” “你没懂我这意思,我是想说,以后如何运用这种武器会变成武将的素质,想我这种只会冲锋陷阵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 个人的勇武在一个没有超规格战力的世界,必然会随着时代前进在战争中所占据的地位越来越低。当然,这个时间很长,典韦完全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担心。 “典将军多心了,无论是弩兵弓手,或者是骑兵步兵,都有适应战场需要的地方。将军勇冠三军,自然有发挥一身实力的战场。劳神自伤,可不是珏认识的典韦将军。” 嬴珏跟典韦身为禁军的主副手,共事也有了这么多年,彼此已经相熟。 典韦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如今也教训起我来了……真是!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回了。” 嬴珏摇头哂笑,催马跟上。 秦军目前状态良好,战前准备充分,新式武器到装外面没有半点风声泄露。提前赶到庞煖回援邯郸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绝杀之阵。 王翦此人一生的战功,无论是扫平三晋,或者是后来攻灭楚国,都有一个共同点,秦国煌煌大势推过去。 现在的秦国攻伐赵国,比起从前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士卒,还是军械,或者后勤,还是国家政局,这赵国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百战神机弩,不过是给王翦吞掉这赵军主力,提供了更大的把握,嗯,这把握原本就不小。 在这一支秦军精心准备之下,庞煖所率的赵军主力,如期而至。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王翦VS庞煖 “王翦,果然是在这里。”接到斥候来报遭遇了秦军的探骑,庞煖看着地形图,发出一声喟叹,“择地扎营,小心戒备,以防秦人趁我立足不稳偷袭。” “诺。” 王翦也果真如他若料,趁着赵军风尘仆仆地赶来,尚未筑起营垒时,派出了铁骑袭扰。 在赵军严密的防守下,这种袭扰不会取得很大的战果,主要是为了试探赵军如今的军容面貌。 结果赵军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国内的糟糕局势士气低落,防备得井井有条,路上斥候、天上机关鸟,让秦军偷袭的法子完全无法实施。 他收到将士的回报,对这个九旬高龄的对手小小地夸赞一番,“国都被我军威胁,从薊城战场退回来,士气竟然没有衰落,庞煖这老家伙倒还算是有一手。明日再列阵较量一番,看看他的战斗力如何。” 翌日,双方都摆出阵势,数十万人的阵仗,旌旗遮天蔽日,旷野尽是铁马兵戈。 王翦站在主将战车上,将对面的军阵扫视一遍,一巴掌拍在车阑干上下令道:“先声夺人,跟庞煖打个招呼。” 投石、巨弩、长弓,一套组合的远程攻击打入赵军阵中,地面的步兵在弩手先射几波后缓缓向前推进。 赵军这边普通的军械倒是跟秦国相差不大,同样还以颜色,前军迎上敌人。 庞煖沉着气看着双方的前军在被远程攻击杀伤之后短兵相接,自家军队的实力并不弱于对手,仅从接近战来看,双方杀成五五之分。 我的目标是要跨过王翦回救邯郸,秦军拥有这等实力,倘若王翦只想固守拖住我,那么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王翦,老夫这功勋等着你来取,你可千万别不敢进攻啊~ 手中的木质栏杆被捏得稀烂,庞煖对着军中下令:“铁骑冲阵,踏平对方的巨弩营和投石营。” 赵军大阵中右侧冲出两支骑兵,除了冲阵的重甲铁骑,同行还跟着一支轻骑,绕过主战场就杀了过来。 王翦见到这铁骑居然出动得这么草率,冷笑道:“哼哼,庞煖想要救邯郸,便只能速战速决突破我的防线,这老家伙心态已失。” “重甲盾兵挡住铁骑第一波冲锋,百战穿甲弩不必保留,将这支骑兵留下。” 铁骑冲进重甲步兵的阵中,铁盾碎裂、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冷兵器战场的死神开始显露身形。 那支轻骑队伍吊在铁骑兵之后,施展骑射功夫抛射不断杀伤重甲步兵阵后的百战穿甲兵,减弱铁骑遭受的弩箭攻势。 看到这支骑兵渐渐突入阵中,身为监军的嬴珏向沉默的王翦主动请缨,“将军,未免这支铁骑撬动三军阵脚,他便交给我禁军吧。” 嬴珏,目前秦国公室最受大王器重的年轻一代,敢大义灭亲的狠人。这支禁军被他操练多年,跟以往的禁军确实是天壤之别。 王翦见嬴珏坚决的姿态,没有拂他的意,“这支骑兵的目的是器械营,既然你请命,便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嬴珏领命,挥手让传令官打出旗帜。 后面的典韦远远见到旗帜,霎时间眼睛瞪起来,“小子们,跟我冲锋!杀——” 当年嫪毐之乱禁军居然有参与造反的,陆言短暂地接手过一段时间,后来嬴珏斩杀嬴彦成为禁军真正的领头人物。 禁军中全数都是老秦人的子孙,还有不少秦国公室的族人,享受着极高的待遇,也遭受着严格的训练。平时身在中央的这支队伍赶上这么一次立功的机会,众人都是兴奋地嗷嗷叫。 在典韦这个破阵冲锋的猛将带领下,禁军势若奔雷就杀到了赵军骑兵面前。 “哈哈哈,这么多年,老子斧头都要生锈了,挡我者死!” 典韦冲进混战中就放肆地砍杀,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他的铜皮铁骨虽然不如典庆,但也不是这些士卒能够伤得了的,一路砍瓜切菜就杀得这支骑兵大乱。 王翦知道禁军挺强,但没想到这么强,看着反杀回去的队伍问道:“这冲锋陷阵的猛将是何人?” “珏的副将典韦,一夫之勇,万夫莫当。” 他的记性很好,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就找到了信息,“原来是他。当年王上加冠,于雍城下三千破三万的火骑兵,蒙恬、典韦、苏烈,三人缺一不可。难怪这些年不曾听说他的名声,原来是呆在禁军。” 王翦见典韦凶猛不断向前,又下了一道军令,“吃掉这支骑兵后禁军回撤,不可冲出大阵。那支轻骑追赶不及,便让他们跑吧。” 庞煖远远望见了这支铁骑兵的下场,心里狠狠地骂道:王翦,这么大的优势,你怎么打得如此畏缩! 双方第一日试探性的交锋,终于还是庞煖忧心忡忡的率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鸣金收兵。” 秦军也不做追赶,同样收兵回营。 秦军大营中,王翦将夹在腋下的头盔盖到架子上,回想起交战的情景,哈哈大笑,“这庞煖明显是心思已乱,比较起上一次交手,这一次他显得太急切了。” 嬴珏点头同意他的看法,“庞煖想要突破我军,但就大势而言,他的机会极为渺茫。忧虑邯郸的安危,这才导致他有今天的表现。” “我也是做如此想,庞煖这样急切的心态下,应当也很大的概率夜袭,传令下去做好戒备。” “是,将军。” “敌人急切想要突破我军,那么迟早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我军以固守为主,本将倒想看看,庞煖能够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王翦新的命令,勾起了营帐中将领的疑惑。 啊?这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吧。你不是说要给庞煖送个大礼的吗? “将军,我军占据如此巨大的优势,何不主动出击?” “是啊将军,以我军的实力,纵然是强攻赵军大寨,赵军也是必败无疑,为何还要固守拖延时日?” “有百战神机弩,赵军大寨不过形同虚设,将军,我军完全可以将赵军踏平。” 王翦挥手让众将闭嘴,秦军最大的底气就是耗得起,如果没有百战神机弩,他本来就打算这么耗死庞煖。 现在有了绝杀的武器,反倒是让军中将领有了些轻敌的心思。在没有摸清楚庞煖到底怎么样之前,他觉得还需要稳一稳。 “庞煖,你真的不过如此么,还是另有所图?”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空军 是夜,赵军果然趁着夜色想来偷营,结果当然是被防守严密的秦军击退,留下不少尸体。 冷兵器时代夜战是很难的,因为通信问题没法解决,不像后世无线电之类的。夜晚的环境无法保证大规模战争下士兵的组织度,所以很少有夜晚的大战发生。一般都是小股部队的偷袭制造混乱。 而小股部队的偷袭,甚至都不需要特别防范,单以秦军的军律,就能够保证军队不会被偷袭引起动乱。几乎有点头脑的将领都能够感觉到庞煖求胜的心切。 这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一位年过九旬的老将,战场上表现如此急躁,他合理吗?赵国岌岌可危,庞煖心忧邯郸,所以才如此急躁,他不合理吗? 赵军大营 庞煖正严肃地跟赵墨目前的首领大师兄张耳对话。 “那种连发式弓弩,能够足数装备上机关鸟吗?” 张耳摇头,赵墨弟子已经尽力了,但是,“即便拥有之前铁血盟的物资,时间也太短了,依靠我墨家弟子在这短时间内整装足够击败王翦的弓弩,这……” 连发式弓弩,是赵军与燕军交战中,在班大师的“加特林弩”下狠狠吃了一个亏之后,由赵墨弟子改良而成。一座弩机配合高空飞行的机关鸟,能够对地面的士兵造成高密度的杀伤。算是初步的空军设想吧。 可惜,给庞煖的时间太短,目前这种新式弩机数量还不够支配战局。将战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未形成规模的武器上面,他也是走投无路。 经过第一天交手的试探,庞煖可以确信,王翦还是那个务实的将领,他这一次依旧会选择堂堂正正的战法,以大势压死自己。而这种战法,他根本无力破解。 “如果要这种弩机达到我需要的数量,你们需要几日?” “一万座弩机,现在还差七千余,这,至少还需要半个月。” 庞煖想着眼前王翦这个大敌,后面还有王贲、杨端和,深深吸了口气,握住剑柄盯着张耳,“十天,十天之内,弩机若不齐备,墨家弟子以你为首,皆按军法处置。” “将军!”张耳惊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庞煖倒也没有很刻薄,语气放缓告诫道:“你该知道,此战若拿不下王翦,是什么样的后果。秦国如何对待俘虏,你想体验一下吗?” 想了想他说得很对,张耳自然不会想做秦人的俘虏,咬牙同意,“是,将军,十日便十日。” “好,此事就交给你,营中也绝对会保证墨家弟子的待遇,十日定要全数整装。” “诺……” 张耳领命退了出去,庞煖坐在位子上闭上眼睛,接连地摇头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破王翦一阵,该当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常见的双方互派兵力进行阵战,每天观察对手的士兵的状态,猜测对方主将的心思,判断敌我形势。 王翦老陈持重,压制着军营中求胜心切的众多将领,始终不同意自己率先发动决战。 “公输先生,赵军那种可以用来侦察的机关鸟,可有解决掉他们的办法?” “侦察的机关鸟……”公输仇捋了捋自己稀少的白胡子,语气没有往常的嚣张,“若说要拿出一种机关鸟跟墨家的战斗,老夫顷刻就可以做出;可是要废除对方这天上的眼睛,我暂时想不出计策。” 王翦没有苛求,“无妨,我军的机关鸟能够压制赵军视野就行,不求完全让赵军变成瞎子。” 公输仇自信满满地说:“如此,将军放心,三天之内,赵军的空中侦察,绝无可能出现在我方视野。” 秦国以公输家族为核心,专门成立有研究开发和生产制造的部门,跟赵军现在主要依靠墨家弟子完全不同。同样是为了适应战场的临时需要,秦军的器械制作能力完全吊打赵军。 将赵军的空中视野压制下去,王翦开始在内心盘算,能否以百战神机弩之威,一击重创庞煖。 这也是他一直压制使用绝杀武器的原因。百战神机弩威力虽强,但却没有移动力,部署颇费时间。一旦一击不能成大功,让庞煖对这种武器有了警惕,再想要全吃赵军,就变得极为困难。 对的,全吃赵军。 有些事情很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战国之所以被后世称为战国,就是因为国与国的战争乃是兼并战争,打得是歼灭战,目的是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王翦握着巨大的优势,只要拖住庞煖,赵国国灭就是注定。但这赵国精锐的近二十万大军,以秦赵之间的深仇大恨,还是团灭最好。 庞煖在等待自己的准备充足,王翦又何尝不是在等待一个一举全歼赵军的机会。 很快,赵军的机关连弩准备足数,双方再度摆开阵势交战,王翦明显能够察觉到赵军气势有着明显的变化。 指挥着军队向往常一样,以强弩军阵梯度射击制造远程杀伤,王翦犹自疑惑,“怎么回事?难道庞煖想到办法突破我军了?” 庞煖高举佩剑,目光穿越乌黑血腥的人海,仿佛看到跟自己同样位置的对手,他朗声喝道:“机关鸟出击,战车冲阵,骑兵随后。” 王翦瞧见赵军后阵中飞上高空的密密麻麻的棕色影子,瞬间联想到很多,“那是机关鸟,这等数量,难道~不好——” 机关连弩,装填就像后世的匣,一匣三十矢,机关鸟部队居高临下,箭矢若倾了海的暴雨,洗刷得秦军军阵顿时就空了不少。 秦军中能够攻击到机关鸟的只有不便的巨弩,还有极度依赖人力的长弓手,而这些都来不及应对眼前这支空中部队。 “让我军机关鸟飞上去,就是撞,也要将他们撞下来。”王翦狠狠一剑砍在战车的栏杆上,盯着天上那东西铁牙咬得作响。 “隆隆”大地震动,赵国的钢铁战车开始冲锋,终于也有一天是秦人应付不了敌人的先头打击,就要面对无情的钢铁洪流,前军在这样的攻势下直接溃败。 “战车营,冲上去;巨弩、长弓继续远射。” 赵军战车破阵,铁骑收割,秦军同样战车奔出,后方远程打击杀伤赵国骑兵。 如果说地面上的大战秦军小劣,那空中的相争根本就是屠杀,秦军事先就没有空中作战这一说法,赵军却在攻打燕国有过一次经验。拥有机关连弩的赵军机关鸟部队,根本无惧秦军那输出不足的弓弩。 空中部队无法扼制,整个战场形势向赵军倾斜。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兵势谋攻 看着自己的机关鸟在赵军面前节节败退,公输仇怒气冲天,左臂的青铜机关手捏得铮铮作响。 “墨家~可恨!机关鸟加上机关连弩,这么简单的招数,老夫居然……” 嬴珏见他这充血的一张老脸,生怕这人把自己气坏了,于是劝慰道:“先生的霸道机关术,更精擅于一次性的杀伤力,配合我秦军的集团进攻,可以短时间内摧毁敌人。不过若在空中战场,强劲的弩机却不如连弩形成的压制力。” 公输仇怎么可能甘心被墨家比下去,仰望着天上纵横的墨家机关鸟,看穿这连弩机关并复刻出来对他不过是易如反掌。 “连发三十矢,可以快速装填而已,老夫定会用最短的时间做出匹敌墨家机关连弩的兵器。” 王翦眼下无暇搭理公输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交锋他输给了庞煖,“鸣金收兵,盾兵防护空中,长弓手射住对方机关鸟,大军撤向大营,后阵巨弩准备。” 庞煖看到秦军后撤,知道王翦此时拿空中部队没有办法,有心扩大战果,但对方撤退中的严防死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这里秦军对付不了我的空中部队,可若是要攻打大营,秦军的弩机却足够将空中部队通通打灭……我该如何破营……” 这一次交兵过后,赵军士气大涨。原本他们在攻打薊城时,与国内的联络被秦军切断,既无前路也没有退路,粮草又是断供,几乎是绝境。庞煖乐乘孤注一掷打下薊城,获得了救命的军资,回头又痛击了秦军一阵,仿佛赵国正在脱离原本岌岌可危的境地。 秦军大营 公输仇阴沉着瘦削的老脸向王翦请罪,“将军,我居然未曾想到机关连弩与机关鸟的组合,致使我军有此一败。十日之内,我保证量产足数的连弩武装我军,定要扳回此局。” 到底是跟墨家死仇的机关家族族长,执着于跟墨家的胜负。 王翦内心叹息,倒也没有看轻的意思,对于公输家跟墨家传承百年的仇恨他也有所了解。只能说,作为一名主将,他跟公输仇的思维完全不在一条道上。 “公输先生,我不要你十日就能令我军装备机关连弩,而是拖延到三十日。” 公输仇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将军,老夫耳朵没坏吧?” 王翦再次强调,“每更新一次连弩,用在与赵军的交战中,让对方的墨家弟子都看清楚,至少到三十日,才能够拿出与墨家相抗衡的连弩。这便是你的军令。” “这……既然将军需要,老夫便按照这个步骤来。” 王翦跟公输仇说完,挥手吩咐道:“来人,去请嬴珏将军。” 不一会儿,嬴珏就来到中军大帐,“将军,你找我。” “你们都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帐二十步。” “诺。” 命令帐中护卫全出去之后,王翦才对这位禁军主将说:“嬴珏,全灭庞煖之计,全军只告知你一人,你也不得透露半点于其它,以免露出破绽。” “全灭庞煖之计?”嬴珏被说得一愣,不解地问,“将军,究竟是……” “庞煖今日虽胜,但赵军境况未变。自从归路被我切断,他能强下薊城收集粮草器械保持军心,这些已经令我惊叹。 不过,纵然有从薊城抢来的军资,赵军也撑不了多久。我已让公输仇渐次着装机关连弩,跟庞煖的空军交战中不断提高威力。” 占据巨大优势不鲁莽决战而是不断压迫对手,嬴珏似乎懂了一些,喃喃地说:“这是要,逼迫庞煖?” “不错,庞煖的目标始终是邯郸,我已表露出固守姿态,又不断地改良机关连弩,他若不能抓紧机会拿下我大营,那么最终只能被我活生生地耗死在这里。 这座屯有不少辎重粮草的大营,便是我为庞煖准备的墓葬之地。” “将军你是要用,百战神机弩……” “影密卫权利特殊,百战神机弩又是禁军负责看管,部署神机弩的任务,就交由你来完成。” 破灭赵军主力的关键任务,将由他的禁军来完成,这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功勋摆在嬴珏眼前。 他朝着王翦抱拳,坚定地领下军令,“嬴珏定不负重任,大秦万胜。” 接下来,一连十多日,秦军跟赵军交锋皆以小败收场,赵军空中部队的优势随着时间肉眼可见地缩小。 庞煖对于每次秦军败退之后,那座狰狞的本部大营的防御,早已研究了无数遍,仍想不出一个突破的计策。 “秦军的连弩日渐完备,加上王翦辎重无数,继续拖下去,我胜算就越低。”他禁不住骂出声来,“这王翦,是属乌龟的么,怎地打得如此稳重!” “将军。”营帐外传来一个声音。 庞煖听出了这是营中的军需官,“进来,何事?” 军需官带着记录在案的军中消耗物资的情况,担忧地说:“这半个月的弩矢消耗,足足抵的上以前三个月,继续这样打下去,我军军资……” “我知道了,奏报留下,你去吧。” “是,将军。属下告退。” 庞煖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摊开这封奏报,看完之后,一拳钉在案板上,“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王翦断我归路,我既无补给,又无可取食,唯有兵行险招了。” “来人,传令众将,大帐议事。” “诺。” 是夜,庞煖依旧使用了老掉牙的夜间小股部队偷袭的计策,不过大军也全部整军待发,包括了数十驾机关白虎,还有空中部队。 “大赵存续,就在今夜之战。主父,请你在天之灵,护佑庞煖。” 庞煖,如今九旬高龄,曾经与赵武灵王论兵,阐释了“百战而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的含义。在放手一搏的最终时刻,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和雄才大略的赵武灵王指点江山的场景。 老眼混浊地祈祷完毕,他按剑眺望着目光尽头的秦军大营,眼神一凝,“此战若胜,我等匡扶赵国,挽大厦之将倾,功成名就,拜将封侯。此战若败,只能在黄泉路上,跟身在赵国的亲人相见。 机关鸟起飞,轻骑兵奔袭骑射,跟往常一样,以骚扰为主。丑初时,强攻秦军大营。”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乐极生悲 “邦邦~” “是赵军偷袭!小心!” 这么些天,赵军一直都是老套路,秦军都已经打习惯了。面对赵军的机关鸟,营寨安装的大量弩机只有零零星星地发射。因为已经很多次他们发射漫天箭矢,结果早上一看敌人就那么几个,根本不值得。 轻骑兵的马蹄在黑夜中作响,秦军敏锐地将弩机调转向对应的位置,几轮射击就将敌人劝退。 “赵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儿戏的夜间偷袭,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是啊,等咱们的连弩机关大成,就直接去平了赵军大营!” “闭嘴,这是将军要考虑的事,别给我胡言乱语。” “将军的决定我哪敢多嘴,就是希望咱们早点大破赵军罢了。” 值守的秦军轻车熟路地揍跑赵军的小股部队,这种情况也都习以为常。 可是,今夜注定是天翻地覆的一夜,这种习以为常,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丑时,夜最深、人最乏的时间段,大地的震颤由远及近,空中呼啸的声音席卷了秦军的耳朵。 “是赵军!赵国大军袭营!” 大营霎时沸腾,营中各处梆子响,大量睡梦中人快速拿起兵器准备作战。 “磅~磅~”无数瓦罐儿清脆地碎裂,紧跟着空中飞来火箭,烈火熊熊而起,燃烧着营寨的高垒、塔楼…… “吼~”机关白虎一跃而上,庞大的身躯将营寨防御撕开口子,普通秦兵命如薄纸被无情地搅碎。 庞煖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大营的第一波防御居然这般轻易地就破了,一声怒吼虎啸山林,“杀!踏破营寨,活捉王翦!” “活捉王翦~” “杀!” 而在大营中军,王翦面对慌乱来报的下属,还老神自在地研究着自家大营的布防图,“传令下去,放弃前寨,就在营中跟他打,让赵军的连弩没法发挥优势。” “诺。” “庞煖,来吧,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秦军仓促之中被赵军突破了大营的防线,夜色之内下赵军各部的进攻目的分明,配合默契,浑然有一套能够在夜色下指挥的本事。 “咻~啪~”一声响箭,铁骑兵便朝着信号指引的方向发动冲锋;一声响动特别的信号对应着赵军一大部队。庞煖正是靠着这点本事,让大军在这黑漆漆的夜晚依旧调度有方。 王翦为了最终的绝杀不被庞煖看出破绽,秦军上下皆不知其计,只是真的认为战局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营地内跟赵军展开殊死反击。 阵型在混乱的厮杀中渐渐失去作用,剑刃起卷、矛戟断裂,无论是赵人还是秦人,炽热的尸体在这里回归土地的怀抱。 无数个时辰过去,庞煖杵着佩剑感慨道,“秦人,当真可怕……” 猎猎作响的旗帜迎风兀自傲立,他一剑将旗杆斩断,红底黑字的“秦”轰然倒塌。 “但,此战,是我们胜了!大赵万年~” “大赵万年~大赵万年~” 绝境逢生,强下王翦大营,又获得了延长生命的物资,全军士气大振,赵国,有希望了! 正当庞煖望着这些疲惫不堪却精神昂扬的百战精锐,设想着下一步回救邯郸时,天空中出现了无数的黑点。 “那是什么?!” “好像是——是弩箭!” 庞煖瞳孔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弩箭变得越来越清晰,不知为何,浑身从脚底卷起一股冰凉的气息。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怎么可能,这是哪里来的弩箭,是怎么瞒过空中斥候的?” 漫天弩矢落地,“轰~”整座大营四处爆炸响成一片,什么是遍地开花,什么是肉块遍地,什么是肉沫残渣…… 百战神机弩,这个冰冷的名字,从这一刻起,将成为无数人的噩梦,甚至也包括秦人自己。 赵军跟秦军鏖战,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终于攻占大营,却败倒在了无情的轰炸之下,是真真的尸骨无存。 “放!” “放!” “放!” 百战神机弩依旧在发射,嬴珏接到的命令就是全歼赵军。一直射到神机弩到达承受的极限,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才止息下来。 原本败逃的秦军被王翦聚拢,重新回返营寨。 “呕~” “呕啊~” 就算是沙场的精锐,见惯了杀伐尸体,这些秦人见到这片土地上的景象,呕吐声瞬间此起彼伏。 “……”王翦喉结滚动,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目光扫过土地,“给咸阳大王、杨端和、王贲分别传报,赵国主力大军已经覆灭,主将庞煖战死,俘虏……无。” “诺~” 这里还有活着的赵人吗?或许有吧。秦人打扫着战场,偶尔确实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还保留着气息,可惜都是肢体残缺,生不如死,秦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给他们补上一个痛快。 这么一场大战,秦人以自身不足五万的伤亡,全灭赵国主力大军在十五万人以上。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辉战绩,可是他的亲历者们,却没有人在余生中夸耀自己在这一战中的英雄事迹。 经受了战争血狱的浇灌,和平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开出绚烂的花。 嬴珏兴高采烈地领着禁军,将百战神机弩托运回营,但亲眼见到自己在这场大战中的“功勋”时,他沉默了。 凭借这这次的战功,本身就是公室出身的他,只会更加平步青云,可他感觉不到半点快意,只有心惊肉跳的颤抖。 “这就是,国之重器,百战神机弩……开什么玩笑……” “嚯嚯嚯~老夫的神机弩!哈哈哈,天下第一的杀器,已经没有人可以超越了!” 这是,公输仇!他居然—— 嬴珏扭头就看见公输仇抚摸着百战神机弩,一脸的陶醉满足,这让他一阵厌恶、恶心。 “公输先生,你……哎~”他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得出口,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如果是陆言在这里,他或许会理解嬴珏现在的心情,甚至,陆言会为秦军大胜却沉闷的反应而高兴。 大周王朝统治下数百年的战争,人们早就厌恶了战乱。即便是指望军功制度加官进爵的秦国人,他们的内心深处同样拥有对战争的厌恶、对和平的向往。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赵宫旧事 王翦大破赵军主力,老将庞煖战死,这消息传开,身在邯郸的赵王偃直接吐血而倒。 王贲和杨端和两路大军兵临邯郸城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庞煖战死沙场,赵国没救了…… “大王,大王,千万珍重贵体,邯郸不能没有大王,赵人不能没有大王啊~” 这个说话的人,是从武安败退回来的赵葱。 赵葱虽然不是王贲的对手,在武安被打得溃不成军,但还是有一点底子的。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赵偃撑不住,邯郸赵人仅存的斗志怕是都要烟消云散。 “咳咳~呜~咳咳……”御用的医者以内力助赵王修养,缓了好一阵子,赵偃才勉强开口问道,“赵葱,战况如何?” “大王,王贲和杨端和兵临城下,不知怎地没有发动进攻,城防暂时安好,请大王放心。” “围而不攻……嬴政,你以为我赵人会屈服于秦人吗!”赵偃恨恨一掌拍在王座扶手上,眼睛通红地盯着地面,仿佛秦王政就站在那里。 “呼~呼~”急促的呼吸声在御医的安下渐渐平复,他才接着问:“守城军中粮食可还充足?” 赵葱答道:“在平原君赵陵的带领下,公室贵族皆积极捐献粮草。邯郸城防坚固,粮草无忧,纵然秦人以四十万大军围困,也休想破城。” “赵陵……平原君赵胜之孙,论起关系,寡人还要叫他一声表弟。许久不曾听闻平原君的名声,危难时刻,还是亲族最让人心安。你先下去吧。” “末将这就去巡视城防,大王千万保重贵体。” 赵葱快步离去,赵偃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赵陵的模样,却发现对于这个表弟的记忆早已模糊。 “来人,去请平原君入宫。” “诺。” 属下领命而去,御医出言警告,“大王,与平原君一叙亲情尚可,万万不可饮酒。” 赵偃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寡人知晓了,不用多嘴。” 战国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赵胜,自从赵胜本人逝世,确实天下极少再流传平原君的名声。他的后嗣虽然继承了爵位,却仿佛均是平庸之辈,不被世人所知。 当然,这是胡扯。像平原君这样的家世,后人从世间被淡忘,乃是刻意为之。 铁血盟在赵国,一切事务便以赵陵为首。有能力左右一国之市场,有事没事还是别把这能耐暴露出去,低调赚钱比什么都香。 可惜,战国七雄局势瓦解,秦国实力天下独强,铁血盟这样的组织随着时代的脚步向前,也已经走到了濒死的边缘。 韩国血衣侯、魏国安陵君、燕国武阳君,当战争这东西亲自找上你,管你什么大贵族身份,该死的就是得去死。 早在六年之前魏国安陵君出事,铁血盟盟主就曾说过,“天下若是一统,就没有我铁血盟生存的土壤。大势,不可挡。” 聪明者会积极去寻找出路,而愚蠢傲慢的人只会在大势的冲击下灭亡。 赵陵在邯郸被秦军围困之际,积极带头巩固防御,真的是出自一颗忠勇之心吗? 赵偃没有怀疑到这些,雪中送炭这样的行为在他心目中加成太大,以秦赵之间的血海深仇,他也不相信有赵人会去跪舔秦人。 这天跟平原君的友好交流,让他长时间极度不稳定的心,获得了些许的安抚。 跟这位表弟亲切地谈论许久,赵偃告别平原君,走在回后宫的路上。 “啊~” “什么人!” 宫中一声尖叫,赵偃的心腹高手之一赵良瞬间现身,在事发地点擒住一个内侍,对方正要对一个宫女下毒手。 宫女见到赵偃,爬到他脚下抱着脚就是一顿痛哭,“大王,大王,多谢大王救命之恩,谢大王救命之恩……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大王……” “额嗯~”被赵良擒住的内侍嘴中闷哼一声,从赵良手中滑落,竟然瞬间毒药发作而死。 “大王!”赵良以内力形成气墙,隔离了自己与赵偃,快速退到另一边。 龙台护卫也赶到,将现场完全封锁。 赵诤检查了一下死去的内侍尸体,神情凝重,“大王,这内侍死得竟和常人猝死一模一样,至少,以属下的眼光看不出破绽。” 大王还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宫女尖叫了出来,“什么?!” 赵偃发现了问题,对着她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好些天前,绣不见了,据说是突发疾病死了;前几天季也是突然就传出死了,大家都说是积劳成疾猝死。这两个离我近些,传闻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绣、季……你叫什么?” “穗。” 赵偃身子骨不好,又有秦军压境,一段时间没盯着后宫,居然在这期间发生了这等诡异的事。他心生一种不详之感,看向赵诤说,“你去彻查此事,尽快给寡人把一切弄清楚。” “诺。” 这时赵伍闪身出现在赵偃身边,在他耳边轻声交代,“大王,这内侍归属王后宫中,一切资料看不出异常,属下已经将他入宫痕迹上的关联人员通通列为监视重点。” 王后? 赵偃原本今日心情稍好,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心情再度跌落到谷底,“将她保护起来,回宫。” 宫女千恩万谢地被龙台护卫看管着押了下去,赵诤看着这个宫女被带下去的背影,脑子里穗、季、绣三个名字牵连在一起。 前段时间宫中的死者还不止这些,他迅速地就去查找所有死者的档案。 身为赵偃培养的最为心腹的几个高手之一,赵诤的工作效率无可置疑。所有死者都是普通的宫女内侍,而且也不是来自同一宫,在王宫内被有心人安排这样去死,究竟是为什么? 杀人灭口,这是最合理的动机。那这些都不是来自同一宫的下人,有什么本事能成为被灭口的对象,以她们这卑贱的地位能知道什么秘密呢? 将所有死者几个月的宫中职位、每天执勤的地点全部罗列出来,找出其中共通的交叉点,赵诤心头一阵冰凉。 赵偃在位迄今为止,王宫中最大的案件就是边军兵符失窃一案,最后罪行是被按在长子赵嘉的头上。李牧率边军无诏南下“犯上作乱”,赵嘉不知所踪,也都验证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这杀人者,是哪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该死!”赵诤心头有了猜测,顿时怒而暴起。顾不上礼法,直接在王宫之内飞檐走壁就奔向赵偃的寝宫。 兵符失窃一案被旧事重提,兵符所在的宫殿在那一次事发之后,人员经历过重大调整,这些死者往前推,曾经一段时间就属于那座宫殿。 时间已经过去不短,宫女穗也不记得曾经在那座宫殿自己撞见过什么不对劲。但有些事情只要疑心一起,证据什么的,对于君王来说重要吗? 尤其,这还是一个神经本来就在崩断边缘的任性的君王。 “噌~”赵偃拔出佩剑,牙齿咬得出血,一双眼睛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赵国灭亡 “噔噔噔~” 赵偃提着寒光闪烁的剑,虽是带病之躯却脚下生风,很快就冲到了倡后的寝宫。 “大~呃—” 一路上见到大王,慌乱想要跪拜或者出声的宫女内侍,通通被龙台护卫按住,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以至于赵偃出现在宫内,倡后才猛地看见他提着剑的影子,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啊!大王,你这是?!” “王后,寡人问你,李牧的兵符,是何人所盗?” 慢悠悠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将倡后炸得一屁股栽倒下去,她的瞳孔映出赵偃狰狞的面容,那把长剑随时有可能砍下她的头颅。 “大王,你说什么?什么兵符?李牧不是已经……” 这还要说什么? 赵偃的眼睛不瞎,他摇着头退后几步,手腕抖动,长剑落到了地上,“呵呵呵呵……王后,王后,寡人一手从低贱的烂泥把你捧上后位,你!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寡人的吗! 秦人兵临城下,寡人若是有李牧,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此时此刻,他居然在倡后面前涕泗横流,而不是用那把剑了结这个女人的性命;外面站着的几个高手默然无声地互相叹息。 “我,我……”倡后看着这个脆弱疯狂的大王,不知道该说什么。秦人攻赵,原来李牧可以挡住秦人吗? “大王,我错了……大王,我不该听信罗网的话偷盗兵符,是他们拿迁儿的命逼迫我,我……我只是想救……我也不想……” “你说,罗,网!”赵偃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揪起倡后的衣服,贴着她的脸问,“你,罗网?” “我只想要迁儿回来,我没有跟罗网勾结,我没有啊大王,是郭开,是郭开,一切都是他……” 倡后倒豆子一般,语无伦次地说着那些暗地里的事情,哭诉着请求饶过自己的性命,哭着说着,却发现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已经没有力气。 “大王?”她眼睛瞪直了,浑身颤抖,一声尖叫划破了王宫。 如果能够重来,不知赵偃还会不会一意孤行,选择一个没有出身、没有政治眼光、也没有德才的倡女作为王后…… 赵偃得知一切的一切都是罗网在幕后搞鬼,自己心爱的王后,跟自己从小到大的郭开,这两个人正是赵国的掘墓人,难以接受这样惨痛的真相,猝死在倡后宫中。 赵王薨逝,邯郸大乱。 赵良、赵诤、赵成、赵伍,四位高手乃是赵偃培养,龙台护卫也是赵偃最心腹的队伍,无论是之前的赵嘉,还是现在的赵迁,都没有资格掌管。 赵偃一死,他们可是知道倡后、郭开、罗网的破事,赵迁还想上位成为赵王? 但是赵迁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仅仅凭借他们又能成什么事呢? 以郭开为首的赵迁一党,占据大义之名,区区逆贼还想诬蔑王后?! 赵偃尸骨未寒,当夜邯郸王宫就发生大暴乱,西城之内死伤无数。可怜龙台护卫这样的队伍,被新登王位的赵迁斩杀殆尽,赵良等四人,只有赵诤走脱,余下三人直接前脚后脚去见了赵偃。 而新登王位的赵迁,召集群臣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秦国请降。 秦王政十六年,趁赵军主力正进攻燕国,秦军四十万击赵,最终大破赵国,赵王偃薨逝。新继位的赵王迁,在丞相郭开的一力主张之下,宣布投降。 公元前453年,赵、魏、韩三家分晋,曾经不可一世的晋国名存实亡;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正式承认赵、魏、韩三家为诸侯国。 而在公元前231年,赵国也终于被秦国破灭,成为第一个倒在天下一统道路上的诸侯国。(之前可怜的韩国不算) 消息传回咸阳,嬴政握着前线送来的大捷奏报,目光竟变得有些恍惚。 “母亲被人操控了一辈子,就想反抗一下,哪想阴错阳差,嫪毐他…… 好在,大王英明神武,如今,秦国已经没人能阻挡你了。 我不配与先王合葬,你把母亲,葬回邯郸……” 赵姬临死的话语在他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多少次梦中他都想早日踏平赵国,可为了一统天下的理想,他接受陆言的建议用了五年多的时间夯实秦国的根基。直到今日,赵国终于灭了。 他将奏报看完,甩手让盖聂和赵高都不要跟着自己,独自一人就走出了宫殿。 “母亲,政儿做到了……你知道吗,那个欺辱过我们母子的赵偃,是被活生生地气死的!” “呵呵,他怎么气死的?还记得那个跟在赵偃后面的跟屁虫郭开吗?就是他,还有赵偃的王后,亲手帮助寡人,覆灭了赵国。你说他能不被气死么。” “还有赵偃的儿子,他尸骨未寒呢,这不肖子就主动投降了。只可惜没把赵偃给气活,让寡人好再杀一次。” 嬴政轻声跟着母亲对话,身为王者的本能,让他的眼泪只是蓄在眼角。他用袖子抹了抹,抬头望向北方,喃喃地说:“母亲,政儿很快就跟你一同回邯郸。” …… 燕国,破败的薊城 赵军肆虐之后,撤回国内去跟秦军交战,燕国诸多公室和贵族终究还是选择回归这片土地,举办了太子丹继位的典礼。 太傅鞠武对着已经是燕王的太子丹报上最新的消息,“赵王迁投降,赵国已经没了。” “哼,赵人暴虐成性,鼠目寸光,终究逃不过被秦所灭,还累得天下再无人可以抗秦!可恨!” 如果可以,燕丹真的很想亲自指着赵偃的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你若不打燕国,自己就不会国灭;赵燕两家和睦,嬴政就不敢轻易开启灭国大战。现在倒好,赵国没了,紧跟着诸侯国都得跟着玩完。 当真,已经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嬴政! 身为童年的好友,算得上是一起在赵国受过难,燕丹突然想起来,按照嬴政的性子,对方极有可能会去邯郸一趟。 嬴政之子不过五岁,倘若这个时候嬴政死了! 燕丹顿时来了精神,嬴政呆在咸阳宫中,那自然不会有刺杀的机会,可是他若要出行邯郸,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这件事,还要仔细斟酌斟酌。”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少司命——白 阴阳家,占星殿中,穹顶流动的星空划过一颗流星,东皇太一凝视着正越发闪亮的帝星,幽深的话语回荡在星空之下。 “又一颗星辰坠落,距离天命现世,更近一步。” 星河开启一道门,一袭红衣的大司命走进来仰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阴阳家掌门,又瞬间把头低下去,“东皇大人。” “何事?” “木部五灵玄同弟子白,公开挑战长老少司命。东君、月神、星魂三位护法大人皆不在本部,只有东皇大人能够主持。” 东皇太一的目光穿破星河,看到了大司命口中这个名叫白的女子这一生的宿命,“五灵玄同白……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背负着另一半的生命与信念,即便不是命定之人,也会是一代出色的少司命。” 命中注定的那位少司命尚未出现,但并不妨碍这个白同样契合少司命的命格。 东皇太一的身影在眨眼之间飘落到星河通道的开口,黑袍却没有丝毫的波动,“走吧。” “是。”大司命赶紧跟上。 阴阳家禁地,罗生堂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语出屈原的《九歌?少司命》,原意是描写“秋兰麋芜”遍布生长在堂下,动漫番外取其中字改编为“罗生堂”。 说是禁地,但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能够被称为禁地,却没有给出解释。 由东皇太一亲自主持,火部大司命、土部湘君舜、水部湘夫人女英、金部云中君徐福,四位长老悉数到场,见证新一任的少司命诞生。 “怎么可能?!东皇大人竟然……”现任的少司命银牙暗咬,一抹恐惧滋生在心底。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皇太一亲自现身主持,这其中的意义,身为长老的她心中很清楚。只有契合阴阳家命格的人,才值得东皇现身,而这个人显然不是自己。 “姐姐,今日我一定会为你复仇。” 白冰冷的双眼紧盯着对面这个教导了自己阴阳术的老师,对方将所有弟子当做随意损耗的工具,更是亲手用姐姐的身体抵挡敌人的攻击,害得姐姐尸骨不存。 “今天,我就要以阴阳家的规则,杀了你,成为新一任长老少司命。” 白和现任少司命的恩怨并不在东皇太一的考虑之内,他一挥手罗生堂长廊寂灭,只留下一条晶莹剔透足以照见面容的圆台。 头顶上是未知无尽的星空,脚下通透的圆台无数的符文闪动,这美丽的擂台不知道曾经吞噬过多少隽永的灵魂。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开始吧,接受彼此的命运。” “目光所及皆是星河,东皇大人的境界,真是我等望尘不及。”新任的云中君徐福拍出一个马屁,可惜东皇太一没有半点反应。 大司命斜着睨了徐福一眼,不屑地扭头看向圆台中,交谈起正事,“此前白深受少司命的看重,万叶飞花流修行的境界同样高深,不知道她要如何战胜自己的老师。” 万叶飞花流! 少司命抢攻,凭空捏出的无尽飞叶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将白包裹在其中,“胆敢背叛我,看我不将你千刀万剐~” 她接连捏印,巨大的绿叶球凝实之后,单手一掐,“爆!” 足以切金断玉的无数飞叶包着白的身体爆炸,倘若真的中了这一招,只怕顷刻间就被割得只剩下碎骨。 “哗~”无尽的飞叶爆开,白的身影出现在少司命的视线中。 “不可能!中了这一招竟然——” 绿叶构成人形,竟然幻化成人的模样,白和一个分身同时捏印,“万叶飞花合击。” 少司命狼狈退后,仓惶地双手施为将对手来袭的绿叶打碎,“合击之术,是我教给你的!” 白的一左一右两边突兀出现绿色的长鞭,如同两条迅蟒缠了上来,少司命嘴角咧开狰狞的笑意,“抓到了,去死吧。” 两条鞭子束缚住白的双脚,她调动起全部的力量,一柄由绿叶构成的巨剑对准了无可躲闪的白。 白的瞳孔倒映出这柄必杀之剑,对方那个丑陋的恶心的模样,勾起了她的回忆。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少司命,在人类传说中执掌子嗣和儿童命运的神。以神自况的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月神大人当时这么问我,我不知道。 “神,是人类美好心灵的寄托,借由人们的传唱而变得高高在上。阴阳家之内,你看得到美好吗?” 月神大人又问,我很坚定地回答,“看不到。” “曾经,我跟你一样遭受着所谓命运的戏弄。但我最终明白,我始终是人,一切试图摧毁我人性的东西,神也好,命运也罢,通通会被我踩在脚下。” “我要怎么做?” “坚定身为人的信念,然后去变强,强大到足以破碎一切怪力乱神。” 白虽然被杀招锁定,却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剔透的擂台上,隐隐有雷霆闪动,“阴阳术的优缺点,月神大人已经尽数教授给我,倘若我用五年的时间还不能杀了你,那么只能证明,我确实该死!” “万叶飞花,震巽雷击!” 以白为中心产生的两条碧绿腾蛇,一条通体明亮缠绕着爆闪的雷光,另一条全身若暗影流动着隐晦的电弧。 少司命一见这情景,脑子轰然炸开,对方这是完完全全踏入大成的标志,“不可能,这是属于你自己的木雷,阴阳合一,这不可能!” 大司命观战中也被震惊到了,白恐怕比起她都是只强不弱,“竟然是木雷,已经领悟了阴和阳的木雷,凭她怎么可能……” “这是姐姐和我,两个人的力量,你怎么可能理解!给我死吧~”白双眼一瞪,将少司命的攻击轰成渣滓,两条雷蛇扑咬上去。 雷震爆发,星空之下来了一场烟火,少司命在白的攻击下享受了一把千刀万剐,最后化作焦尸。 湘君湘夫人摇头闭上了眼睛。大司命看见少司命的下场,修长的眉毛不自觉地抽搐一下,默默地将这个新任少司命划进危险名单。云中君则是悄悄咽了口唾沫。 “你很不错,背负着二者的魂灵,继续下去,少司命。”东皇太一单手托起,漩涡围绕着白为她点缀上属于少司命的服饰。 白上前两步,对着东皇太一轻轻低头,“是,东皇大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月神的班底 东皇太一的身影消散在罗生堂的星空下,在场便只剩下了没有地位高下之分的五部长老。 少司命现在穿着的乃是黑白分明的长裙,内里洁白胜雪,外搭漆黑如墨,裙摆花开如莲露出匀称的大腿,脚下踩着一黑一白的长靴。 她一头黑瀑长发垂至后腰,墨绿色的眼睛将四位同僚一一看过,能够看到他们的忌惮、同情、满不在乎情绪不一而足。 “月神大人,我做到了。你是对的,坚定身为人的信念,不断变强,就可以改变现状。” 成为了少司命,跟以前只是弟子截然不同,拥有实力拥有权力,才能够有所作为。至少,她要让木部之中不再产生随意拿同僚当肉盾的人渣。 “哒哒~”靴子踩在罗生堂晶莹的地面上,少司命也没有跟四个长老搭话,转身离去。 “好可怕的眼神,她居然,这么轻易地杀死了自己的老师。”白已经离去,女英皱着眉摇头哀叹着。 舜搂着女英的腰跟她站在一起,劝慰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就是太过善良,以后不去跟她交集便是。” 大司命冷眼瞥了一下这对夫妻,亲眼见证了前任少司命拿弟子的身体去挡鬼谷卫庄的百步飞剑,还有白的姐姐更是作为挡剑牌当场被烧成焦炭,白对前任少司命痛下杀手,在她看来简直天经地义。你们夫妻两人当时不也在场吗? 娥皇女英命格特殊,没有经历惨痛的厮杀直升水部长老,但舜可是同样踩着老师上位的,你怎么不说你男人好可怕? 没有心思继续呆在这里,大司命摇曳着蛇腰,三两步便出了罗生堂。堂外却发现白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一处愣神。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罗生兮堂下,原本该是多么富有生机的画面,这里却飘荡着数百年间无数弟子的孤魂。 姐姐,我已为你复仇,原谅我没有立刻去与你相见。月神大人说,她要让阴阳家成为道门正宗,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极端可怖的炼狱。我加入了,我想让这个你我共同长大的地方,能够迎来光亮。” 白的心神沉浸在和姐姐黑的对话中,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呼~啪~” 她起手带着飞叶刀劈出,大司命一掌将飞叶拍碎,两人空掌相交。 “按照五行合击,日后你我联手出动将是常态。怎么,是要试试我的水平能否足够做你的同僚吗?” 大司命冷艳的脸露出致命的微笑,她的手上功夫胜过对方许多,将白的手略微压下。 白没有回话,手掌冒出飞叶切割过去,撞在一个血红骷髅上炸成一团烟雾。 “哼,巽雷。”眼神一凝,她手上捏出一团混浊的雷光,更进一步朝着对手拍过去。 “阴阳合气手。”大司命嘴角上扬,单手在胸口比划,一个袖珍的手印稳稳接住了白的攻击,并且爆炸将其震退。 白知道对方并没有战意,皱眉停住了手,“阴阳合气手印,你居然能单手轻易施展。” “呵呵,万物抱阴而负阳,没有感悟到阴阳,我可不敢这么轻率地站在你面前。”大司命收回功力,放下防备就走上前来,在白警惕的目光中,凑到她耳边说,“我想,月神大人若是知道你竟然进境如此神速,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白墨绿色的眼睛一阵收缩,悄然问出一句,“你我因何站立?” 大司命含笑回答:“万有引力。” 这么一对上,白一颗警戒的心放松下来,眼睛打量着这个妖娆的火部长老,“原来你也是。” 大司命摇头叹道:“比不得你的天资惊人,居然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阴阳木雷。” “合气手印本就难练,相信你很快也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呵,借你吉言了。” 两人正寒暄着,后面传来徐福的声音,“大司命、少司命,两位真是好兴致啊。” 白自然是没有兴趣跟徐福搭话,大司命眉眼一挑,对着他说,“云中君也受不了里面那两位了?” 徐福打了个哈哈,笑道:“湘君湘夫人恩爱非常,我这孓然一身,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眼睛了。” “原来如此。” “二位方才在聊什么?” 大司命满不在乎地说:“无事,阴阳家历来火木长老为组合,为了自己,怎么也要试一试她的能耐。” “多此一举。”白冰冷的话语插进大司命和徐福的心里,自顾自就离开了。 “哼,看来我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大司命朝着徐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哈哈哈,我武功不精,能坐上金部长老纯粹是因为炼丹之术,倒是省了执行任务的风险。” “真人丹、聚仙丹,云中君为阴阳家的贡献又企在打打杀杀,各司其职才是正理。” “不错不错。” 大司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徐福说着没营养的话,很快也告别离去,倒是徐福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咸阳的护国法师府,月神若有所感地抬头,白纱遮掩的双目亮起,玉手一挥,大殿内群星闪烁,“双生罗莲,姐姐的死让你打破了第一层宿命,想要完全挣脱,还必须战胜未来的死神。那一关,我可帮不了你了。” 下一任少司命才是命中注定的人选,那个所谓的命格跟少司命契合,不知道能发挥出怎样的战力。白想要真正打破命运,就必须拥有能跟那个命格对抗的实力。 “少司命、大司命,星魂……还有你,焱妃……我要做阴阳家的掌门,你会支持我么?” 大司命、少司命已经是自己的人,星魂她也留了后手,但是对于东君焱妃,月神的感官极为复杂。 “楚国任务结束,你又要转道燕国,心中一直有天命的你,究竟有没有觉醒自我……” 东君焱妃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种子,但她还在寻觅,日出之处汤谷,日落之处虞渊,她生命的根在哪里。或许只有未来她找到答案,才能看破阴阳家强加在她身上虚妄的命运。 “倘若你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相信,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月神立誓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陆言的旁边,一个真正为世人探索宇宙大道的阴阳家才配得上“家”,那样的阴阳家掌门才配得上改变天下命运的陆子。她一直铭记着这一点,不断为之努力。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楚国乱起 每一个在乱世中前进的个体,都有着各自的执着。无论是被陆言直接影响的一方、具霜、弄玉、月神等人,还是受到间接影响的燕丹、焱妃、韩非、紫女等等,他们依旧有着各自坚信的东西。 那些原本会在天下格局中大放异彩的人物,他们的人生轨迹或许会改变,但本身的学识与品质并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变得差劲,相反甚至会更加出彩。 赵王迁投降,王贲、杨端和大军控制住邯郸,郭开这最支持投降的自不用说,可平原君赵陵却也很顺从地投降了秦国。 在亡赵一事上立有大功的顿弱再立一功,北上游说边军主将李牧之子李弘、副将司马尚。李弘、司马尚没有强硬地跟秦人死拼,而是流露出归顺的意思,不过条件是要先见到完好无损的李牧。 顿弱将《镇岳神剑李牧传》甩出来,告知秦国下一步将塑造李牧为民族英雄,安定赵地人心。秦国会保证嬴姓李氏的利益,但作为交换,李氏族中需要部分青少年进入秦国官学读书,兵权也会遭受分割。 这些谈判的事情,在顿弱一张嘴下,梳理得井井有条,嬴姓李氏归附秦国,赵国大局已定。即便地方上还有零星的反抗,在王翦大军回返之后,也全部被摁了下去。 秦灭赵,从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一陆言提出考试制度,除去消息流通的时间,中间夹杂了各种破事,陆言奔赵绑架李牧,后来又趁楚国内乱和盖聂跑了一趟楚国的云梦之地寻找鬼谷,日子飞快地就过去了小半年。 约莫半年之前,印刷术轰动天下,楚王熊悍喜不自胜将它应用在宣传国家政策上,以为只要把诏令贴进楚国一家一户的门墙上,楚国的百姓就会摆脱各大氏族的控制去服从自己的王令。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楚国八百年历来都是封君氏族在地方上自治,吴起当年在楚王的支持下变法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熊悍仗着自己兵精粮足,大胆地趁着秦国因为考试制度无暇他顾,开启了新一轮变法。他要做的是一个霸主,而不是身为王者却处处受氏族钳制。 氏族察觉到大王竟然想要刨他们的祖坟,为了对抗经过数年发展实力强大的熊悍,他们迅速抱团在了一起。 楚国寿春,一天深夜,几位最大的氏族掌舵人进行了隐秘的聚会。为首者分别是屈氏的屈珮、景氏的景涵、昭氏的昭平、项氏的项燕、龙氏的龙战。 “混账,熊悍倚仗着农家和阴阳家的助力,竟敢对我等下手!他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劳什子霸王不成?!”龙战无所顾忌地对着熊悍就是一顿指名道姓的痛骂。 项燕也板着一张脸,浑然不似先前灭韩之功那时的模样,“我等氏族本就放弃了不少,尊奉他的王令,他居然还想动我们的土地,这绝无可能。” 在《韩非子?喻老》中,有这么一段,“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 意思是说,楚国的法律,享受奉禄的大臣,到第二代就要收回封地,只有孙叔敖的封地独存。而这个时期正是鼎鼎大名的楚庄王在位,公元前613年至公元前591年。 到了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韩非子?和氏》中说,“使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这个时候是公元前386年,距离楚庄王,时间已经向前走了两百多年。 上面的两段同样是韩非所写的东西对比起来一看,让人不得不感慨,国家的有功之士,跟天生贵族的封君,在楚国的待遇天差地别。 诸如屈景昭这些氏族,在他们看来,封地爵禄,那是天生就该他们所有,楚王你想伸手,那就不要怪我们给你剁手。 当年吴起对无功劳的贵族及其后代,实行均其爵、平其禄的政策,对立有军功和其他有功人员,授予爵禄,以解决分配不公,提高将士和新兴封建势力的积极性。 还有上面提到的废除世卿世禄制,企图做到“使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变法持续时间五年,吴起身死,他的变法不好说没有任何成果,但楚国的政权一直把持在各大氏族手中,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熊悍企图再一次变法,他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大家聚集自然是要想个办法对抗变法,屈珮捋着胡子满心忧虑地说:“上柱国,阴阳家在楚地范围内影响力深远,熊悍得阴阳家张目,更兼他是大王,我等若是公然违抗变法,恐怕……” 景涵点头同意,面上也都是凝重之色,“不错,东君焱妃这女人不可小视。我怀疑,熊悍背后恐怕都是这个女人出计,想那李园之流根本没有这等手段。” 昭平似乎比起其它几个人要自信一些,劝慰地说道:“诸位,也不必太过忧虑,这楚地数百年,都是我们各大氏族在治理。大王就是用印刷术宣传他的那一套变法之说、强国之法,只要我等在封地上动用一些手段,此等拙计便不堪一击。” “昭大夫差矣。”屈珮摇头否认他的话,提醒道,“熊悍恐怕就是在等待我们这么做,他好动用那三十万大军,占据大义之名对我等出手。” 龙战不堪怒火地站起身来,左右来回地疾走,一拳锤在墙壁上,“说到这个我就火大,英猛和季影这两个人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帮着熊悍为虎作伥!” “不止龙将军困惑,老夫也是不解,他二人难道不考虑家族了吗?”屈珮望向项燕,希望能得知一些消息,也好了解对手的情况,试着去瓦解。 为什么? 无非是长久以来,他们已经占据楚国太多的资源。他们这几家,屈景昭传承数百年自不必说,项燕龙战也曾在春申君黄歇时期主军二十年。 英氏、季氏在先前的战争中,遭受到他们的冷眼,只有损失而没有得到多少利益。熊悍有希望改变这现状,帮助熊悍又有何不可?秦国没有世卿世禄制了,他们的军功贵族日子过得很差吗? 项燕摇头表示自己不能理解,“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受到熊悍的蛊惑,我等现在才不敢妄动,真要打起来,损失就太惨重了。” 就在这时,一道飘忽的声音传了进来,“诸位雅兴,如此昏暗闭塞之地,可谓是有失身份了。” 龙战一身淡黄色的内力喷涌,站在所有人之前喝道:“什么人?!” “是你!公子负刍?!” “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熊悍如此行事,你们的反应皆在我意料之中。哼,你这王位该坐到头了,兄长~ 楚公子负刍现身,凌厉的气势并不在龙战这百战老将之下,看得几人瞠目结舌。 这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公子?! 瞬间,他们也反应过来,这个公子平时那一副样子都是伪装,能够找到这里来,意味着对方时刻都在等待把熊悍拉下来得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楚公子负刍 龙战得到项燕的眼神示意,收回内力抱拳道:“负刍公子,我辈粗人,叫你看笑话了。” 负刍露出笑意,对着在场的人微微低头,“诸位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是本公子不请自来,该当赔罪才是。” 屈珮连连摇头不敢当负刍的赔礼,“既然公子此刻现身,想必也知道我等为何聚集。如今大王无道,竟然毫无来由就想剥夺我等累世爵禄,如此下去,楚地人人自危,国家必乱。我等痛心疾首啊~” 昭平也是附和道:“是啊,大王受……受李园蛊惑,我等身为氏族乃国家柱石却遭打压,似李园这无才无德之人却能高坐令尹之位,楚国的未来……唉~” 呵呵,李园么?李园可没这个能耐。 诸子百家对于国家朝堂的影响力很早就有,阴阳家虽然在楚国文化地位崇高,但极少亲自下场参与政治。 现在,熊悍重用农家和阴阳家,这两股势力跟散沙一片的别国士子可不同,是真的能威胁到氏族在楚国的统治地位。 再加上熊悍本人要变法,这才激得氏族不得不联手反抗。在楚国公开敌对阴阳家,单一的没有哪个家族会干这种蠢事。 项燕主动问道:“公子,你既现身相见,可有计策能挽救楚国?” “上柱国知我。李园霍乱朝纲,熊悍倒行逆施,本公子虽有心为楚国匡扶社稷,但这么些年你们也都知道,在熊悍威势下,我如何委曲求全。”负刍神色落寞,感慨万千,这些年忍受的屈辱一一在眼前掠过。 过去承受的苦都是他如今夺权的动力,眼神一凝,他再度变得铁血凌厉,“时至今日,熊悍惹得人神共愤,我终于等到了机会。有道是: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更何况,熊悍根本没有我楚国芈姓血统。” “你说什么?!” “熊悍他……这怎么可能?” “公子,兹事体大,你有何凭证?” 几家族长都懵了,熊悍不是老楚王的儿子?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负刍眼中闪动着凶光,反问道:“凭证?熊悍的亲弟弟,王后嫣的第二子——熊犹,他的证词,足信否?” “这这这……可是这怎么可能?”昭平一时难以接受。 屈珮努力地回想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不确定地说:“先王曾一段时间无后,在王后嫣入宫之后,倒是先后就有了熊悍、熊犹二子,你的意思是……” 负刍肯定了他的猜测,斩钉截铁地说:“不错,李园老贼,先将妹妹送与春申君,怀孕之后又将其送入宫中,彼时父王后宫无所出,自然对她大为喜爱。春申君一世英名,却在这件事情上犯下大祸,后遭至熊悍和李园的诛杀。” “砰—” 项燕当即暴起,怒不可遏,手中拳头内力灼灼地燃烧,“君上之死,除了李园,还有熊悍假手?混账,这畜牲,我定要为春申君报仇雪恨!” 龙战也是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没错,为君上报仇!” 其余三家族长顿时反应过来,同仇敌忾表示要推翻这个没有血脉的楚王。 “上柱国所言极是,我等定要为春申君雪恨,还我楚国社稷于芈姓正宗。” 熊悍是楚王,王的政令他们想要反抗,那就是造反;但如果这个大王根本没有芈姓血统,那他们造反就成了天经地义。 公子负刍送来了氏族最最紧缺的大义之名,也给了他们主动出击的大好机会。同样,还楚国社稷于芈姓正宗,当然说得也是公子负刍,双方一拍即合。 屈珮突然想到一点,恍然顿足说道:“熊悍利用印刷术倒是提醒了老夫,我同样可以利用印刷术将熊悍非我芈姓血脉的事散布天下。以我等氏族在荆楚大地上数百年的影响,看平民黔首还认不认他这个楚王!” 景涵和昭平对视一眼,神情激动地点头。 “好!就如此办。我等当即刻出寿春,各自回返封地,同时将消息散布出去,号召所有氏族,决不能让我楚国社稷流落在贱人手中。” 项燕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负刍,对着他单膝跪下,“公子,熊悍、熊犹皆非芈姓血统,如今能登大位,聚我楚人心气、复我楚人荣光的便只有你了。还请公子率领我楚人,推翻熊悍。” 龙战也跟着单膝跪下,“愿随公子为楚国而战!” 屈景昭三位族长,也是纳头便拜,“我等愿举公子为王,擒杀国贼熊悍。” 嗯,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血脉贵族的认可,根深蒂固却也很有意思。明明大家追根溯源都是芈姓,只要有了封地或者封号,拥有了氏,就似乎跟原来的家族血脉不同了。 芈姓熊氏就是楚国王室,芈姓屈氏你敢当个楚王试试?其它所有氏族能把你骨灰都给扬了。 项燕等人要反熊悍,就必须拥立一个名正言顺的芈姓熊氏的楚王,负刍是不二人选。 负刍当仁不让,这场政变他准备得太久了,终于到了最后的阶段。他亲自将在场的每一个人依次扶起来,“诸位放心,我今日能出现在这里,便是做好了与国贼相争的准备。熊悍自恃霸王,以为自己天命所归,诸位可佯装服从变法,先逃出寿春。之后,我等一同举旗,重整大楚江山。” “尊公子之命,重整大楚江山!” “誓灭国贼!” “大楚万年!” …… 见过了这些氏族的领头人,负刍回返自己在寿春的府邸,最得力的谋士任倪对他进行了一段劝告,“公子,熊悍虽非芈姓血脉,但他在位所遇的掣肘你也看到了。这些氏族树大根深,今日利用他们助你登上王位,日后可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先生所言深得我心。屈景昭把持朝政太多年了;项燕这匹夫有春申君遗泽,他跟龙战完全将二十万人当做自己的私兵。我这些年积蓄的实力,与他们相比,宛若新生的孩童。” 听到负刍这么理智,任倪又是担忧又是疑惑,“那此刻利用他们,未来遭遇反噬……” “有先生这样对我忠心耿耿的干才,也有农家朱仲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未来的楚国朝堂,我有把握将它平衡住。”负刍踌躇满志,对于自己的权谋之术似乎充满信心。 熊悍,还有你们,谁能想到农家的朱仲,竟然暗藏着如此多的玄机。无论是项燕、龙战,还是屈景昭,就等着在这场大战中付出惨痛的代价吧~哈哈哈~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三面间谍,朱仲 负刍和各大氏族密谋,企图先假意服从变法逃出寿春,然后各家串联共同起兵造反。这消息,身为负刍的共谋,朱仲是知道的。 自从当年被罗网策反,驱赶走自己的义父朱家,朱仲就在间谍一路上越走越远了。 农家六堂为了能够得到楚王的信任,明面上各自不对付互相制衡。田姓以田虎为首,外姓的以朱仲为大,还有司徒万里这个老狐狸,这样的内部形势,让熊悍对农家颇为放心。 目前的农家六堂领头分别是: 烈山堂田虎 共工堂田沛 蚩尤堂田蜜 魁隗堂吴旷 神农堂朱仲 四岳堂司徒万里 其中,被熊悍收买,负责监视农家内部动向的,正是在多年前农家之乱中踩着自己义父上位的朱仲。 “果然么,给我的任务就是在这些氏族逃出寿春之前,将消息透露给李园的毒鸩组织。哼哼,公子负刍,当真是好算计。” 朱仲看着手中负刍派人送来的密信,冷笑不止。 “罗网的目的是要挑动楚国内乱,保证北边秦国灭亡赵国,早在数年之前就拉拢了公子负刍以为利用,现在正是动手的时机。秦国罗网~当真可怕。” 随着内力将密信碾成渣滓,朱仲抬头凝视着莽莽黑夜,“这样巨大的浪潮中,我能够走出多远呢……朱家,你又为什么会在秦国效力……” 身为一个投机倒耙的人物,本身是农家头领,接受熊悍的拉拢成为耳目,也是负刍阴谋造反的帮凶,真实身份乃是罗网的间谍,朱仲选择帮助的目标,当然是最强大的秦国罗网。 但是朱家复活,居然在秦国担任要职,推动着秦国的农业发展,这成为他心头的一根刺。 “当年的那场动乱,罗网的百屠对我隐瞒了太多事情,现在我已身陷局中,再没有退路可言了。” 罗网百屠的身份他始终无从得知,有限的几个天字一等杀手跟对方也挂不上等号。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不会选择反抗罗网,但心有余悸也是真的。 …… 很快,项燕、龙战、屈景昭几人便按照计划那样,来跟楚王请辞。 理由么,也简单。他们虽然是一族之长,但是变法牵连甚多,如果没有他们亲自去弹压族人,封地的家族可能有人会破坏王上大计。 熊悍一听喜不自胜,顿时同意了几位族长要回封地的请求。不过,这寿春城内,他们的家小是不允许跟着一起回封地的。 为了不被熊悍看出破绽,这几个人都是满口答应,表面上一副为了楚国霸业死而后已的样子。 就在各位重要领头人出走寿春的旬日之后,毒鸩组织收到了情报。 李园得到消息差点没咬到舌头,肉手一拍案板发出闷响,“什么?!公子负刍联合屈景昭还有项氏想要谋反!” “千真万确,算时间,他们恐怕已经要回到封地了。” “坏了,你跟我一起去见大王。”一听大事不好,他火急火燎地就拉着手下进宫去面见熊悍。 “大王,大王~祸事~祸事,项燕反了,屈景昭反了!” 一路闯进宫门,李园仓惶地大喊大叫,远远就把熊悍给惊得连鞋都没踩就冲了出来。 “你说什么?谁造反?” “大王,呼~是,屈景昭还有项燕,什么配合大王变法,都是假装的,公子负刍他,他也是其中之一~” 李园的气还没喘匀称,一把拉过回报消息的下属,将他扯到熊悍面前,“你,快把事情讲一遍。” “旬日前,屈珮、景涵、昭平还有项燕、龙战秘密集会,公子负刍参与其中,商量好联手起兵造反。为了让大王不起疑心,甚至连他们的亲子都不知道这个计划。 但负刍长子偏偏知道了这个计划,不想留在寿春白白送死,这才导致消息走漏。” “混账!好一个负刍,好一个全力支持变法!”熊悍一把将这个属下推开,拔出剑来朝天怒吼,“来人!火速带兵给寡人把屈景昭、项氏、龙氏还有负刍的府邸通通围住,不准走脱一个。” “大王,大王~”李园还有话想说,被熊悍直接直接堵回嘴里。 “你的毒鸩全面出动,配合军队封锁寿春,妄图出城者就地斩杀。” 与此同时,在负刍的府邸内,这位被提到的负刍长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负刍将宝剑归鞘,朝着旁边问:“先生,派往他们各家的人都出发了吧。” 任倪回应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公子放心。此地不宜久留,趁着熊悍的人尚未封锁寿春,速速动身吧。” “哼,好!举大事,就在今日。诸君,随本公子冲出寿春。” “为公子效死!” 负刍豢养的门客,还有暗中培养的高手集结起来,奔出寿春城。 在项燕的府邸中,他的长子项渠揪起来自负刍那里报信的人,一双眼睛早已是血丝遍布,“你说父亲造反,熊悍要将我项氏灭族!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胆敢胡言乱语!” “小人句句属实啊~当今大王并非芈姓血脉,上,上柱国跟我家公子欲联手反他,想走出寿春,唯有留下人质。谁想到府中出了逆子,我家公子已经亲自斩了他。现在,熊悍就要发兵,再不逃出寿春,就来不及了!” 这个下属虽然恐惧被暴怒的项渠直接手撕,但还是按照定好的说辞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呀啊~啊~”项渠怒吼一声,火属性内力暴涨,将这报信者扔出去撞断了屋门。 “造反?人质!我说为何这次归家还带着羽儿……哈啊~~”父亲项燕的抉择,让他空有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报信者吐出一口鲜血,半趴着身子竭力地劝道:“快走啊将军,趁现在,还有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项渠回瞪他一眼,勃发喷涌的内力,还有他倒竖的虎须,整个人仿若一头雄狮,“你很忠义,本将军带你杀出寿春。” “……,小人,多谢将军。” “噔噔噔~” “快快快,大王有令,围住府邸,不能走脱一个!” “来得真快,便让你们试试我掌中枪。”项渠闯进内室,瞬间穿上自己的战甲,提着长枪重新走出来。 项氏府邸内的人都是行伍之人,外面如此动静,也个个都穿戴甲胄拿起武器,转眼聚集了约莫五六百人。 “吼~”一声嘹亮的狮吼,外面包围的士卒耳膜一阵震动,当场有不少人便双耳流血,失去战斗能力。 “项氏族人,随我杀~”一枪爆裂府邸大门,项渠从中飞身而出。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项羽、龙且丧父 “来呀,挡我者死!” 一杆长枪若夜叉探海,呼啸中夹杂的灼热内力震死一圈士卒,项渠带着族人冲进包围圈,一个突破就扎出了口子。 鼎鼎大名的项氏一族长子,勇武之名在楚国可谓家喻户晓,一身蛟龙甲胄,手中烈火长枪,胯下乌骓马,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惨叫声接连不断,包围的楚军握着兵器不能掩饰他们恐惧的心神。眼看项渠就要带着族人冲出包围圈,一声呼啸席卷而来。 “果然是废物,还得是老子来!项渠,给老子死~” 内力凝聚而成的硕大虎头从空中炸进项渠身后的族人中,瞬间十多人被炽热的内力烤透,烟气腾起而身躯栽倒下去。 带着六个刃牙,剑尖似铲的霸道之剑亮出,来者一拳将一个项氏弟子胸口打碎,尸体就奔着项渠飞来。 “是你!田虎狗贼~今日就要你为我战死的弟兄偿命!” 钟离邈的死,腾龙军团在农家的血债,在田虎现身的那一刻,项渠原本就暴怒的内心彻底火山喷发。 田虎嘴角一歪,举起虎魄剑,狞笑着说:“老子也要跟你算一算这只眼睛,还有我农家弟子的账!” “当~” 刚猛霸道的虎魄撞上烈火长枪,项渠天生神力又有内力的加持,田虎顷刻间被反震得虎口一疼。 “江湖匪类,胆敢跟我对枪?!”项渠趁他手松,长枪拨开虎魄,正正扎向心窝。 “哈啊~”田虎一手在心口捏成爪,雄厚的内力形成气墙挡住锋锐的枪尖。 “嗯~”随着项渠再度用劲,长枪的锋芒不断靠近肉身。 “哼~”田虎另一只手撒开虎魄,一掌将剑冲着对方脖子拍了过去。 项渠爆步后撤,长枪回收一杆子将虎魄剑打飞,迎面而来却是蕴含着夏荣剑意的一掌。 “噔~”枪杆挡住这一掌,撞击处冒着冉冉青烟,田虎腾空而起翻手一吸,飞出去的虎魄复归手中,一剑力劈华山—— “呃嗯~”项渠站在原地防御被这一剑砸下,脚下石砖片片碎裂,握枪的两手虎口皆有血迹。 “哈啊~”爆发出气劲将田虎震开,他一手抽出腰间的短兵扔了出去。 面临短兵的飞袭,被反震倒退的田虎随手一剑把短刃砍飞,对手长枪锋芒已到眼前。 下腰,侧身,剑尖抵住地面,飞起一脚;枪尖几乎沿着眼睛一线过去,田虎的一脚正中项渠的腰肾。 倒飞出去接连退步,项渠稳住身形,感受到自己受了不轻的内伤,余光瞥了一下自己的族人,求生的希望渐渐泯灭。 区区五六百人纵是勇猛,没有他率领,敌人又源源不断,就他跟田虎交手的这么点工夫,战死者已经十之二三。 田虎甩了甩虎魄剑,脖子扭动两下,讥讽道:“听说你爹想要造反,却把你留在寿春,想来,你爹心里根本就没把你当儿子。” “田虎狗贼~” “怎么?老子说得有错?呵呵,项渠,你要是因为没了爹发怒那大可不必,老子勉为其难,也可以做一回你爹,哈哈哈~” “贱贼,胆敢辱我项氏一族,今日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吼~”雄狮咆哮,项渠全身内力疯涨,蛟龙甲肉眼可见地升腾起烟气,裸露的身躯处衣物被高温烧尽,烈焰从枪尖一直烧遍全身。 “这些年,老子可不是白过的。” 儒家齐鲁三杰伏念、陆言、颜路,鬼谷纵横双剑盖聂、卫庄,阴阳家日月护法东君、月神,这些人跟田虎都是同一辈,也是天下公认的最顶尖的新一代高手。 自从在太乙山见证了陆言突破大成,手持道家传承剑雪霁坐看赤松子和川虚子交战面不改色;而他自己那时连大成交战余波都要勉力抵挡,田虎才知道,农家“田有猛虎”跟诸子百家最顶尖天才之间的差距。 之后的农家之乱,腾龙军团来袭,蚩尤堂几近全灭,侥幸打退了项燕,楚国随手就又来十万兵。往日只知道舞枪弄棒,不动脑子,脾气还大,田虎反思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想要生存下去,实力和脑子,缺一不可。 投降楚国这些年,大哥田猛遁走追查当年的真相,农家田姓以他为首。几方势力交错,农家内外矛盾等等,一个男人若要成长,必定是在承担责任的过程中。 “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绝杀——天地开辟,日月重光~” 农家四种剑意,田虎凭借最擅长的夏荣,实力也在几年中突破至大成。 霸道的剑势节节拔高,一浪更甚一浪,沉重的虎啸震动四方,一声更甚一声。倒拖虎魄,一路开山碎玉,田虎转瞬就出现在项渠面前。 两者同为刚猛之风,只不过一个在江湖,一个更适合沙场。项渠枪出如电,田猛剑势奔雷,两人运足了全身内力,打得现场飞沙走石。 周围的士卒早就不敢围着了,一路向外撤开。 一个军官从这惊为天人的厮杀中清醒过来,大声叫道:“贼首有农家的猛虎对付,我等先擒杀余贼!” 项氏族人没有能力从围杀中冲出去,渐渐被绞杀殆尽,而项渠本人,也在跟田虎的一对一战斗中,落败身死。 “当啷~”一声,枪杆在最后被虎魄斩作两半掉落在地,项渠的头盔爆裂,鲜血从头顶渗透下来,尸体颓然倒下。 田虎走到项渠的尸体前,默然将虎魄收回,“项渠已死,你等去回复大王吧。” 军官看着田虎霸气的身姿,羡慕尊敬地挺直身躯回复,“是!” 项渠,项燕的长子,未来西楚霸王项羽的亲生父亲,在楚国内乱的起始阶段,战死在寿春的项氏府邸前。杀人者,为报农家弟子之仇的田虎。 这边的情形如此,另外一家的府邸也相差不多,龙氏一族留守者跟项渠一样轰轰烈烈地战死,他的儿子龙且能跑能跳生活在封地。 屈景昭三族就跟项氏、龙氏不一样了,负刍不仅只是派人来报信,甚至还带上了高手保护他们撤离,差别待遇非常明显。 面对李园的毒鸩组织,负刍这边准备了一位恐怖的剑客,手中之剑赫然就是五年前在楚国江湖掀风起浪的龙渊。 “风荼先生,那几位都是我楚地有名的贤才,还请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负刍在出逃寿春前很是客气地对着这位剑客嘱咐道。 风荼黑发飘扬,面容冷峻,看得出来年纪也不会超过三十岁,一身长袍水墨浸染色彩渐变,腰封正前是一个不明其意的绳结,其色鲜红如血。 “公子莫忘了登上王位之后,重开剑谱,振我风胡子世家之名。” 负刍哪有不应允的,微笑着点头,“王者一诺,岂敢毁伤。”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真正的龙渊剑 景氏的府邸 公子景骐面对这种关乎生死的突发状况,脑子直接宕机过去,刚刚跨上快马准备逃命,外面的毒鸩组织还有楚军士卒已经围了上来。 “景大公子,准备上哪儿去啊~” 毒鸩组织的杀手都以黑巾遮面,衣着统一是平平无奇的纯黑色布衣,没有混入什么奇怪的紧身衣之类的。 领头的人扎着头带,戴着围脖,两股黑带飘扬向后,最独特的是一双黑紫色的手,让人不禁联想到修炼骷髅血手印的大司命。 “哼,身在毒鸩这么多年,难得撞上你这么一个大功。公子景骐,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爹吧。” 这人便是当年从韩魏逃亡到楚国的渎世,后来投靠了李园,一手非凡的爪功让他在毒鸩内部快速爬升。 渎世一挥手,士卒向着景氏族人杀将上来。 “毒鸩的人,该死,保护公子!” “掩护公子杀出去!” 几个护卫簇拥着景骐试图突围,武功倒是不差,寻常士卒奈何不得。核心的这么几十人团结在一起,脚步缓缓向侧边挪动。 “景氏一族么,倒还留了几个像样的人手。”渎世将这群护卫的武功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之后,双手开始腾起紫烟,“可惜,想从我手下逃命,那是痴人说梦!” 以他为首,毒鸩的杀手开始加入厮杀。伴随着两抹紫色的弧光,两个护卫的脊背从上到下被撕裂开。渎世脚蹲在一人的肩头,“嘿嘿”一笑将这人扭了脖子,身形便又出现在另一人头顶。 鬼影憧憧,宛若冤魂缠绕,这抹黑紫色的利爪穿梭在人群中,中招者皮肉被生生撕烂,死状恐怖。 “山,山魈鬼爪……你是毒鸩现在的一流杀手渎世!” 有人认出了这门恐怖的爪功,知晓了这个杀手是近几年李园手下最凶名赫赫的高手。 “哈哈,你是个明白鬼。”渎世闪现在这个人的身后,一爪扣进后胸,前胸衣服爆裂炸开,胸膛赫然渗出了四根黑色的手指印迹,这人绝对是活不成了。 山魈,也作“山臊”,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名曰魈,是人们传说中的鬼怪。山魈鬼爪,正是渎世在江湖上闯下的凶名。 景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护卫不断死伤,围绕着他的人群逐渐稀薄,他的嘴唇已经血色全无,失神地说,“完,完了……逃不掉了……” 这时一道猩红浓浊的剑光飞来,楚军士卒被斩落出一片空地,一柄特殊的剑出现在渎世的视野中。 从泛着寒光的剑尖看过去,剑身的纹理愈渐漆黑幽深,叫人如临深渊生起一股敬畏之感,剑格附近镌刻的铭文已然残缺,依稀可辨是楚国文字——“独鹿”。 “独鹿?龙渊剑!你是什么人?!”渎世感受着来者的剑势,脊背一阵发凉,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风胡子世家十一世传人,风荼。渎世,我记得你,当年你也参与了那场诛杀剑魔的行动,却不战而逃。” 风荼认出了渎世,五年前那场导致风胡子剑谱成为天下笑柄的大乱参与者,这个发现让他心头杀意翻滚。 “没有死在剑魔手里,如今死在这把剑下,也是一样。” 龙渊剑出,力量与速度都无可挑剔,将包围着景骐的士卒杀了一圈,再度冲向毒鸩的杀手,杀手们这才反应过来敌人的长剑已到。 风荼一剑挑起一人,甩剑而出插进胸口,紧跟着追剑抽出,倒挂金钩在空中踢死一个,落地剑气滚滚涌向四方,企图趁他新力未生包围而来的杀手全数被剑气搅杀。 仅仅一个照面,毒鸩杀手便有十多人惨死。风荼拔剑站起身,后脑一股劲风袭来,他神情冷漠反手就将剑竖在了身后; 包裹着内力的一爪扣击在剑身,没有声响,只有碰撞处的空气微微扭曲。 渎世这才看清楚这把龙渊剑细致的全貌,刚刚杀完人的神剑血迹浸染了大半剑身,其上的纹理原本若巨龙盘卧,有了鲜血的浇灌仿佛活了过来,仅仅盯着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心中一阵恐惧。 “不,不可能……你有这种实力,五年前那场大乱你怎么可能不出手?” 预判到自己偷袭的攻击,反手剑轻描淡写地挡住,还有这让自己浑身发凉的剑势刺痛感,无不表示着风荼的实力。 这五年来借助毒鸩的资源,进入了大成境界,渎世自信并不弱于天下英雄。风荼的剑势,却让他又重温了当年田光跟剑魔的那场大战。 “大成巅峰,你有这种实力,五年前你在干什么~~” 他仓惶地吼叫出来,因为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荒唐又恐怖的事实——五年前,风胡子世家被打成笑柄,风荼若有实力没可能不出手,除非那时他还很弱小。五年后,他已经是大成巅峰剑客。这完全不合常理的实力暴涨,究竟来自哪里? 龙渊剑上的血迹并没有正常滴落,就这么直接泯然无形,风荼眉头一皱,对方这丑态毫无来由,到底也是走到大成境的人,居然这么不堪? 发现渎世的瞳孔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龙渊剑,那种惊恐、难以置信、荒谬的眼神,他知道了答案。 “你又给自己多找了一个死去的理由。” 伍子胥剑,风胡子世家一直在追寻这把诅咒之剑,正是因为风胡子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伍子胥留下的功法,一套专门为龙渊剑而诞生的功法——诚信高洁之剑、杀生嗜血之剑,至神至魔剑诀。 这也是伍子胥毕生的写照,在中国诸多古代名臣影像中,他既有忠臣高节,又被人痛骂残忍暴虐。 “伍子胥绝孝纯忠,惊天震地,楚之烈也。” “勇而无礼,为而不顾,既自贼其君,又贼人之君,员(伍子胥)真小人也哉!” 风胡子剑谱虽然传承两百多年,但在诸子百家眼中根本不堪一哂。论铸剑技艺,他不如楚墨徐家、农家兵主;论实力,更是不值一提。 罗网为了利用楚地江湖追杀陆言,将龙渊剑抛出,正好让风胡子撞见了强大家族的机会,五年前那场大乱也由此而生。 风荼能飞速拥有这样的实力,手中这把嗜血龙渊,正是他强大力量的来源。 “上!都给我上!”渎世从震惊中回神,指挥着手下冲锋,自己却已经生了逃命的心思。 天杀的,那是一把魔剑,还大成巅峰剑客,老子一个用爪功的,谁要跟你玩命啊! “想跑!”风荼杀散碍事的杀手,血影直飞冲出,对准逃去的渎世后心,就要斩出一剑。 “景骐,去死吧~”渎世转身,手中六把飞刀,分明甩向了那边逃跑的景骐。 风荼转变目标,将六把飞刀在空中斩落,回头就发现对方已经跑远。他深深看了一眼远方,回身护着景骐杀了出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真假楚王 企图造反被熊悍追杀的几家人,景骐得到风荼的援手,从毒鸩手中逃得性命。 屈氏的屈定在逃亡途中也被负刍的人救下,可惜最后一家昭氏却没能赶得及救到,遭受满门屠杀。 负刍、项氏、龙氏还有屈景昭,六家人成功活着跑出寿春的,只有一半。 “怎么可能?项将军、龙将军骁勇善战,一身武功乃是万人敌,怎么可能没有冲出来!我不是已经派人提前报信了吗!” 负刍红着眼眶揪起一个下属的衣领,痛苦让他的嗓音嘶哑沉闷。 “这,项渠将军遭遇农家的田虎,龙将军被农家的田沛击杀……” 他一把将下属推开,捶胸顿足自责不已,“农家!农家~这叫我如何跟上柱国他们交代~” 幸存的景骐和屈定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位公子遭遇了何等的惨痛。 亲生儿子出卖了父亲,导致他们的计划泄露,负刍含泪斩亲子,还要安排人及时通知他们跑路,甚至危难时刻伸出援手。 “项将军、龙将军,还有昭公子,皆是我家门不幸,教子无方,否则何至于此啊!” “噌~”负刍抽出剑来,红着眼睛就要抹脖子。 景骐和屈定慌乱地一人抱住他的一只手。 “公子,事已至此,你怎能轻身?!”任倪适时地站出来,毫不客气地指着负刍的鼻子教训,“我等大计皆系于公子一人,失了公子,我等楚人便再无血脉正统的王者。公子,你若如此,便先斩了任倪,你我九泉之下再会。” 一个门客将剑扔下,扒开胸口的衣服露出胸膛,坦然道:“不错,先生这话金玉良言,没有公子你,我们拿什么推翻熊悍,不能推翻熊悍,我等必遭族灭。公子若要寻死,便就在此地,将我等一块杀了吧。” “对,我愿先公子一步。” “请公子先杀我!” “愿以我等鲜血,为公子践行!” 负刍培养的属下纷纷表态,看得他这个主人感动得涕泪俱下。 “我何德何能,有诸位襄助……先生之言如雷贯耳,负刍身负大计,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为了我楚国的未来,负刍还不能死。” 他不再有轻身的念头,一手抓起自己头上的冠将它解开扔下,聚拢一大搓头发,一剑将其斩断。 “负刍在此立誓,必诛杀熊悍,复我楚人荣光!大楚万年~” “大楚万年~” “大楚万年!” 落日的余晖照耀下,这群人高声吼出自己的信念,景骐和屈定眼神中光彩熠熠,对负刍这个楚国公子,产生了认同感。 随着楚公子负刍昭告天下,熊悍根本没有芈姓血统,荆楚大地上各大氏族联合起来发动舆论,熊悍这个楚王,瞬间就落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 氏族推举负刍称王,正式对假王熊悍宣战,在南方大地,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骤然打响。 寿春王宫 熊悍摔砸了一地的器物,整座宫殿内的宫女内侍噤若寒蝉。 “负刍,负刍~你竟然敢造反!熊犹,你也是个废物,居然被人拿住,导致寡人遭遇如此境地!” “大王,大王~让开!” 殿外三人径直闯进来,为首的是英猛和季影,李园稍微落后半步也跟在后面。 熊悍最后一脚将地面上一个半倒香炉踢飞,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态,沉着嗓子问:“呼~你们有何事?” 英猛也不含蓄,直接插入正题,“大王,兵贵神速,那些氏族势力分散,当趁着他们还没有聚拢在一起时,火速出兵擒杀负刍。只要负刍一死,余者便不足为虑,还可以趁此机会,将变法强国最大的阻碍,一并废除。” 季影语气稍缓,拱手道:“此是臣等急速闯宫缘由,还请大王恕罪。负刍大军有项燕、龙战统领,汇聚楚地各方势力支持,一旦他们的势力达到鼎盛,将难以收拾,还请大王即刻下令发兵。” 熊悍脑子很清醒,叫人铺开地图,一边问:“令尹,三十万大军出动,粮草器械如何?” 李园搓了搓手,得意地说:“请大王放心,为了楚国之今日,这么些年我时刻准备着,莫说三十万大军,便是六十万大军,咱们也打得起。” “农家这些年的贡献寡人看在眼里。”熊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铺开的地图上大片大片的群山森林,他忽然想起一事,“阴阳家、农家,如今都站在寡人这边。墨家作如何想?楚墨一直藏身深山,倘若他们现在襄助负刍,机关术可是沙场利器。” 英猛和季影面面相觑,李园一拍脑门,心想自己毒鸩组织监视朝堂江湖,怎么把墨家给忘了! 自从上次楚墨徐家徐夫人跟妻子徐氏殒命,徐夫子接过家主之位,似乎就更少听到楚墨弟子在江湖上的走动。以至于大战将起,这边才想起来楚地还有一个非常适合战争的家族。 “哼,令尹,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若是负刍军中出现了机关术,寡人同样要有。让士兵在器械的劣势下打仗,寡人唯你是问。” 熊悍一番表态,李园唯唯诺诺,英猛和季影则备受鼓舞。 “开始了,这个任务的终焉。”东君焱妃望着外面山雨欲来风满楼,战争的前奏已经轻轻响起,她发出一声不明的叹息。 星魂右手凭空拨弄着,指尖闪烁着晶莹的轨迹,这是阴阳傀儡术。 “凭借一己之力乱国,将这些自傲的贵族戏弄于股掌之间,不知道东君大人,对于阴阳傀儡术,又有着怎样的造诣。” “一己之力,乱国?我还没有那个本事。” 楚国的内乱,是由方方面面各种因素造成的,秦国、阴阳家、农家、楚王、氏族,各自的欲望撞在一起爆发出冲突,焱妃没有对这种挑动战争的事情升起自豪感。 星魂跟她截然不同,他修行着威力极为强劲的阴阳术聚气成刃,甚至因为过于强大而不能使出全力;享受主宰他人生死的快感,最得意的便是阴阳傀儡术。 他不太满意焱妃的回答,嘴角扯动了白皙脸上幽蓝的火焰纹,冷哼一声,“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世人愚昧,所以才需要神的存在,赐予他们信仰。” “你,想成为神?”焱妃瞥了他一眼。 “这不是阴阳家理所当然的追求么。我们掌控愚昧的世人,却又被东皇大人掌控,强者之于弱者,便是神。” 她暂时没有回话,眼眸深处是阴阳家的占星殿,东皇太一神秘的身影,思考着对方不可捉摸的目标。 “东皇阁下的追求,远不止这般肤浅。” “哦?我很好奇,东君大人或许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星魂固然天才,但对于阴阳家的隐秘,他确实还有很多不解。 “当触及到的东西超出了自己的视野,就该反思了。” “反思什么?” “为何自己的视野,如此狭隘。” 清冷的话语还飘落在原地,美艳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星魂一个人站在这里。 “……”她,是在讥讽我么? 星魂不太确定,跟这个阴阳术第一奇女子接触得越多,他就越看不透对方。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陈胜回归 阴阳家为楚王熊悍提供所谓“大楚兴,霸王出”的天命,而氏族以数百年的统治影响为新王负刍舆论造势; 农家八万弟子数年间为熊悍发展种植,如今也不可避免要踏上杀伐的战场;墨家痛失巨子,赵墨燕墨两支几近覆灭,楚墨也难以置身事外。 这个战国乱世最后的舞台,谢幕演出才刚刚开始。 当年因为不满农家依附王权沦为贵族附庸,陈胜斩断腰间系着的七星珠草,放弃魁隗堂出走江湖。 巨阙剑,在这五年间名扬天下,“遇强则强,天下至尊”,陈胜无疑已经用这柄重剑开辟出自己的道路。现在楚地爆发大乱,他终究心系农家,选择回返楚国。 “什么人?拥有如此武功却鬼鬼祟祟。”陈胜的脚步停住,沉着冷静的话语力重千钧,震得树林沙沙作响。 暗中跟随的人也不意外自己被他发现,坦然显露出身形。 深棕色的粗布袍,腰间扎着兽筋带子,衣襟上有九星珠草,斗笠抬起露出面容,正是前任侠魁田光。 陈胜将剑砸落在地,双手抱胸,并没有对这个曾经的老大有好的语气,“你知道我会回来,所以在特地等我。” 田光摘下斗笠点头,“是的,现在的农家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相信你跟我一样,担心着自己的根。” “农家遭受十万大军攻击的时候,你下落不明,没有履行身为侠魁的责任,这也是你的真心?” 陈胜面无表情,冷漠地说完就拔剑欲走。 田光出声将他叫住,“我曾跟你说过,当年的事并非目见那么简单。” “那么五年了,你查清的真相是什么?” “真相……” 一阵沉默之后,田光冷峻地将事实摆出来反问,“朱家勾结罗网,被神秘的百屠斩杀,后来却成为秦国的农业支柱,这样的事实难道不足以证明一些事情吗?” 陈胜身为这件事的亲历者,却并不相信这个事实,“你想说什么,朱家投靠秦国,百屠也是罗网的人?” “不错,这就是真相。” “如果真是这样,农家在那场大战中根本无法存活。” 是啊,如果没有百屠,恐怕农家第一次面对项燕的腾龙军团就要跪,更不用说打出两万多换四万多的战损了。 田光叹息着摇头,身为侠魁他必须承认当时的自己确实失职了。 他对陈胜解释道:“在普通人眼中,利益是钱财、土地、权力;而有些人的目光看得更远,他追求的利益,是可以随着岁月绵延下去的知识。” “知识?” “我等空有宝山而不自知,神农祖师传下并在祖祖辈辈不断发展的对于这片土地的认识,才是农家最宝贵的财富。这个财富,现在已经属于秦国了。” 风吹卷而过,这两位曾经的农家高层缄默,一时无声,唯有森林还在低语。 田光继续说道:“你浪迹江湖,有些消息还没有收到。秦国趁着赵国进攻燕国,已经出兵四十万击赵,这个天下,不久就要归秦了。” “原来如此,楚国的大乱背后有秦国的影子。” 孤身一人的陈胜确实消息不太灵通,可对于这样一个足以叫人震惊的事情,他却只是平淡而过,扛着巨阙就要走过去。 “站住,你要去哪儿?” “大泽山。” 田光闪身挡住他的去路,伸出了一只手,“我今天来,是邀请你加入我们。” 陈胜眼神为之一变,停下脚步看向对方,“你们?” “对,我现在效力于公子负刍。” “农家现在效力于熊悍,你却听命于负刍。你是侠魁的时候,以一己之力将农家培养成昌平君暗中的力量,现在又企图让我去为负刍卖命。你将农家的弟兄,都当成了什么?是你到处跪舔大人物的筹码吗!” 一瞬间剑势震碎了范围内的树木,巨阙剑呼啸而过,直奔田光的面门。 “嗯额~”田光瞳孔一缩,就凭巨阙剑这体格重量,陈胜第一下这攻击江湖上能正面挡下的就没有多少。 “呲呲呲~”拔出燕支剑,侧身架着巨阙的剑刃,刺耳摩擦的声响与火光距离他的双眼只有几寸。 “我所做的一切,都有我自己的判断。身为农家弟子,你们为何不信任自己选举的侠魁?” 田光用巧剑避过沉重的一击,试图劝说陈胜。 陈胜压根没有回他的打算,铁链一收巨阙飞回,按轨迹完全可以砍爆他的后脑勺。 “你!”田光一时气极,见这人是铁了心地不再相信自己,他也只能拿出全力应战。 一个是武功日益精进的“黑剑士”,另一个是多年前就立足巅峰的农家侠魁,两人交战摧毁的范围不断地扩大。 “好!虽然你没有担当,武功倒是足够。”陈胜打得性起,遇强则强的气魄让他无视自己与对手现在的差距,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就算是同归于尽,也绝不羞辱巨阙天下至尊的威名。 田光打得憋屈万分,他来的目的不是要杀死陈胜,对方这油盐不进还猛打猛冲的顽固性格,着实让他无从下手。 以陈胜现在的武功,田光想要用正常手段将他活捉生擒已经不太可能。 “陈胜,这是你逼我的。” 田光抓住一个空隙跳出战圈,陈胜紧追不舍,这时四面八方突现数量不明的高手,人人一条铁链就甩飞出来。 “斩!”田光回身这一击,燕支剑斩断连接巨阙的铁链,让陈胜直接失去武器。 赤手空拳面对多数手下还有田光本人,陈胜最终只有被无奈生擒。 田光看着陈胜凶煞的眼神,摇头叹息着收剑对他说:“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农家,秦国,还有这个天下未来的命运。” “未来的命运?”陈胜为之一愣,随即嗤笑道,“你的脑子究竟还正常吗?” 田光无视他的嘲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天下大势,看似在秦。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同为楚人,这句话份量是让人震撼的,而且还是出自田光之口。 陈胜看他这认真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心中疑窦丛生,“这算什么?哪里来的可笑传言?” “这不是传言,而是来自天书的预言。”田光拍了拍陈胜肩膀,余光瞥了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吧。” 他们的身影在树林中消失,只有满地的狼藉诉说着这里不为人知的一战。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楚虽三户 早在多年之前,楚南公得到天书,从中解读出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这后半句很好理解,但是前面这“三户”就有些玄机了。 楚国三户,这究竟是一个具体的所指,还是一个虚数的意象,或者是某种隐喻…… 如果是具体的所指,楚国的屈景昭三族,无疑拥有最大的可能性,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听到楚国三户都会想到屈景昭。 如果只是虚数,那么就只是在说楚国人终究会灭亡秦国。 如果是某种隐喻,那别想了,不到事情发生的那天,基本猜不中它隐喻的是什么。 这则预言,真真切切听过的,已经有了数人。天书持有者南公,昌平君熊启,春申君黄歇,田光,最后是陈胜。这中间一切的联系,都在已故的春申君黄歇身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以自己的意志擅自绑架农家,你这么做除了狂妄自私,我无话可说。”被带到安全的地方,陈胜看着高深莫测的田光,忍不住质问。 田光不仅没有束缚着他,甚至把巨阙也给他插在一旁,耐心地开始讲述掩藏在时间下的过往。 “当年南公前辈和我,都曾在春申君府中做过门客。从天书中得到的这则预言,让南公前辈开启了一个向秦国复仇的计划。” “向秦国复仇?” “那是我们所有楚人永生永世无法忘记的屈辱,自己国家的王被骗到异国他乡,最终被活生生饿死。” 田光的声音虽然平静却自有一股压抑的仇恨。 陈胜同样低落地念叨出声:“怀王……” “彼时年轻的南公前辈已是楚国第一高手,据说有希望继屈子之后成为第二任天问剑主。但怀王在秦国监狱薨逝,南公前辈便失去了音讯。 后来春申君几度寻访传说的楚地第一贤者,最终诚心终于打动了南公,一起制定了这个计划。昌平君自幼被留在秦国,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说到这里,陈胜总算明白了农家怎么就跟秦国搭上关系,“昌平君,秦国的御史,几乎站在秦国权力的最高层。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一伙的。” “这就是我与昌平君的交换,农家为他输送高手,帮他处理明面上无法处理的事务,他则给农家带来发展的钱粮和渠道。” 田光说这些话,充满了对这整个计划的推崇,显然他真心相信楚人最终会灭亡秦国,也并不觉得自己为农家作出的选择有错。 “秦王政与国夫人芈华的婚事,便是昌平君主持,长子扶苏更是我楚人血脉。朝堂之上,芈姓始终坚如磐石。如果没有意外,秦国最终会被我楚人掌控。” 陈胜了解完这些陈年旧事,内心积蓄了相当多的不满,他毫不留情地讥讽:“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如今农家这样的局面,是否有被那个天书预言到?” 田光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从未有过地坚定,斩钉截铁地说:“大周八百年,皆从一代帝师、兵家祖师姜尚获得天书开始。来自天书的预言,绝不会出错。 大楚兴,霸王出,这六个字,说得是楚国项氏一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现在,屈景昭三族推举负刍为王,由项燕统帅全军。一切都已经应验,楚国的振兴,就从这里开始。 陈胜,你是楚人,也是我农家弟子。你不加入我们,难道要坐看农家彻底投入秦国罗网?你不担心吴旷兄弟的安危吗?” 涉及到吴旷,陈胜心中一紧,浓眉一阵扭曲,追问道:“你说什么?农家彻底投入罗网?” “朱仲、朱家、田猛,他们三人皆在罗网,司徒万里是个什么货色,你心里清楚。如今整个农家,清白者只有吴旷。” 田光说的话直接让陈胜一张黑脸血气上涌。 “这不可能!” “楚国大乱背后是秦国推动,负刍跟罗网存在交易,朱仲是罗网的人,这一点千真万确。而如今罗网最活跃的天字一等真刚剑主,就是田猛。罗网就快要彻底掌控农家了,你我身为农家弟子,必须承担起责任。陈胜,你还要逃避吗?!” 田光震聋发聩的一段质问,终于成功打动了陈胜。为了吴旷,为了农家,他必须有所作为。 “现在农家是熊悍的得力支柱,你既然说服我回来,应该已经有重返农家的计划。这一次,我会帮你。” “好!”田光欣喜万分。 陈胜吴旷两人绑定,而农家六堂其它人底子都不干净,到时候又是要六长老出面。陈胜的师傅兵主在六长老中话语权仅次于历师。 陈胜的加入使得他重掌农家的计划,成功率起码直升四五成。 田光既然已经说服陈胜加入,于是就带着去面见公子负刍,陈说夺回农家的计策。 在去往负刍那儿的路上,迎面就遇上了龙渊剑主风荼。 “田先生,看来你已经成功找回了陈堂主。” 对待过去帮助过自己家的人,风荼倒也没有失礼,道过好之后,目光转向了陈胜,“遇强则强,天下至尊,已经多年没有在剑谱上看到它的影子,希望陈堂主可以用它夺得一个好的名次。” 陈胜皱眉,这人什么意思,剑谱?名次?老子的剑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光默然赶紧将他拉走,对方是一个沉迷于家族过去剑谱荣光的剑痴,还是不要多嘴,免得惹出冲突。 陈胜自觉自己是初来乍到,任由着被他带走,不过对于负刍这个阵营,他的第一印象就有些微妙。 负刍对于田光同样相当重视,一旦农家倒戈,熊悍那边士气绝对骤降,他大军胜算直线上升。 看见他带着陌生人进来,负刍喜不自胜,没有摆架子,诚心称赞道:“田光先生,这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陈胜陈堂主吧,果然英武不凡。” 陈胜略微打量了一眼,抱了个拳算是行礼,“见过公子。” “根据现在的消息,假王熊悍命令农家出兵三万余人由田虎为首,归在英猛的雷豹军团麾下。三万多人的地泽二十四,真要在阵战中对敌,我不知要付出多大的死伤。” 负刍神情忧虑,田光上前慷慨地陈词,“请公子放心,我有把握重返农家,带领他们弃暗投明。”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焰归来 荆楚大地上烽火熊熊,暗地里的算计层出不穷,在熊悍与负刍两股势力交战的期间,没有人注意到南方幽深的山林中,正走出一位越人女首领。 中原大地的袅袅硝烟逃不出她魅惑妖娆的蓝色眼眸,楚国各方势力矛盾爆发,正是她整合越人部族蛰伏至今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百越是一个非常大的范围,先秦时期将长江以南沿海地区的土著部族都称为“越”,这包含的种姓太多了,根本难以算尽。 那个被韩楚联军灭亡的百越太子天泽所在的“越国”,推断来讲最可能是于越,也就是有名的越王勾践那个越国;而于越人又曾大量南移,在闽越部族土地生存。 闽越七个部族,他们的民族图腾就是蛇,这也是中原人将他们称为“闽越”的由来。天泽,生有异象人称“赤眉龙蛇”,他生存的国度被中原人破灭,但民族的图腾信仰可不会随之消逝。 焰灵姬带着天泽复兴百越的遗志回到南方,身上的血脉能力日益觉醒,凭借着在中原的知识经验,她在这个陌生的故土,走出了一条新路。 “梦断江南烟水路……先生,南烟,终于不负君期。” 焰灵姬的眼眸望向遥远的西北方向,那个改变了她整个人生信念的恩师,不知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记名弟子。 除了熟悉的驱尸魔、无双鬼两人忠心耿耿地跟在身后,还有五个奇装异服的怪人,看起来同样也是如今她团队中的成员。 最抢眼的是一个容貌身形都不在焰灵姬之下的女人。一头黑发只是齐肩,银色的头饰璀璨闪烁,眼睛皎洁如月,肌肤洁白胜雪,深蓝的绸布裹身,却显露出细腰。 腰间盘绕而出一条通体漆黑有着节节银环的小蛇,蛇瞳盯着前方,仿佛它也能看懂远方的战乱。 女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爱蛇,迈开丰润笔直的长腿,就走到焰灵姬身边,“呵呵,果然就如首领你所说。这场战争里,他们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我们这样一群复仇者。” “银环,让你的宝贝蛇儿离南焰首领远一些,要是意外咬上一口,神仙都难救。” “啰嗦,我的蛇儿从不胡乱咬人。或者,黄节,你想试一试她究竟有多毒?” 银环扭头抛了一个媚眼,被叫做黄节的男人瞳孔一缩,悄然挪移一个身位,“嘿嘿,我这不担心么,哈哈~” 黄节,有着越人特有的断发文身,身材瘦削,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半眯不睁,看似不太靠谱,但实力却是五个人中最高。手上握着一把独特造型的剑,剑柄浑然就是一条蛇尾。 驱尸魔阴恻恻的声音刮起一阵风,对说笑的两人教训道:“这大仇即将得报的日子确实该喜悦,但你们两个是不是太过放松了。楚人虽然大乱,但我们可不是仅仅回来报仇。重建家园,这将是一个漫长的斗争过程。” 身为现在众多部族都服从的南焰首领,焰灵姬转过身面对来自五个部族的代表人物,笑得惊心动魄,“不错,复仇只是出一口恶气。我们所有人身后还有各自的部族,谋求未来的发展利益,才是我们更该做的事情。” 黄节注视着焰灵姬的脸庞,眼睛完全睁开,态度变得端正,“那么,首领你的计划是……” “熊悍,负刍,谁弱小,我们就帮谁。” 焰灵姬的话,让这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不太理解。 “两者相争,我们却要帮助弱小的那一个?” 五人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男人说话了,“雪中送炭强于锦上添花,弱小的那个对我们依赖大,往后就更能得利。” 他的话让对面一个年轻人颇为认同,“伍种说得有道理,那个熊悍和负刍,现在孰强孰弱?” “不恤,你就这么想帮助楚人平定叛乱?” “安和,我当然不是想帮助楚人……” 伍种,不恤,安和,三人则分别来自另外三个部族。 焰灵姬轻轻咳嗽一声,他们自觉地闭上嘴巴。 “我们帮助弱小的那个,会将战争结束的日子推迟,那么,死伤的楚人就越多。这,也是复仇。” 在场的一众越人眼神闪烁,原来帮助楚人,也可以是一种复仇,甚至,这种复仇比起他们亲自去破坏楚国,来得更加恐怖。 焰灵姬巧笑嫣然,魅惑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所有越人都看得出的愉悦,眼眸深处则看到了时间的更前头。 “至于战争结束之后……到那时,楚国就快亡国了。这场战争的持续,最符合秦国的利益,整个中原距离秦国大一统没有多久。” 黄节忍不住问道:“天下最强的秦国,大一统!首领你还和秦国有联系?” “我在中原的情报来源,便是秦国。” “原来如此。” 伍种踌躇着说出自己的忧虑,“那我们摆脱了楚国,却又到了秦国统治之下,境况又有什么分别呢?” 焰灵姬眼中升腾起火焰,十五年了,越人失去自己的国土,无数人被迫躲到南方深林,还有无数人在楚国作着卑贱的奴隶。她的声音变得冷静而幽深,一股强大的意志具现成振翅将飞的朱雀。 “族人境况的改变,需要我们还有后辈为之不断努力。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十五年至今日,越人是奴隶,肉眼可见的将来,依旧是奴隶。” “不错,这就是我们踏出山林的目标,百越的子民,绝不是奴隶!” “对!为了越人的未来,我等才站在这里。” “十五年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告诉我,曾经的故乡在北方。” 这就是他们五个部族现在承认的首领南焰,血脉之力能具象出传说中的南方之灵朱雀,实力高强、手腕出众,拥有远大的目标却也心狠手辣、脚踏实地。闽越七个部族,那两个没有加入他们的,已经被打散吞并。 焰灵姬迈出了踏向中原的第一步,这数千个日夜里,她脑海中依旧还震荡这那句话: “曾经我的老师告诉我,当一个人具备了生存下去的能力,他便拥有精神上的需要。最崇高的精神便是,为了民族之崛起而奋斗。 百越,她的脊梁折断太久了。需要我们这些人,用生命告诉所有越人,我们可以自豪地站在这片土地之上,百越,终将崛起。” 驱尸魔将脸藏在斗篷中,没有让人发现,他那张裂隙遍布的脸颊已经有泪水的痕迹。 无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哇哇张着嘴,看得出来有些激动。 “先生,我做到了!我,回来了……” 他们前方的目标,正是已经调动了绝大多数实力,目前大本营空虚的屈邑。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墨鸦鹦歌 金蛇剑影笼罩下,墨鸦瞳孔闪过一抹光亮,右手臂刃甩出,一击直刺,正钉在如同蛇杏的剑尖。 “想教训我,你的速度还远远不够。”他说话的同时,左手拈出三根黑羽,从正面堂而皇之地射出。 黄节收剑回来,身体转动的同时剑刃将羽毛斩断,接上一道金丝剑气就把那个微笑着不动如山的对手斩成两半。 “嗯?”剑气切过,“墨鸦”被斩作两截的身躯化成黑雾,一阵鸦鸣声响起,黄节这才发现,自己周围的树顶每一枝都站着一个“墨鸦”,“什么时候!九个,真身在哪儿?” 九个墨鸦站在树顶以同样双手抱胸的姿势嘲讽道:“眼神不好使,你不会指望我自己告诉你吧~” 银环虚掩着樱唇,眼眸中透露出浓浓的惊讶,“第一次居然就能看破金蛇剑法,还能跟上黄节的出手速度,首领,他究竟是什么人?” 伍种观察着墨鸦这些分身,看出对方脚下的树枝分明有着极其轻微的承重痕迹,神情凝重地说:“这些分身,看似是幻术,却又是身法,这个人的轻身武功,简直匪夷所思。” 黄节一时分辨不出敌人在哪里,于是稍微动了点真格,“哼,那便都斩了!蛇影万馈~” 恍惚间仿佛这里突现一张金丝网,九个站有人影的树顶被金丝剑气同时割碎,树叶的草沫散了一空,弥漫出自然的清香。 墨鸦却悠然地出现在跟黄节同一颗树的另一条枝桠上,嘴上惊叹,“好强悍的剑术,可惜我在这里。” 金蛇剑回斩过来,他以臂刃挡住,在摩擦的火光中,墨鸦开始主动发起攻击。 两人在树上近距离交手,墨鸦轻功高绝,树林就跟他的家一样,这里的树木都是他的掩体也是武器;另一个黄节从小就在深山老林长大,部族对于林战更是得天独厚,双方暂时无法分出优劣。 百越天团中硬实力最强的黄节,在墨鸦不以轻功逃避主动交战的情况下,居然只能打个平手,在场的越人心态有些波动。 焰灵姬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红唇轻启算是做了个介绍,“他名叫墨鸦,是秦国一位大人物的跑腿,有这等轻功、武功并不稀罕。” “跑,跑腿……”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显得中原高手有多恐怖,随便来了一个跑腿的就能打平他们中最强的。 墨鸦再度化作黑烟消散让金蛇剑斩空,他跳出战团对着焰灵姬抱怨:“喂!你这么说可就有些不够意思了,也就是我会执行大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命令,特意给你送信。” 焰灵姬向他伸出手,“信呢?拿来。” “嗯~”墨鸦笑眯眯地随手掏出信封,金蛇剑却正好杀到—— “你!”黄节瞬间惊怒,硬生生地扼止出自己这一剑,跌落到地面,身子有瞬间的失控。 算计了一下这个对自己出手的莽人,墨鸦心情不错,将信封甩了出去,“接好了。” 焰灵姬接住信封,以探视的目光地看向黄节,后者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一声不吭地走到她身后。 “除了这封信,先生没有别的交代?” “交代啊~好像,哦,大人挺遗憾的,五年前他大婚,你这个唯一的记名弟子却不在……”墨鸦哀叹着摇头,好似是在真诚地惋惜。 焰灵姬神情没有明显波动,低头摩挲着这封信,“大婚么……也是意料之中。” 她将信收好,猛地抬头,拔下自己一根发簪,“感谢你为我跑一趟,这个,就当是给你的回礼!” 焰火一闪而逝,墨鸦空手抓握发簪,招了招手,“那么,后会有期。” 看着这个黑影迅速从视野中消失,焰灵姬戏谑地哼了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哼~我们走。” 远远地逃离了百越的队伍,墨鸦疯狂地甩着自己那只手,“烫烫烫烫~这个女人的内力如今到底是什么水准,嘶~” 他握着发簪的手正冒着青烟,如果不是及时用内力护住,恐怕现在已经是烤鸦爪了。 数日后,楚国罗网分部 一个柳絮青丝、体态婀娜的女子正用冰冷的态度给墨鸦上药。 “嘶~痛痛痛,痛啊,你轻点啊~”墨鸦抓着自己的手臂疯狂地惨叫,“我不是让你轻点!” 鹦歌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就是大人现在给你的日子太好,以前的伤比这重多了,也没见你叫过痛。还有,我记得你是奉大人命来楚国帮我,而不是来给我添麻烦。” “谁能想到焰灵姬那女人的火现在这么厉害,感觉就是与大人的长虹剑法相比,估计也不遑多让。”墨鸦懊恼无比,当时自己就不该装那个比,这一只手短时间内是别想恢复了。 “所以手心烧伤成这样,你是用手去接人家的武器了吗?” 面对鹦歌的质问,墨鸦:“呃,嗯,嗯!” 鹦歌给他上完药,眼神剐了他一眼,“真该让她好生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墨鸦另一只手拿起那根簪子,通体赤红剔透浑然天成,现在握在手中还能感觉到温暖,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教训已经够难忘的了。” “别看了,她不是给你的。”鹦歌走过来从手中将发簪抽走,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点头,“果然如此,应该派人把它送给大人。” “送给大人?” 她白了一眼对方,自己将发簪收起来,“你不懂的话就闭嘴。” 墨鸦不由地小声嘀咕:“切,闭嘴就闭嘴~” 鹦歌走到他身旁坐下,将前些日子汇总的情报展示出来,“说正事,负刍此前跟我有大量交易,现在他威势日盛,手下有田光、风荼两个大成巅峰高手,最近还招揽了巨阙剑陈胜。我有些怪疑,他们要对农家出手。” 墨鸦看着她的侧脸,听得连连点头,“前线暂时僵持不下,但大势却在负刍那边,若是农家这根支柱也倒了,那熊悍就输定了。” “对于田光这人,大人一直示意是高度警惕。罗网追踪他多年,却一直没能摸清他的底细,还有跟昌平君莫名的联系……”说着,鹦歌扭头看过来。 墨鸦双眼对上她的眼睛,停了半秒,若无其事地说:“别看我,如今大人北上赵国,罗网本部几乎抽空,已经没有高手可以支援了。” “田光若要重夺农家,一定做了大量的准备。我方高手太少,掺和进去风险极大。大人有说过农家之事吗?”鹦歌算了算她手中的高端战力,很不乐观。 “大人也不是神,怎么可能预计到田光、陈胜加入负刍,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行决断了。” “所以你知道此时你一只手伤,是多么大的失误吗!” 鹦歌突然对着墨鸦吼出声,后者顿时吓了一跳。 “我不想,活到了以后那个新时代,却只是一个人。身在咸阳,你太懈怠了。” 墨鸦被训斥得沉默,上过药的那只手格外得刺痛,“鹦歌,抱歉……” “呼~好好修养,时刻备战。”鹦歌最后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走出去,她可是罗网在楚国的情报总负责人,上药这种事本不可能轮到她。 “得亏白凤那小子不在,不然恐怕要被他嘲笑一辈子……”墨鸦看着自己这包扎起来的手,眼神闪动着各种情绪。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各自的应对 交战前线,负刍大营 “什么?!屈邑遭受袭击,屯粮尽数被烧,屈氏族中嫡系子弟多数失踪,这不可能!”负刍亲自走下主位揪起这个传信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屈邑怎么可能遭受袭击!” 几百年都几乎没有遭受过攻击的地方,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被袭击了,还损失巨大,在场的就没有不震惊的。 尤其是屈珮这位老族长,听到家里的惨状更是当场禁不住软下去,长子屈定慌忙给父亲扶住。 这件事,在屈定心中有些奇妙。 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作为族中的个体为大局牺牲,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屈定也可以理解。但是当牺牲的那个人是自己,这就不能接受了。 幸亏有大王及时相救,我才得以活着逃出寿春。屈定心中如是想。 现在自己这个被留在寿春的弃子活了下来,在老家呆得好好的其余嫡系却被人一锅端了,世事当真难料。 “是百越,越人回来复仇了。他们有一个女首领,叫做南焰。大概有数千人——” “啪~”传信兵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负刍一巴掌给抽倒在地。 负刍指着他骂道:“混账!区区数千人,他们能打下屈邑?” 士兵苦不堪言,回想着当夜的惨景犹自深深恐惧,“大王,百越人有各种毒术、蛊术,还有能让尸体复活战斗的诡异东西,敌人越打越多,根本不是寻常士卒能够抵挡啊大王!” “百越巫术~”负刍狠狠地转过身一剑插在自己的座位上,“混账!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寡人正与熊悍交兵的时候出来……” 他用余光瞥着下面这些氏族首领,可以看得出人心开始思变。连屈氏都不能保住自己的老家,其余众多氏族就更危险了。 “诸位,你们说说这支数千人的越人队伍,寡人该如何处置?” 项燕看着地图上屈邑所在的位置,那支精锐的越人目前部队不知所踪,极有可能正在故技重施。 他站出来说道:“大王,从屈氏的惨状来看,这是一支拥有江湖高手带领的精锐队伍,且并无留恋只管复仇。 一旦让他们在我大后方肆虐,首要问题便是我军粮草运输的成本将翻倍增长,于大战极为不利。更不用说对于民心军心的打击。 燕以为,当火速派出一支精锐骑兵,带上一众江湖高手,迅速将起歼灭。” “上柱国所言有理,哪位将军愿往?” 这里大军对峙有项燕,龙战正愁自己无用武之地,朗声抱拳而出,“大王,区区百越余孽,战必擒杀贼首献与大王!” “好!风荼先生,百越贼人巫术诡异,你可有把握?” 风荼压根就没把南方野人看在眼里,自信满满地说:“大王放心,蛊毒之术不过是下三滥的伎俩,在下带铸剑山庄弟子与龙将军同行,一定万无一失。” 百越的蛊术毒术,如果是大军压境,各种军事器械攻击,百越这些手段不值一提。但现在是对方在暗偷袭制造混乱,这些手段具有极强的破坏力。 田光和陈胜已经去夺回农家,负刍身边也只有风荼这个大高手可以去跟百越一战。 负刍拍板定下人选,发布王诏,“龙战听命。” “末将在!” “抽调腾龙军团一万五千骑兵,给寡人灭了这支百越余孽。” “龙战领命,大楚万胜!” 负刍最后看向几近绝望的屈珮,带着同情说道:“屈大夫,屈邑境况惨重,城内无粮又无人弹压,匪类丛生,杀声四起。还请屈大夫不辞辛劳,与一队人马回屈邑重整秩序。” “老臣,多谢大王。” 关于对付百越余孽的事情暂且就这么定下,由于这种爆炸的新闻瞒也瞒不住,负刍一方军心遭受动摇。 在百越余孽没有覆灭之前,大量的氏族都忧心自己老家会不会遭受袭击,根本无心眼前的战事。 昭氏的昭平则是少有的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因为昭氏的先祖是楚昭王的庶子子良,他被封为坪夜君,以“昭王”的谥号作为氏,从此昭氏一族流传。他们的主要封地距离百越余孽第一个袭击的屈邑,横跨半个楚国,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景氏,项氏也是同理,所以暂时大家还比较镇定。 寿春王宫 “大王,大王,大喜啊~”李园迈着粗腿一路在宫内小跑,边跑边喊。 熊悍刷地睁开眼睛,冲着他问道:“喜从何来?” “大王,南面的消息,百越冒出了一个女首领南焰,正带领着越人复仇,一战就破了屈邑,烧光了屯粮,屈氏族人大多被杀。” “好个越人!出来得正是时候!屈景昭还有项氏,十五年那场攻灭越地之战,如今报应来了。” 李园趁势劝道:“这是天助大王啊,负刍后方不稳,前线必定生乱,可叫英猛和季影将军打得主动一些了。” 熊悍做了个深呼吸,摆了摆手,“先将情报快速发过去,不必强迫二位将军用兵。项燕这老匹夫不好对付……” “是,大王。” “舅父,有没有可能,效仿这支越人,以小股精锐突袭,去破坏负刍后方。”熊悍拉着李园,稍微伏下身子压低声音,“你的毒鸩组织不是擅长暗杀投毒么,倘若给水源投毒,让一座小邑成为绝地,应当不费事吧。” 李园咕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点头,“这个,若大量派出人手,勉强可以做到。” “那就这么做,给寡人把法师找来。” 不一会儿,东君焱妃赶到。 “大王,召焱妃有何要事?” “请法师帮寡人求取一道负刍失德,苍天罚之的天命告示。” 熊悍的话让焱妃困惑,这家伙又突然发什么疯? 她问道:“苍天罚之?大王要如何做到,倘若天意告与民众,却没有应验,对于大王威望的损伤是巨大的,倒是会让负刍白白得利。” 熊悍于是把刚刚冒出的想法告诉她,“寡人准备让毒鸩组织如此如此。” 焱妃闻言心里头一阵波浪汹涌:果然,这个乱世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她默认这个计划的可行,回应道:“原来如此,大王放心。” 熊悍看着地图上屈邑所在的位置,手拍在与之截然不同的方向,目视两个心腹,“那么法师,舅父,这件事寡人便交于你们二人,务必要让负刍在前线顾此失彼。”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南焰首领 昭关,在砚山之西两崖对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筑关保守,从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很久之前,是楚国、吴国的两国交界。有传奇故事,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的说法。 吴国早就淹没在历史洪流中,昭关作为军事重地虽然不像曾经那么显赫,但楚国毫无疑问也在这里设置了不弱的驻兵。 现在,龙战率领着一万五千骑星夜追赶,却依旧慢人一步,来时只见到了一片混乱、十室九空的昭关惨景。 他指挥着士卒先收拾残局,手中枪攥得紧紧,痛骂着:“越人,当真该死!竟然又毒害了一方城邑!越人已经十多年龟缩深山,南焰这个女人更是从未听闻,怎么会对我楚国境内情况这般了解?” 风荼对于这种跟着别人屁股吃灰的追击已经感到不耐烦,于是就催促龙战:“我们继续这么追着他们的痕迹跑,只能是徒劳无功。龙将军,你是主将,可有什么计策?” 龙战细细地思索良久,目视着那些因为失去秩序而作乱的匪徒现在被士卒鞭打、驱赶,脑海中有了灵感。 “这伙百越余孽不是要为了曾经的越人复仇吗!好~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他大手一挥召来传信兵,“传我将令,派人往各城邑将越人奴隶抓来聚集一处,散布出消息,南焰若是不来昭关自首,我便坑杀一千、一万,直到将楚国境内越人坑绝!” 风荼拍手叫绝,“将军好计。南焰要为越人同袍报仇,我便堂堂正正坑杀给她看,不信她能无动于衷。” 随着龙战这里一声令下,这片土地上残存的越人不分缘由被抓送往昭关,运粮抽调的征夫中凡是越国子民也大量被强制扭送过来。在昭关的楚军增兵近三万,看押着数量近万的越人。 昭关的地势被龙战利用起来,他在两座悬崖的顶头,命人分别立了一口大锅,在放出消息之后,将越人一个接着一个扔进去烹,权当在南焰自投罗网之前每天消磨时间的手段。 “首领,我要去剐了龙战!龙氏一族,我要杀尽龙氏一族!” “首领,让我们去,我越人同胞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 “啊啊~龙战~” 所有越人都忍耐不住,想要重返昭关,但身为首领的南焰始终沉默。 “首领,你说话呀!难道我们就这么坐看龙战那畜牲将同胞一个个地烹杀吗?” 不恤忍不住了,一个健步冲上来双手就想揪着焰灵姬质问,却被黄节的剑鞘“哒哒”两下挡住了手。 黄节厉声喝道:“你闭嘴!同为越人,大家谁也不好受。龙战现在在昭关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我们去送死。” 不恤就原地指着焰灵姬嗓子已经嘶吼出颤音,“送死也好过看着同胞死!南焰,你说话!” 伍种、银环等人个个默然,但也都希望南焰给出解决的办法,而不是所有人在这么狂躁悲痛的气氛中无能无力。 焰灵姬将众人的神情一一扫过,最后眼眸停留在不恤身上,“这就是踏入中原必须学会面对的抉择,从踏出山林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若是龙战区区一个逼迫,所有人便心神大乱失了方寸,我们也走不长远。” “区区?你说这是区区……近万的同胞的性命,你跟说——啊~” 不恤正红着眼反驳中,焰灵姬单手一握,不恤的身躯就被火绳捆缚,炽烤得发出“呲呲”青烟。 她缓缓收手,对方的衣物被烧得破烂,皮肤受创部分已经焦黄,火焰虽已经不见,但整个人依旧蜷缩不起,喘气一口接着一口。 “谢,谢首领,饶命……”不恤的脑海在无尽的痛楚中,终于想起来南焰在上位首领之前的狠辣。 焰灵姬没有再管他,对其他人问:“近万乃是更多在楚国卑微挣扎求生的越人,跟我们这些背负着部族希望的人,二者的生命孰轻孰重?” 黄节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磕磕绊绊地说:“首领,难道,我们真的,真的就放弃他们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 焰灵姬的这句话,并没有一个人应和。 “龙战以此等手段逼我们入坑,我们这一二千人,想突破现在的昭关就是拿命填都填不平一条壕沟。所以,我们能怎么办?” “明白了,首领……”黄节黯然的应和,勉强打破了沉寂。 焰灵姬见火候差不多,终于目绽凶光,气势磅礴而起,“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便拥有了足够的勇气。昭关,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什么?!首领,你说真的!” “去昭关?!” “当真要去?!” 一众头领个个惊讶地脱口而出,望向她的眼睛神采奕奕。 “你们其实都知道这是一个死局,但愤怒与仇恨驱使你们即使是死局,也要往里面钻。身为越人的头领,这是不合格的。 愤怒与仇恨或许给我们带来力量,但却会蒙蔽我们的双眼,带来更大的伤痛。” 她这番教训让几位头领羞愧不已,懂得反思如果真的这么鲁莽地冲向昭关,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焰灵姬开始揭开自己的谋划,“还记得我让你们留下屈氏的活口么,他们苟活的意义,就在于应付眼下这样的局面。” 黄节眼睛一亮,“那些废物,是为了应付这个局面?” 银环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上了不可思议的崇拜,“首领,你早就预料到敌人有这种手段?” “我们是精锐游击队,又一心只为复仇杀伤,敌人想围剿就只能诱而歼之。这样的手段,放在中原战争中,根本算不得稀奇。” 焰灵姬只是正常的讲述,让越人感慨万千。 “怪不得总说中原人阴险毒辣,这种手段都还只是,嘶~” 气氛刚有了点起色,他又迅速倒下一盆冰水,“事先说明,被作为诱饵的越人同胞,我们救不了。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我们去强攻昭关,只是无意义地送死。” “那我们还去昭关做什么?” “是啊,不能救人,我们还去……” 空气变得灼热,焰灵姬从双眼开始透露出燃烧的烈焰,火雀双翼腾空而起,她剑指昭关,声音震碎夜空:“在一场死局中,拾起越人破碎的尊严,这就是我们去昭关的意义。去告诉所有的越人,他们还有希望;告诉所有欺辱越人的人,他们的梦魇降临!”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灵魂战栗 且说龙战在昭关设下天罗地网,静候南焰来送死。 这天,时辰刚走过一个点,又有一个越人被士卒举起来扔进油锅,“扑腾”一下就没了声息。 龙战坐镇关隘,望了一眼这日头,继续低下头来跟风荼下象棋,边走边说:“哼,那帮余孽倒是能忍。” 风荼随手走上一步,问道:“龙将军这么笃定,那个南焰一定会来送死?” 龙战不屑地表示:“蛮夷之辈,怎知兵法?此等手段必定可以将他们激出来。” “嗯?”风荼手腕停住,站起身来称赞,“将军果然神机妙算,他们来了。” “哈哈哈,百越余孽,终于来了。首领南焰,一介女流,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货色。” 龙战握上长枪一跃而起,鲜红的披风飘动,楚军号角呜呜。 在其中一侧的悬崖,看押着越人的楚军士卒纷纷人头落地,焰灵姬带着众人出现在龙战的视野中。 “龙战匹夫,给我出来。”一声叱咤,焰灵姬踢起一个楚兵尸体,从悬崖直直而下,尸体半途灼烧起烈焰,如同一颗熔岩砸下关隘前。 “你便是百越余孽的领头南焰,哈哈哈,怎么,还想给老子一个下马威?”龙战看也没看那具尸体,直接号令全军,“准备~让这天杀的越人再看最后一眼。” 关内乌泱泱的一群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在楚兵的威胁下,了无生气地聚集在一起。身在高处的焰灵姬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楚军排排阵列的弩机。 龙战长枪指着焰灵姬对着这些心如死灰的奴隶喊道:“你们听着,这个就是从百越来的一个女头领,你们的新希望,她想从这里把你们救走,哈哈哈~” “南焰,只要你在此授首,本将军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不然的话~” 他的嗓子吊起一个长音,楚军的弩阵第一排霎时射出箭矢,越人群体中冒出一阵血雾。 悬崖上的众人悲愤欲绝,盯着下面的龙战恨不得将其剥皮剃骨剖心挖腹。 “龙战~早晚有一日,我要将龙氏杀绝~” “该死~” 焰灵姬看向下面被威胁的族人,他们已经在楚国被奴役太久,沉痛的苦恼不仅摧垮了他们的肉体,连同灵魂也在折磨中消耗殆尽。听到龙战说起百越部族又走出一位首领,这些人中并没有人抬起头让她看到那种仍然抱有希望的眼神。 她运足了内力,踩上一支楚军旗杆,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到下方每一个人耳中,“所有百越的子民,我乃百越新的首领南焰,龙战用你们的性命要挟我自首。现在,我会告诉你们,我确实救不了你们。” 龙战听到这里当即发出粗狂豪放的大笑:“南焰,你这等废物还是去做个他人的胯下玩物比较合适,带领百越复仇?哈哈哈~” “我救不了你们,但我依旧现身在此,就是要亲口告诉你们:在荆楚大地上冤死的越人同胞,你们的仇,在未来前行的路上,我们后来者会一个一个地清算!” 焰灵姬双手凝聚出有型的焰火,在空中勾勒出蛇图腾的模样,大喝一声,“带上来!” 无双高举着屈氏的第二子屈安,站在所有人视野内。 她维持着蛇的图腾,在众目睽睽一下发号施令:“屈安,楚国屈氏一族族长第二子,烹!” 驱尸魔转动着手上的镰仗,阴恻恻的声音同样直达下方,伴随着“烹”一个字落下,镰仗杵下,照魂铃铛响起,一个碧绿的阵法浮现。 “不要,不要杀我,救我,啊,救命啊,啊啊~”屈安在无双的一双铁手中不断挣扎,亲眼看着油锅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贴越近…… 下方的楚军阵型中,有人辨认出驱尸魔的身份,咽了口唾沫,“那是,驱鬼阵法,他的魂灵将永世不得脱身,永远被越人巫术奴役。” “屈宁,屈氏一族族长第三子,烹!”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操作,屈氏族人的哀嚎惨叫一声接着一声,龙战在下面看得是浑身颤抖,目眦欲裂,“给我杀~杀上去!一个不留!” 楚军冲锋的号角响起,守城的器械纷纷向着焰灵姬所在的山崖发射,数不清的士卒嚎叫着杀将过来。 焰灵姬神色不变,那条火蛇在空中甚至更加鲜艳,“屈锦,屈氏子弟,烹!” “屈钟,屈氏子弟,烹!” “烹!” “烹!” “烹!” 一声接着一声,在喊杀声中,黄节、银环、伍种这些后来者们,个个饱含着泪水厮杀,一千多的越人精锐竭力地守卫着这座山,誓死捍卫这个残忍又庄严的仪式。 “给我上!废物,全都给我冲啊!”龙战已经顾不上后悔选择了这么一个鬼地方,地形居然会被对方利用,也亲自加入冲杀的队列。 “这就是,越人复仇的意志吗……南焰,当真了不起。”风荼抬头仰望着那个美艳手瘦弱的身影,心中大为震撼,“每一个成大事的人,就该有这样的决心。父亲,我一定会让天下再现剑谱的荣光!” 他拔出龙渊剑,浓浊的血腥剑势开始激荡,“南焰,值得尊重的人,我会全力认真地杀了你。” 大成巅峰的风荼踩着无数人的头颅点上山来,腥风鬼号一般的剑势迅速被黄节感知到。 “不好!”黄节顿时以金蛇剑找上风荼,在空中将他拦截下来。 金丝闪过无数,途径的楚军纷纷碎裂,风荼一剑抓出其中的金蛇剑,有些惊讶地开口:“越人还有这样的剑术?” “铸剑,便起于越,你在小看谁?”金蛇狂舞中,黄节冷冽地回应。 “闪开,只有南焰,才配死在这把龙渊之下。” “敢辱她,你找死!” 两位剑客爆发大战,乱飞的剑气不分敌我,多数楚军受到波及惨死当场。 楚军人多势众,冲锋的势头渐渐上山上推移,突然阵型中却发生暴乱,无数死去的楚兵变作僵尸扑咬同伴,各处阵型大乱。 “哈啊~龙战于野~”龙战一枪荡开前方,扫平碍事的越人和僵尸,迎面而来就是遮蔽了自己整个人的巨石。 无双站在山上,专门对准了龙战一人,高举着石头就抛下去,可怜龙战堂堂大将,被逼得又跑又跳,不断后退。 楚军又遇上毒蛇之阵,穿戴着盔甲握着长兵,面对毒蛇十分得不便,在跟僵尸交战中,不经意就会被蛇咬伤手部,殒命当场。 这惨烈的厮杀中,百越的图腾始终闪亮,那一声又一声的“烹”,成了越人耳中最嘹亮的战歌。 慢慢地,这些心已经死去的越人,灵魂久违地战栗,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那个年轻的女首领,以生命传递过来的话语: 百越,不可辱! 第一个人手无寸铁地向楚军冲过去,紧跟着第二个,第三个……近万的奴隶苦役发起了死亡的冲锋。 “百越,不可辱~” “所有越人,记住这一天~” “来世,老子还是越国的子民!” 楚军的弩箭自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脊梁挺起就丧失锋锐万箭齐发之下,这些越人越来越稀薄。 焰灵姬在上面看着族人不断死去,双眼止不住眼泪的流淌,咬着红唇尽力让他们在图腾的见证下光荣地魂归故土。 “呀啊~你们魂灵不远,南焰负你们回家!” “回家!回家!” 正在奋力厮杀的部族头领们,终于领悟到她那一段话背后的深意。 “告诉所有的越人,他们还有希望;告诉所有欺辱越人的人,他们的梦魇降临!” 屈氏的族人已经被烹尽,焰灵姬收回内力,图腾在空中就直直地保持火焰的形态坠落下去,下方正是楚军的大营。 “疯了,这些越人都疯了~” “他们不是人,啊~” 这一仗打成这样,焰灵姬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该想办法撤退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南焰之名 焰灵姬腾出手来,观察了下战场,金丝剑影和腥风血雨中,黄节在与风荼的交战中落入下风。 金蛇剑剑刃前段偏软在战斗中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刚柔并济,但就是凭借着剑法迥异于中原,黄节依旧从龙渊剑上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压力。 ”这家伙,剑势还在不断增强,跟我交战,他一点消耗都没有的吗?” 龙渊剑配合风荼掌握的专属剑诀,几乎可以实现在混战中的无限续航。面对这样一个越打越精神的对手,黄节能够将其挡住,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 焰灵姬碧蓝的眼眸闪过龙渊剑的轨迹,双手施为凝出一把火焰长剑,“长虹贯日。” 正在压制黄节的风荼,视野中突现一抹灼热的闪光,下意识就以剑格挡; 火剑跟龙渊就在他鼻尖前碰撞在一起,炙热的温度透过剑刃开始传递到他的手掌。 “长虹剑?”风荼心里头吓了一跳。 当今秦国国师陆言,诸子百家第一梯队高手,他的得意佩剑为青干、长虹,流传在外的武功即是长虹剑法。 不过随着他真正接触到焰灵姬这一剑,感受着对方骇人的高温,风荼不屑地嘲讽道:“哼,原来是徒有炙热的内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剑势,南焰,不过如此。” 焰灵姬当然不是真的会长虹剑法,只不过看过多次陆言练剑,后来以自己的能力修习招式而已,除此之外跟陆言的长虹剑法并没有关系。 “寻常武器在我凝炼的高温下,都会有所损伤,龙渊剑不愧是欧冶子干将两位大师联手铸造的神剑。看他的反应,似乎根本没有被影响。” “南焰~龙渊在渴望你的血。”风荼曳剑而来,血液黯淡的剑身散布着更强烈的威势。 “银环、安和,准备撤退。黄节,率领大家快走。”焰灵姬瞬间吩咐完毕,手上动作不停,火剑格挡住龙渊的同时,背后火雀羽翼展开,华丽得让人窒息。 “嗯?”风荼敏锐地从那对翅膀上察觉到危险,就见无数的火羽从对方双翅上发射,他匆忙后退,龙渊在身前搅动出无尽的残影。 焰灵姬可没有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法师来着,跟人家剑客近身单挑做什么? 她释放着火羽,同时直接暴退,顺手将手中的火剑对着风荼发射出去。 “嗯哼~”风荼震碎了这道火剑,无暇顾及防御被一片火羽刮伤,伤口处衣服碳化、皮肤焦黄。 “这女人火属性内力的造诣!”他惊讶不已,当机立断切除伤口的皮肉,同时运功恢复。 那边银环、安和两人得到焰灵姬的示意,联手发动内力,墨绿色的旋风席卷而起,楚军大片大片在旋风中遭受腐蚀而死。 毒术肆虐了一整片大地,旋风过后山石土地都染了一层诡秘的颜色,吓得楚军的冲锋暂时停止。 “给我追!”龙战自然不会放过这群可能会让他遭受天下耻笑的越人,可惜一队士兵只是踩上异状的土地,冲了几步便栽倒下来失去了动静。 凭借着剧毒的封锁,百越众人争取到逃离的机会。银环边跑还边抱怨了一句,“这下子,几年里积攒下来的毒,都用光了。” “我跟你一样。不过,能用在这里,值。”安和嘴上回应着银环,一双眼睛则盯着焰灵姬的背影,已经带有一种信服的狂热。 这一战,南焰之名不胫而走,闪亮了无数中原人的双眼。龙战以近万越人奴隶为饵,逼迫南焰自首。而南焰不仅只有千余人赴会,更是当着三万楚军的面活生生烹了屈氏一族五十多人。 她告诉全天下,越人的仇有一个算一个,她这个后来者,定会以更残忍的手段报复回去。 你敢动越人,我就敢烹你!我行踪诡异飘忽不定,逮住一家氏族就全烹了。看整个楚地有多少氏族能经得住! 荆楚大地上挣扎苟活的越人,得知百越部族再次拥有了这样一位领袖,他们死去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身在前线的楚国各大氏族,听到南焰这个名字,就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冲上脑门。 狠,太狠了!越人族人的命她可以不救,但她一定要让足数的贵族下去偿命。 越人的贱命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族人,他们只想赶紧带兵回家,负刍这下直接就军心开始涣散。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昭关一战震动荆楚的同时,李园的毒鸩组织也是毫不手软,接连以对水源下毒的方式,耗尽组织多年积攒的毒药,屠灭了三座城邑。阴阳家还宣传“负刍失道,苍天降罚”。一套组合拳下来,负刍前期的优势几乎丧失。 “哈啊啊~呀啊~”负刍在军帐中暴跳如雷,左一剑右一剑地劈砍着器械架,“南焰~南焰,寡人日后定要将你作成犬奴!混账!待平定熊悍,所有越人,寡人要杀得鸡犬不留~” “大王,大王~” 帐外项燕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走了进来。 负刍快速收拾好仪态,微笑道:“是上柱国啊,何事?” 项燕愁眉苦脸地说:“百越余孽在东南方肆虐,又有天灾在西方降临,士兵们忧家如焚,士气跌落到谷底,这样下去,我军恐不是英猛和季影的对手。” “什么天灾,不过是熊悍恶毒的手段!上柱国,给寡人传信龙战,咬着南焰,一定要将其擒下;另外,再派一支队伍去赈灾吧。” “是,大王。” 项燕行色匆匆地又离去,负刍一屁股跌坐到座位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事到如今,唯有期待田光先生你,能够夺回农家扭转局面了。” 大泽山,炎帝六贤冢 田光在陈胜的带领下,走一条隐秘的山道进入了六贤冢内。 他走在昏暗阴潮的通道里,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身为侠魁,我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可以来到六贤冢内部。” “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走这条路。”陈胜凭着久远的记忆,还有不断的摸索,两人终于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农家弟子,陈胜,请见六位长老。” “农家弟子,田光,请见六位长老。” “呼呼呼~”冢内灯火亮起,机关一阵响动,六位长老随着圆台高升上来,出现在人面前。 兵主意外地问道:“陈胜,你不是因为不满农家投靠熊悍,已经放弃农家弟子身份游历江湖,今日为何又回来?” “田光,你期瞒农家上下,以一己之私导致农家遭受大军攻击,更是罔顾侠魁责任,你还有脸回来!”弦宗张口大骂,一指点出剑气就奔着田光而去。 田光不闪不避,以肉身承受了这一击,退后三步嘴角溢血,“各位长老,田光自知有罪,然如今农家危在旦夕,这才执意贸然闯入六贤冢,还请各位长老先听我把话讲完。要杀要剐,之后也不迟。” 几位长老见他如此态度,对视几下,皆感到莫名其妙。 历师仔细地揣摩田光的神情,目视其余长老,点头道:“你且说说看,这次农家又遭遇了什么危机。”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顶着六位大成境长老的注视,田光开始讲述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一次农家之乱,神秘剑客百屠来投,朱家投靠罗网,百屠杀之,朱仲上位神农堂。接着腾龙军团十万众来袭,最终农家在百屠的指挥下,成功击退腾龙军团,而百屠也消失于江湖。 但后来朱家却在秦国复活,运用农家的知识帮助秦国农业实现飞跃,百屠此人在天下再也没有痕迹。朱家如何逃生,又如何加入秦国,甚至还能以一己之力将农家学说尽数教与秦人? 这背后的真相,我追寻了五年。直到我得知,朱仲代表罗网跟负刍存在交易时,我才想通一切的前因后果。” 弦宗惊疑出声:“什么!朱仲是罗网的人?” 药王问道:“这些年他在农家所作所为并无异常,你说他是罗网的人?” 田光神情严肃,接着说:“朱家、朱仲投靠罗网,两人上演了一番父子相残,让我们以为朱家是叛徒,朱仲得以继续潜伏农家。 在当年那场大战中,百屠获得农家指挥权,轻而易举得到了农家传承的知识,并将之带回秦国。于是才有了后来朱家发展农业之事。” 兵主想起来那个得到自己所铸大矩剑的年轻人,既怀念又疑惑,“百屠?他也完全可以坐视农家毁灭,又为何要帮助农家打赢那一战?” “因为他需要农家投靠熊悍,如果没有农家作为熊悍的支柱,如今熊悍根本没有可能跟楚国氏族开战。联系起罗网跟负刍的交易,显而易见,我农家就是被罗网利用,发动楚国内乱的一颗棋子。 现在北方的赵国正在被秦国攻打,而我楚国正在大乱,赵国既灭,楚国大伤,天下还有谁能挡住秦国?这就是罗网一系列的谋划,百屠、朱家、朱仲,从一开始就都是罗网的人。” 随着田光的讲述,当年的一切跟现在楚国乱局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罗网针对的不仅仅是农家,更是整个楚国,为的是天下霸业。 几位长老也都明白,田光这些话真实度极高,他们只是不能接受,偌大的农家竟然真的轻易地就被罗网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这……” 历师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田光,唯有一处我还有疑问,你为何孤注一掷,期瞒农家所有人,要为秦国昌平君做事。” “这个计划,如今已经夭折,说出来也无妨。因为,秦国会一统天下,嬴政是未来这个帝国的主人,他会死。 嬴政一死,而扶苏为长子,昌平君位极人臣,可与我等里应外合,覆灭秦国,开启新的天下。” 兵主盯着这个他们以前都看不透的侠魁,难以置信地说:“你要让农家弟子参与争霸天下?” “各位长老,可还记得农家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田光迈出一步,大成巅峰的气势涤荡着这个幽深的洞窟。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亡秦必楚,但楚就一定是天下之主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田光深知,天下大势在秦国,谁敢挡在天下一统的路上,那么必死无疑。只有顺应大势,等待秦国衰败,才有可乘之机。而亡秦必楚的预言,在他看来是切实可行的。 至于,楚又灭了秦,他农家是否继续做楚的舔狗,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胜望着田光侃侃而谈的背影,眼中闪动着莫名的神采:我原以为,你只是在跪着向贵族示好,没想到,你竟然要以农家争霸天下…… 六位长老,看向田光的目光都变得充满震惊。 “当年农家先辈喊出这句震惊世人的话,遭受无数血脉贵族的封杀围攻,从此只能龟缩在大泽山附近。诸子百家,农家直接掉至末尾。我也不得不依靠昌平君的力量再次发展势力。 我辈后人不该忘记这句农家最有傲骨的宣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生来就有的血脉,很高贵吗?!禽兽的孩子还继承着禽兽的血脉呢,那些贵族岂非与禽兽无异!” 田光的气势节节拔高,面对六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他终于吼出了自己内心的意志。 陈胜终于再次认同了这个老大,挺起胸膛跟他并肩站立,“各位长老,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当务之急,便是让侠魁名正言顺重返农家,将农家之中的叛逆,通通清除。” 弦宗当即大声力挺:“好!我支持你们!” 其余几位长老也都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状。 历师跟兵主交换了下眼神,然后问道:“田光,你打算如何行事?” 田光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道出自己的布置:“六堂之中,田蜜是我的人,她已经睡服朱仲,掌握了朱仲投靠罗网的证据。请各位长老召集各堂,在炎帝六贤冢外会面,我会当着农家所有弟兄的面,揭露朱仲的罪行,将其正法。” 几位长老对于他的智谋和安排纷纷表示认可,兵主又问他长远如何规划,“如今熊悍与负刍相争,我农家是其中关键,你打算带领农家走向何方?” “我重掌农家之后,就会去前线命令田虎倒戈,跟项燕合击击破熊悍,一同助负刍登上王位。再之后,便是韬光养晦,静候秦楚争锋。” 田光说完这些,迟疑着又补充了下,“田虎我是愿意相信他的,但是田猛这些年为了调查我与昌平君主动卧底罗网,罗网的主人陆言,极擅笼络人心,我怕……万一田猛已经背反,田虎又兄弟情深,这些东西我如今也无法决断。” “很好,你果然还是当年我们推举的那个侠魁。”历师先是抚须称赞,接着将自己的头颅低下,“五年前,我等罢免了你,老夫向你道歉。” 田光大惊失色,手足无措,“长老,您这是做什么?!” 历师伸手示意他无需介意,叮嘱道:“农家的未来,还是要交给你们去创造,希望你记住自己的初心。” 兵主的话则如同一道利剑直刺田光心口,“争霸天下,是为了所有没有高贵血脉之人的尊严,还是出于对权力的野心,你要时时自省。农家,从这一刻起,就会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你,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 “多谢各位长老,田光,永远记得自己是农家弟子。”他说完朝着众长辈下跪磕头。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侠魁 目前的农家烈山堂大当家田虎领兵三万余在外征战,其余各堂还留守在大泽山内。田光与陈胜秘密返回六贤冢,得到六位长老的承认。 随着长老向农家各堂发出召集的信号,朱仲、吴旷、司徒万里,田沛、田蜜各堂都很快带着自己的心腹赶至炎帝六贤冢。 刘季腰间塞着长剑,边走边问:“长老居然发动召集令,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司徒万里朝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上一次度过了危机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长老他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大事,能够惊动他们。” “老实说,挺让人不安的,前线还在打仗,据说战局僵持并不顺利,现在这个反常的召集令,啧啧~”刘季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用轻浮的语气说着谨慎的猜想,手不知不觉搭在剑鞘上。 “呵呵,刘季老弟,你说有好运就没准过,但你只要一说没好事,就保准没好事。你这张嘴,老哥我是服了。”司徒万里冲着他说了两嘴,心里头也偏向于这次突兀的召集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六位长老破天荒地居然亲自走出了六贤冢,就站在神农像之下,等候着各位堂主到来。 “四岳堂司徒万里,见过各位长老。” 其余各位堂主也都到齐,只有田虎不在现场。 历师将众堂主一一看过,点头说道:“这一次仓促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人想要与你们见面。你们二人,出来吧。” 田光与陈胜,从六贤冢内走出,站立在所有人面前。 “田光?!”朱仲禁不住叫出声来。 吴旷见到陈胜,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田沛看到如今的田光,首先就看到了那代表着农家侠魁的珠草,“这,田光,九星珠草,历师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仲压抑住汹涌的内心,尽量平静地问:“田光已经被罢免侠魁之位,为何还能戴着九星珠草,从六贤冢内走出来?” 历师没有跟一个死人计较语气,只是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如你们所见,田光已经得到我们的承认,重返农家,继续履行他身为侠魁的责任。” 朱仲自然不可能同意,他高举着双手义正言辞地说:“荒唐!他,我们六堂共同提议罢免,经过六位长老同意,如今怎能一句话都不用交代,就重新成为侠魁?” “朱仲,你这罗网中人,要我给交代?那我便给你一个交代!”田光看着这个小人,燕支剑出鞘,一道剑气就将朱仲给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什么?!” “朱仲老大!” 神农堂忠于朱仲的弟子骚动,却在六位长老的威压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动弹。 “田光,你血口喷人,我朱仲怎么可能是罗网中人!你有什么证据?” 田光轻蔑地收剑,不再看他一眼,“证据?田蜜。” 一身紫色长裙露肩露沟,美妙的锁骨垂下象征堂主的七星珠草,身段妖娆,面容妩媚,田蜜扭着蛇腰就走过倒下的朱仲。 “朱仲当家的,你可不要怪我啊,谁让你想把我们农家祖师爷留给我们的土地都献给秦国呢~” 朱仲趴在地上,斜向上只能最后看到田蜜那居高临下鄙夷的目光,“田蜜你——” “朱仲投靠罗网,且与负刍共谋制造了现在楚国这场内乱,就是为了给秦国灭亡赵国创造条件。你房间里那些封锁的神秘箱子,东西已经全都在我这里咯,嗯哼哼~” “不可能,这,你,你怎么能……” 田蜜拈起自己的烟袋,笑容让朱仲完全绝望,“中了我的花开荼靡,你有什么秘密,还能是我不知道的呢?” 她将几本小册子掏出来,放在所有人面前,“这是罗网的密语母本,有了它,倘若我们能截获楚国的罗网密信,便能够自行翻译。他直接能够联系的上司,是罗网在楚国的总负责人鹦歌。” 司徒万里啧啧叹息,与朱仲划清界限,“朱仲老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投靠罗网,出卖祖宗,唉~” “挑起楚国内乱,让农家弟子卷进战火,更要出卖我们于秦国,朱仲,你真是个欺师灭祖的畜牲。”田沛真恨不得自己用春寒断掌现在就把他给整死。 朱仲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了,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指着田光,“哼哼,你回来了,就是要把农家再绑到抗秦的路上去送死吗?我朱仲,对不起朱家,对不起你田光,但对农家,老子问心无愧!” 陈胜一巴掌把它给扇回地面上,呸了一声,“你这种小人,还问心无愧,当真是无耻之极。” 他并没有留手,而朱仲先是受了田光一剑,陈胜全力一巴掌就将他打至奄奄一息,“小人,有小人的活法,小人可以带着大家活下去;你们大义凛然,把我农家往死路上带,又凭什么不能是我来带路?” 最后,朱仲怨恨地盯上田蜜,“我错信了你这贱人,才导致有今天,是我自己该!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什么,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们……” “嗯?”陈胜不敢相信,就这家伙居然有自杀的勇气?但事实就在眼前,他查看了一下尸体后说道,“自断心脉,没救了。” 朱仲背叛农家投靠罗网,证据确凿,选择自断心脉而死。众堂主在听完田光讲述完所有事情之后,才明白罗网对于他们的利用有多么长远恐怖。于是对于田光重新出任侠魁,几人也都没有意见。 这场回归过后,田光深夜约出了陈胜、吴旷两人。 吴旷尊敬地抱拳,“侠魁,你找我?” 陈胜则直接开门见山,“是有什么事吗?” 田光背过手,望着今夜的星空,语气低沉而缓慢,“我因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样一个预言,将农家带上这条道路,对与错有待时间的验证。我想知道,你们两个,心中的真实想法。” 吴旷很理智地分析道:“楚虽三户,屈景昭;霸王出,项氏一族。负刍现在已经有了预言中这些条件,可是,他击败秦国,这简直是……就算是奇迹都不可能。” 田光基本认同他的看法,“我现在也在思考,天书的预言是否是时机未到。秦国的崩塌应该在一统之后,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大楚兴,霸王出。这些也应该在秦国统一之后才对。” 陈胜不爽道:“那我们现在做的努力有什么意义?面对秦国,负刍孱弱得如同一个婴儿。” 田光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农家的纯洁性,为将来积蓄力量。还有,像你们两个这样的人,要把农家的精神传递下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从来由血脉说了算的天下,需要我们新的声音。” 田光、陈胜、吴旷三人,在这清朗的夜空下,一直聊到深夜。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田猛的抉择 农家侠魁归位之后,迅速就展开动作。他们兵分两路,由田沛带着田光混进熊悍军中去说服田虎倒戈;而陈胜、吴旷等人趁着朱仲刚死情报尚未流传出去,假借朱仲的名义对罗网发出联络,暗中追踪罗网的接头人直捣鹦歌所在。 由于鹦歌早先也看出了负刍大概率要对农家出手,奉命跟朱仲联络的情报人员收到朱仲最新的传报,自然是不敢大意,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回楚国分部。却不防自己的身后,吴旷已经将他盯上。 摸清楚了罗网楚国分部所在,吴旷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回返农家,聚集了陈胜和司徒万里带上大队人马,只是稍微遮掩了一下就直扑目标而去。等到罗网情报人员有所察觉,传递消息的速度也已经赶不上他们奔袭的速度。 且说鹦歌这里收到属下传回来的消息,拿着朱仲这次的密信满心的忧虑,“田光现身农家,企图再任侠魁,目前六堂分裂,举棋不定……果然不出所料,田光是要重夺农家,且行动超乎寻常的快。” 田猛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坐不住,嘴里暗骂一句“混蛋。” 田光,这家伙回返农家带着大家去给负刍卖命,挡在秦国面前,农家必死无疑。 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着什么,于是站起身表态道:“决不能让田光得逞。” 墨鸦一只手摊开当前的楚国战局地图,其上农家势力遍布各处,是熊悍军重要的后勤支柱。他说:“一旦农家背反,熊悍必遭重创,这场楚国大战也就看到了结果。” 鹦歌一声姣咤:“不行,在北边赵国国灭的消息传来之前,我们都要保证这场大战不能停止。” 田猛拍了拍胸口迫不及待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制定行动计划。我随时待命。” 短暂的沉默之后,鹦歌摇了摇头,“大人未曾料到这种突发状况,派来的天字一等只有你一个,算上三位杀字一等和墨鸦,想要干涉农家内务,我们的硬实力不够。 至于软实力,田光、陈胜、吴旷,他们合力在农家的影响力远超朱仲和你。因此,想要达成目的,唯有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这种时候还能影响农家的……”墨鸦呢喃着,目光渐渐漂移到地图上的前线军营。 “想要负刍大败熊悍,让田虎在前线反戈一击配合项燕大军,这是最快最凌厉的速胜。我相信,田光会这么做。” 田猛听得一惊,脱口而出,“二弟!” “我们只需要把农家欲反这个消息提醒到熊悍,他虽然也会大伤,却不至于一败涂地。” 话音未落,鹦歌的目光就犹如同刀剑一般切在田猛的身上。 她的这个做法,将导致无数农家弟子被毒鸩查杀,田虎和那三万余人也休想从前线活着回来。出身农家的田猛,将会怎样选择? 该死,为了楚国继续内战,罗网根本没有把农家弟子的命放在心上……牺牲现在去换取将来么,还有二弟的性命也…… 就在田猛内心挣扎的时刻,鹦歌和墨鸦已经默契地封锁了角度,黑暗中三位杀字一等也蓄势待发。 田光,一切都是因为你!先是把农家绑上昌平君,埋下巨大的隐患。腾龙军团十万大军来袭你撒手不管,这个时候你却回来又把农家带上歪路,你真是,该死啊!!! 一身狂霸的剑势爆发,三位杀字一等的刺杀转瞬而至,田猛撩起真刚剑,“叮当当”三声响,真刚剑回落砍裂地面,三个杀手的武器同时碎裂。 不过,在震开了三个杀手的袭击之后,田猛却主动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鹦歌大人,我遵从你的计划……但我要去救出二弟。” 鹦歌直视着他的双眼,冰冷地陈述事实:“英猛的雷豹军团,你去救田虎只能是送死。” 田猛默默地将剑从地缝中抽出,将其再背负回身后,“那就让个任务,成为我在罗网的最后一个任务。” 目视着他健壮的身躯渐渐行远,墨鸦走过来轻轻抚上鹦歌的秀发,安慰道:“局势所迫,你做的都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最好的选择,当年长平之战的赵括,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鹦歌无视了他,径直走出去,青丝从墨鸦手中滑落。 …… 世事奇妙,田猛、鹦歌各自都做好了承担这个抉择后果的心里准备,偏偏吴旷等人杀到罗网分部,搅乱了一切。 来到罗网分部,见到其中那些眼熟打扮的杀手,陈胜头一个甩出巨阙,喊了一声,“兄弟~” “大哥!”吴旷拔剑应声跟上。 “这两个人还真是……”司徒万里看见两人合力行进中摧枯拉朽,招呼着后面的人,“都跟上,小心罗网下三滥的手段,别着了道。” 分部突然遭遇袭击,鹦歌组织人手出去迎敌,着急中不忘思考:“陈胜、吴旷、司徒万里,还有数千农家精锐弟子,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两千多人的地泽阵法,还有陈胜、吴旷坐镇,要是被抓到就完了。”墨鸦将储藏的机密文件全部点燃,提醒鹦歌赶快撤离。 外面一路势如破竹的农家众人,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真刚剑飞来,钉在肆虐的巨阙剑上,将其直接撞飞,田猛追上剑柄,一脚踩过巨阙飞身一剑就要将陈胜一劈两半。 吴旷及时来救,拨开这一剑被田猛震飞。他翻身落地之后摆出防御喊道:“田猛,你当年为查清侠魁跟昌平君之间的联系,主动卧底罗网。现在,侠魁回归,一切都真相大白。我等清除罗网,为农家弟子报仇,你挡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用跟他废话,那把真刚剑,还不能说明一切吗!田猛,给我死~”陈胜拉回巨阙,后脚踩裂大地,一步跨出劈出巨大的斩击,紧跟着倒拖巨阙就冲了上去。 田猛将真刚一抹,一击横斩消弭剑气,上前来径直跟陈胜撞在一处。 “当~”这一下碰撞金属回鸣,两人的剑势原地炸开一个土坑。 司徒万里指挥着众弟子结阵包围,高声喊道:“田猛当家的,难道你真的投靠罗网了吗?” 吴旷站上阵法的位置,内力跟大阵融通,剑指前方,“田猛,鹦歌此人乃是罗网主人陆言的心腹,我等一定要将其捉拿。你不要执迷不悟。” 田猛暂时劈退陈胜,余光瞥了下左右,握剑的手攥得更紧,“混账,你们都信了田光的鬼话是不是,非要一意孤行带着农家弟子送死吗!” “农家因为罗网而死了多少弟兄,你却为罗网卖命,还说得自己很伟大,你这样的小人,前些天已经死了一个。”陈胜也跳到阵法中,巨阙剑气大盛。 这样的地泽二十四,只要一击,恐怕我就要命丧…… “呼~”田猛调整了下呼吸,内力翻涌起来,身后一头白虎啸动山林,“说不通的话,那就有本事杀了我。”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楚国分部覆灭 “咻咻咻~”不可计数的黑羽袭来,结阵的农家弟子损失数人,阵法空出一道裂口,转眼又被人补上位置。 墨鸦从空中落下在阵外的树上,肩上的黑羽披风甩动,霎时又是万千黑羽。 “谢了,给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把该销毁的东西销毁。” 田猛对阵的核心就是陈胜、吴旷兄弟两个,自然是无暇跟他说话。一把真刚应付有阵法加持的巨阙就够吃力,吴旷的攻击更是防不胜防。 墨鸦有心帮助,但他可不想自己被拉到阵法中去。于是就凭着他的轻功混在外围一队一队地秒杀农家弟子。 “这卑鄙小人!”司徒万里见着自家人手根本没法碰到对方,骂了一声之后旋转着两把斧刃便亲自找了上来。 “不能因为我跑得快,就说我卑鄙吧。”墨鸦以臂刃跟他对了一招,嘲讽的同时借力飞远,顺手又收割了两个弟子的性命。 “你!”司徒万里恼怒之下,脑海中估摸了下对手的速度,一手甩出飞斧,另一手则慢了半拍。 墨鸦反应极快,第一只飞斧轨迹被他看在眼中,嘴角一扬轻松躲过,那只飞斧最终会砍死一个农家弟子。 “去死吧!”司徒万里眼神一亮,在对手挪移的瞬间判断出方向,预判一手甩出又一只斧子。 墨鸦瞳孔中这只斧刃旋转得异常缓慢,“哗~”,斧刃划过,一片黑雾消散,人影再度凝实凌空一脚将飞斧给踢了回去。 “呃嗯~”司徒万里闷声一下接住了被踢回来的武器,就看到先前那一把已经砍死了一个自己人,“你该死啊~” “哈哈哈,想追我,下辈子吧。”墨鸦猖狂大笑,直飞司徒万里,在他眼前露出鄙夷的耻笑,越到了后方。 司徒万里被彻底激怒,暴跳如雷就追上去,“哪里走!” 眼看他就要追上墨鸦,这时突现三道剑光,两剑划伤他的大腿,一剑划伤他握兵器的手。三个黑影,三把长剑就将司徒万里完全控制住。 墨鸦不屑地瞥了一眼,运足内力喊道:“农家所有人听着,都给我住手!” “堂主!” “司徒老大~” “老大~” “再敢有一个乱动,司徒万里便人头落地。” 陈胜、吴旷见状,望着邪魅的墨鸦,又看了看随时可能殒命的司徒万里,恨恨地停下手。 田猛终于得到喘息之机,浑身上下已经多处渗血,拖着真刚剑,警惕地从地泽阵法中走出。 “你~”陈胜刚有动作的趋势,那边杀手已经将剑划破了司徒万里的皮,再深入就是颈部大动脉了。 吴旷一手拦住他,示意不要冲动。他试图跟墨鸦交流,“想来你便是陆言的心腹墨鸦,你想怎么样?” 墨鸦对着田猛比了个手势,点头说道:“你先走,这些人我给你挡住。” 说完,他转向吴旷笑道:“我可不像你们一点不顾及同门的情谊,我多少还是要照顾一下同僚的。不然的话,以我的轻功,你们根本见不到我。” 田猛拖着伤重的身躯消失在农家众人的视野,陈胜、吴旷恨得咬牙切齿,有心追击却又害怕墨鸦真的一剑把司徒万里砍了。 “好,一命换一命,接着!”墨鸦一声令下,三个杀手同时起脚把司徒万里踹飞出去,几人做完这一切,瞬间撤退。 “噗~”司徒万里落地之后翻滚无数圈,接连吐出几口鲜血后爬了起来,“追,田猛重伤,他们跑不远!” “是!” 农家弟子继续追击,行进过程中,吴旷突然心头一阵凉气似针扎一般,顿时大喊:“小心!” “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发生在他们行走的道路,倒霉者直接尸骨无存,残肢飞溅了一地。 吴旷直觉灵敏,倒是没怎么样,他“呸呸”两下爬起来,就看到陈胜举着巨阙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而司徒万里由于遭受重伤,没有走得太前,爆炸没有威胁到他。 这么一炸之后,农家众人不敢再继续追击,四处搜查一些残存的东西之后,便无奈退走。 …… 墨鸦逃离之后,背着田猛跟鹦歌重新汇合,他将田猛放躺下来,跌坐在地上微微气喘,“呼~啊~,炸药,真是好东西啊……没这玩意儿,他们恐怕得咬着追一路。” 鹦歌草草地检查了田猛,心有焦急:“在地泽阵法中同时应对陈胜、吴旷,伤得很重,以我的医术,还有现在的条件,甚至难以做到遏制住伤势的恶化。” 田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用尽力气说道:“咳嗯~不碍事,他们现在更要紧地是应对熊悍,不可能再派人手追击我们。这样的强势,老子坚持到咸阳,没问题!” 墨鸦无语地给他嘴里塞上丹药,“好~知道你硬气,但你要是再说话,恐怕就没几口气了。” “农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想来是朱仲已经被他们拔除。这里被毁,连带着不少据点都会暴露。田光……是我太大意了!”鹦歌在脑海中回想到分部暴露的原因,顿时自责不已。 墨鸦劝慰道:“好了,这些事情等安全回到咸阳再说也不迟。” “回归咸阳,那楚国这里怎么办?若是干扰到大人的计划——” 他强硬地打断了鹦歌,将她搂到自己身边,“不会的。鹦歌,不会的。楚国这个国家的内斗,绝无可能这么简单结束。” 鹦歌有些不适应呆在他怀里,不过也就象征性地折腾两下,便没有再动弹,轻轻地问:“嗯?你是有什么心得吗?” 墨鸦那只烧伤被她包扎的手,悄悄地拍打在她的肩膀,说出自己的见解:“负刍是凭借屈景昭项龙等氏族才能够称王,但他绝对不会想看氏族脸色行事。就算战争结束,他们要分赃还有制衡斗争,楚国是不可能插手北方破坏大人计划的。再说了,南面还有个焰灵姬要处理呢。” 鹦歌蓦地坐起身盯着他,“原来,你都懂,只是从来都不说。” “额~”墨鸦有些受不了她逼人的视线。 一阵对视之后,鹦歌挪到墨鸦身旁坐下,“就这样吧,我们,似乎还从来没有这样交流过……一个沉稳理性的墨鸦。” 和一个卸下面具,感性的鹦歌。 墨鸦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尽管彼此有些狼狈,但心里却分外的平静。 田猛:……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雷豹之殇 经过了一段时间,在确认了农家已经不再追击之后,残存的罗网众人迅速转移,将重伤的田猛送去医治。 对于楚国的局势,罗网只能说保留有一些探听的权利,而失去了干涉的能力。 话说到另一边,田虎这天正在自己军帐中捧着兵书手不释卷,可能想象出来有些滑稽,但是田虎他确实是有在仔细研读。 一个弟子走进来汇报,“当家的,田沛堂主来了。” 田虎将手中书卷做了个记号然后收好,挥手道:“快请他进来。” 得益于农家在熊悍手下的地位颇高,雷豹军团并没有对田沛带来的人进行逐一检查,就这么让田光光明正大地见到了田虎。 田沛走进军帐之后,快步走近低声道:“当家的,让弟子们看着点。” 田虎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让附近守卫的弟子禁止任何人靠近二十步之内。他问道:“田沛,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田光这时从农家弟子中走出来,露出自己的脸,“田虎,许久未见了。” 田虎看到这张脸,眼珠子顿时就瞪大了,“田,咳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光将九星珠草戴上,朝他轻笑,“我如今终于得到农家弟兄和长老们的承认,重新成为侠魁。这次来是要劝说你反击英猛,跟项燕内外夹攻,灭了雷豹军团。” 田虎“嚯”地一下站起身,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纠结,“我真是糊涂了,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田光很有耐心地表示:“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经过了长长一段对话,田虎总算是明白了这跨度数年的算计,“朱家朱仲那两个是罗网,百屠……他竟然也是……” 娘的,亏他曾经还挺尊敬百屠,武功高强还会行军布阵,谋略也是不差,结果居然也是罗网的人!晦气~ 思前想后,田虎慎重地说道:“侠魁,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项燕的儿子项渠,被我亲自砍了脑袋,龙战的儿子也死在田沛手上,如今要我农家去投靠负刍,侠魁,你真的考虑万全了吗?” 田光呵呵一笑,告诉他这种担心根本是杞人忧天,“田虎、田沛,你们二人跟项氏龙氏的仇怨,正是负刍乐意见到的。负刍起家虽然有些许心腹,但更多的还是依靠氏族。我农家一旦加入,就会成为仅次于氏族的力量,是他制衡氏族的关键。” 田虎、田沛两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考虑。 “好,我没问题了。后日夜子时,我便将这大营闹个天翻地覆。” “好,我这就回去告诉负刍,通知项燕。” …… 一个有着近二十万兵力的军团,夜半子时,如果有三万余人突然造反,又恰逢二十万外敌大举进攻,这个军团要怎么赢…… 漆黑的夜晚,营地内的炭火一块块儿地给士兵们提供着有限的光亮。农家弟子所在那是三万余人个个不眠,兵器在手,田虎一声令下,雷豹军团整座大营直接崩掉一个角。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呜呜呜~” “是项燕,项燕打过来了~” 整座大营混乱不堪,英猛从中军大帐冲出来,整个人都是疯狂状态,“农家背反!为什么!这不可能!” 熊悍能有这些年的发展,农家的贡献居于第一。这次大战农家无论是粮草还是出兵,都非常可观。结果你造反了,英猛根本无法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兄长,完了,军中一团糟,项燕大举来袭,根本挡不住,快撤吧。” 英猛双手将这个族弟抓住,冲着他叫喊得唾沫星子横飞,“英仁!带上护卫,快跑!他们不会放过族人,你快回去,让族人们快跑,能跑去哪儿就去哪儿,千万不要留在楚国。” “兄长,你说什么兄长,要走一块儿走!” 英仁试图说服他,却被英猛一拳揍飞。 “给我滚,替我照顾好英布。雷豹军团败亡,老子这个主将却苟活,不可能!你给我滚~” “兄长~”英仁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看着英猛提上长枪冲了出去。他一拳锤在地上,抹掉眼泪后直接奔马出逃。 “英猛在此~雷豹军团,向我集结!雷豹军团,向我集结~” 冷兵器的夜战,还是在这种绝境下,根本无法组织起指挥,英猛跨马在营内飞奔,斩杀了数不清的失去理智的自家兄弟,才勉强集中起人马。 而项燕的主力大军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攻破了外围大营的防御,一批又一批士兵杀进营中。 农家三万余人在这场乱战中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没有强力远程武器杀伤,雷豹军团又混乱失去指挥,在这大营之内,田虎都不知道自己带着众弟子灭了多少人。 “田虎!狗贼!小人!鼎烹车裂都不足惩!”英猛带着队伍冲杀,正好撞见了田虎,他胡须倒竖浑身颤抖,将长枪高举,“雷骇电激,所向摧殄;雷豹军团,动如雷震。” “雷!雷!雷!” 当地泽二十四遇上骑兵冲锋,答案是该死还得死。 如今聚集在英猛身边的骑兵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仗就算是孙武再世他都不可能绝地翻盘,这些骑兵只是要跟主将捍卫雷豹军团最后的尊严。 决死的兵势融为一体,黄色的雷光在营地内肆虐,农家弟子的阵法被一个冲锋搅碎,落下无数断体残肢。 英猛血红的双眼始终盯着田虎所在,他怒吼道:“再来~” “雷!雷!雷!” “夏荣猛虎~啊啊~”田虎借着阵法之力,几乎凝聚了全部的精气神。 虎头撞上为首的包裹在雷光中的英猛,田虎直接被反冲之力击飞出去,在空中口吐鲜血。 英猛浑身的甲胄冒出青烟,身躯多处被灼热的夏荣剑意烤熟,他再度一声吼,须发皆张,“雷~” “杀~” “咳咳咳~这就是,名将的实力?”田虎趴在地上,看着那个用肉体硬吃了自己全力的家伙,竟然还能发动冲锋,难以置信地挣扎着。 “腾龙军团,冲锋!” 这时属于项燕的骑兵杀到了此处。英猛已经油尽灯枯,他抽出剑插着马屁股,直挺挺地挂着长枪,最后说,“雷,豹,军团,冲锋~” 骑兵出击,英猛挺着长枪的身躯,尚未接触到敌人,就从马上栽倒下去。 雷豹军团,殁。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楚乱暂息 雷豹军团大败亏输,之前军心岌岌可危的负刍军士气大振。随后季影也不能抵挡项燕的攻势,最终无奈退防寿春。 农家不仅在战场上倒戈一击,更是迅速瘫痪了熊悍领地的后勤,配合负刍军将熊悍彻底打得只剩下寿春一座孤城。 楚国的内战可以说就是左右在农家这一手上,侠魁田光在负刍一方的地位直线飙升,他的声名也从之前的江湖大侠变成了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谋臣策士。农家因为这番操作,基本上已经被视为一方政治势力,而不再是一家学说门派。 深夜,寿春的城楼顶上 暗蓝色的长裙猎猎作响,金丝镶边随之飞舞,正如它象征的金乌在夜色下依旧明亮。东君焱妃眺望着视野远方项燕的军营,许久之后,眼神飘向北方。 “燕国,姬姓正宗,传承着尊贵的血脉。血脉,苍龙……” 她的心很不平静,心中有一股悸动,似乎血液也随之奔腾得更加畅快。 “我的血脉,我的命运,还有我血脉的根源……燕国,会有答案么~” 一个小个子的身影缓缓飘来,星魂歪着嘴角啧啧叹息:“真是可怜呐,熊悍将东君大人视为可以倚靠的肱骨。而今夜,我们却要抛下这个落魄的大王,北上燕国。” 焱妃依旧盯着北方,漠然地说了句,“弟子们已经转移了吗?” “我已让他们先行一步。不知东君大人又为何在此迟迟不行,是为这个国家哀悼吗?”星魂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对方极目远眺的是燕国方向,以为她是在思考下一个任务。 “可以算是。阴阳家给予熊悍的帮助,全部都是真实有效,他却依旧逃不过覆灭的结局。”焱妃语气低沉,仿佛对于熊悍得结局抱有感叹与同情。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这个时代的君王,只有那一位才是唯一的帝星。试图跟命运对抗,熊悍的结局,从来都是注定的。” “……” 先是韩非,后是熊悍,这两个注定要国破的人,在焱妃面前各自演绎了自己艰难的救国之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应星魂,结局从来注定,那么人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了一会儿,焱妃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身影消失于空中。 星魂最后看了一眼寿春王宫的方向,回过头来又看到项燕大营,诡异地咯咯直笑:“熊悍、负刍,可悲的人生,竭尽生命在争夺,却不过是被人以无形的线操控。每一步都走在看似正确的路上,却通向败亡的终点。这就是国师陆言给楚国安排的命运么,玩弄他人的意志,当真是我辈楷模,呵呵~” …… 继农家反戈一击之后,连阴阳家也直接跳船,熊悍再无希望。凭借着他和李园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寿春最后又支撑了两个多月,终于还是陷落。 熊悍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够狠,知道坚守不住之后,亲手杀尽后宫中人,将整座王宫点燃自焚而死。 李园企图让手下毒鸩组织的高手带着自己逃出寿春,结果毒鸩中人见势不妙直接反水擒了他去向负刍献功。其中为首的人,赫然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渎世。 当年,李园身为春申君的门客却豢养刺客绝杀春申君;今日,他提拔的刺客又反手绝杀了他自己。 项燕大军入城,知道李园被人擒住献来之后,他便怒发冲冠一路冲到现场。 “李园~你这贱贼,还记得春申君吗!呀啊~” 深深地一拳锤进李园的肚子,揍得他五脏六腑震翻了个儿,项燕提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起来,“我要以你的头颅,去祭奠君上!” 说着,他就拔出佩剑砍下去。 负刍的谋士任倪见状大叫道:“上柱国且慢动手。” “叮~”风荼出现在项燕面前,一剑将他抽退,保住了李园的小命。 “混账!谁敢挡我!”项燕暴怒一声吼,附近士卒顿时以枪指向任倪、风荼二人。 “哼~”风荼只是将剑归鞘,一个动作泄露出得剑势就让士卒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 任倪露出亲和的笑容解释道:“熊悍倒行逆施,皆赖李园助纣为虐。他可不能由上柱国如此轻易杀了泄愤,而是要将其罪行昭告天下,届时再杀安稳楚地人心。上柱国若要为春申君报仇雪恨,可在日后亲自监斩,如何?” “任先生~的话乃是为我楚国大局考虑,确实是燕冲动了。”项燕凝视着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缓缓将佩剑插回鞘中,“那么,这小人便交于先生了。如今城内混乱,大火肆虐,燕这就去指挥军士扑灭火灾,恢复秩序。” 对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任倪毕恭毕敬地拱手,道了一声:“上柱国辛苦。” 风荼看着项燕走远,突然注意到旁边一个眼熟的家伙,“嗯?是你。” 渎世顿时满头大汗,献李园就献李园,怎么就正好撞上了这个家伙?! 任倪瞧着渎世擒主献功、贪生怕死的样子,好奇地问:“风荼先生认识此人?” “渎世,李园手下的刺客,武功勉强入目。景骐,就是从他手下救回来的。” 他听到风荼说这个渎世武功还行并且追杀过景骐,心中便动了为负刍招揽的意思。 “呵呵,献上李园可是大功一件呐。来人,将渎世请下去。” 渎世被人带走,任倪凑近对着风荼说:“如今楚国初定,还有诸多问题亟待解决。大王重用农家田光,为的正是牵制氏族。 你我才是大王最为看重的心腹。这个渎世若是调教好了,会是一个不错的下属,还要劳烦先生了。” 风荼连连点头,“放心,此人便交给我。” 另一边的项燕虽然主动退步,实际上内心里,“任倪……不知道哪里的贱人,竟敢阻挠我为君上报仇!” 农家的田虎跟他项氏有杀子之仇,而负刍闪电一般就把农家拉上战车。这个任倪和风荼,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友善。 经历了足够多的政乱、内乱,项燕现在才算明白原来自己跟每一个楚王都存在天然的对立。 楚国内乱的大战到这里基本结束,负刍获得最终胜利,上位成为新的楚王。新的王诞生,围绕着银王便开启新的一轮斗争,楚国又沿续着楚族八百年的内斗历史。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范蠡后人 时间线回到陆言这里,他正跟着盖聂从云梦泽返回,一路上的各种奇异自然景象和阵法相辅相成。对于奇门遁甲很薄弱的他,看得不得不心惊先辈们的智慧。 “呼~不愧是鬼谷隐秘之地,若非盖聂兄引路,在此兜兜转转只怕是半辈子都找不到地方。” 他和盖聂倒是还好,影密卫罗网中人状态就稍差,秦军士卒更是被这一来一回的跋涉折腾得苦不堪言。 刚刚出了鬼谷所在,队伍暂时停下休息,盖聂握着剑眺望莽莽无尽的山泽说:“这片大地上,还有很多在我们视野之外的隐秘。即便是鬼谷,也不过是取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区区一角。”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奇景,记得白亦非的雪衣堡就是一个地处中原但是常年冰雪的地方,气候根本不讲道理。 “心中惦记的事情多了,倒是太久没有好好看过河山。”陆言走到盖聂身旁,伸出手来就接到了天上飘落的雨丝。他眉头一皱,有股不妙的预感,“这里的气候,你熟吗?” “诡异莫测。”盖聂言简意赅。 刚刚还是细丝的小雨,眼看着远方大风扬起滔天的巨浪,乌云滚滚而来,一场狂风暴雨顷刻间就把所有人冲刷得狼狈不堪。远处奔涌翻滚的声响,震上天上的云层,冲击着他们的耳膜和心灵。 “所以,来的时候是我们运气好对吧!”陆言在风雨中朝着盖聂叫喊,不过声音完全被雨幕冲碎,只能见着他呀呀开合的嘴巴,仿佛在迫不及待地吃雨水。 约莫半个时辰,风雨停了。 陆言有深厚的火属内力傍身,这样淋得通透的雨倒是不足以影响到他,但是秦军之中可就未必了。 人数一清点,有几十人在狂风暴雨中被吹走、滑倒、跌落而失踪。还有这凉透的雨水冲刷,不知道会不会引起风寒…… 陆言先给影密卫、罗网每个人胸口、背部来上一掌,温热的掌力发散出去,过了一会儿上半身的衣服便基本蒸干。 盖聂看着他的行为,眼神中流露出惊叹与意外:火属性的内力向来都是刚猛狂暴,以毁灭破坏著称,陆言竟然能够如此温和地使用力量,他的内力境界还要在我之上。 陆言冲着狼狈的士卒喊道:“一个一个经我这里,挨我一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这里的鬼天气真的会死人的。” 盖聂见他一掌一掌地拍着,运功将自己整完之后,走过来拍在一个士卒后背,“先生,我也可以尽些绵薄之力。” “好,有劳了。” 两人一起忙碌,陆言无疑效率比起盖聂高上很多,毕竟有着内力的优势,也幸亏这次总共来的人都没有破千,处理得还是很快的。 众人重新踏上归途,是一点也不敢耽搁停留,生怕老天爷又给赏赐不知道什么东西。 远远地逃离出云梦泽的范围,秦军士卒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娘的曾经在战场上没怎么样,倒是这次让老天差点用天气给自己带走。 “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俱集。濞汹汹其无声兮,溃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上。” 这鬼地方还能遇上人?! 一股歌声回荡,陆言侧耳倾听之后自问道:“嗯?有人在唱宋玉的《高唐赋》?天雨新霁……” 有士卒叫喊道:“什么人?出来!” “深山无尽,泽野茫茫,居然能在此地见着军人,当真是稀罕事。”这个人也不在意被士卒呵斥,慢悠悠地走到近前,瞅了瞅陆言和盖聂说,“你们二位大概就是领头的了,在下范山人,先祖范蠡,世代隐居于此。久不见外人,亦不计礼数,还望勿怪。” “范蠡!”陆言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这可是一位大名人,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范蠡西施的传说等等。政治家、军事家、经济学家,还被后世尊为财神、商家祖师爷。 盖聂抱剑问好,“原来是陶朱公之后,盖聂失敬。” “哈哈,我观二位手中剑,还有这一身气质,必定是天下顶尖的人物。山人不过借祖之名,承受不起呀。” 这个范山人最惹陆言注意的,就是他居然是一头利落的短发。 断发,那不是越人的习性吗,范蠡之后隐居是融入南方土族了吗…… “在下陆言。” 范山人微笑着回应之后说:“感心动耳,回肠伤气。云梦大泽的骤雨可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你们二位武功超凡应当无碍,不过这些寻常士卒恐怕要落下病根了。” 陆言跟盖聂闻言对视一眼,盖聂说道:“可有方法医治,还请指教。” “此去沿着这个方向就可以完全走出大泽区域,路上有一种名为白渚荆芥穗的植物,将它配合治风寒的汤药一同服用便可。” 陆言问道:“白渚荆芥穗?这种植物形貌如何?” “呵呵,你们只要见到了自然就能认得。”说完,范山人的身影就渐渐消散,好似晨曦间的雾气。 盖聂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评价道:“如此高明的轻身术法,堪比道家的和光同尘。” “怎么说也是范蠡之后,有这等本事并不值得惊讶。走吧,去找找那个白渚荆芥穗。” 陆言于是带着人沿着范山人指示的路出发。 而这位范山人在将他们支走之后,出现在远远的一处无奈地叹了口气,“呼~怎么回事,陆言和盖聂居然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了。” “盟主,我们不会暴露吧。” 范山人从属下手中接过龙柄金刀,摇了摇头,“现在不暴露而已,随着天下大势的明朗,迟早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征服天下的霸者,不会容忍我们这些人的存在。” “这……韩国血衣侯、燕国武阳君皆身死,魏国安陵君苟延残喘。现在赵国将灭,估计平原君也是要没了。盟主,我们这么做,是,坐以待毙么?”一个中年贵族模样的人,试探地问。 范山人闻言瞥了他一眼,“嗯?退让、等待,怎么会是坐以待毙呢。一个统一的国家,他的商业流通水平,跟七个不同的国家相比会如何?商者不灭,我铁血盟就不灭。至于那几个抱残守缺的贵族,看不透大势,死了就死了吧。” 中年贵族听得唉声叹气,“唉~若非盟主及时指点,只怕我暴露出实力支持负刍,现在已经被越人和负刍视为眼中钉了。” “左族长言重了,同在楚国,该提醒的,我这个盟主还是应该做到的。”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回归咸阳 就这样,陆言还不知道自己跟神秘的铁血盟盟主已经打了个照面。他带着队伍找到了范山人口中的白渚荆芥穗,同时也基本离开了这片神秘的南方山泽地区。 “以前倒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也非常不简单。还有,那个范山人,怎么总觉得他是特意出现给我指路的呢……” 陆言心中泛着疑惑,鬼使神差地在系统地图里给撞见范山人的地点打下一个坐标。 队伍回到咸阳,他和盖聂将在鬼谷发生的事情基本汇报上去,也包括背后组织追求的苍龙七宿。 “罗网,一个比我秦国存在还要古老的组织,目标是传说中的苍龙七宿,就连鬼谷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是他的高层之一。” 如果大殿内站着的不是陆言和盖聂两个人,嬴政恐怕要被这份奏报笑掉大牙。他犹自深深怀疑道:“荒唐,拥有苍龙七宿就能掌握天下?!既然有这等天命,那拥有铜盒的战国七雄为何会倒在战争的铁蹄下? 武王伐纣,苍天助之。在寡人看来,天意不过是周的一个名目,争霸天下终究还是靠的实力。罗网,滑天下之大稽。” 啊?嬴政不信苍龙七宿? 这有些超乎陆言的意料,随即他反应过来,没毛病啊,刚灭了赵国迈出统一的一大步,本身还不满三十岁,从一介质子成长为王者,这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一统天下是靠国力说话,跟你苍天有什么关系? “鬼谷的第三位弟子,蒯彻?”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嬴政霍然起身,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胆敢刺杀国师的人!给寡人昭告天下,通缉鬼谷子和蒯彻。鬼谷子天人极限可以无惧追杀,就不信蒯彻也被他时时带在身边。” 他沉沉地呼吸两下,补充道:“擒杀蒯彻者,工布剑自当归属其本人,另可在我秦宫宝库任选一件宝物和武学,寡人以卿位待之。” “言多谢大王!”陆言见嬴政不仅没有追究自己之前隐瞒苍龙七宿的事情,还费力为具霜通缉鬼谷子和蒯彻,心下有些感动。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劝了一句,“大王,宝物和武学只是其次,这卿位还是不要随意承诺。” 嬴政当即挥手打断,态度坚决,“先生,你不必多说。蒯彻刺杀具霜,乃是公然挑衅我大秦国法。犯秦律者,虽远必究。为我大秦法律威严,区区卿位算得什么。” “大王英明。”陆言也只能随口补上这么一句恭维。 “好了,你们两人这一趟云梦泽之行,劳顿日久,都各自歇息去吧。” 盖聂被人带走去沐浴更衣,陆言告退之后直接就奔着国师府而去。 等到他们两个离去足有一刻钟,嬴政“吧嗒”一下,撅断了手中的笔。 “大王!” 赵高惊呼一声,小跑到跟前要给他更换一支新的;嬴政微微摇头示意不用,然后凝视着空荡荡的殿门,狭长的眼睛透露出冷光:苍龙七宿,罗网依附秦国就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目标么……先生,你之前为何瞒我……是因为,它是真的么…… 且说陆言回到国师府,踏入府门之后,就见到院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具,具霜!” 具霜原本正在指导劫修习奔雷剑法,听到身后的动静,情不自禁转过身来。 “公子。” 时隔半年,陆言再次见到她,脚步不由自主就加快。具霜一个回眸,眼似一汪清潭倒映着他的身影,站在原地轻微一笑,春风十里。 “公子”这个称呼,从在信陵君府邸开始,将错就错,具霜已经叫了快十二年。她亲眼见证了这个“公子”从区区一介孩童,成长为天下称颂的“陆子”,还亲自将他的手和弄玉的手牵在一起…… 在边境一个人冷静了半年,思考了半年,具霜似乎想通了什么关节,这一转身一颦一笑落落大方,静美如仙。 陆言小心翼翼地望向她的眼睛,果然从中没有看到那种男女的情愫,他内心瞬间松弛下来,脸上露出笑意,“具霜姐,瘦了,也黑了些。” 具霜翻了个明媚的白眼给他,难得地也接上一句,“你也是,瘦了,黑了。” “啊?真的吗?又跑赵国又跑楚国,不会吧……” “呵~” 被晾在一边的劫还在刻苦地演练着剑术,这两个人重逢打趣有些干扰到他,于是—— “奔雷剑法?一清二白!” 陆言被他一阵电弧给吸引过去,看向他的剑招点头称赞:“这小子,有模有样啊。” 具霜同样对劫给予高度评价:“劫的剑术天赋,是我目前见过最强的,他也很努力,相信以后一定是个震惊世人的强者。” “嗯,超强的剑道直觉,坚韧不拔的内心,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成长了。” “阿言她也……” 具霜说到女儿,话语卡在喉咙里。陆言对着她说:“劫经历过沉痛的童年,这才有现在这样的实力;阿言,就让她自我野蛮生长吧。” “野蛮生长!”具霜噗嗤一笑,姬言的人生目标可是成为陆言一样文武双全影响天下的大人物,女儿身完全无碍她的成长,倒确实称得上是野蛮生长。 她憧憬地抬头望天,呢喃道:“不知道她在太乙山过得怎么样。” “去太乙山不消几日,你随时可以去看看她。”陆言说到这里才恍然惊觉,放开感知后惊疑出声,“唉?弄玉人呢?” “她已经很久没住在国师府了。” “啊?那她住哪儿?” “她跟李牧老将军,还有赵衽,跑到乡野躬耕去了。” 具霜的回答让陆言惊了个呆,他眉毛上下抖动,嘴角扯出一句,“躬耕?这是做什么?” 具霜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极为认真,“她说,不分男女的差别,没有武功,最普通平常的人,要怎么让自己吃饱肚子,不亲自去实践一把,根本无法让自己的音律触及到他人的心灵。” 陆言为之一愣,“弄玉!” “还有李牧老将军,大概是想让他老人家亲眼看看秦国的百姓生存境况,如果赵人也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将心比心,老将军会醒悟的。”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哈哈,我有些不敢相信了……”陆言语无伦次,眼眶着闪烁着晶莹。 具霜扭头看着他的侧脸,那种真心的幸福的笑容,让她为之动容的同时,内心掠过一层波澜。 这时一道影子落下,白凤对着陆言微微低头,“大人,你终于回来了,还请往总部一趟。” 陆言眨了眨眼睛,犹自沉浸在喜悦中问道:“什么事?” “楚国分部覆灭,田猛重伤濒死。”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二十四节气惊神指 田猛,上一次你是跟腾龙军团硬拼落了个伤重,这次你直接在地泽二十四大阵中同时打陈胜、吴旷,干脆差点把自己弄下去。你是真的猛! 陈胜此人不管是武力值还是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原剧情他拿着巨阙一路砍翻七国,最终被盖聂击败关押进噬牙狱,这一关就是十年。 结果人家十年之后出来,虽然跟盖聂、卫庄还有不少差距,但是比之田虎还是胜过三分。这十年若是不荒废,实力该是能再上一个阶梯的。 而田猛被评价是,“据说不在陈胜之下”,emmm…… 陆言查看着田猛如今的伤势,看得出来他原本受伤并没有如此严重,但是中途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长途跋涉之下伤势恶化了。 “白凤,你迅速去农业研究所把朱家给请过来。田猛体内还有农家剑气、武功的残留,凭借朱家对人体的研究还有农家武学的造诣,才有治愈田猛的希望。” 白凤点头飞速消失,陆言这才看向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墨鸦和鹦歌。 鹦歌单膝跪地低头请罪:“大人,楚国分部覆灭,首要责任在我,我低估了田光对农家的出手速度,还有朱仲的死——” 陆言打断道:“事情已经这样,追究责任的事,放在救治伤员之后再议。” “是,大人……这是焰灵姬转交的东西。”鹦歌双手捧出那支簪子递上来。 “一根发簪?”陆言接过来握在手中,一股温热从手心传出,他咦了一声,将心神好好凝聚在发簪上。 这根发簪凝聚了焰灵姬从最开始到现在,以内力涵养的全过程,境界的进步也在其中深深地展现。 他感知到对方如今的实力赞叹道:“原来如此,真是高深的内力境界,这些年她的实力已经天翻地覆了。” 墨鸦则开始汇报他这次楚国之行,“大人,现在楚国的情况是如此如此……” 从负刍联手氏族,到出逃寿春,再到起兵造反,百越捅刀,农家反戈,熊悍败亡,一系列事件尽数被陆言知晓。 “这场内乱结束得还是略微快了些,负刍要腾出手去收拾焰灵姬了,有我给她的地图,希望她这支游击队能够安然无恙吧……”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哎呦,许久不曾这么动气,喘死我了……” 白凤双手将人摆在地上,后退半步,“大人,朱家带到。” 朱家顶着一张黄色的惊讶脸,抹掉不存在的汗水,看向陆言问道:“国师大人,这火急火燎地做什么呀?” “请你救一个人。”陆言将他带到重伤昏迷的田猛榻前。 朱家眼睛为之一瞪,震惊道:“这不是,田猛!” “我滴个乖乖,这么重的伤势,霸道剑气,萧瑟寒秋,冬灭剑意,春寒料峭……地泽二十四杀阵,田猛怎么会被自己人杀成这样!” 陆言听得他这么一说,眉头皱起,“以你之见,还有救么?” 朱家将田猛从头到脚好好端详了一遍,变出一张笑脸,“嘿嘿,国师大人,若是在以前,我肯定说一句妥妥得等死下葬,不过如今可大不一样了。经过国师大人一番提点,我终于是把那套武功完善大成。” “嗯?二十四节气惊神指?!” “不错,正是二十四节气惊神指。结合农家武学,历经五年在实验田中的实践,还有我对人体不断地研究,这套可以与祖师武学相提并论的武功终于被我创了出来。” “自夸的话留到以后吧,先救人。”陆言盯了他一眼之后自觉地退来,把位置让给朱家。 朱家则看着田猛惨白的一张脸,嘴里嘀咕道:“田猛当家的,以前你可是心心念念要灭了我朱家,统一六堂;没成想,有朝一日,我会亲自出手来救你。” “呀啊~哈!”他的内功流转起来,无数根金色的内力丝线连通上田猛的身躯。 “春寒料峭,这是一招春寒断掌留下的摧朽之力;” 一根金丝断裂,甩在四周封闭的墙壁,留下轻微腐蚀的痕迹。 “萧瑟寒秋,这是一道剑意,推测是来自吴旷兄弟大成的寒蝉剑法;” 又一根金丝断裂,一道剑影闪过,墙壁细微的剑痕冒着冷烟。 “霸道剑意,这是陈胜兄弟学习兵主长老的剑术,看来同样已经大成;还有,二十四节气惊神指~哈啊啊~” 朱家猛地吼出声来,全部的金丝染上不同程度的色彩,紧跟着齐刷刷断裂,地泽二十四残留在田猛体内的后患被尽数拔除,密室墙壁瞬间千疮百孔。 “噗~”朱家本人捂着胸口吐血蹲了下去,“咳咳,一己之力同时催发惊神指,负荷果然还是太大。” 陆言在他背后哒哒点上两下,将他扶起来问道:“还好么?” “不妨事,田猛体内的后患已经被我除去,再找高明的医者医治,只要他自己不想死,应该是能救活的。” “谢了,罗网承你一个人情。” “唉~田猛跟农家大战,看来这农家分裂成了注定……”朱家悄然地挪动着步子,从陆言的搀扶中走脱,“咳咳,算了,我这个背叛祖宗的小人,没资格说这些……国师大人,人也救了,那我就告辞了。” 陆言的手停留在虚空,看着矮小佝偻的背影,眼神闪烁。 半晌,他开口说道:“把这里交给医者,我们走吧。” …… 朱家倾力出手相救,罗网的医者、医药资源都是不缺,田猛被从死亡一线抢救了回来。 这天,他终于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嘴唇翕动,“我,没死,呼~这是哪儿……” 全身被裹得如同粽子,田猛没本事动弹,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内府,惊讶道:“内伤居然没有很严重,看来陆言给我请了一位神医啊。” 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柔风,一个清冷的声音蹑手蹑脚就钻进他心里,“你,醒了。” “嘶~”田猛忍耐着疼痛,将脖子略微动了一点,眼睛竭力地瞥过去,就看见一张美艳凄惨的脸蛋。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他脑子有些宕机,疯狂地搜寻着记忆。 这个女人同样是受伤修养,不过看起来她恢复得很不错。她凝视着田猛这张脸,蛾眉一皱,“不知道。” 空气中充斥着冰冷的寂静。 田猛感觉内心被小猫挠着,忍不住又开口问:“你也是罗网中人?” 那个女人沉默了一会,还是给了回应,“不是。”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都被罗网杀了,我醒来就在这里。” “你的名字呢?” 女人咬起嘴唇,脑海中浮现出那时的惨景,声音突然拔高,“衾,我叫衾。” “衾~”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小别胜新婚 赵衾只是一个不通武功的女子,因为自小超出常人的聪明被培养成一个工具,被灌输着傍上王权振兴家族这样的思想。 可惜她的对象赵迁实在不堪大任、寡廉鲜耻,转眼就可以把这个帮助自己的女人给扔了。 当初秦赵边境那一场劫杀,如果不是田猛鬼使神差地把重伤的她带回来,赵衾只怕早就葬身荒野。 她一介普通人身受重伤恢复得极为缓慢,没想到半年之后,田猛也身受重伤躺了回来。 咳咳,这两人的重逢不做过多笔墨,对于陆言来说,弄玉和李牧那边才是他需要关注的重点。 “跑得还真是偏僻啊。”他在地图上循着赵衽的位置找过去,她们躬耕居然跑到了韩魏人落户于秦的区域。 从秦王政十六年十月一日,陆言提出考试制度,让秦国各家族接受用了几个月,出兵赵国时已经在冬季。战争持续了小半年,这中间导致赵国还错过了春耕。 李牧将手上锄头暂且停下,抹掉额头的汗水,杵着锄头凝望这片农田,其中还有韩人、魏人也在劳作。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馀食也。秦灭赵,绝我百姓一岁之收,不知道此时的赵国,秦军待百姓若何……” 来这里耕种已经有了几个月,李牧可以清晰地看到秦国的农业跟赵国之间巨大的发展鸿沟。 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设想,自己重掌赵国兵权,率领边军铁骑跟王翦大战的场景。 李牧:你过来呀! 王翦:好!全军缓慢推进,不得贸然出击。我占据巨大优势,就是耗,都能把李牧耗死。 赵国青壮几乎都投入战争,农业只能荒废;秦国却有积攒的屯粮支撑,国内农业还有机关术。除非爆发奇迹之战灭掉秦国四十万大军,否则拖下去赵国无论如何都是必败。 奇迹之战?我王翦克制一切奇迹! 国家的基础相差太大,就算是李牧执掌赵国兵权,也无法扶大厦于将倾。 “放心吧,若是让赵国土地上出现饿死人的现象,那言这么些年的努力岂不是成了白费。” 陆言一跃而出,正好落在李牧的面前,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无奈一笑打了个招呼,“老将军别来无恙啊。” “是你!”李牧冷哼一声,重新握上锄柄背对着陆言开始劳作,冷嘲道,“怎么,你霍乱楚国的任务也结束了?” “是啊,赵国灭国大战,楚国内乱大战,都结束了。”陆言就在田边随意地坐下,看着李牧娴熟的动作,把现在天下的消息告诉他,“赵王迁投降,李弘和司马尚也率领边军归附,赵国已亡。楚公子负刍杀了熊悍进位楚王,昔日的腾龙军团、雷豹军团、影虎军团,现在只剩下腾龙一支。” 李牧听到边军投降,动作为之一顿,闭上眼睛轻吐一声后开口:“剩下燕、魏、齐,你秦国一统天下之日,不远了。” “七百年了,这场战争终于快要结束了。如果天下人都能够过上秦民现在的日子,老将军还觉得我陆言是个龌龊卑鄙的伪君子吗?” “……”李牧不说话了。 “夫君?夫君!是你!你怎么来了?” 陆言听到后面传来一连串惊疑、惊喜的话语,爬起身来就接住了弄玉一个飞燕还巢。 弄玉双手将他的腰扣住,脸蛋贴在陆言胸口感受着丈夫的心跳,猛地想起一事,她又把手勾到陆言脖子上,抬起头激动地说:“姐姐回来了,国师府依旧交给姐姐打理,你见着姐姐了吗?” 陆言低头笑道:“傻,没见过她我怎知你跑出来躬耕了?怎么样,出来几个月了,有什么收获吗?” “连一季的粮食都没收上来呢,哪有什么收获。”弄玉从他手里挣脱开去,蹲下身子抚摸着田里的作物,眼神有些涣散,“这种感觉,很不一样。以前在紫兰轩,说是凄苦,实则都不曾挨过饿。倡女优伶也好,黔首百工也罢,人生天地间,彼此的苦楚并不相通,大抵又汇聚成生存二字。” 她一屁股坐到田边,双手向后支撑,一身娇好的曲线即便是宽松的粗布衣也遮挡不住,仰望天空,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当年我在紫兰轩一首沧海珠泪赢得多少声名,实则空虚孱弱,脱离了人的根基,不过是一群贪花好色之徒瞎吹捧。 时至今日我才懂得,师父那一曲《高山流水》几乎涤荡尘世风霜的伟大,来自于他前半生几乎阅尽了华夏大地的山河与历史。我距离那样的境界,还很远。” 陆言几乎瞬间就挪到了妻子身边坐下,侧着头在她耳边轻哼,“弄玉~” “嗯?”弄玉下意识偏转了一点脖子,脸蛋跟陆言零距离。 “我何德何能拐到了你这样一个妻子!” “夫君你说什么呢~呜嗯~” 这半年聚少离多,先前还经历了国师府一堆破事,如今再相见,陆言此刻情难自制就吻上妻子的红唇。 “嗯?”李牧扛着锄头走过,轻咦了一声,仿佛没想到陆言和弄玉会这么没把自己当人。 他一对白眉皱得跟蔫了的菜叶似的,冷不丁咳嗽一下,“咳~弄玉,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吗?” 弄玉恍然惊觉,一把推开陆言慌乱地叫道:“啊~是的,本来是来叫前辈回去吃饭的……” 悄悄用眼眸对陆言抱怨了一下:都怪你,怎么能在前辈面前这么失礼。 陆言不爽地瞥了一眼李牧,握着弄玉的手站起来,“那就一起回去吧。对了,这饭一般是谁做的?” 弄玉被问得脸蛋一红,“额~起初是前辈,后来才是我和赵衽妹妹轮着来。” “老将军,还会做饭?不会是行军时的土法子吧?”陆言有点狐疑,大将军李牧还会做饭? 李牧没鸟他,自顾自迈开步伐,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哼,你也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等令人作呕的毛病。” 怎么说呢,陆言到底还是来自后世,在这里没有网络问题还不是太大,要是没有美食那就是真的要命。普通平民吃的东西对于他这个后世来的人简直寡淡得要吐。只能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搬出来,才可以吃上相对“正常”的食物。 这一点,珍惜粮食的人看来,确实是令人憎恶的。陆言也没有反驳,对着弄玉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回家。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贤妻 “前辈,姐姐——”待在家里的赵衽看到李牧和弄玉回来,脸上明媚的笑容在见到陆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你!你,大人……” 她嘴上是支支吾吾不能言语,脚下接连后退,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绊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李牧迅疾地出手将她扶住。 陆言有些不明所以,自己给她留下过很恐怖的印象吗?干嘛见到自己就这副模样? 他看着赵衽那一张惊魂未定、清艳的脸问道:“怎么?多了我一张嘴,饭不够吃了?” “是罗网将她掳来,见到你这个罗网的主人,她害怕才是正常。”李牧不咸不淡地呛了陆言一句,将赵衽身子扶正之后才迈进家门,“丫头,先吃饭吧。” 丫头?李牧老爷子跟赵衽这是? 陆言心有疑惑,悄然目视弄玉。 弄玉等到赵衽跟着李牧先行进去,靠在他耳边说道:“赵衽妹妹自幼被她那狠心的爹当成工具培养,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李牧前辈在这秦国孤零零一个人,又遭逢那样的变故,有一个来自赵国的单纯姑娘,怎会不喜爱呢?这几个月,他就差不多对亲女儿一样看待赵衽妹妹。” 懂了,人家是睹物思人,李牧这差不多是睹人思国,而且赵衽的身世也确实够凄惨,估计他也动了恻隐之心吧。 陆言感觉到妻子在耳边轻吐的香风,耳根子有些痒,忽然想起来一事,他侧过头对着弄玉一顿夸赞:“当初你说有办法让李牧松口,是不是就想到了赵衽,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这一手迂回战术用的漂亮。” “我看李牧前辈内心已经松动,只要秦国真的能够做到秦人、赵人一碗水端平,他定然愿意为了一个万民太平的时代献出一份力。” 听到这里,他不禁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感到一些忧虑,“一碗水端平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秦人、赵人本为兄弟,秉性相似,暴烈成性。然而商君改变了秦人,可赵人依旧是赵人。 想要把秦国的法铺设到赵国,其中分寸极难把握。稍有不慎,便会加重彼此的仇恨,所谓一视同仁也就成了笑话。” 弄玉将自己的手跟他十指相扣,轻轻拽了拽,“不说这些了,先吃饭吧。” “嗯,对,先吃饭。” 进到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一张桌子便占去不小空间。赵衽端着碗箸,低着头眉眼上抬,悄咪咪瞄了陆言一眼,在主位上添上一碗饭。 陆言看着这桌上的三菜一汤,眉头一跳,不置可否地开动起来。 嗯?还算可以,至少没有难以下咽。 李牧白眉舒展,混浊的眼睛微微弯着,嘴上细嚼慢咽之后,停下来夸赞道:“嗯~丫头,不错,越来越有样子了。” “真的~谢谢前辈。”赵衽眼睛为之一亮,默默夹着菜扒上两口,两腮微微鼓起,唇角轻翘,一张侧脸纯洁美好得仿佛画中仙。 陆言的目光被她深深吸引,之前那个使用着蹩脚的幻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使用价值去售卖的失足少女,似乎重活了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才是记忆中那个惊艳了童年的神女。 弄玉注意到他的眼神,心心相印,对于丈夫她再理解不过,知道陆言此刻心中定是开怀万分。 她默默地拾起箸,正要夹菜,却直勾勾就对上了陆言的双眼。 赵衽、李牧,两个来自赵国孤零零的国破之人抱团取暖,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这让赵衽感觉到踏实地活着,也让李牧看到经久的战争不止戕害了无数人的生命,同时更摧残了无数人的心灵。像赵衽这样魂断斗争中的男人、女子,千百年来早已不知凡几。 而如今的秦国,给予黎民生存的权利,更点亮了美好生活的希望。 弄玉在这样的认识变化中,居功至伟,她潜移默化做成了陆言没有做到的事。 陆言怎么可能不知道妻子在这件事上的功劳,这眼睛里跟抹了蜜似的,注视得弄玉一阵脸红。 她装模作样地轻吟一声,“吃饭!” 李牧不着痕迹地将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看在眼中,深呼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说:“咳~丫头,吃完饭跟我一起下田吧。” 赵衽乖巧地点头答应:“嗯,知道了。” 于是这一顿饭吃完,家里便就剩下了陆言和弄玉两人。 陆言探出头去望见李牧和赵衽走远,回身将家门给关上,“嘿嘿,没想到老将军还挺有眼力见,不愧是过来人。” 弄玉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轻微啐了他一下,“呸~让前辈看笑话,你还有脸皮笑~” “老将军一生戎马,夫妻离情、干柴烈火,这种事他还能不清楚吗?怎么可能笑话!你看,这不是还主动给我二人创造机会。”陆言说着双手从她腰间过去,将玉人搂得贴近自己。 弄玉抓着其中一只不太老实的爪子,脸蛋微微后仰,给他翻了一个妩媚的白眼,“大白天的,你也不害臊。” 陆言目光顺着她倾城的脸蛋一路过去,后仰的姿态下双峰更是挺拔,布衣有些粗糙的质地和弄玉细腻的肌肤两种触感掺杂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将妻子拦腰抱起。 “啊~”弄玉一声惊叫,随即红唇就被男人堵上,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这对夫妻间传递。 陆言抱着她,将她放躺在床榻上,看着那对闪烁着春水的星眸,低声细语:“弄玉,我想你了。” 弄玉双臂甩出,布衣已经半解,环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夫君,我也想你。” 这下子两个人彻底迷失在夫妻小别重逢的情动之中,彼此互相都渴望与对方融在一处。 时间羞涩地跑过去,床榻咬着牙还在坚持……随着弄玉的手连续几下拍打,床榻终于知道自己忍耐的时间过去了,最后“嘎吱”松了口气。 弄玉感受着体内温暖的热流,自身的内力正在涌动,似乎又有了轻微的进步。她红唇还有些不受控制地翕动,问道:“夫君,我们为什么,不要一个孩子……” 陆言用手拨开她额头有些湿润的发丝,微笑道:“你都知道了。” “以前我功力粗浅,不懂,但随着境界踏入大成,我能清晰感觉到你我房事时候内力交融的点滴进步。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对吧。” 弄玉双手捧着他的脸,语气有些颤抖,陆言将这双手放在自己心口,柔声说:“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待到山花烂漫,我要牵着你的手,了此余生。 现在天下未定,我还身处漩涡之中,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将背负无数的政治枷锁,我不希望她这样降世。对不起,之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懂了,弄玉可以等。五年、十年、十五年……” 陆言凝视着这张俏脸,没有继续言语,手不自觉又紧了紧。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弄玉说李牧 夜晚,李牧回到家里,却发现只有弄玉一个人正坐在房顶上,仔细感知了下,还真的没有发现别人的气息。 他疑惑不能理解,“嗯?他居然走了吗?” 弄玉坐在屋顶,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愣愣地出神,“这里,韩人、魏人,也有秦人。国家之间战争数百年,祖祖辈辈的仇血,洒在这片大地上。而现在他们却能够生活在一起,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终究是和平的开端。 我想了解这里,了解他们。人类本身的视野是狭隘的,但可以阅读前人留作的书籍、汲取他人的经验,视野不断延伸,看到更广阔、更深远的东西。 夫君他忙着继续他的和平一统大业;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牧听着哑然失声,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最后才感叹道:“了不起啊,你这样的妻子……难怪他当年会宣告天下娶你一个优伶之女为正妻,并且此生不渝。” 弄玉想起自己结婚时的场景,轻笑着摇头,“我确实只是优伶之女,如何认识自我、如何学习提升自我,这都是夫君他教给我的。他说,夫妻正是要彼此一起成长。” 李牧又一次沉默,在他六十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弄玉这样的女子,更没有想过,天下会有陆言这样的男人。 “秦国要建立一个九州大地同为一的国度,不让这战争的循环继续下去。赵人刚刚国破家亡,又面临新的秦法统治,他们需要前辈这根定海神针。安稳了五年、十年之后,赵人也可以跟这里的人一样。秦赵血仇,将在时间中被渐渐淡忘,后世子孙安享幸福。” 李牧绷不住了,开口反问了一句:“那么这一代人,就活该死在秦国一统天下的铁蹄之下吗?” 说到这个问题,弄玉就更有发言权了。她深深地知道,丈夫陆言眼中根本就没有七国的分别,只有华夏的子民。秦国一统天下过程中的杀孽,那是陆言心中永远的痛楚。 “从道理上来说,生命不能够用数量来权衡多少,一个人是人,一群人也是人,生命不可以比较。但是,现实的残酷却需要这种抉择。用这一代的牺牲,换取下一代不必牺牲。” 她说这些话平稳而沉静,心中却为陆言心疼不已。她实在不知道,陆言那样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一个计策断送无数人性命,他的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待到山花烂漫,牵着我的手,了却余生。想必,也是因为夫君你,早就不堪这样的沉重了吧。 “李牧前辈,执着于死难的同胞,弄玉敬佩你;可弄玉不得不提醒你,无论前辈如何选择,秦国的意志不会因你改变。” 说到底,李牧对于秦国统治赵地,没有决定性作用,秦国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 历史上秦始皇干嘛不把六国贵族一股脑儿杀干净,那不就没有后患了么,始皇帝又不是做不到。 秦朝划郡而治,郡守作为地方的最高长官,辖地内的百姓数百年都是听从母国、贵族。这年头但凡是个读书人,基本都扯上贵族,寒门几乎忽略不计。把贵族杀完了,谁来安抚地方民心,谁来治理地方?秦国本土培养的秦吏根本填不上六国的窟窿。 在就是这样的现实下,六国贵族得以在秦朝继续生存。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赵国贵族肯定是要杀一批,但也必然留下一批,以保证秦国对赵地的统治。而李牧不仅具有上述作用,还多了一条增强民族认同感,属于是锦上添俩花。 李牧知道,弄玉这是在警告他;其实陆言这次的到来,也不乏警告的意思,国师大人一个任务完成,那么下一个任务就要开启。留给李牧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赵衽正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悄悄听到了全部。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夫妻二人是彼此一起成长,此生不渝…… 秦人、韩人、魏人、赵人,所有人共同生存的统一国度…… 关于陆言这个不贪图自己身体的男人,对方的志向、对妻子的心意、对爱情的态度,在她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撼。 赵衽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些江湖传闻,还有这里民众的议论,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原来,那些人说他是梦中情人,不是毫无来由……而姐姐——” 对比着弄玉,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挫败。对方的美貌、学识、武功、品德,还有从心灵透出来的强大,这些都是她望尘不及的。 “难怪,他会这么选择……姐姐这样优秀的女人,天底下再难找了……” 这么自言自语着,赵衽心中突然腾起一股信念:认识自我、提升自我,成为可以与姐姐媲美的人! 弄玉这边可以说基本顺利,李牧的内心已经大大松动,赵衽呢也是越活越成为一个人。而陆言那边也开始进行计划中的下一步——顺势灭魏。 这一天,陆言怀着不错的心情进宫面见嬴政,在宫门遇到的却不是往常熟悉的蒙毅,换成了一个陌生面孔。 他不禁随口问了一嘴:“你叫什么名字?蒙中郎呢?” “回国师大人,属下中郎成。蒙中郎已经升迁了。” 半年的工夫,蒙毅又升官了? 看来嬴政对蒙毅确实是信任得紧。 陆言也没在意,心里随便念叨了一下,自顾自就走进宫去。 中郎成瘦脸高鼻,一双眼睛在陆言走过之后闪动了一下。他轻微地将头后侧,余光瞥着陆言的背影,心中冷笑:主动将苍龙七宿告知大王,你以为嬴政会不计较你之前的隐瞒么?陆言,身在权力的漩涡,你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等着吧,你的死期快了。 成仅仅瞥了一下,就迅速回归常态,依旧是那个守卫宫门的中郎。 陆言突兀感到自己如芒在背,一股阴冷似乎从背后袭来,他的脚步举重若轻没有表现出变化,内心却涌起了巨浪:这股感觉,绝对不会错,又是你们。是刚才那个中郎成吗?隐藏在秦宫中,距离嬴政不远不近,确实可以得到不少情报。看来得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再起灭魏 经历了宫门中郎成这么个事,陆言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步入宫中,去跟嬴政商议开启灭魏之战。 赵高得到传报,躬身在处理政务的嬴政耳边小声提醒:“大王,国师大人到了。” 嬴政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润了润,仿佛是因为处理政务太久眼睛疲劳。他将手中笔搁下,说了一句,“请他进来。” 很快,陆言走进大殿内拱手,“大王。” “先生先是奔赴赵国,又出行云梦泽,回来还第一时间寻访爱妻,怎么也不休沐几日?今日进宫有何要事啊~” 陆言进言道:“大王,燕国被赵一战打破国都,精兵大损,燕墨几近覆灭;楚国号称带甲百万,一场内乱后也只剩腾龙军团;是时候攻灭苟延残喘的魏国,还有收回楚国替我治理五年的韩地。三晋尽皆归服,余下燕、齐、楚也不过翻手可灭。” 嬴政站起身来,两步走到旁边竖立的天下地图前,以手虚指说道:“先生属意此时出兵攻魏,顺势南下取韩地,则天下大半在手,统一在望。” “正是。” “寡人也正有此意。赵国初定尚未安稳,非王翦老将军不能镇压。我欲让王贲率军从赵国南下直扑魏都大粱。同时蓝田大营蒙武大开声势威慑负刍,断绝楚国相助的念头。” “大王英明。负刍正自顾不暇,兼之蒙武将军的威慑,楚国定不敢插手魏国之战。” “自顾不暇?”嬴政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言给他提醒,“南方的越人叛乱愈发严重,而楚军却没有办法彻底将其歼灭。” “孙子曰: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昭关一战,百越首领南焰只要有以上任何一个缺点,这支越人部队就会全灭在龙战手中。寡人不得不叹服,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嬴政一阵感慨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凝视着地图半晌说道:“三晋归服,土地可以鲸吞,人心却难以收服。尤其是,我国内学校方建不久,治理之才绝无法满足赵、魏、韩三地之需。韩国六年前为楚所灭,其地方旧贵也多被楚国氏族清除,应为优先治理。 彻底掌握韩地,便如一把利刃正中楚国心口。寡人欲扶助百越复国,教负刍永无宁日。如此可在我下一个五年的人才培养期间,杜绝楚国发展的可能。” 啧啧,你都说完了那我还能说啥? 陆言有些无奈。 嬴政在秦国国力可以横推的情况下,选择了灭完三晋就稳一手,等待国内的人才培养初见成效再行一统大计,这跟他内心所想几乎不差。 扶助百越复国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始皇帝可是要一统天下的,居然主动扶助百越复国,就算是为了霍乱楚国,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难道……应该就是如此。 陆言稍微一想,便大致明白了背后的用意。一来,楚越交战消耗两国的实力和潜力;二来,越国重建势必将南方众多越人从深山老林中吸引出来,收集更多越人的情报;第三么,未来收服一个越国和收服一个四散的百越,当然是前者更可操作。 唉~焰灵姬,你自求多福吧。 嬴政见陆言没有回话,主动问道:“先生,可还有所补充?” 陆言露出叹服的表情,“言计拙,大王这番计划甚为高明。” “好。寡人这便诏令王贲、蒙武。” …… 秦国王翦、王贲、杨端和四十万大军攻灭了赵国;紧跟着王贲就率军南下直扑魏国首都大梁,大有一举灭魏之势。 消息传开,各方势力皆感震惊,但表现得又十分平静。 燕国,薊城 由于王宫被乐乘一把火给烧了,燕王丹目前连个宫殿都没有,只是在城内挑了座勉强过得去的府邸作为行宫。 鞠武着急忙慌地跑来报告消息:“大王,秦国又出兵了,王翦留守赵地,由王贲领兵攻打魏国。魏国只怕是……” “又一个国家破灭……”燕丹沉痛地叹息一声,拳头捏得青紫:嬴政,就为了你的野心,天下黎民水深火热!当年在邯郸,我不该救你,我该杀了你! 鞠武又说:“大王,根据秦军灭赵的战斗力,还有此时燕、魏、齐、楚的实力来推测,恐怕秦国只此一战连灭列国,便能一统天下。” “什么?!”燕丹有些失态,但也瞬间反应过来,燕、魏就跟残疾人似的,楚国是个正常人可惜刚被打残,齐国~算了,脑残。秦国这就要一统天下了?! 不!一定还有机会。嬴政,邯郸有一个地方你绝对会去,那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闭着眼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魏国之战,我燕国没有实力插手,就这样吧。老师,寡人累了。” 鞠武默默哀叹,行礼退走,“大王,保重贵体,老臣告退。” 楚国,寿春 “大王,秦国野心昭然若揭,绝不能坐视魏国被灭。魏国既灭,则韩地不保,我楚国丢失一大粮食产地,日后如何与秦国争雄啊?!” “是啊,大王,秦灭赵已有半个天下,秦楚早晚必有大战,此时当救魏国才是。” 新王负刍看着积极给出建议的氏族,面上无动于衷,把这个话茬交给别人,“令尹大人,你的意见呢?” 楚国新任令尹,正是之前扭转乾坤立下大功的田光。 田光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说:“秦国蓝田大营蠢蠢欲动,正是秦王在警告我楚国,胆敢插手必遭雷霆一击。我若救魏与秦国大战,背后的百越势必再度猖獗,更加不可收拾。 然秦国野心勃勃也不可不防,韩地还是要加派兵马驻守,尤其是南阳之地,更是重中之重。” 不救魏,防止百越人又偷家;驻防韩地,防止秦国贪心不足。无论是东南方老家被百越威胁的氏族,还是西边受到秦国威胁的氏族,大家都满意这个决策。田光一手和稀泥,就算把这件事做了决定。 负刍颇为满意地称赞:“令尹之言,深得寡人之心。秦灭魏,我楚国便不插手了。” “大王英明。” 事后,负刍又把田光单独留下来问道:“倘若秦国真的进攻韩地,凭我现在实力,能否守住?” 田光老实回答:“如果秦军只是顺势而来,那么可以守住;若是秦王执意要攻,守不住。” “秦楚争锋,韩地绝不能失。你可有办法?” 负刍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盯着田光,后者略微靠近些,轻吐出一句,“大王可还记得昌平君?” “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手上有他出卖秦国利益的证据,若秦国真要开战,他便是致胜的绝好棋子。” 当年昌平君可以随便使唤田光,现在田光却可以威胁昌平君,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负刍抚掌大笑:“妙妙,先生智计果然深远。” 田光也微笑回应。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家三口” 太乙山,陆言跟具霜两人正走上人宗宗门。 “总算没有对阿言失信,当初承诺半年就让你从边境回家,勉强还算是做到了。”陆言想起当初跟姬言作的保证,又瞄了眼身旁的具霜,露出轻松的笑意。 具霜的眼眸眺过前方的宗门闪动着期待,嘴上却有说着担忧:“也不知道她在太乙山有没有好好听人家话,别给人家捣乱。” “应该……不至于吧。” “她从小就聪明,还有些争强好胜,指不定惹什么事儿呢。” 说起来是担心姬言调皮捣蛋,但嘴角的浅笑还是出卖了具霜。毕竟,那是她的女儿。 步上山门,出来接待二人的是人宗掌门川虚子。 川虚面对陆言很是尊敬,行礼道一声,“见过陆子。” 具霜自觉落后陆言半步,让他出来说话。 “掌门见外了。不知穷薪大师可在?我这次来是想见一见阿言。” “师尊并不在山门内,去向连我也不知晓。至于师妹,嗯,此刻应当是在后山。” 嗯?穷薪子不在宗门?他能上哪儿去? 算了,这是人家的事,自己管不着。还是先去见阿言要紧。 陆言请示川虚,“后山么,还请掌门引路。” “陆子不必多礼,不过是应该的。请随我来。” 后山,钟灵毓秀,风和日丽。 两个女娃正拿着木剑对决。 其中一个穿着浅青色无袖的长裙,踩着一对凉鞋露出晶莹玉润的小脚,头上白发在脑后扎着一撮斜着的小辫,正是天宗的不世天才晓梦。 “哼~”晓梦追着自己的对手,舞动的木剑带起无数绿叶,空手虚握,绿叶便在地面形成漩涡。 田言后退翻身从绿色中飞出,落地单手抹了抹自己的刘海,唇角轻扬挑衅道:“内力,控制,这就是你刚学的万川秋水?看着也不过如此。” 晓梦没有回话,追上一剑磕到姬言的身前,强劲的内力形成压迫,让她在抵挡的过程中眉毛渐渐皱起。 “你的言语,跟你的力量并不匹配。”冷淡,冷漠,甚至带有杀气,现在的晓梦还只是一个执着力量的少女。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姬言摆脱晓梦这一剑,同时一轮透明的阴阳鱼在身后出现,身躯挣脱了万川秋水的束缚。 两个女孩对战中,川虚正好带着陆言和具霜来到这里。 陆言见到这场景,晓梦熟悉的样子就映入眼帘。 嗯?这就是未来的天宗掌门晓梦?小时候的剑,居然就带着杀气? 他看着姬言在战斗中稍显弱势,停下脚步说道:“川虚掌门,不用打扰她们,我们先观战吧。” “就依陆子便是。” 三人于是远远地驻足观看,川虚介绍道:“跟师妹对战的,乃是天宗的晓梦师妹。虽年仅十岁,一身内力已是不俗。” 具霜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解地问:“她的年纪尚小,剑中为何蕴含杀气?” 川虚注视着远处晓梦的身影,摇头叹息:“凡习武者,想要变得强大,无外乎世事不平,心中有着执念,晓梦师妹也不例外。” “悲惨的过去么……”不用说多,具霜可以想象这个十岁的女孩背后定然又是一个悲剧。算得上跟过去的她同病相怜,她当年被罗网洗脑训练成杀手,这个女孩则拜入了道家,算得上有幸了。 过了一会儿,陆言眉眼一跳说了一句:“阿言要输了啊。” 果不其然,最后一剑相交,双方互相剑指对方,姬言的剑停在晓梦的喉咙前,但晓梦的剑已经触碰到姬言的胸口。 “你输了。”晓梦干脆利落地将剑别在身后,扭头就走。 她想象中的来自姬言不甘心的狠话却没有出现,只听见身后木剑落地的声响,姬言已经越过自己冲向前方。 “母亲!母亲~” “阿言。” 具霜迎着女儿蹲下身来,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各自眼眶都红了。 “母亲,阿言好想你。”姬言嗅着鼻子,竭力忍住滚落的泪珠。 具霜微笑着给她抹了把脸,轻轻捏了捏,“嗯,母亲也想你。好了,都过去了,母亲回来了。” 陆言走上来笑问:“阿言,我没有失信吧。” “陆叔~你没骗我!” 姬言难耐心中的激动,一个飞扑就挂到了陆言身上。具霜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回眸一笑生百媚。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一家合乐,满是温馨。 “那是,她的,亲人么……”晓梦眼角泪水滑落,握着木柄的手捏得颤抖,扭过头去,一步一步地离开这里。 陆言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端正地摆在地上,然后问:“怎么样,这半年都学了什么?” 姬言眼珠子一转,似乎在考虑怎么说,但很快就甩头放弃,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学了很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而且,我还亲眼见证了天人交战呢。” 陆言和具霜面面相觑,对于她的大胆都有些惊讶。 “天人交战?谁和谁?”陆言下意识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难道说是北冥子和穷薪子? 具霜走过来严肃地说:“阿言,天人交战你怎么能瞎凑热闹。”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姬言先回了母亲,又回答陆言,“说是几十年前从人宗出走的抱朴子,是穷薪师尊的师弟。就是他和北冥大师交手。还有,他们两个的谈话特意避开了我。” 抱朴子?几十年前脱离人宗,突然回归,还跟北冥子打了一架……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言有些摸不着头,却猛地想起来:抱朴子,不就是鬼谷子说的罗网幕后高层之一,他跟穷薪子居然是师兄弟!那么,阿言说的情况就值得深思了。 具霜、姬言看他在沉思,也都暂且不语。 陆言思索无果后,将目光给到川虚。 川虚歉意地摇头说:“抱朴师叔三十多年前追求踏入天人失败,于是出走宗门。这三十多年在天下无有痕迹,他的存在连我人宗弟子都知之甚少。这次回来的突兀非常,我也不清楚他跟师尊进行了怎样的交谈。” 抱朴,罗网幕后高层,穷薪的态度会不会有所变化?他本人不在宗门又去了哪里? 陆言越想越心惊,一阵忐忑,幸亏阿言没有出事,不然他后悔都没地儿去的。出了这样的变故,还是把阿言带回家吧。 他在心里开始盘算说辞。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少司命的哥哥? 一个人宗弟子用轻功赶来,大声地喊道:“掌门师尊,掌门师尊,有人求救,弟子们束手无策,你快来看看吧。” “嗯?”川虚转过身去很是困惑,“具体发生了何事?” “有一个少年晕倒在山门口,伤得十分严重,弟子们没有人敢擅自施救,只能来请掌门师尊。” “快带我去。” “是。” “陆子,救人要紧,我先行一步,还请担待。”川虚跟陆言打了个招呼,便火急火燎地跟着弟子去救人。 陆言刚才酝酿的话也瞬间给憋了回去。 晕倒在山门?还伤得极为严重?那这人是怎么登上山的? 具霜对他可太了解了,牵着姬言的手在身边问:“要去看看吗?” “那就去看看吧。” 画面一转,在人宗的山门前,一个蓝色短发的少年瘫倒在地,他的额头和眼下拥有神秘的纹路,眉宇间沉淀着一股死气。 “让一让,掌门师尊来了。” “掌门师尊。” 川虚来到这个重伤者的面前,蹲下略微一看脸色大变,一手握起金光震荡,将这个少年全身的衣物直接震碎。 “嘶~” “这,这,好可怕的烧伤!” “他居然顶着这样的伤来到宗门?!” 只见少年的内衣已经和不堪入目的皮肉长在一起,全身从脖子向下的皮肤几乎如同枯死的老树皮。 川虚感知着少年风中残烛一样的生命,赞叹并且作出承诺:“可怕的意志力,在这样的伤势下你尚且能爬上我人宗山门,就冲你这份对道家的信任,我也定会将你救治。” “万物回春。” 金光从他的指尖流淌遍布少年的全身,细细地探查着对方体内的伤势,川虚的神情也越发凝重。 这不是普通的烧伤,居然是,阴阳术! “难怪会找上我道家宗门。”川虚捋着胡须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少年,思考救治的办法。 “啊~”姬言看到少年一身惨状,吓得小脸煞白,不敢再看。 陆言也认出了对方身上的伤痕来源,主动站出来帮忙,“这股烧伤残留的力量还带着阴毒的死气,应该是阴阳家的阴阳合气手印,出手之人至少也有火部长老大司命的实力。” 川虚听了有些惊讶,“哦?陆子还了解阴阳术?” “恰好略知一二。”陆言走上近前,冰火内力同时运转,一掌印在少年的胸口,少年躯体中残留的阴毒火气被他充满生机的冰火内力缓缓祛除。 “接触到剧情人物,小灵。” “任务生成。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小灵?动漫特别篇《罗生堂下》的人物,就是少司命的哥哥?! “小~衣……小衣……” “他醒了?”川虚听到小灵的呢喃,不可思议地盯着陆言。 陆言摇了摇头,自己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这么就让一个垂死的人恢复。 “不,还早得很。小衣,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他潜意识中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师尊不在门内,想要救他,看来只有去请北冥师叔以万川秋水施救,或可让这个少年恢复。” 川虚说到就做,手指轻点,自己腰间的佩剑飞出,去到旁边的竹林砍了数根竹子切断,很快就做出一张床板。 “你们几个,小心一些将他安置上去。我们去天宗拜见赤松师兄,请北冥师叔出手相救。” 这是,御剑术吧……还真是方便的武功。 陆言想着甩了甩手,地面上印出一个黑红的掌印。 具霜关切的目光看过来,柔声说道:“没事吧。” “不碍事。这样的毒火不足以伤我。阴阳家,道家,这个受伤的少年背后并不简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说不上来。” 陆言的脑海中,快速地将自己接触的阴阳家重要人物的经历梳理了一遍。 甘罗遭遇算计被迫成为星魂,如果不是月神搭救,一家老小绝不会有活口;小灵以后会为了寻找妹妹小衣找上阴阳家,最后甘愿死在妹妹的手上,小衣却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阴阳家的重要人物,到底是如何传承,所谓的命格又是什么,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还有,抱朴子跟北冥子爆发过战斗,或许可以从北冥子那里询问一下信息。 于是,他对着具霜和姬言说:“走吧,我们也跟过去看看。我的内功对于救治这个少年还是有些帮助的。” 他的想法倒是挺好的,可惜天宗掌门赤松子见到陆言,那态度顿时就变了。 “这个少年身受如此重伤,却能坚持到我道家山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天宗不会袖手旁观。” 赤松子检查了小灵的伤势之后,就对川虚和陆言下了逐客令,“北冥师尊素来清修不喜外人,陆子、川虚师弟,这少年留在我天宗便是,你们请回吧。” 川虚和陆言各自心有微词,碍于情面又不好开口,但有人可是肆无忌惮。 只见姬言甩开母亲的手,越到众人前面说道:“切,这里有谁是外人?我们不都叫你一声赤松师兄。陆叔当年更是得穷薪师尊和长梧师兄承认,学问现在还在道家心斋内摆着,连赤松师兄你当年接过雪霁都是从陆叔手中。难道陆叔不配拜见北冥师叔吗?” 这孩子,你咋能公然这么说话,你让赤松子的脸往哪儿放啊。 陆言被她维护,哭笑不得又自有一阵暖意。 陆言不配拜见北冥子? 老夫何时有过这句话! 赤松被姬言一段话给噎住了。真要算起来,诸子百家间同一代甚至上一代能够与陆言相提并论的都寥寥无几。 他正骑虎难下的时候,晓梦说话了:“师兄,让他们去吧。” “师妹,这……” 赤松面有难色,晓梦直接抢先走出来面对众人,“川虚师兄,陆子,师尊有请。” 川虚和陆言对视一眼,寒暄两句就跟着晓梦去后面拜见北冥子。 姬言还特意盯了晓梦一眼,那意思是:你真不会说谎。 晓梦接收到她的眼神,目不转睛看着前路,表现得若无其事。 “小衣……妹妹……”小灵躺在竹板子上,口中偶尔还会咬出几个字。 晓梦抓剑的手为之一紧,脚下步伐更快了些。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对话北冥子 “沙沙~”风卷落叶,北冥子现身在小灵身边。他捻着胡须微微发出一声“嗯”,众人才恍然惊觉。 “北冥师尊(师叔/师叔祖)。” 陆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前辈,略微多看一眼也道了声好,“言见过北冥大师。” 北冥子没有给予他回应,而是优先处理小灵,“将他放下。此子的伤势老夫现在可以暂减,想要痊愈,唯有他自己修行万川秋水到精深的境界。川虚,此子日后便留在天宗吧。” 川虚点头表示理解,“全凭师叔处置。” “嗯。”北冥子单手凭空写出一个“源”字,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金色文字从“源”字铺开,连接着小灵的身体和山上的清泉。 “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 一句话,清泉飞起亿万细丝,淅淅沥沥点入小灵的身躯。微末白烟飘起,一身的火毒在陆言的感知中大幅度地开始消减。 陆言凝视着在阳光下映照出彩虹的细丝,心中暗道:天人极限的北冥子,果然名不虚传。言出法随,水润万物。道家最精纯的内力以这种方式渗透进小灵的身体,这份境界和控制力,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及。 “上善若水。”北冥子最后将小灵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球中,水球又连同着清泉,活水源源不断。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将手收回袖中,身躯渐渐化为烟雾消散。 “晓梦,此子苏醒之后,由你将万川秋水交予他修炼。” “是,师尊。” 北冥子和光同尘闪现至陆言的身旁,从上到下看了一眼,用一种肯定又遗憾的语气说:“你便是陆言。” 陆言听得迷惑,点头说道:“在下儒家陆言,大师有何见教?”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北冥子一句话,霎时间天地失色,灰白的华夏土地河山尽现在两人脚下。 这就是,天人的境界么。 陆言身处这个世界中,外面的赤松、川虚等人通通不见踪影。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脚下的河山,看北冥子究竟想表达什么。 秦国自西边陲起一路扩地,周、韩、赵、魏、楚、燕、齐,一个个从前的国家破灭被并入秦国的版图。紧跟着,北方草原万里狼烟,南方山野层林血染,这个统一的秦国内部忽然也战火四起。那些被破灭的国家再次竖起旗帜,秦国就此崩塌。 陆言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就是正常情况下秦国一统天下最后破灭的全过程,北冥子他全都看得清? 不对,由于我的到来,这样的未来应该有所改变才对啊!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北冥子这样的人物难道会看不见? “大师,你想对言说什么?如今的秦国,发动战争并不是因为残暴,而是以战止战的仁慈;国家注重百姓民生,绝非穷兵黩武;一统天下,历史走到今天,需要秦国为天下先,开辟出新的制度。大师所以为的这一切,未免太过悲观。” “战争不会因为你给它套上的一层光辉便不再残忍,隐藏其中的人**望也不会因为你口中以战止战的仁慈有所动摇。 陆言,你以华夏民族套中七国的人,却也将四夷排除在外。未来的战争依旧不会消减,甚至更为酷烈。” 北冥子平时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锋芒,对着陆言说:“你以人道学说之名荼毒天下,让本就难以自制的世人更加沦陷在纷杂的欲望中。一个国家的人从上至下是这样,这个国家终究免不了自取灭亡。” 陆言深吸一口气,对上他深邃的双眼说道:“在大师看来,人摆脱了对天道的尊崇,就会被人性的弱点淹没,最终导致世界大乱。若真如此,夏虫不可语冰,大师撤了这境界吧。言告辞。” 一身冰火内力涌动,陆言的精神试图撕破这个意境世界。 北冥子注视着这抹在自己境界中升腾起的火焰,有点惊讶。 不过,也只是惊讶。他冷哼一声就将这抹火焰扇灭,“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秦以军功立,民强暴;又以考试晋升,民竞读书。原本不该接触武功的人,得到了强暴的力量;本不会接受知识的人,拥有了利用知识的头脑。还有一套利用人**望的竞争机制,你主导的秦国几乎丧尽人良。” 老子推崇的无为而治么……或许吧。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两千年后的视野! 陆言冷笑着回怼过去:“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虚其心,实其腹?没有我将农家学识借以秦国之力研究开发,没有公输家族以机关术投入农业生产,这天下人连果腹都做不到。 天宗高居太乙山,大师境界更是人类极限,敢问无为而治就是真的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百姓无以果腹,症结在于各国的君主追求功业彼此征伐不断。无为而治,是要君主宽刑简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尊重万民的自治。你太过偏激了。” “要君主放下对功业的欲望?大师,天宗数百年,有几个人能够称得上摆脱欲望的袭扰?” “……寥寥无几。” “呵~”陆言实在是给气笑了,整个东西方人类文明史上,敢说自己认清人性、摆脱欲望的人物有几个?所以要求君主做到这一点那不是扯淡么。 “我曾经上学学文的时候,对政治这个包容了人性最恶的东西深恶痛绝。 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我知道只要人类还存在,政治这个人性至恶的东西就不会消失。 那些在这个肮脏的领域进行着肮脏行为的人,我把他们叫做政客;而背负着多数人的美好未来,跟肮脏者斗争的人,我把他们叫做政治家。 我很庆幸,自己曾经见识过很多伟大的政治家。” 这一刻,陆言并不是一个人在与北冥子的境界对抗。那些伟大人物的身影从他脑海一一闪过,在这个时代自己的所作所为,比起那些人物,他还差的太远。 “北冥大师,天宗超然物外那就好好感悟你的天道自然,或许可以发掘更多对人与世界的认识,传之后代。 但是治理天下,让天下人过得更好,恕我直言,窝在太乙山不事生产,吃的粮食都是山脚下居民交易得来,天宗不配!” “咔咔~” 陆言转身走过,北冥子的意境世界裂缝逐渐扩大,最终完全崩塌。 “这个少年已经无大碍,我们走吧。”陆言微笑着招呼了一下姬言。 北冥子只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诞,一个大成境界的小子,挣开了自己的意境,这……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投桃报李 北冥子与陆言的对话在场其他人并未察觉,既然小灵已经得到救治,川虚也没有再多话,跟陆言一起道别离开天宗。 临走时,晓梦盯着姬言被陆言牵起的手,久久不能回神。 而北冥子则露出凝重的目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所谓人道,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霍乱。” 赤松听得心中一喜:以往师尊对天人之争并没有态度的倾向,如今也反感陆言的人道,天宗兼并人宗,大有可为。 于是他说道:“师尊,人宗从穷薪师叔起,皆尊陆言人道之说,长此以往……” 北冥子自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摇了摇头说:“有些事看来无法避免。他的内心,超乎想象的坚定。” “他?陆言吗?” “以大成境界挣破我的意境,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 赤松被吓一跳,难以置信地说:“什么?!难道刚刚师尊你和陆言已经……” “陆言,人道,天人合一……”北冥子想起那日自己跟抱朴子大战,最后穷薪子竟然以一己之力扼止住他们两人,其中展露出的实力根本不像是初入天人。他轻轻呢喃着,光影一阵扭曲,身子消失不见。 “陆言,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实力!”赤松感觉自己一阵牙疼。 想陆言不过二十五六,已经接近天人境,跟他也只在五五之数。考虑到对方能挣破北冥子的意境,恐怕某种程度实力还在他之上。这真的太打击人了。 他不禁将目光转移到身旁的晓梦身上,殷切地期望着:“师妹啊,如果说还有谁日后能够超越陆言,那么便只有你了。” 晓梦回过神来,一脸困惑,“超越陆言?” “那陆言的实力已经不在我之下。我年近六旬,他才堪堪壮龄,说来真是惭愧啊。这样的天资,也只有你能胜其一筹。” “嗯,师兄,我会努力的。”晓梦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迈步走向包裹着小灵的大水球。 赤松不解其意地问:“师妹,你做什么?” 她将木剑横在自己腿上,静静地打坐于地上,眼睛微闭,“师兄,你先回去吧。师尊叮嘱我亲自教他万川秋水,我想在这里等着他苏醒。” 赤松见她快速就进入修炼状态,满意地捋了捋胡子,也就不再过问,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晓梦抬头睁开了眼睛,小灵那几乎没有完整皮肉的身躯映在她明亮的眼眸中。 小衣,妹妹……即便自己没有力量,也能够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你……快些醒来吧…… …… 另一边,离开了天宗之后,川虚流露出无奈的神色对陆言说:“以小见大,管中窥豹。如今天人二宗的气氛,想必陆子已经心中有数了。” 陆言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当年在长梧子和穷薪子时期还算和谐的二宗,现在几乎势同水火。 说起来,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的锅?如果没有《论人生在世》,人宗就没有穷薪子这么一个天人境打底。那二宗或许还能维持着虚假的和谐。 想到这儿,他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天人二宗对道的理解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可是君子和而不同这样的道理,又有什么人真的可以知而践之呢?儒家自己也是派系林立、问题一堆。 姬言拽着陆言的手,另一手挥舞着拳头,气哼哼道:“那个赤松子每次见我,眼神都凶巴巴的,这一次可算是出了我一口恶气。” 具霜爱抚着她的脑袋瓜问道:“他是堂堂一派掌门,跟你一般见识什么?” 姬言扬起自己的脸,撇了撇嘴:“不就是因为我用明眸秋水打赢了晓梦一次,他看不过眼呗。” “那你之前那一场输了,为什么不用明眸秋水呢?” “胜她一次,不过是为了证明真打起来我不输于她。她的武功比我强,如果我一直依赖能力,那进步就更比不过她了。” 听到她这番话,具霜满意点头,温柔的目光跟陆言碰了碰。 看来在人宗的这段时间,姬言确实接受着不错的教导。 陆言也用感激的眼光对川虚示意。 川虚恍然停下脚步,啧了一声惊呼:“我险些忘了,师尊曾说,他在咸阳时曾得陆子所赠紫云心法,后阅《冲虚经》有感,悟出一门武学取名为紫霞吐纳术。今日陆子来得正好,正是该请一览。” 《冲虚经》,即《列子》。 从《列子》中悟出的武学,穷薪子和川虚倒是挺大方的。 陆言是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毛病的,但人家门派可都是把自家武功捂得严严实实。当初送出紫云心法,他还真没想过人宗会还他一本。 川虚很快将三人带到自己练功所在,取出一本小册子交付到陆言手中。 “紫云心法,至阴至柔,虚实相生,确属当世一流的武功。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紫霞吐纳术,正可补足紫云心法,相辅相成。臻至化境,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甘能苦,能羶能香。无知无能也,而无不知无不能也。” 无知无能又全知全能的道,紫云心法加紫霞吐纳术,二者合一修炼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太夸张了吧。 陆言接过册子,犹自不敢相信。 川虚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解释道:“陆子以天人合一之道授予人宗,人宗又非不知恩义,只是道家传承属天人二宗共有,不得私自拿出。 所幸师尊有所领悟,这紫霞吐纳术将紫云心法能达到的境界拔高上天人合一,如此也总算能入陆子的眼了。” “那言却之不恭。多谢川虚掌门。”跟鬼谷派合纵连横一个等级的武功,还有这种好事!陆言当即收下。 “掌门,言尚有一事相请。” “但说无妨。” “我属意将阿言带回国师府,不知道掌门意下如何?” 川虚脸色一变,眼珠子滚动环顾一周,又放出感知,确认无人之后,才放心地说:“带回师妹也好。实不相瞒,我怀疑,人宗之中有奸细。” 陆言一惊,“嗯?此话何意?” “《论人生在世》一卷,非大成者不能参悟,否则定为师尊禁制所伤。有一日我于心斋想要再览,却发现卷轴打开的痕迹。天人二宗内,有资格打开这卷轴者,我皆心中有数。那一日,他们都未曾去过心斋。” 川虚一番话,也让陆言回忆起来,罗网幕后早就知晓《人生在世》的内容,想来就是在人宗中潜藏有大成高手……会是抱朴子安插的人么…… 川虚见陆言还在思索,诚恳地说:“抱朴师叔的突然回归,天人二宗的矛盾激化,穷薪师尊又不知去向,这一切给我山雨欲来之感。师妹关系重大,一直都是我亲自照顾。陆子若要将她带回,我没有异议。” 陆言对他抱拳,“多谢掌门体谅。人宗若有事情,莫忘了告知一声,言敢不相助。” 正文 第五百章 陆子、晓梦 这一天天色已晚,陆言没有强求直接回咸阳,便就先在人宗内住下。 具霜和姬言母女两个自是有不少话讲,早早窝在一起。 陆言则因为这一趟知道的不少信息,脑中思绪较多,一时不想睡下。 他跳出安排的房间,吹着山间的风,踏着月光就蹦哒出去;川虚正在打坐修炼,感知到他窜出去也没有过问。 “都说道家非比旁门,细细想来,个中纠葛也与旁门无异。在这个乱世,又有哪一个门派可以置身事外呢。” 陆言脚尖点在一根根树梢,蝉噪林逾静,山中夏夜清晰的蝉鸣倒让他觉得心静不少。 “鬼谷子曾说,在诸子百家每一家深层次的典籍记载中,都有苍龙七宿的影子。而就我所知,鬼谷派鬼谷子、道家抱朴子都属于罗网幕后高层。阴阳家是另起炉灶且跟幕后对立,农家则跟苍龙七宿关联最少。可以合理怀疑,儒家、墨家之中,也都有重要人物是幕后的卧底。 儒家八派人员繁杂,我连人都认不全,暂且搁置。墨家的话,如今都半残了,也只有齐墨、楚墨没有遭受太大波及,会在这两支中么……” 一个存在可以追溯千年的组织,想要毁灭苍天之力的组织,汇聚了人类的精英人物,连鬼谷子都屈居人下,这个组织的首领又是什么样的人…… 脑海中将迄今为止所有关于罗网幕后的信息处理一遍,不知不觉中,陆言就跑出了人宗地界。 “呀伊~哈” 清脆稚嫩的声音将他惊醒,脚下不自觉就踩出了动静。 “什么人?出来!”晓梦撤下内力,湖中搅动的漩涡很快归于平静。她举着木剑,警惕地望着树林。 陆言大大方方从林子里走出来,瞥了一眼正在平复的湖水说:“大晚上还在练功,原来是你啊,晓梦前辈。” “陆言,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晓梦一把木剑就指向他的鼻子,没有白日里的客气。 “额,我说我是睡不着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跑到了这里,你信吗?” “哼,果然不怀好意。” 晓梦脑子里出现姬言一家重逢的温馨场景,一时冲动竟然挺剑就对着陆言出手。 “嗯?” 陆言接连后退躲闪她的木剑,最后倒退撞在一棵树干上。 避无可避之时,他一只手接住木剑,一低一拉,劲力通过木剑传过去将晓梦震飞。 “这一招,处下不争。” 晓梦狼狈跌倒在地,木剑飞了回来倒在她手边。 “处下不争……”她银牙一咬挑剑起身,“你如何会我道家的招式?” 陆言摊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谁说这个是道家的招式了?” “祖师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江海身处低洼而百川汇归,处下不争,而莫能与之争。这分明是我道家招式。” 晓梦有心争辩,陆言却不屑一顾,“无论你怎么言说,道就在那里,我的领悟自是我的,跟道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下惹得女孩发怒,她再次持剑冲了上来,“强词夺理!” 陆言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压力,认出了这就是白天对方用出的万川秋水的一种应用。 于是,他伸出两根手指,微笑道:“这一招,愚公移山。” 没有携带内力的压迫,陆言两根手指“哒哒”不住地点在木剑上,一路反推,将晓梦压得接连后退。 “竟然又是我道家典故,欺人太甚!”晓梦看着他平淡的笑容,感觉自己遭受了嘲笑,怒喝一声,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 陆言感受着空气中再起的压迫,心中暗赞:十岁就有这样的内力,武学天赋确实惊人。不过,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招可是出自我儒家,你看好了,金石可镂。” 依旧是两根手指精准地点破她的剑法,一路前逼。最后一下点在木剑的剑尖,冲击撞得她不得不倒退稳住身体。 晓梦秀气的眉毛抖动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喊道:“你胡说,这跟刚刚分明是同一招。怎么又成了你儒家的!” 陆言再度伸出两根手指,一步一步走进,惹得她如临大敌,紧张地举剑防备。 “老子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的老师荀子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我刚刚一招,既是愚公移山,也是金石可镂。晓梦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着两指轻轻点出,这一次他用上了内力。 晓梦只觉得自己被一座大山从天而降给压住,挪不开半点脚步,直愣愣地被点了一下额头。 猛地,她反应过来,捂着额头后跳一步,指着陆言说不出话来,“你,你~” 略显肉嘟的脸蛋,警惕的大眼睛,一手捂着额头,腮帮子稍微鼓起。 陆言倒觉得这样的晓梦有些可爱。 “晓梦前辈,你对于老师荀子和道家祖师老子的这两段话,有什么见解?” “荀,荀……”晓梦张嘴想说什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陆言见状暗自叹息,对于北冥子跟赤松,开始打心眼儿里有些看不惯。 他不禁问道:“老师名况,人们尊称为荀子。晓梦前辈为何不愿意称老师为荀子呢?” 晓梦当即反呛一口:“他是你老师,又非我老师,我何用尊称?再者说,我跟他乃是同辈!” 陆言听得眉头皱起:我这一声“晓梦前辈”纯粹是出于礼貌,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前辈”不成。 “天宗自命超脱,北冥大师和赤松掌门就是教了你可以享受世人的尊敬,而自己却无需尊敬世人,是这样吗?” “世人怎么称呼,于我无足轻重,掌门、大师、什么子,无论如何,我就是我。世俗的礼法,还管不到我。我如何称呼荀况,也不干你事。” 所以我叫你晓梦前辈,你却可以叫我陆言小儿? 陆言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找罪受,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就准备走,“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晓梦扬起了胜利的嘴角,“儒家自己没有典故吗,连你都需要借用我道家的?”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你们天宗说,世人囿于自己的视野,真愚昧啊;我会说,世人的视野竟如此狭窄,我做得还不够。 道不同,不相为谋。下一次见面,我可不会这么礼貌了。晓梦前辈~” 陆言话音落下,剑势一闪而逝,身影消失不见。 晓梦双手抓着木剑,脚踩进地里,冷汗直下:那一瞬间,好恐怖的剑势……儒家陆言,等着,我一定会超越你!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对话清虚 陆言从晓梦那里离开,站在一处山崖上凝视着白茫茫的雾气。 倏忽间,他开口道:“是道家哪位先生,还请现身一见。” “陆子,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来人声音若清泉泠泠作响,月下光影曲折中显露面容,是道家的清字辈,清虚。 陆言露出意外的神情,礼貌地打招呼:“原来是清虚先生,确实一别经年。” 清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立,略微低头说:“晓梦师叔生性高傲,望陆子不要见怪。” “额,我倒不至于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关于她的成长,天宗是否有些欠妥……” “晓梦师叔的天赋数百年难得一见,有北冥师祖亲自教导,陆子多虑了。” 陆言:我很想说,是清虚你想多了…… 生性高傲,秦时中的顶尖角色谁没有傲气,也不曾有人像晓梦一样不说人话。北冥子到底是怎么教的,就离谱。 晓梦口口声声不在乎世俗的等级、身份、地位、他人口舌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行为上逢人必怼。身为天宗掌门,杀人宗的小辈弟子眼睛都不会眨,还要“人宗彻底失去存在的价值”。 因为看破国仇家恨的桎梏,梦蝶闭关十年,结果出关之后的行为就这样。所以说,这是从国仇家恨的桎梏,又跳进了我即正统的桎梏吗? 清虚见陆言不说话,以为他尚有不悦,又补上一句:“还要多谢陆子,方才手下留情了。” “她若知道你为这个向我道谢,恐怕从此都不会对你有好感。”陆言侧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接着说,“先生,你对天人二宗现在的情势,可有什么看法?” 说道这个话题,清虚连连摇头,唏嘘不已:“自从长梧师尊云游天下、赤松师叔成为掌门,我便预料会有如今的状况。 门内弟子以清乐师弟为首,皆以道家正统自居,无不念念天宗兼并人宗。三年后的天人论剑,只怕是,会有血光。” “血光?!”陆言一惊,你们道家也要学鬼谷派么,切磋还要下死手? “陆子并未见过上一次天人论剑,赤松师叔和川虚师叔,两人最后已经动了杀心。” 作为陆言的同辈,道家清字辈中最出彩的一人,清虚的判断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陆言感知着清虚的修为,却并不能摸透,大成境至少是有,就是不知浸淫得有多深。 他扭头问道:“先生既然预料到下次天人之争必有不幸,为何不尝试制止?” 清虚发出一声喟叹:“有能而无益于事者,弗为也。两宗清字辈中,修为大成者尚只有我一人。除非我欲帮助赤松师叔打击人宗,否则我插手必是两边不讨好。不若作为局外的平衡者,兴许能叫局势不至于恶化。” 陆言代入了一下清虚的视角,发现确实如此。天宗兼并人宗,人宗兼并天宗,两种结局他都不想见到,也就只能这样跳出了。道家先辈们遗留下来的问题,终于是到了现在将要爆发。 清虚想起一事,以请教的姿态说:“陆子,儒家分为八派,虽然总听说学术争论甚至开骂,但却是没有流血事件。请问其中奥妙。” “小圣贤庄本就是儒家三派共同建立,遵循有教无类的原则,门生遍布天下。在稷下学宫没落之后,天下读书人的圣地便是小圣贤庄。 儒家虽有八派,但其余各派还是无力挑战小圣贤庄的地位,自然也就默认其为儒家代表,不会有剧烈的冲突导致流血。” “原来如此。” 儒家很世俗啊,这样的格局是综合着各自派系的实力和在天下的影响力而定下的。可道家…… 陆言看他似乎有所领悟的样子,不由地补充道:“额,恕我直言,这样的经验之谈对于道家恐怕作效甚微。” “嗯?愿闻其详。” “儒家十分重视在天下的声名,有派别想挑战小圣贤庄,就必须拥有与其匹敌的声名才行。而这一点,小圣贤庄优势太大了。 于道家而言,外部的声名如同浮云,本宗弟子自然是心向本宗,根本无所谓压制不压制,天人二宗,也就谁也服不了谁。” 清虚听完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羞愧,“老子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为学日益,见陆子便知;而为道日损,我道家却贻笑方家了。” 赤松这掌门的思想境界恐怕还不如清虚呢。 陆言在心里吐槽,嘴上谦虚道:“先生不必如此。言乃是俗人,道家超凡脱俗,不必拿来作比较。” “早就听说陆子学通百家,方才与晓梦师叔短暂的交手便可见对于我道家学说的精通。敢请陆子试言我道家学说,清虚洗耳恭听。” 清虚说完干脆地摆出学生的姿态,这让陆言虽然有些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讲。 “其实言对道家,一直是怀有尊崇之心的。道家坚守的是人类心灵的净土,在这一点上,其余各家都无法与道家相比。至于说治理国家,道家思想只能说有一些指导作用,多数却是没法操作。” “愿闻其详。” “在言看来,道家思想有三位代表人物,杨朱,老子,庄子。” “杨朱?”清虚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确认了一遍问道:“《孟子?尽心》曾批判: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陆子,你当真以杨朱思想代表道家?” 杨朱,成语一毛不拔的主人公。 有人问,如果拔掉你一根腿毛就能够拯救天下,杨朱你干不干? 杨朱果断回答:不干。 从此,杨朱成为自私自利的代表人物,被骂得老惨。 这个骂,杨朱挺冤枉的。如果杨朱真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压根不配称为思想家、哲学家。后世那些自私自利的小人不要拿他来碰瓷。 杨朱的一毛不拔有一个思想前置,那就是人能不能自爱。如果大家不自爱,世界依旧充满戕害,他杨朱无数根腿毛也拯救不了世界。如果大家都自爱,没有戕害了,就不需要他的腿毛来拯救世界。 此时的社会主流风气是士为知己者死,是忠,是义,人们为了功成名就、为了利益可以不惜自己的命。杨朱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认为只要每个人都绝对珍惜自己的命,不去干有风险的事情,天下就太平了,人人都不会有危机了。 这种想法乍一看有些弱智,但放在战国时代,他却开启了人的生命应该属于自己、人应该保护自己的生命这样的认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以“我”作为中心。而这个世界上眼花缭乱的外物,让人忘却了“我”,失去了自我。 什么建功立业都是扯淡,那是君主在利用你。人应该探索自己的内在,达到自给自足的境界,这样就能摆脱社会的束缚,获得自我的人性。 与之相对应的,他的政治思想就显得很好理解。一切国家统治都会妨碍个体的自由,他主张建立一个全新的天下为公的社会。 “倘若真的能够人人都绝对爱惜自己的生命,世界上将不会有战争。可惜那只存在于杨朱的幻想。 以自我为中心,减少外物的影响,消减内心的欲望,达到心灵的宁静。这样的思想境界,杨朱作为言心目中的道家思想代表,该是绰绰有余了。” 清虚得以换了一个角度理解先辈杨朱,心中有股别样的畅快,对陆言尊敬地说:“连儒家先师孟子的言论,都被陆子你否定了,清虚受教。”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陆子讲道 杨朱的言、行、都体现着他作为个体绝对理想化地躲避世间一切危险烦恼的一种思想。他对人性的认识过于理想,于是很多人耻笑他、曲解他。 老子对于人性的认识就更加现实,更加积极。他老人家用“道”构建了一个世界,所有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中,只要做到按规律办事、顺势而为就可以获得最好的结果。 “道”是宇宙万物一切的起始,是造物主,人类就是“道”创造的万物中的一种。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和万物在“道”眼中那都是平等的。 “道”高于宇宙万物,用后世的说法,可以理解成“神”“上帝”“高维生物”等等。 因为“道”高于宇宙万物,身为被创造出来的人就没有办法形容它,老子于是给它取名为“道”。也叫做“太一”,太一生一,一生了二,二生了三,然后三生万物。 基于“道”,老子创建了一个完整的宇宙。在这个宇宙内,万事万物,包括人的行为,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的。《道德经》便是老子在讲述规律,也就是“常”。 其中核心的思想便是,好与坏两面是可以相互转化的,物极必反。一旦某种行为达到了一个“极”,那么就是违背它应该遵循的“常”。这个行为原本可以得到好的结果,却只能收获恶果。 人们在“道”的世界中生存,只要能够认识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行为不打破那个“极”,那么所有人都可以生存得很好。 但人毕竟是世界中的人啊,世界上总有些东西人解决不了,于是,庄子便带来了更上一层楼的精神超越——“齐万物,一死生”。 庄子认为,虽然人和万物都是“道”所诞生,人和阿猫阿狗是平等的,但人和阿猫阿狗不一样,这是因为“道”在人身体内的运行状态不一样。这个“道”的运行状态,就是“气”。 “道”在万物身上运行的规律是不一样的。所以人有人的气,猫有猫的气,狗有狗的气。庄子还专门有讲“养气”。emmm……庄子思想一般也被认为是后世修仙的基础来源。 人若是修炼内在的境界到了,便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拥有无限的精神世界,以更高纬度的视角看待人间的一切,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杨朱、老子、庄子,三位先贤思想构成的这个体系,代表着道家对于解决人类的生存问题作出的思考。 道家的思想太伟大了,以至于言虽然万分推崇,却无法在现实中具体地去实践它。” 清虚正听得入神,被陆言这么一句给震了回来,疑惑地问:“庄子云:学而不能行谓之病。陆子你也说绝知此事要躬行,为何不能实践?” “道家思想拥有无与伦比的境界高度,却无法解决很现实的一个问题。” “什么?” “让人们吃饱饭。” 清虚眉头紧锁,停顿半晌后说道:“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陆言轻笑一声摇头,“先生想说,只要统治者无为而治,不追求功业、不贪图享受、不瞎折腾,人们就可以吃饱饭是么?可是统治者凭什么听道家的,自己清心寡欲,不追求功业、不贪图享受呢?” “额……” “不知先生可曾读过言那本《人生在世》?” “自然拜读过。”清虚回想了一下说,“只是,抬高人的主体地位,不更是让人欲高涨,天下更混乱吗?” “人的欲望便如同高山的滚石,一旦落下就不会停止。 想要遏制这颗滚石,天下武功最强的人也未必有那力气;但引导这颗滚石不要造成巨大的破坏,即便没有高深的武功,也能够做到。 道家就如同那个武功高强的人,做着英雄一般的事,却吃力不讨好。言愿做那个引导滚石的人。”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清虚不太确定,能不能用这个例子来类比。 “哈哈哈,先生形容得精妙。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人家是一代圣王,大英雄,言怎敢与他相提并论。”陆言笑着笑着,突然就感觉喉咙仿佛有异物卡住。 他想起了鲁迅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讲大禹的妻子痛骂丈夫。她生下儿子仅仅第四天,大禹便离家了,并且长年不归家。一代圣王的背后,那个家庭却未必多么幸福。这让陆言联想起国师府具霜一事。 清虚倒是没有注意到陆言的异状,依旧沉思着那篇文章的内容。 “如果可以,陆子能够讲一讲《人生在世》吗?我总觉得,那篇文章将产生难以想象的力量。” 有人真心对学说感兴趣,陆言感到一阵欣慰。他揉了揉太阳穴,组织了下言语。 “言将老子、庄子的思想中人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说成是最原始的天人合一。 老子认为人是道创造出来的,他推崇轻视知识、提倡寡欲和回归婴儿状态和愚人状态,这样就是人合道的过程,达成天人合一。 庄子主张通过忘我、心斋,以忘我的经验、意识,取消一切区别,达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境界。 言之所以将他们放在最原始的阶段,便是因为,在达成境界的过程中,缺少了可操作的认识论。” “可操作的,认识论……”清虚虽然之前不知道这样的名词,但也大致能够猜得到意思。 陆言有些兴奋了,对方是真的在积极理解自己。 “道家传承数百年,有几个人领悟到了境界呢?连道家自己优秀的传人们,都不能领悟这样的境界,道家又如何将道传之天下呢? 这便是没有可操作的认识论的弊端。言提出的主客二分,就是为了在现实世界和人之间,架起一道认识的桥梁。 一旦人的主体性得到确立,人类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对天、神、命运的迷信会减少,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欲望会大涨。长此以往,人类通过研究实践逐渐把握住客观世界的规律,达成主客体的统一。 在这样主客二分下,人类发现自然世界,发现自己,达成天人合一,便是第二阶段。” “与老子、庄子完全不同的道路,确立自己为主体,主动探索现实世界,发现世界、理解世界,从而达到天人合一。”清虚缓慢地,一句一顿地说出自己接收到的东西。 “先生果真能理解!”陆言眼睛为之一亮,接着说,“第三阶段,绕了一圈却再度回到老子庄子理想中的,人与世界一体式的天人合一。” “嗯?这是为何?” “因为在第二阶段,人与世界主客二分,必然导致世界大发现的同时,也将导致人类精神境界低下、物欲横流。 而真正具有高远境界的人,以自我为主体却也始终记得人乃自然所生,蓦然回首,已经抵达了老子庄子推崇的最高境界。” 清虚霎时间心神震动,浑身颤抖,金光涌现,气势节节拔高。 陆言一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也来?!怎么一个两个听了我的话就突破?! 好在清虚只是突破到大成巅峰,没有直接蹦上天人境,不然陆言恐怕得郁闷死。 清虚气势平复之后郑重地以弟子礼与陆言一拜,“陆子一席话,胜过万卷书。清虚拜谢。”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百花齐放 “天宗讲究出世,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在是道之下运行,人的有目的性的行为与亘古的道相比,渺小得几乎不存在。忘我忘情,贴合天道。 人宗追求入世,万事万物遵循道的规则,人类正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陆子一篇《人生在世》,正如醍醐灌顶,叫我看到了天人二宗和解的契机。” 清虚深呼吸一口气,正中平和的脸上洋溢着热情与希冀,先前的愁绪一扫而空。 陆言也正好奇,对方听了自己一席话究竟感悟到了什么,怎么就境界提升了。于是问道:“天人二宗和解之法?愿闻其详。” “老子云: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想来陆子是万万不会认同的。” 陆言点头。 了解大道的人不出门户,就能够推知天下的事理;不看一眼窗外,就可以了解大自然运行的规律。向外奔逐得越远的人,所知道的道理就越少。 所以,圣人不出行却能够推知事理,不用窥探就能明了“天道”,不去妄加施为就能够有所成就。 他始终都坚持,知识、境界这些东西是人在世界中的实践获得的。这种足不出户就能明悟大道的人,简直就是“天生圣人”,反正陆言是不信的。 “人是道的产物,天宗于是才有感悟己身忘我合道之路。高卧山门,摒弃世俗,企图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天宗就正如陆子所说,没有可以操作的认识论,看似境界高远实则也脱离了世界众生。 就譬如,一个房间内的人,他想要认识这个房间。天宗的办法是,静静地打坐,精神与房间融为一体,自然而然就认识了;而陆子的办法是,人用自己的身体丈量它,用眼睛去观察它,用四肢去感受它,最终达成认识它。 前者无疑与普通的百姓无缘,甚至多数道家子弟也懵懂不清;后者却能够让多数人行之有效。” “先生的比喻,颇为巧妙。”陆言抿嘴笑了笑。 这天宗终于也有人理解自己一片苦心了。 天宗讲究出世,你境界高远,本身没问题。可你北冥子揪着我指责我的学说会让人心更加堕落,这算什么事?你是能让人心不堕落,还是能让百姓吃饱饭,或者消灭战争? 天宗这种思想对于人的精神有莫大的帮助,尤其在后世那个物欲横流、人被外物裹携异化的社会。但是它不能帮助多数人用实践去认识世界、改变世界。 “当年陆子人道学说一立,穷薪师叔顷刻成就天人。以清虚拙见,多年过去,穷薪师叔如今已经达到了第三阶段的天人合一。以客观理性看待世间万物,积极却不盲目,冷静却不淡漠。我曾请教过他一次,如今再回想他给我的感觉,那便是和谐。 《人生在世》提出的主客二分,既是陆子你为人类和生存的世界构建的认识桥梁,也是我道家天人二宗殊途同归的指路标。 清虚希望将你我今日的对话,记录到心斋中去,让后辈道家弟子翻阅《人生在世》时以作参考。还请陆子准许。” 陆言被清虚说得一惊,他都没敢想过自己的学说能够促进天人二宗和解。可看穷薪子、清虚都深受启发,修为更进,没准自己还真能做到。 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不过道家自家人就未必了。 “记录进心斋?北冥大师和赤松掌门真的能够同意?” 清虚被问得一愣,紧锁着眉头思考一阵,最后摇头说:“当年的祖师面对天人二宗的分歧,树立天人论剑的方式彼此互相映证。此后数百年,两宗先辈们的感悟却始终都存放在心斋一处,从未分立藏书。 我想,祖师是希望我辈后人能够在思想的碰撞中将学说不断发展,而不是因门派之争固步自封。北冥师祖绝不会做如此短视之举。” 陆言不置可否,话题一转问道:“清虚先生,你可知秦国设立了学校?” “自然有所耳闻。” “待天下归一,言想请诸子百家中的渊博人物入驻学校,不知先生可有意向?” “入驻学校?就如同当年的稷下学宫,天下士子聚集,讲学,论辩?” “大体不差。言甚至都想好了,诸子百家各派住的地方,题上百花齐放四字;而给学生们讲学的校舍,命名为百舸争流。” 陆言说着话,眼睛绽放着火热的光芒。 “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类短暂的一生不过百年,面对亿万年的宇宙天地,人类族群想要发展,便在于一代又一代传承知识,并将其发展。 诸子百家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凡是对人类有用的知识,言希望他们都能够将其传承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如同愚公移山,就如同薪火相传。” “百花齐放,百舸争流……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愚公移山,薪火相传……”清虚看着此时的陆言,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说。 儒家谓千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原以为是夸大,如今观之,奇才已不足形容。如果这世间还有圣人,除了陆言别无人选。 他深呼吸平复震动的内心,承诺道:“陆子相邀,清虚定然不负。不过,此时我自知境界不足,待以白身游历天下,亲自在俗世走过一遭后,再往秦国赴约。” 陆言心情大好,指着山崖前方说:“这太乙山夜色下的雾霭可听着呢,言就在咸阳沏茶等着先生。” 清虚顺着手指的地方望过去,熟知太乙山的他见到雾霭的浓度,顿时惊觉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跟陆子一叙,浑然不觉时间流逝。我还需照看着晓梦师叔,便先告辞了。” “她一直是先生暗中看护?” “不错,陆子可有疑问。” 陆言摩挲着下巴,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就是好奇,阿言跟晓梦之间……” 清虚抿了抿嘴,声音很温柔:“晓梦师叔在这里唯一的同龄人便是陆子这位侄女。她还时常刻意跑到后山那处练剑。白日里练会万川秋水,第一时间就跑去后山了。 晓梦师叔的过去虽不可知,但她执着于更强的力量,想来是不会太好。也只有在跟姬言师叔较劲的时候,她才像个少女。” 真难为你了,两个女孩都是你的师叔…… 陆言仔细地回想晓梦的种种反应,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大概懂了。多谢先生相告。” “嗯,清虚告辞。” “告辞。”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天书易手 东海之滨,碣石如林。 楚南公矮小佝偻的身躯渐渐挺直,平时藏在厚厚白眉下的眼睛完全睁开,“刚刚达成合作的协议,就这样打上门来,你们的信誉果然~啧啧……” 印有阴阳炼丹炉的长袍一卷,抱朴子显露出身影,“合作么,那是组织和阴阳家的合作,你什么时候能够代表东皇太一了。” 楚南公看清来人,紧张的内心略有舒缓,捋着胡须平静地说:“抱朴,以你的实力竟敢找上我,换作是鬼谷或许还差不多。”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抱朴子没有表情,只是挥手创造出意境世界,随时准备全力出手。 “嗯?”楚南公顿时感知到了第三者的存在。 穷薪子手持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走出来,横剑说道:“南公,你可以走,但天书留下。” 抱朴、穷薪,这两人居然聚在一起……也是,毕竟同出道家人宗。 楚南公摇头咳嗽两声:“凭你们两个,就妄图染指我手上的天书,真是不知者不畏。风林火山。” 抱朴子、穷薪子两人下意识都有瞬间的愣神,你一个阴阳家的人物,开口却是“风林火山”? 狂风袭卷,号角震天。意境世界凭空出现无尽的铁马兵戈,隆隆战鼓声中,冲击着整个世界。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老夫从天书中领悟的玄妙神功,岂是你二人能够匹敌?” 楚南公没用多少功夫就打破了意境世界,三人交手的战场转移到现实的海上。 威压扭曲了海上的天空,余波搅动起狂风巨浪。齐国沿海地区的人们,甚至可以眺望到东方天空尽头混乱的云气,仿佛有天灾正在形成。 战斗中,穷薪子和抱朴子两人联手使出两仪阵法,也只不过堪堪与楚南公僵持成平手。 天书中领悟的神功,果真不同凡响,竟然能够同时压制我和师弟。这份实力,即便是北冥也无法企及。 穷薪子默然感知着对方如同撒豆成兵一般的能力,一边抵御攻击,一边积极地寻找弱点。 道家本就擅长内功,我和师弟两人联手,在内力上竟然不如他磅礴,他这一身不合常理的功力,是天书的增幅么…… 楚南公傲立空中,别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正抓着一个古朴的卷轴,这就是他以一敌二的倚仗。 他认出了穷薪使用的架势,不急不缓地说:“两仪剑阵,呵呵,道家之谓师法天道,这天书便是道之所示,你们二人还企图与我相抗吗?” “难怪你跟东皇太一不是一路人,他却奈何不得你,这天书果真是个好东西。”抱朴子感慨一声,直接从两仪剑阵中走出。 楚南公见状不屑地冷笑:“哼,放弃了么。惹了老夫,见识了神物的威能,还想不了了之?!” “放弃?真是笑话。” 抱朴子话音未落,天边飞来一柄巨大的冰剑,直直砸到楚南公后方。 “什么人?!”楚南公惊愕不已,“你!你——” 冰剑化开,一人头顶高冠戴着面具,出现在他的眼前,正是罗网组织的首领。 抱朴子见首领到位,重新启动剑阵,“天、地、人,三才剑阵。” 穷薪子一柄长剑的剑势在海上灼灼燃烧;首领这边则是亘古不融的冰川,散发着蚀骨的寒意。 楚南公老脸铁青,借着天书能够以一敌二,可不代表他能一打三。更何况,罗网首领的境界乃是天人极限。 “天书乃是神物,神物自晦,你们强取豪夺又能有什么用?!” 抱朴子哈哈大笑,“这你就管不着了,乖乖把天书交出来。” “好!就如你所愿!”楚南公怒吼一声,手掌翻动,衣袍炸裂。 天书就在空中缓缓地卷轴打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一句八个字的预言,携带者无匹的意志独断乾坤。 穷薪子神色一变,长剑前端有金光执笔,“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罗网首领面具下的眼睛有神光闪烁。他没有开口,只是跟穷薪子同时打出蕴含自身意志的一击。 “嗯?这是?”抱朴子身为三才剑阵的开启者,察觉到剑阵的威力在两人联手合击之下竟然数倍地攀升,仿佛没有极限。 怎么回事,师兄跟首领的联手为何会爆发出这等惊人的提升?罢了,先击败楚南公再说。 三人的联手一击将天书预言打得支离破碎,楚南公本人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去。 首领冰剑一闪,将空中的天书捎回手中。他把这古朴黯淡的卷轴打开一看,发出呵呵一笑,“神物自晦,果然什么都没有。” 抱朴子观瞧了一眼,却只看到上面空无一文,摇头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传说只有姜尚使用过,这南公居然也能。” “他的使用连皮毛都算不上。”首领说着将卷轴合上,直接一把扔给穷薪子,仿佛在扔一根普通的木棍。 穷薪子接过卷轴,感受着古老神秘的气息,还觉得事情有些不真切。对方竟然真的就这么把天书扔给了自己。 抱朴子见他愣神,轻松地笑道:“师兄,你可要保存好了,人道的未来就在你手上。” “走吧。”首领化作剑光飞远。 抱朴子道别后,追着首领离去。 穷薪子看着手中这个卷轴,默默塞进袖子里,心中疑惑万千。 神秘的组织首领,他的天人之道居然能够与我的道产生呼应。真实身份是什么,又为何这么轻易就把天书送到我手上? “噗~”下方传来水花的声响,他向下瞥了一眼,也动身离开了。 “呼~咳咳……该死,天书居然被,咳咳~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南公从海中爬了出来,表面看起来没有外伤,可实际身体和精神都遭受重创。 “抢了天书,却不杀我,是不想让东皇太一警觉么……混账,把一切都算计到了。” 他若死了,天书被夺的事情自然会暴露在东皇太一眼中;而现在他活着,如果天书被夺的事情暴露,东皇太一想必不介意来清理门户。 “呸呸~”楚南公辨认了一下方向,慢慢地腾空而起,没飞几步远就栽倒下去。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了看似潇洒实则狼狈的方法——用轻功从海面上跑回去。 “得找个地方快速把伤养好……”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小衣命魂 太乙山,人宗 “是师祖!快去通报掌门师尊,师祖回来了。” “是,师兄。” 人宗弟子见到穷薪子回归,纷纷过来行礼。 穷薪子点头回应之后,便径直向内,去往后山自己平时修炼所在,他要将天书先存放好。 一路上掠过人宗驻地,他却发现感知中少了人,“嗯?阿言那娃怎么不在?” 川虚子收到弟子回报出来迎接,对着空中行礼,“见过师尊。” 穷薪子快速落地说道:“我问你,阿言去哪儿了?” 川虚答道:“前几日陆子和师妹生母来访,应陆子所请,师妹暂时回返咸阳了。” 带回了阿言? 嗯~按照陆言的性格,以我人宗和他的纽带关系,本不该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这么做才对…… 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穷薪子默默叹了口气,袖袍中的天书卷轴好像更沉重了。 “师兄,告诉他他就会信么?他会乖乖地放弃自己教化万民的毕生之志,去干一件十死无生的事情吗?” 抱朴子的劝告在耳边响起,他不由地将卷轴抓紧。 秦国已经一统在望,苍龙七宿,天书,罗网组织和阴阳家对陆言出手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究竟该不该将消息传递给他?…… 川虚见到他神情凝重目光深沉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了两下:“师尊?师尊?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穷薪子随意应付过去,便直接闪现离开。 川虚凝视着师尊消失的方向,鼻息变得有些粗重。 我人宗与陆子早已产生深厚的联系,带走师妹于两家的信任难免有损,可陆子依旧这么做,背后必定有他的理由。这一切的起因,是突然回归的抱朴师叔么?师尊,你有什么瞒着我…… 天书事关重大,届时罗网组织和阴阳家对陆言出手势必少不了天人境,如川虚这些一般意义上的高手掺和进去只不过是送死,穷薪子自然不会希望他卷进去。 后山的竹屋内,穷薪子盘坐在地,卷轴就在面前摆着。 “果然不行,感知内依旧什么都没有。天书择人,一般人连打开它的资格都没有。师弟却肯定它能够救陆言,看来天书与陆言之间也有我不知道的隐秘。 可师弟与陆言应该素不相识才对,为何他对这个隐秘如此肯定?” 天书虽然在手,可其中未知仍有千万重。 穷薪子几番苦思无果,最终只能将卷轴以禁制封存起来。 “从今日起,老夫在此闭关。若非宗门要紧大事,不要打扰。” “是,师祖。” 竹院外的两名弟子应声后,其中一个跑远,去宗门内通知所有人。 …… 阴阳家,占星殿 大司命身后漂浮着两个人偶傀儡,将一个少女缓缓送上前。 “东皇大人,这便是那个少女。” 紫粉色的长发披散下,少女的面容被遮盖,玲珑玉体还未长开,隐约已有国色天香的韵味。 这便是小灵的妹妹,小衣,也就是阴阳家内定的下一任少司命。 东皇太一单手虚空一握,小衣浮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周。他似乎确认了什么,手收回黑袍中说:“万叶飞花,阴阳两生,的确是她。余者你是如何处理的?” 大司命低头回答:“她的兄长已经按照我的提示,去往道家求救,想必恢复不成问题。没有其余活口。” “嗯,你做得很好。将她带上,随我去禁地。” 禁地?罗生堂? 她有些疑惑,挥手让傀儡拖着小衣,赶紧跟上首领。 罗生堂内,东皇太一命令将小衣放在大殿正中,将双手都伸出了袍外,“神女之娇丽兮,含阴阳之渥饰。命格契合者已至,魂兮归来。” 天上的星辰与地上的深渊同时亮起光芒,无数的绿植从深渊内向上延伸,仿佛朝圣一般将小衣供奉在正中。 大司命的瞳孔一阵紧缩,喃喃念道:“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这就是罗生堂……” 只见疯长的藤蔓渐渐将小衣完全包裹,一股紫气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向她身躯中灌注。 “那是什么……”紧盯着那股流动的神秘紫气,大司命的瞳孔失去了高光。 被包裹的小衣骤然苏醒,清冷的眼睛充满着对世界的陌生,罗生堂内方才充满大殿的绿植尽皆退去。 她扫视着四周,手不自觉就摸向自己的嘴,“……” “融合得不错。现在起,你便是木部五灵玄同。”东皇太一看向暂时失去意识的大司命说,“你将她交与少司命,嘱咐她定要亲自教导。” 大司命机械地低头领命,“是,东皇大人。” 等到她带着小衣走出罗生堂,眼睛神采恢复,脚步为之一顿:罗生堂,她究竟有什么特殊,东皇大人要少司命亲自教导,难道……此事需要告知月神大人才是。 东皇太一站立在罗生堂的深渊之上,用一种别样的期待语气说:“月神,你想成为继我之后下一任掌门。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超越既定命运的智慧与实力。你能摆脱命魂,是必然,还是巧合……” 大司命来到五部之中的木部所在,见到了正在训练弟子的少司命白,她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白挥手让所有弟子自行训练,将人带至一个封闭的房间。 “何事?” 大司命毫不废话直入正题,“东皇大人让我将那个少女交由你亲自教导。” “亲自?”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白青绿的一双眼眸染上一层哀愁,似是哀叹又像是嘲讽:“下一任少司命么,这可悲的宿命还真是纠缠着阴阳家一代又一代。” 大司命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请示过月神大人了吗?” “还没有,我会尽快。”大司命偷瞧了一眼她的脸色,舒缓了语气,“这件事,我想月神大人应当会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吗……”白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阴阳木雷跳动在掌心。 “我会按照东皇大人的指示尽力教导她。至于未来的宿命一战……月神大人的理想实现之前,我绝不会死。” “我明白了,那么就交给你了。她的名字,叫做小衣。” 大司命说完正要离开,白却突然又将她叫住。 “因为阴阳家,她也失去了命中最珍贵的人,对吧。” “……” 沉默中,大司命被白一只手刀抵住,霹雳雷光让她后心一阵刺痛。 她并没为白的无礼而生气,只是平淡地承认:“嗯,她的家人,全部都死在我的阴阳合气手印之下,一瞬间气血蒸发,走得没有痛苦。” “你——” “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杀人就是杀人。别忘了,大司命本就是执掌死亡的神。”踩着窈窕的步子,大司命径直离去。 白手中的雷光黯然褪去,纵有再多的不忿,她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大司命,她们彼此都是阴阳家的刽子手。 “所以,这个扭曲的地狱,才需要改变。” 平复好心态,白准备去见一见自己这个特殊的弟子。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当焱妃遇上燕丹 阴阳家本部,那个绝美似仙的少女的命运齿轮缓缓开始转动;而在燕国,东君焱妃也终于遇上了那个身怀古老血脉的男人。 深夜,薊城王宫的残殿 星魂双脚踩过寸土片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将四处打量了一番,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哼,一个腐朽破落的国家,连国都的守卫也是如此松懈。”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安然踏足这里。”焱妃的身影掠过星魂,循着残破的宫殿寻找着什么。 星魂对于这种按图索骥的事情不太乐意,问道:“如今的燕王丹,曾经身为太子多年,苍龙铜盒难道不是在他身上?我们只需抓住他,一切自然见分晓。” “燕丹虽是太子,却不为燕王喜所爱。铜盒下落,燕丹知否还是个问题。至于说抓人……”焱妃露出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这里是燕国,对方是燕王,还是燕墨的首领。强行抓人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星魂在这个眼神下觉得自己的智商收受到了侮辱,当即反问道:“那如这般没有头脑地胡乱搜索,又能有什么收获?” 焱妃明眸一闪,唇齿轻扬,“所谓收获,这不就来了。” 一个军官拔剑赶来,粗矿的声音震动夜空:“什么人!胆敢在王宫鬼鬼祟祟。” 这一嗓子下去,王宫附近的士兵被惊动,纷纷向这里聚集。 “宋意,燕丹的贴身护卫,不护卫在大王身边,却守护着这个废弃王宫。哼哼,其中意义不言自明。”焱妃认出这个为首的军官,含齿一笑,金色的龙游之气就爆发开来。 宋意长剑散发出黑气,咬着牙抵御磅礴的龙游之气,颤抖着叫道:“这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你是东君!” “将军!啊!我的手~”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 星魂出现在两个士兵后背,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双手抬起,“袍泽之情,真是美妙的形容。” “呲呲”两声,这两个士兵就被他控制着互相捅死了彼此。 “既然东君大人不在意暴露,那么我也能放开手了吧。”星魂双手放出紫色的气刃,闪身进入人群中,燕国的士兵惨死不断。 “好恶毒的武功,那个诡异的小孩是……” 宋意浑身已经湿透,他看着对面那个根本没有用出全力的美艳女人,心不断地下沉。 “阴阳家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焱妃抬头看一眼月色,估摸了一下时间,轻轻摇头:“该来的人还没有来,那么就请你先死了。” “什么?!” 一只金乌正面飞来,宋意瞳孔扩大,一剑斩之;而焱妃已经出现在他后背。 轻飘飘的一掌拍在宋意的背部,龙游之气爆发从他前胸透出,夜空似有一声鸣啼。 “唔啊~”一口鲜血喷出,宋意半跪在地上身躯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这时,两道剑气飞来,焱妃和星魂各自闪过。 燕丹手持长剑指着焱妃,同时问道:“宋意!你怎么样?!” 宋意竭力瞪着着双眼,模糊中勉强看到了燕丹的身躯,“大王,意不能侍奉左右了……” 燕丹的剑势不受控制地乱飞,地面的剑痕不断向前延伸,“杀人者偿命。” 焱妃感受着熟悉的黑气,面如寒霜,“我曾说过会亲手杀死六指黑侠,很遗憾他却没有那个荣幸。听说你是他的弟子,那就替我给他问个好。” 燕丹瞬间被这句话击中心头的伤口,六指黑侠待他不薄,可他却……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一张星图直奔面门,燕丹回神以墨守成规挡住;龙游之气飞出一只金乌,绕过身后啄向他的后脑; “墨海江湖。” 墨家内力一浪一浪地翻涌,震碎这只金乌,与焱妃的龙游之气分庭抗礼。 另一边,星魂双手聚气成刃跟一个剑客杀得难解难分。 “韩申,燕墨仅存的剑道高手。你们墨家还真是奇怪,原本有着诸子百家首屈一指的雄厚实力,却一次次插手大国征战,活生生把自家搞残。” 韩申凝视着他双手的紫色气刃,一身剑势开始汇聚拔高,“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评说我墨家。” 星魂顿时大怒,“聚气成刃,六层功力。” “威力虽强,却满是破绽。等的就是这一刻,百步飞剑。” 韩申的剑势迸发而出,电光一闪,长剑击破六层功力的气刃,锁定着星魂的胸口继续冲击。 “哼~”看似绝境的星魂,突兀露出森冷的笑。 韩申目光一变,前方哪是星魂,分明是一个墨家弟子,一往无前的剑势霎时间错乱不堪。 “不对!”他惊觉自己中招,及时以剑防御。 紫色气刃正中目标,韩申仓促的防御起了一定作用,让他没有被一击重创。 “卑鄙……” “卑鄙~身为剑客,连区区幻术都看不透,只会无能犬吠么?” 星魂深谙乘胜追击的道理,一边嘲讽一边追杀,根本不给韩申喘息的机会。 这时,墨家的增援到了。 荆轲见到韩申处于下风,拔剑上前,“师兄,我来助你。” “大王,小心!”夏扶和秦舞阳则准备增援燕丹。 燕丹急忙开口制止:“不要靠近,敌人的内力强劲。你们先去帮韩申。” “是。” 燕丹见属于自己的人已经将这里围住,放出了豪言壮语:“阴阳家东君,今日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凭你,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焱妃丝毫不怂,一身龙游之气也不见半点消减。 星魂则是被一众人打得苦不堪言,不得已,他掏出了一个圆球。 “爆。” 墨家众头领纷纷警惕地后退,这个圆球瞬时炸开漫天的烟雾。 燕丹第一时间提醒道:“小心,大家屏住呼吸。” “嗯?哪里走!”他察觉到焱妃的离去,却追之不及。 良久,烟雾散去。墨家一众人皆默然无声。 一个是东君,另一个不是月神,却也拥有这样的实力,那么大概就是护法星魂了。阴阳家派出这样的人物,目标是…… 燕丹不由地想起父王临死前提到过王宫。 阴阳家也是为王宫而来,这里究竟有着什么秘密? …… “咳咳咳,该死,墨家的废物只会以多打少么……”星魂单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 焱妃手中把玩着一个圆球,风轻云淡地说:“这云中君武功不行,炼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很在行。” 星魂见她一身明艳如新,自己却满身狼狈,龇着牙问:“这一趟,到底有什么目的?还让我们暴露了踪迹。” “很遗憾,这是东皇阁下交代的事情,我无权告诉你。” 已经可以确认就是藏在王宫,但燕丹似乎对苍龙七宿并不知情,这…… 焱妃回想着燕丹的所有反应,心中疑惑不解。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迷茫的燕墨 薊城的墨家据点内,韩申昨夜一战被星魂伤到,现在正在养伤。 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正给他喂药,眼中满是心疼的责备,“师兄,你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还被一个小孩子伤到。” 韩申有苦难言,无奈地说:“师妹,那可不是什么小孩子。阴阳家的护法星魂,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是荆轲跟我说,那不是一个矮小该吗?” “指不定是多少岁的老怪物。” 荆轲悄悄地推门进来,脚步踩得很轻,问道:“丽姬,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公孙丽姬将药碗放下,叹了口气:“幸亏伤得不重。” 荆轲见她愁容满面,坐下来握着她的手,“怎么了?” “上一次蒲阳大战,你身受重伤,若不是念端大师,你就……”丽姬回望着荆轲的脸,眼眸中朦胧上雾气。 “我跟念端大师学了些粗浅的医术,可是墨家弟子还是一个接一个死在我眼前。我们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这一切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我怕有一天,师兄,荆轲,连你们也都……” 荆轲将她揽在怀中,贴紧她的头发,在耳边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韩申的胸躺沉重地起伏着,缓缓闭上眼睛。 公孙丽姬的音容笑貌,师父公孙羽的临终嘱咐;卫国旗帜在濮阳城撕裂,大秦的红底黑旗冉冉升起……这一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 “只要秦国这样暴虐的国家依然存在,战争就不会停止。这个天下仍然会有无数人死去。 墨家弟子的血,不会白流。终有一天,嬴政那个暴君会死,秦国会灭亡,每个国家的人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咳咳~” 丽姬皱着眉给他拍了拍,劝道:“师兄,你还有内伤呢,不能激动。” 韩申摇了摇头,挥手说:“师妹,师弟,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丽姬眉目转向荆轲,后者略微点头。 走出房间,关好门,两人一同沉默地离去。 走了有一段距离,荆轲突然问:“丽姬,你说,如果每个国家的人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居乐业。那样的天下是什么样的?” 丽姬先是憧憬而后悲伤,“或许,很幸福吧。” “是吗……周天子分封天下的时候,有七十一个国家,而现在这个天下只剩下五个。 秦国侵略别的国家是不对的,应该被推翻;那所有的国家,也都应该被推翻。就算回到七十一国,周朝也是灭亡商朝建立的……” 听得荆轲越说越离谱,她忍不住打断问:“你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连绵不绝的战争是为什么?它又该如何结束……” 这次的大战对于残存的墨家头领来说,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震撼、沉痛。 巨子六指黑侠与大侠鲁勾践双双殒命,墨家弟子因为仇恨互相敌对。在酷烈的战争之后,两家人手几乎损失殆尽。 不合理的、剧烈的牺牲,让荆轲开始有些怀疑他们一直以来所走的道路。 如果真的要回答什么时候战争会结束,或许,秦国一统天下,就结束了吧。 荆轲连忙甩了甩自己的头,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种想法,对于逝去的弟兄,太侮辱了。” 丽姬看得迷惑,“好好的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自责,没能保护好师兄。” …… 燕王府 燕丹对于阴阳家的目标已经很肯定,但是他却没办法动手。 身为墨家弟子,他的机关术水平不差。但是想要找到王宫内藏的秘密,还需要对奇门遁甲有足够的领悟。这一点,燕丹毫无办法。 而且这个秘密非比寻常,燕丹也不敢随意找人商量,就只能憋在肚子里。 太傅鞠武进来说道:“大王,宋意将军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燕丹沉默半晌,干涩地开口:“辛苦了,老师。” “大王,你如今已经是大王,在墨家之中的身份就有些……唉~”鞠武扭头不想再说。 燕丹瞧了一眼他的脸色,顿时正襟危坐,“老师但说无妨。” “宋意将军捐躯,应当以礼厚葬,但大王你却如此轻率下葬,这叫谁人肯为大王效命?” “老师,寡人——” 鞠武心头憋了许久,这次终于是释放出来。他干脆地打断了燕丹,“墨家之谓节葬,于是大王待宋意将军如此; 墨家之谓兼爱,于是大王与墨家众人平等; 墨家之谓尚贤,于是大王广招人才授予职位; 大王可曾想过,这么做会引发的后果?” 燕丹被老师一连串给问住,“寡人这些,难道做错了吗?” “站在墨家的道理上没错,但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大错特错。 身为大王,与墨家一众江湖人平等,这让燕国上下在大王统治下的大臣如何想? 宋意将军为大王牺牲,最后入葬连像样的礼节都没有,这让所有为燕国奋战的士兵如何想? 招贤纳才,寸功未立却能得授官,朝廷上下大臣或者军民岂能服气? 门派是门派,治国是治国。墨家学说若是真的能够治国,《墨经》就应该是每个诸侯国必备的教材,可是没有!” “老师,我……” 燕丹被教训得无言以对,鞠武一双老眼死死盯着他问,“大王,你究竟要把我燕国带往何方?” 落针可闻。 好巧不巧,一个士兵飞也似的跑进来单膝跪地,“报,大王,招贤馆发现了鬼谷派的蒯彻先生。” “鬼谷派的蒯彻先生?!”燕丹顿时惊起,三步并两步就奔出门去。 鞠武扭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就这么死死地盯着。 蒯彻是什么人,他当然也听说过。秦王发布通缉令,说是刺杀过秦国重要人物。 鬼谷派素来只有两名弟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位弟子,确实在天下够吸引目光。 可在鞠武眼中,这种人对于国家屁用没有。 他直直地盯着燕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一国之君,行事近乎游侠。只顾眼前,而无远谋。燕国,到此为止吧……时也命也,秦国,果真是天命所归啊。” 鞠武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将这个简陋的临时王府打量一眼,哀叹着离去。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忽悠燕丹 面对鞠武那一句“大王,你究竟要把我燕国带往何方?”,燕丹感到深沉的恐怖。 因为对于秦国的煌煌大势,他潜意识中,终究有一种绝望。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匆匆去见那个鬼谷派的第三位弟子。 伪装过后的燕丹在下属的带领下,来到招贤馆的一个隔间。 下属压低声音说:“大王,先生就在里面。” 燕丹挥手道:“嗯,你们守好,不得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是。” 房间内,蒯彻正安坐饮酒,工布剑就倚靠在案边。 燕丹站在门口,先是打量了一番,而后严肃地说:“先生为秦王通缉,竟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此。燕国弱小,远非秦国敌手。先生不怕丹绑了你送与秦王吗?” 蒯彻对这句话全当没听见,自顾自喝酒,“当今天下,秦国已有大半。魏国正摇摇欲坠,余下燕、齐、楚。燕国若也要向秦国摇尾乞怜,那这天下便彻底无救了。” “纵是在燕齐楚中,燕国也最是弱小。与其与秦王为敌,不若降了,丹自可半生富足。”燕丹语气很轻松,走到对面坐下。 蒯彻这下给了燕丹一个斜眼,嗤笑一声:“哦?燕王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我以为,收留着秦王最痛恨的人之一,你绝不会向秦国屈膝,看来是我眼拙了。” “你说什么?!” “当年的长安君成嬌之乱,大将樊於期叛逃,秦国在天下通缉多年均没有下落。大王你难道是想替咸阳那个多年前的老朋友,把仇人养肥了再杀?” 燕丹深吸一口气,慎重地问:“先生是从何处得知?” “这很重要么?” 他沉寂了半晌,终于露出请教的姿态,“先生的来意是什么?” 蒯彻将手中酒杯拍在案上,鼻子喷出酒气,“哼,被秦王通缉,天下已无我去处。既然秦王让我不得生,我自当一报还之。” 燕丹眼睛一亮,惊喜又不敢置信,“先生有计能破秦国大势?” “秦国灭亡赵国,暴露了它一个致命的弱点。” “弱点?秦军灭赵,战斗力令天下惊惧,有何弱点?” 蒯彻摇了摇头,身子前倾,一根手指在燕丹眼前指指点点,“秦赵血仇,世人皆知。这次灭国大战秦人在胜利之后,却对赵人颇为怜悯。赵国公室大族亦不曾遭遇虐待,整个秦军与赵人秋毫无犯。大王不觉得很反常吗?” 燕丹点头同意,“确实反常。以嬴政对赵国的仇恨,纵兵屠城都极有可能。” “这一切都是陆言的主张。” “国师陆言?” “他想要天下归一,七国的民众都能在秦国的统治下安居乐业。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名字,华夏子民。所以,那些残杀屠戮烧抢,被通通禁止。他要的是赵地的民心。哼~”说到最后,蒯彻不屑地一笑。 “秦赵血海深仇,陆言竟有如此幼稚之举。” “正是如此,秦国内部不是没有反对陆言的人。他的同门师弟,李斯,便是一力主张严刑峻法的统治。对于不安分的赵人,就应该用残酷的镇压。” 燕丹有些着急了,这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重点。于是直接问道:“他们二人政见不和,又怎么成了秦国致命的弱点?” 蒯彻反问道:“陆言是真君子,他与赵人无冤无仇。难道秦王也与赵人无冤无仇,是一个真君子吗?” “先生是说,对于一统天下的国策,嬴政未必完全支持陆言!”燕丹感觉自己脑袋一个激灵,失声说道,“而只要陆言的和平主张被废弃,对赵人的屠刀一动,秦国将失去巨量民心。更甚者,陆言在秦国推出的政策伤害了诸多人的利益,那些人会重新站出来,搅乱秦国朝堂。” “正是如此。” 燕丹顿时正襟危坐,恭敬地拱手,“先生大才,还请先生指教。” 蒯彻露出满意的笑容,意有所指地说:“很快就入秋了,不知道北边的草原上,冬日的严寒是否同往常一样。” “草原,草原……”燕丹嘴里念叨着,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说,“是了,李牧已死,胡人定会南下。李弘、司马尚新降,边军十万众,嬴政必不敢让其驻守边关。面对胡人,只得调动大将派兵驻守。这么一来,赵国内部……” “惊魂未定的赵人,若是掀起一点叛乱,整个赵地便顿时糜烂。牵一发而动全身,秦国的政策、内部的政局,一切都将改变。若是操作得当,救下魏国也不是不可能。”蒯彻说完得意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丹听罢,激动地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捧起道:“丹得遇先生,真乃天幸。丹敬先生!” 蒯彻摇头晃脑,发出苍凉的笑声:“哈哈哈,我非欲助大王你,实在为秦王所迫而已。” “嬴政暴虐,像先生这样的才智之事,竟遭如此对待!不知先生在秦国,究竟做了什么触怒嬴政,以至天下通缉?” “因为我无意中得知了一个秘密。” “秘密?” “一个传承千年的秘密。秦国历代君主皆以东出为毕生之志,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也包括,如今的秦王政。” 燕丹迫不及待地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 蒯彻见他急切,借着喝酒掩饰嘴角的笑意,“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 “七个国家,苍龙七宿。那是上苍的力量,凡人得之,便能统治天下。” 七个国家,苍龙七宿。父王,王宫?! 燕丹瞬间想通了,父王临死前想要嘱托的东西,一定就是属于燕国的七宿。 蒯彻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加大力度忽悠:“传说当年周武王一战灭商,便是有苍天为助力。大周王朝统一天下之后,上苍之力遁去,周天子和六个诸侯国,分别保管七宿。 这之后,便是乱世之局了。直到秦国异军突起,想来,七宿他已经收集了大半。” “原来秦国要灭六国,是为了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一统天下的上苍之力。只要得到它,就能击败嬴政、覆灭秦国,一切都还有希望! 燕丹这下完全振作起来。 突然,他想起来一件陈年旧事,带着满心的期待问道:“先生,当年韩王非上位,楚国影虎军团围攻新郑,一棵陨石直击中军大营,楚军大败。那颗陨石,是否就是苍天之力?” “是的。韩非天纵奇才,发挥出部分力量。只可惜,以凡人之躯借用苍天之力,韩非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原来如此,卫庄当年带着韩非来请念端大师医治,就连大师也觉得棘手非常。那是借用苍天之力的后遗症,岂是凡人能救。 一切的一切都在燕丹脑补中串联起来。 他顿时做出一个决定。 “我燕国的七宿便埋藏在废王宫之中。先生师出鬼谷,想必精通奇门遁甲,还请助我取出。” “固所愿尔。”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薊城的相遇 蒯彻在这个特殊时期,用一个计谋迅速取得了燕丹的信任。考虑到被通缉的身份,他在改头换面之后,便正式成为燕丹手下门客。 “苍龙七宿的任务,素来都是困难重重。尤其是扯上陆言,组织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哼,不想……” 蒯彻的话只说了半句,而后就被一个冷艳的女声接上。 “不想江湖上有名的燕丹,竟然如此好对付。是吧,蒯彻先生。” “你我两家虽是合作关系,但擅自踏入一个剑客的领域,东君,你想试试工布剑的锋利么。” “你若有兴致,大可以现在动手。” 焱妃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男人,没有一点顾忌。 以他们两个的实力一旦打起来,妥妥地被发现。燕丹若是生疑,那铜盒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了。 蒯彻瞥了一眼焱妃的双手,将工布剑摆上剑架,表现得很无所谓:“你我交手不过早晚,不急于一时。” “什么时候动手?” “这要看燕丹。不过不会太久,秦国这个庞然大物带给他的巨大压力,让他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得到王宫中埋藏的东西。” 焱妃难得的竟然在他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先生果然了得。看来这一次,我不用在一个注定破落的国家潜伏数年了。” 蒯彻被这个笑容惊艳得片刻失神。倒不是说他被对方魅力闪到,而是他根本不相信,阴阳家的东君会有这种笑容。 他揭开了对方前几年不太愉快的任务经历,揶揄道:“楚国的熊悍,韩国的韩非,还有魏国,你的任务履历可是异常精彩。似乎魏国、韩国的任务,还是以失败告终。” “嗯?”焱妃咦了一声,皱着眉头回忆,“我记得先生第一战刺杀一个女流之辈,还险些被双剑合璧所创。不过也是彼此彼此。” 双剑合璧! 蒯彻还真不想回忆起那一战,两套毫无关联的剑法可以使出合璧剑招,简直让他感觉哔了狗,冲击着他对于剑道的认识。 “陆言此人身边,有些诡异再正常不过。阴阳家不是也与他有过不少交集。” 陆言么…… 于焱妃而言,大概陆言最值得她注意的就是,自己那个从小的竞争对手竟然动了真心。 凭心而论,她对于陆言还是很欣赏的:“的确。诸子百家这一代,陆言无双无对。” 蒯彻闻言不屑地一笑:“呵,再怎么无双无对,苍龙七宿合一,他也必死无疑。” 苍龙七宿,陆言,必死无疑。 这句话突然冲进了焱妃的心灵,她猛地想到那些个所谓的命运。 陆言的命运,就是成为苍天之力降临的祭品么?月神,届时你又会怎么做? 心神震动之下,焱妃瞬间从这里消失,看得蒯彻莫名其妙。 “东君,真是个诡异的女人。” …… 薊城内,荆轲茫然地走在破败的道上,两边正在重建中劳作的士兵和役民,在他的余光中不断后退。 “嗯?”他的脚步停住。 一个卷着衣袖的男子,扎着长发,正在搬运重物。面不改色,气息悠长而均匀。他有一双光洁细腻的手。 荆轲对这个有些矛盾的男人产生了好奇,于是上前说道:“这位兄弟,内功这么好,何苦来做这些?去招贤馆呗,那儿还有酒喝。” 男子轻描淡写地将手上活儿干完,才瞥了他一眼,“你是墨家弟子。” “呃~”荆轲感觉对方的言语如同冬雪一般寒冷,也不知道那是疑问还是肯定,尴尬地说,“我的确是墨家弟子。” 男子得到回答,却连一个眼神也欠奉,径直走向一个木棚子。 棚子里的一个官员露出讨好的笑容,双手递上一小袋钱,“壮士,你可真是好本事!给,这是今天的。” 男子掂量了一下,手停在半空,问道:“我每天干的活儿都一样,怎么今天多了?” “哎呦,壮士,你这样貌气质,还有深不可测的武功,早晚会被咱们大王看中,就如同招贤馆那些人一样,什么升官发财、平步青云。嘿嘿,我这不是结个善缘么。” “不必。”他翻手之间甩出袋子中的钱两,然后再掂了掂,“不差了。” 官员双手抓着被甩出的钱,挑着眉毛瞅了又瞅,嘀咕道:“怪人一个。” 走回路过荆轲的身边时,男子说了一句,“管中窥豹。招贤馆,不去也罢。” 他拎起放在一旁的包裹,挂在身后,平静地离去。 荆轲看着远处那个官员,再看周围辛苦劳作的人们,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墨家弟子,喉结滚动。 他施展轻功追上男子离去的身影,认真地说:“请教阁下姓名。” 对方见他显露出武功,于是停下脚步,与荆轲四目相对。 “你是谁?” “在下荆轲。” “高渐离。” “高渐离……” 荆轲琢磨着这个名字,再回神时,却发现人家又走了。 他只得再一次拦在前面,小声嚷嚷着:“喂,哪有互相认识之后,一声不吭就走的。” “你找我有事?” “嗯,也不算有事吧,就是观你言行,觉得你一定见多识广,想跟你交个朋友。” 高渐离半点面子也不给,直截了断地说:“我并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荆轲顿时瞪直了眼睛,手指着自己惊叫道:“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你我认识才多久!” “我出卖自己力气获得微薄的报酬,问心无愧。而招贤馆内却尽是滥竽充数之辈。” “呃……”荆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最先的一句话就让人家反感了。 他试图做出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 高渐离眼神一凝,一股气势喷发,喝问道:“在你眼中,坐在招贤馆内饮酒,比起在这里卖力气,要更高人一等。这就是墨家学说的兼爱么?” 老实讲,野路子的高渐离此时的实力与荆轲相距甚远。 但荆轲却被这一声喝问给震退。 “我……”他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高渐离看出他的挣扎与思考,对荆轲略微高看了一眼,但也就多看一眼,便转身离去。 燕丹,在江湖上一直以贤明著称,墨家仅次于巨子之下的人物。如今,他成为了燕王。但,这个国家并没有变好。墨家中人,原来也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平等博爱。 江湖上都说,燕丹上位之后,燕国一定会更强大。现在看来,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高渐离流浪过整个燕国,但收获的,只有深爱的痛苦。 国都薊城破败,他一直观察着燕王丹上位之后这片土地的变化。很可惜,他失望了。 “或许,该离开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朋友知音 荆轲在高渐离走后,也闷头奔跑着离开。 没有目的地,没有动用内力,单纯的肉体跑动,发泄着他内心的混乱。 就像他说的,我在内心深处,其实根本没有做到墨家义理中的平等爱人。 还有,现在燕丹成了大王。头领中诸如夏扶、秦舞阳,他们都是燕人,虽然平时还是称兄道弟,却早已产生了身份的隔阂。 墨家学说中,那个超越了血脉、身份的兼爱众生之心,原来根本就没有人达到。 难怪墨家心法至今都不曾听说除了祖师墨子之外,还有谁能够修炼到兼爱境界。我辈后人,真是太不堪了! “唔~呼~”心神的剧烈波动,让荆轲感到浓重的疲惫。他撞倒在残损的城墙边,不停地喘息着。 很巧,在他不远处,竟然出现了高渐离的身影。 一个商队正在缓缓进入城内,为首的正在跟驻守的军官打点。 商人打点完毕之后催着队伍快走,就看到了侧前方等候的高渐离。 “又是你啊,拿去吧。我看你也是个游侠吧,用十倍的价钱买书,真是古怪的很……” 高渐离和商人熟练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多谢。呃,敢问可有音律方面的?” 商人那着钱掂量两下,挥手道:“你差不多得了。陆言呢,那是人家名气大,他的书在桑海随便打听还能买到。音律?咱可没空特地帮你找。走咯~” “在下就要离开燕国,下一次不必劳烦掌柜了。”高渐离自觉退后一些,让商队的车辆过去,单手抱着这些书,转身迈开步子。 荆轲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看样子,你不是第一次让那个掌柜的从齐国给你捎东西。” 高渐离可不觉得两人前不久刚见,这会儿又撞上是一种巧合。他冰冷地质问道:“你跟踪我?” “怎么可能?!”荆轲果断否认。 “哼。” 高渐离出手了。 “喂!你这人——”荆轲慌乱中,跟他打成一团。 拳脚交错之间,高渐离不是荆轲的对手,装着书的包裹被打飞,书本散落一地。 荆轲本身并没有恶意,知道自己打翻了对方重要的东西,也就停下了手。他瞥了一眼那些书,问道:“喂,怎么都是陆言的书?” 高渐离蹲下身子,将书籍捡起来,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买不到别人的。” 这话说得荆轲为之一愣。 “造纸、印刷,陆言本可以轻易凭借这些敛财巨万,但他选择将自己的学识分享给世人。这么做的也只有他。” “身为燕人,你居然推崇陆言?你别忘了,这些年的战争,哪一场不是陆言这个秦国国师策划的!他助纣为虐,害死了多少人!” 高渐离站起身,掸了掸包裹的尘土,看向对方说:“我知道。” 荆轲难以置信,“你知道?即便这样你还——” “没有他助纣为虐,战争就不存在吗?没有他助纣为虐,燕国的百姓就能吃饱饭吗?” “这……” “我听齐国的商人说,卖书根本挣不了钱。” “啊?”荆轲不太懂这家伙说话的跳跃,但还是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没本事奢望读书。可秦国不一样,甚至平民可以读书考试然后为官。” “那是道听途说吧……” “你去过秦国?” “没有。” “我也没有。” 绝知此事要躬行。秦国,这个最强大的国家,人们到底生存得怎么样,我该亲自去看一看。 高渐离准备走了。 荆轲叫住他,“你刚才说你要离开燕国,莫非你要去秦国?” “这不关你的事。” “你这人真冷淡。不打不相识,咱们算是朋友了吧。” “不算。” “哎~我真是……” 高渐离越是冷淡,荆轲还就越是想跟他交朋友。况且,对方说得话在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于是他追着说道:“你说你要去秦国,我估计你盘缠都不够吧。难不成你要去给那些贵族老爷弹琴?” 高渐离被纠缠得无可奈何,停下了脚步,“你知道我?” 荆轲搓了搓鼻子,露出笑容,“兄弟,我不瞎。一个叫高渐离的,还背着把琴,再加上你这见识、谈吐。你就是那个挺有名气的乐师吧。 我看你是多半不会愿意给贵族老爷弹琴的,不如弹给我听听,我付给你钱,怎么样?” 这个年头,优伶乐师之类的,说白了都是靠着贵族光顾才能混口饭吃。高渐离身为一个流浪琴师,自然也避免不了将音律贩卖给那些人,无论他本人多么不喜贵族。 他当即一口答应,“成交。” “痛快!” 荆轲大喜,正要邀请他去一同喝一杯,结果高渐离立刻就盘坐地上,将背上的琴摆上大腿。 “喂,你要在这里弹。未免太……” “这里正合适。” 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荆轲从高渐离的琴音中,仿佛看到了迷茫的自己。 他有着朴素的正义观念,也希望天下太平、万民安生。但是这么多年行走的道路,终究只能是看着同行者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战争依旧,百姓仍然水深火热。 手中三尺剑,无处救苍生。 墨家所选择的道路,难道真的错了吗…… 高渐离身为燕人,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却也怨恨自己报国无门。他只是个流浪的琴师,既不是兵家人,也不会治国理政。 前二十年在母国亲身经历的爱与痛,通通在这一曲琴音中诉说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似乎很幸运,这个路人真的能够感受到寄托在琴曲中的哀思。 “如此琴曲,是我赚大了。”荆轲喃喃一句,拔出剑来,划空而舞。 高渐离全身心投入,两人的琴音与剑意汇聚在一起,形成白虹渐渐升空。 一曲奏罢,高渐离抚琴轻喘,荆轲甩了个剑花,归剑入鞘。 “呐,这是大哥我赏你的。等你以后成了旷修那样天下著名的音律大师,可要记得还我。” 荆轲把自己身上的全部钱两悉数扔了过去。 高渐离一手接过袋子,将它系在腰间。 “听闻旷修大师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一点,我比他幸运。”他站起身,背上琴转身离去。 “切,一个大男人,真是不坦诚。”荆轲嘀咕了一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的爱好是弹琴,我的爱好是喝酒。下一次见面,你得陪我喝酒。” 高渐离挥了挥手,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荆轲叉着腰叹了口气,凝望着新结交的朋友渐去渐远,自言自语:“去秦国么……如果秦国真的是暴君统治,百姓水深火热,它如何成为最强大的国家呢?或许,我也该看一看陆言写的书。”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燕王府诸人 荆轲回到墨家据点,丽姬见着他的样子感到一点疑惑,“你的心情,看起来变好了?” “啊,刚刚在外面交了一个独特的朋友。” 听到他的回答,丽姬凑近小巧的鼻子嗅了嗅。 荆轲一脸困惑,“你做什么?” “奇了怪了,交了朋友你居然没有喝酒。” 他得意地笑道:“嘿嘿,这次我结交了一个不爱喝酒的朋友。” “是嘛~” “啪~”房门大开。 班大师瞅见两人,催促道:“荆轲,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大白天就别腻歪了。燕丹兄弟召集我们有要事相商,快来。” 丽姬双手抓住荆轲的手,有些不安。她能预感到这一次又是有战斗要打。 最终,她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松开手推了推,“你快去吧。” “嗯。来了。”荆轲说完快速跨出房门。 燕王府 燕丹见召集的众人都已在场,开启今日的话题,“上次王宫遭遇阴阳家的突袭,这几天我已派人四处查探敌人的踪迹。但是,薊城破败,百废待兴,来往商贾众多,役民流民不计其数。阴阳家又极为擅长易容隐匿,对于她们的下落一无所获。” 班大师问道:“阴阳家素来诡异,出动东君和星魂两大护法,她们的目标是什么?” 秦舞阳十分赞同,握着拳头说:“是了,如果能知道对方的目标,早晚能抓住她们!” 燕丹在一种统领的目光中叹息一声,无奈地说:“原本这不该拿出来议论,但事已至此,我也不便隐瞒。在父王临终前,他曾嘱托我取回王宫中的一件宝物。我想,阴阳家大概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王宫的宝物?难怪宋意将军会守卫在王宫……”夏扶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渐渐低沉得听不到。 秦舞阳迅速插上话:“王宫如今已经一片废墟,想要取出埋藏之下的东西,那动静定然逃不出阴阳家的探听。我们可以凭借这一点,引蛇出洞。” 燕丹点头道:“舞阳跟我想得一样。没有千日防贼的,必须给阴阳家一个沉重的教训。” 夏扶激动地叫嚷:“大王,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荆轲脸色不变,心头却咯噔一下:大王么,墨家头领、燕王,这样的双重身份下,燕丹,你既不能成为一个贤明的王者,也没法成为令人景仰的头领。现在这个剩余的墨家…… 燕丹没有注意到荆轲,自信满满地说:“无他,假戏真做尔。为了取得王宫中的宝物,我还特地请来一位精通奇门遁甲的先生。” 班大师十分惊讶,“哦?精通奇门遁甲!这样的人才可是稀罕。是谁?” “在下,蒯彻。” 蒯彻从阴影中走出,几位头领表情一变,刚刚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那里藏着一个人。 秦舞阳仔细端详了他的面貌,惊叹地说:“蒯彻先生?鬼谷派被秦国通缉的那个?跟画像一点都不像啊。” 蒯彻朝着众人抱拳,露出礼貌的微笑,“再怎么样,被秦国通缉还大摇大摆,指不定就连累到身边的人。出门在外,还是易容为好。” 韩申见到蒯彻,眉头皱起,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蒯彻,又是一个巅峰剑客。鬼谷派,真是强者辈出。 夏扶兴奋地说道:“蒯彻先生,你在秦国究竟做了什么,让嬴政那个暴君这么通缉你。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 蒯彻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发现几人是真心尊重自己这个被秦国通缉的犯人,于是谦虚地回答:“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刺杀一个人,触犯了《秦律》,再加上那人是陆言的人,所以就……” 夏扶当即替他说话:“国师陆言么,果真是个虚伪小人!” 荆轲想起跟高渐离的相遇,拳头紧了紧,没有反驳。 燕丹见气氛还挺融洽,面露喜色,“有蒯彻先生指导奇门遁甲,由班大师破解地下的机关,取出埋藏的宝物定然是轻而易取。其余众人,我们随时准备好留下阴阳家。” “明白!” 班大师点头之后看向蒯彻,“奇门遁甲,老头子我很少接触,要劳烦先生指教了。” 蒯彻也颇为客气,“近距离接触墨家机关术,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哈哈哈~” 快速地议定了针对阴阳家的计划,燕丹便解散了众人。 荆轲和韩申走在回去的路上,韩申突然碰了碰荆轲的手臂。 “师弟你有心事吗?” 荆轲心头一震,他可是知道自己师兄对秦国、嬴政有多么的仇恨,自己那些异样的心思根本不敢说半个字。 “呃……我在想到时候怎么对付那个叫星魂的矮小孩,那一手邪恶的武功真的很强。” 说到星魂,韩申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摆出剑鞘冷哼一声:“上次是我大意。下一次,我的剑绝对要断开他的咽喉。” 荆轲松了口气,又继续说:“一刃断喉,百步飞剑。真羡慕师兄你,可以使出这样的绝技。” “……”韩申沉默不语。 蒲阳大战,荆轲身受重伤。念端大师虽然成功救下他,但他也因此丧失了攀登剑道高峰的资本。一身实力,卡在了大成的门槛。 那个荆轲自创的惊天十八剑,也只成为了一个半完成品。 “师兄,因为经脉受损,我的功力到此为止。但剑术的境界可不会因此停滞。我最近想出了一套短期爆发战斗力的剑术,取名为五步绝杀。我想,借用这套剑术,再次冲击一下大成的瓶颈。” 韩申脚步顿时停住,盯着他问:“你是认真的?经脉受损,强行冲击大成,弄得不好你可就……” 荆轲很认真地点头,“我会对自己负责,更要对丽姬负责。我打算在充分完善了五步绝杀之后,再考虑突破的事情。” 丽姬…… 韩申又一次沉默。 良久,他叮嘱道:“你可以多多找我参详,这种事情千万马虎不得。” “放心吧,师兄。我还是很怕死的,哈哈。”荆轲笑着跟他道别,便回了丽姬那里。 韩申看着他洒脱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看着手中的长剑,拔出一半倒映着自己的脸。 这样也好……师妹师弟,你俩情投意合,师兄祝福你们。 这个乱世强加给我们的仇恨,便由我一个人来背负。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噌~” 五步绝杀,爆发性提升的剑术,我需要它。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流沙再现 燕丹开始寻找埋藏在王宫地下的苍龙铜盒,王宫附近被守军层层戒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了阴阳家的。更何况,还有蒯彻这么一个高级卧底。 阴阳家这里,星魂阴阳怪气地说:“燕丹可真是大胆呢,根本没有半点掩人耳目。” 焱妃对于燕丹的行动了如指掌,只是平淡地陈述:“这里是燕都薊城,他这么大张旗鼓的,看来是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去钻。” “所以东君大人有什么准备去应对这个陷阱呢?” “这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保证不像上一次,被区区几个墨家头领逼得走投无路。” 星魂闻言顿时火上心头。 区区几个头领? 韩申、荆轲、夏扶、秦舞阳,燕墨总共也就这么几个高手。要不是韩申大意先受创,他恐怕都不能从围攻中脱身。 焱妃对于星魂的怨气心知肚明,但她懒得去搭理。想着未来将要发生的战斗,嘴角上扬。 ……阴阳家抵达燕国之前…… “噌~”缓慢而清脆的剑吟,卫庄将鲨齿拔出指向了焱妃。 “发布任务的竟然是你。我记得流沙跟阴阳家还有一笔血账要清算。” “阴阳家为何追杀韩非,原因你知道。现在为何放弃,原因你也知道。”焱妃没有在意对方磅礴的剑势,平静地发问:“怎么?流沙要将雇主拒之门外吗?” “对比你给的报酬,鲨齿更喜欢你的鲜血。” 卫庄顿时欺身而来,剑气纵横。 焱妃一身妙绝巅峰的身法,配合着诡异莫测的阴阳术不断地牵制后退。 橙色的剑气切裂四面八方的土地。卫庄预判了对手的躲避痕迹,横贯四方的贯通一剑直飞而来。 三足金乌撞上剑气被瞬间肢解,焱妃踩着金乌的羽翼从空中越过卫庄,同时翻身—— “举长矢兮射天狼。” 卫庄也是回身一剑。 龙游之气与剑气在对冲中消弭。 焱妃真心夸赞道:“真不愧是鬼谷双剑,实力着实惊人。哦,说错话了。现在要叫,鬼谷三剑。” 卫庄的气息顿时再涨三分,鲨齿剑发出轻吟。 他将鲨齿横在了身前,“这个是世界上,没有那第三个人。” 焱妃眼角含笑,收起了一身的龙游之气,问道:“我这里有他的下落。这个任务,你要不要接接看。” “蒯彻……他在哪儿。” “燕国。” 卫庄将鲨齿收回剑鞘,发出轻蔑的冷哼:“又是燕国。他以为收拢这些废物,就能对抗嬴政。哼~” 焱妃给了一个善意的提醒:“你若是想跟蒯彻做个了结。建议把流沙众人都带上,不然,为报六指黑侠的仇,墨家之人可未必会讲江湖道义。” “道义?不过是一群插标卖首的废物。” 卫庄的狂傲也在预料之内。她的身影变得朦胧,留下一句话飘散在原地。 “那么,届时就期待鲨齿与工布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了。” 卫庄盯着焱妃消失的地方,目光冷峻。 阴阳家,苍龙七宿……师父,蒯彻……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人都吞噬其中。你们究竟在图谋什么? …… 时间飞逝,有着蒯彻作为指导,班大师很顺利地找到了王宫地下最核心的区域。 班大师走在密道中,左看右看,发出一连串的惊叹:“这样的机关密室,手法可真是精妙,我辈机关术传人,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蒯彻一边带路一边说:“传闻齐国的牢狱——噬牙狱,那是一代奇人姜尚修建的军事堡垒,保存着当今天下最精妙的奇门遁甲之阵。见识了这里的奇门机关,我倒是对噬牙狱倍感好奇了。” 班大师瞪着眼睛道:“蒯彻先生,你就别说笑了。老头子我可禁不住吓。噬牙狱是号称只进不出的死牢,可不能成为你研究的对象。” 燕丹则给蒯彻吹了一波:“或许正是有这样的品质,先生才能在这样的年纪取得如此高的成就。” “啷啷~” “什么声音?” “小心!” “我们到了。”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王宫守军突然发生骚动。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救火!” “不要乱!都不要乱!” 墨家一众头领顿时心神紧绷起来。 “来了!” 一柄火焰长刀出现,鲜红艳丽的女子摇曳着身姿。 “那是?流沙的赤焰红莲!” “流沙?那么说,卫庄!” “啊~” 鲨齿剑砍翻出一条道路,卫庄白发飘扬,按剑在地,“蒯彻,他在哪儿!” 夏扶怒火冲上脸,双眼涨得通红,“卫庄,你这杀害了巨子的狗贼!拿命来!” 秦舞阳赶紧很上去,“小心,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韩申低头看了一眼不断颤动的长剑,也跟着上去围攻卫庄。 荆轲再想动时,火焰长刀就挡在了他身前。 红莲张扬着笑意,把刀一抬,“这位兄弟,你倒是不紧不慢,不如就陪我在这里好好耍耍。” 荆轲见到红莲,对方的遭遇让他联想到丽姬,于是摇了摇头说:“流沙的赤焰红莲,听说你也曾是一国公主,何苦沦落至此。” 红莲双眼中火焰跳动,一刀就斩在荆轲剑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韩国公主。” 荆轲感受着剑身传来的炽热,吐出一口气息,“是啊。就像没有人记得,濮阳城最美丽的花朵是如何凋零。” 红莲一刀劈开荆轲,刀上的铭文有些闪耀,“才没有什么凋零,只不过是,别样的绽放!红莲斩~” “惊天十二剑。” “呵呵~剑招名字倒是吓唬人,就是威力不太够。” 经脉有损的荆轲,只能跟半路习武的红莲打成平手,二人来来往往不分胜负。 卫庄一个人面对韩申、夏扶、秦舞阳,虽是被围攻,但反而是墨家三人险象环生。 韩申一剑卡中锯齿,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叫道:“你们两个撤出去!让我一个人来。” “明智的决定。实力不够的废物,只会干扰你的发挥。”卫庄嘴角扬起算是称赞了一句,“不过,你也到此为止了。” “什么?!” 随着卫庄发力,方才被牵扯的鲨齿顿时崩断了长剑,顺延着痕迹一剑斩向韩申。 韩申面临鲨齿的逼近,手握着断剑,心神突然变得宁静,“五步绝杀!” “叮叮叮~” 身子钻近贴身,一柄断剑飞舞龙蛇,逼迫的卫庄鲨齿不断防御。 “剑走偏锋,有趣。” 韩申依旧在连续攻击,脚下诡异的步伐让他始终贴紧对手,鲨齿剑的长度反而成了运剑的妨碍。 这就是真正的鬼谷传人么。这样的攻势,我竟然一点都伤不到他。这一波攻势之后,我…… 卫庄后退的脚步一顿,剑眉竖起,“你会死。”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当卫庄被叫“师哥” “嗯?” 墨色的剑气袭来,卫庄退开数步,橙色剑气飞舞,与之对拼。 韩申趁着这个空档离开,从旁换上一把长剑。 “卫庄,你这杀害黑侠的凶手,我墨家不去找你,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 燕丹手握着墨眉,配合着墨家心法,剑势渲染的周围大片区域沉淀着黑气。 卫庄看到他居然手握着墨家巨子信物,实在是忍不住嘲讽道:“墨眉?你的武功比起你的脸皮,差得未免太多。” 燕丹面无表情,瞥了一眼现在的情况,下令道:“夏扶、舞阳,你们联手去擒了红莲。” “是。” 卫庄瞬间暴怒,“找死!” 燕丹拦在他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原来东君大人准备的帮手,竟然是鬼谷派的卫庄。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条件可以打动这样一个人。” 星魂挥舞着紫色的气刃突袭而至,双手双刃直接拦住了夏扶和秦舞阳。他嘴角撇了撇,“墨家的废物,受死吧。” 阴阳家的星魂? 阴阳家居然和流沙联手了! 不好! 燕丹刚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 从王宫废墟中跃出一人,蒯彻剑指着前方叫道:“卑鄙无耻,将班大师放下!” 焱妃一手提着昏迷的班大师,一手金色的龙游之气形成箭锋,威胁道:“交出铜盒,不然,墨家的机关术传承恐怕就要断代了。” “东君,放开班大师!”燕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班大师这边,卫庄瞬间就越过了他,鲨齿直奔蒯彻。 横贯四方! 蒯彻反应慢了半拍,工布剑相迎虽然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剑,可终究是被剑气伤到了一些。 “唔~早就听说师哥的剑法霸道无双,今日亲身体验,果然名不虚传。” “……” 卫庄听到一声“师哥”,眼神一凝,丝毫没有废话,再度起手,每一剑都毫不留情地指向要害。 这卫庄发什么疯?! 蒯彻无可奈何,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竭力扳回先头的劣势。 横贯四方。 横贯四方! 卫庄战斗中见到对手使出一模一样的剑招,白眉一动。这一剑过后,他沉声说道:“鬼谷只有纵横,你这个第三位使的是什么?” 蒯彻趁机平复内息,嘴上自然是不会示弱,“哼,盖聂为纵剑,你是为横剑。我自然是,合纵连横啊。” 卫庄给气得怒极反笑,鲨齿一竖,剑势凝聚成黑龙,“凭你,也配!” 百步飞剑! 这两位鬼谷传人的交战,莫名其妙就打断了苍龙铜盒的争夺战。 焱妃挟持着班大师,让所有墨家头领不敢轻举妄动。 红莲、星魂也都停下了手。 各方居然就这么观战起来。 “什么?卫庄居然会百步飞剑?”夏扶担忧地看向蒯彻。 “那不是鬼谷派纵剑术的绝技吗?”荆轲看向了师兄韩申。 韩申摇头说:“我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也只是得鬼谷子前辈传授了百步飞剑一招。现如今我使用的百步飞剑更多的是自己的领悟,与鬼谷派相距甚远。” 蒯彻见到卫庄使出纵剑术至高一剑,也不慌乱,故意对上卫庄的眼神,使出了横贯八方。 百步飞剑与横贯八方的对拼,看得在场用剑的几位高手如痴如醉。 燕丹关心这场单挑中的蒯彻,同时也不忘思索东君的用意。 为何感觉,阴阳家在试图拖延时间。这里是薊城,越是拖延时间,她们越是走不了。她到底在等什么? 各处的火势渐渐弱下去,更多的士兵将王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对于流沙和阴阳家来说,这似乎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不断流逝。 鬼谷派的师兄弟大战如火如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蒯彻比之卫庄要稍逊一筹。可这一筹的差距想要让卫庄完全击败蒯彻,也不太现实。 燕丹一直注意着焱妃,试图寻找机会救人,可对方始终戒备都很好。 焱妃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悄然点头。 燕丹发现了这个动作,心中警铃大作。 “爆!”星魂甩出数个圆球,爆炸喷出的紫色烟雾弥漫了四周。 包围着王宫的士兵呼吸了烟雾之后,渐渐变得狂暴、不受控制,开始混乱地撕咬起来。 燕丹惊怒不已,一声怒吼爆炸在空中:“东君!你做了什么?!你们阴阳家简直丧尽天良!” 星魂跳出圈来,站到焱妃的身旁,得意地找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把云中君炼制僵尸人的药粉撒进了水源,配合这烟雾,嗯哈哈~” 焱妃脸色不悲不喜,下了最后通碟:“燕丹,最后再问你一次。交出铜盒,我可以放了班大师,还给你解药。” “阴阳家,休想让我墨家向邪恶低头!”燕丹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一手用墨眉指着对方,一手别在身后比了个手势。 “是么,果真是狠人。那么——” 百步飞剑! 焱妃正要处决班大师,却瞬间感官刺痛,只能扔掉人质,仓促躲闪这来自韩申的突袭一剑。 燕丹当先而出,手中剑直指焱妃,同时喊道:“动手!不计代价,誓要将阴阳家的人留下!” 乱战彻底爆发。 红莲发现了在混战中出现的狼影,于是发出了一枚信号弹。 卫庄根本不记得自己跟蒯彻交手了多少回合,听到这一声信号,知道苍狼已经打通了撤退路线,他这才放弃了杀死蒯彻的念头。 蒯彻见卫庄撤走,赶紧提醒众人:“流沙的人想跑!” 焱妃和星魂遭受着最大的压力,一众墨家头领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地纠缠。 燕丹抽空回复蒯彻,“先生,不用管流沙,先杀阴阳家。” “好!” 焱妃凛然不惧,战斗中招呼一声:“燕丹,你最好向后看看。” “什么?” 只见后方的天空已经映得通红。 “那里是……城中屯粮……” 燕人军心大乱,燕丹不敢再耽误时间追杀两个大高手,只能把救火放在第一位。 于是焱妃与星魂跟着流沙的脚步也撤出了战斗。 紫女、苍狼、红莲、卫庄 焱妃、星魂 两方人马出了薊城之后撞在一起。 焱妃对着卫庄说:“真遗憾,时间给了你,但你没能杀死蒯彻。” 卫庄只回了三个字,“那你呢?” “什么意思?” “你想借这场戏掩盖什么?” “这就超出我们交易的内容了。” 卫庄凝视着焱妃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们走。” 流沙的众人很快消失。 焱妃袖子中拿出一个铜盒子,手轻轻晃了晃,“蒯彻,还真是有信心,竟然想以假乱真。” 星魂有些摸不着头,这个铜盒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东君大人,这个是……” “自然是真的。” 懂了,原来蒯彻那厮是个卧底啊,难怪己方情报这么详尽。 星魂不由地在心里为燕丹默哀。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韩非苏醒 为了得到属于燕国的七宿,燕丹付出了一些代价。损失了一些士兵,屯粮被烧了不少,原本正在重建的薊城民心顿时遭受不小的波及。 不过,燕丹以为,这样的代价对比反抗秦国大势的希望,还是值得的。 燕王府内,燕丹死死地盯着一个神秘的铜盒子沉默不语。 在过去的一夜里,他想尽了任何办法,都没能打开这个东西。 一人在他的耳边低语,“先生来了。” 燕丹回过神来,正了正身形。见到蒯彻走进,迫不及待地问:“先生,这铜盒究竟如何使用?” 蒯彻见到他的脸色,眉头一跳,心里暗道:他该不会是为了这东西不眠不休吧…… “苍龙七宿,只有历代有君主之命的人才能够持有。大王都不能使用,我又如何能知道它的用法。”蒯彻依礼坐下,说得跟真的一样。 “竟连先生也不知么……”燕丹有些沮丧,自己寄予了极大希望的东西竟然没法使用,这可怎么办?! 猛地,他眼睛一亮,叫道:“韩非!韩王非!他一定知道如何使用上苍之力。” 蒯彻听得点头,“的确,如果是韩非,或许真的知道一些隐秘。不过,据传他已经失踪多年,大王难道知道他的下落?” “韩非的下落,只有卫庄知道。”燕丹想到这一层,不由地目视蒯彻,踟蹰道,“可想要从卫庄口中问出韩非的下落,这……” “大王有所顾忌?” “我观之前一战,卫庄似乎就是为了先生而来。请恕冒昧,先生可是与卫庄有过嫌隙?” “哈哈哈~我与卫庄从未见过面,何来嫌隙?” 蒯彻大笑,燕丹不解。 “先生?” “鬼谷派素来只有两名弟子,在江湖上威望甚高。无论卫庄本人承认与否,他比之盖聂都要差之一线。 他一向自视甚高,现在又冒出我这么一个第三位弟子,卫庄想要杀我,只不过是他那一颗匹夫之心作祟而已,难登大雅之堂。”他并不掩饰自己对于卫庄的鄙视。 燕丹想了想卫庄这个人,对他这个说法深感认同。不过——“虽然没有嫌隙,可以卫庄的性格,想从他口中得知韩非的下落,还是难如上青天啊。” 蒯彻看得心中冷笑。 哼,你就绞尽脑汁地想吧。就算是找到韩非,他又如何能让假的变成真的? 七个铜盒已经有了六个,接下来就是最关健的一步——打通秦王政。 …… 且说流沙的众人与阴阳家分开之后,回到隐藏的一处山谷。 紫女来到一个竹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韩非?!不见了!” 卫庄与红莲倏忽而至,对视一眼,冲进屋内。 紫女已经将屋子检查了一遍,纤手虚掩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陌生人的痕迹,难道这家伙……” 卫庄剑眉颤动,走出屋外,细致地将地面扫了一下,嗅了嗅鼻子,神情微妙。 “都跟着我。” 紫女和红莲相继很上。 沿着潺潺的水声向上游找过去,就隐隐听到有人在哼唱。 “嗯哼哼……溪深鱼肥,惜哉无酒~” 韩非正生着一堆篝火,转动着烤鱼架。 紫女越过卫庄,冲过来就抽走了烤鱼,瞪着他说:“昏迷了五年,醒来居然就是念叨着喝酒!” 韩非看着突兀出现眼前的一双小腿,目光沿着向上,就对上紫女深情哀怨的眼眸。 他嘴唇轻颤,“紫女……” 卫庄走到近前,难得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醒了。” 红莲抱着刀,眼神恍惚,声音带着颤抖:“九,哥。” 韩非拍了拍屁股站起身,露出笑容,将每个人狠狠地看了一遍,“紫女姑娘,红莲,卫庄兄,非回来了。” 他注意到卫庄的掌门戒指,还有那飘扬半身的白发;红莲此时泪眼朦胧,却不掩盖那一身英气,江湖磨练的气质,完全不见昔日的刁蛮公主;还有紫女,似乎清瘦了许多许多…… “看来我昏迷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 卫庄又见到那个熟悉的态度,嘴角上扬起一点弧度又瞬间被收敛,“是的。你昏迷了五年,陆言的脚步已经远远甩开了旧的时代。” “是嘛,师弟有这样的本事,倒也不稀奇。”韩非频频点头没有意外,“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们是怎么救治我的?” 当年擅自动用星宿的力量,后遗症让他感觉自己正逐步走向瘫痪。后来连精神也支撑不住陷入沉睡。这都能被治好,未免太神了。 卫庄沉默不语。 韩非心头一跳,猛地问道:“卫庄兄,你不会把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个东西给——” “是的。”紫女一把将那只烤鱼堵上他的嘴,眉目含煞,“庄先后拜托了医家念端大师,耗费无数精力收集珍贵的药草,救治你的躯体; 请动鬼谷子前辈,以那个来历不明的铜盒子作为交换,诊断你的精神; 能够对精神意识有效用的药材更是天下奇珍,流沙组织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韩非闻言目光看向卫庄,后者却已经悄然瞥到别处。 卫庄装模作样地望着山峰,很平淡地问:“现在你醒了,你打算怎么做?” “哈哈,至少给我时间了解一下现在这个天下到底怎么样吧。” 紫女连续眨着眼睛,平复了下心情说:“陆言先生当年还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在天下走走看看。说五年之后,他欢迎你去秦国找他。” “结果我这么昏睡,五年就过去了,真是难堪啊……”韩非发出无奈地叹息。 红莲抹掉眼角的泪痕,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秦国今年刚灭了赵国,现在正在进攻魏国大粱,用不了多久,魏国就会步赵国后尘。” “是嘛,秦军还是强啊。” “拿下魏国之后,陆言也绝不会放过收回韩地。” 韩非顿时惊讶地看向红莲,“嗯?红莲也能预测师弟的图谋了吗?” 卫庄露出迷之微笑。 红莲冲着韩非“哼”了一声说道:“韩地被楚国清理过一遍,大族几乎不存:韩人对于被谁统治也已经不再看重。这正是陆言施行教化之功的绝好土壤,他一定不会放过。” “教化之功?”韩非还有些不能理解。 红莲想起卫庄逼着自己读书的场景,心中升起一股拉人下水的快感,咯咯直笑:“九哥,你只需要把陆言这些年出的书都看过,自然就懂了。” “是嘛。希望睡了这么久,我的脑子依旧好用。卫庄兄,还望多多指教了。” 紫女注视着韩非与卫庄无声的默契,红莲也久违地快乐地欢笑,一根绷了多年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昔日的流沙……也不知子房在小圣贤庄过得如何?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粱城下 魏都大粱,王贲率军攻城已经有了月余,不过进展并不如人意。 秦军大营内,王贲握着战报看完之后,揉了揉脑袋,“当年借蒲阳大战灭掉魏国主力果真是对的。如今这大粱守军虽然称不上悍勇之士,可凭借大粱的城防一心固守,我想要拿下它,恐怕也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凝视着一路南下的情势自言自语:“大王对我予以厚望,拿下魏国之后,一鼓作气将韩地也收回掌中。可按照眼下的进展来估计,没个半载休想攻破大粱……” 一个士兵入帐报告:“将军,嬴珏将军带着禁军到了。” “嬴珏,禁军?难道是父亲说过的神机弩炮!” 王贲一个激灵,顿时快步出去迎接。 …… 这大营内,还有一群身份特殊的人也在为大粱之战苦恼。 “该死,这人微言轻就是没办法!魏国被安陵君那个狗贼祸害这么些年,魏王增软弱无能,魏国的人心已不如前。如今这种抵抗,不过是害怕亡国灭族而已。 我军进攻得越紧迫、急切,大粱的防御便越是难以突破。倘若攻势暂缓,以好言劝降,大粱之内人心思乱,必有可趁之机。哎~” 梅三娘按剑在原地来回地转来转去,看得姬一虎心烦意乱。 “梅大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大粱城怎么打,自然是主将王贲拿主意,我们就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多杀几个敌人就是。” “啪~” 姬一虎低着脑袋龇牙咧嘴:“梅大姐,你打我做甚?” “大粱城内的不是我的敌人。”梅三娘没好气地收回剑鞘。 她是希望秦军能够以双方都是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争。毕竟这场战争的结果是注定的,过程中能少死一些人就少死一些人。魏国也不像赵国那样,必须要主力大军全军覆没。 可惜梅三娘的级别太低了,她的意见没法传达到王贲那里。 典庆听到她说对面不是敌人,不由地提醒道:“三娘,说话小心一些。” 梅三娘深深吐出一口气,“呼~是我心焦了。我出去冷静冷静。” 撩起营帐走到外面,她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感觉稍微平静了一些。 “嗯?那边是……” 梅三娘看到了一支部队,人人身着与普通秦军完全不同的甲胄,远望就有一股深沉的气势。 ”嬴字旗,禁军,主将叫做嬴珏,是秦国公室这一代最受秦王政信任的青年将领。他是带来了秦王最新的命令吗,还是……” 梅三娘只是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那边,就被那里警惕的影密卫察觉。 “那边是什么人!竟敢窥视军机!” “站住,解剑!” 一支影密卫小队四个人迅速就向这边过来,轻功十分了得,几个呼吸赶到,将她围在中间。 梅三娘张开双手,任由自己腰间的佩剑被解下。 影密卫的小队长对嬴珏一个抱拳,“将军,此人窥视军机,意图不明,如何处置还请示意。” 嬴珏走近,见到了梅三娘的面目,惊讶道:“你是女子?我大秦何时让女子踏上战场了?” “梅大姐!” “三娘,发生什么事了?” “止步!擅自靠近者斩立决。” 姬一虎、典庆等一干人冲出营帐,见到三娘被人围着,情绪有些激动。影密卫以手弩将他们摄住。 嬴珏的目光被一人顶两人高的典庆吸引住。 这个人的气势,感觉仿佛在面对典韦将军。还有,一个女子竟然能入军…… 他示意影密卫不要轻举妄动,走上前问道:“你们几位不像是一般人,是什么身份?” 梅三娘目视后面的几人,对着嬴珏恭敬地地说:“回将军,原魏国人,梅三娘。” “原魏国人,典庆。” “我是韩人,叫姬一虎。” 嬴珏听到他们的自我介绍,心中一动。 梅三娘,典庆,好像听过这两人的名字。身为魏国人,竟然参加征伐魏国的战争。 “身为曾经的魏国将士,此刻以秦军的身份站在大粱城下,你们作如何想?” 梅三娘拳头捏紧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带来和平。” “战争,带来和平……” 嬴珏想起了那些赵国战场上占领营地后被神机弩炮轰杀的赵国士卒。他口中轻飘飘的军令,让北方的土地上,家家户户裹素痛哭。 大王的志向,我大秦的未来,国师大人一直以来竭力教导的东西,我似乎感受到了。 天下一统,七国归一,从此再也没有战乱。战争,是为了带来和平。 我们这一代,会背负无数的伤痛与仇恨;从而让后代,不再有国别之分,所有人共同组成华夏民族,开启全新的时代。 嬴珏看着这些曾经的敌人,胸中涌起一股豪情。 一个禁军士卒跑过来,对他报告:“王贲将军到了。” “知道了。” 嬴珏看向梅三娘等人,露出善意的笑容,“禁军和影密卫代表的意义你们应该明白,不要再有下一次。” 梅三娘乖乖点头,“是,多谢将军不咎。” 影密卫众人这才收起兵器,跟随着嬴珏离去。 姬一虎张望着禁军一众走远,松了口气说:“梅大姐,差点把我吓死。怎么连直属秦王的影密卫都出现了……” 梅三娘自己也搞不懂,“不知道,我也只不过远远看了几眼,居然就被影密卫盯上。看来,禁军之中的军机,确实是最要紧的国家机密。” 典庆回想着嬴珏当时的反应,对两人说:“多亏那位禁军主将心胸不错。既然是机密,我们就不要瞎猜了。” “是,典大哥。” …… 嬴珏带过来的百战神机弩,给王贲看到了速破大粱城的希望。 不过对于如何进攻大粱,中军大帐内还产生了一点分歧。 “有嬴珏将军带过来的百战神机弩,纵是大粱如何的城高墙厚,也绝守不住几日。将军,末将提议,我军可以向大粱发动总攻。” 嬴珏看着这个十分渴望进攻的将领,眉毛不觉一皱。 这个人是,王贲之子,王离。 王贲听到儿子的提议,态度也是基本上赞成。毕竟收拾完魏国,他们还要去对付楚国收回韩地,能速战速决自是最好。 嬴珏想起梅三娘和典庆二人,曾经的魏国武卒大将军,这样的人物投军,他相信大王一定是知道的。 “战争,是为了和平。” 王贲一时没有听清他的呢喃,问道:“嗯?嬴珏将军,你方才说什么?” 嬴珏坚定了内心,抱拳说道:“王贲将军,关于进攻大粱,我有一些想法。” “将军但说无妨。”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魏人 “将军可知,曾经魏国的武卒大将军典庆,还有蒲阳大战中的女将梅三娘,此刻也身在军营。” “嗯?”王贲听得一愣。 梅三娘,曾经在蒲阳战场两人是交过手的。 “典庆和梅三娘,这两人怎么会在我秦国军中?” “想来是在蒲阳大战之后这几年归降了我大秦。” “将军所说关于攻破大梁一事,便是在此二人身上?” 嬴珏点头,“正是如此。魏国这些年有安陵君一家独大霍乱国政,百姓苦不堪言。我大秦境内逐年有魏国百姓落户。 此刻我军围困大粱,有百战神机弩这等神兵利器,可先一战打掉大粱的固守之心,再以典庆梅三娘前去劝降。 这二人皆是曾经保家卫国的英雄,再有魏武卒在魏国人心中的余威,魏人有极大的可能不再反抗。” 王离站在旁边听得不耐烦,抢出一步说道:“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有神机弩可以攻破大梁的防御,直接将负隅顽抗的魏人杀了便是。 大王要我军先灭了魏国,还要南下收复韩地。若不先把魏国清理一遍,到时与楚国交战,岂不是留有隐患?” “所谓隐患,也只有将魏人全部杀尽,才能称得上没有隐患。然而我大秦已经与曾经任何一个时刻都不同了。想要天下归服,最好不要滥行杀戮。” 嬴珏说得很冷静,但王离却分明感觉到对方有一股居高临下指责自己的意思。 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按着剑走开两步说:“我大秦攻赵一战,斩首二十万籍以上,赵王迁随后出邯郸投降。天下归服是杀出来的,仁慈可带来不了胜利。” “魏国与赵国怎可一概而论。赵人逞血气之勇,勇武好斗。若是赵国二十万大军主力尚存,则赵人绝不会投降,我大秦也难以安心治理赵地。 眼前魏国国势与赵国相比,若蜩鸠与鲲鹏。魏王增失势,安陵君胡作非为,国内万事凋敝,百姓水深火热。我既有绝对的军力实力,何不给对方投降的机会。这也符合大王与国师大人制定的一统天下之国策。” “陆言他——” “好了!”王贲及时地打断了儿子,斜着眼睛瞪了他一下。 王离当即不再言语,闷闷不乐。 嬴珏目不斜视,盯着作战用的地图,假装自己没有看破。 “哈哈哈~”王贲用自己爽朗的笑声打破了一刻的尴尬,“嬴珏将军所言深得我心。时至今日,我大秦攻伐天下,要的是万民归心。这进攻大梁,就依将军所言。” “珏多谢将军成全。” 王离心有不平滴地站在那里,一身甲胄不能掩饰胸膛的剧烈起伏。 王贲见状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命令道:“王离,你去传令军中各千长,点齐手下,凡是原魏国人,将他们汇聚作一营。另外,将典庆与梅三娘二人带到中军大帐。” “诺。” 王离应声而去,撩起营帐时,狠狠甩了下。 …… 两日后 “那是什么?秦人在搞什么鬼?”大梁城上的一个魏国守军指着远处叫道。 “你说什么?”旁边的军官顺着这人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那是,人?” 他拔出佩剑高举,吼道:“不管秦人有什么把戏,所有人,不得放松警惕!” “是!” 梅三娘脚踩在这片浸染了鲜血的土地上,眼中大粱城池的石砖越来越清晰。 终于到了这一天。师父,黄泉之下再见的时候,三娘向您磕头认罪。 她拳头骤然一紧,内力运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典庆看着三娘越过去的背影,默然跟了上去。 守城军官看清了情况之后,挥舞着手中剑骂道:“哪里来的疯子,两个人想来做什么?!左右,给我放箭。” 两队弓箭手张弓搭箭射过去,箭矢落在典庆与梅三娘的身上,纷纷无力地被弹开。 “竟然毫发无伤!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 士兵们吃惊不已,为首的军官则神色大变,握剑的手有些不稳,“不会吧,难道……不可能!给我继续放箭!” 一箭之地,一百步,五十步,二十步,近在咫尺。 典庆和梅三娘两人顶着魏军的箭矢,就这么步行到了城墙下。 军官终于看清楚了两人的身形与面貌,一剑砍在城墙上,咬着牙低声说:“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前任魏武卒大将军,典庆。为什么……你分明是魏国的英雄,居然……” 典庆摘下自己蒙眼的黑纱,运足了气息喊出声来:“我是典庆,魏国人,前任武卒大将军。” “我梅三娘,魏国披甲门最后一任门主。” 大粱城上顿时有了不少骚动。 “骗人的吧,魏武卒大将军,从秦人那边走过来……” “魏人的英雄怎么可能投降秦人!” “梅三娘,那个有名的女将军,被人称为铁娘子。她们不是五年前在蒲阳大战中……” 军官扭头见周围士兵有所动摇,忙不迭地叫喊:“不要被敌人的话语蒙蔽了,给我放箭!” 面对同胞射出的箭雨,梅三娘迎着头喊道:“没用的,我等便是站在这里让你射上千万箭,也不会伤到一根汗毛。” “大言不惭!”军官怒吼一声,扔出一根滚木,踩着城墙凌空一脚,滚木贯通而下直奔她的面门。 梅三娘以脚蹬地,一击手刀挡在自己身前,滚木冲击而过变成两半落到地面上。 典庆同样在叮叮当当的箭雨中巍然矗立。 “魏人同胞,投降吧。你们苦心孤诣在前线奋战,奋不顾身保卫的究竟是自己的亲人,还是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人渣! 当年蒲阳大战,我等十二万将士于前线浴血,安陵君却在后方大发国难财。最后乐灵老太后归天,前线十二万将士几近覆没。 你们现在不惜自己生命保护的,它不值得呀!” 梅三娘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的人影,师父被魏王圉和魏庸所害、披甲门在魏圉的手段下不容于魏国、廉颇将军身为赵人战死在魏国土地、乐灵老太后为国鞠躬尽瘁…… 就是这样的魏国公室,如今却依旧维系着不堪入目的统治。 “秦国大军在北方一战斩首赵人二十万,赵王出邯郸投降。现在你们困守大粱,根本是无意义的牺牲。投降吧。” 典庆见梅三娘一个劲儿地叫喊,深吸一口气,啸动千军。 “秦王有令,外国者于秦国耕种,免徭赋二年,十税一。如若不降,城破之日,生灵涂炭。” “秦王有令……” 典庆绕着城墙将这句话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扭头回望了一眼秦军大营,拽上梅三娘,闷着头回归营地。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粱城破 秦军本阵中,王离看着明显没能成功劝降的典庆、梅三娘,冷哼一声:“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强攻。” 嬴珏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口道:“国师大人曾说,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 我大秦法律严整、秩序井然,保障黔首之生存。而魏国正正相反。有了典庆二人的劝说,再以强悍的实力镇压,与一味的强攻截然不同。” 什么利天下者、害天下者,跟了陆言一段时间,把我老秦人的武勇都给忘干净了!要是耍嘴皮子能有用,还要军队作什么,简直是笑话。 王离在心里把嬴珏给狠狠讥讽了一番,然后指挥着部队摆开阵型。 禁军带着百战神机弩在王离部队的守卫下,开始就地整装。 大粱城上,魏国士兵们很是不懂,秦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摆开阵势又不进攻,到底是想干什么。 军官伸出手比了比距离,皱着眉念叨:“距离足有三箭之地,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呜~汪~” 一连几声狗叫传来,魏国士兵人人神色一紧。 现在的魏国大将军,安陵君之子,魏辙到了。 魏辙抚摸着一只獒犬的头颅,坐到下属搬来的位子上,慢悠悠地开口:“本将军听说,方才有人劝降。” 军官吊着一颗心跑过来行礼,“回大将军,确有此事。不过,敌人已经被击退。目前秦军正于三箭之地摆阵,意图不明。” 魏辙听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三箭之地?笑死人了,难道说王贲还想在三箭之地外攻城?看来秦人久攻不下,脑子都不好使了。” 军官暗自松了口气,奉承道:“大将军说得是。” “本将军心情好,今日你等皆饱餐。” 周围的士兵反应极快,异口同声地接上,“谢大将军!” 魏辙听到整齐的、富有气势的声音,十分自得。 他将披风甩开站起身来,一手拍在城墙上,指着对面的秦军说:“区区王贲,本将军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攻城。” 时间不断流逝,王离带着队伍一直守卫着百战神机弩军阵,耳边不断有机拓的声音,还有各种“校正”“调整”“落点修正”之类的号令。 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兵器,这么复杂难搞,机动性也十分差劲。 终于,禁军各队列中纷纷发出信号,站在高台上的旗手看到信号,挥动锦旗。 嬴珏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速报王贲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诺。” 传令兵乘快马跑走,嬴珏看向了梅三娘和典庆。 梅三娘紧绷着一张脸,冷汗密布。典庆则闭着眼睛不知道如何。 又一次,要使用这个“国之重器”屠杀……期望你们二人的话真的有足够的影响力。 嬴珏转过身去,眺望着大粱城上飘扬的“魏”字旗,拔出了佩剑,一剑高举斩下—— “神机弩阵,发射。” 王离瞪着眼睛,昂着头转了半圈,就看到远处的大粱城上爆炸四起,浓烟滚滚。 他兴奋地大叫:“这,这就是神机弩炮?!有了这东西,我王家的百战穿甲兵定然攻城掠地无所不破!” “发射!”嬴珏面无表情继续发令。 连绵起伏、富有节奏的轰炸,让王离看得血脉贲张。他还特地跑到靠近着的位置,聆听弩炮阵中传来的机拓声。 梅三娘早就绷不住跳起来,这大杀器的每一发破空的声音,都撕扯在她的心脏。 典庆盘坐在地上,脊背不停地起伏。 而大粱城的魏人,都被这天雷火炮给打懵了。 “这是什么东西?妖法吗?!” 魏辙猫着腰抱头鼠窜,耳边震荡的爆炸声,让世界嘈杂而又安静。 “汪!” 一根子弩插到了城墙内部,周围的士兵瞬间扑倒向外翻滚。“轰”地一声,那只獒犬就成了肉沫。 有人扑上来将魏辙给按下去,在他耳边叫道:“大将军,快跑!守不住了,快跑!” 魏辙扔掉不知道哪里砸下来的断肢,揪着这人六神无主地喊着:“对!我不能死!快走,保护我,快走~” 大粱城这一面的防御在百战神机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魏人的士气直接被打得崩盘。 …… “停了?停了!我还活着!我活着!哈哈哈~”魏辙劫后余生,神经兮兮地笑着。 在他周围残存的守城士兵全部灰头土脸,丧失了战意。 “大将军,按照秦人的惯用战法,他们大军就要进攻了,快组织防御啊。” 魏辙听到声音转过头去,发现正是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人。 他顿时惊觉,连忙叫喊:“对对对,快组织城防。所有人,快给我去城上布防。” 回应惨淡,没有什么人动弹。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默然无声。显然,这个时候大家都被轰怕了。 “大将军,此刻全军士气低下,唯有你身先士卒,或可提振,唔呃~”这人咬着牙挪了挪位置,原来他的一条腿已经不见。 魏辙哪里敢亲冒矢石,情急之中,他想了个主意。 “你对本将军有救命之恩,我这就提拔你为禆将军,守城事宜就托付给你了。所有人,一人十金,快给我去城上布防!啊~” “呵呵,哈哈哈~”这人仰天长啸,拍了拍胸口,“好!大将军,我想要你的佩剑为证。” “给你,来,你要什么都有。”魏辙拿出剑来,却发现只有一把剑鞘,宝剑早就不知去了何处,“这,这剑……我……” “将军,剑在这儿!” 恰好,此时宝剑被拿了过来。 这人接过宝剑,嗅了嗅鼻子,喟叹道:“如此宝剑,尽染狗血。” 魏辙想起在自己眼前炸成碎沫的爱犬,瞬间暴怒,“匹夫!你说什么?!你——” 长剑从他前胸穿透过后背。 “是我救了你,这份罪孽,我死之前一定要洗去!还有能动弹的没有,扶我上城,守卫大粱。” 沉默…… 一个人站了出来,“我扶你上去。” 第二个,“没了这狗将军,我们更不怕秦人了!” “没错,秦人想进大粱,先踏过咱的尸体!”第三个。 …… 一帮残兵败将,废了好大的工夫才零零散散地站上城墙,却发现他们面对的不是武装到牙齿的秦军。 而是,曾经的魏国战士。 梅三娘将大粱城的惨状看在眼里,这些依旧顽抗的战士深深揪动她的心。 她抹掉眼角的晶莹,操起熟悉又陌生的魏国口音。 数千的魏国人,在大粱城下,对着城上的勇士们,说出他们这些年在秦国的经历。 嬴珏在远处看着,一手轻抚在发烫的弩炮上,“国之重器,不是杀器,不是凶器……而是重器。大王,嬴珏定不负你厚望!”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魏国灭亡 在百战神机弩一番轰炸之后,王贲以梅三娘、典庆和数千曾经的魏人为前部,对大粱发动了最后的心理攻势。 最终,秦国大军几乎零伤亡便冲进了大粱城。王贲亲自带人去接管全城、稳定秩序,将擒敌首的大功交给了儿子王离,让他带兵去进攻王城。 王离喜不自胜。 这场战争对于立功心切的他来说,真的有够无聊的。 前期魏国人死守,攻城血战跟他没啥关系;禁军到来之后,神机弩一通轰炸,加上用人劝降,大军轻易就进了城,跟他也没啥关系。 现在父亲将生擒魏王的重任交到他手上,他怎能不喜。 “全军提速,与我生擒魏王!” “喝!喝!喝!” 此时王城内部,外头秦军进城的消息传来,早就是一片大乱。 王宫大殿内,魏王增穿戴得整整齐齐,端坐在王位上。 闯进来的近侍还以为自己眼瞎了,甩了两下头之后叫道:“大王,秦人已经进城了,换上常服,快逃吧。” 魏增睁开了眼睛,瞳孔中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他鼻子喷出点气,哼了一声:“逃?逃去哪儿?” 近侍已经听到远远的喊杀声,冲上来急切地说:“不管去哪儿,总好过落在秦人手里啊,大王!” 魏增依旧不为所动,“不必了。寡人这个大王做得生不如死,早就活够了。你若是有本事逃命,便自去吧。” 近侍当即跪下给魏增“咚咚”磕了几个头,随后便踏出殿外。 “祖母太后,不肖子孙——增,马上就能下去给您老磕头请罪了。 我大魏,自文侯起,历七代国君,治一百七十余年。祖先雄才大略,后世子孙不肖,竟招致国灭。” 魏王增捧出魏国的王玺,和一封山川地图。他将地图卷开,看着魏国与秦国相比巴掌大小的地方,发出嗤笑:“这地图,可笑,可笑……” “大魏王年!杀~” “杀~” 大殿外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兵戈碰撞一阵混乱之后,渐渐归于平息。 王离手提染血的长剑,一脚跨过殿门。他以剑遥指王位,把头一昂,“魏王?” 魏增将王玺小心翼翼地放下,将地图也卷好放在旁边,动作不急不缓,口中说:“恭喜,将军得此大功。” 王离将剑上的血甩掉,收剑归鞘,迈开威武的步伐走近,“这算什么?!本将的功勋,用不着你一介亡国之君多嘴。” “亡国……之君……寡人……” “嗯?” 注意到魏王增的情况不对,王离警觉地暂且没有上前,不一会儿便见对方的身躯从王座上栽倒下来。 “自绝了?哼,死的倒是干脆,亡国之君也没面目活着。” 王离将魏国王玺和地图收好,瞥了一眼这个宫殿,大步流星离去。 …… 梅三娘和典庆正配合着大军安稳城内的秩序。 惊慌失措的魏国百姓,在他们一嘴魏国口音的劝慰下,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汪~汪!” “呜汪~” “狗,好多狗!” “小心!” 梅三娘听到动静,急匆匆赶向事发现场。 只见十多条恶犬组成队伍正在街道上狂奔,无论是秦兵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凡是挡路的都少不了被咬断脖子。 恶犬之后,紧跟着一辆马车。 “这是什么情况?” 梅三娘赶到,话才刚问出去,一群狗就扑了上来,逮住了她的四肢。 “该死的畜牲,都给老娘滚!”她一身横练功夫,区区犬牙怎么可能咬得动,反手两下就将两只狗摔成肉饼,“来吧,一群畜牲!” 两边有间楼房窗户撑开,里面的人叫道:“是太子,太子最喜好养狗。他和大将军魏辙,在大粱城好狗是出了名的。” “太子?魏增的儿子,公子假?”梅三娘将这些碍事的狗甩开,一个健步冲上了马车前方。 “就是有这样的人,魏国才会有今天!呀~” “啊?呃啊啊~” 一计铁拳,将马车从马到车打的散架,车夫登时气绝身亡,里面的人也被摔得四仰八叉。 “别杀我,别杀我!我乃魏国太子!” 梅三娘无视了魏假的求饶一步一步走近。猛地,她脚步停住。 这位公子假逃命的马车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几只狗崽子。 魏假原本还在求饶,见到她竟然停下脚步盯着自己养的小狗,于是弓着腰走近说:“这位女将军,本公子养的这獒犬,大粱城无人不知,一只可抵千金。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没看见我,这些名贵的獒犬,我都——” “啪!” 魏假的话没有说完,梅三娘一巴掌直接将他的言语和一嘴的牙齿通通打落。 “千金,狗?” 梅三娘感觉怒火快要将自己给撑爆了,一脚跺进石砖,裂缝“咔咔”蔓延开去。 魏假见到她这个样子,屁滚尿流不断向后爬,“你,女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饶命啊~” “你,给我,下去谢罪!啊~” 梅三娘这一拳下去,地面被打出一个圆形坑洞,足足可以躺下一个人。 魏假的瞳孔失去焦距,失魂落魄地栽倒在坑洞的外边缘。 “唔~呼~”在剧烈的喘息中,梅三娘的红唇被她自己咬得鲜血直流。 魏假,魏国太子,在完全可以生擒的情况下,凭她在秦军中的地位,远不足以决断对方的生死。 她看着躺了一地的犬尸,还有这个被吓得失去意识的魏国太子,心里疼痛得厉害。 …… 魏王增自绝,王离缴获魏国王玺;安陵君在逃亡过程中,被王贲的大军绞杀;魏国太子在出逃过程中,被梅三娘生擒。 大粱城被秦军全占,有秦军中的魏人作保,秦军本身也军纪严明,城内的百姓并没有遭受战争带来的附属伤害。与之相对应的,负隅顽抗者也不多。 用时月余,还不足两个月,继赵国之后,魏国也在秦国的铁蹄下灭亡。 消息向天下传播开来,余下的各国已经顾不上震惊,纷纷寻求秦军用极短的时间攻破大粱城防御的那种武器。 百战神机弩的威力正式被世人所知,成为交口相传中的恐怖杀器。 这些年一直在做农用机关的公输家族,也终于被人想起来,人家本行是军工来着。 为了与恐怖的霸道机关术对抗,墨家成为余下几国必须要争取的力量。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跟嬴政聊生死 咸阳王宫 嬴政收到从魏国传回来的捷报,高兴是挺高兴,但精神头并不好。 大殿外面的侍者小跑着进来说:“大王,国师大人到了。” 陆言进来行礼,“大王。” 嬴政挥手让不相干的人撤下去,踱步走了下来,“先生,魏国已灭,王贲大军夺韩地不过翻手而已,无需操心。寡人,欲扶母亲灵柩往邯郸一行。” 赵姬,如今尸体用玄冰灵柩装着,容颜未改。嬴政遵从母亲的遗言,想把她葬回邯郸祖坟。 陆言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回话。 这种事情,跟我说做什么…… “大王可先派人将邯郸好生梳理一遍,以免到时惊扰了太后圣驾。” 嬴政反倒是有点意外,松了口气大笑:“哈哈哈,寡人还以为,先生会以赵地尚未平稳、韩地还需收复为由,不让寡人北上呢。” 陆言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秦王笑声中的哀痛,摇了摇头,“大王扶太后灵柩归家,天经地义,言怎会异议。” “好。就请先生派罗网组织进驻邯郸,待寡人拜见了宗室长辈之后,便扶母亲灵柩启程。” “言领命。” 他行礼之后正准备退下,嬴政紧跟着将他叫住。 “先生。你曾说,我大秦可铸不朽之剑。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六七载。庄子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以我等凡人之躯,企图行不朽之壮举。这一切,有时在寡人看来,都有些不真切。” 嬴政背着手,目光从大殿斜向上飘上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言觉得今天的嬴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开口道:“具体的、有形的东西会丢失,而精神上的、无形的东西却因人类的传承而不朽。 大王终结战乱,一统天下,凝聚散乱的人心,汇聚成全新的民族。千年、万年,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在存续,所有人都会记得大秦今日的不朽之功。” “民族意识,华夏么。精神依靠人类的传承而不朽;即,作为个体的人本身,无法避免肉体的死亡,无法成就不朽。” “……”陆言觉得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有些危险。 嬴政为何悲观地提到人无法避免死亡,他不会是想永生吧?! 嬴政可听不到他的心声,继续说道:“寡人听说,道家之谓生死,不过是道的变幻,有所谓看破生死之说。先生是如何看?” 对方既然想听,陆言也只能继续讲:“看破生死,那是一种超越的视角。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人们常说的活着,已经是两码事。” “愿闻其详。” “普通人活着,首要满足肉体的需要以维持生存,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肉体不再动弹,自我意识也随之消散。 而看破生死,生和死这两种形式,不是依托肉体存在,而是依托于看不见摸不着的道。肉体可以分生死,道怎么分? 普通人从自己的肉体出发看世界,而得道的高人以难以言喻的精神看世界。两者没有可比性。” 嬴政听得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所以看破生死,只是一种主观精神层面的否认了一具肉体的死亡。即便你认为死亡是生命的回归,也无法改变,在这个世界上那一具肉体永远地失去了动弹的能力。除非,有人能证明精神可以独立于肉体而存在。”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为什么总觉得嬴政话里有话。 陆言联想到刚刚他们说到的赵姬,脑海中蹦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他不会是想挽回赵姬的死亡吧! “寡人召先生入宫,说了这么些有的没的,先生受累了。” 听到嬴政这么说,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当不得大王如此。言告退。” …… 从王宫走出来,陆言神情凝重的很。他不知道今天这场对话,在秦王心中会发展出什么…… 来到罗网本部,他召集了所有人,准备安排一下去邯郸的事宜。 潮女妖奉上一杯茶,轻声提醒:“大人,你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陆言接过杯子,看着茶水倒映的自己的脸,瞥了一眼她,又把杯子放下。 潮女妖被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委屈道:“气色没问题,就是气势,有一点吓人。” 墨鸦、鹦歌最先赶到,两人一见陆言这个脸色,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慎重。 一方、松珑、启、汲,除了田猛伤重还躺着,天字一等全部到齐。 “潮女妖,邯郸你最熟悉,由你为首,带人迅速重返邯郸。” 什么!又来?又要把我发配到外边去,然后几年不管不问? “同行者,鹦歌,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各自带好所属杀字级队伍。” 潮女妖原本还有些小情绪,紧跟着鹦歌和两个天字一等一出,瞬间清醒了过来。 赵国已经拿下,我重返邯郸为何还要带上这么多高手?究竟发生了何事? 鹦歌松开墨鸦的手,正色问道:“大人,此行任务是什么?” 陆言对鹦歌、潮女妖两位情报头子认真地嘱咐:“你们的任务依旧是监视,邯郸城内,赵国公室、贵族,一家也不能落下。赵地的江湖,一切风吹草动,罗网都要知晓。” 鹦歌点头会意,“请大人放心。” 潮女妖也是嫣然一笑,表示绝对会让邯郸在罗网之下,一切透明。 “大王将行邯郸,若是打听到存在威胁,可以动手清除,但绝不能伤了赵地民心。若遇事不决,第一时间报我。一应消息,一日一报。” 秦王要去邯郸,怪不得这么慎重。 鹦歌和潮女妖分别领命。 “你们可以走了。松珑,你留一下。” 松珑子有些诧异,不知道陆言单独留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国师大人,有何要事?” 陆言手中虽然无剑,但剑势已经震得松珑手中的惊鲵在剑鞘中轻吟。 “你跟抱朴子,是什么关系?” 松珑子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大人是从何处得知?老师他,至少有三十年不曾露面了。” “老师……所以,你之前暴露出一些信息留在这里,是为了继续做间谍吗。”陆言眼睛一眯,剑势如同狂瀑向对方拍打过去。 他的实力,进步得未免太…… 松珑子感受着致命的威胁,禁不住后退一步,“国师大人,这间谍从何说起!” “你敢说你和抱朴子没有联系?”陆言问完盯着对方的眼睛,以他现在的眼力和感知,对方休想在这种时刻说谎。 松珑子在心里暗自叫苦:老师,你不是说陆言绝不会察觉的吗?现在我要是不说实话,恐怕真的要死了啊~ 他只能认怂,老老实实地说:“国师大人明察秋毫,我确实有办法跟老师联络。” “说吧,抱朴子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听着。”陆言说罢,一手甩出了青干剑。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信任 “秦国用了半年时间覆灭赵国,不足两个月又灭亡了魏国,剩下燕、齐、楚也都大大削弱。组织认为,七国归一最多就在两三年之内。原本要以天人血脉承载接引苍龙之力,时间上已经来不及。所以……” 松珑瞥了眼陆言的神色,说得有些忐忑。 陆言将这个眼神看在眼里,无动于衷,“所以什么?” “所以,要以国师大人作为天人血脉的替代品,成为开启苍龙七宿的钥匙。” 现在是秦王政十六年的下半年,而原本秦国应该在十七年才灭韩,正式迈出一统六国的步伐。整个攻灭六国耗费的时间是十年。 按照他们对如今秦国的推测,一统天下的时间足足被提前了七八年。这对于参详天命进行行动的阴阳家和等着毁灭天命的组织来说,确实是个糟心的消息。 陆言早就从鬼谷子那里知道了自己被视为祭品这件事,没有什么意外,冷哼一声之后,平静地示意他接着说。 松珑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心,听到这种事情居然都面不改色…… “老师知道这件事情,但也无力阻止。于是退而求其次,寻找能够在苍龙之力下保住国师大人性命的东西。” 陆言这下觉得稀奇了,嗤笑一声:“你是说,抱朴子,他想保护我?” “老师曾说,人道的未来可以没有他这种老人,但绝对不能少了国师大人。”松珑说得很认真,看起来没有任何虚假成分。 “所以他就找上太乙山,和穷薪大师联手,暗中寻找拯救我的方法?这听起来——” “很可笑!”陆言出手了。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干涉着自己命运的人,他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想救我的性命,又什么情报都不拿出来,只有躲在幕后鬼鬼祟祟。如果不是鬼谷子透露的消息,如果不是我察觉到人宗的异样,到了被抓去作祭品的那天,恐怕还什么都不知道。 青干剑一道电光钻向松珑,后者极速后退,鞘中的惊鲵剑飞出将青干剑挡歪。 “叮叮叮~” 持剑护住己身,松珑勉力抵挡着陆言惊涛骇浪一般的攻击,单手比了一个手势,以御剑术用惊鲵剑将青干剑卡住,同时一手按在陆言握剑的手腕。 “国师大人,我身在罗网五年,难道从来都不曾得到过一点信任吗?” “信任是相互的。我只能感受到抱朴子的傲慢。”陆言空手一掌劈出,带着炙热的气劲冲向对方的胸口。 “噔—”拳掌相交,松珑带着金光的拳头抗住了火焰的侵袭。 握剑的手腕不再受制,陆言的剑术开始发威,从剑格起,青干剑渐渐成为一柄赤红的光剑。 “长虹贯日?国师大人,你!”松珑在退让中大惊失色,当即使出全力,“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充满道韵的金文密布整个房间,惊鲵剑飞在他的身前,跟赤红的光剑对撞在一起。 无声无息的湮灭发生在两剑相交之之间,交手的两人在这一剑中感受到彼此的意志。 “这样的道……”在僵持之中,陆言轻哼一声,引爆了中心扭曲的气劲,双方都被爆发的冲击震退。 松珑略微喘息一口说:“不错,我能够踏上今日的境界,也正是多亏了国师大人。我对国师大人绝没有半点歹意。” “你说抱朴子在寻找从苍龙之力下保住我的东西,天下间还有能够与苍天匹敌的神物吗?” “我虽然不知道老师寻找的东西是什么,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竖立起人道旗帜的陆子。” 陆言凝视着他的双眼,将剑收回剑鞘扔进系统空间,交代道:“想让我相信,有一个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松珑面露喜色问:“什么?” “你去联系抱朴子,让他亲自到咸阳国师府来,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沉默……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松珑慢慢地将剑插进剑鞘,转身离去。 打开门,一方正抱着剑倚靠在墙边。 松珑心里吃了一惊,瞥了一眼后神色如常地离开了罗网本部。 “呼~陆言,看来你终究还是信任我的。至于老师……唉~”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两人交手的冲击摧残过后,房间内一片狼藉,一方走进来就看到陆言还在沉思。 他开口问道:“你不怕他从此一去不返吗?” 陆言回神,看似满不在乎地说:“如果他真的跑了,就证明一个人连蕴含在武功中的意志也是可以说谎的,那么我以后就不会再吃这方面的亏。” 一方的手摩挲着青光剑的剑柄,无奈地说:“你信任一个人,总能说出些我没法反驳的道理。希望你是对的,我选择相信你的判断。” “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 被搞乱的地方自然有人去清扫,陆言在罗网本部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苍龙七宿将要现世,嬴政注意到死生之事,还有遇上的这些天人境前辈神神叨叨的隐秘,凡此种种让他的脑子需要冷却冷却。 “一统天下的时间提前……哼,谁告诉你们一统天下的时间会提前的,天兆么?” 陆言嘴角轻轻翘起,对于着急忙慌想着苍龙七宿的那些人,他有些不齿。 “如何打天下,是由秦国决定。你们参详的天意,会知道我此时正想拖延一统天下的脚步吗。” 他在这个世界忙活了这么多年,可不是想让秦国一口气把自己吃撑了,最后被自己的肚子拖累死。 这场战争,只到收服三晋为止。两三年内一统天下?做你的春秋大梦。 打下三晋后,就从韩地开始,地方郡所换上由秦国培养的官吏,渐渐扩展到整个三晋。这个过程,至少也要五年。 那些算计着陆言早点去做祭品的,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陆言伸展了两下身子,正遇到一个下属捧着一堆药渣出去。 他随口一问:“这么多,给谁用的?” “回国师大人,是给真刚剑田猛大人所用。” “你去吧。” “是。” 陆言看向下属出来的房间,里面正是伤重还躺着的田猛。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田猛与衾 “呦,原来已经醒过来了啊。” 田猛向着声音的来处扭动脖子,在挣扎着起身失败后说道:“国师大人,唔~猛重伤在身,不能行礼,还请见谅。” 陆言见着他一身的绷带,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听你说话的中气,恢复得还可以。” “啊,仰仗国师大人所请的神医。” 田猛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热切。 陆言收敛起笑容,平静地告诉他:“你能被治好,是朱家替你清除了体内的隐患,不是什么神医。” “朱家?”田猛吃了一惊,双手抓得床单一阵褶皱,“他,我……” 怎么说呢,自己以前一心想要杀死的人,反过来却救了自己的性命,这种事情相当具有冲击力。 陆言见到他沉默不语,嘱咐了一句:“等你能下榻了,自己去找人家谢过救命之恩吧。” “是。”田猛吭哧应声,又突然提高了音量追问,“国师大人,农家已经在田光的带领下投靠了负刍。秦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楚国动手?” 显然,他很害怕农家最后的下场,还有兄弟田虎的下场。 “这么跟你说吧,田光这一番操作之后,楚国的农家在秦国、在我这里已经成了必须要彻底清除的目标。” “什么?!” 陆言也不瞒他,细细地给他说出其中的缘由:“曾经的农家只是一个江湖门派,不过是占了大泽山的草莽之辈。 而后在昌平君的支持下,农家成长为拥有十万弟子的强大势力,招致楚国的忌惮。 在腾龙军团战事之后,农家依附于熊悍,是以江湖门派的本质成为了附属于熊悍的势力。 这一次田光带领农家跳反,一举扳倒熊悍,则将农家的性质顶上了一个绝路。即,以田光为首脑的政治势力。” 对于农家在昌平君、田光二人手中,走上这条不归路,陆言只能表示遗憾。所幸他已经早早地把朱家给挖过来去研究种田了,剩下的这个农家么…… “易地而处,你若是一国之君,你会放过现在这个农家吗?” “唔!”田猛一声闷哼,捏着拳头砸了一下床榻。 田光!!! 是我田猛没有远谋,看不通国家大势与门派发展,才让你把所有人带上了这条绝路。 你拿所有农家弟子去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下一次,我绝对,要杀了你。 陆言大致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劝慰道:“想开点吧。农家的首脑是一定要清除的;至于那些弟子,大概就是被打散了去做苦役,不会滥杀的,以后都是秦人。农家的学说也在朱家主持的农业研究所得到了传承。” “国师大人,之后对楚国的行动,请你优先考虑我。” 田猛竭力地伸着脖子,说得很认真,看起来却有些滑稽。 陆言笑道:“哈,那至少等你身体大好之后。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着吧。” “送国师大人。”他将头靠回枕头上,心里还在思量着陆言所说的农家从一个不沾政治的草莽门派一步一步变成国家眼中钉的过程。 …… 陆言从田猛的病房走出去没多久,就见到迎面走来一个柔弱的女人。 他有些疑惑,罗网本部有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吗? “你是!公子!” “你是?” 这女人一开口把他叫得一愣。现在还保留着叫陆言“公子”这个习惯的,只有当年大粱城时候的几人。而这个女人,陆言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公子忘了,当年在函谷关外,公子对衾有救命之恩。” “衾,赵衾?” 听她这么一说,陆言记起来了。赵衾、赵衽,是那两个在赵国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衾听到他说出自己“赵衾”这个名字,身躯顿时有些颤抖。 将自己的一切,从肉体到精神都奉献给赵公子迁,最后换来的结局就是自己差点被公子迁泄愤式地摔死。 惨痛的回忆涌上心头,衾直接站立不稳栽倒下去。 陆言俯下身子用手搭上她的脉搏,眉头皱起,“毫无内力的普通人。这么虚弱,是伤重初愈。你也是住在这里?” “贱躯不敢劳动公子……”衾贝齿咬着下唇,自己撑着地想要起身。 陆言本来是想让她别逞强,但注意到女人的眼睛之后,默然站起身,伸出一只胳膊。 衾抓着这只胳膊爬了起来,站稳了身体就光速缩回手,将手藏在身后使劲搓了搓。 “谢公子。”她低着头退开两步,走了。 陆言看着她缓慢挪动的背影,没有再多管。 …… 田猛看见衾从外面走进,歪头打招呼:“你又出去溜达了。我这一身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榻。” 衾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榻边,眼睛还盯着自己刚刚抓过陆言的手,“你跟我不一样的。我只是从马车里摔出来,就躺了大半年。你……你身怀武功,估计没几天就能活动了。” “呵呵,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她犹豫再三,下定决心问道:“他们都叫你大人,你认识一个看起来年轻的,公子吗?” 田猛感觉很奇怪,“你说什么?公子?这里是罗网本部,怎么会有哪个公子在这里。” “是嘛~”衾也觉得很奇怪。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刚才遇到了一个,嗯,穿着白衣,上披有绣着凤凰的公子。” “咳咳咳~”田猛一阵咳嗽,缓了一会儿后说,“你不认识国师大人?” “国师?!他就是秦国国师陆言!” 衾难以置信,当年被公子嘉的人追杀,竟然是秦国国师陆言救了自己。当时那个同行的女人不是称呼“公子”的吗! 等下—— 衾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个时候我遇到的是陆言,也就是说,我在秦国为赵迁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现在回想过去,衾敢肯定在函谷关外那时,陆言一定识破了自己背后的势力,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事情。 她瘫倒在床榻上,一手无力地捂着额头。 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有用处,献身公子迁、替他出谋划策、日后成为王后……都是一场空。 这具身体、头脑,都没有意义。我,我,为什么还活着…… 田猛听到她轻微的哭泣声,话语中带上了急切,“喂,你哭什么?难道你冲撞了他?放心吧,国师大人气度是天下一等,不会追究的。再不济,再不济我去为你求情。我这一身伤就是为国师大人执行任务时受的,我求情一定有用。……” 他一连串的话都没有被听进去。衾从床榻上翻滚下去,跪坐在地上,双手抓着榻边,将头对准了棱角。 “你疯了!”田猛发出一声虎吼,硬生生从这具重伤之躯挤出内力,一手成爪打出了一团掌力。 床榻的一角被打得粉碎,衾受到一点波及被推倒在地。 “咳咳~”田猛顾不上自己咳出一大口血,大喊,“来人!来人!”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心安 高声的呼喊引来了不少人,那个之前出去倒药渣的下属冲进来将衾扶起,检查了一下脉象。 田猛看得焦急不已,一个劲儿地问:“她怎么样?” 下属将衾抱起来安置到榻上,啧啧摇头,“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她在这儿也有些时日了,这状态一直都是这样,我看怕是有什么心病。” “心病?你可有办法?” 他转过身面对田猛,单手扶上脉搏,嘴上说:“田猛大人,我哪有那么高明的本事。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无能为力。”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甚至一心求死。” 田猛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躺在那边的衾,对方一张侧脸几乎看不到什么血气。 “大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这副样子还强行运功,伤上加伤,你恐怕又得多躺一些时日了。” “……”田猛没有回话,扭过头来闭上眼睛问,“国师大人呢?” “我回来时,国师大人正好离开。” “下次国师大人来本部时,你替我去跟他说一声,我有事求见。” “我记下了,大人。” 田猛眼睛闭着,视野尽是黑暗,心里还大量留存着对农家未来的自责与忧患,现在又莫名挤进来一个女子。 她是遇上了国师大人之后才变成那样,究竟发生了什么?衾…… …… 陆言从罗网本部出去回到国师府,脑海中还时不时闪现赵衾那一双眼睛,就像北地的雪被阳光直射正在消融。 “脆弱而倔犟,高傲而自卑,赵衾。像她这样被这个乱世戕害的灵魂,不可计数。” 他走进国师府内,姬言正在院子里和劫对练,来来往往打得不亦乐乎。娥皇站在旁边观战,盯着两个小子使用的剑招频频点头。 具霜则静静地在一边打坐,紫云剑放在腿上,周身有淡淡的烟云缭绕。 姬言从对招中跳出来,将木剑挽了个花儿,“劫大哥,让你见识一下,我在道家学到的剑法。” 劫半眯着眼睛不为所动,“随你,剑法又不是越多越强。” “切~又小看我。鱼跃枝流。” 姬言嘴角一翘,木剑划开无形的水波出现两条鱼,一条腾空而起,一条潜水而下。 劫见此情形有些意外,直觉告诉他跳出来的是虚招,真正的攻击是潜水的一剑。 于是他闪身快速接近,一剑带起电光由下而上撩起。 两把木剑交错,劫的剑撩空了; “什么?!” “哼~” 姬言顺着他出剑的方向一下拍在剑身,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回剑;自己借势跳起,木剑直奔劫的脑门。 “怎么样?劫大哥,我终于赢了你一次!”她翻身落地,将木剑停在劫的额头上方,开怀地笑道。 怎么回事?刚刚,我的直觉为什么出错了? 劫将木剑竖在自己眼前,神情变得极为认真,“刚刚这是你胜的第一场。我们再来!” “好!” “鱼跃枝流……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阿言刚刚这一招不仅有紫云剑法的虚实变幻,还暗含道家的小大之辩。劫对于这些几乎一无所知,一时中招倒是很正常。” 陆言就在院子口边定定地站着,对于刚刚姬言的表现很是欣赏。 娥皇发现了他的身影,面露喜色,正要喊出声,被他一个手势噤止。 具霜依旧沉浸在紫霞吐纳术的修炼中,樱唇吐气若兰,周身的雾气微微飘动,若明月泛过云河,轻风吹动流波。 陆言的视线经过两个活力非常的小子和娴静如水的娥皇,落到具霜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过了赵衾那双眼睛之后,他心里有些希望见到具霜。现在看着对方正在修炼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心安。 嗯?公子? 具霜察觉到了这个没有掩饰的视线,她没有睁眼。耳边传来女儿和劫两把木剑的招架声,渐渐地,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 她的心乱了。 他这是做什么?为何盯着我一动不动…… 心已乱,这心法的修炼自然也就终止。 具霜面色如常,淡定地吐出一口气息。站起身抬眼看到陆言,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公子,你回来了。” 陆言回神,微笑着回应:“嗯,回来了。” 两个小子也停下了手中剑。 姬言迫不及待就蹦哒到陆言身边,大叫着跟他分享:“陆叔,我刚刚终于比剑赢了劫大哥。” 陆言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赞叹的表情:“是嘛,了不起啊。看来你确实是一点也没有懈怠。” “那是当然。”她得意地扭过头冲着劫,嘿嘿一笑,“不过我看劫大哥指不定是有所松懈。” 劫没有搭理她,抱剑对陆言喊了一声“大人”。 陆言动手略微揪了一下这家伙的小辫儿,蹲下对她说:“不要赢了一次就尾巴翘上天了。第一次获胜确实值得高兴,但也别忘了,这只是一次。” 姬言有些不服气,“哼,我比劫大哥还小,以后肯定是我胜多输少。” 陆言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以为陆叔我看不出来,你那是专门针对劫的弱项钻研了一招。” “啊?” “跟自家人切磋还需针对弱点获得胜利,若是以后遇到敌人,他们难道也会暴露弱点给你时间研究吗? 跟自家人切磋,是为了让你们能共同进步,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应付未知的危险。阿言,用这样的办法第一次击败了劫,你真的有这么高兴吗?” “我,我……”姬言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没能讲话。 在场的也只有劫这个当事人听不清陆言正在说的话。娥皇和具霜两人看着陆言蹲在孩子身边轻声教育,眼中都闪动着光亮。 具霜握着紫云剑的手不觉有些紧张,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 陆言知道这小家伙已经有了反思,于是站起身故意大声说:“劫,你可要小心,别就这么轻易地被阿言超越了。” 劫顿时严肃地抱剑听命,“是,大人。” 姬言跑出去,再度把木剑比划起来,“劫大哥,刚刚这场还没打完呢,我们继续。” 劫不由地目视陆言,得到应允之后电光一闪就冲了过去。 陆言略微走远到一边,对着两女笑着说:“哈,看来这小子第一次被阿言击败,也是憋着口气。我还以为他真那么冷淡,一点也不在乎呢。” 具霜躲开半步后定了定神,说道:“到底也只是十三岁,总归有些好强的。” “嗯,说的也是。看到劫还保有一点属于少年的天性,我这心里就舒服很多。” 她从旁看着陆言注视着两小子切磋的侧脸,胸口起伏两下,心中暗叹: 公子,你真的越来越像一位,父亲……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具霜具霜 “嗯?具霜姐,看着我做什么?”陆言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具霜的呼吸一顿,忙将目光移到女儿身上,“没什么。就是刚才对阿言那番话,觉得公子你说得很好。” “是嘛,那我就放心了。”陆言的注意力依旧在切磋的两小子身上,“阿言天资超群,在道家仅仅呆了半年,这道家剑法就有模有样。孩子天赋太好,作为长辈倒更是头疼了。” “嗯,公子说的是。” 娥皇站在具霜的后手边,将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和表情都看在眼里,琥珀般的眼眸闪动着别样的光彩。 姐姐,你该不会真的…… 等到姬言和劫今日的武功修炼完毕,陆言带着两小子去学习功课,她开口将具霜叫住,“姐姐,我有事想问你。” 具霜不疑有他,边走边说:“嗯?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娥皇张望了一眼陆言那边,拉上具霜的手,“你跟我来。” “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具霜被她拽着,十分的困惑不理解。 娥皇抬头瞥了一眼天空,确认那个护卫国师府的白凤也不在这附近,终于放下了戒备。 “姐姐,你是不是对大人,有了男女那种感情?” 具霜以手虚掩着嘴唇,咯咯直笑:“什么跟什么呀?我跟公子相识十多年,相识相知更远远早过弄玉,若是真动了心思,怎么可能——” 娥皇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直接打断道:“姐姐,你骗不了我。你可以瞒过大人,瞒过弄玉夫人,但无法瞒过我。” 具霜甩开她的手,面露不悦之色,呵斥道:“娥皇,你究竟想说什么?” “姐姐,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当年的我,某种程度上,真的很相似。你还要试图对我说谎吗?” “你……” “当时我对舜君、女英妹妹和我三人的感情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意图杀死妹妹独占舜君。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我选择退出其中,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而让我重获新生的,就是姐姐你。” 娥皇现在说起那段不堪的过去,神色根本没有半点波动,倒是面对具霜,嗓音有些颤抖:“从国师大人新婚的那一天,直到你去边境作劳役,再到现在,你还想要继续瞒着所有人,甚至欺骗你自己吗?” “娥皇……” 具霜低下头,双肩在颤动,向前一步抱住了娥皇。 “姐姐,你……” 她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娥皇,声音中带着点沙哑:“我真高兴,当年公子让我处置你,我没有真的刺出那一剑。” “姐姐。” 两人拥抱了有一小会儿,具霜主动退开,拉着娥皇在旁边随意地坐下。 “不一样的,我跟公子的感情,与你跟那位舜君,不一样的。”她握着娥皇的手,眼神飘向天空,思绪开始向时光的后头回溯。 “我第一次认识公子时,他都不足十岁,而我已经二十,你说,我怎么可能跟他有男女之情呢?” 娥皇还真不知道这种事,原来两人认识的时候,陆言还是个小孩子。 “当年我是罗网的刺客,为了暗杀信陵君,不惜成为他的妾,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怀上了阿言。” “阿言的生父是,信陵君?!” 具霜如今已经对这些免疫了,继续平静地讲述:“罗网的刺客任务接踵而至,我亲手杀死了信陵君之后,便接到了刺杀公子的命令。 这中间,发生了很多场战斗。我失败了,但公子并没有杀我,因为我是一个孕妇。 他带上我开始逃亡,最后在罗网的围杀中,使出了一招献祭生命的剑法,保护我脱离了危险。” “献祭生命,那大人为何?” “我也以为他死了,于是决定给孩子起名为,言。他当然是没有死的,没用多久就找了回来,我们便一起在小圣贤庄住下。 他是一个英雄,是我和阿言的救命恩人,他是一个比我小了近十岁的少年。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少年有男女之情吗?” 娥皇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意思就是,那个时候没有,而后来……” 具霜流露出苦笑,“我不太确定。当我亲自替他操办了与弄玉的婚事,我才恍然惊觉,那个少年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的生活中,也无法缺少他的存在。可是他已经成亲了,是我亲自将弄玉的手送到他手中。而且……” “而且,他还立下誓言,今生只要一人。所以姐姐你就要这么隐瞒下去?”娥皇扭头看着她,心疼不已。 具霜对她笑了笑,“就这样吧。对于公子,对于弄玉,对于阿言,现在这样的结果都是最好的。这也是我在边境一个人冷静思考得出的办法。就像你当初如果继续执着,你们三人只怕都没法安稳地活着。” 娥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下去了,只能附和着往下说:“姐姐,你这是在拿大人跟舜君作比较么?虽然讲出来很不齿,但我想自己若是先认识了国师大人再见到舜君,恐怕根本就不会动心了。” “嗯,能够理解。” “舜君还想着左拥右抱我跟妹妹,谁也不撒开呢。大人反而是倾尽全力只要弄玉夫人一个,对姐姐你的尊重,更是让我惊诧。” 具霜嫣然一笑,对着她颇为自豪地说道:“是吧。独立之人格,这是他最为在意的东西。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实质是一种剥削,是对伴侣独立人格的侮辱。” “……”娥皇不太懂,但大为震撼。 “所以,你能明白我的选择吗?若是让公子为我打破这个誓言,摧毁了他始终坚定的人格信条,不如让这一切由我来承受。公子,永远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少年。” 具霜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露出傲人的曲线,回头朝着娥皇说:“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感觉好多了。这些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公子。你真的当我是姐姐的话,就尊重我这个决定吧。” 娥皇慢慢站起来,眯了眯眼睛,实在忍不住用手抹了下眼角。 我真的拿你当姐姐,你却要我看着你…… 她不免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优秀的女人——月神。 唉,也幸亏我先遇上了舜君,经历过情爱的波折,不然只怕此时我也会飞蛾扑火。 娥皇接连点头,翕动着鼻子,“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具霜这才放心地离去,行动间眼角一缕轻烟消弭于无形。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教书 陆言正带着两个小家伙学习功课,三人各自有一个座位,一人同时面对两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他突发奇想地说:“阿言,你把你刚刚使得那一招鱼跃枝流背后的典故给劫讲一讲。” “是,陆叔。”姬言先是对他行礼,然后转向劫,“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出自《列子?杨朱》。 杨朱见梁王,言其治天下如运诸掌。梁王笑他一妻一妾尚不能治、三亩之园而不能芸。杨朱对曰: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劫听了之后突然怒气上涌,少见地主动开口:“这话不对。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杨朱若真的连家庭内一妻一妾都不能治,凭什么妄言自己治天下如运手掌。” 姬言被他吓了一跳,眼珠子朝陆言直飘,尴尬地说:“呃,劫大哥,我就是跟你讲一下典故,不是在跟你辩论。” 劫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跳,“既然你使用的是来自这个典故的武功,那么一定从中有所领悟。你认为杨朱说得话对吗?” 她皱着眉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回答:“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洿池。其极远也。黄钟大吕不可从烦奏之舞,其音疏也。 劫大哥,能够生吞舟船的大鱼不可能在溪水中生存,高飞的鸿鹄不会落到池塘上,黄钟大吕是盛大场合的雅乐,必定不适合伴奏繁杂的舞蹈。 万物皆有其擅与不擅,人亦有之。或许杨朱就是这样一个不擅长应付琐事,只会筹谋天下的人。” “阿言,这话你自己信么?就算我没有读过杨朱,也知道他一毛不拔的故事。” “事实上杨朱没有治理过国家,我们没有事实依据去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在说大话。就我而言,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这句话是可以认同的。” 劫没有反驳姬言的话,沉默了小会儿问道:“那又该如何解释,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与,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岂不是截然不同?” 这下把姬言给难住了。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同样是道家富有道理的话,撞在一起的时候却这么矛盾。 陆言将姬言思考的神情看在眼中,心里很期待她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至于劫……他能够理解这小家伙为什么突然对杨朱这句话意见这么大。 一妻一妾尚不能治,何谈治理天下? 经历过悲惨童年的劫,对于父母家庭的和谐看得无比重要。像杨朱这种对家庭无所谓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认同的。 “老子云: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说这个世界上无论怎么样重大的事,其根基定然是无数的小事,想要解决大事,必须从小事做起。这么想的话……” 姬言捂着脑袋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陆言,“我又觉得杨朱的话没有道理了。陆叔,这是为什么?” 劫也适时地将身子偏了一点,正对着陆言。 陆言见到两人没能在这个问题上交流出一个结果,也没有失望。要真是想明白了,那可太强了。 他用内力将自己写的两幅字分别控制着飘在空中,对两人解释道:“这里面有一个读书的视角代入的问题。比方说老子这句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身为读者我们代入的时候,自觉地就想象出自己要解决一个大问题,为了解决它,我们要从小处着手。这几乎是一个客观的规律。 而杨朱的话,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我们代入的时候,却能察觉到这句话强烈的主观意识。 老子的这句话,无论主观上看,还是客观上想,都觉得它有道理。 杨朱的话,当你跳出了这个主观代入,客观地去想,就发现不那么成立。它的有道理的适用范围,比之老子那句,要狭窄得多。” 劫听得频频点头,“嗯,大人说得是。面对老子的话,读着就感觉就像世界本就该是那样,有一种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陆言微笑着对他表示赞同,这就是老子思想之伟大。 “这两句话一个节选自《道经》,一个是《列子?杨朱》。前者是老子系统地在给我们讲述它发现的这个世界的规律,我们读它仿佛就是在面对客观世界;后者是杨朱的名言轶事,虽有道理蕴含其中,但与前者没有可比性。” 这就跟降维打击似的。姬言单独思考杨朱那句话当然也是蛮有道理的。可一旦跟老子那句话相撞,便能察觉到这种普遍性、客观性上的差距。 两个小子依旧在自己琢磨,陆言看到他俩眼中的光芒,会心一笑。 嗯? 他扭头朝着外面看去,发现具霜正靠在窗子边朝这里凝望。于是做了个“嘘”的手势,叫她不要发出声音打扰两个孩子思考。 具霜见陆言手指抵着嘴、嘴唇成O状、还伸着脖子瞪着眼睛,一手虚掩着嘴莞尔,轻轻地点头便如微风拂柳挪开了身子。 陆言见她从窗边离开,将视线回归到两个孩子身上。 具霜则背贴着墙壁,一手抓着胸口的衣襟,贝齿咬上了下唇。 若是今后的日子都如同这般,我…… 她闭着眼睛靠着墙,依稀可以听到陆言在跟孩子说话。沉默地听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迈开脚步走了。 里面的陆言讲话的同时,疑惑地朝这里看了一眼。 国师府的日子就这样静水流深地向前。具霜掩藏在亲情下的一点心思,除了娥皇之外其他人一无所知。 陆言本人享受着这种平静的生活,还没有到半个月,就被来自北方的一则消息给从国师府中拖了出去。 胡人南下,竟然突破了赵长城,连上郡的李弘、司马尚都在胡人手中吃了大亏。 这个消息在整年征战顺风顺水的秦国,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军神出山 咸阳王宫,一众大臣小心翼翼地看着上面的大王,大气儿都不敢喘。 胡人南下,这搞事的时机挑得正正好。嬴政刚拜见了宗室的长辈,准备扶赵姬灵柩归邯郸,你们就在赵国边境开启了战争。 母亲赵姬,那是嬴政的逆鳞。 “寡人欲同母后归邯郸,胡人来犯,诸卿有何良策?” 嬴政一句话问下来,不少人都看向陆言。 但今天陆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作答。 场面略微一静。 缭瞥了一眼陆言的背影,站出来道:“大王,赵国边军守卫北地由来已久,这次竟被胡人偷过赵长城,实属反常。臣建议速令王翦将军提大军往上郡,趁此机会将李弘和司马尚召回咸阳。” 李斯眼前一亮,紧跟着进言:“臣附议。赵地新降,其心难测,召回李弘和司马尚,实为明智之举。以王翦将军去驱逐胡人,还需另派大将进驻赵国,确保赵地安宁。” “上卿大人和廷尉大人所言极是。” “臣等附议。” 嬴政并没有什么表示,缓缓地说:“诸卿都只回答了寡人后半句啊。” 王绾顿时瞪大了眼睛,一个健步迈开就跪倒在殿前,“大王不可!大王事母至孝自然是天地大德,然此乃战时,还望大王三思啊。” 昌平君也劝:“大王,送归太后之事,还是等到大战结束之后吧。” 隗状也劝:“是啊大王,赵地本就是初定,若是惊扰了太后圣驾,岂不是违背了大王一片赤诚之心。” 嬴政倏地起身,头上的玄冕晃动不已,“寡人已请教了宗室长辈,太史卜昰,月神法师占星,定好了灵柩启程的日期。区区胡人,便让寡人身为人子不敢事母归乡,还要我大秦锐士何用?!” 群臣都懵了,嬴政这是不管打不打仗,铁了心要陪着母亲回邯郸啊。 王绾跪在地上,目光一个劲儿地给到陆言,希望他能出来劝劝大王不要冲动。 可惜,这一次陆言跟他意见不在一边。让嬴政现在放弃送赵姬回邯郸,那几乎跟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陆言拱手进言道:“大王,臣举荐李牧将军往上郡驱逐胡人,王翦将军依旧驻守赵地保证赵地安宁,也可护卫大王送归太后。” 王绾指着他惊愕不已,“国师大人,你!” 李斯闻言惊叫:“国师大人,你说什么?李牧!哪个李牧?” “自然是赵国名将,李牧。” 他顿时朝着嬴政拱手说:“大王,万万不可!李牧在边军、在赵人中是何等声望,岂能让李牧去北地执掌兵权?!” 缭同时附和:“大王,国师大人此举大谬,绝不可让李牧再掌兵权。” 整个秦廷根本无人敢在这种时候信任李牧,一众大臣纷纷出来反对陆言这个建议。 嬴政挥手让吵吵嚷嚷的大殿安静下来,“国师,李牧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陆言毫不犹豫,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话铿锵有力:“大王,言愿用这颗项上人头作担保。李牧,可信。” “好。传寡人令,以李牧为主将,蒙恬为副将,率兵五万进驻上郡。边军李弘、司马尚同样归于李牧统领。” “大王!” “大王不可啊……” “大王!如此军令岂非儿戏?!秦人赵人是何等血海深仇,要让李牧同时指挥秦赵两支部队,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放肆!大军未动便口出不详。寡人之意已决,再有质疑军令者,依军律论处。” 在嬴政的威慑下,群臣总算安静下来,无奈地接受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实。 “寡人邯郸一行,李信率军护卫。退朝。” …… 一匹快马踏过田野间的小路,飞奔着践踏了不少作物。 李牧扛着锄头就从田地里冲了过来,怒吼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作贱粮食!” 骑马者滚下马来,叫道:“胡人南下,已过赵长城。大王命李牧为主将,蒙恬为副将,领兵五万北上。” 李牧一把将锄头甩得杵进泥土里,不顾脏兮兮的手就从对方手中拿过秦王诏书。 “国师陆言以性命作为担保,李牧可为主将……” 他“呼~”地一声把诏书合上,望着这片快要到收获日子的农田,眼神很深。 “秦人赵人本为同宗,有族名华夏……” 李牧将诏书塞进自己衣服里,抢过骑者手中的马鞭,飞身上马,“驾!”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了这里的家。 赵衽听到外面的马蹄和嘶鸣声,擦着手走出来问,“谁啊?呃,前辈?” “丫头。”李牧跨下马来,喊了一声,快步走近屋子。 弄玉正捧着一身战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李牧前辈,披挂吧。” 李牧没有犹豫,直接拿着甲胄开始穿戴,一边穿戴一边嘱咐:“这里的土地好,秦国的种子也好,我以前没种过这么喜人的田。这里的收成就要麻烦你们了。” “前辈,你是要,出征?”赵衽捂着嘴,眼神闪烁,很是舍不得。 “丫头,老夫很惭愧,身为赵国的军人,以前保卫的赵国却是造成你哭泣的根源。但现在,” “噌~咔!”李牧拔出佩剑看了一眼剑刃,瞬间又甩进剑鞘。 “没有什么赵人秦人,管他什么人,皆是百姓。我辈军人,天职就是保护百姓。” 他再度跨上马,双腿夹着马腹坐得稳稳当当,对着弄玉和赵衽一抱拳,随即甩动了马鞭。 “丫头,等老夫回来再尝你用新米煮的饭。驾~” 马蹄声渐去渐远,惊动了这个村子的其余不少百姓。 一路上议论纷纷。 “那是谁啊?怎么有些眼熟?” “是村尾那个牧老头吧,我看着像。” “那老头还能是个将军?” “这谁知道呢。我偷偷跟你说,牧老头家有两个天仙一般的人儿你知道吧。” “那谁不知道。” “据说她们来历很不凡,陈家那个小神童经常过去托人家买书。” “能弄到书啊,确实了不得。” “哈哈哈,陈家那母老虎可不是吃素的,陈平那小子喜欢往人家天仙那儿跑,可苦了他的哥呦~”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哈哈哈……” “要我说那娘们不太行。换了我家里有这么一个神童,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读书。” “我看你是惦记去看美女。” “我认真的!” 赵衽跑到路边上眺望着李牧远去的天边,日头照得她的脸上泪痕闪闪。 “雪姐姐,雪姐姐!”一个小子蹦跳着跑了过来,嘴里还在高兴地喊。 赵衽回过神,跟这小子打招呼,“陈平,是你啊。” 陈平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手中抱着的东西,“嗯?雪姐姐,这是什么书?” 赵衽将书翻过来展示给他看,正是一本《镇岳神剑李牧传》。 弄玉站在屋顶上看着赵衽跟陈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脑海中浮现陆言的面容。 夫君,你竭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正在壮大呢。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陈平一家 小陈平从赵衽那里平白得到了一本《镇岳神剑李牧传》,整个人兴奋地不行。 “雪姐姐说这是一本故事书,跟之前那些书都不一样。国师大人可真是个神奇的人,什么书都会写。” 他抱着书跑回自己家,见到家门口的兄长陈伯,喊了一声,“阿兄,我回来了。” 陈平使劲儿掏了掏衣服里的口袋,“呐,这是你给我的钱。” 陈伯将手在裤子上擦了下,接过钱不解地问道:“这钱半点没少,你手上这本书哪里来的?” “嘿嘿,是雪姐姐送我的。” 陈平举着书一脸的得意,陈伯却脸色一变拉着他就向外头走。 “阿兄,你做什么?” “去找雪姑娘,这本书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陈伯拽着弟弟的手,步伐迈的很大。 陈平被拽着十分难受,身高跟兄长又差很多,两腿跑得很别扭。他禁不住说道:“阿兄,我给过,可雪姐姐她不要。” “不要也不行,我亲自去跟她说。” 见兄长态度坚决,他费尽力气从兄长手下溜了出来,揉着手说:“阿兄,不是我不想给,是雪姐姐她坚决不要。再说,我都听见阿嫂跟你吵架了。这次你少花些钱呗,也就这一次。” 陈伯听得眼睛瞪直,非但没有为弟弟的懂事而欣慰,而是瞬间勃然大怒。 “陈平!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我们自己没门路去郡里面买书,拜托雪姑娘本是承了雪姑娘的情。她身份不凡可以不在乎这些许钱财,但你凭什么无故白受人家恩惠? 小恩小惠,有一就有二,二然后三,人就会变得贪婪。看来我今日不仅要带你去登门道歉,还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他直接一手抓着陈平的腰带,另一手捎着胳肢窝,就把陈平给拎了起来。 陈伯是一边走一边骂:“你可真是气死我了!我变卖了在魏国的全部田宅,带你迁到秦国落户,就是盼着这里安稳,你能好好读书不负天资。将来在秦国当上一官半职,也算重振一下我陈家这破落的门楣。 你有今日这一次,我就能看到以后万万次。不劳而获,受人恩惠,还不以为意,你就算是当了官也是个作威作福的狗官。我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陈平任由自己被兄长抓着,刚开始还挣扎,听到兄长的话之后只感觉鼻子酸得厉害。 陈伯这一路上痛心疾首地骂骂咧咧,并没有丝毫的掩饰。村子里不少人都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陈平这副样子,引来了不少人过来说情,但都被一一回绝了。 来到赵衽的家门口,陈伯将小陈平放下,扣门喊道:“陆夫人,雪姑娘,在家么?” “谁啊?”开门的是赵衽。 她看了看两人问道:“陈伯,陈平,你们兄弟两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伯从后面踢了踢弟弟的脚后跟,“还不快去。” 陈平一手把书拿出来,一手把钱送到赵衽面前,哽咽着说:“雪姐姐,我阿兄说,今天我平白受了你的好,以后就会念第二次、第三次,习惯了平白受惠,那以后就会成为百姓憎恶的贪官。 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但是,雪姐姐,要么你把书收回去,要么就把钱拿去。不然……不然我就一直站在这儿。” 赵衽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陈伯。 她蹲下给小陈平抹掉眼泪,笑着说:“你不是说以后要成为国师大人那样造福百姓的人吗?国师大人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哭鼻子。” 她又从陈平手上把钱拿过去,在眼前晃了晃,点头道:“嗯,不多不少。” 陈伯朝着赵衽恭敬地行礼,“多谢雪姑娘。” 赵衽连忙后退不敢受,“别别,我可受不得这大礼。陈平有你这样的兄长,真是他的福气。” 陈伯被她夸得有些羞,说话都有点磕巴,“当不得雪姑娘夸奖,那个,多有打扰,我们兄弟就先告辞了。” 他直接拉着弟弟就走。 赵衽挥了挥手说:“陈平,要好好用功,记得你说的梦想哦。” 小陈平被兄长拉着,无奈地边走边回头道别:“嗯,雪姐姐再见。” “人说长兄如父,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亲人,真是羡慕啊。若是我的父亲……” 赵衽叹息一声,将家门给关上。 弄玉出现在她身边,扭头看着她问:“这种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赵衽不太懂。 “当然是感受到心意的感觉。” “心意……” 弄玉看着若有所思的赵衽,又一次为这个妹妹遭遇的过去哀叹了一下。 “还记得你最拿手的那一支凌波飞燕吗?在那一支舞蹈里面,有什么心意呢?” 赵衽语塞不能回答,左右手互相捏着。 那一支凌波飞燕里,只有童年遭受的残酷训练,抛弃感情、抛弃人格,成为一个为“家族”奉献的工具人。 “没,没有。” “想想李牧前辈,想想小陈平,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舞蹈中的心意。那时,你也就称得上是舞蹈大家了。” 弄玉想起陆言说的那个“天下第一舞”,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有时真搞不懂夫君你这奇怪的爱好。不过,我就尽力去教教看吧。 …… 陈伯带着弟弟走在回家的路上,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但道上出现的一人,将兄弟两个的好心情坏得一干二净。 “陈伯!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成天到晚给那个牧老头家里送钱不说,人家牧老头一走,你还敢登门了是吧!拿着小叔子读书当挡箭牌,去勾搭女人,你下贱不下贱啊!” 尖锐的女嗓直叫得左邻右舍都跑出来指指点点。这位是陈伯的老婆。 陈伯顿时头都要炸了,冲上去吼道:“你疯了你!跑到这当道上胡说八道!” 他老婆丝毫不怂,就硬杠:“我怎么胡说八道了?这十里八里的有谁不知道?你这会儿要面子了,勾搭人的时候咋不要脸呢!” “我真是!我……”陈伯捂着老婆的嘴,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你还知道牧老头走了,人家是将军!陆夫人和雪姑娘身份肯定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你这大嘴巴子坏人清白,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呸!秦法都没有这样的道理,有妇之夫去勾搭别的女人,三天两头就让小叔子往人家那儿跑,还不让人说了?!她什么身份,有什么身份?再怎么样也要伏法!” 陈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实在忍无可忍,暴跳如雷,一巴掌甩了过去,“你再敢言语,我休了你!” “你还敢打我!陈伯,我从魏国跟你到现在,享了你陈家一天的好吗?你还打我!休,休啊,咱们闹到官府去,看官府怎么判!” 他老婆也不甘示弱,朝着丈夫扭打过去。 周围村民一看事情闹大了,纷纷上来把人拉住。这打架,或者家暴,在秦法里可都是重罪。 陈平看着这个混乱的场景,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他站出来喊道:“铁叔,木叔,黑甲大哥,五指叔,你们四人将我阿兄和阿嫂控制住,跟我一起去见官。 另外在我家左邻右舍的几位大哥大嫂,也麻烦跟着走一趟,向官府说明我家的情况。” 在场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还真就照着陈平说得做,很快就自发地去见官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刺秦前奏 关于陈平家的这事儿,秦法中都有具体的规定。 陈伯作为丈夫,享有家中财产的支配权,花钱买书这种事情,妻子是无权过问的。 最重的通奸淫乱罪,那是跟陈伯半点关系都没有。最多,他打了老婆那一巴掌,需要官府判一下,因为秦法中有明确规定丈夫不能对妻子施以暴力。 关于解除婚姻关系,这点必须要说一下。夫妻两人掰了,是不能私了的,必须去官府进行登记和处理,否则两人都是犯法。男子享有单方面提出休妻的权利,女方没有。 陈伯跟他老婆这次闹到官府去,经过当地官府的考量,最后只给予了他金钱上的处罚。而休妻与否,这个家庭接下来怎么样,全在他一念之间。 “你都跟我度过了最苦的日子,如今我们一家在秦国安顿下来,日子已经有了盼头,你说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戾气?”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夫君!” 他老婆知道官府的态度向着丈夫,终于不敢再炸刺,哭哭啼啼地请求原谅。 陈伯看着她,心中很是不忍心。这是糟糠之妻呀。 秦国这里受理案件都有留档,我若是真休了你,你以后在秦国还怎么有脸面活下去。又有哪个男的愿意接纳你…… 他看向一脸平静的正等候结果的弟弟陈平,思索了一下对妻子说:“鉴于今日之事,我提出几个要求,你以后若是再违反,我必休你。” “你说,夫君,我绝对能做到,你说。”他老婆跪伏在地上感激涕零,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自己都答应。 “一,不得在家里给陈平摆脸色。二,不得在外人面前出言辱及陈平。三,不得跟长舌妇似的嚼些子虚乌有的舌根。若是以后再有触犯这三条,我即刻便到官府休了你。” “多谢夫君,谢谢。我绝对不会再犯了。小叔是我们家的希望,我一定好好待他。再也不在外头乱说话了,不说了。” 一群跟着过来的村民看到这个结果,私下里小声议论。 “这婆娘都敢闹成这样,还不休了她。陈伯也真是心肠子软。” “怎么说也是一起从魏国迁来的,多年患难,陈伯这人心好啊。” “这下子陈平那娃应该不用在家里受那母老虎的气了。” 陈伯和他老婆这事就这样到此为止。小陈平读书生活的环境得到了相当大的改善。 …… 李牧接下秦王诏令,跟蒙恬汇合,统领五万军北上。 这是蒙恬第一次见到这个祖父蒙骜口中的“军阵之神”。 他恭敬地抱拳问道:“来者可是李牧将军?” “老夫李牧,你便是蒙恬?”李牧将马勒住,一双虎目打量了一下这个有名的青年将领。 “正是。”蒙恬感受这李牧的目光和气势,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沉重。与父亲蒙武相比,前者是有泰山巍峨之势,现在的李牧却有种平静与和煦。 站在蒙恬后边的苏烈对于李牧肃然起敬,虽然没有吭声,但眼神中的光彩与平时截然不同。 “蒙氏一族的兵家天才,黄金火骑兵,果然是精锐。” 李牧称赞一声后,将身上的秦王诏书拿了出来;蒙恬接过,比对诏书上的王玺之后,带领着他进入军营。 “据北地来报,此次胡人南下其势非同小可,控弦之士过十万。最诡异的一点是,作战颇有章法,这也是李弘、司马尚失利的原因。” 听到蒙恬这么说,李牧目光凝重地回答道:“十万众?看来十多年前那一战被老夫打掉的元气,经历过这些年的修养又恢复了。” 至于李弘,他只能表示失望,身为自己的儿子,居然吃了胡人的败仗。 蒙恬目光闪烁,十多年前他还小。那是李牧威震天下的一战。赵国出动大军近二十万在北地与胡人展开大战,李牧为主将,最终大败胡人,斩杀骑士愈十万众,奠定了“军神”的名号。 李牧又问道:“你说胡人作战颇有章法,可有详细的军情?” “有,前线一切战报都已抄录在这里。将军请。” “走。” …… 燕国薊城,蒯彻收到从秦国传来的消息,再三确认之后,心中有惊也有喜。 “李牧?李牧居然没有死,而是被陆言暗中保住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至于他喜的则是:嬴政,果然执意要往邯郸一行。 此时有人来请,“先生,大王召见。” 他整了整衣装,从容一笑,去王府面见燕丹。 燕丹的心情是喜忧参半,见到蒯彻到来,迫不及待上来邀他入座。 “先生,李牧此人在胡人心中宛若神威天将。他居然没有死,嬴政甚至还让他作为主将主持对胡人的战斗,这……” 蒯彻老神自在地轻轻一笑,对他劝慰道:“大王多虑了。李牧固然是顶尖的名将,但樊於期也不是庸才。正是因为知道李牧的厉害,头曼就更不得不依赖樊於期。 况且,秦人赵人血海深仇,李牧身为赵国大将,同时统领秦赵两支军队,能够稳住就不错了,战斗力又能发挥出几成?” 燕丹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顿时镇定了不少。 “先生说的是,李牧竟死而复生,寡人一时乱了方寸。陆言此次坚持以李牧为将,可以说是兵行险招,偏偏嬴政居然也听之任之,真是天赐良机于我。” 蒯彻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哦?大王准备做什么?” 燕丹冠冕下的一双眼睛杀机毕露,缓缓说道:“嬴政执意要扶赵姬灵柩回邯郸,寡人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一定会去。我准备,杀了嬴政。” 哼,果然如此。燕丹,嬴政童年唯一的朋友,这也是你唯一能想到解决秦国的办法了。 蒯彻轻抚着手掌赞叹道:“此计甚妙。若是秦王此刻身死,嫡长子扶苏不过是个孩童,以现在北地的局势,秦国大乱已经可以预见。” 他前倾着身子低声说:“不过,刺杀嬴政的人选……” 燕丹的鼻息变得有些沉重,眼睛微闭后又睁开,“嬴政这暴君作恶多端,自有侠义之士愿为天下万民除害。这人选,寡人已经找到。” “他是……” “韩申。”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毁容 “师兄,真有你的。我的五步绝杀在你手里,简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荆轲看着韩申现在使用的剑法,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凭借师兄的实力,现在施展出这招五步绝杀,若是再遇上卫庄,情形应该完全不一样了吧。” “啊,大概吧。”韩申喘着气,收回了手中长剑。 五步绝杀,真是绝妙的创思。单论剑术的天赋,我果然还是不如你啊,师弟。 他回想起上一次跟卫庄的交手,虽然说是不完全的五步绝杀,但卫庄当时应付起来并没有表现得很吃力。就算现在这招已经基本完善,想要战而胜卫庄,恐怕还是妄想。 而嬴政身边,却有一个盖聂。 “不行,还要更强。”韩申眼神一凝,剑气再度卷上剑身,霎时间满堂剑光乱飞。 荆轲耸了耸肩,记忆中师兄就是这么一个很努力的人,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提醒道:“马上就开饭了,还不歇一歇吗?” “荆轲,师兄~”果然,没过一会儿,说开饭就开饭,丽姬在喊了。 “师兄?师兄?再不去吃饭,丽姬可要生气了。” 荆轲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能得到回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行去了。 韩申在他离开之后,剑势堆叠得越来越强,长剑在不断颤动,“呀啊,一士必怒,伏尸其二,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这一剑刺出,长剑从剑柄起被暴烈的剑气炸成无数片。他清晰地看到眼前五步距离内,空气都被斩出了扭曲。 “唔~呼~”他喘着粗气踉踉跄跄,举起手中的剑柄露出笑容,“这一剑,就是这样的一剑!一定可以……” 韩申闭上眼睛,握着剑柄感受着残留在周围的剑意,脑海中不断重现刚刚这一招的状态。 丽姬给荆轲和韩申两人都盛好了饭菜,结果看到后面只跟来了一个人,不满地说道:“你都不知道叫上师兄吗?” 荆轲表示自己很无辜啊,“我叫了好多声了,是师兄不理我。” 丽姬端着饭碗,手上的竹筷不自觉地停下,一对蛾眉皱起,担忧地说:“感觉近几个月,师兄练剑很刻苦啊,刻苦得有些不同寻常。” “有吗?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嘛,以前在卫国也是。” 荆轲夹着菜,囫囵吞咽,抽空说话。 丽姬瞅着他这副样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是是是,也只有你这么没心没肺的。活该师父没把百步飞剑教给你,哼。” 荆轲老老实实受了她眼神的沉重一击,默默扒饭。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丽姬忍不住抓住了荆轲一只手,明眸染上了复杂的神色,“荆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我知道你和师兄正在完善一门武功,说不定能够让你踏上大成境界。可是,武功真的越强越好吗?我看着你们一直在变强,却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荆轲放下竹筷,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安抚道:“可若是不变强,不是就更没有安全感了么。放心吧,不要乱想。” “……嗯。” “咳咳,在说什么呢?”韩申咳嗽一声,走进屋里坐下。 丽姬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没什么,师兄你这些日子练功实在太刻苦了,我有些担心你的身子。” 韩申伸出右手想去端碗,却猛地感觉到有些抽痛,便若无其事地以右手拾筷,同时用左手把饭碗端自己面前。 “瞎担心,师兄我的武功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练剑十多年如一日,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看着这里的几个菜,眼神突然有些闪烁。 丽姬,这恐怕是,师兄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 丽姬夹菜的同时侧过头看着他,疑惑道:“师兄?” “哈,刚刚有了一点突破,我还沉浸在里面呢。对不住,师兄该受罚,今天多吃三大碗。” 荆轲挑了挑眉毛,歪头到丽姬这边一脸狡猾地说:“喂,师兄说你做得饭难吃呢。” 丽姬轻轻掐上了他的耳朵,“讨打了你,师兄才没有这个意思。” “松手啊,我的耳朵越来越大都是你的功劳!” “哈哈哈……”韩申看得大笑。 荆轲,你小子要是敢让丽姬受半点委屈,到了下面,我定然要好好教训你。 这一顿饭的时间悄然走过,韩申回到自己的卧室,写了一封书信藏好之后,便毅然决然跳出了家门。 …… “燕丹。” “韩申兄弟。” 燕王府内的密室里,韩申与燕丹面对面而坐。 燕丹问:“有把握吗?” 韩申答:“五步绝杀,我需要靠近嬴政五步。” “邯郸之郊,有一个被捣毁的坟墓。那是嬴政生母赵姬家的祖坟。你若藏身坟墓里,嬴政会走进你的五步。” 韩申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可以藏进坟墓,但留下的痕迹便无人抹除,会被嬴政身边的高手看出破绽。” 燕丹早有所料,点头说:“会有人帮你除掉这些痕迹。” “谁?” “我,赵人,诤。” 一个身影出现在密室中,韩申感应到高手的气息,瞥了一眼后望向燕丹,“这位是……” 燕丹介绍道:“赵王偃曾经手下的四大高手之一,赵诤。赵国被灭,甚至赵王迁等等都甘心给秦国做狗。但总有人是有血性的。” 赵诤打量着韩申,冰冷的话就像剑气射出:“邯郸范围的一草一木,闭着眼睛我都能摸到。希望你的剑,真的能够刺进嬴政的心脏。” “你的国家是赵国。我的故国是卫国。”韩申眉目一变,霎时间密室中升腾起黑气,石砖瞬间被切出无数裂痕,“这是我的复仇之剑。” “好一个复仇之剑。”赵诤认可了他的实力。 “韩申兄弟……”燕丹话到了嘴边,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不能牵连到墨家,不能牵连到燕国。予我毁面吧。” 说完,韩申就走到准备好的榻板边,将头发完全扎到脑后,躺了上去。 “动手吧。” 燕丹点住韩申的穴道,拿出一小瓶药物,戴上一双看不出材质的手套,将药物抹在他的脸上。 青烟在密室中升起,韩申的面孔发出腐蚀的轻微的“呲呲”声,脖子处的经脉被疼得一根根凸显。 过了整一柱香的时间,燕丹沙哑的声音响起,“韩申兄弟……”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人。”他坐了起来,顶着一副腐烂得坑坑洼洼的脸。 荆轲和丽姬再也不会认出这个师兄了。当然,他们也没有机会辨认。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暗影 “荆轲!荆轲!”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听到丽姬惊天动地的喊叫,荆轲慌忙赶到,就被她揪住了衣襟。 “师兄不见了!他整个下午应该都没有出门才对。” “什么?”荆轲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接着夫妻二人找遍了整个薊城的墨家据点,可是所有人都说今天不曾见到过韩申。 荆轲左思右想,决定去找燕丹帮忙。 燕丹听说韩申失踪了,一脸诧异地说:“什么?韩申兄弟不见了?他的武功放眼天下,能够稳胜他的没有几个,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荆轲也是觉得这太不合理,没可能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解决师兄。那大概率就是他自己离开了,他又能去哪儿呢? “师兄从中午用过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一个墨家弟子见过他。还请燕,请大王派出人手帮忙寻找一下。” 燕丹抱拳信誓旦旦道:“请荆轲兄弟放心,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人多加留意。” “多谢大王。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凝视着荆轲的背影走出王府,燕丹一直没有出声。 韩申兄弟,你放心。荆轲和丽姬他们二人,我一定会照看好的。 …… 且说韩申和赵诤组队动身前往邯郸,两人行到易水河畔,却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挡住了去路。 一艘船停靠在岸边,看不清面容的船夫倚着船桨假寐,船上站着一个剑客。 “那是,工布剑。”韩申主动站出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蒯彻转过身面对他,笑道:“见到我很惊讶么。” “他是什么人?”赵诤可不知道蒯彻和燕丹的联系,开口问话的同时,剑也快要出鞘。 蒯彻察觉他引而不发的剑势,冲着他说:“不是你们的敌人,相反,我会给予你们帮助。” 韩申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很多疑点,故意问道:“你?你一个被秦国通缉得无路可走的人,能提供什么帮助?” “嬴政将要前往邯郸,罗网组织早就在邯郸布下监视网络。就算这一位对邯郸了如指掌,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蒙混进去。” 韩申顿时警惕心大起,喝问道:“这种事情,你能帮忙?你到底是什么人!” 蒯彻举着工布剑猖狂大笑:“自然是鬼谷派唯一传人。盖聂选择了嬴政,殊不知,天下一统后鬼谷派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至于卫庄,更是一介匹夫。 杀了嬴政,秦国大乱。天下再度回归那个谋臣策士翻云覆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绝好时代。苍生涂涂,天下燎燎。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韩申丝毫不给他面子,戳破道:“鬼话连篇,鬼谷传人又如何,你能影响到秦国罗网?” 蒯彻顿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秦国内部所有人都服从嬴政和陆言么。罗网可没有本事一手遮天。” “……” “我相信你。”赵诤突然说话了。 “哦?”蒯彻有些惊讶。 “你潜伏在燕王丹身边,目的未知。但已经获知我们刺秦的消息这是事实。你有无数种办法可以置我们于死地,根本不需这么麻烦。” “果然有魄力,不愧是曾经在赵王身边的人。”蒯彻称赞了他一番,言下之意对韩申那是十分的看不起。 “我已经联系好了门路,帮助你们混进邯郸。至于刺杀嬴政能否成功,就看你们二位的造化了。”他将一根细小的卷轴甩到赵诤手中,随即大笑着离去。 赵诤看着这跟卷轴,默然踏上了那条小船。见到韩申还在原地没有动弹,他说道:“怎么,你现在准备回头么?” 韩申问道:“你真的相信他?” “我混进邯郸有他没他根本没有差别,关键是你。” “……” 扎心了。 韩申只是个纯纯的剑客。 而赵诤那是秘密部队出身来着,暗杀潜伏那一套是他的看家本领。 韩申当然也不可能选择回头,问了这一嘴之后,还是踏上了船。 …… 距这里数千里之遥的咸阳城内,蒯彻所说的门路已经准备好。 “陆言这是失心疯了吗?让李牧去对付胡人,还同时统率秦人和赵人。我有些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连嬴政也跟着发疯。” 缭是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怎么看,这场战争以李牧做主将,先天性就输了一半。 神秘人发出一阵讥笑:“哼哼,这不是很好吗。大王要去邯郸,秦廷上下只有陆言支持他,还派出罗网先行监视邯郸城。但偏偏就是发生了刺杀。这一次,陆言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 “嗯,这倒是。嬴政就是再如何信任陆言,刺杀一旦发生,心里也会生刺。蒯彻,看来是完全得到那个燕王丹的信任了,真是……” 缭也不再纠结李牧这件事情,反正就算这一场打输了,秦国如今这实力大不了再换个大将去把胡人收拾了就行。 “组织对陆言明里暗里放了多少冷箭,这家伙竟然还活蹦乱跳这么多年。这一次总该让他栽下来了吧。我就不信苍龙七宿那件事在大王那里没有留下怀疑的种子,再加上接下来的刺杀一事,哼!” 神秘人面具下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奸笑,“陆言地位动摇,也该通知一下李斯。让这个一直出工不出力的家伙,拿出他的本事把陆言给挤下去。” 缭不认可这话,摇头道:“李斯同样是以秦国利益优先,只不过跟陆言比起来,他要自私许多,也冷酷许多。在气度和格局上,与陆言差距明显。想让他现在就挤下去陆言,会有很多人不服的。再者说,也显得有些刻意,弄不好会惹人怀疑。” “知道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朝堂上的破事你自己料理,我便只顾去看着这次的刺杀事件了。”神秘人说罢,甩了缭一个面具脸,闷闷地离去。 按照这家伙的出招速度,等到扮倒了陆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由于上一次缭计划的刺杀具霜失败,神秘人跟缭说话腰板都直了一些。他回看了一眼,嘴上不屑地说:“切,扭扭捏捏的,跟个婆娘也没差。”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刺杀 暗处的敌人已经将陷阱铺设完成,而嬴政送母亲赵姬回家的心是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的。 李信黑马银枪率领着铁骑兵开道。护送灵柩的队伍从咸阳出发,在雍城正式抬起永眠黑夜的赵姬,往北地而去。 嬴政坐在马车内双目禁闭,马车轻微的晃动连带着他的玄冕甩动着无数的光影。 赵高低着头,试图窥探一点他的表情,但什么也看不到。 无论人类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挽回那个在客观世界里再也不能动弹的肉体。 超越生死,是人主观精神的观念,而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与陆言那一天的对话时时回响在嬴政的脑海。他很理性地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身为天下最有权力的王,就真的没有丝毫的办法扭转身边的遗憾么。 超越凡人的力量,苍龙七宿。 他睁开了眼睛。 …… 这次往邯郸之行,虽没有劳动朝中大臣多数前往,但如陆言、昌平君、李斯、缭等一些重臣还是跟随的。咸阳的政务暂时都交由两位丞相处理。 陆言撩开马车的窗帘,看向护卫在嬴政马车附近的骑兵,眼神有些平常不见的凌厉。 他还记得那次在王宫,遇见过一个中郎成让自己脊背一凉。这次这个中郎成也在随行的队伍中。 “若是上次的直觉感应没有出错,他十之八九就是幕后组织的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千年的组织,即便是我打掉了明面上的罗网,它依旧藏匿在无数的暗影中。中郎成这样的人,到底还藏着多少。” 陆言心情很不好。 原剧情罗网也是这个设定吗?编剧组确定自己的屁股没有歪? 我们民族的历史、国家的兴衰,被一个传承千年的杀手组织深深地影响。这个玩笑真的很不好笑。 这设定扔到一个架空世界观去,随便制作组怎么瞎扯都可以。但放在我们民族的历史观上…… 给编剧组鲨齿梳头吧。 “杀一个成,再杀一个缭,还要杀多少才能把它杀干净……不把背后核心的那一帮天人境清理掉,不把千年里对方在天下构建的网络清理掉,这场斗争就会一直绵延下去。” 陆言已经接触到了鬼谷子,通过松珑或许也能一窥抱朴子。尽管他认可这些天人境前辈的终极目标——让天意不再干涉人世,但这并不影响他要把这个幕后组织彻底清理干净。 “要想将你们清理干净……” 能将你们一网打尽的办法,苍龙七宿! 他不由地想到了松珑的承诺,神光一变。 “抱朴子,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 嬴政所在护送灵柩的队伍,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抵达邯郸城。大将王翦早已领兵驻扎,迎候秦王到来。 “王翦拜见大王。” 赵高撩开车帘,嬴政从车厢内走出。 “将军神勇无敌,一战灭赵主力二十万,无愧是我大秦镇国柱石。快快请起。” 王翦由跪拜起身,谦虚道:“此我大秦锐士之功,大王之天威,臣不敢居功。邯郸已经全面戒严,恭迎大王入城。” 嬴政将百战穿甲兵的军容看在眼中,颇为认可。凝视着邯郸城门,他轻声喊道:“李信。” 李信纵马赶到一抱拳,“末将在!” “你率龙虎骑兵随寡人入城。” “遵大王令!” 嬴政将头上高高的冠冕摘下,命人牵来一匹宝马,亲自跨了上去。 赵高捧着冠冕惊呼,“大王?” “随寡人进城。”嬴政没有理睬任何人,一声令下就拍马入城。 跟随的众臣都不理解大王这是要做什么,但也只能纷纷从马车内下来,亲自骑乘赶上。 王翦赶到陆言旁边小声问道:“国师大人,大王这是何意?” 陆言看着最前头的嬴政,无奈摇头,“大王之意,我也不知啊。” “哒哒”的马蹄在邯郸城内延伸,李信带着龙虎骑兵散布在嬴政行走道路的前方。 终于,嬴政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府邸前停下。 他勒住马,回望这母亲赵姬的灵柩。很快灵柩便被抬至这座府邸的大门前。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皆感莫名其妙。 嬴政坐在马上,狭长的眼睛透露出森然的杀意,马鞭一指,“上去扣门。” 李信亲自走到府门前,“咚咚”两下扣得大门一震。 “谁呀——啊!” 守门人刚想问话,李信就带着人冲了进去,不由分说,将整个府邸各处都控制起来。 从家主到亲属、下人一共约莫百人陆陆续续跪倒在院子里,等候秦王发落。 嬴政下马了,一步一步地走近。所有人都从这缓慢沉重的步伐中,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大王这是……” “难道?” 大家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现场气氛越来越阴沉。 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一地的人问道:“十七年前,那个卑贱的秦质子政,你们可还记得。” 家主根本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地用额头撞击地砖,“大,大大王!大王饶命啊大王……” “饶命啊大王!” “呜~饶命啊!” 求饶声,磕头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十七年前,那个带着卑贱质子的赵女,你们可还记得。” “唔~”李信腰间的佩剑禁不住露出了锋芒。 大王简单的两句话中沉淀着曾经遭受过多少的屈辱。 主辱则臣死。 嬴政注意到了他拔剑的动作,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转身准备命人把赵姬的灵柩抬进来。 这一瞬间—— 跪在地上的一个奴仆暴起,袖子中甩出一柄细剑。 杀气!大成境的杀气! 盖聂第一时间青霜剑出鞘,剑气切向刺客握剑的手。 “保护大王!”赵高大声喊着,将嬴政护卫在身后。 “该死,你就是盖聂!”赵诤斩灭了清白的剑气,知道自己这次的刺杀已经失败了。 盖聂并没有在这种场合跟人说话的习惯,剑眉竖起,手中剑完全不给对方活路。 嬴政已经在众人的保护中远离战场,整个人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陆言没有在意这个杀手,以盖聂的本事对方不存在威胁。只有一个疑问: 嬴政来这里显然是为了报赵姬的私仇,连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举动。那对方是怎么想到潜伏在这里的?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顶撞嬴政 “盖聂!” 赵诤怒吼一声,舍弃一切防御将手中的细剑掷出。 “呲~”青霜剑透体而出,盖聂再试图阻拦飞剑已经赶不及。 赵高双手缠绕着强烈的内力,直接将细剑抓在手中,残留的剑气在手中爆发,他半步没退硬生生承受了赵诤的最后一剑。 “凭你这不入流的刺客,也想碰到大王。”赵高轻蔑地哼了一声,面色如常地将双手放下藏到袖子中,掩饰住剧烈的颤抖。 “大赵万年~” 盖聂收剑,赵诤的尸体随之倒地。 “大赵?赵国已亡!”嬴政盯着赵诤的尸体,甩动袖子下令道,“传寡人令,调动士卒彻查全城,邯郸范围内,凡带剑器者,皆斩!” 李信瞬间应声:“末将领命!” “且慢!” 李信的脚步停下,所有人都见了鬼一样看着陆言。 李斯瞪直了眼睛,一拳锤在自己大腿,心中惊呼:师弟,你疯了吗!在这等时刻忤逆大王?! 陆言拦在众人之前,对着嬴政拱手劝谏:“大王,赵人血气刚勇,任侠之风盛行,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邯郸范围内,或多或少,或好或差,带有剑器者不计其数。万不可滥杀无辜。” 哈哈哈!陆言,你当真是在自己作死啊。 站在护卫的队伍前方,中郎成内心里放肆地大笑。 王者一怒,浮尸巨万。嬴政与你亲厚多年,你怕是忘了什么叫做君是君,臣是臣! 嬴政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陆言,目光呆滞了瞬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阻止自己。 他阴沉着脸色,注视着陆言的双眼说道:“国师,罗网组织先行一步监视邯郸,此刻出了刺杀一事,寡人尚未追究你的责任,你竟敢阻拦王命?” “罗网办事不力,言甘愿受责。”陆言承认自己的罪责,可绝不会在牵连杀戮这一点上让步,迎着嬴政的目光说,“但以一介刺客而迁怒全城万千百姓,万万不可。” 哼哼,这就是你啊,陆言。真正击败你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设局者,而是你自己。 缭对于陆言这样的举动早有预料,内心感慨不已。反而若是陆言没有反应,那才是让他毛骨悚然呢。 嬴政很了解陆言。或者换一个更符合王者的词汇,他看得透陆言,自认为能够掌控陆言,因此可以放心地任用。 此刻,他紧盯着陆言的双眼,看到的依旧是记忆中那副模样。 他闭上眼睛,平静地喊了一声:“盖聂。” “王上。”盖聂赶至近前,内心有些疑惑嬴政为什么在这时突然叫自己。 “赵国宫城乃赵武灵王所建,属于赵国的苍龙七宿定然埋藏其中。这件事,交给你了。” 嬴政没有再关注陆言,吩咐完盖聂之后,便直接走过陆言的身子,同时还说了一句:“速传公输仇从咸阳之邯郸。” 苍龙七宿,嬴政并非完全不在意! 陆言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做得错了。但他并不后悔。 李信的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眼前这个意思是,自己还要不要去查杀带剑器者? 不过在他迟疑的时候,还是听到了大王的指令,“将这一户,夷三族。” 他转过身看向院子里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人,怒目拔剑。 …… 回到邯郸的第一天,对于嬴政来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悦。 昔日与母亲遭受的屈辱,就算是将仇人千刀万剐,也无法释怀那一段过去。更何况,母亲早已不在。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曾经羞辱过母子二人的仇人,通通送下去给母亲赔罪。 至于那一场刺杀…… “先生,你从来都没有忠诚于寡人,你只忠诚于自己的理想。武遂历险,为寡人吸引屠刀;今日刺杀,阻寡人迁怒百姓。先生依旧是那个先生……” 嬴政仰天而叹:“寡人愿做孝公,寡人的儿子也绝不做那惠王。昔日之言历历在目。” 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韩地会成为第一批接受秦吏培养课程的士子治理地方的郡所。 学校已经开课,在今后会有更多的官吏都是读着陆言编撰的课本出身。甚至,天下的孩子接触文字的《秦字典》也是陆言出品。 秦国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似乎在方方面面都有陆言的影子。 始皇帝的气量毋庸置疑,毕竟“暴君”都没有杀过一个功臣。但若真这么发展下去,陆言的声望…… “先生,寡人等着你,亲自给出一个解释。” …… 鹦歌和潮女妖,汲还有启,四个人都半跪在地上,忐忑地看着陆言。 “为什么?刺客赵诤,此人罗网之前已经跟他交过手,为何他还能安然躲在邯郸城!” 鹦歌低着头,贝齿快把红唇咬破了。这是她继楚国分部被灭后的又一次失败,对陆言有多么尊敬,此刻她内心就有多痛苦。 “潮女妖,你在邯郸构建的监视网络,至于这么疏漏吗?” “……” 潮女妖偷瞄着他,这样失态的陆言,她还是第一次见。至于说罗网监视任务的失败,她确实没辙啊。 赵诤那个出身邯郸隐秘部队的大高手想潜回邯郸,这真的是敌人太强,而非我军无能。 陆言将这几人挨个儿都骂了一遍之后,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脑海中不断搜索这起刺杀事件的疑点。 策划这起刺杀的人,定然很了解嬴政和赵姬十七年前在赵国的情况。 嬴政只说过要扶母亲灵柩葬归祖坟,秦廷内部根本没人知道他要去灭了那户人家。 但偏偏这起刺杀连嬴政的行动都预测到了。可见这个人还对嬴政的性情也有很深的了解。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几个吧。 “艹!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了,燕丹!你还真是干回了老本行啊!” 陆言忍不住爆了粗口,越想越觉得气愤。 “就因为这档子破事,害得我顶撞嬴政。燕丹,等赵国安定下来,下一个我就针对燕国。我看你除了这些手段,还能有什么本事。” 他一巴掌拍在案上,瞥了一眼疑惑的四个人,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国师大人。” 这里只剩下他一人,陆言的瞳孔闪过多种神色,嬴政当时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浮现在脑海。 “苍龙七宿,你是真的在意吗……”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绝杀 秦王至邯郸的第二天,由于昨天的那一场刺杀,邯郸城的戒严程度更甚先前。 嬴政身边的护卫分布扩散得更广了,宦官、影密卫、罗网,把邯郸城到郊外赵姬祖坟这一段路监视得连蝇鸟都飞不过去。 赵姬的灵柩在一片肃穆中被缓缓抬至祖坟前。 嬴政一手放在玄冰灵柩上,俯视着母亲的面容。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就是这个脆弱的女人撑起了他的天空。 “彼时,长平之战不远,赵地举国带孝,赵人恨不能生食我肉。寡人记事起,直到九岁回归秦国,皆是母亲以性命哺育。可为何……”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陆言、昌平君、李斯等人站在后面,神色不一。 赵姬曾经的家境大概不算太差,至少这坟地还不错。只可惜因为秦赵之间的仇恨,坟墓已经被捣鼓。 嬴政对于这种情况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愤懑,平静地挥手示意可以进行下葬的仪式。 “母亲,政儿来为你还愿了。”他背着手站立在风中,缓缓闭上双目,眼角的水雾消逝于风中。 “呀啊!” 平地一声惊雷,坟墓炸开,无面的韩申持剑从中窜出,溢满血丝的双眼瞬间锁定了嬴政。 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剧变给吓傻了。 为了嬴政的安全,这里宦官、影密卫、罗网遍布,可以说除了祖坟这一块地皮没人,其余处处都是人。可偏偏,刺客就藏在坟里。 这一次,盖聂与嬴政的距离,比起韩申与嬴政的距离,还要远上一大截。 一士必怒,伏尸其二。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长剑在震动,一股扭曲的剑意在其中蓄势。 “这一招?不好!”盖聂已经发动了百步飞剑,但还是赶不上韩申这一击绝杀。 关键时刻,却是赵高站了出来。 他竟然抢在韩申剑到之前闪现在嬴政身前,全身的内力灌注在两只手上,双手成爪合并起来将来袭的长剑夹在手中。 赵高的内力修为确实强悍,两爪形成的气劲将剑气完全封锁,看起来完全克制住了韩申的绝杀一剑。 但韩申毕生的至高一剑是那么好接的么? 爪与剑的僵持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瞬间,那股积蓄在长剑中的剑气爆发出来,剑身直接被粉碎成齑粉,剑气穿透了前方五步的空间,仿佛打出了真空。 赵高被剑气直接洞穿,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整个右胳膊被直接斩断飞出,皮肉组织被剑气蒸干,骨头只剩下粉末。 “怎么,可能!”韩申的瞳孔反映出嬴政的身影,整个人被眼睛看到的一幕震惊地发疯。 前方一头黑龙盘卷,是嬴政手持鹿卢剑挡住了五步绝杀在末梢的那一点剑气。 “嬴政!呀啊啊~” 百步飞剑的剑光到来,韩申绝望的吼声永远地卡在了脖子里。 这一剑的绝杀,发生只在瞬息之间。站的位置远的如陆言等人,刚刚有所动作,刺杀就已经结束。 “唔~呼~”嬴政剧烈地喘息着,忍不住单膝跪了下去,将鹿卢剑插进地面杵着。 赵高被抬走去救治,影密卫检查韩申的尸体。灵柩入葬的仪式,被迫中止。 “他是什么人?”嬴政站起身来,拔出剑问道。 影密卫回答:“大王,此人面容被腐蚀性药物彻底毁了,武功路数在江湖上也没有资料,无法辨认。” 嬴政正要把长剑收鞘,却发现剑身出现了隐隐的裂痕,“鹿卢剑,竟然……” 秦国象征秦王至尊的剑,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刺客留下了裂痕。他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好!好得很!寡人回邯郸,竟连遭两次刺杀,赵人,果真是多慷慨悲歌之士。” 谁都听的出来,此时的嬴政已经离奇愤怒,或许下一秒对方下令屠杀赵人也不足为奇。 缭不由地又将目光放在了陆言身上,满是期待:昨日你阻拦了嬴政一次,今日你是否依旧会阻拦呢? “这一次,寡人下令斩尽邯郸带剑器者,国师,你还要劝谏寡人吗?” 嬴政这哪是什么问句,简直就是一把愤怒的剑抵在了陆言的胸口。 哈哈哈!陆言,你这是彻底被大王惦记上了。失去了嬴政的绝对信任,我看你今后还能仰仗什么?! 中郎成看得嘴角轻蔑地上扬。 面对在极致愤怒中的嬴政,陆言没有选择用言语回答,而是,甩出了长虹剑! 嬴政瞬间被从愤怒状态中泼了盆冰水。 陆言?对自己,拔剑?!!! 还不等他的思路再转动一个弯,长虹剑已经飞向了一个目标。 不可能!陆言怎么可能?! 中郎成看着这一剑携带着无比的杀机锁定自己,亡魂大冒,想也不想就使出了逃命的身法。 陆言手持长虹剑,稳稳地站在成刚刚那个位置,口中带着浓浓地杀意说道:“中郎成,这一身武功,藏得很不错。” 这闪电般的发展一幕接着一幕。韩申的刺杀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陆言又突然拔剑想杀一个中郎,而这个中郎竟然有一身超凡的武功,躲过了陆言的剑。 全场寂静。 陆言持剑走回了嬴政身边,嬴政没有说话,默认了。 全部宦官、影密卫、罗网,都将目标锁定在成身上。 缭刚刚还等着看陆言的好戏,这下子心里直接破防:天杀的东西,你是怎么被陆言发现的? 该死!陆言是怎么发现我的? 成看着眼下这个场景,咬得牙都要碎了。 断水剑汲,乱神剑启,两位天字一等出现,分别封锁了成向后逃的两个方向。 盖聂刚刚染血的青霜剑也再度出鞘。 陆言将长虹剑收回,眯着眼睛看向成,暗道:以鹦歌的本事,竟然察觉不到邯郸有半点的不对劲。果然有你们这些二五仔的动作。就是不知道燕丹是怎么跟你们联系上的。 缭知道成已经完犊子了,一个打入王宫中的大成境高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栽在陆言手上。他真的有些怀疑人生了。 嬴政对于陆言这一行为的用意已经明了,知道这个成才是刺杀的关键线索,于是开口说道:“盖聂,寡人要亲自审问他。” 盖聂剑眉一动,“请王上放心,他死不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未来 嬴政和陆言,短短两天之内,竟然已有两次言语上的冲突。 二人的关系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师友。 一旦两人之间的信任出现巨大的裂痕,这个正在走向和平统一的天下,不知又会歪到哪儿去。 我手中之剑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那个未来。 盖聂的双眸澄澈透亮,通天的剑势形成白龙。 成被剑势锁定了。 在他的感知里,天地间风云变幻,那条白龙腾云驾雾由苍天直下,冲着自己张开了巨口。 他手持佩剑顶住剑势震荡的前奏,黑紫色的气场从脚下蔓延出去,企图阻挡即将到来的剑光。 百步飞剑。 陆言见到这一次的百步飞剑,眼前一亮。 这是目前我所见,盖聂的最强一剑,比起我的长虹贯日,还要更胜一筹。也只有火舞旋风才能压制这种状态的盖聂。 成的武功优势更多还是在身法上,可在这种精神和物理的双重锁定之下,高明的身法根本救不了他。 黑紫色的气场被切开,成的瞳孔中青霜剑的剑光越来越盛大,他发出了临死的怒吼。 “盖聂!你这忘却鬼谷道路的废物,我今日的下场,一定也是你未来的结局!” “盖某说过,你死不了。”盖聂神情不变,最平静的话语彰显着剑圣的实力。 剑光透过,青霜归位。成握剑的那一边手臂齐根而断,血液不流。 “你!”等他开口蹦了一个字,血液才喷薄而出。 他整个人无力地跪倒下去。 影密卫众人甩出四条铁链,分别锁住了成的脖子、腰和双腿。 盖聂朝着嬴政抱剑,“王上,幸不辱命。” 嬴政微微颔首,走到成的面前,“藏在我大秦阴影下的老鼠,寡人找你很久了。” 王齮造反,嫪毐之乱,国师府具霜遭刺杀,他这个大秦的王遭刺杀。这一系列的事件过去,嬴政终于见到了第一个活着的老鼠。 “哼哼,大王~”成已经无法抬头,目光只能停留在嬴政的腰间。他冷笑着说,“是组织选择了秦国,才有秦国今日之强大。天下任何一国,可有七世之明君?” 陆言在后面听得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从秦孝公起,秦国每一任国君,你们组织都掺过一手? 一个影密卫将成的脸生生掰着朝上,好让大王看到犯人的神情。 嬴政睥睨着重伤的成说:“区区鼠辈,忘言军国之大事。在寡人的大秦,没有你们藏匿的阴沟。” 成露出满口的鲜血,猖狂大笑:“没有人能够反抗组织,即便你是秦王,也是一样。嬴政,我在黄泉等你。” 一声闷哼过后,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果然,这种人根本没有审问的意义。他们精神世界的主宰,就是黑暗中的组织。想从这样的人口中获得情报,真是…… “将刺客于邯郸城曝尸三日。中郎成,夷三族。其相关人员,一应拿下严审。 命嬴珏率禁军回归咸阳,王宫护卫全部替换为禁军。”嬴政说完后,转身向着玄冰灵柩走去。 众臣都知道,一场在王宫内部的巨大震荡是免不见了。 缭在心里已经把这个不靠谱的搭档给骂死。 他是向来不会跟陆言撕破脸打正面的,在朝堂上关于某些具体的决策上有相对的观点,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在缭眼中,陆言跟自己不算交好,但也绝不会将自己当做敌人。 而神秘人更是从来没有跟陆言见过面,陆言是凭什么把他认出来的?! 任凭缭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成这个莽夫会在跟陆言搭话后,不仅心里面有杀机,还特么敢窥视陆言。真以为陆言那堪堪接近天人境的精神力是摆设么! 关于刺客的问题暂且告一段落,被打断的入葬仪式继续进行。 嬴政站在最前,陆言紧随其后。昌平君、李斯、缭依次往下。 盖聂握剑护卫在一旁,看向嬴政与陆言的眼神充满了忧虑。 …… 是夜,陆言主动请见嬴政。 嬴政听到影密卫来报,神情闪烁,思考之后说:“盖聂,你与影密卫皆不得靠近二十步。” 盖聂没有说话,默默执行命令。 影密卫则有些挣扎,“大王?” 嬴政挥手道:“都出去。国师莫非会害寡人不成?” 很快,陆言走了进来。 “罪臣言,拜见大王。” 嬴政摇头,指着身前这个位置让他先坐下,“先生言重了。护卫王宫的中央军队里,竟有叛徒。先生的罗网又怎能察觉他们的手脚。寡人该多谢先生坚持己见,阻止了那一道王令。” 陆言在他对面坐下,低头拱手,“言惶恐。” 嬴政正襟危坐,神色庄重,“先生来找寡人,当论应当远不止今日之事。寡人已清退左右,一切话语,出先生之口,入寡人之耳。绝不会有第三者知晓。” 陆言知道在自己进来之前,连同盖聂在内的所有护卫都出去了。嬴政的这种信任,让他对于自己做的决定更有把握了。 “言有一问,大王相信苍龙七宿的传说吗?” 嬴政先是一个愣神,随即大笑:“哈哈哈~寡人相信!” 他一掌拍在身前的案上,双目炯炯地盯着陆言,“寡人相信,是因为此言出自于先生之口。 立人道于百家,竖教化于我大秦。丰我大秦之农业,壮我大秦之名威。教寡人一统天下是为顺天承道,为万世开辟太平,使我大秦成就不朽之功业。这是先生。 这样的先生,你相信苍龙七宿,寡人为何不信?” “大王……”陆言差点就被说懵了,对方这气量真的让他感佩。 “大王,苍龙七宿确有其事,但与一统天下的霸业,绝无干系。” “不出寡人所料,若打天下靠的是传说,我大秦历代捐躯的将士,又算得上什么。既与天下霸业无关,那究竟是什么让它流传千年。” “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 陆言伸出了一只手,冰魄玄功运起,在案板上凝结出秦国的版图。 嬴政自然辨认得出,“这是我大秦。” 陆言继续。 “这是我大秦吞并赵国、魏国、韩地……七国之域,天下一统。” “这是匈奴,北方草原,草原的更北方……这是楼烦,西域,西域的更西方……这是东海,东海的更东方……这是百越,百越的更南方……” 随着冰晶渐渐地凝结,世界地图缓缓成形。 嬴政目光灼灼地盯着,喃喃而语:“这是……世界。” 还没完,这副世界地图,从平面上站了起来,缓缓包裹成为一个球体。 陆言说道:“这是,我们的世界。”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君臣师友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球?”嬴政有些懵,“一个球,那我们要如何站立?” 陆言解释道:“天地间,存在着无形的力量,将万物都束缚着向下。人想要跳起来,需要对着地面发力;鸟儿要飞翔,必须扇动起翅膀;果子离开枝头会落到地上;水永远向低处流淌。” “无形的力量,天地万物都遵循的力量……” “是的,人类还无法以自己的视野解释这股力量的来源。”陆言又接着构建出太阳系,继续说,“在我们这个球形的世界之外,则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也存在着跟我们这个球形世界,相似的世界。” 如果说见识了亚洲大陆的版图,嬴政是雄心勃勃;见到了地球的版图,他是震撼非常;那么在见到了宇宙中的星系之后,即便是他也会自觉人类的渺小。 “那,苍龙七宿是……”他心里有些惴惴,这种感觉即便是曾历经生死都没有感受过的。 “一种力量,可与世界无形的力量对抗,助人类跳出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见识宇宙的浩瀚。” 嬴政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地球,整个中原大地的版图在地球上是如此的渺小,那么一个人对比地球,对比宇宙呢…… 他竭力地平复自己心神震动之下的喘息,问道:“我们身边的力量,人类无法解释。苍龙七宿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来自宇宙,也就是传说中的,苍天之力。人类同样无法解释。” 嬴政知道陆言特意在这样的场合将苍龙之力告知自己,一定是跟现在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 “寡人懂了,这个传承千年的组织,最终的目的就是这股力量,试图超越人类,超越世界。” 陆言点头,“大王所见不差。” 嬴政摆了摆手,捂着头说:“你让寡人先缓一缓。” 陆言没有着急,嬴政能够接受到这样的程度已经非常了不得了。需要缓一缓也是常态。 “呼~难怪这样阴沟里的鼠辈组织,竟然可以传承千年。诸如鬼谷子,也在组织之中。他们所图,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视野。” 嬴政感慨归感慨,杀意却越来越汹涌,“寡人要根除这个组织,先生以为当用何法?” 陆言脑海中,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决然地说:“将计就计。” “愿闻其详。” “如此如此。” 嬴政霍然站起背过身去,“先生,难道说你又,寡人绝不会同意。” “大王,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之后,君臣之情,师友之交,便让它永远定格吧。” “……” 盖聂身在二十步之外,嬴政陆言所在之处没有一丁点儿动静传来,他很担忧。 陆言先生,你与王上可万万不能生隙。 他在心中默念。 没用多久,陆言走出来了。 盖聂第一时间观察他的脸色,注意到陆言眉宇间那股阴沉决绝,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 “王十六年秋,事母之邯郸,遇刺。察陆言失职,见放守赵。” 后世的史学家们,将这一天看作是嬴政与陆言这对君臣楷模出现巨大裂痕的标志。 …… 秦王政扶母亲灵柩归邯郸,连遭两次刺杀。国师陆言的罗网组织监视邯郸却没能发现贼人,陆言本人更是敢顶撞嬴政,于是遭受到这么多年来首次被革职。 太傅,位高没啥权,却有对长公子的教导之责。长公子扶苏刚刚六岁,正是需要老师启蒙教学的时候,陆言失去了太傅的头衔。 国尉,国家最高军事顾问。平定六国之策,基本便是陆言身为国尉主持定下。现在,陆言也失去了这一职位。 只有“国师”这个名头还一直挂在脑袋上,虽响亮,可它真就只有响亮啊。 据传,秦王政因为不满陆言坚持对赵地的和平宽松政策,怒而让陆言治赵地。赵地不大治,咸阳无王诏,陆言皆不许回归咸阳。 消息传开,秦国内部人心动荡。不过在嬴政的威压之下,这还不成大问题。 “唉~原本预期的结果是达成了,嬴政与陆言已经产生巨大的裂痕。要不是你这个匹夫莫名其妙送了命,简直可称大胜!” 缭呆在家里,心情复杂得很。打击陆言是成功了,可王宫中的钉子也被拔了,这以后的情报怎么办呢? “只有去找那个赵高了么……” 舍身为嬴政挡剑,被韩申砍成独臂的赵高,终于正式接触到了组织的高层人物。 …… 消息传到燕国,燕丹听完下属的汇报,眼睛变得空洞,僵硬地挥手让人退下。 韩申兄弟…… “韩申兄弟!天不佑我,天不佑我!韩申兄弟!” 他不断地用额头撞击着墙壁,声泪俱下。 韩申的那一剑可以说是凡人刺客的巅峰一剑。若是嬴政当时鹿卢剑没拔出来,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嬴政,嬴政,嬴政!苍天何故垂怜至此!苍天何故啊~” 燕丹一个人红着眼睛肆意地发泄着。他跟嬴政两个同样在赵国当质子的,凭什么会有如此差距的境地。 他不解,愤怒,怨恨。 过了许久,这个房间已经处处凌乱,随处可见破碎的器物。 “大王,太傅在府外求见。” “老师?”燕丹惊疑一声,赶紧抹干净自己的脸,整理仪表,“安排老师换一间屋子,寡人即刻便到。” “是。” 燕丹自我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重大破绽,这才带上笑容去见鞠武。 “老师来找寡人,所为何事啊?” 鞠武一张老脸拉得很长,就差在脸上写上骂人的话了。 “大王,秦王扶赵姬灵柩归邯郸,两度遇刺。此事,是否乃大王派人所为?” 燕丹不动声色地说:“老师从何说起?我燕国百废待兴,寡人哪有心思去设计这等事情。” 鞠武混浊的眼睛里,彻底只剩下失望。他闭目哀叹道:“当今世上,同时了解秦王与赵姬,还知晓当年在邯郸旧事的人,寥寥无几。老夫能想得到,秦人之中,又岂会无人想到?大王,你真的知道,自己为燕国召来了什么吗?” “老师今日怎么了,净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可是目下薊城惨淡,让老师过度忧虑?” “……” 鞠武不说话了,呆愣了半晌后低头拱手,“大王,请准老夫告老回乡。” “老师何必如此,寡人——” 燕丹想要说点什么。鞠武直接五体投地,高声呼喊,“老夫年事已高,早已无心操劳国事,恳请大王恩准。” “……老师执意请求,寡人准了。” “谢大王。”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月神的提醒 墨家据点内,丽姬被一个噩梦惊醒。同床的荆轲还在酣睡。 她使劲甩了甩头,两手按在太阳穴上,“没来由的,怎么做这种梦……师兄,你究竟去了哪儿?” 距离韩申失踪已经过去月余,他们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时间还很早,丽姬却失去了睡意。她捂着被子,眼睛瞪大盯着屋梁。 韩申挺着长剑,大骂着“暴君受死”,随即被无数剑器活生生剁碎。 她的脑子跟着了魔似的,反复循环播放这梦中场景。 许久之后,天大亮。荆轲伸了个懒腰爬起来,丽姬却顶着一脸的憔悴。 “怎么了,没睡好么?” “嗯。我梦见师兄一个人去刺杀嬴政,随后就……” 荆轲抱住丽姬,手扶在她的鬓发上,轻声劝道:“无事,梦与现实都是反的。” “……嗯。” “走吧,先去用朝食。” 两人来到墨家弟子吃早饭的地方,刚坐下就听到了旁边弟子的谈话。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竟然能在邯郸刺杀秦王。” “据说不是一个人,好多人被挂在邯郸城门示众呢。” “是啊是啊,连那个陆言似乎都因为监察不利,被秦王问罪了。” “这次的刺客可了不得。曾经有藏在鱼肚子里的鱼肠剑,这次这位刺客干脆连人带剑,藏在人秦王母亲家的祖坟里,实在是可怕。” “……” 丽姬手中的竹筷落地,饭也不吃了,捂着嘴就往外面跑。 “喂,丽姬,你去哪儿?”荆轲顾不上碗筷,飞也似的跟上去。 “师兄!师兄~师兄她——” “你冷静一点,丽姬。” 他按住妻子的双肩,随后将其搂入怀里,不间断地说,“不过是谣传,不要瞎想。” 嘴上是这么安慰妻子,实则荆轲的内心也是七上八下。 “荆轲头领,正好遇上你。”一个墨家弟子见到两人,径直朝着这边跑过来,掏出了一封信,“这是搬进韩申头领那间屋子的弟兄清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什么?!”丽姬从荆轲怀里扑出来,抢过信封直接撕开。 “燕国的雪,时节早过中原,时间更是绵延。雪飘人间,天地肃清,孤寒萧瑟。破国亡家之人,何堪? 生为亡国之人,死亦亡国之鬼。毕生余思,唯你夫妻二人。 兄此去万里,人绝路殊,勿以为念。愿请努力自爱,共赴白头。时有惠音,可因北风。 师兄韩申,绝笔。” “师兄……你!为什么……为什么!” 丽姬崩溃了,当场晕厥,身躯栽倒下去,书信掉落在地。 荆轲双眼噙着泪水,捡起书信,抱起妻子,默然离去。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几个墨家弟子摸不着头脑,对视一眼,不再过问,自顾自去吃早饭。 …… “师弟,你可以多多找我参详,这种事情千万马虎不得。” 五步绝杀,师兄,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在筹谋这件事吗! 可恨,我居然半点没有察觉! 丽姬躺在床榻上,俊俏的脸庞苍白如纸。 荆轲抱着头撞在墙壁上,对于自己感官的迟钝自责不已。 薊城里有人痛哭流涕,自然也有人大笑畅怀。 “哈哈哈,国师陆言,如今也只剩下国师这个头衔了。李牧若是战败,你这一生也就到此为止!” 蒯彻坐在家中畅饮,对于这波远程合作的结果非常满意。至于那个挂掉的成,他是半点也不会在意。 “樊於期对阵李牧,说到底胜算还是有些低。看来得想办法,再给樊於期一些帮助。” 他将杯酒饮尽,“噗嗤”突然笑出声:“燕丹,真是一颗好用的棋子。可别让我再听到什么你比燕喜更贤明的传言了,侮辱我的耳朵。” …… 咸阳城的国师府内,具霜握着一纸书信,眉头紧皱。在她面前,墨鸦正单膝跪地。 “这么说,秦王确实剥夺了太傅、国尉之职,让他留守赵地,直到赵地大治。” 墨鸦低着头回答,语气低沉:“是的。大王连遭两次刺杀,大人又刚正不阿,最后就……” 具霜将手中书信捏得皱烂,眉目一动,“白凤,你速去通知弄玉夫人,将一应情况告知。” 白凤没有吭声,一个点头后跃上高空。 “娥皇,通知府内,我们迁去赵地。” “这……”墨鸦欲言又止。 具霜看向他,“你有话说?” 他将声音凝成一线说道:“大人之事,涉及到与大王的君臣关系。恐怕,国师府内一家人走不出咸阳。” “人质?”具霜直接点破。 “……”墨鸦没有再回复。 “姐姐……”娥皇望向具霜,琥珀眼眸写满担忧。 这一夜注定难眠。国师府内也只有劫和姬言两个孩子尚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在夜幕下,清沥的雨花剑,洒落着朦胧的水雾。娥皇漫无目的地挥舞,发泄着内心的惆怅。 “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 皎月青鸾,踏空而行。月神收拢着光辉,落到地面上,对着娥皇嫣然一笑。 娥皇回顾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问:“月神大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月神款款走近,红唇轻启似有暗香浮动,“从陆言与秦王出现裂痕的这一刻起,这个时代的未来瞬息万变。我需要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娥皇被说得很困惑。 “对,我的立场,而非阴阳家。” “对于你的立场,我也好奇很久了。可以旁听吗?” 具霜现身于屋顶,手持紫云剑,居高临下地斜睨月神,一身剑势虚实不定,如梦似幻。 “姐姐!”娥皇惊呼一声,想要解释,但又不知如何说起,“月神大人她……” “是你啊。”月神对她的出现只是淡然一笑,抬头望向具霜,“冰魄,紫云,青光。主心骨陆言不在,能够在国师府做主的,无外乎这三个。如今看来,主要便是你。” “你想说什么?” “无论未来阴阳家做出怎样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对我保有最后一丝底线的信任。” 具霜想起陆言很早就说过的话,阴阳家与他,未来会是敌人。 所以,这个月神,是要为了公子,叛变阴阳家吗? “你就这么自信,我们会相信你?” 月神跃上屋顶,跟具霜面对面,“你可以不信,甚至可以在这里杀死我。只需要你能够承受那样造成的后果。” 月神,秦国的护国法师,在这儿杀了她? 具霜握剑的手一紧,知道自己确实动不了手。 “当你身陷绝境的时候,切记一定要对我保有最后一丝信任。”月神走到具霜身旁,四目相对,“我对你家公子的认可,不下于你。” 具霜蛾眉一跳,嘴角轻微地扯动。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对公子有感情。认可?真是会用词。 月神从月色下起跳瞬间消失,她也没有阻拦,只是眼神闪过一抹哀怨。 公子,有些事情,似乎事与愿违啊。 一方突然抱剑出现,望着月神消失的方向,冷不丁地说:“你在想什么?” 具霜回神,扔掉那些八卦的玩意儿,叹了口气,“虽然她说得神神叨叨,但我大概知道,阴阳家要成为公子的敌人了。她本人心向公子,却也不会留情。” “苦衷么。”一方已经见过月神多次了,分析道:“她是月护法,让她有苦衷,想来是东皇太一那个首领要亲自动手。” 她说的绝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为何,会是我…… 具霜望着北方的夜空,心潮起伏。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回归 自李牧出征后没几天,赵衽所在的这个多为魏韩人聚居的村庄,就进入繁忙的秋收。 弄玉和赵衽两人的农活,都是李牧手把手教的,如今李牧不在,两人忙得手脚有些乱。 “陆夫人~陆夫人,我们兄弟来帮忙来了。” 田野上传来呼喊,陈伯带着小陈平跑过来要帮忙。 赵衽从麦田里钻出来,伸着头看清了两人,于是喊道:“陈伯,怎么把陈平也带来了?” 陈平第一时间就撒丫子跑到她身边去,将两只手的袖子给绑好,一边说:“阿兄说,身体是读书的本钱,让我每天帮着干一个时辰。” 赵衽跟他调笑道:“你这小个头,一个时辰又能帮上多少忙?” “雪姐姐,你莫小瞧我。”陈平举着手中的镰刀,鼓足了气势叫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然后他一股脑儿就钻进麦子里去,剩下一个屁股顶着朝天,摇来晃去。 赵衽看得莞尔,乐得开怀,抹了一把汗珠。 陈伯见弟弟和赵衽熟络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找到弄玉,去打声招呼。 弄玉叉着腰,遮着眼睛望了下日头,然后对他说:“陈平以后出人头地,你这位长兄,得有大半数的功劳。” “若是没有陆夫人和雪姑娘的帮扶,我家在这儿的头几年都弄不到书,陈平的学问也就耽误了。伯感念陆夫人大恩。” “你来帮我们家了,自家的田怎么办?” 陈伯爽朗地笑了笑,“起早贪黑,少歇多做,时间挤一挤总归是能多出一些。没有别的法子报答恩情,这点农事算得上什么。” 弄玉没有拂他的意,点头道:“那多谢了。” “哎。”陈伯高声答应,随后热火朝天地开始干活儿。 在陈伯一家的帮助下,两家人收麦的进度比起其余村民只是略差,终究还是顺利度过了最繁忙的日子。顺便一提,陈伯的老婆中间也来帮了不少忙。 收上麦子之后,要打麦晌场,麦粒晒干之后才能堆进家里粮仓。 麦杆整理好了,会有官府的人下来按一定标准收购,因为可以用来造纸。 这一段日子,村子里的人们总是行色匆匆,汗流浃背,却自有一股向上的欢腾的劲儿。 因为,真的可以不挨饿了。 因为,家里积蓄又多了,距离登记使用机关农具还差…… 因为,缴完今年的税,我就是个秦国良民了。 因为,…… 赵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奇妙,仿佛自己变得无比的厚重,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再动摇了。 这种感觉,叫踏实。 “姐姐,胡人是常年都在这个季节南下抢劫吗?” 弄玉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是赵人吗,这种事情你不知道?” 赵衽脑海中那些在代郡的记忆,还真不曾有胡人抢到那边。于是点头,“嗯,我没见过胡人,听说他们杀人放火,杀奸掳掠,无恶不作。前辈出征,就是去对付他们吧。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战况怎么样。” “被夫君推崇的军阵之神,北方百姓的保护神,李牧前辈不会输的。” 弄玉突然神色一变,冰魄剑从屋子里飞来握于手中,“谁!” “夫人。”一道白影从空中落下。 “白凤?” 白凤言简意赅,“秦王命大人留守赵地,国师府请夫人回去。” 弄玉心头一震,当即说道:“赵衽,收拾东西,即刻就走。白凤,你持我名刺去当地官府,处理一下田宅。” “嗯。”白凤接过她递过来的国师府名刺,应声而去。 “这个短暂的家,看来李牧前辈回来要失望了。”她看着刚刚收获满满的仓库露出苦笑,旋即抬头望向天边,“夫君,稍等,我不日便去赵地。” …… 第二天,陈平跟往常一样兴冲冲跑来找赵衽,却发现这家已经关门闭户。官府说里面的人搬迁到了别处。 陈平很失落,自己可以分享读书的雪姐姐不在了,还有要是现在的书学完了又该怎么办。 “喂,小孩,你就是叫陈平的吧。” “嗯?”陈平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小吏,“我就是。” 对方瞅了瞅陈平的样貌,点头道:“看起来大致不差,有贵人跟我说过,你小子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但家里没本事从郡里弄到书。 我每个月都有公事要往郡里跑一趟,想弄到书的话,记得跑到官府提醒我。每个月初十之前,你可别忘了。” 陈平激动地喊道:“是,谢谢大人!” 雪姐姐,陆夫人,一定是你们吧。平绝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 此时的函谷关,高渐离背负着自己的琴,总算是流浪到了秦国地界。一袭白衣灰蒙蒙的。 进入函谷关,守卫的士卒拦下他,伸出了手,“身份牌。” 高渐离问道:“那是什么?” “这里又有一个外国的,呃……”这个士卒朝着后面喊着,嘴巴卡壳又瞄了高渐离一眼,“一个外国士子。” 很快就有专人过来询问:“哪一个?” “就是他,交给你了。”士卒把人一指,便跑去继续执勤了。 这人上下打量了高渐离一眼,招呼他往里走,“你跟我来。” “名字?” “高渐离。” “哪里人?” “燕国。” “是干什么的?” “琴师。” “哈?琴师?”这人一愣,神色变得更认真了些,“你一个琴师孤身一人从燕国跑到这儿来?” 高渐离平静地看着他,“有问题吗?” “你也是个游侠吧。” “会一些拳脚武功。” “有没有携带兵器?我告诉你,这一点必须老实回答。在我们秦国,凡是剑器、利器,必须登记在册。” 这人说着又把一个册子扔给他,“这是专门给你们这些游侠的秦律注解,哪些事是犯法,最好记清楚。到时候掉了脑袋,可怨不得别人。” 来到登记处,他对高渐离说:“行了,把你的兵器亮出来。” “知道了。”高渐离将背负的琴解下,从琴中抽出一柄细剑,“就是这个。” “高渐离,燕国人,琴师/游侠,携带剑器一柄。王十六年某月某日。” 他写完之后,朝着后面指道:“挨着往里面走,留下自己的画像,兵器的图像,领取身份牌,最后交一下钱,你就可以过函谷关了。” 高渐离朝着他抱拳,“知道了,多谢这位兄台。” 登记者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搓了搓鼻子,“这人倒是跟那些歪瓜裂枣不一样。”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女主人 弄玉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国师府,府内众人对于究竟是否搬家去赵地也暂时拿不定主意。等她这个女主人一归府,大家便聚在一起商量。 “秦王呢,什么时候从赵地回咸阳?”弄玉先问墨鸦。 墨鸦将嬴政目前在邯郸逗留的情况说出:“秦王命公输仇去邯郸,说是与盖聂一同寻找埋藏在邯郸宫城中的东西。公输仇启程还没几日,等到秦王返回咸阳,至少也是半个月之后。” 弄玉听后,沉吟半晌,“我来写书信上求秦王,只要我们姿态摆出来,他没有阻止的道理。纵是君臣有隙,人质这种事情,也绝不会放到明面上来。” 具霜和一方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认可,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以陆言正妻的身份致信秦王。 弄玉目光飘到具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在家里等候秦王消息。姐姐你先行一步往赵地寻夫君,告知他家里一切安好。还有,将我们的做法也告诉他,好让他放心,我们没有乱来。” 具霜对上她的双眼,眼睛一闪躲了开去,淡定地回应:“放心,我会如实相告,让公子他不要挂念。” “姐姐办事,我放心。”弄玉又看向墨鸦,“夫君接下来长时间在赵地,咸阳的罗网定然势弱。你约束好罗网中的人员,尽量低调。一方和白凤会协助你。” 墨鸦对于现在这个发号施令的弄玉有些不习惯,反应了一下才抱拳回应:“是,夫人。” “那便就这样,不是什么大事,天没有塌下来。我这就去动笔给秦王致信。” 我不在的那个半年,你已经有了国师府女主人的样子,还真是…… 具霜正望着弄玉离开的背影出神,猛地又被叫一声,惊地回神。 是弄玉回头跟她笑道:“姐姐,我给夫君也写一封家书,你帮我捎过去。” “嗯,哦,知道了。” 待弄玉走后,一方深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身边的人总会成长的。过去黑暗中的你我,绝不会想象出今天的生活。” 具霜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破,倒也没什么羞恼的。一方在桑海时就是她的剑术指导,年龄和阅历都称的上前辈。 “你说得对。我只是没想到她醒悟得这么快。” 一方想起今年国师府发生的一切,感慨道:“她原本就是个聪慧的女人,只不过在他身边,有些变蠢了。习惯依赖,原本再聪明也会变蠢。现在的她,应该也是陆言心目中的样子。” “是啊,今年挺坎坷,可人总是向好的。这样就够了。”具霜想起自己马上要去赵地,嘴角微不可查地上翘,“我去跟嘱咐一下阿言,免得她闹腾。” …… 弄玉来到陆言的书房,磨墨提笔,却没有写出第一个字。 夫君,这么些年你都重视和秦王相处的分寸感。可这一次,你似乎并没有主动去消解冲突,反倒任由免职这种事情发生。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隐藏在心底的考量。 她回神发现,提着笔滴下的墨点已经透了信纸,自嘲地笑笑:“果然师父说得没错,成为你的妻,真的很考验我。” 将信纸换了一张重新铺好,她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开始动笔。 …… 咸阳国师府的众人想着尽快回到陆言身边,而在北方的陆言正为胡人那边传来的消息伤脑筋。 “这是什么?”他指着呈上来的情报上一张弓问道。 “国师大人,这种新式的弓还不曾在中原见过。根据前线战报,有一支轻骑兵正是主力使用此弓,射程几乎是原本胡人轻骑兵的两倍。 这支轻骑兵肆虐游荡猎杀,我军追追不上逃逃不掉,遇之几乎必死。” “胡人怎么会突然拥有达到原先两倍射程的新式弓?他们那儿有中原的匠人?” “这个暂时无法查明。” “一个樊於期做了胡人的指挥就已经够恶心了。现在又冒出了高明的匠人改良胡人的弓箭。这是中原有人在暗中支持胡人啊。” 陆言摩挲着下巴,看向北地的地图,跟胡人最容易搭上的关系的,非赵即燕。 “燕丹,暗中支援胡人的,不会是你吧。” 北方游牧民族,赵人和燕人哪个不是深受其害。恨不能草原上的异族死于天灾,再也不能南下抢劫。 身为燕王,你若是支持胡人,给人家改良弓箭,你让燕国的百姓怎么想? 本身陆言就因为刺杀的事情对燕丹憋着火,这下子让他抓住了机会,“原本暂时没工夫搭理你,胡人倒是送了个助攻。” 燕国,姬姓正宗,如今最纯正的周天子血脉。燕王丹却暗中支持胡人,屠戮我华夏族人。 不管是不是你干的,这个脏水我泼定了。改良弓箭,这不是有墨家么,条件满足得很。 陆言在心里计较完毕,然后说:“你去准备一下,向天下散播消息。连带着图纸一起,就说燕王丹指使墨家弟子,为草原异族改良弓箭。异族骑兵又凭借它来屠戮我华夏子民。这等行为人神共愤,简直不当人子。 怎么激烈怎么来,这些东西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挑起情绪。闹得越大越好,趁机让我看看,墨家的气量。” “属下明白。” “去吧。” “是,国师大人。” 燕国如今还是在重建,这件事一旦发酵,燕丹在民间的威望就会迅速崩塌。连带着燕墨也会被诸子百家不齿。 上一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去世,至今还未选出接任的巨子。出了这档子事,楚墨和齐墨,绝计不会放任巨子在燕墨之中产生。 楚墨,齐墨,这墨家最后的两支,也将被拖入这个乱局。 陆言想到如今墨家的残局,感叹道:“墨家学说,兼爱天下,众生平等。学说是好学说,可某种程度上,也诞生了最早的恐怖组织。任谁一统天下,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趁着现在天下还没一统,学会早点转型啊。” 至于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燕丹暗中派人所为? 那还真不是。 改良弓箭怎么也需要手艺不错的匠人才行,燕墨中人的节操还不至于如此。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乃是在王翦灭赵一战中死里逃生、跑到草原苟活的赵墨大弟子,张耳。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匈奴营中 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驱逐了北方草原的异族——林胡和楼烦,向西北边开辟了新的云中等县,修建了赵长城。林胡和楼烦两支被迫北迁,融入了新壮大的匈奴部落。 如今的匈奴部落已经勉强算是“匈奴国”,首领头曼单于,就是草原上的匈奴王。 头曼经历过十多年前的那一场赵国与匈奴的大战,不过那时他年纪不大。李牧为主将,大破匈奴十万余骑,杀得匈奴人一想到那把镇岳剑,就会心生颤抖,这十多年都过得小心翼翼、憋屈得不行。 而不久前,李牧身死,赵国被秦国灭亡。中原局势不稳之下,正是他率领部落重振名威的大好时机。 “天神会眷顾等待时机的人。那些南蛮子能够倚仗的,无非就是弓弩射得远、擅长依城据守,再加一点阴险狡诈。 这一次,有那个在中原活不下去的樊於期,还有那些贪生怕死的赵国匠人帮忙。我亲率十二万勇士,必定要为部落雪耻。” 头曼生得高大、黑壮,身裹着兽皮衣袒露着右胸、右臂。脖子戴着兽形的配饰,腰间挂着骨头串儿。 说话间,硕大的拳头攥紧,粗矿的脸上那对铜铃般的大眼,流露出野心与煞气。 “大王~”这是一声女人的娇吟,声媚得入骨,能酥得天下多数雄性生物变为软骨头。 一只纤手沿着头曼的胸躺向上,女人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着头曼,如同水蛇纠缠着。 她轻柔地抚摸着头曼下巴黑密的胡子。一对异色的瞳孔极尽神秘,也点缀得女人这张脸分外妖娆。 “大王,那两个软弱不堪的匠人也就算了,这樊於期你听信他的话来指挥作战,合适么。” “樊於期,他被中原最强大的国家通缉,天下没有谁敢收留他。只有我这里能给他一条活路。再说,我也防着他呢,他的身边全是我安排的最精锐的勇士。” 头曼自信满满地说着,然后将头向下钻近一对玉峰,“你就不要担心了。” 钢针一样的胡须扎着,触感透过薄如蝉翼的胸衣,女人的嗓音变得有些不同,“为大王你殚精竭虑,就是我的全部,我怎能不担心呢。” “哈哈哈。” 单于营帐中的动静,对于匈奴人来说很是平常。他们没有中原各国那些军营禁酒或者禁女人等等的规矩。 营中篝火甚多,草原的勇士围坐了一堆又一堆。而灯火最亮的一处,就是张耳的所在。 因为他被逼着几乎没日没夜地在为匈奴人改良兵器、器械。 小师弟陈余眨巴着酸涩的眼睛,余光偷瞄了守卫的匈奴人,见到对方熟睡,压低着声音问道:“师兄,这一次,咱们还能逃回中原么。” “这一次,难啊。机关鸟已经毁了,这匈奴人还在跟秦人交战,我们想全身而退,比之前那次还要难。” 张耳回想起那一战秦人漫天的弩炮轰炸,心中依旧会产生恐惧。 近二十万赵人,就是被秦人那个不知名兵器给屠杀的,毫无还手之力。 断肢残臂、血肉横飞,天地间失去一切声响,只剩下那接连不断的爆炸。紧跟着烈火蔓延,几乎无人能够从那个炼狱逃离。 幸亏他脑子转得快,第一时间就想到开着机关鸟飞离战场,这才救下了赵墨的寥寥数人。 只是,慌不择路,飞的方向不太好,坠落在草原。 张耳拉开手中一张长弓,听了听弦响,哀叹着摇头,“唉~为匈奴人改良军械,他们再拿着这些东西去杀我赵人,我……师父,唉~” 陈余对他安慰道:“师兄,这也非我等本意。不过被那头曼单于逼迫,无奈而已。大丈夫还需忍一时之气。” 人经常性地会做出类似张耳的这种举动,这个时候身边再有一个同伴稍微一劝,就会立刻连结成好兄弟、好伙伴,一同对抗那个所谓“残酷的现实”。 这个“现实”可以是境遇,可以是某个明星,一部动漫,一首歌等等任何让你不爽的东西。 张耳被师弟这么一安慰,便感到心安理得了很多。于自己师父大侠鲁勾践的愧疚,被消解了大半。 他放下手中的活儿,眉头紧锁着思考:“这么一直被胁迫着不是办法,就算是卖力到死,头曼也不会拿我们当人看。得想个办法,扭转现在这个局面。” 陈余当然是非常渴望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也拼命地开动脑筋。 他再一次观望了一下匈奴人的状况,凑得更近说:“匈奴人不受教化,脑子也没开化,纵兵抢掠还行,但两军对阵绝不是我赵人的对手。或许,等到匈奴人失利,我们再找个机会见到头曼陈说利害,就有机会摆脱这里了。” “嗯,是这么个道理。就是不知道南边的主将会是谁,李弘还是司马尚。” 他们的消息早已滞后,赵国亡了,李弘、司马尚如今是秦国的降将。跟匈奴人交战的,是被传说身死的军神李牧。 当樊於期带着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头曼整个人是懵圈的。 “你说什么?李牧!”头曼一脚踢翻身前的低案,站起身把手上的酒壶砸了下去,“你再说一遍,南蛮子的主将是谁?” 樊於期轻易地就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恐的神色,内心不屑没有表露,平淡地再说了一遍:“秦王嬴政以李牧为主将,蒙恬为副将,领兵五万。与李弘、司马尚汇合,堪堪有十五万人。” “不可能!李牧都死了五六个月了,这个李牧是人是鬼?”头曼一把抓着樊於期的衣襟,咬牙切齿。极尽紧张之下,鼻子的颤抖十分明显。 “不管他是人是鬼,很快我们就要跟他交手。一切只要打一仗就能见分晓。” 要说跟李牧对阵,樊於期还真不怕的。在他眼里,李牧之前杀败的这匈奴人的智商实在差劲,打赢了根本不值得吹嘘。这个军阵之神,是赵国人吹出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大王,即便对手已经换成了李牧,秦人和赵人组成的十五万众,在我眼中也不过是草芥。一支具有致命弱点的大军,要灭之,易如反掌。” 他的口气很大,说话时嗓音铿锵有力,神态豪情万丈,。 头曼有些不信,走回到王位上坐下,招手让胡姬上酒,同时问道:“致命的弱点,你说是什么?” “秦赵之间,那是上百万人的血仇,绵延几代。嬴政让李牧同时统领秦赵两支队伍协同作战,简直是异想天开,自寻死路。” 听了樊於期的话,他眼神飘向胡姬。 胡姬一边倒酒一边说:“确实如樊将军所说,秦人赵人同在一营,自己不杀起来就不错了,哪儿还能共同杀敌呢。大王真是天神护佑。那个秦王嬴政想来也是个糊涂蛋,远远及不上大王万一。” “嗯,你说得对。李牧来得正好,若是能斩杀李牧,在这草原上,还有哪个部落敢跟我甩脸色。” 头曼的气势昂扬起来,将酒一股脑儿倒进嘴里,把酒杯一摔,“走!这一战,大破李牧。”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李牧的困境 北地边塞,号角声响彻秋夜的长空,将士的血迹在寒夜中凝为紫色。 自从李牧、蒙恬到来,这场战争就打成了僵持状态。 秦军大营中,李牧接到了士卒回报。 “报,将军,这一批次的探骑,只有一队归营。” 他摆摆手让士兵下去,俯视着简陋的作战地图,凝重地说:“胡人轻骑使用的这种长弓,射程远超以往,兼之人人善骑射,我军探听消息的能力,被敌人狠狠地限制了啊。” 蒙恬在旁边抱拳说道:“将军,我已将胡人长弓的情报传递给邯郸报与大王和国师大人。邯郸方面会即刻作出应对。” “嗯,有劳你了。”李牧微微颔首。 “将军……”后面的司马尚欲言又止。 李牧瞥了他一眼,“嗯?你有话就说。” 司马尚一下子跪了下去,抱拳低着头,“将军!请恕末将直言,秦人赵人彼此之间是何等深仇。军中将士难以一心,更不敢以背后托与袍泽,士气衰落。 以这样的一支军队,强行与胡人进行会战,胜算不大。不若退守边关,以守城优势对敌。胡人势虽大,可难以久持。天气越发寒冷,周边也都被他们抢干净了,一旦粮食不足,胡人定然撤军。” 李牧尚未有反应,蒙恬无法忍气吞声,站出来强硬地说:“司马将军之言,恬不敢苟同。就这样退守边关,坚持到胡人断粮,何其窝囊。那些被胡人虐杀的赵人,那些被杀奸掳掠的良家子,他们的仇,难道我等军力还在胡人之上,却不敢为报吗?!” 司马尚跪在地上将头撇了开去,冷哼一声:“哼,被残杀的赵人?对面那个樊於期,是不是个秦将!” “你!司马尚!” 蒙恬愤怒地踏出一步,被身边的苏烈给拉住了。 司马尚见状,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牧将这些情况尽收眼底,沧桑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无奈。 陆言呐,陆言,你将这个重担压到我身上,可真是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 赵人新降,这十万边军是最为不稳定的因素。你要我在这一战,初步地让他们认可秦人,再辅以秦国的军功爵赏赐,给予他们实在的利益。这样或许还不足以让赵人放下芥蒂,可到底是在往好处发展。 你就这么信任老夫,不怕自己那颗项上人头顷刻落地么。 “够了!若是要退守,还需要我来做什么?胡人不善攻城,你和李弘刚开始吃了大意的亏,以后难道还守不住吗?”李牧声色俱厉,对着众人说道,尤其提点了司马尚,“陆言用他那颗人给老夫担保,可不是要来退守的。这一战会胜,而且是大胜。再敢言退守,司马尚,休怪军法无情。” “是,将军。”司马尚应下,站起了身。 李牧将蒙恬、苏烈、司马尚三人深深看了一遍,挥手道:“明日照例再战,你们都早点去歇息吧。” “是,将军。” “末将告退。” 走到大帐口,蒙恬和司马尚互不相让,争锋而视。 李牧忍不住又多说一句,“还不快下去。” 两人这才互看不爽地回归本部营地。 整座大营,秦人,赵人,泾渭分明。 “司马尚这匹夫,哼~”蒙恬回到营帐,恨恨地将佩剑解下,一把拍在案上。 苏烈将身上的甲胄解下,淡定地对他说:“你最近心态似乎有些问题。” 蒙恬闷闷不乐地坐下,将头盔摘下抱在两手中,叹气道:“嗯,白日里的战斗,对方是专挑我军军阵的配合薄弱处发动进攻。赵人到底是不如我秦人严守将令、训练有素。这样的战斗,打得叫人窝火。” “我记得你以前是齐人?”苏烈边问边走到他身边坐下。 “怎么突然说这个?”蒙恬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直接回答,“先祖蒙骜从齐国迁到秦国,我生来便是秦人。” “十年之后的赵地,现在这些赵人的孩子,或许也会有很多便认为,自己生来就是秦人。 吞并一块土地的版图,只需要一场战争。获得一块土地的民心,却需要长久的努力。 大人以性命举荐李牧,为的就是迈出这秦人赵人互相认可的第一步。而大王点名派出了你。” “先生的意思是……”蒙恬缓缓站起身,注视着苏烈,浑身一震,“大王和国师大人,都期望着这一战。” 苏烈那一张风沙磨洗的脸上,眼睛格外明亮。他的嗓音很粗糙,却十足的温柔,“秦国已经走到了现在,身为大王最看重的青年将军,若是气量跟不上时代,会让他很失望吧。” 蒙恬听得愣住,思绪纷飞出神了片刻之后笑出声:“呵呵,哈哈哈。” 他对着苏烈一抱拳,尊敬地说:“当初恬执意要从国师大人那里将先生留在黄金火骑兵,果真是正确无比。今日也要多谢先生提点。只不过,就算是我有心信任赵人,他们也不会信任我。” “你还没有去做,又怎么会知道赵人不会。现在,面对胡人,我们才是兄弟。” 苏烈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于是便准备就寝。 蒙恬只觉得自己心潮澎湃,没有半点睡意,便走出营帐吹了吹冷风。 夜云卷合,荒丘低伏。霜月打在他的脸上,又凉又亮。 李牧将军,执意与胡人摆开阵势会战,原来是为的这一点。 面对胡人,我们才是兄弟。 要我们这些人能够在这一战中承认彼此,达成这种事情耗费的时间未免也…… 他能够理解这种目标的伟大,可让全军以这种状态跟胡人硬碰硬,付出的牺牲那就比较惨重了。 蒙恬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在韩国南阳一战的场景。自己人生中第一支亲自带出来的队伍,被父亲当成诱饵,几近团灭。一战灭掉白甲军七万众,蒙武威震天下,而损失无人关注。 “慈不掌兵么……”他咬了咬牙,再次去往中军大帐,去请教李牧。 李牧听到蒙恬又回来了,感到奇怪,命外头放他进来问道:“不是让你回去歇息,又有何事?” “恬有一事不明,特来求问将军。” “说吧,何事。” 蒙恬问道:“慈不掌兵,敢请将军,何谓慈不掌兵?” 李牧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走近蒙恬身边一手按在他的肩膀,“军人踏上战场,仁慈只留给身后守护的人。剩下的,无论是袍泽还是自己,仁慈都是奢侈。” 蒙恬正接受着这句话,一时没有言语。 李牧颇为欣慰地点头,暗道:秦王政派你来做我副将,果然是有道理。你已经醒悟,下面就看赵人之中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交战 翌日,两军对阵。 匈奴这边头曼单于乘着一匹血红的宝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扶弯刀,睥睨着秦军军阵。 他望着远远的大将战车,不屑地龇嘴:“李牧的本事也就这样。若是天神让我早生十年,草原上根本就没有这老头儿的威风。” 樊於期的年纪正在壮年,脸型方正,有短须,腰间佩戴的宝剑是标准的秦制。他跨坐在马上,手摸着佩剑,眼神如刀。 “李牧这军神之名,的确是以讹传讹,名不副实。我观秦军调动不畅、兵无战心。连日下来,我军屡战屡胜。要不了多久,便能突破李牧。” 头曼将弯刀抽出,发出一声吼:“好!这些天的战绩,我都看在眼里。给我继续进攻!我要拿李牧的头骨,做成酒杯。” “大王放心。这一天,不会远的。” 樊於期抽出佩剑,明光熠熠。这是曾经他在秦国为将时获得的剑。 嬴政!我全族老少皆死于你屠刀之下,此仇不报,我樊於期誓不为人。 …… 秦军军阵,李牧站立在战车上,将匈奴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头曼作为匈奴王,带的这些部落忠诚度都不错,士气很高。樊於期作为大将,深知此时秦军的弱点,一直试图抓住弱点全面破阵。 “樊於期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战场上嗅觉很灵敏。只不过,杀心有些过重。” 李牧的话被距离较近的蒙恬听到,蒙恬有些不能理解:杀心过重?战场上杀心重也能算是缺点? 李牧不知道他的疑惑,泰然自若地发号施令:“前军出击,准备迎接匈奴骑兵的冲阵。后阵弓手预备。” 传令兵挥动旗帜,中军号角响起,各部军阵按命令准备战斗。 樊於期见到秦军的反应,及时对着头曼说:“李牧还是老一套。让两支轻骑兵上去射杀前军,绕开位置引诱出秦军第一波箭雨,配合主力骑兵冲击本阵。” 头曼则对周围一排的勇士说:“都听到没有,快去执行命令。” 这一群人中的两个自觉地拍马离去。 头曼高举着弯刀喊道:“其余人,准备随我冲杀。” “喝!” 距离这里不远,有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双鹰瞳从头到尾注视着负责指挥的樊於期。 这个孩子是头曼的儿子之一,冒顿。 他并没有如同其他草原的勇士一样,认为南蛮子就是羔羊一般,只值得宰杀吃肉。相反,他觉得这个叫樊於期的南蛮子,可能是草原上最有力量的人。这种力量甚至要超过父亲头曼单于。 冒顿正在默默地从樊於期身上学习。 …… 两军相接,不对,是匈奴骑兵单方面以弓箭射伤秦军。他们射出一波箭雨也不管杀伤多少,便迅速转道,躲避秦军后阵射出的漫天箭矢。 地面大幅度地颤动,头曼亲自带头冲锋,率匈奴主力直冲秦人中军。两支轻骑兵迂回在侧翼,以骑射护卫主力。 匈奴人的弯刀划破秦人的身体,尸体成片地倒下。天上不断还有箭矢,冲锋的匈奴人也不间断地落马。 一阵冲锋在前军的奋勇抵抗下势头衰落下去,等待已久的边军铁骑战马嘶鸣、铁蹄铮铮。 中军旗帜变动,特有的号角声响起,李左车高举手中枪,拍马跃出,“边军铁骑,随我冲杀!” 两边骑兵相撞,接触的第一时间便有不少互撞,连人带马落地成为一滩。 李左车一杆长枪出神入化,枪形如鹰似蛇,快若闪电。他为锋尖,一路杀番胡骑,誓要杀穿敌阵。 混战中,他发现了对方的单于,顿时眼睛一亮,“头曼!你给我死来~” 长枪破风呼啸,狼嚎鬼泣,接连洞穿挡路的胡骑,渐渐靠近头曼。 “南蛮的娃娃,凭你也想杀我?!” 头曼一柄弯刀将两个赵骑割头,威势不减就与李左车战成一团。 “边军的男儿,哪个不是十七八岁杀遍胡狗!” 年轻的李左车气势如龙,长枪挺动,枪枪不离要害。 叮叮当当碰撞的金属声,在这个战场上微不足道。但两人的身份可是十足的耀眼。交手没有多久,匈奴人和赵人中的好手都纷纷抢上来帮忙。 头曼身边人手更多,底气十足,于是故意喊道:“那娃娃,有种的你别跑!” 跑那是不可能跑的,李左车身为这一支骑兵的主将要是跑了,那还不得直接崩盘。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冲得鲁莽了,头曼身边的勇士可不少。 “唔哈~”一个彪形大汉从马上跃起,挥舞着狼牙棒当天砸下; “当~”李左车一枪迎上去,顿时被反震得虎口巨痛,战马发出嘶鸣连退数步。 头曼哈哈大笑,下令道:“力延,丑就,这个娃娃身份看着不简单,你们两个给我擒了他。” 挥舞狼牙棒的力延,还有一个手持铁枪的丑就,两人围上了李左车。 身在中军的李牧凝望着焦灼的战况,手握住了镇岳剑的剑柄,“蒙恬,出动黄金火骑兵。” “是。”蒙恬应声,举起长枪挥舞,指挥的旗帜再变,命令黄金火骑兵出击。 樊於期见到秦军军阵平地似有烈火,眼睛一眯,冷笑不已:“蒙恬,蒙武的儿子,这就是黄金火骑兵,哼。山元,你再带一支骑兵去帮助大王。” “……”山元没有吭声,把马一夹,拖着自己的斧子在地面上划出火光。 “匈奴人中的第一勇士,山元。嬴政,你最为欣赏的蒙氏一族的兵家天才,就要死了。” 樊於期斩动手中剑,匈奴一方又狂奔出一支骑兵。 蒙恬带着队伍冲锋,一阵狂风怒火卷过旷野,造成了匈奴一片真空。 他眼神分外的精,一眼穿过乱军,就看到了头曼单于。于是弓开满月,箭出流星,“头曼,受死。着!” 头曼反应及时,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左臂。他忍受着疼痛转向弓箭射来的方向,嚎叫着让手下杀过去,“都给我上,活剥了他们的皮!” 蒙恬不仅不惧,更是战意冲霄,“来得好!杀了你,这一战就是我大秦胜。” “唔~哼~” 耳边猛地传来瓮声瓮气的响动,蒙恬心中一颤,被一股蛮荒的气息锁定,大惊失色。 山元一击流星锤直奔蒙恬脑门。 “当~”一杆铁枪将流星锤击飞,震颤不已。 感受着枪杆传来的力量,苏烈的脸色顿时一沉,“蒙恬,这人交给我。” 蒙恬明白这个人自己对付不了,毫不矫情就杀向别处,“交给先生了。其余人,跟我上。” “……”山元一斧砍出气劲,一路挡道的人畜通通炸为碎尸。 苏烈跳下马来,脚踩大地,一杆铁枪刺出无尽烟尘,枪芒对上气劲。 一路地裂,四围震颤。两人十步之内,皆为齑粉。 “纯粹野性的力量,难缠。”苏烈持枪飞扑过去。 山元抡起斧子咆哮:“你,杀了你。”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细节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苏烈倒拖铁枪,步踏流星。平平无奇的一杆枪,被内力渲染上厚重的色彩,那是沙的颜色。 枪芒已到,点在斧刃,登时便产生细微裂痕。 “吼啊~” 山元怒吼,青筋暴突,双手持长柄甩动,硬生生将铁枪打飞。 苏烈飞身而起,直扑近前,把手一招,铁枪旋转飞回手中,直刺对手咽喉。 这匈奴人看着笨壮,反应却是敏捷,斧柄向上一捅,正中枪杆。苏烈被震得向上倒飞卸力,他紧跟着一跃而起,力劈华山。 身在空中,仓促防御,苏烈横枪格挡,一声长久的嗡鸣回荡在空中,他整个人已被重重砸进土里。 山元并不知道对手死没死,于是再度朝着地上的坑洞砍下一击。 “轰~”大地炸裂,碎泥飞溅。 苏烈出现在另一处,握着断为两根的铁枪,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咳咳~这等勇力,真是骇人。” “死吧。” “长烟落日下浊酒一杯,饮尽男儿血。” 流星锤破风而来,一根铁杆直直撞上,二者在空中炸裂。 长斧力重万钧,苏烈没有硬接,侧身小范围闪过,强烈的气劲刮得他身上的甲胄微微变形。 斧头砍进大地,他一枪穿过斧刃与长柄之间,深深扎进土里。随后单脚一蹬,短暂卡住长斧让对方暂失兵器,同时借着这一脚瞬间贴近。 苏烈一计铁拳锤在山元的下巴,直打得对方牙齿咬碎。 “呜啊~” 山元嘴巴张不开,声音都憋在嗓子里。他硬挨了这一拳,放弃了抽武器的想法,顺势一拳就把身前的苏烈给砸飞出去。 所幸苏烈没有真的被砸中,而是及时起脚踩中拳头,借力空翻飞走,否则定然受伤不轻。 “噔噔噔~” 山元踩着沉重的步伐追了上来,硕大的拳头撕裂空气。 “沙如雪,月如霜,一夜征人尽望乡。” 苏烈起手成掌,形容粗矿却自有一股翩翩风度。喋血的战场都因为他的气质似乎温和了许多。 当然,这是错觉。两人拳掌之间雷声隆隆,狂风大作,其余士卒擦着就是个死字。 另一边,李左车同时面对力延和丑就两个匈奴猛士,已经岌岌可危。 论起枪法精湛、武艺娴熟,这两个匈奴人就是绑在一起,也不可能比得上嬴姓李氏出身的李左车。 可他毕竟连十八岁都未满,气力还有待上涨,以一人之力对抗两个力量型猛士,着实力有不逮。 “呀啊~喝!” 长枪搅动光影,逼得丑就短暂退却,容不得李左车有丝毫的松懈,脑后就有一股劲风袭来。 “当~”他将长枪抡转身后,架住狼牙棒。金属的轰鸣声中,坐下马吃不住这冲击,四腿跪下。 力延见状顺势继续压制,逼得他完全无法动弹。 刚刚退开的丑就已然回马,铁枪扎向李左车的后背。 李左车已经感受到后方的致命一击,可此时此刻他实在无力还手,“马革裹尸,我到此为止了……” “去!”一声厉喝,标枪飞来。 丑就及时勒马,前蹄高抬,标枪就从空档间穿了过去。他心惊肉跳的同时,望向这一计标枪的来源。 “莫慌,蒙恬来也!” 战马赤红,蹄踏烈焰。一身乌黑甲,手中点钢枪。蒙恬再度冲着力延投射出一柄标枪,逼迫后者不得不放开李左车。 他将钢枪一扬,纵马而过的同时喊道:“你还能战吗?” “希律律~”李左车的战马嘶鸣着站起来,四蹄踢踏。 他瞥了一眼救自己一命的秦将,将头扭向丑就,舞动长枪,“再战三天三夜,不在话下!” 蒙恬对上力延,李左车对上丑就。四匹马时而转灯,时而竞驰,枪影乱飞,碰撞不断。 头曼单于被蒙恬射中一臂,并没有头铁地继续呆在战场,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退去。 他的退战,让匈奴人士气大幅度下滑,樊於期纵观整体局势,宣布了撤军。 秦军这里几乎同时也鸣金收兵。双方又一次打成了不胜不败。 战后,苏烈一脸凝重地跟蒙恬说起那个交战的匈奴人:“对方天生神力。武艺…勉强算是武艺吧,武艺依托神力的刚猛还有野性的直觉。我想要胜他,非常不易。” 蒙恬卸甲摘盔,露出全身大汗淋漓,喘着气儿说:“没想到,胡人中还有这样的高手,竟让先生都觉棘手。唉,我遇上的那两个敌人本领也不差。看来这十多年的发展,着实让胡人积蓄了不少实力。” “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能够活下来的已经算是强者。这些人中间,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之人,也是常事。” 苏烈将自己束发的头带解了下来,双手一挤便有汗水下滴。他无奈地挤干甩了甩。 这时,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当~”兵戈相交。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欢迎你!” “赵人?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李左车见这两个守卫不给面子,俊脸也是染上薄怒,“我说了,我乃李左车,特来感谢蒙恬将军救命之恩。” 他向前迈出一步,秦人两把长戈铮亮的锋尖,就对准了他的鼻子。 李左车顿时发怒,抽出腰间佩剑将两把长戈斩飞,给了两个秦兵一人一脚。 附近的秦人群情激愤,迅速围拢过来,口中什么脏话、臭话都开始往外蹦。 “唔~哼。” 李左车将佩剑插回腰间,一手攥着剑柄,胸躺剧烈地起伏,忍受着来自秦人无端的谩骂。 “都给我住嘴!”蒙恬走了出来。他望着在场的一众秦兵,威严的眼神让众人一阵心虚,“在军营之中喧哗,按军律,当斩!” 蒙恬瞥了一眼李左车,毫不留情地下令:“来人,将这一干人等通通拿下,记录名册,择日问斩。” 周围顿时跪下了一地。 李左车见他竟然这么绝情,心中暗暗惊叹秦律的执行力量。不过还是出口叫住,“蒙将军,且慢。” 蒙恬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微翘。 “蒙将军,是我未得主将命令便来到你的营地。这些士兵于我有所冲突,乃是我的不是,还望蒙将军能够宽大处理。” 一众秦人见李左车竟然开口替自己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 蒙恬这才正式看向对方,“你就是李左车,李牧将军之孙。” 李左车也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年的青年名将,抱剑客气地说:“正是。今日一战,若非蒙将军来得及时,我已命丧胡人枪下。特来拜见,感谢一下救命的恩情。” 蒙恬微笑,大大方方地说:“言重了。战场袍泽,伸出援手本就是应该的。” 袍泽…… 感谢的话说完了,李左车没有再多话,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人,大步流星地离去。 苏烈从营帐里走出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期待。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准备 邯郸,龙台宫,这座昔日赵武灵王修建的盛宫,如今已换了主人。 嬴政坐在王位上,低头注视着一个神秘的铜盒子。大殿内落针可闻。 沉寂良久,嬴政说道:“这个打不开的铜盒子,就是苍龙七宿?” 盖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兼具岁月的气息和崭新的外表,看着就十分的不凡。 他点头回答:“不错。根据传言,确实如此。这样神秘的铜盒,天下一共有七个。” “余下六个,在哪儿。” “据师父…据鬼谷子所说,幕后的组织已经得到六个。” 嬴政闻言眉目一动,双眼阴鸷,声音带上了怒气:“寡人有一个,他们有六个。这是要胁迫寡人么,岂有此理。” 幕后组织的目标是七宿聚集,超越凡人,超越世界,少一个盒子都不行,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 这一点,嬴政心知肚明。可就凭对方这在秦国四处渗透的阴暗作风,对方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将这一个铜盒给出去? 他回想起中郎成临死前的话语,“是组织选择了秦国”,一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 胆敢妄言支配寡人!不论你传承千年,或是遍布天下,大秦的时间与空间里,都没有你们生存的权利。 “噔噔噔~” 殿外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近侍捧着一封卷轴走进来,“大王,北地李牧传回来的奏报。” 嬴政将袖子一甩,伸出手道:“呈上来。” “诺。” 他看完这封奏报,细长的眉毛皱起,将卷轴一掌拍在案上,声色俱厉:“李牧,五日一小仗,十日一大仗,足足两个月,没有驱逐胡人半步。竟敢张口问寡人要粮,给前线将士大锅吃肉!哼~寡人从未听说有如此用兵的道理。” 嬴政一时怒起骂了李牧两句,胸躺不住地起伏,冷静了一会儿对近侍说:“去,召王翦将军入宫。” 近侍领命,转身正要走,嬴政还是补充道,“把国师也叫上。” 盖聂见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很快,王翦和陆言先后进入大殿。 嬴政将卷轴递给旁人,朝着两人说:“这是李牧的奏报,你们看看吧。” 陆言暂且没有表示,王翦则义愤填膺,须发皆张,“大王,我大秦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李牧以十五万军与胡人相持,竟保持不胜不败这许久,实在有损我大秦兵威。” “关于李牧开口问寡人要肉食之事,将军持何意见?” “反正臣从未听说过打仗一定要大量吃肉的。”王翦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陆言,抱拳问道,“国师大人,你于兵家造诣颇深。李牧更是为你举荐。如今他在前线消磨时日,不思进取,糜废士气,不知是何说法?” 陆言神色如常,平静地说:“李牧与胡人一战,的确不曾打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可两个月内,胡人也不曾再有一匹马越过边关防线。这样的战场形势,总体还是大好的。” “寡人不需要这样的大好。” 嬴政站起身,一手按在鹿卢剑的剑柄,“很快就入冬了,胡人打不进边关,便只能狼狈而逃。这场战争的结果早已注定。” 胡人此时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事儿,但樊於期可大大不同。 “樊於期,这个大秦的叛逆,更是国师你定义的民族叛逆。寡人要见到他的项上人头。” 王翦顿时应声,毛遂自荐,“大王,臣愿领兵前往,斩樊於期之头献予大王。” 陆言只得跟紧,拱手劝说道:“嬴姓李氏已经处理了全族资产,变卖为粮草肉食,运输到边关。李牧这么做一定有他致胜的道理,还请大王稍待,万不可战时换将。” 嬴政俯视着他,放慢了语速问道:“国师,你可记得李牧出征之前,在咸阳你是如何言语?” 陆言抬头与之对视,“自然记得。言以这颗头颅为李牧作保,若不胜,按军法处置。” “你记得便好。” 王翦在旁边悄悄观察,总觉得大王与国师似乎状况诡异。 嬴政最终下令:“回复李牧,他的一应所求,寡人悉数应允。” …… 王翦和陆言走出宫去,路上王翦找上来不解地问:“国师大人,你对李牧就这么有信心?万一……” 陆言表现得很坦然,仿佛对自己这条小命没啥担心,“在咸阳时,言这颗头颅就送给李牧了,此时此刻反悔又有什么用呢。嬴姓李氏毁家纾难,绝不仅仅只是追求这么不堪的战果。请将军拭目以待。” “唉~国师大人,我是说不过你。方才我观你与大王之间……咳咳,朝野议论的不少啊。” “他人的议论终究只是议论。将军,言先告辞了。” 陆言不愿多说,行礼之后走开。 王翦望着他的背影,苍老坚毅的脸上写满了遗憾。 陆言呐陆言,以往你有大王的绝对信任,因此在秦国独树一帜。如今情况有变,你若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只怕下场难料啊。 陆言回到住处,具霜迎着他上来关心道:“秦王这次又是什么事突然召见你?” 她双眸含情脉脉,两手抓起了陆言的胳膊,语气又轻又急。 陆言把手在她手上抚了一下,胳膊轻轻挣开,笑道:“哪有什么急事。不过是见惯了战无不胜,现在跟区区胡人却打得持久,这不符合大家心理预期。” “那李牧他……” “放心,李牧前辈的动作就要来了,樊於期那个民族叛逆绝不是他的对手。” 陆言望向北地的天空,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我已经看见胜利了,李牧前辈。” …… 北地边关,镇守在此的李弘望着这运输过来的粮食不住地摇头叹气:“父亲究竟在想什么,竟然要了这么多肉食,秦王还真同意了。” 旁边一个负责记账的老者同样接连叹息:“就是说啊,主上到底要做什么?如今家里可算是半点积蓄都没有了。” 李弘朝着他恭敬地说:“这一次有劳福叔了。” “唉~这事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给主上操持了半辈子,这是最后一回了。” 李牧家的家宰福叔,确认了一切账目后,便坐着空车从边关返回国内。 李弘一巴掌拍在粮食的袋子上,朝着众人下令:“来啊,将这一次的份额,运给前方大营。”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吃肉 来自后方的粮食送到,秦军大营内的士兵们自然欢喜不已,尤其是,李牧还承诺有肉吃。 蒙恬和李左车两人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上在军营里分肉的问题。 李牧将二人叫到大帐,一手拍着一个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蒙恬,李左车,从后方运来的粮食你们都看到了。我命你二人负责主持,给将士们饱餐吃肉。” “啊?呃,将军何意,恬不明白。”蒙恬有些尴尬,偷偷瞄了一眼旁边。 李左车同样搞不懂祖父的意思,摇头道:“我也不明白。” “此番作战已有两个多月,原有的行伍队列损伤不小,早已不能维持。我与司马尚重新整编了一下,这组队换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人去办了。” 军营之中,各个部队营帐的安排需要根据兵种、分工的不同和对战时的需要来进行。 但无论哪种安排,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秦人、赵人泾渭分明的状况。李牧最初这么扎营,是对现实情况的无奈妥协。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改变的时候到了。 “秦人、赵人,按照军阵进行混编,这……”李左车知道这件事很难做,不由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蒙恬。 蒙恬十分严肃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将军放心,恬定会办妥。” 李牧闻言看向自己的孙子。 李左车顿时一个激灵,大喊着领命。 李牧对两人安慰道:“也不用有太大压力,主要是损失最重的步兵军阵。黄金火骑兵和边军铁骑,暂时不会有变动。” …… 所有人盼望已久的第一顿大肉终于来了。 “秦,腰牌1396亥;” “赵,腰牌3658管;” “赵,腰牌2698牛;” “赵,腰牌897矢;” “秦,……” 蒙恬和李左车两人中气十足的吼声回荡在秦人、赵人步兵的营地。 被叫到的士兵一脸困惑地聚拢到一起,人数到数目了,便被人带走。 “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道啊。” “哼,还要跟秦人一起……” “赵人比我们人多,兄弟们注意点。” “嗯,放心,赵人人多也干不过咱们。” 一群人互相警惕,结果却是每个人都捧着一碗肉汤,大眼瞪小眼。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一个队伍。杀敌积累军功,队友死伤则折扣军功。” “什么?!要我等跟秦人一队!”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们赵人一队吗?” 双方就要争吵起来时,蒙恬和李左车各自出现在自己人身后,嘴上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在军营内喧哗者,按律当斩。” 赵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的少将军;秦人则顿时俯首帖耳,服从安排。 “噌~”李左车拔出佩剑,一剑削去刚刚说话的赵人士兵的刘海,“今日初犯,你的头暂且寄在你脖子上。” 他目光如电,将每个人都盯了一遍。 一众赵人喉结滚动,纷纷点头,不再多嘴。 蒙恬、李左车两人走后,双方瞅着手上散发着温热的肉汤,不约而同地开动。 “肉?真的有肉!” “李牧将军果然没有骗人。” 两个秦兵窃窃私语。 对面赵人看得鄙夷,出言讥讽:“切,少见多怪,李牧将军是何等人!” “李牧又如何,这粮食还不是要我们大王批过来。” “你!” 这个赵人想要发作,被同伴拉住。 “阿牛,小点声,吃饭时间闹出事端,咱们都得死。” 阿牛将自己碗里吃完,用手抹着碗边儿舔干净,然后指着对面说:“那个秦人,到了活动时间,你敢跟我阿牛掰手腕么?” 秦人不甘示弱地回应:“还挺狂啊,我山甲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输赢怎么说?” 阿牛思考了一下,猛地看到手上这个碗,于是灵机一动,“将军说了,凡战必有肉食。要是我输了,下次我的一碗肉,就让给你。你输了,你的给我。” “好,就这么办。” 山甲雄赳赳地答应挑战,而在他旁边的同伴则憋着笑。 “山甲,你特娘的根本就不识字。” …… 到了可以活动出声的时候,这支队伍一群人围在了一起。 阿牛和山甲两人在最中央摆出了姿势,双手钳在一处。 “呀啊~” “呜唔~” 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青筋凸起。 旁边观战的双方不住地给自己人加油打气。 “山甲,用力,快,马上赢了!” “阿牛,挺住,挺住!” “阿牛,抓住机会,压他,压他。” “呀啊啊~”阿牛得到众多兄弟的鼓励,扯开了嗓子怒吼,一鼓作气将山甲的手给压了下去。 “吼~” “阿牛!阿牛!” “彩呀。” 赵人欢喜,秦人无奈。 “山甲,你怎么就输了?哎呀~” 山甲站起身,朝着对手抱拳,嘴上还是倔犟,“你赢了,下次我的那一碗肉是你的。不过你别得意,早晚我赢你一次。” “哼。”阿牛活动着手腕,得意把头昂起,“拉倒吧,一万次也是一个结果。” “你!” 旁观的众人也是手痒,纷纷逮着对手鄙视,然后通过掰手腕来证明个强弱。 这算是军营里难得可以大声说话的时间了,四处气氛都比较热烈。 苏烈将这个场景看在眼中,欣慰地笑笑没有说话。 蒙恬和李左车两人继续忙碌着。 …… 翌日,两军对阵。 李牧小心翼翼地将两支王牌骑兵都准备上,随时应对混编步兵可能出现的状况。 “前军出击。” “杀啊~” 匈奴人的还击也跟先前一样,轻骑兵干扰配合主力。 面对这隆隆而来的骑兵,由秦军和赵军中的步兵混编而成的新军阵,根本不见什么混乱,所有人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 “呀哈~” “呲呲~” 阿牛斜着盾牌任由一把弯刀划着火光过去,迸溅的火花就在他眼睛前闪过。 他抡起手中的兵器,顺势卡断了这个胡骑的马腿。 匈奴人从马上摔倒陷到泥土里,眼睛先是一黑,接着就变为血色,随后彻底什么都看不见。 “第三个!” 山甲大吼着给自己打气,长枪探出盾牌,扎中一匹马,顿时那个匈奴人就被掀翻下马。被山甲的同伴蠢成刺猬。 “小心,山甲!!” 他的枪还扎在那匹马上,匈奴人都没死透,一阵旋风便席卷过来。山甲的瞳孔中,一只流星锤越来越大。 “啊~” 山甲没有被这一锤砸中,后面一个倒霉蛋直接被砸破头盔,头骨崩裂,瞬间惨死。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袍泽 步兵军阵被连续不断的冲锋踏破,匈奴骑兵长驱直入。 弯刀携带着奔腾而来的动势,轻易地撕裂中原的甲胄。一个匈奴骑兵冲过去,往往便带走三四个中原人。 “山甲!小心!” 一匹马踏过,山甲的盾牌撞在马头上,整个人倒飞出去。 “律律~”战马侧翻倒地发出惨叫,摔倒下来的匈奴人与战马一起被紧跟而来的冲锋直接踏成碎尸。 山甲甩头爬起来,就面临着一把弯刀正直勾勾划向自己的脖子。 一个人影跳着扑向这把弯刀,顿时腰腹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身躯被马撞飞滚落。 “阿帮~” 山甲发出惨叫,瞪着血红的眼睛,抓起掉落的长戈斜向一抡,这个杀死阿帮的匈奴人成为无头骑士继续向前奔跑。 “阿帮!阿帮!”他握着长戈向战友那儿看过去,血液和器官流了混浊的一滩,那是死定了。 “叮~”手中的长戈被突如其来的攻击震飞,又一个匈奴人握着长矛就要将他挑杀。 “砰~”破空飞来一根断杆,砸中在马头,那马失去控制,晃的匈奴人失去平衡。 山甲反应过来,躲开长矛趁势抓着杆子将对方拖下马。 匈奴人落地干脆地舍掉长兵,拔出弯刀刚准备步战,就被一只戈从太阳穴斜朝下扎了进去。 阿牛收戈大喊:“往后缩,别愣着!” 山甲凑到他的身边,同样大吼:“一起走。” “好!” 两人配合着,去找其余战友汇合,互相结伴,在这乱战中尽力保全各自的性命。 …… 一场交兵结束,双方各自回营舔舐伤口。 秦,腰牌8965,帮 山甲双手攥着阿帮的牌子,坐在篝火旁边,窝成一团。 “来嘞,今日份的肉汤啊,这是你们什的。快趁热吃,暖暖身子。” 伙夫维持着笑容吆喝着,给一群人打好吃食,转到下一处。 大伙儿纷纷开始吃喝,表情不一。有人满足地笑,有人无声地哭,也有人麻木。 “嗯~怎么觉得今天这个比昨天香呢。”阿牛匝吧着嘴,喝得十分陶醉。 他闷头吃完抹着嘴角,扭头却看到一脸呆滞的山甲,于是问道:“你干啥不吃啊?” 山甲回神,感觉耳边这人很熟悉,将声音、面容都细想一遍后惊讶地说:“是你?” 阿牛盯着他,恍然大悟,“你不是我今天遇上的那个倒霉鬼么,你认识我?” 山甲气愤地抹了把脸,咬着牙说:“是我,山甲!” “你是昨天那个秦人!” 战场上情况纷乱,彼此面容皆是血污。到了现在,两人才知道白日里托以后背的战友,竟然是个秦人/赵人。 “你没死啊,太好了。”阿牛露出笑,伸出一只手道,“你的这碗汤,是我的了。” 山甲无言以对,恨恨地将手中碗塞到他手中。 ……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苏烈望着军营内的众生百态,抓着一个坛子灌了一口。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除了喝酒,喝热水也是一大快事。” 李牧悄然而至,站到他身边说:“因为在这边塞之地,无论是酒还是热水,都能给人心一点温暖。” 苏烈放下坛子行礼,“李牧将军。”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说得真好啊~战死沙场的男儿,他们想的最多的,也只不过是故乡与亲人。” 李牧对于这个拥有一身边塞苦寒气质的汉子有些好奇,“我观你似乎不是秦人,你以前是哪国人?” “我,以前……”苏烈感觉脑子很乱,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来到这边关之地,他感觉很亲切。 他又喝了一大口热水,“过去是哪国人不重要。这一点,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适用。” 李牧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说起过去,没有再多问,“你要喝酒的话,去跟军需官登记,军中有受赏的美酒。” 苏烈轻笑着摇头,“那是受赏的酒,战争还没有大胜,就先放着吧。” 李牧只是简单地跟苏烈交谈几句,就有一个士兵跑过来说:“将军,您要的都安排妥当了。” “苏烈将军,老夫还有要事。战胜之后,再约你饮酒。” “李牧将军,一言为定。” …… 李牧来到步兵营地,一个屯的士兵正恭敬地站着。 他看着这五十个人问道:“你们不是正吃饭呢吗,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回将军,吃完了。” 一个嗓子叫出声来,瞬间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李牧看着这个出头鸟说:“你叫什么?” “回将军,我叫牛,大伙儿都叫我阿牛。” 阿牛身子挺得很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口跟李牧对话,心中激动万分。 “阿牛,我知道你。昨天你跟一个兵掰手腕,赢了一碗汤。那个兵今天把汤给你了么?” 李牧一开口,在场众人都不敢相信,十多万人的主将,居然会关注区区五十个人里面发生的这点鸡毛蒜皮。 山甲感觉自己遭受了侮辱,怒吼出声:“将军,我秦人说到做到!那碗汤,我给了。” 李牧走到他面前说:“你叫山甲。” “是。” “所以你今天没有吃到肉汤。” “是。” “你们在这儿等着。”李牧朝着众人说完,就跑着去了伙房。 不一会儿,他亲自端着一碗肉汤走到山甲面前,“本将下过军令,凡战必能食肉。这一碗,我补给你。” 其余众人蠢蠢欲动,十分羡慕。尤其是阿牛,他已经在心里痛骂自己了:你真是手欠,你赢他干啥?你要是输了,现在得李牧将军亲自盛汤的就是你了! 山甲沉默。 李牧举着碗举了半晌,开口问道:“我是何人?” 山甲吭哧回答:“李牧将军。” “秦王诏令,我李牧为此战的主将。我命令你,将这碗肉汤吃下去。” “……是。” 山甲接过碗,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嘴里还嚼着一块肉。 李牧从他手里把碗拿过去,走回到五十人面前,将它高高举起,“天冷了,本将军想吃肉汤。但这打仗吃肉汤像什么样子?所以我就请求秦王,让所有将士都吃肉汤,那本将军不就能吃了吗。 从今日起,本将军与你们食同釜,寝同帐,一起吃肉汤。谁要多吃,那是违反军令;少吃,也是违反军令。” 在场的赵人欢呼雀跃,而秦人则面面相觑。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医仙出走 匈奴营地的大帐中,头曼单于正在撒气,“李牧这个没种的老东西,再这么耗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赢?” 他狠厉的目光射到樊於期身上,指着鼻子质问:“你不是说很快就能击破李牧吗?这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你说的胜利在哪儿!” 樊於期也是相当的憋屈,分明知道对手的弱点就在那里,可再怎么打都打不来一场大胜。 继续耗下去匈奴人是吃不消的,头曼不甘心这么放过李牧,可也不能无视己方的劣势。 于是他对樊於期下达了最后通碟,“再给你最后半个月的时间,若还不能击破李牧,哼~” 李牧战败,国师陆言随之身死。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人,将掌握秦国朝堂。早晚有一天,嬴政,你这个国家会毁在他们手里。 樊於期的脑海浮现出蒯彻的面容。 鬼谷第三位传人,背后有不明的势力,甚至能够影响秦国朝堂。 他相信,蒯彻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背后的势力若在秦国拥有了巨大权力,那么秦国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大王放心,我绝对会杀了李牧!不惜一切代价。” 樊於期积蓄着无边的杀意,转身走出了营帐。 …… 秦国与胡人的交战尚在进行,天下人都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战有两个月余,一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秦军,在名将李牧的带领下,竟然只与胡人打成守势。 这种不太合理的情况,引发了众多的猜测。 秦军战斗力不行? 李牧这个名将是吹出来的。 赵国这些个降将忠心有问题! 秦国朝堂内斗,国师陆言失势,李牧是陆言的人,有人给李牧拖后腿! 各种各样,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有一条,引起的风暴最大。 燕王丹暗中指使墨家弟子为胡人改良军械,导致北地军情不利,无数百姓被胡人屠戮。 传得有模有样,连胡人以前弓箭射多远,现在能射多远,甚至图纸都有人爆出来。 一时间,墨家在天下的名声十分尴尬。 燕丹为这件事已经快愁疯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确实不曾派人去给胡人改良军械,可那个樊於期是他送过去的。 现在的谣言最多损害墨家的清誉和他个人的声望。樊於期的事情要是暴露,嬴政即刻就会带着大秦铁骑到燕国边境。 燕丹没有办法证明这一切跟自己和墨家无关,除了发一发义正言辞的声明,剩下的就只有等时间过去,热度消散。 在燕国境内一座大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名为“亡剑医庄”的地方。这里的主人却因为目前的传言,做出了出走的决定。 亡剑,可以说是毁坏剑器,也可以理解成忘记剑器,或者无剑。反正来到这里求医的人,都自觉地不带剑。 因为这里的医仙念端大师就是这样的规矩。 念端一身素衣,不着装饰。一双眼睛仿佛看破了岁月,若静水流深。 她双手捧着一个药箱,放置在空地上,转头喊道:“蓉儿,你那边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端木蓉,如今已经是婷婷玉立,十七岁的姑娘了。容貌清丽,头戴一只藤紫色头巾,扎着马尾,身着过膝长裙,气质清冷脱俗。 深紫色的瞳孔倒映着家中的一切,端木蓉留恋地看了一圈后将门关上,口中回应:“师父,来了。” 她双肩背着一个木箱,踩着急促的步子走到念端面前,“您吩咐过的东西,都收拾进去了。” “嗯,我们走吧。”念端拎起地上的药箱挎在肩上,领着端木蓉走出医庄的大门。 门口的杆子上挂着亡剑医庄的“三不救”:需要下山出诊的不救;上山登门求诊的不救;姓端木的不救。 北风吹过,木制的牌子磕碰在杆子上,发出一阵声响。 念端和端木蓉师徒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这个木牌。 端木,以剑为生,钟情于剑,弃置一切去攀登剑术的最高境界,最终你又落得何种下场。 蓉儿已经十七了,她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念端平静地把眼睛闭上,呼吸也没有什么波动。这些陈年旧事,在过去这么多年的沉淀下,她已基本看淡了。 取名为“念端”,取名为“亡剑”,不救姓端木的。过去的自己所做的荒唐事,在如今看来,只堪一哂而已。 不救,姓端木的。师父给我取名为,端木蓉。我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我的父亲又是谁? 端木蓉的眼睛弥漫着水雾,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从前她想试图开口问师父,却总被师父的威严吓退。 “师父,我…我们这次要去哪儿?” “赵国。” “赵国,是去行医吗?” 念端睁开眼睛,表情变得严肃,“是的。那里李牧正与胡人交战,二十多万人的大战。” 端木蓉不由地提醒道:“师父,赵国已经亡了,现在是秦国。我们要去给秦国行医吗?” 念端皱眉,黑瞳仿佛有寒光闪烁,“蓉儿,秦国人,不值得救吗?” “当然不是。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百姓,生病了,都应该得到救治。”端木蓉关于救人说得很坚定,可是关于秦国,她的神色不太好看,“只是秦国,他一直在侵略别的国家,造成那么多的惨剧。一想到这个,我就不是很舒服。” 蓉儿,你天性善良,这济世救人之心你是有了。可这残酷的世道…… 念端眼睛里流露出爱怜,紧接着神色一变,充满了凌厉。 正是因为蓉儿你太善良,我才不能让你继续留在燕国。秦国的铁蹄早晚会踏进燕国的土地,若是继续呆在这里,祸福难料。 还有,六指,当年我就说过你看中的那个人不是块美玉,你还不信。如今他已经是燕王,燕墨却要在他手中彻底没落了。 “蓉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关于秦国,这一趟,你自己去看。” 端木蓉点头,“嗯,知道了,师父。” “医者医人,却不能医世。而有的人,却可以做到。” 师父的话让端木蓉惊讶不已,她红唇微张,眼眸中写满好奇,“医世?真的有这么伟大的人?” 念端只是摇头叹道:“现在他还不是。” “是谁?” “秦国国师陆言,很多眼中的,助纣为虐之人。” “什么?!” 果不其然,在端木蓉心中,对陆言的看法同样如此。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这,那一年蒲阳大战的罪魁祸首。他,这……” “救人,救世。如何救人,如何救世。这就是为师带你走这一遭的考题。” 她压下心头无尽的疑惑,双手在胸前攥紧,“师父,我会竭力参悟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镇岳神剑 胡骑滚滚,犹如黑龙翻卷。 樊於期亲自带头冲阵,身边正是匈奴第一勇士山元。 “李牧,你的破绽尽在我眼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将长枪一指,声震千军,“草原的勇士,跟我冲锋。” “吼~”山元发出咆哮,身后的胡骑同样以呼喊回应,平原上回荡着属于游牧民族的号角。 以山元为锋尖的胡骑冲进中原军阵中,银瓶乍破,残肢乱飞。 李牧坐镇中军,手按在镇岳剑的剑柄,目光如炬。 “兵法云:善战者,见敌之所长,则知其所短。樊於期,我不管你与秦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带着这样强烈的情绪打仗,你死得不冤。” “全军听令!” 两个多月,交战数十次,李牧腰间的镇岳剑从未出鞘。 这一次,他要毕功于一役。 “地崩山摧壮士死,擎天镇岳家国安。今日,杀敌,回家。” “喝~” 镇岳剑出鞘,剑身厚重,古朴威严。李牧以剑指天,一股威势由中军向外扩张。 “天下虽大,脚踩土地的黔首是一样的。世道虽艰,手握兵戈的征人是一样的。 秦人、赵人,在这个边疆的战场,我们守护的亲人是一样的;守护亲人的我们,也是一样。我们,是同样的人!” 这是?! 蒙恬和苏烈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黄金火骑兵全军的军势似乎被李牧牵引。 祖父?! 李左车勒着战马,握枪的手不自觉地捏紧,瞳孔中满是不可思议:我边军铁骑的军势,正与秦人融合。 “前军后撤向两翼,李左车、蒙恬率骑兵绕从侧翼插入胡人中军。司马尚,放出战车营。” 前军将士听到鼓声与号角,开始执行军令。 山甲突然觉得背后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生死间的恐怖似乎正在消退。 “杀~”阿牛那个莽夫还在吼叫着杀敌,喷溅的口水混杂着血液,无比清晰。 “阿牛,闪开!”山甲掷出手中的武器,飞向阿牛的前方,将一个胡骑砸得落马,“号角声变了,快走!” “我听得到~”阿牛将落马的匈奴人砍死,大吼着回应。 “……” 另一个袍泽出现在他的身边,叫着:“阿牛,向两边撤。” 阿牛扭过头去,就看到山甲已经被胡人刺穿,尸体抓着长矛跪倒在那里,紧跟着被后面的胡人将头颅割了去。 他抓着兵器,陪同战友边杀边退,嘴里不住地嘶吼:“你个废物,吃了李牧将军亲自盛的汤,你怎么能死,你他娘的怎么可以死!” “冷静,阿牛。我们,唔啊~” “你——” “呲~”一把弯刀划过,阿牛的声音断裂在风中。 我,杀了十二个。这个屯,没有比我多的吧。 …… 黄金火骑兵出动,蒙恬一马当先,提着钢枪,战意如烈火汹涌。 一者阶于道,几于神。能合万人之心,已经称得上名将之姿。天下最一流的名将,却能合十万乃至二十万、三十万人之心。 今日方知,祖父所言非虚。李牧前辈,军阵之神……我蒙恬,终有一天,会超越您。 见证李牧展示兵家造诣的前路,他在心中立下誓言,手中长枪高举:“黄金火骑兵,侵略如火,冲锋——” “杀~” “杀胡,我边军铁骑岂能叫他们比下去!全体,随我冲锋——” 李左车不甘示弱,双目灼灼盯着前方。在李牧聚集全军士气的情况下,他摸到了名将的门槛。 “同病相救,同情相成。秦人赵人,面对胡人,我们是兄弟。” 一股风暴从李左车的枪尖扩散,边军铁骑威势大增。 右翼烈火燎原,左翼狂风突进。中军则如陨石天降,煌煌天威压得冲锋路上的胡骑心神震动。 “全军一心,军势汇聚,十多万人为一体。这,这,这不可能!” 樊於期认出了秦军现在的状况,陷先一下子栽倒落马。他双眼凸出,面容被上涨的血气冲得通红,“秦人和赵人,竟然能戮力同心。李牧,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山元野兽的直觉意识到前方敌人跟先前完全不同,举着斧头发出呼号:“跟我,杀~” 樊於期从失神中恢复,目光穿过前方层层叠叠的军阵,锁定中军大将李牧。 “李牧!杀了李牧,一切就结束了。都给我杀!” “隆隆隆~” 秦军战车横冲直闯,匈奴骑兵以肉身相撞,人仰马翻,血肉成泥。 “哈啊~”山元一声兽吼,长斧掀起一辆战车,致其侧翻在地。后面紧跟的胡骑掠过,将车内挣扎的士兵割草一般杀死。 战车营的冲击被胡人硬撑过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樊於期终于杀到秦军的中军。 李牧已经能够将这个敌将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他坐在马上以剑相指,痛骂出声:“樊於期,只有你这败类,不可饶恕。” 樊於期仰天大笑,“哈哈哈,赵人枉死二十万,你大将军李牧竟然甘愿给嬴政做狗。受死吧!” 山元拍马加速,斧刃寒光对准李牧的头颅—— “中军置酒,归于苏某了。”一声大笑,铁枪甩出,苏烈沐浴在全军的军势下,感受着所有人的意志,战力暴涨。 “好!今日便饮庆功酒。”李牧虎须倒竖,杀机锁定樊於期,手持镇岳剑迎了上去。 樊於期长枪闪烁血光,映照着对手的脸庞,“李牧,来得好!” “叮~当”枪剑相交,金属震颤。樊於期就见到自己长枪崩了一个豁口。 “镇岳剑?” “这就是你的遗言?!” “老匹夫,受死!” 枪尖在李牧的脖子附近盘旋,金鸣之声接二连三。李牧几乎可以看清冰冷的枪尖上凝结的水汽。 面对冲着自己咽喉过来的长枪,他将镇岳剑转到反手,“你的枪,杀心太明显了。” “噌~”一剑削断枪杆,李牧脚踏坐下马,飞身直扑樊於期。 樊於期瞳孔骤缩,抽出佩剑作势劈斩——剑光闪过,镇岳剑滴下血液,他手中佩剑随之断开。 李牧割下樊於期的头颅,跃回自己的战马,神剑高举,“敌人大势已去,随我杀。” 北风吹,战鼓擂。全军更加振奋,彻底压倒胡骑,反杀了过去。 局势产生明显的倾斜,匈奴人外围开始出现有人奔逃。 “杀头曼~” “杀头曼!” 风与火,互相追逐,一路掀飞胡骑无数。李左车和蒙恬带着骑兵从匈奴人两肋插入,直奔头曼单于所在。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危险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头曼发现自己的队伍前方竟然有人逃跑,顿时感觉到情况不妙。 “大王,南蛮子不是人,不是人啊~” “火,着火了!” 前方出现两支骑兵队伍,砍瓜切菜一般直冲中军。 “冲锋,杀头曼!” “休走了头曼单于。” 头曼看到这两支骑兵冲锋的势头,汗如雨下,瞪直了眼睛叫道:“之前还交过手,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上!都给我上,拦住他们!” 旁边的射雕手一番眺望,朝他回报说:“大王,快走。前面恐怕已经败了!” 头曼扭头对着他怒吼:“你说什么,樊於期呢?” “不知道。但前面南蛮的军旗推进的很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生死关头,保命要紧。他把弯刀一指,对着射雕手说:“兰耶,你往那个方向撤回草原。” 兰耶问道:“大王你呢?” “我先撤回大营,再于草原汇合。” 三言两语商量完毕。头曼指挥一群人去阻挡秦军的脚步,兰耶带着一队骑兵从另一处突围,自己则带人回返大营。 冲杀中的李左车和蒙恬也发现了敌人正在溃逃,由于辨不清头曼单于到底逃向了哪一路,两人分别咬着一支追上去。 黄金火骑兵一路衔尾追杀,蒙恬看到前方胡骑的影子,顿时浑身一震,“哪里走!” 前面奔逃的胡骑纷纷坐在马上调转身躯,人人张弓搭箭。 “什么?这个距离!” 就在蒙恬惊疑不定的时候,匈奴人开弓了。 抛射的箭雨从天落下,黄金火骑兵中接连有人落马。 蒙恬舞动长枪拨开零散的箭矢,为弟兄们的死愤怒不已,“提速,追上去,一个不留。” “杀~” 胡骑队伍中,兰耶听到后面的喊杀声,露出得逞的笑容,“这就跟草原上射猎一样,来啊,南蛮子。” 火骑兵的速度似乎比起胡骑快上许多,距离咬得越来越近。 可是还没有等大家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胡骑却突然加快了速度。 两支骑兵之间的距离被匈奴人把控着,一追一逃,一轮又一轮回身的箭雨带走了众多火骑兵的生命。 蒙恬咬着牙伸出手,“全部减速,不要追了。” 兰耶这个射雕手回身望了一眼火骑兵的军旗,冷笑一声便带着一众胡骑安然撤走。 “该死,这样的战法!” 蒙恬已经顾不上火骑兵遭受的损失了,因为他发现了更恐怖的一点。 倘若胡人将这种战法加以训练,扩大成军,凭借他们骑射的天生优势,还有草原上优良的马匹资源,这简直是…… “一定要速报大王还有国师大人。撤军!” …… 另一边追杀头曼的李左车,同样遭遇了火骑兵的困境。 前方胡骑的长弓射程远,把控着追逃间的距离,一轮又一轮地射杀边军男儿。 李左车对此毫无办法,最终也只能放弃追杀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如蒙恬一样撤军。 “你将我们遇上的情况报告将军。我会继续带人跟上去,远远地吊着他们。” “是。” “其余人,减慢速度,追。” 头曼在前面看到后面已经没有追兵的影子,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举起手中一张弓,凝视了半晌,若有所思,“这一战被南蛮子打败了,但只要控制着那两个匠人,学会制造武器……过上几年,一定能够报今天的仇!” 匈奴大营中,已经有一些溃逃的人抢在头曼前面回到营地,前线战败的消息迅速引起大营的混乱。 张耳和陈余听到外面的动静,顿时看到了逃离魔爪的曙光。 陈余将看守的匈奴兵杀死,抢过弯刀,探出营帐外观望了一下情况,又缩了回来。 “师兄,外面匈奴人全乱了,他们想要跑。” 张耳蹲在地上,从尸体身上扒下酒袋,搜到肉干,顾不上情况危急,撕咬两口肉,灌了一口酒。 “师弟,你也先吃一点,然后咱们抢两匹马逃出去。” 两人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饱了,可陈余现在真的无心吃东西。他催促道:“师兄,都什么时候了!” 张耳当然清楚现在的状况,也没有耽误几秒,努力咽下去后说:“没日没夜地干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走吧,咱们杀出去。” “好!” 两人被匈奴人抓来,没有贸然暴露一身武功,因此被看做“软弱的匠人”。现在营中大乱,总算可以施展实力逃出去了。 “大王看中的两个南蛮子要跑,来人!来人!” 张耳和陈余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看过去,就发现一个男孩。 冒顿大声叫嚷,将最精锐的护卫们都叫了过来。 “该死,我杀了你。”张耳握着弯刀冲了过去。 冒顿却早有防备,叫喊的时候就不断后退,身边的护卫及时现身拦住了张耳。 “上,抓住他们两个。” 一群护卫涌上来,陈余一边杀人一边喊:“师兄,不要恋战,快走。” “知道!走!” 师兄弟两个互为依靠,杀将出去。 “你,你,你,保护我,其他人继续追。”冒顿镇定自若,点了三个人保护自己,命令其余人接着追杀。 不远处的营帐内,一对美丽的异色瞳目睹了这个场景。胡姬的手扶上下巴,红舌舔着嘴唇,“小小年纪,竟已经有这般本事。头曼的儿子,冒顿……” 也不知道该说张耳和陈余幸运还是倒霉。两人成功地抢到马匹,奔逃出营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迎面就撞上了归来的头曼单于。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立即拐个弯接着跑,头曼认出他们正是那两个匠人,第一时间带着队伍就追上去。 匈奴人中,有人开弓搭上了箭。 头曼急忙制止,“不要放箭,一定要抓活的,都给我加快速度。” 张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还在紧追不舍,焦急地开始思考策略。 陈余使劲地抽着坐下马,悲观地喊道:“师兄,我们的马不及他们的战马。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 张耳听到陈余的话,眼神闪烁,兴高采烈地说:“我有办法了!” 陈余惊喜,“什么主意?” “师弟,我们这样……” 张耳纵马靠近师弟,趁其不备,一刀将陈余的马砍死,同时翻身一脚把陈余给踢了下去。 “师兄!你——” 陈余摔倒在地,呆滞地看着张耳跨坐马上再也没有回头。 很快,头曼带人将他团团围住。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议封侯 张耳单人匹马成功逃出生天。回望着不见踪迹的匈奴营地,他安慰自己:“匈奴人制作东西的技艺不精,师弟对他们还有用,死不了的。” “唉~看这光景,秦人已经大胜了。李牧,李牧将军,和师父一样名传赵地的大英雄,没想到居然也投降了秦国。” 想到这里,张耳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愤怒,“我赵人二十万大军被王翦屠杀,李牧你竟然投降秦国!真是枉为北地军神,辜负了赵国百姓对你的信任。” “哼,我张耳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定会重建赵国。” 因为今日之屈辱,他对着无垠的旷野作出宣誓,赋予了自己包羞忍耻也要活下去的崇高理想。 这样一来,他便觉得对师弟陈余,不那么愧疚了。 因为,师兄我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张耳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拍着马屁股一路飞奔南下。 …… “什么人?!出来!” “弓箭手~” 张耳听到了熟悉的赵国口音,惊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高举着双手喊道:“我是赵人,别放箭,我是赵人~” 李左车挥手让准备开弓的哨骑停下,亲自上前问话:“你什么来历?为何从北边来?” 张耳见到他们的装束,心中一动,认出了这是边军铁骑。 他十分得体地对着李左车行礼说道:“我乃赵侠鲁勾践大弟子张耳,敢问这位将军可是李牧将军麾下?” 墨家大侠鲁勾践的弟子,张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李左车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他,“不错,我是李牧将军麾下。” “先师鲁勾践与李牧将军乃是朋友,还望将军带我去拜见一下李牧将军。” 他带着匈奴人的弯刀,身上还有血迹,从北边来,莫非是从匈奴人那里逃出来。 慢着,墨家弟子! 李左车想起匈奴人突兀出现的那射程远超以往的弓箭,心中对这个张耳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他按耐着内心,走上前抱拳道:“好说,既然是鲁勾践前辈的弟子,我带你回去见祖父。” 张耳眼睛一亮,“祖父?将军是……” “我名李左车。” “原来是李牧将军之孙,少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 “哪里哪里,张兄谬赞了。” 李左车寒暄了几句,便将张耳带回了军营。 张耳自觉从此脱离绝境,内心振奋,同时还不忘告诫自己:如今秦国势大,当下还是要先保全自己,以待来日。 …… 这场历时近三个月的战争,就此画上句号。 头曼单于起兵十二万,以逃难到草原的樊於期为主将,侵犯刚被秦国打下的赵地。 秦国以李牧为将,阵杀樊於期,三个月内斩首共计八万余,将匈奴驱逐回草原。 李牧这一战打得并不惊艳,总战损比几乎达到一比一,也只有最后一场大战可称名将水准。之前两个多月泛善可陈。 但对于这场战争的亲历者,秦人、赵人竟然可以在同一个战场上以袍泽的身份对待彼此,这三个月的经历,给予了他们极深的触动。 捷报传到邯郸,一同送回来的,还有樊於期的人头。 嬴政看着这个木头盒子,知道里面装的就是樊於期,却没有打开它看的意思,摆摆手就让人把它撤下去。 “李牧,赵地柏仁人。赵孝成王时大将,驻守代地十余载。败匈奴、灭襜褴、破东胡,护佑北地,百姓称之为军神。 如今归降我大秦,为破匈奴毁家纾难,阵杀樊於期,斩首八万。寡人欲封李牧为关内侯,诸卿意下如何?” 陆言老神自在,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 他知道,这是秦国与李牧一场默契的交易。 李牧之前驻守代地十余年,这个驻守跟秦国的将军驻守,可是天差地别。 李牧驻守期间,整个地方的税收都是进李牧的将军府,以用作边境的军资。你换秦国哪个将军试试? 嬴姓李氏这一次在李牧的授意下将多年积攒下来的资产通通花到这一战,不是要做大公无私的圣人,而是必须摆出态度——放弃军权,放弃领地。 对于赵国投降过来的李牧,又立下不小的战功,嬴政以他作为表率,封个侯,方方面面都说得过去。 当然,秦国内部王翦这样的名将都还没封侯呢,肯定也会有人不满的。 王翦本人很沉得住气,他没有发言,倒是缭主动站出来替秦国诸将抱不平。 “大王,李牧封侯一事,还是不宜轻率。北地这一战,耗时三个月,虽斩首八万余,可我军损失亦有七万,远称不上光辉。 我秦国大将,王翦、杨端和、蒙武、王贲,哪一个不是为国立有赫赫功勋。王翦将军更是一战灭赵二十万,拿下赵国。这样的功勋尚且不能封侯,反让李牧得去,这恐伤秦人之心。望大王三思。” 嬴政听完面无表情,没有什么表示。 缭退后的过程中,悄然给了李斯一个眼神。 李斯心领神会,也站出来劝道:“大王,当世名将,几近在我大秦。李牧乃是降将,只此封他为侯,则位高于我秦国诸位将军之上,实为不妥。” 嬴政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问道:“那依你二人之见,该如何?” 李斯紧跟着献上对策:“大王,李牧为赵国名将,他的投靠,乃是向世人昭示我大秦威严气度的绝好机会。斯以为,这个关内侯可以封。不过必须与王翦将军同时封侯。” 缭听得连连点头,在旁边附和:“廷尉大人此举甚好。以王翦将军的威望与战功,获封侯,国内无人可以说闲话。” 嬴政闻言看向王翦,态度诚恳,“是寡人的不是,竟以外臣之功,而忘本国大将。将军自寡人继位,征战无数,功劳煊赫。统率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便有数次。论起对我大秦之功,将军远超今日李牧,寡人欲加封将军为彻侯。” 嬴政尚未说得完全,王翦已经扑通跪下。 “大王,臣蒙受恩泽早已太盛,封侯之重,实无面目承载。 赵国新亡,人心未附,李牧封侯,可稳赵人民心。亦可昭告世人,我王博纳天下雄才之气魄。 臣若封侯,居于李牧之上。赵人愈加痛恨,天下之士笑我秦国量小。大王明察。” 嬴政亲手将王翦扶起,握着他的手说:“那便也封将军为关内侯。待将军日后再有功勋,另行加封。” 旁边几位观望的顿时恭维,“大王英明。” 王翦感激涕零,想要跪谢,却被嬴政抓着手,只能站着表达一腔感激之情。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功成身退 与匈奴一战,李牧获封关内侯。所有参战的秦人赵人士兵一律依靠秦国军功爵制度进行封赏。 爵位,田宅,这些东西随着秦王王诏真的落到赵人头上时,他们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李左车非常的兴奋,这一战自己摸到名将的门槛,领悟了军势;祖父获秦王封侯,家族一时显耀。 他兴冲冲地跑到边关的城楼上,见到背手于寒风中的祖父,顿足站好,“将军,你找我?” 李牧扭头看向他,自己这孙子年十八岁,眉清目秀,因自幼在边关磨砺,眉宇间有一股坚毅。 他鼻息略微重了一刻,又将头转回去,眺望着茫茫的旷野,“你可以叫我祖父。” 李左车一愣,随即露齿叫了一声,“是,祖父。” “这一战,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战了。这把镇岳剑,从此便真的交付于你。”李牧说着,将腰间的镇岳剑解下,放在边关的城墙上。 李左车茫然不知所措,“祖父?这,想那廉颇、庞煖为将,年过九十。祖父你为何……” “秦赵血仇,你可知我为何甘愿应下秦王诏令,来打这一仗。”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听闻,是国师陆言以性命举荐。” 陆言呐,真是个神奇的人。不仅你神奇,连你的妻子,也让老夫心生敬佩。 李牧回想着自己在秦国生活的几个月,叹了口气,“是的。陆言此人胸怀天下黎民,他要我同时带着秦人赵人打赢这一仗,为之后治理赵地埋下和睦的种子。” “祖父已经做到了,连秦王都给您封侯了。” 李左车只是单纯为这个结果高兴,却没能看到这个封侯背后多方面的考量。 李牧瞥了他一眼,感叹这小子毕竟还年轻,给他解释道:“正因为此,我也该功成身退了。陆言受命于秦王治理赵地,听说为邯郸刺客一事,君臣二人闹得有点不愉快。 如今在外界看来,我嬴姓李氏便是陆言一力扶持。无论是从赵国投降,还是这一战的立功,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既已封侯,若还不识相地解甲归田,只会给陆言治理赵地带来更多的麻烦。” 李左车眼睛猛地瞪大,顿时明悟,“孩儿明白了。这也是祖父耗尽家资给将士们购买肉食的原因。因为秦国,绝不会允许有一个把持着地方军政的家族。” “孺子可教。” “那边军,他们怎么办?家族怎么办?” “我们家难道还能饿死不成?你父亲依旧会在秦国为将,顶尖谈不上,但保证家族绰绰有余。” 李牧训斥了他一句,旋即乐呵呵地抚了抚胡子,“至于说以后,那不是有你吗。” “祖父……”李左车错愕地抬头看向祖父的眼睛。 “蒙恬,秦国如今年轻一代的优秀将领,你比他差么?” 从祖父的眼睛里,他看了欣慰与期待。 李左车浑身一震,双眼中浮现泪光与斗志。 “祖父放心,孩儿今后绝不堕军神之名。” 李牧发出一声哼笑,摇了摇头,“兵法韬略你从小读到大,剩下的都在战场上。你今后,多读别的书吧。” “是。” “记得先读陆言。” “孩儿知道了。” …… 大战之后,陆言在邯郸收到了边地的一些消息,还有李牧的亲笔书信。 “李牧前辈,要告老回乡?还真是……算了,倒也不是什么预料之外的决定。” 他看完这封信,长叹一声。 李牧的声望在那本《镇岳神剑李牧传》大量印刷发行之后,才会真正上涨到巅峰。他老人家选择引功身退,从此只做一个老翁,这选择做出的时间可真够早的。 “这样也好,嬴政会另派他人驻守边境,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陆言又打开别的情报,扫视过去,登时怒而起身。 这一封,主要是蒙恬和李左车两人汇报自己追击匈奴骑兵最后败走一事,着重强调了对方骑射战法的威胁。 “给匈奴改良弓箭的人,你可真是,该死啊。”他捏着卷轴,胸意难平。 如果把陆言扔到现在的草原上,抛弃一切在外因素,只考虑自身利益的壮大,他绝对会迅速发展这种战法形成体系。 因为这玩意儿在后世被一个人玩出了花样,建立了庞大的帝国。那个人叫成吉思汗。 虽然仅仅靠现在这简陋的条件,陆言不认为匈奴人能够发展出所向披靡的蒙古骑兵,但只要这样的战法有所发展,今后游牧民族对中原的威胁性将大大提升。 任何生存天地间的一个民族,都不可小看他们的潜力。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匈奴帝国,可就是在这个时代奠基。 在李左车的汇报中,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墨家,鲁勾践的弟子,张耳……来人,予我备马。” 陆言将手中事务飞速处理完,火急火燎就赶往北方。 …… 赵地境内,一家食肆里,端木蓉正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倾听邻桌的谈话。 “李牧将军果然大胜了,我就说那些该死的胡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哎,我听说,秦王封李牧将军为关内侯,就连边军每一个立功的赵人,都能按照秦国军功制度给赏赐。” “砰~”一声响,是一个男人用拳头捶在桌子上,打断了以上两人的对话。 “哼,身为赵人,贪图秦国给的赏赐,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那两个人自己吃饭说话被人打断,顿时恼怒地站起身。 “我们兄弟两个说话关你屁事!怎么,拳头硬,非得听个响?” “你还敢嘲讽人家李牧将军,他老人家在边关十多年,北方百姓尊称他为守护神,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几个人嗓门忒大,震的端木蓉皱着眉接连眨巴眼睛。她伸着脖子悄悄跟念端说:“师父,你听到了吗,我们似乎来晚了。李牧已经打赢了。” “倒是没有想到,之前僵持两个多月,这一下子就打赢了。” 念端不紧不慢地继续用饭,瞥了一眼那边越吵越厉害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蓉儿,你且好好看着。接下来,就是一课。” “嗯?”端木蓉疑惑,美眸看向那几个男人,“看这些人吵架也算是——” 没等她说完呢,吵架的三人就动上了手。 “背弃祖宗的畜牲,李牧就是再怎么样,他投靠了秦人,就是该骂!” 这个男人一拳打在对方其中一个的胸口,后者顿时倒飞出去。 “你找死!” “兄弟,干他!” 两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跟这个男人大打出手。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食肆中其余食客纷纷逃窜出去,掌柜的不断哭求他们不要再打。 “噌~” “老子今天杀了你!”兄弟二人中,有人从座位上,拔出了剑。 “呀啊~” 端木蓉花容失色,轻咬着嘴唇,“他们,为何这般轻易就要杀人?”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报 三人各自手持兵器将这座食肆砍得稀巴烂,掌柜的跪在门口不住地哭,店内的伙计连滚带爬跑出去,瑟瑟发抖。 那个男人以一敌二终究不是对手,被人打落了兵器,压倒在桌子上。 他被其中一人掰住了手臂,动弹不得。脸摩擦在桌子上,发出“啧啧”的声音,揪人得很。 另一个人举起了手中剑,“让你他娘的嘴贱!” “咻~”两根银针飞出,精准地分别刺中两人,阻止了命案的发生。 “你们为什么这么——”端木蓉忍不住站出来质问他们,为什么杀人可以这么随意。 但是,那个被她救下的男人翻起身来,一脚将被定身的踹倒,抄起旁边的剑就要插下去。 “咻—”又是一针。 端木蓉收回手,俏脸流露出挣扎的神色。她不理解,他们为何这么对待人的生命。 念端对于弟子的这一行为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平淡地问:“蓉儿,你以为,侠是什么?” 端木蓉看向师父,“侠?不是正直、勇敢的人才能被称为侠吗?”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轻则致人重伤,重则害人性命。像他们这样,就是这个世上最多数的游侠。” 念端的话,戳穿了残酷的事实。所谓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并非有多么美好。 掌柜的颤颤巍巍走进来,朝着两人拜谢,“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噔噔噔~”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什么人在闹事,通通抓起来!” 镇守在这座城的秦兵冲进来,向掌柜的了解情况之后,把三个人直接绑上带走了。 临走时,那个领头的还在抱怨:“真是一天天的不安分,搁我们秦国,这种人早被扔到边境修城墙了。” 端木蓉问师父:“他们,会怎么样?” “不知道。按照秦国的法律,敢用利器打架,就像刚刚那个人说的,会被抓过去修城墙。但这里是刚刚被占领的赵国,会怎么处置,就难说了。” 听了念端的话,她沉默不语。 …… “驾~驾!” 陆言纵马驰骋,身后跟着一众罗网杀手。 在他行进的前方,正是李牧南归的军队。 散布的哨骑发现了极速狂奔的陆言一行人,发出示警,“来者何人?还不减速!” “大秦国师陆言,速带我去见李牧将军。” “国师大人!” 哨骑的队长是位秦人,见到陆言后大喜过望,当即朝着几人吩咐:“我带国师大人去见将军,你们继续看好。” “是。” “国师大人,随我来。” 一路跟随他赶至中军,陆言总算是见到了李牧,还有久违的蒙恬、苏烈。 几人都吃惊不小,纷纷疑惑,“国师大人?你怎么突然而至?” 陆言朝几人略微行礼,直奔主题:“李牧前辈,蒙将军,苏烈,许久未见了。闲话先不说,我是为了张耳来的,他人在哪儿?” 李牧直接把孙子推了出来,“国师大人,让左车带你去吧。” 李左车顿时恭敬地朝陆言抱拳,“左车见过国师大人。” 陆言点头,“有劳了。” 在李左车的带领下,很快他就见到了给匈奴人改良弓箭的嫌疑人,张耳。 张耳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李牧、李左车,为什么不由分说就把自己给拘禁了。 再次见到李左车,他不禁大喊:“少将军,我到底犯了何事,你要这么待我?” “哼。”李左车蔑视了他一眼,给陆言让开位置。 陆言听说过这个名字,秦朝末年陈胜吴广起义,张耳也算在其中出演了不少戏份。 他将这个张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开口说话,语气之凛冽远胜朔风刀。 “张耳,墨侠鲁勾践的大弟子,参与年前的庞煖攻燕之战,后庞煖在与王翦一战中死节,遂下落不明。” 好可怕的剑势,他是谁,找我做什么! 张耳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眼前这个人的剑势只在师父鲁勾践身上感受过,他似乎对自己…… 他努力想保持镇定,但牙齿还是有些磕,“是,是我,我是张耳。你是什么人?” “这个,你认识吗?” 陆言甩出了匈奴人使用的新式长弓的图纸。 张耳脑海晴天霹雳炸响,顿时明白了,自己跑到李牧军营来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不过,生死关头,他的演技爆发了。 张耳红着眼睛以头抢地,牙齿咬得出血,“这个是,该死!难道师弟最终还是屈服了!” “嗯?”陆言咦了一声。 “师弟!我赵国百姓与胡人乃是不共戴天,你竟然真的为胡人改良弓箭,你让我如何与九泉之下的师父交代啊~” “……”陆言就这么默默地盯着他,一直等到他又哭又叫这些平息下来,才接着问,“你的师弟,谁?” “陈余,乃是小师弟。与王翦的那一战,我们乘坐机关鸟逃生,不幸坠落在草原。我二人遭遇胡人,师弟被掳了过去,我也不断地流窜。后来,发生了战事,才终于没有人追捕我了。” 好么,张耳陈余,还真是两个重要的人物。 见到陆言正在沉吟,李左车以为他是信了这厮的鬼话,不由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国师大人,我发现他时,他腰带弯刀,骑着匈奴马,身上血迹还新。” “我在草原上流浪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匈奴人四散奔逃,我杀了一些人,抢夺他们的肉干和酒,然后一路往南跑,总算遇上了少将军。” 这人说了这么多,陆言几乎都当成废话过滤,他只追究一点,“所以,陈余留在了草原,继续给匈奴人制造军械。” 张耳窝成一团,悲恸不已:“恐怕就是如此,我,我愧对师父啊……” “行了,我的话问完了。” 陆言直接转身准备离开,两个罗网杀手对视一眼,抽出了佩剑。 “国师大人,且慢。”李左车突然叫住。 “嗯?”陆言不解地看过去。 李左车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国师大人,可否让我动手?” 陆言凝视着这个少年将军的眼睛,轻轻点头,“嗯。” 张耳听出不对劲,开始疯狂地挣扎,“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不关我事啊!少将军,少将军!先师和你祖父乃是故交啊……” 李左车从一人手中接过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你这贱人,我边军损失了多少男儿。我这就送你下去,给鲁勾践大侠磕头认罪!” “少将军——” “呀啊~” 匈奴的骑射战法在这一战已经初显强势,在未来,它还会夺走更多中原人的性命。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李左车只觉得下面这人的肉体还是太差劲,不够他戳上千万剑。 陆言站在外面,不断能听到利器抽插人体的闷响。仰望着阴沉的天,他无奈叹了口气。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陆言治赵 张耳死了,没有全尸。 那个陈余还留在草原,不知道他会给游牧民族带去怎样的变化。 陆言鞭长莫及,也只能提高警惕,不断鞭策。 北地的战争动荡到此结束,他接下来的任务就主持治理赵地。 定下心来一看,才猛地发现一年已经过去。 秦王政十六年,秦国几乎一整年都没有消停,考试制度、灭赵、灭魏、战匈奴。打到年末了,南方王贲军团还在与楚国争夺南阳。 嬴政从邯郸返回咸阳。守卫边境的军团由之前李牧的边军,替换为杨端和所部,李弘作为辅佐。 李牧解甲归田,回到了秦国先前耕种的那个“家”。李左车这个好苗子入职咸阳,司马尚则被分到陆言手下。曾经独挡北地的边军被基本打散。 秦灭赵后,重新划定了郡县区域,有邯郸郡、恒山郡、代郡、雁门郡、上郡等等。 中央给各郡派去郡守、郡尉、监御史,开始将秦国的统治向地方深入。 治理赵地,由国师陆言主持。除非秦王下诏,各地方行政官员皆须遵从国师大人指示。 嬴政还特地给陆言加送了一位得力大才——上卿冯去疾,捎带其子冯劫。 “冯去疾见过国师大人。” 父亲冯去疾年过壮年,眼袋凸出,目光深邃。他穿着秦国的官服,腰间佩戴的宝玉乃是御赐,非常罕见。见到陆言时,笑容在脸上带起皱纹,显得稳重又带些许亲切。 “小子冯劫,拜见国师大人。” 儿子冯劫身材高大,声音响亮,一见陆言便利索地抱拳,显露出十分的尊敬。 这两位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在那个时空的秦朝,李斯、冯去疾是丞相,冯劫为大将军。 “哈哈哈,大王真是体谅言呐,给我送来这样的大才相助。” 陆言当即大笑着要将两人引进邯郸官署。 “国师大人这话老夫可愧不敢当。”冯去疾谦虚了一句,将手向后指,“这些都是先前几个月各郡的奏报,各中问题,还需要国师大人定夺。” 陆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满满三大车的公文,不是竹简,是纸。 他顿时露出苦笑,“这可真是……” 就在他扶额叹息的时候,听到一声刻在心里的呼唤。 “夫君。” 嗯?大白天的耳朵犯病? 陆言晃了晃头,就见到后面跟着的马车从车厢里钻出一个身影。 “弄玉!” 弄玉走下马车,步履虽快,可仪态温文端庄。耳朵垂下的吊坠轻微晃动,映衬着白里透红的肌肤。 夫妻二人的手握在一处,弄玉仰面,星眸贪婪地注视着陆言,“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不过还好,秦王终究是同意了,我家从咸阳迁到邯郸。” 她又悄然瞥了一眼那边站着的冯氏父子,轻声说:“阿言也在车里,这儿毕竟不方便,我先回府邸,等你回来。” “嗯。”陆言握着她的手略微一紧,随即松开,目视着上车离去。 他舒了口气对冯去疾说:“多谢冯大人一路上对内人的照拂。” “大王有令,不过是正好同行而已。国师大人客气了。”冯去疾说完对着手下命令道,“还不快将这些全部搬到官署去。” “是。” 在官署内,陆言一连翻阅了数十封公文之后,严肃地停住了手。 “我居邯郸的这些日子,邯郸城内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赵人生性勇武好斗,对于我秦国统治屈服而不心服的大有人在。 之前这些天,邯郸城内发生过多数案件,包括不仅限于偷抢杀,甚至胆敢跟巡逻士兵动手的也不是没有。连邯郸尚且如此,其余各郡县就更不用说了。 想要治赵,第一步就要把这些动辄害命、威胁治安的毒瘤给清理掉。赵国之前对兵器的管制太宽松了。” 冯去疾点头称是,“国师大人,不如效仿国内,挨家挨户进行搜查登记,收缴民间的兵器。” 陆言摇了摇头,“赵人并不信任我们,有心藏兵,家里挖坑一埋,或者扔茅坑里,我们的士兵很难搜查到,这么做意义不大。” “这……要获取赵人信任,可是登天之难。” “难也要做。”他把手一拍,扭头问站在后边的司马尚,“司马尚,在与匈奴一战中立功的将士们,军籍和功勋是否统计完了?” “这些早已清点得明白,就等着什么时候,让那些田宅到位。” 司马尚说话没啥好语气,听着倒像是他这个下属在等着看陆言的把戏。 陆言内搭理他,将腰间的印信解下,“冯劫,你持我印信,带上兵马往各郡县催促丈量田亩一事。但凡有谁瞒报、虚报,可直接用兵。即便是当地那些望族,谁敢耽误此事,皆可杀。” 冯劫眼睛一亮,接过印信道:“是,国师大人。” “我会让一队罗网高手跟着你,以防万全。” “多谢国师大人。” “你去吧。” 冯劫领命,即刻就雷厉风行地走了出去。 冯去疾捋着胡须称赞道:“将那一大批功勋的赏赐落实,的确是向赵人展示的好机会。” 陆言凝望着官署大门外的天空,剑眉一凝,“丈量田亩一事也非顷刻能成。我准备,明日就在邯郸搞出些动静。” …… “这里,就是邯郸城。” 端木蓉走在街道上,张望着四处的人群,闷闷不乐。 “看起来,这座城池也死气沉沉的。人们过得很不好。” 念端早已见惯不怪,朝人打听到食肆、客栈后对她说:“赵国被秦国拿下还没多久呢,这里的人们若是欢天喜地,那才是怪异。” “师父,我们没能去给边境的战士行医治病,却往这边来,是为什么?” “你这些天在路上不曾听说么,现在治理这片土地的,就是秦国国师陆言。你一路上见到的那些,不想看看他如何去应对吗?” 端木蓉清澈的眼睛顿时泛起波纹。 这一路上的见闻,真正让她见识了这个世界底层的人们如何挣扎着求生。 她心中也积攒了很多的疑问。 “师父,你是说,那个陆言会解决那些问题,让人们生活得更好……” 念端自顾自走上前面去,摇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需要你自己去看。” 是,师父。 陆言,你这个不断发动战争的刽子手。这些年因你的计策而死的人,韩国、魏国、赵国、燕国,数十万人……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面目! 端木蓉捏着拳头,紧跟上去。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立信 邯郸大北城,今天这里的东市口非常热闹。明明昨日还什么都没有,今天这里平地就多了一座高台。锣鼓声震天动地,直接轰动了整座邯郸城。 “这是干什么呀?” “不知道啊,听说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这动静,骇死个人了。” “据说是那个陆言搞出来的,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嘘,这里这么多秦兵,你不想活,我还怕死呢!” “什么情况这是,还让不让开集了今天?” “据说是有关于我们所有人今后的事儿要宣布。” 邯郸城的百姓大量汇聚过来,糊口的小贩、行走的商人、浪荡的游侠等等全都往这边来。 当然,也少不了邯郸各方势力的探子。 “师父,秦人这是搞什么名堂?一大早就这么吵。” 端木蓉顶着一双惺忪睡眼,平日冷清的俏脸略显迷蒙。她抬头仰望高台,不满地轻哼一声。 念端将四处的人群扫视几眼,发现了不少拥有武功的游侠。正皱眉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些看不透的黑衣人。 这些人就是罗网么,果然高手众多。看来陆言搞出这个东西,是十分重视的,必然所图不小。秦人治赵,其中困难宛若江海断流,你会怎么踏出这第一步。 她忽然感觉到一股煌煌温热的内力出现在高台上,不禁轻声说:“蓉儿,陆言出来了。” 端木蓉顿时聚精会神朝着高台看去。 最后一震鼓声落下,沉寂片刻,每个人心中都响起一个厚重而飘渺的声音,“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普通的百姓登时惊慌失措,互相抓着身边的人以为依靠。 “什么声音?” “谁在说话!” “你听到声音了吗?” “我也听到了。” 懂得着武功的游侠和混迹在人群中的探子则纷纷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武功!这个声音,仿佛响彻在心里,在场有这么多人,陆言……” “传闻陆言的武功乃是大成巅峰,诸子百家前辈不出,他就是当世第一。可这种手段,未免太过可怕。” “师父,这个声音!”端木蓉显然也被吓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嗓音在自己内心响起,确实骇人。 念端没有因为这种事有什么色变,而是问道:“比起这样的武功,我更在意能够说句这些话的人。他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端木蓉低下头去,贝齿轻咬下唇,羞愧低语:“师父,我,没记住。” 慷慨十年长剑出,登台一语曙光横。一柄青干剑,三尺剑气长,冲霄上九天。 陆言手持青干剑屹立在高台上,剑光与曙光,照得他一袭白衣有了颜色。 “他,就是,陆言?”端木蓉虚掩着樱唇,眼睛睁大。 陆言这一现身,看呆了不少人。他当即先声夺人,运足内力将声音送到每个人耳边。 “邯郸城,在过去的不足两个月内,发生有损治安的案件多达一千八百余起。换个说法,邯郸城一天之内就有三十多个案件。 或许有人以为那是赵地的侠客,在反抗暴秦的统治,是在给赵人报仇。 我,秦国国师,儒家陆言,可以将治赵期间全部卷宗公开,这一千八百余起案件的受害者,九成都是赵人。” 端木蓉想起自己从燕国一路走来邯郸,路上撞见的事端不知道有多少,的确多是赵人打杀赵人,而敢惹秦军的寥寥无几。 她眼眸低垂,哀叹一声:“这就是,世界上最多的游侠。”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秦,不信任我。你们恐惧即将实施的秦法,害怕什么连坐、酷刑,不明不白被砍脑袋。 今日,我便告诉所有人,在赵地实施的每一条法律,都会先在这座台上宣告。也没有哪一条法律会随意戕害子民的性命。” 邯郸的赵人在台下私语,互相交流。对于陆言所说的这些,他们将信将疑。 “今日,宣告第一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黔首,家中金属制物件,均需登记入册。若是登记之后,官府搜查,发现未登记在册的利器,则全家发配至代郡修缮长城。而积极配合登记者,一户可领赏粟一石。” 陆言话音落下,就有人朝着台子上喊,“赏粟一石,真的假的?!” “只要配合登记,就能领一石,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就是登记么,要不试一下。” “我才不信!这不是给咱们白送粮食么。” 多数人在犹豫不决,有人却行动得异常果断。 “国师大人,我,我,我要登记,这是我家全部的铜铁器物了。” 陆言见有人这么积极,心里高兴,吩咐下面即刻就给所有人展示登记。 录入名册,记下具体器物的数量,非常简单。 登记的官吏还不忘确认,“小子,你想好了,别有遗漏。若是以后从你家搜出来没登记的利器,边境修长城,可是会死人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家里穷,哪有那些玩意儿。” 说罢,这人就真的领到一石粟,狂喜地拖回家。 有了第一个榜样,在场的平民顿时爆发出极大的热情,纷纷要回家收拾东西,准备领那一石赏粟。 陆言将他们劝住,告知他们官府接下来会挨家挨户地上门登记。 平民百姓愿意配合这第一条律法的实施,可游手好闲的侠客们不可能同意啊。 “不好!让陆言这么干下去,以后我赵地还能出大侠么,所有游侠直接让他断了腿。” “连兵器都被限制,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大势力的探子同样感到情况不妙。 他们的主人家哪个不是养着一堆门客,兵器这玩意儿他们太多了。可这个登记的法律一出,所有兵器必须在册,查出不在册的就让你全家去修长城,这谁顶得住啊! 念端望着在场百姓踊跃的样子,嘴角扬起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兵器必须在册,相关的铸造行业也将收归官府。这是要禁绝赵地上普遍存在的私斗杀人现象。” 端木蓉听了师父的话,再看向台上那个男人时,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禁止私斗杀人……”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侠 陆言站在高台上,一眼就足以看穿下方有不少所谓侠义之人。目光扫视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气质与众不同的念端。 嗯?这个女人似乎有些眼熟。 端木蓉原本正盯着陆言,见他似乎朝这里看过来,顿时一惊,心虚地将视线撇开。 陆言的目光没有在念端身上停留,扫视一圈过后便继续发话:“今日宣告的第二条,从今往后,禁止私斗。凶杀、斗殴,根据恶劣的程度和造成的影响,轻则作刑去服劳役,重则肉刑兼作刑,更甚者直接死刑。” “噔噔噔” 高台下方跑出一队士兵,持剑列阵。一群身着囚衣的犯人被推搡着走过来,跟在最后的是一群膀阔腰圆的刽子手。 “什么?!这是要!” “不会是要杀人吧?” “这里可是东市啊,这,这也太晦气了。” 百姓之中顿时起了骚乱。刚刚还因为可以领赏兴奋不已的人,脸色纷纷变得难看。 “师父,难道他要在这里——” 端木蓉看向刽子手握着的刑刀,双手在身前攥在一起。那些被押着的人恐惧、绝望的表情和叫喊,让她心生不忍。 念端这一次没有给予她回应,只是定定地看向高台下的两边,那里还有一些穿着官吏服饰的人,目前尚未有表现。 “私斗致人轻伤,如毛发脱落、打破皮肉、身躯青肿;致人重伤,肢体伤残,如断人耳、鼻、唇,断指骨等非致命伤。 此二种,依据躯体损伤程度,依次有二岁刑,四岁刑,黔四岁刑。若私斗过程中,动用兵器,上至长戈铁剑,下至木棍细针,一律罪加一等。 若是斗殴致人身死,腰斩于市。便如,此时此刻。” 陆言一声令下,下方士兵将一排罪犯按倒,刽子手开始准备行刑。 百姓有不少害怕这血腥场景的,可在这个场合也没人敢跑出去。 游侠们有的暗自咬牙切齿,有的直接惊慌失措,还有少数人将仇恨的目光投射到上方。 “邯郸县,铁匠锤,于某月某日因价钱变动杀害取剑的客人长弓。致死的伤口乃是剑伤,杀人者锤处以弃市。” “燕国游侠阿丙,于某月某日与邯郸游侠老七斗剑。毁坏食肆,害了掌柜性命。 邯郸游侠老七,燕国游侠阿丙,皆处以弃市。” “邯郸大北城西,某月某日,游侠老乞丐与齐商护卫甲动手,以利剑致人断腿、断臂。老乞丐原处以黔四岁刑,因利剑罪加一等,死刑。” “……,死刑。” “……,死刑。” 这些人犯下的事情以及按照律法该如何惩处,陆言倒背如流。在他冰冷无情的陈述中,下方的刽子手举起了手中刀。 “不要啊,是那人先辱骂我,我方才动手的,我没有要杀人啊!我冤枉啊~” “饶命啊,饶命啊~” “陆言,你草菅人命!” “秦人残暴,我赵国的列祖列宗,你们看见了,快显显灵啊~” 人群中,有游侠忍不住挪动了脚步,“唔~该死的秦人!” 旁边人及时抓住了他的手,“不要冲动。你要去送死吗!” 一句话让同伴的脑子冷却下来,他警告道:“这里不仅有秦军,还有罗网的杀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哼……这些都是我赵国的血性男儿,就这样被陆言这个狗贼……” 陆言对于这些人恶劣的悲壮只有厌恶,大手一挥,青干剑斩下,“行刑。” 砍刀入肉,触碰到骨头时有那么一声细响。接着一个生人的头颅便被血液喷溅着冲出去,滚落在地上翻了两下,彻底不再动弹。 在场的百姓见得这样的场景,几乎都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吞咽口水。 即便是端木蓉一直跟在师父身后救治伤者病人,她也不曾亲眼目睹过这样血淋淋的现场。 “陆言……” 她又一次抬头向上看过去,试图看到陆言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惋惜,可惜她没有如愿。 “师父,他真的?医世的人,怎么可能是他这样?” 念端同样看着上方站立的陆言,但与弟子相比,她的表情甚至显得有些轻松。 “蓉儿,我之前教了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亲眼所见的,只是视角,而非真相。” “我亲眼所见的,只是视角,不是真相。”端木蓉皱眉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师父,我不明白。” “那就用接下来的时间,去想明白。” “……嗯。” 这个简陋的刑场被撤下去,高台下那些暂时没发挥作用的官吏,开始张贴关于处理私斗的法律条文。 陆言对着惊魂未定的人群说道:“所有人都说,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自古以来这里诞生了很多的侠客。 而刚刚处死的这些人,有多少是游侠?他们对国家有什么建树,可曾保护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诸位百姓,你们可以仔细想一想,这些侠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直以来,种植粮食的是你们,而吃着粮饷,保家卫国的,是那些边塞男儿。这些不事生产的游侠,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紧跟着就有人拔剑出鞘。 “妖言惑众!陆言,你这无耻之徒!所有的赵人,不要被他迷惑了!” “从长平开始,我赵人与秦人,不共戴天~” 一大群人中,也就涌出了这么两个不怕死的,或者说是冲昏头脑的。 护卫的秦军士兵正要去抓人,陆言却示意他们暂时不要动。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两个赵侠,以手相邀,放大了声音,“你们二位敢站出来反驳我,想必是有话要说。邯郸的百姓就在这里,你们二人大可以自豪地说出来,自己为国家、为百姓都做过什么。” 周围的人自觉给两人让开空间,看向他们的眼光充斥着各异的情绪。 “我等行侠仗义,惩奸除恶,这些难道不是贡献吗?” “惩奸除恶,除了什么奸什么恶,姓甚名谁,对方做过哪些坏事?” “这……” “这些都是你们游侠成为大侠的巨大功绩,你们不会是忘了吧。” “怎么可能!我们……” “你们说不出来!你们不事生产,想要活下去,就要投入到贵人门下。而没有贵人收留呢,你们宁愿流浪,也绝不肯去耕种哪怕一寸土地。你们照样会吃、照样能喝,手握三尺剑,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劳而获!” 陆言越说越激动,手中青干剑光芒大放,“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剑势携带着他强悍的精神意志,为在场的所有人构建出这一次与匈奴一战的场景。 无论是秦人、赵人,为了守护身后的土地与亲人,他们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十五万众,有七万余人埋骨北方。 “他们,才称得上侠。边军中的每一个赵人士兵,他都会按照秦军功制,给予爵位、良田。赵地的田亩正在重新丈量,这个承诺,很快就会兑现。”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第一步 北风卷地,黑云压城。 “举盾~”赵将的吼声震动在耳旁,步兵士卒举起大盾,抗住从前方落下的箭雨。 匈奴人呼嚎着听不懂的话,射空箭矢后握上了弯刀,马蹄踏破军阵。 端木蓉眼见自己身边一个年轻的男人以盾硬顶住一匹匈奴马,震动从他持盾的手传到身躯,紧跟着就是骨裂的声响。 “小心!” 她叫出声,正要迈开脚步,耳边嘶鸣骤然剧烈。 匈奴马前蹄踢踏,骑兵狞笑着将弯刀划向她的脖子—— “啊~” 尖叫过后,端木蓉双手摸着脖子,冷汗淋漓,明净的眼睛里还残存着恐惧。她细细地喘着气,扭头看向师父,“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 念端身为医仙,一生见多识广,有实力、有境界的江湖大侠她见得不少。陆言这种年纪,有如此精神境界,却是她生平仅见。 “那是武功高明到一定境界,才能做到的精神影响。根据这一点推测,陆言的武功境界,恐怕已经在当年的六指黑侠之上了。” 在场众人被陆言拉着在边境战争中走了一遭,回到现实不免还有些恍惚。 那些游侠也没有谁敢在这个场合炸刺,陆言的武功让他们有些惧怕。人家随手就可以用精神影响到自己,若真要杀人,只不过瞬息之间。 “从今日起,这座台子将长久地立在这里,新实施的律法条文都会在这里公布、张贴。同时也会有专人讲解。 今天便只有这两条,第一每家每户登记金属制品,第二严禁私斗。若还有疑惑,诸位大可询问此处官吏。” 陆言说完从高台上直接消失,留下大受震撼的邯郸群众。 “呃,要不看看去?不然这闹不好触碰秦法,可是要被砍头的。” “对对对,还是去看一看,记一记。” 人群出现分流,有涌过去询问的,也有自主去看张贴告示的,还有一些不屑一顾直接离开的。 念端望着那些身穿官服的人,点头称赞:“原来那些人是要做这些工作的。想让底层人们认识法律,最好还是要用通俗易懂的口语。” 端木蓉好奇地看过去,“师父,你在说什么?” 念端把手一指,带着她朝台子走,“蓉儿,我带你去看一看这些法律条文。” “是,师父。” 张贴告示的专栏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不过他们大多愁眉苦脸,或者面有愠色。 “这些字我不认识啊。” “是啊,都不认识还怎么看。” “这是秦国文字,在我们赵国,用秦国文字张榜,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错,说得比唱得好听,却根本没把我们赵人放在眼里。” 念端刚走近就听到这些无用的冲动之言,摇头叹息道:“赵国已经被秦国灭亡了。秦人传播秦法,用秦国文字,有何不妥?” “你是什么人?” “哪里来的妇人,在此大言不惭!” 端木蓉可是见识过赵人的脾气,当即警惕地护在师父身前。 念端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示意不要紧张,“无妨,他们不敢怎么样。他们不认识秦字,对于秦法的认识却是足够,因为他们怕死。” “你!” 这几个士子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憋着怒气频频目视。 念端懒得跟这些人计较,她医仙的身份若搬出来,就算是陆言也会亲自礼貌接待,以为上宾。这几个人吃人的目光,她直接无视。 端木蓉见她在仔细地看法律条文,不由地问道:“师父,你还认识秦国的字?” “医书可不分国别。就像治病救人,同样不分国别。” “那上面写了什么?” “大致内容陆言已经概括地讲了,这上面写的是细则。比如如何根据伤口的深浅、大小,来判定轻伤、重伤,依据证据量刑。” 念端花了些时间将这些条文看过之后,对呆站的端木蓉说:“走吧,我们去准备准备,在邯郸长久地住下。” 端木蓉一愣,“长久地住下?” “嗯,租个铺子开医馆,由你坐镇。” “是!师父。” …… “唉,也不知道陆言说我们赵人同样能跟秦人一样,以军功得爵位还有良田,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李牧将军都被秦王封侯了!我告诉你,整个秦国,封侯的只有王翦一个人。李牧将军什么待遇,你还看不明白吗?” “秦国的封侯,这么严苛吗?居然只有王翦一个人。” “那当然了,没有足数的功劳,就算是公室贵族,都休想封君封侯。” 陆言化身一个平平无奇的游侠掺和在人群中,听到两人的对话,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治理赵地的第一步迈出得还不错,剩下的还需要慢慢来。 统一法制,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这些都是他接下来要干的事。 在这个文盲率极高的时代,想要把法制铺设到地方、深入地方,必须有无数的小吏深入基层去,用口头传授的方法让底层百姓知法懂法。 而统治地方百姓的,是在过去千百年中形成的大小贵族。 陆言已经准备好了一系列针对性方案,就盼望着哪个贵族能够犯些事,好给自己减轻一下压力。 亲自乔装探听了一下今天的工作效果,陆言紧跟着便去了罗网分部。 “潮女妖,邯郸最近外来的江湖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潮女妖见到是陆言,没有耽搁直接汇报:“秦国的法律对江湖人限制颇多,素来不被游侠待见,最近外来赵地的江湖人数量整体是递减的。要说值得注意的,就在昨日,医家的念端大师携弟子端木蓉出现在邯郸。” “念端大师,端木蓉?” 陆言想起来了,难怪在高台上见到的那人感觉熟悉,原来是医家的念端。不过记得端木蓉非常憎恶秦国来着。 “她们从哪里来,打听到什么关于医家的事吗?” “从燕国来,原本行程向西北,后来转道邯郸。一路上,端木蓉倒是有几次行侠仗义之举。” 端木蓉,行侠仗义? 陆言摆了摆手不再在意,“大概是念端大师带着弟子出来游历吧。让监视的人注意分寸,别得罪了。” 潮女妖低头巧笑,“放心,国师大人。这种事情无需劳动你吩咐。” 这时,一根青羽落地,鹦歌现身,“大人,有燕国的消息。燕王丹因重建国都与齐国有大量商业往来,于不日前发国书欲与齐王联姻。” 陆言登时一愣,“联姻?” 鹦歌答道:“是的,燕王丹后宫中尚未有王后。” 燕丹!之前暗算了我一遭,你还想娶齐国公主联姻?做你的春秋大梦。 陆言冷哼一声下令:“去,通知人手,有活儿干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妫秀公主 咸阳王宫,嬴政正在处理政务,一旁的近侍已经换了人。 赵高当时被韩申一剑断臂,好悬没有暴毙当场,目前还伤重未愈。 影密卫统领章邯突然现身大殿外,单膝跪地,“大王,邯郸来信。” “国师?”嬴政没有停下手中的事,平淡地说,“呈上来。” 章邯走近殿内,近侍从他手上接过书信,呈送给嬴政。 “燕丹,要与齐王联姻。” 嬴政站起了身,望着东方一时沉默。 他很清楚,发生在邯郸的连续刺杀,天下间有能力策划这件事情的,唯有自己在邯郸的那位故人。 秦国的国策已经定下,跟楚国的南阳之争结束后,便不再发动战争,进入下一阶段的和平发展。 燕丹谋划刺杀也没有留下把柄或证据,所以在这一时间,他没有大怒直接起兵灭燕。 但你居然还想跟齐国缔结友好关系! 在秦国远交近攻的策略中,燕国、齐国,是与秦邦交最友好的两国。没有土地的接壤,少有利益冲突导致两国不睦。 现在燕王丹是铁了心要反秦的,而齐王田建一直吃着秦国的糖衣炮弹。燕丹和齐王联姻,很容易预见他会进一步蛊惑齐王抗秦。 “来人。”嬴政将手上书信扔了下去,“按照国师的建议去执行。” …… 齐国临淄,齐王田建与丞相后胜也正商量着跟燕国的关系。 “丞相,要说这燕王丹如今年岁已奔着三十去,怎么会后宫之中还未曾有王后呢?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 田建对于燕丹要跟自己联姻这事儿,大体是乐意的。两国保持友好关系,商业贸易畅通无阻,那对于齐国来说就是赚。 只不过燕丹这位大王,跟任何一个国君相比,都着实另类。没有哪家公子说的二十多还不娶正妻的,更别提都成为大王了。 后胜都被齐王问懵了,他还真不曾注意过这个问题,眼珠转了转努力思考,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王,这燕王丹自小在赵国为质子,回到燕国不久又到秦国为质。听闻其跟公室关系不睦,想必是因为这个才不曾选中相仪的人家。”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听说他的武功在江湖上都称得上是一流。一国之君弄这些打打杀杀的,委实不像样子。” 田建对燕丹这人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优越感,随即便算应承下联姻这件事。 “丞相,燕王在书信中极尽礼节,有强烈的渴慕之意。寡人也是乐见两国和睦,互通有无。你看寡人以哪位公主与他结亲呢?” 后胜纠结了老半天,断断续续地说:“这,大王,不如,就公主妫秀。” “小妹?” 田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唉声叹气连连,“唉~造孽呀。当年想以她许给陆言,好让她们姐妹两个在秦国互相照应,结果被那陆言严词拒绝。七年过去,她都二十又一,竟是要终生不嫁。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后胜说道:“当年小妹一国公主之尊被陆言拒绝,甚至他后来还娶了一介优伶为正妻。小妹可是恨透了此事啊。丞相,你让她去跟燕王结亲,这是什么道理?” 后胜面露自得之色,解释道:“臣这是为了妫秀公主作想啊。陆言一事对她打击至深,我堂堂齐国公主竟比不得区区一介优伶。这天下能够比过陆言的男人,也就只有君王了。 如今燕国软弱,燕王丹来求联姻,其国书言辞卑微,可见底气。妫秀公主嫁过去,有我齐国撑腰,燕王必好好待她。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公主心结,也能保证她今后幸福,更是全了大王两国结好之意。岂不美哉?” 田建一听十分满意,啧啧赞叹,“丞相所言精妙。哈哈哈,寡人亲自去告诉小妹这个消息。你去拟国书一封,回复燕王。” …… 薊城燕王府,燕丹收到齐国的回书乍一看有些困惑,“公主妫秀,怎么寡人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齐国的时节站在下面拱手说道:“妫秀公主乃我王年龄最小的妹妹,才貌双全,更有凌云之志,此生唯嫁天地间之真英雄。” 话只说到一半,堂内就有人厉声打断:“放肆!齐使你当我燕国群臣皆耳聋目瞎不成! 当年秦王政及冠掌权,妫离公主嫁与秦王。妫秀公主欲嫁与秦国国师陆言,被陆言所拒。 如今却以妫秀公主许我王,一女许二者,你齐国在蔑视我燕国吗!” 燕国朝堂群情激愤,这太羞辱人了,他们绝不可能同意。 “大王,齐国分明没有半点诚意,臣请驱逐齐使。” “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普天之下,从来没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齐使镇定自若地站在众人的义愤声中,等待燕丹的回复。 燕丹双目微闭,内功心法正疯狂运转压制极端的情绪。 为了抗秦,为了天下大计,我…… “妫秀公主真乃真性情,奇女子。寡人倾慕不已,能得齐王同意,实为得天之幸。齐使还请稍候,寡人这便回书于齐王。” 燕丹应对看不出丝毫的不快,齐使也恭敬地依礼回复。 “谢大王!” 这一幕让燕国众臣咬碎了牙齿,吞咽着这深深的屈辱。 正当燕齐两王商量出好日子,准备正式送人结亲的时候,秦国突然诏告天下,单方面切断与燕国的友好关系。 起因是秦王追究在与匈奴一战中,胡人出现的新长弓。目前最靠谱的推测,就是燕王丹暗中令墨家弟子所为。 秦国一切断与燕国的友好关系,这么多年作小弟的齐国紧跟着就改了口。 齐国使节站在燕王府内,手持国书言之凿凿地说:“我王素来最为重视这位小妹。 妫秀公主此生唯嫁天地之真英雄,而燕王暗中资助蛮夷之辈害我华夏大地,誓不嫁也。 妫秀公主以死相逼,我王也只能顺昂从其意。还望大王宽恕,此前姻亲之事,只能就此作罢。” 燕国群臣已经要被气疯了,这简直是自己贴着脸过去给人打,打完了又把自己另一半的脸也送了上去。 若不是现在的燕国真的弱到谷底,顷刻就会爆发一场大战。 燕丹已经抑制不住丹田内汹涌的黑气,强忍着愤恨、杀意,一字一句仿佛从喉管里挖出来,“无妨。姻亲不结,不影响我两国继续通商。” 齐使拱手一拜,“谢大王。” …… 临淄的宫中,冬日暖阳之下,一个绝美的女子坐在湖心亭中画着画。 她有一双巧手,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人的神采。 “唉~”一声叹息,轻云蔽月。 “你们都下去吧。” “是,公主。” 宫女全部离开,妫秀将画笔搁置,举起了石桌上的铜镜,黛眉轻弯,两眼柔波仿佛在人心头荡漾。她抚摸着锁骨边一串白玉珠,凝脂玉肌分明比白玉更加夺目。 “夏亡妹喜,裂帛嬉戏;商灭妲己,剖腹挖心;周有褒姒,天子烽火戏西京;吴受西施,勾践越甲终吞吴。王朝的兴盛衰亡,肉食者的政治战争,归罪于一些女子,她们何辜?” 妫秀念叨着这些语句,清泪划过脸颊,滴在白玉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打开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入口中。 “我不曾见过你,不知这是遗憾,还是幸运。” 妫秀感觉到药效来了,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所作的画,那是一个狂放的带剑书生。 “你大概是这样的吧……” 不久后,王宫中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齐墨相夫氏 妫秀的死,如同一粒沙尘,飘散在燕齐之间的风中,转瞬即逝。 没有谁会注意到,邦交的几次会谈里,有一个不堪重负的女子选择去死。 秦国宣布对燕国解除了友好关系,燕国上下顿时陷入恐慌。 秦军的锋芒太甚了。赵国打燕国如壮汉欺负常人,秦国打燕国那就是欺负孩童。 燕丹很想挖出那个给匈奴改良弓箭的贼子,洗清这要人命的脏水。可是张耳已经被陆言处理掉,剩下一个陈余在草原上,他还能硬生生制造一个凶手出来不成? 而拿不住证据洗刷冤屈,燕国的臣民就不得不面对秦国带来的恐慌。 一个在恐慌中的国家,国君燕丹也算不得什么绝世雄主,燕国只会继续糜烂下去,永不见出头之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 燕丹正在头疼的时候,齐墨的首领相夫榆和楚墨的首领徐夫子,两人来到薊城,要求带回墨家巨子的信物,将墨眉奉归机关城。 “巨子黑侠离世已愈半年,却始终不见巨子信物回归机关城。此前燕国正是战时,我等不便过问。现在北地基本平稳,还请燕丹头领将墨眉交出。” 相夫榆,头发花白,用布扎了个发髻,身着暗橙色的长衣,腰间打着棕色的“明鬼”绳结。 他对着燕王丹抱剑说话,不卑不亢。 燕丹对着相夫榆和徐夫子分别行礼,说话语气谦恭:“相夫前辈,徐夫子,墨眉是历任墨家巨子信物,丹不便持有,由你们二位带回机关城自是再好不过。 正好丹也有事想请教两位,不知这一任巨子之位,该当如何?” 相夫榆白眉一动,知道燕丹定是对墨家巨子之位有想法。 他悄然瞥了徐夫子一眼,对燕丹郑重地说:“燕丹头领,恕老夫直言,你如今已是燕国的大王,若继续保留着墨家弟子的身份,则代表着你需遵从新任巨子的指示。一国之君,却听从我墨家的指示,这等诡异之事从来没有过。 我与徐夫子的意思是,当年由巨子黑侠收你为弟子,如今你是燕国大王,我墨家可与大王保留这段师徒之谊,但墨家头领的身份,便摘去吧。” 燕丹顿时如遭雷击,这齐墨和楚墨是联手要把自己给踢出墨家,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焦急地解释道:“两位莫不是信了秦国的栽赃污蔑,暗中指使墨家子弟为匈奴改良弓箭,绝非燕丹所为。 丹自被黑侠前辈收为弟子,一日不敢忘墨家义理,兢兢业业,蹈而行之。两位今日要将我逐出墨家,丹何错之有?” 徐夫子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点明:“大王,此举是为了燕国,也是为了墨家。我楚墨与齐墨头领意见一致,大王莫非要启动天志不成?” 所谓天志,就是墨家所有头领一起投票表决。就现在这情况,燕丹恐怕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自己的墨家身份了。 燕丹迅速支愣起来,一身墨家内力涌动,显露出大成顶峰的气势,“非攻墨门,兼爱平生。如今这世上,秦国恃强凌弱,屡屡发动战争,侵略他国,毁人社稷。墨家弟子正当替天行道,反抗暴秦。 齐墨与楚墨,身在富庶太平的齐国,藏身莽莽无尽的荒山,而对天怒人怨的秦国无动于衷,弃置墨家义理不顾。这就是所谓的,为了墨家考虑吗?” 徐夫子脸色轻微一变,显然燕丹的武功造诣出乎他的意料。 相夫榆同样放出气势,寸步不让,“当年楚国攻宋,祖师墨子助宋守城。百年之后,宋国安在?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说句诛心的话,这些年秦国治下的百姓,活得可比燕国好上许多。” “你!相夫前辈,在齐国待得久了,是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祖师墨子云:上本古者圣王之事,下察百姓耳目之实,中观国家人民之利。 老夫素来认可以事实说话。无论是秦国用的是什么学说,治下的百姓生活胜过燕国,这是既定的事实。” 燕丹怒目而视,痛骂出声:“秦国的富强,是建立在天下各国的废墟上,其下埋藏着多少铁火血泪。相夫前辈,你当真还记得自己是墨家弟子吗!” 这样的怒吼,在相夫榆听来,只有色厉内荏。他没有流露出特别的神情,只是平静地说:“兼爱,非攻,尚贤,尚同。 秦国崇尚法制,公室贵族、平民黔首,在律法之前,几**等。 在秦国境内,掌握力量的强者,绝不敢肆意欺凌弱者。 武将凭军功得位,文臣以智计扬名。孩童可以读书,在将来做出一番事业。陆言治理赵地,秦人赵人一视同仁。 老夫在秦国看到了不少符合墨家学说义理的举措,而燕国有什么?” 徐夫子意外地看着相夫榆,心中暗道:竟然如此推崇秦国、推崇陆言,齐墨态度都是如此么。 燕丹被相夫榆一番话给说懵了,有心反驳,却发现,燕国与秦国相比,真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空? 不,不对! 秦国是天下霍乱的源头,嬴政就是暴君,他和他的国家给天下人带来的只有苦难! 陆言,对,就是陆言!现在这个天下都是他铺设的,粉饰侵略战争,用虚无缥缈的大义消解所有人的痛苦。 这就是陆言的诡计,他已经成功了大半。陆言,我杀了你~ 燕丹感觉自己想明白了。 若是按照陆言现在的步调走下去,恐怕十年以后,天下就无人反秦了。陆言这个人,才是真正必须首要除去的目标。 相夫榆可不管他在内心里想什么,口头胜利之后催促道:“大王,请召集墨家弟子宣布吧。” 燕丹被拉回现实,深呼吸平复心跳,决定不再跟他计较。 班大师此人一定要留在燕国。若没有他,燕国根本无力抵挡秦国的攻城机关。 秦舞阳、夏扶本就是燕人,他二人还是忠心于我的。 至于荆轲,秦国灭卫之仇,韩申兄弟之仇,迟早也会支持我。 这么看来,是否失去墨家弟子这一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扭转齐墨、楚墨当前对秦国的看法。还有就是,尽早杀了陆言。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平原君赵陵 墨家宣布将燕王丹从弟子中除名,由相夫榆和徐夫子将墨眉剑带回总部机关城。 燕丹以对抗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为由,成功说服了班大师继续留守燕国。 而荆轲因为要照顾心若死灰的丽姬,拒绝了燕丹的招揽。他决定带着丽姬去机关城定居,希望那个世外桃源,能够抚平妻子内心的创伤。 机关朱雀振翅飞离燕国,徐夫子背着手迎风站立,长袍上的“剑”字被吹得抖动个不停。 “荆轲头领,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跟我们回机关城。” 荆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拒绝燕丹,一方面是为了丽姬,更重要的则是,从六指黑侠身死,他就觉得燕墨不再像墨家,而像是燕丹私人掌控的组织。 这话说出来,似乎很破坏墨家的团结,所以他选择沉默。 相夫榆屹立在朱雀的前部,摇头叹气,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唉,班老头那个蠢货,一听到霸道机关术就昏了头,实在可气。” 徐夫子对他说道:“算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那里不再是墨家,他也要用机关术打败公输仇。” 荆轲听得一愣,禁不住开口问道:“什么叫,那里不再是墨家?” 相夫榆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捏着白胡子说:“当年巨子黑侠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选一国太子作为弟子,还让他成为头领。 当时老夫就不同意,可惜鞭长不及。这不果然,他一死,墨家险些被直接绑死在燕国。幸亏这次秦国造出舆论,我们才名正言顺地将燕丹给逐出去。” 荆轲感觉自己的心灵遭受了一击重锤,他刚还担心破坏墨家的团结,原来这墨家本身就不那么团结。 徐夫子幽幽一叹:“这样的结果早就注定。自从巨子黑侠身死,燕墨就不再是墨家了。” 荆轲对此只能尴尬地笑笑。 墨家的消息在天下传播得很快。在外人看来,这几乎实锤了燕王丹暗中资助匈奴人那件事,没看见墨家都把燕丹除名了嘛! 一来二去,众口铄金。燕丹就把这个黑锅背严实了。燕国一片哗然,不知有多少大臣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军中将士更是感觉自己一颗忠心都喂了狗。 燕丹这个大王在燕国的声望极速下跌。 陆言在邯郸收到从燕国传来的消息,十分快意地多吃了两大碗米饭。 弄玉好奇地看过去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陆言眉飞色舞地答道:“燕丹那个犊子上次害我,这次我整得他个人威望跌到谷底,我气死他。” 弄玉无语地翻了个明媚的白眼,“夫君,你这是小孩子堵气呢。” 她走到一旁挤了挤沾水的手帕,回来给陆言擦擦稍显油腻的嘴,“今天又有什么行程,晚上赶得及回家吃饭吗?” “邯郸城里小家小户基本都完成金属制品登记了,那些个大族还有些难产,我准备去亲自会一会他们。” 陆言近距离注视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将佳人拉进怀里。 “放心,就象征性地拜访一家,肯定能回来吃饭。这儿可不是秦国,他们还没那么大脸让我挨个上门。” 弄玉轻依着他的身子,闭上眼睛说:“一家?那是谁?” “平原君,赵陵。” “早去早回。” “得令!” …… 平原君府的书房内,赵陵不耐烦地将一纸书信扔了出去。一名剑侍躬身捡起,把书信放在烛台上点燃。 “又是一个!”赵陵一拳锤在书架上,恨恨地说:“特殊时期还一个劲儿地给我传信,这是嫌我不够吸引陆言的注意么。” 剑侍小心翼翼地提醒:“君上,这登记金属制品的事,拖延得有些时日了。再拖下去,那陆言……” 赵陵又何尝不知呢,但他和那些写信求他的人一样,对于此事都心有顾虑。 “陆言这一招正正打在要害啊。我若如实地填报,等同于把自己的实力明明白白告诉他。可若是填报得不实……” 剑侍觉得这太过谨慎,有些小题大做。他提议道:“君上,隐瞒一些,秦人也查不出来吧。” “这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陆言可奸诈得很。我担心,他就是希望我们隐瞒,然后,他才可以依法将我们清理掉。” 赵陵很谨慎。 秦法的铺设,势必会大大侵犯他这种大封君的利益。陆言一定针对可能的敌人准备好了对策。他不想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踱步好生思考一番后,他想到了一个权宜之计,“这样,趁着现在秦人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严格的户籍把控,你去挑一些人遣散出去。至于兵器的事——” 赵陵的话还没有吩咐完,门外就传来仆人慌张的叫喊:“君上,君上!那个陆言在府外求见。” 他掸了掸衣服,面带不愉地走出去,“邪门儿,这说陆言,陆言就到。” …… 陆言在仆人的带领下走进府邸,四处看了看,觉得自己还是穷了些。自己在咸阳的国师府跟这里一比,档次差距明显。这院子里的植物不少名贵的都不认识。 “哈哈哈,国师大人能来我这鄙陋之地,实叫我颜面生辉啊。赵陵见过国师大人。” 这位鼎鼎大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赵胜的后人,浅色长衫暗金秀花,腰间佩玉就不说,还别着一柄白玉剑。剑眉星目,翩然有风。 陆言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带着的这柄白玉剑。 剑对于这些贵族来说,很大程度上就是装饰用。可他却能够感受到,这柄玉剑受过深深的内力涵养。 就比如焰灵姬的发簪,长久的内力涵养过后,并不逊色于一般的神兵利器。 赵陵,武功不差。 陆言笑着说:“平原君,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了。” “国师大人到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人,还不快去备酒食。” 赵陵以手相邀,“国师大人,请。”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走进正堂,赵陵请陆言落座后,自己在主位上坐下。 早有仆人为二人分别摆上烤肉和热酒。 “国师大人,这冬日正好一品我府中的百里清朔。还有这烤羊肉,更是逢季得食,酥嫩鲜香。请。” 赵陵将手中玉爵举起,大方地邀请陆言共饮。 陆言低头看这羊肉在炭火炉上鲜嫩得滴汁,心中感慨还是人家大贵族会享受。 他双手将这杯百里清朔举起,回应道:“多谢平原君招待,那言却之不恭。” 一杯酒下肚,陆言啧啧赞叹:“果然好酒。百里气清,内府涤荡,又留有余热,回味悠长。言昨日在官署听得下属回报登记工作,当时也是这般畅快。” “国师大人时时心系百姓民生,陵钦佩。这一爵,陵敬国师大人。” 赵陵一饮而尽后将杯子放下,故作欣喜地问:“是何消息让国师大人如此畅快?” 陆言夹起羊肉,拖了一块入嘴,“邯郸城内百姓基本登记完毕,也就可以进入下一阶段工作,进行核实统计。 有功者赏,不配合者罚,犯法者刑,邯郸百姓这朗朗乾坤不日就要到来。言怎能不喜? 嗯~这羊肉果然好滋味!” 赵陵点头附和,又干脆利落地说:“国师大人若是喜爱,我府中最擅长烤肉的厨子便送与国师了。” 陆言吃肉的动作为之一顿,“君子不夺人所好。言到府不过前脚,后脚这酒食已经齐备。想来俱是平原君心爱之物。这话休要再提了。” “陆子君子之风,陵再敬国师大人一爵。” “哈哈哈~”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犀渠玉剑 两人吃吃喝喝,交流甚欢。赵陵忽然放下酒爵感叹道:“国师大人为治理地方劳心劳力,陵不胜惭愧啊。” 陆言将筷子停下,不解地问:“哦,平原君这是何意?” 这时家宰跑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本册子。 赵陵见状呵斥道:“还不快送给国师大人过目。” 陆言接过这本册子,上面正是统计的平原君拥有的各类金属制品,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得十分详细。 他草草翻阅了一下,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门客三千,平原君无愧公子之名啊。” 赵陵摇头苦笑,“之前为守卫邯郸,我招募、武装了不少人手。如今我等在秦国治下,先前这一番作为,倒是自讨苦吃。 所谓平原君之名,陵不过是借先祖余荫,实则愧不敢当。国师大人就不要取笑了。” 陆言将册子一掌拍在案上,一把拎起悬空炭火上的酒坛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平原君不必有此忧虑。原赵国诸君还有文武大臣,以我观之,除去李牧将军,余者皆不足与君媲美。 平原君大可书信我王,让族中子弟入秦国学校就读,或者入军中立功。李左车在咸阳,据说就颇受我王重视。一族之兴旺,光凭借祖蕴,或者家主一人支撑,又岂能长久。” 赵陵被他突如其来的豪放吓了一跳,皮笑肉不笑地说:“国师大人所言极是,陵定会仔细思量。” “这百里清朔,不论名字还是口味,都中我胃口。今日得平原君招待,实在是幸运。” 陆言说着继续“吨吨吨”,似乎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举止变得略显恣肆。 赵陵看得眉头直跳,脑子里闪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陆言不会是喝醉了吧? 他当即甩头把这念头否决掉,开玩笑,陆言这武功还能喝醉? “哪里哪里,薄酒能得国师大人称赞,是陵的荣幸。” “言平日不好饮酒,记忆尤深的也不过两次。一次是在那咸阳城的行者酒肆。第二次就是跟弄玉大婚那天。” “行者酒肆?”赵陵想起来了,记得那一次陆言喝醉酒把人家店铺打崩了一半。 他突然觉得有点慌,勉强笑道:“国师大人当日醉酒放歌,震动天下,整个江湖谁人不慕国师大人风采。” “哈哈哈,当时年少轻狂,什么齐国公主、楚国公主,不是弄玉,与我何干!现在回想当日种种,依旧唏嘘不已。”陆言大笑着,将空坛子放下,抹了抹嘴角。 “国师大人伉俪情深,实在叫人羡慕。” “我大婚之日,大王亲自登门为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旷修大师抚琴,盖聂先生舞剑。那场景简直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陆言越吹越离谱,接着就开始手舞足蹈。深厚的内力毫无控制地四处发散,大堂内的一切物件都发生轻微的震颤。 赵陵试探地看向陆言的双眼,发现果然眼神飘忽不定。 不好!这陆言怕是真的如传闻说的,压根就不擅饮酒!那我—— “平原君!快命人再上酒,与吾共消万古愁~” 陆言晃晃悠悠,轻飘飘一手伸出,看似软绵绵的动作,其中气劲却如离弦之箭。 “噌~”清脆的剑吟响起,白玉剑将这股无形气劲斩断。 赵陵持剑严肃地盯着他,连声叫喊:“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好剑!杀伐之剑我见得多了,通体玉剑还是头一次。与我瞧瞧。” 陆言瞪直了眼睛,踩着诡异的步伐快速接近,一手就抓向玉剑。 赵陵看到这全是破绽的动作,皱着眉一剑刺出。不想陆言双指夹住玉剑,另一手拍出就要夺剑。他当即单脚一蹬,空翻而过,玉剑从双指脱出,回身一刺。 两人就在这大堂内交起手来,剑气纵横,气劲狂飙。 打斗声吸引了不少门客,他们二话不说就冲进来给主子帮忙。 “君上!” “保护君上!” “一起上。” 陆言在空中成功夺下玉剑,抚剑大笑:“好啊,这样热闹才是喝酒的气氛,平原君知我。” “唔~”赵陵落到地上,连退三步,抬头望着陆言那张狂肆意的笑容,心中怀疑。 这作风与平日大相径庭,武功招式用得混乱不堪。眼神飘忽,重心紊乱,确确实实是醉酒的样子。 可按理说他运功如此,酒气应该也解了才是。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醉了。若是装醉,又有什么目的? 他这么思索的工夫,十多个门客已经被打趴在地上。 “犀渠玉剑,哈哈哈,痛快!平原君,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陆言落到地面,一个没站稳栽倒下去,呼噜声就响了起来,那把玉剑被随手撒在地上。 赵陵看着满地哀嚎的一帮门客,还有在中央呼呼大睡的国师大人,以手扶额,闭上了眼睛。 …… 邯郸国师府门前,具霜冷着脸将喝得烂醉的陆言给架进家门。 赵陵朝着弄玉行礼告别:“弄玉夫人,多有叨扰,那陵就告辞了。” “今日之事多谢平原君。” 弄玉目送他上了马车之后,便转身快步走进府内。 “啊哈~嗯~” 陆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双眼惺忪勉强睁开,然后就看见了两张俏脸。他坐起身说:“唔,看来他把我送回来了。” 具霜红唇微张,一脸错愕,“公子,你没醉?” 陆言摩挲着下巴,点头道:“连你都瞒过去了,那我想赵陵大概率也看不出来。” 弄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将洗脸漱口的东西放在一边,嘴上说:“这次的拜访,挺特别啊,搞成这个样子回来。” 陆言走过去清理了下自己的嘴和脸,不忘接着跟两人说:“当年的平原君赵胜,在天下间的声名是何等盛大。自从赵胜死后,世人却仿佛被抹除记忆一般,没有谁还记得这个平原君。就连罗网之前监视邯郸,都没感觉他有什么存在感。 我今天一番试探,却感觉赵陵的实力、势力一点不弱,这么多年声名不显,其中,应当有些故事。” 弄玉想了想,星眸一闪,提醒道:“平原君赵胜身死距今不过二十年,找一个赵国这二十年的亲历者问一问,或许可以知道一些消息。” 陆言当即想到了合适的人,面露喜色,“邯郸还真有这么个人,郭开。”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郭开好用啊 送归陆言后回到家,赵陵看着剑架上的犀渠玉剑,背着手沉默不语。 剑侍犹豫再三后开口说:“君上,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把东西都报上去,未免太过便宜了那陆言。” 赵陵回想起跟陆言的对话,摇了摇头,“他都亲自登门了,那些东西给他也无妨。当时那场景你是见到的,你以为,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剑侍低着头冷静地分析,“若是假醉,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存有极大的疑心,这一次是想试探点什么。 若是真醉,呃,似乎除了知道他不擅饮酒之外,也看不出什么了。” 赵陵对于他的说法比较认同,话锋突兀一转,“与铁血盟的联络,都断干净了吗?” “断干净了。秦接连灭国,一统天下势不可挡。铁血盟也龟缩了起来,想来是怕被在战争中连根拔起。” “秦法的铺设,会让我伤筋动骨,但熬过去,依旧海阔天空。一旦与铁血盟的关系暴露,便只有万劫不复。” 思来想去,赵陵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对剑侍命令道:“你亲自去,将那些人都确认一遍。以前的交易,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君上。”剑侍领命后,隐没于黑暗中。 …… 自从成功弄塌了赵国,郭开在邯郸城的日子过得,嗯,不好不坏。 之前为了帮助罗网的掩日带出李牧,他耗费了多年积攒的家底。秦人打进来之后,确实给了他不少的赏赐,但那点钱对于郭丞相来说,简直就是塞牙缝。 他还惦记着掩日之前给过的承诺,却又没那个胆子去找陆言要钱。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觉得陆言那种读书人,绝对不会喜欢自己这种贪财小人。 家里的密室没有塞得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每个夜晚照样是小妾热炕头,郭开捂着被子感受着旁边温热的身躯,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梁。 “唉~” “老爷,叹气做什么?” 郭开翻了个白眼,“唉,说了你也不懂。” 小妾没敢再吱声。 这么多天了,也没有人管我。伴君如伴虎,如今头上没了赵偃,也不用操心针对这个、防备那个,秦人压根就不管我,这日子啧啧啧……要是还能有花不完的钱就完美了。 突然,黑夜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丞相大人,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郭开大惊,刚想着大叫,就被类似木条的东西抵住了脖子,那是掩日剑的剑鞘。 他扭头看了一下小妾,果然已经失去意识。 “难道你是,掩日大人?” 陆言将剑挪开,挥手把屋子里烛火点上,“起来吧,有事问你。” “是是,开这就起来。”郭开连连答应,飞速爬出被窝,被这冬夜冻得直哆嗦。 陆言一剑鞘把挂着的貂皮大衣给他扔过去,直奔主题,“平原君赵陵,他手下的势力如何,你在赵国这么多年,知道多少?” “平原君赵陵,嘶~”郭开裹上大衣,努力地回想,“这么多年,还真不曾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也就之前秦军围攻邯郸的时候,他带领着赵氏捐献过粮草。” “没了?” “让开再想一想,想一想。” 他努着嘴,一张脸纠结在一起,思考了好一会儿,吭哧半天才说:“掩日大人,当年赵胜还在时,富可敌国,势力遍布各行各业。等他身死之后,那些依附者就作鸟兽散,都跑干净了。这赵陵,有什么特殊吗?” “富可敌国,一朝散尽。”陆言嘀咕这八个字,又问道,“之前的赵王可曾打击平原君?” 郭开摇头,“不曾。”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势力发展到战国四公子那个样子,若是没有国家最高的权力动手,它不该这么迅速地泯然众人、销声匿迹。” 信陵君遭魏王圉针对、春申君被熊悍和李园谋杀、孟尝君死后更是被齐、魏绝嗣。四公子也只有平原君赵胜还明白地保留着后嗣。 从郭开这里知道的这么一点有限的消息看,陆言觉得平原君一脉的落寞不符合人性。 即便赵胜死了,他的儿子还可以世袭封君和食邑,血缘政治中他们家依然具有极大的权力。 可是在赵王没有针对的情况下,这一家却很快淡出人们的视野。这不符合一个家族正常发展的考量。 “事出反常必有妖。赵陵,不,应该说是赵胜,他们这一脉隐藏了一些事情。” 陆言原本对于赵陵只是一般性的警惕,但此刻确认之后,他心中已经对赵陵有了深入挖掘的冲动。 赵陵的事就先这样,反正日后少不了打交道。他又一次看向郭开,“这些日子,邯郸在陆言治下,生活如何?” 郭开瞬间挺直了身体回答:“好!当然好。嘿嘿,这开也没有多大的野心,眼下这日子要什么有什么,当个富家翁,开别提有多高兴了。” 陆言对这家伙的心思心知肚明,嗤笑道:“哼哼,富家翁,你当丞相那会儿,坑下了多少产业,你以为罗网没数?” 郭开被吓了一跳,语气委屈得仿佛要落泪,“掩日大人,开可就仰仗那些吃饭了!” “放心。白纸黑字,那些就是你的,没有人会对你强取豪夺。只是现在有个差事给你,你乐意吗?” “乐意,当然乐意。要开做什么?” 陆言露出了得逞的笑意,“统一货币,以后交易,都用秦国的钱。从你的产业开始。” 郭开把胸脯一拍,承诺的十分响亮,“就这个,没问题。反正如今已经在秦国治下,理所应当就用秦国的钱。” “好,不愧是你!今后除了交易的货币用秦钱,尺寸也用秦制,称量同样用秦制。你能做到吗?” 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大坑,浑身冷飕飕的,不由地拉扯着大衣紧了紧,“掩日大人,这一下子这么干,我怕没有赵人买我的账啊。” 陆言装模作样地思索一下,点头道:“你考虑的有道理。这样,等高台放榜之后,你带头改用秦制,能做到吧。” 郭开接连应允:“一定,一定!” “这件事,乃是国师大人重视的。若你办好了,个中好处,不用我说吧。” 被陆言这么提醒,郭开眼睛一亮。 是啊!国师陆言正为了治赵头疼,统一交易货币、度量衡,这等大事要是做成了,可是巨大的功劳。 “开多谢掩日大人提携。”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第二步 国师陆言亲自登门拜访平原君,赵陵二话不说,即刻就把家里的铜铁器物尽数报了上去,求生欲满满。 其他尚在观望的各家赶紧跟风,用极短的时间配合官府登记完毕。每家获得了一石粟米的奖赏。 禁止私斗的法令在赵地执行,其余郡县受限于人手,执行力度还不尽如人意,不过陆言坐镇的邯郸城效果显著。 邯郸的百姓在东市的高台下,已经见证了数场对恶性私斗者的死刑执行。 罗网天字一等,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在一期间成为赵地游侠心中最大的噩梦。 高强度的铁血镇压,让这里的游侠知道,仗着武功肆意妄为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出走。 据说燕国那里对游侠待遇很好,还设有招贤馆专门接待。不少人选择去那里碰碰运气。 齐国的商人行走天下,经常招揽会武功的游侠护卫。齐国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楚国地大物博,势力众多,也是一个江湖人逐梦的选择。 总之,不是秦国就行。 这一天,冯劫带着人马回归了邯郸官署。他将陆言的印信交还,抱拳回报:“国师大人,赵地全境的田亩已尽数丈量完毕。” “很好。”陆言称赞一声,眯着眼睛喊人,“司马尚,你去按功劳、军籍给士卒分配良田。” “是,国师大人。”司马尚闷声闷气地领命,拿着田亩的登记册跟军功册比对去了。 陆言瞥了一眼这家伙的背影就没再关注,笑着对冯劫说:“冯将军,我来为你引荐,农业研究所的朱家先生。” 朱家顶着个滑稽脸谱,捏了捏那一字胡,然后对着冯劫拱手,“在下朱家,冯劫将军,幸会幸会。” 冯劫看着身材矮小的朱家,不敢有半点不恭,赶紧低头还礼,“朱家先生!冯劫失敬。” “家此来,奉大王命对赵地的农田种植进行考察。以后农业研究所也会在赵地建设,开展实验田。” 朱家说着话,脸谱切换成一副担忧的样子,“据说这赵地的农民可不好对付,少不得要麻烦冯将军了。”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劫定会全力配合先生。” “说的不错。”冯去疾走来,对儿子刚刚这番话表示满意,又转向陆言,“国师大人,接下来规范户籍,还有根据地契划分田亩,是一个繁重的工程。从赵制转秦制,恐怕会激起相当大的不满啊。” 陆言对此早有预料,“万事开头难。赵人心有怨,我们自笑脸相迎、公事公办。若有人敢炸刺,便叫他领受秦剑之锋利。户籍这事,就跟边军士卒受赏落实一事同时公布。” “恩威并施,国师大人所言甚是。” …… 几天后,邯郸城东市的高台再度启用,由司马尚去宣布,与匈奴一战中赵人士兵获得的封赏。 消息传出去后,整座邯郸城万人空巷。 司马尚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情复杂。 自从郭开成为丞相,李牧镇守边。,十多年了,赵王偃对于李牧和边境的士兵,可以说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投降了仇人秦国,却封侯受赏干脆利落得不行。 他幽幽一叹,运足了气力开始宣读赏赐将士的公文。 “是司马尚将军,陆言承诺给边军的赏赐,真的做到了!” “李牧将军封侯,边军士兵受赏。秦国的军功制度,咱们赵人真的受用。” “我就说,陆言这人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 第一次登记金属制品,每家每户都领到了一石粟米;如今上次承诺的爵位、良田也落实;还有这些天一直依法处刑那些霍乱治安的贼人。 以陆言为代表的秦国官府在赵地的信誉,得到了邯郸多数百姓的初步认可。 司马尚宣读完,便轮到陆言上场。他这一上场,就是个王炸。 “今日宣告第一条,赵地的田亩已经全部重新丈量完毕,接下来要重整户籍,根据户籍、地契重新划分土地,望所有人配合。 今日宣告第二条,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不再享有食邑。其名下田亩,复归百姓。” “什么?要重登户籍,还要重分土地!” “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打了半年的仗,土地都不知道荒成什么样了。” “别是要抢夺我们的田啊~” “陆言这人干不出这种事吧。” 百姓也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但既然在这儿宣布了,陆言就会执行下去,他们也只能尽力配合。 “那个说大贵族子孙三代之后就不能把持良田,田要还给我们百姓,这个是好事吧。” “陆言他敢这么做吗?” “有秦国撑腰,他有什么不敢的。再说了,他可不是那些读死书的软蛋。” “那这,就是好事对吧?” 混杂在人群中的各方势力探子都如遭雷击,慌忙跑回去给自己的主子报信。 负责监视的罗网很轻易就发现了这些逆流消失的人。 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不再享有食邑。名下田亩,复归百姓。 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不过这里的土豪,是曾经血缘政治中的既得利益者。 嬴政执掌秦国的封君封侯,与他国的封君封侯是有不少差别的。关键就在这个食邑的处理上。 秦国的封君封侯,如果不特别说明你享有多少户的食邑,那受封者只是获得了一个虚名。比如说李牧获封关内侯。 吕不韦曾经封洛阳,食邑过万户,意思就是这万户百姓需要向吕不韦交税。还有嫪毐封太原。 这种有食邑的封君封侯,在嬴政掌权之后,获封的条件变得苛刻到不行。 拿到赵国就不同了,没有食邑的君侯那也配叫君侯?而且还是世袭制。 那些世袭了三代人以上的封君家族,怎么说也统治了地方几十年,无论是兴旺还是没落,都在封地内享有极高的声望。 为了更长远的考量,陆言要把这些猪杀了,将肉分给百姓。 平原君府,赵陵正在内府的院子里练剑,就听到外面一个仆人穿透力极强的喊叫,“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不好了君上~” 他眉头一皱,将玉剑归鞘,不悦地问:“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大喊大叫?” 仆人咽了口吐沫,弯下腰去,“君上,陆言刚刚宣布说,封君子孙三世而收爵禄,不能再享有食邑。还有田亩,也要收走。” 赵陵先是一愣,随即摆手让他出去,“你下去,管好自己的嘴。” “是,君上。” 陆言,前日你登我府门,我即刻便把你要的东西给了你。我的态度已经摆出来,可你未免欺人太甚! 犀渠玉剑白光闪烁,腾起阵阵轻烟。赵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才恢复原貌。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天降意外 秦王政十七年,深冬往早春过渡,陆言正在赵地逐步推行秦制。秦楚之间的南阳争夺战,不知不觉就打过了四个月。 楚国上柱国项燕这一次倒是稳住了自己的名声,让秦将王贲的大军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王贲军团已经在外作战整一年,破井陉、下武安、回师大梁、再战南阳。秦军也不是铁打的,强弩之末,势不穿鲁缟,何况对手还是项燕这一支士气较高的楚军。 南阳前线在打生打死,正面战场僵持住,就有人忍不住开始想盘外招。 就是在这个时刻,秦国华阳老太后,归天了。咸阳芈姓尽皆裹素,哀悼这位定海神针的故去。 昌平君府,熊启和熊颠兄弟二人均一身孝服,红着眼眶。 “大兄,太王太后离世,那个……大王那里……”熊颠说话断断续续,有些为难。 熊启直接点破,“你是想问,大王为何迟迟不立王后。” 熊颠点头,“大兄,大王确实是雄才大略,秦国上下无人不服。可后宫一直这么无主,也不是办法吧。” 熊启无奈地踱步走开,叹道:“唉,大王后宫里有六国公主,妃嫔无数,却迟迟不立王后。这时间长了,乃是取乱之道。我岂能不知? 这都是赵姬当年留下的祸患,大王对于处理后宫有心结,谁又敢用这种事去进言?” “那不若,变着法子试探一下。” “嗯?” 熊颠走到兄长旁边解释道:“如今陆言跟大王似乎出了点问题。陆言治赵,大王亲自派去了上卿冯去疾,还有其子冯劫,名为辅助,实则是看住他。 若是按照以往大王对陆言的信任,不会多此一举。 原本扶苏到了年纪,就应该是陆言这个太傅进行教导,可现在却不可能了。” “你是想让我以扶苏的老师为由,去探一探大王的心思。”熊启沉吟了一会,点头同意,“也好,扶苏也确实到了年纪,一个好的老师至关重要。” …… 是夜,熊启坐在书房里,握着笔写了八个字,随后就一直呆愣着。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八个字,几乎决定了他的一生。 秦国会一统天下,可一统天下之日,也就是秦国国运耗尽之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个天下的未来,是楚国的。 熊启以前对此深信不疑。 对内,他忍受吕不韦为首的赵系集团的压迫,坚定地站在嬴政一边。 在外,他和春申君联系紧密,扶持了农家不断扩张。 嫪毐之乱,吕不韦倒台,他将位极人臣,代表楚系执掌秦国国政。 秦楚争锋,他只需和楚国里应外合,便可顷刻间覆灭秦国,取代这个天下最强的国家。 但是,嫪毐之乱中楚系没有得到半点功劳,他的官职原地踏步,甚至权力还有所减少。 春申君被熊悍和李园联手诛杀,满门灭得干干净净,一个后继者也无。 农家在陆言一手祸水东引后,直接半残,且跟他彻底切断了联络。 就连楚国也被陆言引动一场内乱之后,元气大伤。 秦国在各种意义上,国力全面超越了余下列国,还偏偏稳扎稳打一点也不激进。 熊启现在对这个预言,有些怀疑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之后,将写着八个字的纸条点燃,凝视着跳动的焰火,喃喃地说:“陆言,陆言,自从你在秦国出仕,每一场局势的变动背后,都有你的影子。既有了天书预言,为何又蹦出你……” “咔哒~”屋顶上的瓦砾发出声响。 熊启顿时警觉。 “哼哼,君上,很多年不见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出现在熊启眼前,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慢。 熊启惊疑不定,“你是,田光!” “呵呵,君上敏锐。”田光摘下了黑巾,露出粗犷的一张脸。 “你的农家在楚国让陆言的罗网栽了一个跟头,你竟然还敢本人亲自出现在咸阳?” “天下谁不知道,如今陆言风光不再,秦王对他已经有了不快。他被勒令治理赵地,咸阳的罗网在我眼中,无异于纸糊的。” 田光的态度让熊启的脸色无比难看,他知道这个断交多年的人一定没安好心。 “田光,你想要做什么?” “华阳老太后离世,秦王迟迟不立芈华夫人为王后,长公子扶苏原本可以与陆言结一段师生关系,如今鸡飞蛋打。” 田光说得真诚无比,仿佛是认真在替芈姓考虑,“君上,芈姓的未来,在秦国似乎堪忧啊。” 熊启一甩袖子背过身去,冷冷地说:“秦楚还在南阳大战,你跑到我这里来危言耸听,看来是想让我背叛大秦,结束这场战争。你想多了,我没这个本事。” “大秦?”田光嗤笑一声,随后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君上,你莫要忘了,以前为了覆灭这个大秦,你可是劳心劳力做了不少事。” “威胁我?哼,你即便杀了我,我也没那个本事让大王放弃攻打南阳。” 南阳,兵家必争之地,日后兵出楚国的关键。熊启可不觉得嬴政会放过这块地方。 田光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无比的困难,所以他特地准备了一手。 他慢悠悠地走了两步,好像在讲故事:“嬴政这个人,是个少见的雄主,他的气量很大。唯独涉及到赵姬,他会睚眦必报。 农家打造了一把剑,名为大矩,就是这把剑杀了赵姬。 当年君上暗中支持我农家,给钱、给资源、给人脉,其中珍贵的金属更是无价之材。这些交易的记录,我都留着。” “你!”熊启登时惊恐,扭头看着他。 田光尽力用最平和的态度,说着最尖锐的话:“这些东西暴露出去,无论是出于国家利益,还是嬴政的私人感情,秦国的芈姓,将一个不剩。” “咕~”喉结滚动的声音。 熊启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被自己养着的江湖草莽,竟然有一天敢这样拿剑架着自己的脖子。 “君上,这件事并不需要考虑吧。芈姓全族的性命,可都在你手里。” “你~好~!”熊启的嗓音从喉咙里压出来,倒像是个野兽。他盯着田光问,“你要我怎么做?” 田光见他妥协,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秦国最新的大杀器,百战神机弩,从设计图到生产环节再到存放地点,一概不明。 知情者除了影密卫,就只有公输家族长公输仇和禁军主将嬴珏。这二人,请君上帮我骗出一个。” “公输仇醉心机关,嬴珏更是嬴政的死忠,他二人我都没有任何交情。你——” “正是因为难如登天,才需要劳动君上。用如此卑鄙的威胁,田光也是迫不得已。”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熊启的选择 熊启被田光胁迫,无奈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听公输仇和嬴珏二人的行程。 结果,公输仇这老头儿是个技术宅,整天就把自己闷在府里研究机关术。按照他现在在秦国的地位,除非嬴政下令,其余人还真没资格让他放下手中的东西。 由于之前在王宫护卫中出现了中郎成这么个叛徒,嬴珏的禁军目前顶替了护卫王宫之职。嬴珏本人深居简出,且位靠王宫,说不得就有影密卫。 想要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将这两个人送到田光手中,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田光,你……” 知道了公输仇和嬴珏的具体情况,熊启在家中把田光给咒骂了无数遍。 就算是暂时无计可施,这日子还是唰唰向前,转眼就到了华阳太后灵柩出殡的日子。 从咸阳向骊山,扶送灵柩的队伍绵延数里。 上一次扶送母亲赵姬回邯郸,嬴政没有带上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子。这一次扶送祖母太后,他后宫中有名有姓的夫人几乎全部在列。 芈华一脸的憔悴,风干的脸颊早已见不着泪痕。嘴唇干瘪,两眼无神。 扶苏跟母亲走在一起,母亲伤心,他也伤心,朦胧着泪眼盯着前面的方向。 其余如齐国公主妫离,燕国公主姬漪,韩国、魏国公主等等,也各自垂泪不已。 熊启作为芈姓的领头人,虽说人是在送行的路上,可这心思还被田光的威胁牵扯着。 嬴政原本正观望着前路,注意到他的样子,特意过来关切地问:“表叔,祖母太后故去,寡人与诸君皆为晚辈,当尽孝道。表叔魂不守舍,可是有什么心事?” 熊启被吓了一跳,慌乱地回应:“王上,臣……” 这一个瞬间,他脑海中转动了无数次选择。 芈姓全族的性命和未来,都压在他的肩上。 “大王,只是想起太后她老人家不久前还能和芈华说说笑笑,突兀间就阴阳两隔,唉~” 嬴政倒是提振脸色,没有太多的悲痛,“死生之事,非人力能及。祖母太后一生,足耀我大秦千古。” 华阳太后,影响了四代秦王。耀大秦千古,这话夸张了些,倒也没有说错。 话是好话,熊启却是听得脸色黯然,大王又没有回应王后一事。 扶苏的老师这个问题,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说出口了。 其实,这是熊启的思维进入了僵化。曾经姻亲政治、外戚政治的运作模式,将他牢牢困住了。 宣太后、华阳太后、赵姬,这三位都是秦国外戚政治的代表女性。 在秦国当前的政治体制中,王后一般还是比较低调的,对政治干预也较少。 但是在夫君过世之后,新王继位,她们成为了太后,就变得位高权重,开始积极干政。 尤其是新王继位的时候还是幼子,太后常常成为施政的中心,太后的亲属们围绕她行成一大政治集团。 楚系从宣太后起,就已经将这一套摸得熟络无比。太后坐镇秦国后宫,给新王娶一个自己母家的媳妇,朝堂上再有一位自家人执掌大权。 这双重保险下去,可保证自己一系数十年不会遭难。再往后数十年不过是换一茬人,操作的道理还是一样的。 后来出现的赵姬和吕不韦组合,也是跟这一套同样的原理,他们将楚系给压制了下去。 就算是被压制,熊启也依旧是大秦御史,芈姓依旧占据朝堂小半壁江山。可以看到这一套原理的实用性非常之强。 熊启现在着急的就是嬴政迟迟不立芈华为王后,他不确定接下的芈姓能否再延续数十年的辉煌。 对于这个问题,嬴政的态度从来没有改变过。 过去像宣太后魏冉组合、赵姬吕不韦组合这种外戚集团,永远也不可能在他嬴政的大秦兴起。 至于说后宫无主,人心不安,取乱之道。就凭他是嬴政,这个后宫,这个国家,就一定安如泰山。 始皇帝的这种魄力,有利有弊吧。 前面说太后干政、外戚政治力量强大,跟秦国的王位继承制度也有一定关系。 秦国定立继承人一般来说是很明确的。较早地确立王太子,可以保证君位承接的顺利过渡。 太后干政,形成外戚集团,但却客观上保证了秦国不会在权力更迭中爆发不可收拾的混乱。 而参考隔壁赵国,十二代君王间,十一代都在砍兄弟,甚至还有砍了父亲的。 简单的两句对话之后,嬴政和熊启都没有再开口。 …… 数日后,咸阳国师府 白凤现身在府中最高的楼阁顶上,肩上的白羽迎风招展。 他的目光锁定了下方一个人。 对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但最近几天却总会按时“路过”国师府,这让他很是在意。 “呼~”他从楼上跃了下去。 白影一闪,下方便消失了一个行路人,周围根本没有人注意。 白凤将这人一把按在国师府的墙上,冰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这人双手掰着白凤的手,挣扎着说:“这位大侠,你,你你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叫了。这里可是咸阳。” 这份态度,倒是白凤一时为之错愕。 他冷哼一声,紧跟着亮出锋利的羽刃,贴进对方的脖子,“秦法,我当然怕。但我被法律制裁之前,你已经死了。” 对方瞬间服软,“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侠,你说啥就是啥。” 白凤将羽刃收回,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我之前没见过你,是谁让你每天按时走这里的。” “小人就是个扫大街的,我扫完回家,走这条路最近,没人让我走这里啊。” “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扫街的时候冲撞了昌平君的马车。他让我今后换个方向扫,别让他再看见我。 昌平君是什么人,没被教训一顿就不错了,他的话小人哪儿敢不听啊。” “嗯?”白凤顿时警觉起来,昌平君跟一个扫大街的,这算什么事?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对这人叮嘱道:“从这里出去后,你什么也不知道。” “是是,我什么也——” 这人话还没有说完,眼睛一花,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外面的街上。他眨巴两下眼睛,飞快地溜了。 白凤单手召来一只鸟,让它飞向罗网本部。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反杀田光 当晚,一方、墨鸦、白凤三人在国师府内讨论白天的那一件小事。 墨鸦苦笑着摊手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巧合吧,至于特地搞得这么严肃?” 白凤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盯着面前这张咸阳地图,平静地说:“我并不是想听你的想法,我是通知你,从今晚我会去监视昌平君府。国师府这里,你另外派人。” 墨鸦一支眉跳动不已,撇了撇嘴:“额,我怎么记得,名义上你得听我命令来着。” 一方突然果断地开口,对白凤说:“去吧。我想熊启大概在等着你。或者说,等着罗网。” “什么?昌平君,等着我们?”墨鸦有些吃惊,将地图好好看上一遍之后,眉头渐渐舒展,“倒是我疏忽了。若这是熊启故意为之,在咸阳他想做什么,没必要这么诡异,只能说他遇上了自己难以应付的东西。甚至连他的举动,都被监视住了。” 他扭头对着白凤叮嘱道:“喂,你去可要小心。能够让熊启变得这样,暗中的对手可不简单。” “我要走,天下没人可以留住。”白凤把话抛出,瞬间化作白影消失。 一方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锁住外面的寒风,回头对墨鸦说:“你去准备调动人手。就算他不在,这咸阳城也不是什么鼠辈可以放肆的地方。” 墨鸦将刘海一撩,保证道:“放心,这些日子,不少人可都憋着一股劲儿呢。以为大人在邯郸,我们这些人就成了漏筛子。什么牛鬼蛇神,一个都跑不了。” …… 白凤飞入昌平君府,无声地落到最高处的屋顶。他趴伏着辨认了一下府中的各处设置,目光锁定熊启所在的房间。 灯火明亮的书房内,熊启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手中攥着一个纸条,触手可及就是烛台,随时可以将纸条焚毁。 “嗖~”一阵风。 熊启浑身一震,瞳孔中迸射出希冀的光彩,口中轻喊:“什么人!” 白凤出现在屋内,看着这个精神如此不振的昌平君,眼睛微动。 熊启直接将手中纸条塞给他,其余什么也没说,“国师府的护卫,白凤,名不虚传。这个拿着,速走。” 这个眼神,决死无生。 匆匆一瞥,白凤就看出了昌平君已有死志。但他没有多话,拿着纸条直接飞出府。 在他走后,熊启竟然深深地松了口气,然后晃晃悠悠就趴在书房里,渐渐进入睡眠。 …… 白凤出去没有多久,便又回到了国师府。 一方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直接问道:“怎么样?是什么情况?” 白凤将纸条拿了出来。 有人窥视神机弩,助我骗公输仇往行者酒肆,将计就计。 一方看完后神情凝重,“熊启是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对方竟然能够要挟他去盗取神机弩的机密。” 白凤回想着熊启那个决死的眼神,感慨了一下:“或许那个把柄,超越了他的生命。”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我们只需要把暗中的人抓到就行。”一方用内力将纸条碾成渣,对白凤说,“明天你去拜访一下公输仇,有国师府这一层关系,他不会不给面子。” “嗯,知道。” 翌日中午,整个充满机械风的公输家府邸大门缓缓打开,公输仇挠着自己的秃顶走了出来。 他用青铜手一拳锤在自家大门上,十分不爽地骂道:“哼,真是晦气,区区一个小东西竟然困扰了老夫一个月!” 儿子公输翼从家里面追出来喊道:“父亲,您要去哪儿?” “老夫要出去找灵感!找灵感!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公输仇直接甩开儿子,大摇大摆地就走出去,眼睛朝天,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一堆机关术方面的东西。 公输翼担心地望着父亲的背影,对着家里人嘱咐:“父亲那些东西千万不要乱动,就算是实验失败品也一切维持原样。 他这一大把年纪,又时时惦记着机关兽,我悄悄去跟着他。” 在公输家附近监视的农家弟子见状悄咪咪离开原地,抄近路去给田光报信。 …… 行者酒肆的一间厢房里,田光跟熊启正在“愉悦”地对饮。 田光亲自动手给两人分别满上,笑着问:“君上当真手段通天,田某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把公输仇骗出来的?” 熊启态度傲慢,昂着脖子微闭着眼睛,反呛一口:“公输仇是秦国极度重视的大才,我也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做。逼问他,还是掳走他。稍有差池,你这所有人都走不出咸阳。” “公输仇,他怕死吗?”田光晃悠着酒杯,轻松一问。 熊启想也没想,直接作答:“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怕死吗?” “那就是了。” 在他们两个喝酒闲聊的时候,公输仇来到了行者酒肆的门口。 有人来向田光报告:“侠魁,公输仇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的儿子。” 田光拍案而起,大笑一声:“还附赠一个公输翼,当真是好运气。先把公输翼收拾了,等公输仇开好厢房,再收拾他。” “是。” 他居高临下对着尚且坐在原位的熊启说:“君上,田某多谢你的帮助,这一次回去,那本厚厚的记录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熊启将杯中酒喝完,叹了口气,“我赌你这一次,回不去啊。” “你说什么?!” 田光暴起,眼睛瞪得滚圆。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势冲天而起,又如同天雷落地。 “轰~” 酒肆被狂暴的剑势从中间撕开,风雷之力汇聚在空中,一方双持青光剑,朝着满地的倒霉蛋说:“罗网缉拿贼子,不相干的快滚。” “啊—” “呃啊—” 墨鸦、白凤穿梭而来,从空中用羽毛将隐藏的农家弟子纷纷射杀。 田光抽出燕支剑,盯着一方的身影,冷汗开始滴下,“罗网天字一等,青光剑。熊启,你不要芈姓全族的性命了吗!” “田光,你以为我不知道,今日被你要挟第一次,日后就会有第二次,无数次。我芈姓迟早会被你拖累的万劫不复。” 熊启凛然不惧,一双眼睛仿佛在嘲笑,田光你这个无脑匹夫。 “熊启,你—” 田光的话来不及说完,一道惊雷平地起,青光剑奔向面门,他不得不一心防御。 一方双眼闪烁着雷霆,厉喝一声:“农家的侠魁田光,很好!就用你的人头,告诉那些窥视的鼠辈,这就是在咸阳城撒野的下场。”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熊启之死 四季剑法,夏荣剑意。 田光面对一方,直接拿出了十二成的本事,燕支剑灼热的剑气如同万箭齐发。 两道青雷剑光从天而降,瞬间天雷地火,轰鸣不断。 墨鸦和白凤带领着罗网杀手将那些农家弟子能擒则擒,不能擒则直接诛杀,很快就将现场扫荡一空。 雷火大阵中,两个人影不断闪烁,三道剑光交相辉映。 该死,天字一等青光剑,境界竟然丝毫不输于我。 田光骑虎难下,对手的实力他有所耳闻,却没想到,区区杀手可以达到大成巅峰的地步。 “哼~”一方的双剑,杀意盎然,狂放无敌。 田光不得不开始思考逃生的对策,这一分神,即刻就被一方抓住了破绽。 电光一闪,一剑插进燕支剑的防御,另一边手起剑落就要斩下头颅。 一发千钧之际,田光手中燕支剑脱手射出,贯向一方咽喉,自己本人使出步法,极速后退。 一方神情凛冽,回剑将燕支剑斩落在地,接着就要追杀上去,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墨鸦、白凤和一众罗网杀手将这里团团围住,暂时无人敢轻取妄动。 田光拿着一把随处可见的长剑,横在熊启的脖子下,明亮的剑锋已经见红。 “你们谁若轻举妄动,昌平君便人头落地。” 一众杀手踌躇不前,目光频频投射到一方和墨鸦身上。 墨鸦眉头一紧,眼前这个场面让他心中抱怨:昌平君熊启,脑子坏了么,刚刚杀成这样,竟然不趁机逃命。 一方手中双剑雷光收敛起来,发出轻颤的剑吟,“农家侠魁田光,你原本可以给自己留一具全尸。” “少废话,把路让开,给我一匹快马,放我出城。”田光有恃无恐,一边注意罗网目前的站位,一边提出自己的条件。 一方不为所动,以剑指着他,“这个人,你不敢杀。” 现场一时寂静,田光可以听到自己深沉的呼吸声。 他看着一方冷漠的眼神,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田某一介江湖草莽,有大秦昌平君作伴,这黄泉路上,足够解闷了!” 长剑大放光芒—— “慢着!”被挟持的熊启叫出声。 田光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怕死呢? 熊启的胸躺剧烈起伏,他冲着所有人喊道:“我命令你们,让开。” “噔噔噔~” 多数脚步声由远及近,咸阳城的城防军赶至现场,领头的是内史蒙武。 “何方宵小,胆敢在咸阳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喝~” 蒙武一吼声震长空,秦军呼应气势如虹。 田光朝着这边高声叫道:“熊启,大秦御史,昌平君,当今秦王政的叔叔,你们所有人再不让开,我就让他血溅当场。” 蒙武的气势顿时受挫,望向被挟持的熊启,鼻子重重地出气。 田光挟持着熊启缓慢地走动,他还提出一个最新的条件,“蒙武,把你的坐下马让出来,放我和昌平君出城。” …… 这件事发生在行者酒肆,咸阳城最热闹的地段,压根没有多少工夫就传遍了全城。身在王宫的嬴政,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农家,田光,昌平君……” 曾经那一场楚国农家之乱,牵扯出熊启与农家的关联。但嬴政并没有因为外界的风言风语追究熊启,熊启也自觉地装了鸵鸟,与农家切断一切联系。 这么些年,君臣默契地没有想起那些敏感的东西,可现在,这二者竟然又惹出事情来了。 嬴政不悦,将手中笔搁置,对影密卫问道:“情况如何?” “大王,罗网提前设下埋伏,此刻想必已经将贼人抓获。” ……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田光已经无限接近自己的逃生之路。 一方、墨鸦、白凤、蒙武,都只能默默盯着这家伙,倘若眼神可以杀人,田光早就死无全尸了。 就在此时,身为人质的熊启突然神色一变,仰天而歌: “鸿鹄高飞,必用羽仪。 如何中路,弃我如遗。 非彼弃我,我实荒斯。 迁善改过,来犹可追。 大王,芈姓熊氏启,替你给祖母太后尽孝!” 他仰着头,向前一撞,霎时间血溅三尺。 田光人傻了,握着剑茫然不知所措,刚刚明明一副贪生怕死样子的昌平君,竟然顷刻间撞剑而亡。 人质暴毙,其他人还在震惊,白凤已经第一个出手。 凤舞六幻,七个人影同时发动攻击。 所有人回过神来,正要上去围杀田光,旁边又突兀蹦出来一只硕大的白虎。 “田光!你给我死~” 真刚剑从天而降,田猛的剑势猛虎下山。 “田猛?伤势才刚刚恢复,就敢去打田光,真是个憨货。”墨鸦嘀咕了一声,甩出臂刃也加入战局。 田猛主攻,墨鸦、白凤牵制,三个人打一个田光。一方观望了一下情况,默默地将青光剑收起。 田光以一敌三,仅仅交手十数招就彻底落入下风。他架住真刚剑,忍受着身上被羽毛划出的伤痛,怒吼道:“田猛,你这叛徒,我今日就是死,也要带上你一起。” 田猛一剑磕得那把普通长剑崩出一个豁口,灼热的剑气紧随其后,“田光,你为了一己之私把农家送上绝路,我杀了你。” 不断的金属碰撞,不断有利刃划破衣服、皮肉的声响,田光越打越伤,招式越来越弱。 最终,长剑被真刚剑砍断,田猛拼尽全力斩下了田光的头颅。 “砰~当啷~” 真刚剑落地,田猛一个“大”字瘫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 农家侠魁田光,潜入邯郸城图谋不轨,被罗网追捕无路时,挟持昌平君自保。 昌平君熊启无愧大秦御史,不坠秦国国威,身为人质主动赴死,使得霍乱咸阳的田光最终被斩杀。 “鸿鹄高飞,必用羽仪。 如何中路,弃我如遗。 非彼弃我,我实荒斯。 迁善改过,来犹可追。” 嬴政坐在王位上,手中握着这件事情的最终回报,口中轻轻念着熊启的临终之语。 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怕死吗? 孟子曰: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那个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熊启注定看不到,他也不想去看了。 因为连生他养他的芈姓一支都被族灭,那即便是日后楚国得了天下又如何? 一个人的生命,换取芈姓全族的未来。熊启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他临终前那几句话,不过是在祈求嬴政,善待芈姓。 嬴政缓缓地站起身,抬头望向东南方,“来人,给寡人传令王贲,三个月内,全占南阳。”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赵地春雪 田光以为自己手中握着熊启最大的命门,就可以威胁人家背叛秦国,熊启反手就是一巴掌,把田光拍进了地狱。 曾经扶持农家扩张,暗戳戳对秦国不利的这些往事,在田光和自己同时身死的情况下,彻底埋葬在历史的沙尘中。 后世的史官们大概会为大秦御史昌平君启,铺写上一篇篇充满赞誉的华章。 嬴政的怒火,伴随着一纸诏书传达到前线的王贲军团。楚国阴谋派人潜伏进咸阳城,导致大秦御史昌平君身死,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秦军的怒火被点燃,士气提振,继续疯一样地强攻南阳。 楚王负刍只能有苦自己吃,不仅痛失田光这么一个非常好用的人才,这南阳之地在发疯的秦军面前,只怕最终也免不了沦陷。 陆言在邯郸收到咸阳罗网的传信,已经是在事件尘埃落定之后。 他将书信放下,一时间唏嘘不已:“熊启自己求死,田光最终被田猛斩首。没想到我不在咸阳,这么快就发生了这种大事。 墨鸦、一方,还有白凤,挺厉害啊。过去罗网追查田光查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抓住他的尾巴,没想到这一抓,直接一锤定音就把人弄死了。” 鹦歌的脸上带起一点笑容,或许是因为墨鸦他们围杀田光,给她在楚国那一次的失败报了仇。 潮女妖双手捧上来一个盒子,在陆言跟前轻轻弯下腰,“大人,这个东西也是从咸阳发过来的。” “什么东西,墨鸦的书信上也没说。”陆言接过这个木头盒子,打开一看,剑眉缓缓地皱成一团。 “噌~” 他将盒子中的东西拿出来,正是越王八剑——惊鲵。 惊鲵剑回来了,但是惊鲵剑主松珑没有回来。 松珑当时答应去找他的老师抱朴子,亲自与陆言解释清楚苍龙七宿祭品的事。现在只有剑回来,人却失踪了。 陆言忍不住骂了一句:“抱朴子…这狗屁事情越来越糟心了。” 鹦歌见他脸色难看,关切地问:“大人,发生了何事?” 陆言没有明说,只是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鹦歌和潮女妖对视一眼,听命退下。 牵涉到苍龙七宿这档子事,我若不完全进入天人境,面对东皇太一、鬼谷子那种天人极限,最多也只能做到逃命。 陆言将惊鲵插进剑鞘,一把拍在桌子上,重重吐了口气。 思想境界,思想境界,我现在这思想境界还不够吗?!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感悟到人与世界…… “呼~哈~” 他猛地一惊,连忙运起冰魄玄功心法,让自己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座位周围已经满是冰晶,他才摸了摸鼻子,自嘲地一笑:“虽然不知道怎么天人合一,但急躁肯定不能成就天人。唉~还是要慢慢来。 如果他们的一切计划按照七国统一来行事,那么我的时间还有,不能急。” ……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赵地境内,一个名为高邑的地方,经历了一场早春的大雪。 百姓们挺高兴,因为刚刚进行完土地的重新丈量划分,他们都分配到了各自的田亩。 原本要给这里的封君贵族上交的钱,因为这位封君已经是第四代,被秦法给摘去,这笔钱也省了下来。 一个老头裹着粗糙的兽皮衣服,搓着自己的手,站在屋子外面。 “老东西,站外头冻得舒服是吗?还不进来!” 婆娘的声音苍老又尖锐,难听得很。 他哈赤两口白气,念叨着:“但愿开春能安心下地,老天爷,你可行行好啊。” 念叨完,老头冲着屋子嚷嚷道:“来了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跑来一堆年纪老大不小的男人,夹杂着几个女人,敲得老头的门震天响。 “里老,里老!快出来!” “出大事了,还不出来!” “田里出事了,快来。” 老头冲出来骂道:“一大早的叫什么魂!能有什么大事!” 其中一个人二话不说冲到他面前解释道:“我早上去田地里逛了一圈,就看到那个,那个叫什么,反正就是官府划分咱们田的那个东西,它位置不对。” 周围人群激愤,大家纷乱地吵成一团。 “是啊,我们少了一尺。” “我也去看了,我也少了一尺。” “肯定是高老那帮人干的,忒不要脸。” 这边正乱哄哄的,远处突然传来嚎叫,一人跑来报告:“不好了,打人了,阿云被高老那帮人打了!” “说清楚,怎么回事?” “阿云家那亩地,被占了一尺,他就去找多占的人理论,那个高老直接让人把阿云打了。” 人群中冒出两三个人直接暴起,“干他娘的,又敢欺负咱们的人,大家,回去抄家伙!” “对!干他,这事儿都多少次了,我们替阿云打回来!” “走~” 里老头本来还想劝一劝大家伙不能意气用事,结果阿云这时候已经被本村的人抬了回来,两腿都断了。 这下子他的怒火也涌了上来,转身回家拿出锄头,就号召所有人去讨个说法。 “大家伙儿,走!咱们绝不能让自家孩子受这个气!” 另一边他们同仇敌忾的对象高老,也号召所有人准备守护自己的农田。 随后,冲突爆发了。 高邑的乡下发生了大规模械斗,由最开始的两个村子,逐渐扩大,等到官府带着兵马赶来制止械斗,已经有两千多人卷了进去。 这两千多人,大多数原本就是贫农,少部分是从封君贵族家获得解放的奴仆、佃农。 原本里、高两村就分别属于两个封君,彼此交税的对象不同,往年就经常为了田地的事情动手,也出现过不少阴损的招儿。 这一次这个多占地一尺,跟往年那些手段没差多少,直接就把事情引爆了。 邯郸,平原君府 赵陵品着百里清朔,吃着烤肉,不急不缓地问剑侍:“那边的事情,都收拾干净了吗?” 剑侍阴笑着回道:“君上,所有知情的人,都会在械斗中被打死,任凭陆言本事通天,也查不出来。” “很好。” 赵陵大笑一声,将一个空杯子扔给剑侍。 “谢君上赏赐。” 剑侍慌忙谢过,小心翼翼拿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千多条人命,还全都是平民黔首。陆言,我看你还要不要这赵地的人心。你怕不怕,天下悠悠之口。” 赵陵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目光深沉地盯着对面,好像陆言就坐在那里。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承受 陆言用最快的速度,风雪无阻从邯郸赶到高邑。 械斗的发生地点已经又铺上厚厚的雪,尸体早就被当地官府收敛,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几乎查不到任何线索。 “咔咔~” 陆言的脚踩下去,深深陷到雪地里。他原地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将长虹剑握在手中。 火舞旋风。 寒风渐渐被渲染为热风,强大的内力发散开来,将这附近的雪缓慢融化。 “太慢了。” 陆言还是不满意,眼神一凝,周身剑势激荡,长虹剑化为光剑。 长虹贯日,一剑归真。 这一剑下去,以他为中心,成片的积雪几乎几个眨眼就化了干净。 跟着陆言前来的人全都看得傻眼。 冯劫张着嘴,吃下了不少雪花,惊叹道:“一直听说国师大人武功高强,没成想能强到这种地步。” 朱家换出一副悲哀的脸谱,叹息道:“武功高强又怎么样,人力终究是有尽时。” 罗网的人在陆言融化积雪后,抓紧时间搜索地面。而陆言运起轻功飞到下一处,故技重施。 就这么一片地,又一片地。 冯劫骑在马上,看着这样的陆言,觉得心里很不痛快。 朱家摇了摇头,跳到雪地里,双手荡漾起黄色的光芒,“夏满芒夏暑相连。” 二十四节气惊神指,其中归于夏季的六指,构成一张内力的网,在他的控制下覆盖到雪地上,雪地顿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唉,比不得国师大人呦~” 陆言、朱家,还有罗网的众人,所有人都尽力了。 可惜,尽力,也不代表着有好的结果。 这一趟,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将积雪融化后,他们在土地上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陆言冷着脸,去当地官府将所有的尸体通通调走,还有卷入械斗的两千余人也都押解往邯郸。 …… 邯郸国师府,弄玉和具霜两人面面相觑,因为陆言这次回来,很少见的冰着一张脸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两人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之后,都能理解陆言为何情绪糟糕到这个地步。 “高邑的械斗,极大的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挑起,可无论背后的主使者是谁,那两千多人都确实是械斗的参与者。 秦法才刚刚铺设开了个头,这种大规模械斗,直接以集体行为将禁私斗的法令踩到地下。为了立法的威严,这两千多人,必须要杀。” 具霜很冷静,说出的话也基本会是这件事最终的处理方式。 弄玉那双明亮的星眸变得有些黯淡。 夫君,又要承受那种痛苦了。 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本可以在新划分的田地上耕种,已经减轻的负担至少能够让他们勉强乐呵地度过下一年。 可一场械斗之后一切都没有了,明明这些无辜的人只是被人设计利用,屠刀却依旧要砍在他们身上。 因为他们就是械斗的参与者,确实严重地践踏了法律。 因为这个时候要是冒出法不责众这么一块牌子,之前在赵地上的努力就会全部付诸东流。 “姐姐,我先去看看夫君。”弄玉始终放心不下,跟具霜说了一声,便转身去了书房。 具霜轻轻点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 “母亲~母亲~” 耳边传来小声的呼唤,她扭头就看到是姬言从门外探出头来。 姬言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跟前小心地问:“母亲,我刚刚看到陆叔的脸色很吓人,发生什么事了?” 具霜又一次回望书房,牵着姬言的手带着她走出去。 外面正下着雪。 “阿言,如果拔你自己的一根毛可以救天下,你会做吗?” 姬言不太理解这突然的问题,直接问道:“母亲,这不是杨朱一毛不拔的典故么,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具霜低头温柔地看着她,“你只管回答我就是。” 姬言痛快地点头,“我拔。” “那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救天下,你会做吗?” “嗯~我会做。” “那如果杀一万人,可以救天下,你会做吗?” “……我,会。” “那如果你自杀,可以救天下,你会做吗?” “什么?!”姬言被吓了一跳。 最后这个问题具霜没有强求女儿给出答案。她微闭着眼睛,感受着寒风吹下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融化,“你曾说梦想成为你陆叔那样的人。那么在今后的日子里,你要时时用我今天问你的话问自己。” “陆叔?”姬言不由地朝着陆言书房的窗户看了一眼。 “当你可以发自内心地毫不犹豫做出选择,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母亲都会为你骄傲。” …… 书房内,弄玉双手贴在陆言的肩膀上,不间断地给他捏着。 “夫君,能抓到幕后的人吗?” 陆言闭着眼睛摇头,“事发地点,还有所有的尸体都已经彻查了,剩下被关押的人正在审问。但,暗中的人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活着的人中肯定不会留下破绽的。” “那会不会的确是一场意外呢,他们过去都私斗惯了。” “不会。整个事件的起因是有人挪动了官府划分的地标,引爆事件是有一个叫阿云的年轻人被打断了腿。 所有人,没有一个说得出地标是如何被挪动的。殴打阿云的人,无一例外全数死在械斗中,他们的领头高老同样也死了。 可能找到整个事情源头的线索都断了。一个两个是巧合,所有的都断开,我不认为是巧合。” 弄玉见他认认真真地回答自己的问题,给自己分析,唇齿间轻微流露出一点笑意。 她将脸凑在陆言侧边去,非常严肃地加入推测:“我听说那些人曾经是属于两个封君的食邑。会不会是封君怨恨被剥夺了特权,挑动了这起械斗,故意给夫君你铺设秦法使绊子。” 陆言赞叹一声,会心一笑,“哈,我妻与我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推测的。可惜没有什么证据。” 弄玉突然换到他身前,将身子依靠下去坐在陆言腿上,搂着他脖子说:“夫君,到了行刑的日子,我想跟你一同去。” 陆言抱着她一愣,“嗯?那种地方你去做什么?” “你不是说,夫妻乃是要一起成长的。若是我也在,便能同你分担一些吧。我的夫君正在承受的,身为妻子,我至少也该感同身受才是。” 陆言听后默认,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警醒 邯郸郊外,这一天没有再下雪。冷意还在,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什么时候真正到来。 高邑参与械斗的两千余人,将在这里被处刑。 整个事件,其中的每一步操作对于秦国官府来说,都进行得极为痛苦。 那些人当时脑子一热,忘记了械斗行为是集体性地践踏法令,但当秦兵提着兵器上来抓人,他们也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多数人便开始推脱。 我不曾致人死亡,真的; 我只拿了棍子,没有铁器; 挑事的人是某某,我只打伤了他,没有杀人; ……等等不一而足,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人多数是老大的男人,青壮不多,也夹杂极少数女性。他们都是家中主要劳动力,这之后,他们在高邑的亲人,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官吏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整理好所有供述,将一切都上报到陆言那里。 而陆言,拍了板,杀! 数千秦兵在邯郸郊外开辟法场,组织成阵型挡住众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不该用看热闹来形容,但真的有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 沉重的号角呜咽悲怆,八百刽子手扎着头巾,手持砍刀,以整齐的队列站在阵中。 陆言同样站着。不过他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不高,比起邯郸城东市那个差远了。 台子两侧,分列站着的是赵地各郡县的头部把手,赵人数量略多一些,基本上副手。这是陆言特意传令让他们过来的。 不仅有他们,陆言还特地邀请了一些大贵族前来观看执法。比如,因为恰好只是第三世而得以保留特权的平原君赵陵。 弄玉今天一副村妇的打扮,将自己混在观望的人群中,抬眼痴痴地望着高站在寒风中的陆言,双手在胸前攥紧。 跟她隔着不远,正巧是端木蓉和念端。 “师父,他这一次,难道又是……”端木蓉的嘴唇留下齿痕,双手捏得死死。 念端没有回应弟子,只是远远注视着陆言的身影,轻轻一叹:“这一遭过去,有人要倒霉了。” “时辰到,将犯人押进法场~” 高声的呼喊回荡在风中,秦军阵势让开一条道来,有步卒押着犯人进场。 陆言冷眼看着,犯人都身穿褐色的粗布衣裤,扎刺儿的麻绳将他们连结成串,一百人一串。 二十余串,就这么一点一点挪进法场。这过程很慢,像虫子在蠕动。 对于陆言,对于弄玉,对于端木蓉,还有老实巴交的底层百姓,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漫长、压抑。 眼睁睁看着一群跟自己一样的人,慢慢地被执行死亡,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而对于平原君赵陵来说,他只觉得这个过程真是无聊,还不如去品一品国师大人现在的表情来得有意思。 只可惜,他不敢在这种时刻偷窥陆言。后者武功太高,万一察觉到什么,那自己可就太冤了。 “验明正身~” “一百人犯,验明正身,无错漏。” “二百人犯,验明正身,无错漏。” “三百人犯……” “四百……” 一声接着一声,这喊叫连缀下去,告诉陆言,告诉所有人,接下来就要行刑了。 陆言抬头望天,太阳正好。 “鸣鼓,行刑。” 顿时,鼓声大作,八百刽子手持刀就位,一刀砍下头颅,旁边的士卒将无头尸体拖走,再换上下一个。 这么砍了三轮。人头滚滚,血流如注,护城河这一段肉眼可见地变红。 寒风也吹不散这混浊的血腥气味,在场的百姓惊叫不已,不少人已经捂着脸跑路。 还有,就是哭嚎与叫骂。 “陆言!天杀的,没有人心的畜牲,你不会痛吗!” “爷爷!爷爷~大伯、二伯,就是被你们杀的,现在又杀我爷爷,等我长大——” “苍天,你开开眼吧!” “老天爷,可怜可怜我赵人啊~” 来自高邑的亲属乡亲,这些老少妇孺,他们不顾路途的艰难,赶到这里就为了见自己重视之人的最后一面。 亲眼目睹屠刀,他们的哭喊声撕心裂肺。抱成一团的,以头抢地的,捶胸顿足的,悲恸得当场昏死的,什么样的都有,这些场景同样揪动着其余的赵人。 秦法,真的是对我们好么? 陆言,真的是对我们好么? 现场的秩序在刀枪剑戟的威慑下没有乱,可赵陵能清晰地看到,陆言在赵人心中初步建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正在崩塌。 陆言,天下鼎鼎大名的秦国国师,你再怎么有本事,这片土地上,也是我赵氏说了算。 赵陵低头抚摸着玉剑,这场好戏发展到这里,他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陆言直面这些冲着自己而来的唾弃、谩骂,将这些人的悲痛、愤怒乃至仇恨都看在眼里。 弄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俏脸上写满了心疼二字。 那边端木蓉冲动地直接跃起,跨越了秦兵设置的阻拦,“这混蛋!陆言,你枉读圣贤书!” “蓉儿~” 念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端木蓉快速跑进去,试图阻拦的秦兵纷纷被银针刺穴动弹不能。 一道剑势袭来,飞瀑断流,恐怖的杀气将愤恨的端木蓉压得瘫倒在地。 断水剑汲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似乎是因为这个女人武功太弱,连剑都没有出鞘。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言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认出了端木蓉,“汲,不必拦她。” “是,大人。”汲领命后退,把路让了出来。 端木蓉并没有因为实力而被吓到,爬起来直接指着骂:“陆言,你治理赵地,难道不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以法之名一次性屠杀两千余平民黔首,天底下没有这么荒唐的事。百家称颂陆子之名,你不配。” 陆言身躯一动,眨眼间就出现在她面前,“你!” 你又懂什么?! 他原本想把端木蓉给骂一顿,但注视着她的眼睛,却又将满肚子的怒气给收了下去。 那双眼睛纯净、明亮、倔犟,闪耀着朴素的光辉。 为了光明的前景,有所牺牲,并不可怕。但习惯牺牲,就可怕了。习惯牺牲他人,那更可怕,与邪魔没什么两样。 端木蓉涉世未深,那双眼睛中的光,照进了陆言的内心。 陆言的突兀出现,让端木蓉不自觉地后撤两步,但他紧跟着失神地盯着自己,这就让端木蓉不能忍了。 她正要继续开口,就听到眼前男人说了一句,“现在你骂得对。如果三年之后,你骂得依然对,那我陆言,引剑自裁。” “呲~”青干剑插在地上。 “这把剑,跟了我十四年。三年之后,你可以持此剑来杀我。” 陆言也不等她有什么回应,直接闪身回到了台上。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医者仁心 邯郸之郊的这一场大刑,带来的震动十分剧烈。 在赵地,秦法的威严是立住了,可人情却丢失了。 陆言本人在天下之前有各种名声,头一次顶上了“残*****恶”之名。儒家那边为了这事儿已经打起了口水仗。秦国朝堂也起了不少非议之声。 外界的议论对于此时的陆言来说,都不值得一提。不知道是谁暗地里搞出这么一场械斗,让他的好人形象塌方,他准备遂了对方的意,让对方领教一下恶人是怎么办事的。 “鹦歌,传信给墨鸦,让他带着百鸟从咸阳来赵地。” “是,大人。” 陆言看着在场的鹦歌、潮女妖,天字一等汲和启,杀字一等黑寡妇等等人,说出一个诡异的命令:“从今日起,除了潮女妖在邯郸城内经营,其余人,我给你们放一个长假。” “放假?”汲有些懵。 启也摸不着头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意思。”陆言将右手伸出,掌心凝结出一个大冰块,猛一用力,冰块碎成无数的冰晶。 他将冰晶洒在赵地的地图上,解释道:“很多暗地里的人不安分,他们有恃无恐,因为这里到底是赵国。 很多事情我坐镇中央,就注定无法顾及边角,看不见的角落里,还会发生类似的事。 我这里有一封需要注意的名单,你们都记住它。然后就去盯住他们。这个时间会很长。” 鹦歌拿起他提到的名单,哗啦拉出长长的一卷,“这是,过去赵国所有的封君贵族。” “不错。看来我之前对这些家伙还是太手软了。你们若是察觉到谁有异动,直接联系我。” 陆言用内力将冰水蒸干,补充了一句:“可以没有证据。” 鹦歌顿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讲证据地搞人,这几乎是恐怖统治吧。 不过想想现在赵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又觉得这么做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你们分配一下监视的目标。” “是,大人。” 陆言这一次确实被激起了内心深处的怒火,他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想要去做好事,那你得做到比坏人更邪恶、更狡猾、更强大。 既然有小人这么喜欢欺负君子,那就用更小人的方式,弄死他。 …… 邯郸的一间医馆里,念端和端木蓉师徒两个相对跪坐。 端木蓉低垂着头,神情委屈,“师父,我……” 念端闭着眼睛,鼻子哼了一气,“怎么,你还是觉得自己冲上法场骂陆言做得很对?” 端木蓉鼓起勇气,抬起头承认道:“是,我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唉~这倔犟脾气,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念端在心里感叹,嘴上不留情面地说:“你是要气死为师吗?第一,你擅闯法场是什么行为,还对秦国士兵动了手,若是罗网有杀心,你当时就是个死人。” “陆言残杀百姓,若我无动于衷,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端木蓉将目光撇开去,生闷气。 念端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下,换了个语气道:“蓉儿长大了,已经会讥讽为师了。” 端木蓉顿时慌乱,“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二,还记得从燕国一路行来你看到的景象吗?” “记得。” “是什么样?” 她皱着眉将自己一路上遭遇的事情想了一遍,总结道:“民间多有私斗,很不太平。游侠纵横城乡,动辄打斗,波及平民。” “陆言禁私斗之后呢?” 她又想了想最近邯郸城里的变化,点头承认:“凡私斗者,皆按罪行刑,邯郸百姓拍手称快。作恶者渐少,安定了很多。” 念端睁开眼睛,仔细看着弟子,“你这不是看得很清楚么。” 端木蓉依旧坚持最先的看法,语气激烈了些,“之前行刑斩杀的是恃强凌弱的恶人,这一次屠杀的是普通百姓,数量愈两千,这怎么能一样!” “蓉儿,一个人触犯了法律,陆言杀了他。一百个人触犯了法律,陆言也杀了他们。为什么两千人触犯了法律,陆言就不能杀他们?” “……”被师父这么一问,她沉默了。 念端又问:“法不责众,这个词,你听过吗?” “嗯,听过。” “如果两千人触犯法律的时候,陆言不杀,不仅之前杀的那一百一十人毫无意义,以后更会有两万人触犯法律。” “我……”端木蓉没有再反驳下去,可理解了陆言杀人的意义,并不能释怀她对死者的悲痛,“那两千多人,难道就都该统一判死刑吗,就不能分辨证据,分别量刑么……” 念端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蓉儿,你是对的,的确应该分别量刑,可是,要怎么做到呢? 大规模的械斗,不同于私斗,证据收集极为困难。 陆言要的是秋风扫落叶,乱世用重典,打趴一切敢触犯法令条文的人。 收集证据,分别量刑,现实不允许啊。 你医者仁心,看不惯杀戮。幸好为师还能再多陪你走一阵。 念端扭头看向房间立着的剑架,青干剑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 咸阳城内,李斯的府内,他本人握着一纸书信,看得连连摇头,“师弟,我还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呢。一场大刑,判死两千人,与当年的商君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缭一张老脸上绽出笑容,十分有意趣地说:“陆言也是被逼急了,不知道赵地界面上,是哪个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斯看过去问:“哦?国尉大人以为,械斗的发生,是有人在针对师弟。” “八九不离十,若是没人捣鬼,岂不就是——”缭拖长了声音,眼睛看向李斯,“陆言本事太差,呵呵。” 李斯顿时抚掌而笑:“哈哈哈。不至于此,师弟若是本事差,斯可想不起来谁还称得上有本事了。” 两人笑够了之后,缭直接说起了正事:“李大人,自从嫪毐之乱,大王正式启用影密卫,罗网被扔给陆言,廷尉府这监察百官的职权,算是废了一大半。 如今陆言已经脱离中枢,咸阳罗网却被他手下几个心腹把持着。昌平君遇害一事,虽然贼首田光被斩杀当场,可说到底就是罗网无能。 李大人不若与大王商量一下,让这罗网重归廷尉府统领。” “罗网组织……”李斯考量了一下,有些心动,“的确是个道理,师弟远在邯郸,咸阳罗网靠他几个心腹撑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我不日就向大王提议。” “那,在下先祝李大人,得偿所愿。”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罗网变动 “大王,廷尉大人求见。” “李斯,让他进来。” “是。” 李斯很快走进大殿,朝着嬴政行礼,“大王。” “廷尉入宫所为何事啊?” 从嬴政的声音、语气听起来,似乎他的心情还不错。李斯定了定神,坚定地迈出一步,“大王,向日楚国豪侠田光在咸阳惹出事端,罗网监管、缉拿不利,致使昌平君身死,行者酒肆暴乱,祸及我大秦名威。 斯以为,国师大人远在邯郸,治理赵地辛劳极甚,实无法分心二顾。咸阳城的罗网组织,继续在国师大人麾下,颇有不妥。” 嬴政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沉默了一个呼吸的工夫,然后点头道:“嗯,你所言不无道理。国师治赵,的确无暇顾及咸阳城的罗网。那么,你可有更好的人选?” “廷尉府可当此任。”李斯说着挺直了腰杆子。 “好一个廷尉府可当此任。”嬴政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站起身来走下殿,“李斯,当年你还是一介廷尉丞,尚未因《谏逐客书》名扬天下。寡人曾问国师,谁人可堪廷尉一职。他举荐了你。” 李斯眼神闪烁,记起了当年逐客事件的时候,陆言确实是主动把功劳扔给了自己。 不过…… 师弟,师兄我也有自己的野心。你年纪小于我,才华高于我,一直居于你下,我此生岂非永无出头之日! 他主动抬头直勾勾地目视嬴政,“大王,国师大人或许对李斯有些许恩情,但罗网监查咸阳乃至监视天下,乃是一等一的国事。李斯绝不敢因私废公。” 嬴政有些诧异,李斯竟然敢这么直视自己,且丝毫不掩饰那熊熊燃烧的野心。他看出了一些端倪,突然挥了挥袖子,“盖聂。” “是,王上。” 盖聂会意,大殿内所有人全部撤走,只留下了这君臣二人。 李斯见再无旁人,连盖聂都出去了,于是直接扑通跪倒下去,五体投地,口中说:“臣李斯有罪。” 嬴政走到他身边,负手而立,“寡人赦你无罪,说吧,你隐瞒了什么。” …… 秦王政十七年,一月大乙巳。嬴政追究昌平君在咸阳遇害一事,秦国的特务组织罗网,再度归于廷尉府,履行监管都城、监察百官的职能。 后世学者们津津乐道的第一位寒门宰相,李斯,在当前国家权力的阶梯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这一天,也被很多人看做是秦国进入丞相李斯主政的开端。 …… 陆言传信让墨鸦带着百鸟去赵地填补自己人手的不足,结果这下倒好,咸阳罗网直接被廷尉府给摘了。 “所以,你们就都来了?” 他看着眼前一脸生人勿近的白凤和讪讪而笑的墨鸦,无奈地叹了口气。 墨鸦取出一卷帛书还有一纸书信,“这是秦王的诏书,还有一封是大人那个好师兄写的。”说到李斯的时候,他轻佻地撇了撇嘴。 嬴政的诏书?不是另外有人派送,却直接给了你! 陆言心中一动,从他手中接过卷轴,逐字逐句看完之后,双手内力涌出,顷刻间就将诏书烧得一干二净。 “大人!”墨鸦看得一脸懵逼,秦王诏书说烧就烧,这是什么操作? 白凤蓝色的瞳孔中也闪过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出声。 陆言接着又看完了李斯的书信,感慨道:“咸阳罗网复归廷尉府,断臂的赵高成为罗网统领。呵呵,感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但又没变。” 赵高成为罗网统领,算起来,其实是被贬职了。 赵高的官职是中府令,是给嬴政安排行程的人。同时,赵高本人文采非同一般,精通律法,武功高强,几乎寸步不离陪伴嬴政左右,深得嬴政信任。 这也就是他是个遗臭千年的宦官,换一个人这都是妥妥的主角模板。 对于他一个宦官而言,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能时刻陪在嬴政左右,结果他刚从韩申那一剑的伤势下恢复,就收到了自己被调走的消息。 赵高统领咸阳罗网,听命于廷尉李斯。陆言直属的天字一等一方,很干脆地给赵高带来的宦官让出位置,自己跑回国师府跟老婆过日子去了。 天字一等田猛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个罗网。他投效的是有秦国大势的秦国国师,而不只是陆言。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这里就更好办事了。天下间轻功能高过你们两个的,应该是寥寥无几。我要你们重点帮我监视一个人。” 白凤眼神一凝,瞬间应声:“谁。” “居然需要我们两个一起去监视。”墨鸦非常晓得这个监视任务的重要性,不过还是很轻松地揽过白凤的肩,挤眉弄眼地说,“又要一起执行任务了,怀念么,小子。” 白凤将头微微一侧,同时把他搭在肩上的手拍了下去。 陆言见着这两货的兄弟感情,轻轻一笑,“目标是平原君赵陵,战国四公子之一赵胜的孙子。我怀疑,他隐藏着很深的实力。你们两个可千万小心,绝不能打草惊蛇。” “这是吃饭的老本行,大人放心。”墨鸦保证道。 白凤则给出一个更好的保证:“给我一点时间,驯化邯郸的鸟类。它们是最好的眼睛,且不会引人察觉。” “训鸟~”陆言很高兴,白凤终于是成长到了这个地步。有了鸟类的辅助,白凤一个人就称得上天下最顶级的探子。 “很好,你的进步让人惊讶。”他对着白凤夸了一句,随后叮嘱道:“不过不用着急盯得太死,以免暴露。我有预感,跟这个赵陵,将是长久的拉扯。” “知道了,大人。” “你们去吧。” “是。” 送走了墨鸦、白凤,陆言的眼神变得凛冽起来。 “难怪秦国鲸吞天下之后,没用多久就被撑死了。中央的法令表面上的确是落实到了地方,但对于底层的百姓,其实他们承受的法令,已经有不少违背了中央的本意。” 陆言将他罗网的人手撒网式地扔进赵地,没用多久就收到零星回报,在地方上,有的法令被人为解释得轻微变质。 百姓几乎全是文盲,他们对法令的认识,来自官府的宣传教导。而这东西,很考验执行力,非常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目前他陆言凶名赫赫,这种现象还不易显出危害,一旦时间久了,那祸害就已经深入骨髓。 “还是人才不够用,没那么多官吏扔到基层,去支撑起完全郡县制的架构。呼~再等几年吧。” 不过在那之前,他会大开杀戒。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第三步 邯郸城东市,一大清早的便有号角声响起,驱散了半个城池的睡梦。 端木蓉早早地已经在捣药,听到悠远的号角声,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无他,这号角声就是法场行刑之前的那种。 他狠狠地将药碗放下,披上一件大衣就往外面走。 念端正坐着看书,见她要出门,于是把人叫住:“蓉儿,你要去哪儿?” 端木蓉停下脚步,回头说:“师父,他又要杀人了。我去东市,看看这一次杀人,又是用得什么名堂。” 念端看着她死犟死犟的一张脸,仿佛就是年轻自己的翻版,摇了摇头,“这是你坐镇的医馆,若是这段时间有病人上门求医,为师是不会替你出手的。你要去就去吧。” 说完,她便继续低头看书了。 “师父,你……”端木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很清楚师父的性格,既然这么说,她就真的会这么做。 “哼~”稍微挣扎了一下,端木蓉还是扭头跑出了门外。 大街上也有不少人正在往东市赶,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不会又要杀人吧?” “听着就是啊,这个陆言不会是杀星转世吧!说着要为我们好,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 “是啊,这么心狠手辣,叫人心寒呐。” “也不能这么说吧,至少,咱们多少还受了他一点好。” “呸~那是刀子没落到你头上,高邑两千多号人啊,说砍就砍,老头子我现在都不敢取护城河的水。” 端木蓉穿梭在人群里,百姓对于陆言的看法纷纷钻进耳朵。 百姓们对你只有恐惧。以杀戮和恐怖摆平以前的混乱,不过是另一种暴政。为什么师父她会那么信任你? 医者医人,你却能医世。心狠手辣如你,又怎么会是那个医世之人。 她很不理解。 念端将她扶养长大,教她医术,教她仁心,打下了未来医仙的底子。但说到底目前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山野医者,想要成为医仙,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赵毅,赵地上原县人,曲解法令条文,罪不容恕,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家门六人,贬为奴隶籍,发配边境。” “乙,秦人,于封龙为吏,收受贿赂,曲解法令条文,罪大恶极,处以车裂。其在秦一家三口,皆贬为奴隶籍。” “赵岐,原封龙食邑百户,贿赂秦吏,曲解法令条文,用心歹毒,腰斩于市。其一家共计六十一人,皆贬为奴隶籍,往云中修缮长城。” “……” 这次的一批人,就是陆言将罗网撒豆为兵的初步成果。 令人揪心的是,其中还有一个秦吏。 已经经历过不少次行刑的邯郸人多少有了些见识,可一听到秦人夹杂在其中,多数都震惊了。 “车裂?不会吧,车裂!” “天哪,曲解法令,正因为他是秦吏,更是罪加一等。但车裂也太……” “啧啧,这陆言对秦人也是这么狠呐~” “咚咚咚~”鼓声起,行刑开始。 第一个受刑的就是秦吏,乙。 陆言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这个身穿褐色粗衣的男人,对方的四肢已经被绳子紧紧栓住。 就在士卒将绳索套在他脖子上时,他朝着陆言疯狂地叫喊:“国师大人,小人错了!小人鬼迷心窍,小人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家人,放过我家人啊~国师大人!” “啪~”马鞭甩在五匹马的屁股上,骏马嘶鸣,飞奔向前。 “呃~嗯~”乙已经无法在发出任何声音。 “希律律~” “踢哒踢哒~” 五匹马拖着残肢在东市口跑了一圈,然后有马夫将他们牵走。 “陆言,你不得好死~你这没有人性的恶鬼,你不得好死~” 赵岐,这个曾经的封君贵族见证了乙被五马分尸,心中那根弦彻底崩了。他被人拖着上刑场,一个劲儿地朝着陆言骂。 “哼,予他解衣。”陆言直接对着士卒下令。 赵岐身上穿得还是华贵的衣裘,鸣环佩玉彰显着他曾经的身份。 陆言这是特意没给他换上死囚的衣服。 在邯郸百姓的见证下,他象征着贵族身份的锦衣被扒下,裸露的皮肤很快被冻得紫红。那些玉佩被扯下来掉落在地,也摔得粉碎。 “行刑,腰斩。” 这扒衣服的行为,还有这一斩,陆言相信,有不少人都会深深记在心里。 “无论是秦人,还是赵人,无论你是否身份高贵,当你触犯了律法,踏上刑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掉了一个脑袋,谁也长不出第二个。” 伴随着行刑的刀斧声,陆言的声音卷起狂风,吹进了千万人的心中。 …… 平原君府,赵陵一脸狰狞地盯着剑侍,质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陆言会从那些穷乡僻壤抓到人!” 剑侍感觉着主子心中的怒火,大气儿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说:“君上,似乎,似乎是陆言把罗网组织的杀手分散派了出去,然后就出了今天这事。” “分散,有什么办法应对?” “这……倒是有一两个弟兄跟踪过,可那罗网中人仿佛跟没头苍蝇似的,随便晃悠,根本看不出目的。” “随便晃悠,随便晃悠……我懂了。”赵陵将自己骨节捏得发白,知道了陆言此举的用意。 赵地的确曾经是赵氏的天下,秦国打了下来,紧跟着铺设秦法,想要深入地方还不是要依靠赵人。 只要他们动些歪心思,便可以做到歪曲秦法,一点一点蚕食秦国在赵地的新制。 陆言把罗网随便这么一洒,再辅以毫不犹豫的屠刀,这恐怖统治将让各个地方没人再敢有小动作。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所在地就有人是罗网的探子。一旦被怀疑有歪曲秦法的迹象,恐怖统治的屠刀顷刻就到头顶,并且全家老小绝无幸免。 “陆言,陆言,你很好~先让你得意一阵,这事儿没完。” 赵陵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听得剑侍毛骨悚然。 其实,如果没有他暗中挑起的一场械斗,陆言恐怕不会选择用这种恐怖统治。 毕竟,它真的很阴暗,特务监视,以言获罪,这种方式玩儿多了,对国家没有好处。 现在,这被逼的第三步跨出,整个赵地的不轨份子瑟瑟发抖,已经没有人再敢搞小动作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战事休止 一月份,二月份,整个赵地的人被陆言的屠刀威慑得噤若寒蝉,各地方进入恐惧的和平状态。渐渐地,邯郸城东市便不再有刑场了。 陆言知道,这种恐惧下的和平不能长久,不然迟早出事。所幸他也早有考虑,接下来的春耕就是一个安抚民心的好时机。 这一天,他亲自找上了朱家,同时还带着妻子弄玉。 弄玉见到朱家,便第一时间见礼,“见过朱家先生。” “夫人,不敢不敢。”朱家有些懵,搞不懂陆言本人来见自己也就算了,还把妻子也带上是要做什么? 他露出个困惑的脸谱,“国师大人这,来找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啊?” 陆言叹了口气回答道:“春耕将近,本该是一场提振赵人心气的大好事,却因为此前的杀戮气过重,百姓们惶惶不安。我夫妻两个想请你用些时间,将这春耕的要领都好好教导一遍。” 朱家听得更迷惑了,一手捏着一字胡,另一手伸出打断,“等会,国师大人,你们夫妻二人学这农事做什么?” “在这赵地,我的名声就绑定着秦法的名声,百姓畏惧我、畏惧法律。有畏而无敬,这是遗害之道。”陆言说着看了眼弄玉,展颜一笑,“若我夫妻二人都能跟寻常百姓一样,同他们一起耕种,辅以适当的宣传造势,久而久之,赵人于我或许就不那么抵触了。” “国师大人,你每天有公务要处理,还要亲自到田地里耕种,甚至把夫人为带上,这……” 朱家不理解,真没见过陆言这种人。 陆言摆了摆手,摇头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忘了,我们都会武功。平日里在官署闷惯了,每天下田干干活儿就当是放松了。 对我而言是一场轻松的作秀,可对于百姓而言,却有莫大的鼓舞作用。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笼络人心的政治作秀,可叹天下,连这样的作秀都没有哦~ 朱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痛快地答应:“既然如此,包在我朱家身上。” “赵国去年大战,农事遭受波及不小。良种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已经禀告大王,从太原郡调拨,那里本就是属赵,土质相差不大。” 陆言看着朱家这张憨笑的脸谱,不由地自恋一下,当初自己把人家抓回来是多么的正确。 “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接下来这一年,请多指教了。” 他又看向弄玉,开玩笑似的说:“弄玉,先前我说山花烂漫,与子执手。这次倒是可以提前感受一下退休生活了。” 弄玉回了一个眼神,灵动的眼睛带着俏皮,揶揄道:“夫君,我可是已经跟着李牧前辈学了不少,别到时候你还不如我,那可就丢面子了。” “哈哈哈,你倒是自信。自古都是男耕女织,这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便往后看吧,哼。” 朱家瞅着弄玉跟陆言说话的态度,露出黄色脸谱,嘴张成一个“O”字。 你们两个感情倒确实如传闻那般好,但未免太不把我老朱当外人了吧。 “咳咳,国师大人,我想起来关于良种的事儿,还有些需要我亲自去确认……” 陆言和弄玉对视一眼,分别行礼告辞。 …… 平原君府,天上太阳撒下光辉,照得亭台楼阁在地上留下参差错落的阴影。几只燕子正在一处屋檐下筑巢。 “嘿~这不长眼的东西,筑窝跑到咱们府上。” 一个仆役嘴里骂骂咧咧,去寻了一根竿子,就准备把这鸟窝给捣了。 “你要做什么?” 一个稳重男子嗓音传来,仆役顿时放下竿子站好,随后又弯腰低头,“君上,小人正准备去把那几只扁毛赶走。” 赵陵抬头向上一看,就瞧见几只飞燕。羽翼轻舒优美,穿梭空中留下一点颤音。 赵陵的眼力很好,那几只燕子鸟羽呈青色,头部眼睛灵动,宛若明珠。娇小的身躯划过长空,仿佛留有呢喃的诉说。 他问道:“报春的飞燕,这是好兆头,驱赶它们作甚?” “这……府上一应建筑都是宝贵的很,让着燕子筑巢不是有些……”仆役看得出来,主子似乎挺喜欢这燕子,于是没有再说重口。 赵陵看着燕子在空中忙碌,脸上露出笑容,悠哉地念道:“飞燕衔泥,万象更新。留着他们,记得每天喂点吃的。” “是,小人知道了。” …… 赵地的一切在平稳地向前推进,南边的战局也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田光之死带给楚国的,是内部的动荡不安,农家又进入群龙无首状态。 而熊启之死带给秦国的,却是极度强烈的进攻欲望。 楚军在南阳与秦军的战争,熬了这么许久,再算上之前的内战,楚国也打了整一年了,所有人都损失惨重。 眼看着国内春耕就要到,而秦军依旧发了疯地猛攻,不破南阳誓不罢休。楚国朝堂多数人觉得,这仗继续打下去极度不划算,而且就算打下去也未必打得赢,那干脆,撤军吧。 前线的项燕很矛盾,一方面知道南阳之地对于今后秦楚争锋的重要性,但另一方面又不想为了保护这里消耗自己的嫡系兵团。 后方朝堂决策传来,那好吧,不打了,退兵。 项燕利用王贲极度渴望胜利的心理,在撤军之前打了一场漂亮的诱敌战,小胜一把之后扬长而去。 王贲军团全占南阳,彻底将之前的韩地收入囊中。 至此,陆言计划的秦国一统天下的第二个阶段基本完成。 赵、魏、韩三晋之地纳入版图,在天下地形上看已经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 同时燕国、楚国都承受了重大打击,没有五年以上的时间修养,休想恢复元气。 而下一个五年,就是一统天下的时候了,怎么可能让你继续修养。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就看接下来的日子里,余下三国还能怎么蹦哒两下,给自己续续命了。 “楚国战败,局势竟不知不觉间至此……能够遏制秦国的办法,便只剩下一个。”韩非将手中的情报放下,站起身子,决然地看着东方。 卫庄手持鲨齿跟他并肩站立,接上他的话:“彻底改变齐国的立场。” “齐王建和丞相后胜可是被秦国一直喂得很饱,想改变他们的立场,这很难。”紫女袅袅娜娜走过去,似水的眼眸盯着韩非。 红莲嗤笑一声说:“都快要被人当成肥猪杀了吃肉,难道也不知道自救一下。” 韩非扭头冲着她眨眨眼睛,夸赞道:“红莲说得对。局势已经这样,齐王若还看不清,那可真就是头肥猪了。” 卫庄突然摩挲了下鲨齿的剑柄,没有说话。因为他想起了韩王安。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政治作秀 天下战事暂时休止,各国百姓都松了一口气,总算又能过一段人过的日子。而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只能残存在亲人的眼泪中,最后化作史册上轻轻的一抹。 春耕时节到来,无论各国之前有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都要给播种让开道路。 赵人凭借新的户籍、田产证领取秦国官府补贴的种子,正式开始热火朝天的农忙。 不过,他们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那就是陆言竟然带着妻子同样下地耕种了。 “喂,那个是陆言吧?” “肯定是啊,不然人秦兵没事来镇守你家农田啊!”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跑下来种田做什么?” “我要是知道他想什么,那我也是大人物。” …… “喂喂,你看,那就是陆言和他的那个娼妇。” “我他娘的,要死你自己死,别带上我!不管人以前是什么,现在是陆言的正妻,你小心他砍了你全家。” “我也就随口一说,那么远,人听不见的。哎,你说陆言这又是哪一套,好好的官儿不当跑这儿来,还把那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也拉过来受苦。” “行了行了,那跟我们这些人没关系,好好种地,到时有个好收成。陆言说过头一年只有十税一,往后是要加的。” “哦~” …… 弄玉扫视了一眼四面八方的人,对陆言说:“夫君,百姓似乎都很关注我们。” 陆言将朱家教导的功夫一一使出,撒种撒得还挺欢快,头也不回地说:“关注好啊,若是一点也不关注,那我岂不是白花一番功夫了。” “呵呵~”弄玉冲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 “笑什么?” “只是觉得夫君你到了田里,仿佛心情都好了一些,高兴。” “是吧~”陆言将手上活儿暂时放下,眯着眼睛望了下日头,“世事奇妙,我以前在家乡的时候,老想着逃离农田土地。现在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当我握上农具的时候,心却不自觉就平静了。” 弄玉没有回话,夫君口中那个神奇的“家乡”,她还搞不太懂,不过陆言说自己曾经是个农民,这让她有些吃惊。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陆言念出了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观刈麦》,这首诗主要表现了白居易这位封建社会官吏对于劳苦大众的同情心理,颇有关怀之意。 但要说白居易此生用什么方法去帮助劳苦大众,好像也没怎么听说。 陆言念完之后突然问:“弄玉,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很虚伪?” 弄玉很果断地摇头,走到他跟前握上他的手,“我只知道,夫君做的一切,弄玉都理解并且支持。 还记得当时在韩国,我说,救人的功德不会因为私心而磨灭;你说,私心也不会因为功德而变得崇高。 私心与功德,夫君已经兼顾得很好了,甚至,都有些过于好了。” 这句话,既是称赞自豪,又有一点埋怨。 陆言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他轻抚着弄玉的手,扭头对着后面大喊:“来人,将邯郸官署内今日我要批的公文全数运到这儿来,还有,去我府上寻一把琴。” “是,国师大人。” 士兵领命而去,弄玉万分不解,“你做什么?” “嘿嘿,今天我们夫妻二人给世人展现一下,什么叫作诗意的工作生活。”陆言神秘一笑,没有明说,随即便投入到农活儿中去。 过了许久,两辆马车到了,一车装公文,另一车载着一把琴。 “哈哈哈,虽说公文劳形,却有琴音悦耳。来,弄玉,我批公文,你抚琴。” 陆言飞身而起,手中甩出长虹剑,数道剑气过去,一辆马车主干被肢解。 他将琴一把扔给弄玉,自己则噼里啪啦就将散落的木质马车拼成了两张小桌子。 一只给自己,一只给弄玉。 弄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潇洒而有意趣的他了,现在只觉内心一阵喜悦。清白的内力涌出,她将古琴和桌子接下,转身坐下,双手抚琴。 一阵流水的波纹从古琴传出,她重新调了下几根琴弦。 “夫君,莫说是今日,便是后半生,这琴音也永远在你耳旁。起!” “哈哈哈,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走你!” 陆言将身子一翻,坐到那辆装着公文的车前,“啪”一声把桌子架上,便听着妻子的琴音批阅起来。 周围的士兵全都看得傻眼,这么工作的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琴音律动十里春风,吸引得更多百姓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 “好听,好听,能当陆言的女人,果然也是有本事的。” “羡慕啊,还有这种法子。” “花里胡哨,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 “怎么没关系,能听这位弹琴,这怎么也是,也是秦王一样的待遇!” “听琴碍着干活儿吗?还不快干!” …… 陆言批阅公文到了一定数量,便舒展身体直接下田种地;弄玉同样是亦步亦趋,夫妻二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从这一天起,陆言很干脆地让人在田边的一角搭了个简陋的办公地点,每天都在这儿处理公务。 百姓们刚开始都觉着奇怪,议论说闲话。但时间推移下去,他们发现陆言真的不改其行,依旧在田边办公,随时又会下地,天天陪着百姓一起。 人们的感官开始改变了。 这是一场长期的政治作秀,陆言最初给自己定下的时限,最少都必须坚持到今年的秋收。从初期的表现来看,收效是很明显的。 与此同时,赵地开始流行一些说法。 陆言其实是农民家的孩子,后来发奋读书成了才,被秦王看中才有今天。但那些农家活儿他都还记得,没有忘本。 陆言本人就是农民,他处理的、杀的、抓的,都是不事生产的游侠流氓,都是为了保证小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别被陆言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残暴之人。今年家家有补贴的种子,税率又低,那些封君食邑也基本被秦法摘了,这是实实在在给农民谋福利啊~ 这些传说的受众越来越多,陆言的形象和代表的秦法,缓慢地在获得赵地百姓的认可。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武侠小说问世 这天中午,赵衽从邯郸国师府出发,去给身在田亩的陆言和弄玉送饭。一路上遇到许许多多提着竹篮的妇女,还有不少抱着小孩。 她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又念起在秦国那段日子。 又是春耕时节,去岁出征之前,李牧前辈还说下一次要吃新米。没成想,他回了秦国,我却又到了邯郸。也不知道,这几个月陈平那孩子怎么样…… 正胡思乱想着,目光中已经出现那个低矮的木棚子,她突然驻足考虑了一下。 “陈平最崇拜陆言,我可以托姐姐让他写一封寄语送过去,顺便,也给李牧前辈去一封信。” 赵衽细眉一弯,唇齿流露出自然的笑意,加快脚步朝着木棚子过去。 她找上弄玉,把餐盒子拿出来递过去,同时小声地说:“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嗯?什么?”弄玉略显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请大人,写一封寄语给陈平。” 弄玉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的真诚,悄悄回望了一下陆言,展颜一笑:“他很可怕吗?你怎么自己不去跟她说?” “呃~”赵衽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时凝噎。 虽说当初是陆言派人把她从赵公子嘉那里掳了回来,但自从把她扔给弄玉就再没有搭理过。 要她主动去找陆言,赵衽实在有些发怵。 弄玉见着她为难的神色,无奈地摇头,“好了,这是小事,我这就帮你去跟他说。” “谢谢姐姐。” “夫君,先吃饭吧。”弄玉将餐盒摆在桌子上,一边盛饭一边说,“刚刚赵衽来求我,想让你给陈平小子写一封寄语。那个小孩天资很高,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呢。” “咳咳~”陆言顿时把手上东西一扔,扭头就问,“你说谁,陈平?” “嗯,一个叫陈平的小孩。他们一家从魏国迁过来的,以前应当家境还可以。当家的是兄长陈伯,把魏国家产变卖了才来秦国落户。” 陈平! 汉朝最重要的开国功臣之一,辅佐了刘邦立国,经历过吕雉专政,平定了诸吕之乱,在汉文帝时期寿终正寝。 此陈平是彼陈平? 陆言惊了。 不管是不是那个陈平,这种小事当然是要帮的,左右不过是写一句话的事情。 他想了想,符合少年人心性的寄语,气魄一定要足。于是刷刷写下二十四个字,顺带还署上名字,印上国师的印信。 吹了吹了墨迹后将纸封好,陆言突然问道:“对了,赵衽那个天下第一舞现在是什么进展了?” 弄玉听了一脸古怪地瞪着他,“你还惦记着呢,到底要做什么?” 陆言偷偷瞥了一眼那边的赵衽,凑近跟她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打算,今年年末的时候,……” 弄玉侧耳倾听,没一会儿就双眼放光,“这主意好!放心,绝对不让夫君你失望。” 赵衽张望着四处的百姓,心里忐忑,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边夫妻两个正同时盯着她窃窃私语。 …… 咸阳城,独行的小说家师旷走在大街上,摸了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钱,颓废地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可恶啊,中央书院里的编辑凭什么把我的小说打回来,再这么下去,我连笔墨纸都要买不起了……啊啊啊~” 就在他抱头哀痛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大街上的人流涌动起来。 “什么情况?” “中央书院出版新书啦~快来看啊~” “国师大人新作,价格低廉,质量有保证,大家千万不要错过啊~” 师旷瞬间跳起来,毛发倒竖,“陆言新作!”便叫着又跟着人群冲回了中央书院。 他怎么说也是有武功在身,顺利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二话不说就先掏钱买了一本,“镇岳神剑李牧传?” “买好了就后边去,别挡着!” “让开,让开!” 师旷拿着书跳出人群,随手翻了两页,“武侠小说,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真实。李牧,镇岳剑,你搁这说他是虚构?!” 他嗤笑一声,左右张望了下,找到一家茶水铺就走了过去。 “伙计,上茶。” “来了,客官。” “陆言你竟然还写小说,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 师旷安心地坐下,好好地阅读起这本书来。结果他这一看就不可收拾,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少年游侠李牧有着优秀的出身、英俊的外表、不俗的武功,带着对“大侠”的美好憧憬一头扎进了北地江湖世界。 他一路上四处挑战武功大家,胜不骄败不馁,武功逐步提高;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美名渐渐流传。 他以大侠之名挑战赵国第一剑客鲁勾践,可惜棋差一招,落败于鲁勾践之手。 鲁勾践虽胜,却认为李牧的未来远在自己之上。因为他手握三尺长剑,剑术当世一流,已经做到了“大侠”的极致,却依旧无力救助苍生。 鲁勾践将自己一生所学传授给李牧,随后继续隐于市井,做他那个屠夫。 手中三尺剑,无以救苍生。 赵国剑术第一的大侠就是这样的落寞,李牧感觉自己的大侠梦破碎了。于是浑浑噩噩回到家中,服从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就这么安稳度日。 直到有一天,北方胡人大举进攻,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祸害赵国北方,无数同胞惨死。赵军应对不利,更使局势雪上加霜。 镇岳剑横空出世,李牧不再是那个仗剑江湖的少年游侠,而是北方百姓托以性命的军人。 “地崩山摧壮士死,擎天镇岳定江山!有我李牧一日,便不会让一个赵国百姓,在我身前倒下。” 李牧受马服君赵奢、平原君赵胜举荐,成为赵国北方大将,大破胡人,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且终此一生,驻守边塞,让这个诺言一直延续下去。 江湖上只留下镇岳剑的传说,却无人再见过它的剑光。因为它已经永远地插在了赵国边境。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好啊!写得太好了!” 师旷看完最后落幕的八个字,意犹未尽地发出称赞,却被旁边一声巨响给打断。 “好个屁!” 伙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这人,坐了一整个下午,就要了一杯水!你缺德不缺德?!” “那个你先别气,在下只是看书入迷了,哈哈。”师旷好言安抚,然后就准备多给几个钱了事,结果一掏兜里,发现,没钱了! 他眼睛登时睁大,脑中百转千回地开始想主意。 “那个,伙计,劳烦你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有点生意想跟他谈谈。” 伙计才懒得打理他,阴阳怪气地说:“嘿~你这人还想跟掌柜的告状不成?你这样的,没钱还装潇洒,我见多了。赶紧给钱,然后爱去哪儿去哪儿。” “切~见识短浅。”师旷当即把衣服下摆一撩,跳上茶桌,将那本书一卷,冲着其余的茶客指指点点。 “各位客官,在下师旷,诸子百家中一个小说家,诸位且坐好喝茶,把这耳朵都给竖好。 中央书院今日出版了一本小说,正是国师大人所作,且让在下来给你们讲上一讲。” “嘿~你这人,你下来,你再胡闹我喊人了!”伙计想制止,可惜他一个普通人根本不能撬动师旷分毫。 师旷倒也不愧是小说家的,嗓子条件非常优秀,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引人入胜,故事中的少年豪情、沧桑浮沉、儿女情长、金戈铁马……一切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整个茶铺的人都听得呆了。外面还涌来一批又一批,把这小铺子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掌柜的盯着师旷两眼放光,小手来回地搓在一起,不断算计着怎么把这人给留住。 当然,师旷不可能留在这个茶水铺,他有了更大的梦想。 陆言这本书定然会大受追捧,在天下开启小说的时代。 我这个小说家,若还不能大鹏一日乘风起,干脆抹脖子算了! 嗯,且让我把这本书好好研究一遍,它为什么让我读得这么沉迷。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乱离人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高渐离将手中的书放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身为一个燕国人,他早已见惯了游侠,但就他以流浪燕国的见识看来,还没有见过书中这样的大侠。 强大的力量,是用以保护国家、保护百姓。陆言,你的确写出了这样的话语。但秦国不也正是凭着强大的力量,主动掀起战争,不断吞灭他国。 对于被侵略的人们,谁又能认得清,秦国是带来毁灭,还是救赎。于是反抗的人,便被你要建设的美好世界抛弃了。用他们的鲜血,去浇灌那个未来。 这样的未来…… 高渐离手抓着书自然下垂,一脚一脚地踩着向前,心神全部都放在思考上。 就在这时,路过一个当铺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将他猛地震醒。 “你这个人怎么说了这么多不听呢,你这把剑,一百金顶天了。” “你放屁,我这把剑少说也要五百金!” “五百金?滚滚滚,爱去哪儿当去哪儿当,我这小店伺候不起。” 这个被掌柜的驱逐的男人,身材魁梧,瘦削凌厉的脸上有汗水和些许污迹。他将那把宝贵的剑塞到腰间用破布条绑好,随后走出了当铺。 “英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文习武更是花费甚巨,我……” 走着走着,他又停住了脚步。 “兄长,对不住了。英仁无能,只有把你留下的这柄剑……” 英仁深吸一口气,眼睛连续地眨动的,最后拳头一捏眼睛一闭,转回了身躯。 “掌柜的,二百金,我就卖。” 掌柜的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不屑地说:“切,你这剑是不错,但一看就是把历经沙场的宝剑,上面伤痕太多,贬值了。一百金!” “你也说了,这是柄宝剑。一百八!” “你这人纠缠不休,没完没了是吧。你根本就是一点行情不懂,这剑顶天给你一百一十金,你也别再开口了,再不当那就走人。” 英仁确实不懂,要说让他上战场排兵布阵,都比跟一个当铺老板讲价来得容易。 他抚摸着兄长英猛留下的佩剑,最后还是咬牙递给了掌柜,“一百一十金。” “行,成交。”掌柜的接过长剑,随手搁置一边,手上刷刷记账同时问,“你住咸阳哪儿,一百一十金也不是小数目,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西南,砖瓦厂那条路,一直走到底就是。”英仁仔细地看了一遍契约,确认无误后签字画押。 掌柜的听到这个地点,不由撇了撇嘴:“有道是财不外露。你住的那地方,算是咸阳城最差,搁家里塞一百一十金,你脑子没问题吧。” 英仁盯了他一眼,来自战场的杀气吓得对方冷汗直下,“有一两个毛贼给我泄愤,那更好。” 掌柜的顿时好声好气送客,“壮士,你请,你请。那个最迟明日定会把钱送到,你手上那个自己留一份,要是本店不守信,就告到官府去。” 等英仁走了之后,他吐着舌头庆幸,“玛德,得亏一百一十金也不算讹他,那眼神,绝对是一等一的狠人。” 英仁离开当铺,步履匆匆地赶回家,很快就越过了高渐离。 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高渐离眼睛一亮,他看出了英仁身怀武功,还有一股颓废的沙场气质,跟燕国那些伤残退役的军人相差仿佛。 方才听到他跟当铺掌柜吵架,贱卖了自己的剑。不知,这又是哪一场战争的受害者。 “高渐离先生。”一个妩媚的女声,仿佛明亮了周遭的街道。 高渐离闻声将目光看过去,便见一个漂亮女人款款走来。柳眉凤眼,神态光彩照人,一身粉色长裙包裹出躯体美妙的曲线。 “姑娘,我并不认识你。” 嗯,气氛顿时变冷。 “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胡蕙,乃是咸阳紫兰轩的当家。” “姑娘找我何事?” 这个姓高的倒是真的如传闻所说,人冷得跟冰块一样,见着我跟看空气都没两样,真是…… 胡蕙在心里暗暗地鄙视了一下高渐离这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端庄的笑容,“高先生自来咸阳,每日于各处弹琴赚取钱财,一连数月,名声响彻,众人传说。 可是,高先生,你这么辛劳,又赚得多少呢?街头巷尾听曲者,多半并不阔绰。不如你来我紫兰轩,以高先生的琴艺,日进斗金也不过轻而易举。”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若无旁事,便告辞了。”高渐离说着一抱拳就准备走。 胡蕙真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看都懒得看自己的男人,气急出声把他叫住:“慢着!” “姑娘,你还有何事?”高渐离已经有些不满,两人素不相识,自己都明白地拒绝了对方的招揽,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我紫兰轩这样的条件你不答应,那你弹琴定不是为了钱了,能回答我,你这样流浪着弹琴,是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高渐离诧异地多看了这个漂亮女人两眼,然后摇头,“就是为了钱,只不过是意义不一样的钱。” 胡蕙皱眉,双眸盯着他追问:“钱就是钱,什么意义不一样?” “街头巷尾者,多半不阔绰。他们愿意为我的音律掏钱,可谓我的音乐打动了他们的心。 至于风月之地,那些人掏钱的理由,跟音律无关。” 胡蕙听得哑然失笑,不由地抚掌赞叹:“高先生果然境界深远。我紫兰轩的琴艺大师,看人的眼光真是太准了。” 高渐离顿时脸色垮了下去,呵斥道:“大师?狂妄!这个天下敢称琴艺大师者,唯有旷修先生一人。” “呵呵~”胡蕙看着高渐离这个激动的样子,笑得万分得意,“不错,正是旷修大师。” 高渐离:…… “旷修大师,他,竟然在,紫兰轩?” “怎么样,高先生,还要不要随我往紫兰轩一行?” 高渐离礼貌地抱拳道:“方才在下失礼,望姑娘莫怪,还请姑娘带路。” 哼,奇怪的男人,对音律如此执着,却对漂亮女人和钱不感兴趣。 胡蕙轻轻撇嘴,挥手转身,“高先生,跟好咯~”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琴师 高渐离跟着胡蕙来到紫兰轩,见到了身为琴师一直渴望憧憬的男人,旷修。 不需要别人介绍,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因为《高山流水》乐谱其中意境是旷世豁达,旷修本人气质便潇洒爽朗、超凡脱俗。 “燕国琴师,高渐离,见过旷修先生。” 礼貌,但一点也不低下,也没有直接喊“大师”。 旷修先朝着胡蕙给了个眼神,后者顿时会意自觉地离去,把空间让给这两个男人。 “赵国琴师,呃……”旷修无奈,自我介绍就卡壳实在是太不潇洒了。 “秦国琴师,旷修。” 高渐离一边将自己背负的琴解下,一边问:“赵国被秦国灭亡,先生便自愿成为秦人了吗?” “哈哈哈,见到了你,我更觉得自己之前是多么错误。” 旷修没有计较他言辞的尖锐,反而因为过去的经历嘲笑自己的浅薄。 《高山流水》只是一首曲谱,是只有他旷修才能够完美表现其中意境世界的琴曲。换了其余任何一人,都不行。 天赋高绝的弄玉,她没有俯仰千古、笑看世间风云的男子豪情;而这个高渐离,外表虽冰冷,内心却无比炽热,他永远无法做到洒脱出世、笑傲江湖。 这两人的乐曲天赋,都不在自己之下,都可以把《高山流水》曲谱传下去。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位极有可能自己也走到乐曲一道的高峰,创造出不下于《高山流水》的经典。 乐曲一道的未来,可比一本曲谱重要多了。 旷修自己也把琴架好,满不在乎地说:“我一生流浪天下,在七国,我呆的时间都不短。不过,可能以后就只呆在秦国了。” “原来如此,没有国家的分别,只是身为个体的选择。可惜,我做不到像先生这样。”高渐离将琴调整好,正襟危坐,双手抚在琴上,双目微闭。 “不可惜。我们弹琴的,倾注的都是自己的心意,心都不诚实了,还能弹出什么好东西。” “既如此,请赐教。” 高渐离睁眼,双手开始拨动,一股平静缓慢的水流,携带着深沉的悲哀静静地淌出。 旷修闭上眼睛倾听,轻轻地摇头晃脑,后来便唱出了声:“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高渐离的琴,旷修的歌,紫兰轩一个小小的厢房飘荡着当今天下最高艺术水准的演奏。 至于欣赏者,门外倒是有一个。 胡蕙一手握成拳头抵住自己的鼻子,泪水不自觉地沿着脸颊向下,竭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 河沟的水哗哗地流动,仿佛岁月一天天过去,不再回来;那一捆捆的柴草又大又沉,河水根本飘浮不起,冲流不动。 这是这首曲描绘的表象。 如果说,战争中的男人是那河水,汩汩而逝,不再回来;亲人便是柴草,坚守着一个永不可能的团聚。 如果说,时间是那河水,一刻不停地流逝,那么家国之情便是柴草,一任河水的冲刷,它永远浮沉在岁月之上。 乱离人的苦,只有乱离人自己知道。高渐离、旷修,还有门外的胡蕙,他们各有各的悲痛,都在这一曲中释放出来。 这一曲罢,高渐离深沉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旷修夸赞道:“好曲,弹得人断肠。” 高渐离稍显沉默,而后说:“你唱得更好。” “《扬之水》,的确是念之人断肠,可你弹得未免太过绝望。你有心事?”旷修看着他问。 高渐离想起了在来之前,看过陆言小说之后思考的问题,“燕国会灭,楚国也会,齐国亦不会例外。注定的牺牲无法避免,用无数人的鲜血与绝望去浇灌出一个未来,我也只能表达一下绝望。” “或许是天性使然,我对于这些,不那么敏感。或许是因为秦国一统天下的气势太甚,让你忽略了,这场战争其实已经七百年了。” 高渐离听得顿时一愣。 旷修笑道:“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人类啊,凡一切感官都是从对比中来。” 秦国现在接连灭国,要一统天下,是为持续七百年的战争画上句号。如果这个句号只能写成逗号,这场战争,还要延续多少年? 把这七百年算到一起来看,正是七百年不间断的牺牲,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若还不画上句号,未免对不起前七百年的牺牲。 高渐离皱着眉,沉默不语。 旷修没有再多说,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高渐离也没有错。 他袖袍舞动,双手一挥,“你弹了一曲《扬之水》,那么也请听我一曲。” 琴弦振动,这是一曲《黍离》。 高渐离想要开口唱,却发现自己配合不上,旷修在这一曲中 倾注的情感,超出了他的理解。 最后还是旷修自己唱了出来:“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等到他这一曲唱完,高渐离问:“幽王之乱而宗周灭,平王东迁,政遂弱,下列于诸侯,其诗不能复《雅》,而同于《国风》。 《黍离》,同样是一首叫人肝肠寸断之曲。故土荒凉,心旌摇摇;无人可解,遍地稷草。物是人非,知音难觅,世事沧桑,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的孤独,仰问悠悠苍天。 先生弹奏这样的曲子,为何,为何可以带着笑容?” “人只盯着自己最无力的地方,便只能永远痛苦。 孤独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天行有常,时间也不会搭理你区区人类。可人偏要摆脱孤独寻求理解,偏要老天照顾一下自己身为人类的感情。 我笑人类,憨得可爱。” 旷修说完伸了个懒腰,拿出《高山流水》的曲谱丢了过去,“你是我遇到第二个有本事弹奏这一曲的年轻人。希望我能多活一些年,听到属于你们的高山流水。” 高渐离机械地用双手接过曲谱,眼神还有些呆滞,半晌回神后才说:“先生所说的前一个是何人?” “她啊,我收的弟子,也是陆言的夫人,弄玉。” 旷修露出一抹微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剑架,一把剑鞘青碧的长剑正躺在那里——旋风剑。 弄玉,曾经让陆言放话,天下只要一人的琴姬。没想到…… 高渐离感觉自己今天接收的东西过多了,各种思考让脑子有些不够用。 “呼~”厢门被推开。 胡蕙笑意盈盈地说:“天色不早,两位交流完了没,可以用饭了。” “好!”旷修当即欣然起身,同时也叫上高渐离,“一起尝尝吧,荃姑娘的手艺可是一绝。” 高渐离眨巴两下眼睛,目光闪躲,“我,只怕……咳咳,荃姑娘又是何人?” “正是家姐。”胡蕙冲着他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随后朝旷修眨眨眼,“大师,快些哦。” 旷修一把将高渐离给拉起身,推搡着说:“早就听闻你这个人,不好女色,不贪钱财,还不好喝酒,你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走吧。”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陈平与高渐离 这天晚上,高渐离逃出紫兰轩的样子,很滑稽。 曾经的偶像旷修大师,乐曲境界的确高深,可是这般潇洒的作风,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将《高山流水》的曲谱保存好,计算了一下在咸阳攒下的盘缠,背负着自己的琴,决定继续流浪秦国的旅程。 紫兰轩上层的窗口,胡蕙倚在窗边,望着高渐离一袭白衣渐渐消失于黑夜。 她美丽的眼眸柔媚似水,目光悄悄攀上一旁站着的旷修,“你们男人之间的情谊,真是莫名其妙。” “情感是人类最神秘的领域,任何情谊都是莫名的。”旷修走回房间里坐下,饮了一口兰花酿,“弄玉,高渐离,不知道他们二人谁会最先给我一个惊喜。” 胡蕙将窗户关上,对着他嗔道:“那当然是我们家弄玉。之前她琴剑一道突破大成,大师你不是还赞不绝口。怎么现在倒是对自己的弟子没有信心了?” “大概因为,我是个男人。” 旷修叹了口气,他是很喜欢弄玉这个弟子,但这个弟子的人生信念却有一半系在陆言身上。相较之下,野蛮生长的高渐离,就十分值得期待了。 你是个男人? 胡蕙见他叹气,知道他一定是还在思索音律、人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悄然剐了他一眼,在空气中留下一个“哼”声便走了出去。 “呼~”厢门关上。 她走后,旷修再度倒上一杯酒,没有喝,只是盯着酒水倒映的自己,渐渐入神。 …… “秦人、韩人、魏人,甚至还有楚人……秦国最早的一批接纳外国人落户,且逐步开放秦国户籍的地区,呼~终于到了。” 高渐离看着视野中出现的一个村镇,比照了一下地图,满意地点头。 从咸阳出发,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全靠一双腿,终于是走到了这个据说各国人都和睦相处的地方。 “驾~驾!”一个身穿小吏衣服的男人纵马驰骋过去,踢踏的灰尘扑了高渐离一身。 他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盯着那个骑马的背影,迈开脚向着村镇走去。 村口,一个男孩远远望见飞奔而来的小吏,雀跃地双手挥舞,大喊大叫,“这里!这里!仓大人~” “吁~”男人缓缓减速,在男孩身前勒住马,“陈平小子,这次中央书院出版新书了,可是国师大人的新作!我特意给你多带了一本。” 仓说得眉飞色舞,将身后的包裹解下,一把扔给陈平,“好了,我还赶着去官府,走了!” 陈平接过包裹,转头冲着快马加鞭离去的仓大喊:“仓大人,谢谢!” “国师大人的新作?”他满怀期待地打开包裹,翻看几本书的书名,然后就看到了《镇岳神剑李牧传》。 “原来是这本……”陈平有些失望,这一本他已经看过了。 慢着! 刚才仓大叔说,这是中央书院刚刚出版的,那我手上那一本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这本书,眼睛突然瞪得老大,“难不成,雪姐姐送我的那一本,就是……” “陈平~陈平!” 他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仓又跑了回来。 “陈平,差点给忘了。这是一封从邯郸寄给你的书信,还有一封是给村尾牧老头的,劳烦你帮我送一下了。” “啊?哦,嗯嗯,我知道了。”陈平刚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答应。 “谢了,我先走了。”仓留下两封书信,又着急忙慌地跑了。 陈平迫不及待地拆开自己的那一封信,露出开怀的笑容,“原来雪姐姐以前是赵国人,现在住在邯郸。” 最后看到赵衽说她从陆言那里求得一封亲笔签名寄语,陈平一下子整个人就懵了。 “国师大人,亲笔,雪姐姐,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的印信!” 他惊叫了出来,激动的手颤抖不已,尽管一遍一遍叫自己小心点,但这手就是不听话。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赠陈平” 外面的封皮上写着,“陆言,辛未年癸巳月丙子日”。 陈平感觉自己有些缺氧,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在上涌,恨不得自己能光速长大,即刻干出一番事业。 他对着这一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把书信包好又夹进书里。 “雪姐姐,竟然和国师大人认识,这么说国师大人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哈哈~” “你好,这位,小兄弟。”高渐离看着这个傻笑的男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可亲一些,“天快黑了,我想买些吃的,找个地方住一晚,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陈平抬头看向高渐离,这个穿着素白长衫的男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修长的眉毛,凌厉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倒是让这眼神温和了一些。 陈平并不怕生,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他背后又长又鼓的袋子,“你来自哪个国家?” “我来自燕国,是一个流浪的琴师。” “燕国?最东北方向的国家,你竟然能从那里流浪到秦国!” 一个琴师从燕国流浪到秦国,他的武功一定厉害,而且见多识广,我倒是可以听他讲一讲外面的世界。不过,还是要先试一试他。 陈平暗中计较了一下,仰头朝高渐离露出憨笑:“不用麻烦,今年我们收成特别好,税也低,大家都有余粮。 不过住的地方,村尾牧爷爷家里空着,我带你去问一问。如果他不同意,那你就住我家。我把我的床榻腾给你。” 高渐离觉得自己的面瘫脸有些破功,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实诚,刚见面就敢把人往家里带。于是低头对陈平说:“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你能这么问,应该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见了牧爷爷,你也得完蛋。 陈平理所当然,一脸真诚地说:“我相信你。但是我给你带路可是有条件的。你得给我讲讲,燕国是什么样的国家,你一路上都遇到过哪些有意思的事。” 毕竟是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好奇心也很重。 高渐离心中感慨一声,便果断答应了,“好,我答应你。我们边走边说。” “好,你跟着我。”陈平很愉快地蹦哒到前面开始带路,“我听说燕国有很多大侠,你给我讲讲大侠的故事呗。” 大侠? 高渐离默然。 自从看了那本武侠小说,大侠这个名字的分量在他心中已经加重了无数。燕国有值得被称为大侠的人吗?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道:“燕国有一个男人,他永远穿着一身粗布黑衣,戴着斗笠。手中剑只有在帮助弱小的人抵抗欺辱时才会出鞘。他的名字已经被人淡忘,只剩下一个侠名,六指黑侠。” “六指黑侠,这个称号真特别。” “六指,是因为他有六根手指。黑侠,因为他永远都着黑衣,更因为,他是墨家的巨子。” “诸子百家中的墨家!他是怎么成为大侠的,快说快说!”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虎落平阳(大量私货,慎入) 关于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的故事,讲到最后只会掰扯上一个问题——秦国恃强凌弱,侵略他国,这种行径,到底该怎么定义。 “弱肉强食,万物的天性,自然的法则。” “正义必胜,因为胜利者,就是正义!” 等等等,网络让这些话疯狂传播,很多人不明就里地就信,把这些奉为“世界残酷的真实”。 很多人嘲笑被剥削、被欺压的弱者,嘲笑老实、愚蠢、善心; 而对剥削者、欺压者奉献上自己的膝盖,羡慕他们能自利、有智慧、踩在别人头顶。这些是弱肉强食法则下的胜利者。 醒醒吧,多数人之所以现在只是被“割韭菜”,而不是直接被“割头颅”,就是因为人类社会总有傻子在照亮前路,总有蠢人在相信真善美,至少还有反垄断、反剥削。 一旦这些傻瓜不在了,真正的弱肉强食世界诞生,信奉“弱肉强食”的人们,连化肥都不如。 弱肉强食,是人类传承自大自然的基因,它客观存在。但人类文明进程的每一步,都是在给它加上一层封印。 正义必胜,因为正义就是会胜。人类社会没有幻想的一拳爆星,正义的道路是符合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道路,它绝对会胜利。 秦国的对手,是列国。秦国能够凝聚起国人的力量,而列国不能。 秦朝的对手,是他自己,他能不能够保证这个全新的帝国统治下,最多数群众的利益。 秦朝,自陈胜吴广起义,仅仅三年便崩塌了。刘邦入关中约法三章,老秦人欣然而从。 侵略战争就是侵略战争,不会因为对后世开启大一统的华夏王朝这种历史意义,就改变在当代侵略战争的本质。 这场战争秦国赢了,但秦朝最终还是输了。 在战争中反抗秦国的人,他们值得称为“英雄”。而不是被两千多年后的傲慢喊一句,“六国余孽,给爷爬”。 高渐离跟陈平说六指黑侠的故事,说到最后,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蒲阳大战~”陈平念叨这个词,他一家就是在蒲阳大战之后才迁到秦国的。 原来国师大人也会设计伤害很多人,魏国、韩国,一下子死了超过三十万……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凭他现在是想不通的,他很快也不想了,直接举起手中的包裹对着归家的李牧喊道:“牧爷爷,这儿有你的书信~” “我的书信?”李牧疑惑地看过去,扫视了陈平又扫向高渐离。 陈平将书信送到他手上,又指着高渐离介绍:“哦,他想找个地方借宿,牧爷爷,你家里行么,不行的话,就让他住我家了。” 李牧瞬间眼神一凝。 高渐离汗毛乍起。 好可怕的气势,这个老先生到底是…… 见到高渐离的反应,李牧微微颔首,下一个瞬间又变成了邻家老爷爷。 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眼神清澈。行走江湖,这样的人倒是少见。 “老头子我不喜欢外人,陈平小子,你带他去你家住吧。” “是~”陈平得到李牧的确认,十分高兴,晚上应该又可以让高渐离说说外面的见闻。 高渐离摄于李牧的威势,没有多话,老实地跟着陈平回家了。 李牧拆开书信,见果然是赵衽写的,呵呵一笑,“陆言治赵原来是这么治的,看来用不了几年,赵人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 深夜,高渐离看着陷入熟睡的陈平,无奈地给他盖好被子。 这小孩,博闻强识,举一反三,分明聪明得过分。不知道白天为什么笑得那么憨傻。 那个牧老先生实力深不可测,又到底是什么人? 他深沉地呼吸两下,刚准备睡,便觉得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动静。 “追!” “嗖嗖~” 一个,两个……四个人。 四个在追一个。 高渐离悄悄摸出藏在琴中的细剑,依着墙边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他们在跑远。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管一管这个闲事。 今夜很暗,四个追杀者皆一身黑衣,隐没在黑暗中。 前面奔逃的人,衣服破烂,却还看得出材质不凡。 五个人远远地跑出了村镇,奔逃者突然一个坚持不住,栽倒进农田里,滚了满的泥。 “咳咳,你们这些鬣狗,嗅觉真是……竟然能追到这儿……”他挣扎着爬起身,大口地喘着气。 四人各自持着明晃晃的剑刃,缓缓将他围在正中。 “哼,你以为跑进了函谷关,就能摆脱我们?季影,你的人头可值五千金!” 这个被追杀的男人,就是影虎军团的统帅,楚国季氏一族的首领,季影。 自从在内战中战败,季氏一族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而季影本人却一直在逃。楚王负刍给出了五千金的悬赏。 季影抽出了佩剑,狞笑着嘶吼:“想要钱,拿命来换!”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们上!” 四个人,四个方向的四把剑,季影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混战中完全不是对手,几下便全身多处剑伤,血流不止。 “咳咳~”季影感觉到视野有些变红,意识模糊起来。 季布,你要好好活下去…… “哼,去死吧!” “叮~” 高渐离及时赶到,细剑一挑,将杀手的这一剑击飞,“这里是秦国,你们这些江湖杀手还敢如此嚣张?” “哪里来的蠢货,一道宰了!” “杀~” 能从楚国追进函谷关的杀手,这些人本事可丝毫不弱。高渐离一剑穿过其中两把剑,搅乱其轨迹,却不防自己后背遭人偷袭。 “唔~”一声闷哼,他躲过后胸致命的一剑,被剑刃划伤了一臂。 三个人打高渐离,还有一个却直奔着去杀季影。 杀手瞥了一眼季影那边,冲着高渐离舔了舔嘴唇,“跳出来逞英雄,原来只是个废物。哥几个,一起弄死他。” “嗖~”流星飞掷,一箭破空。 试图去杀季影的杀手脖子处钻出一个木质箭头,直挺挺栽了下去。 “什么人?!” 余下三个杀手顿时惊骇地跳出,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 “什么人,出来!” “别装神弄鬼!” “嗖~” “什么—” “啊—” 又是两箭,无论怎样听风辨位,还是生死一瞬的感知,在这样的箭术下都是徒劳无功,只能原地等死。 高渐离见到杀手死不瞑目倒在地上,喉咙口冒出的箭,竟然是人手工削尖的细竿子。 这恐怖的射术! “老夫出来了,你又如何?” 这个声音是!那个老先生! 李牧缓缓走出来,手持一张自己做的猎弓,花白的头发即便没有月光,但也显得有点亮。 “你!”不等这个杀手再有什么动作,李牧又一箭将他钉死在地。 “老先生,高渐离多谢救命之恩。” 李牧没搭理他,直接走到季影身边,却发现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我,孩子,活……” 高渐离听着季影临终的几个字,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明明可以在村镇里冒出动静活命,却把杀手引到这里来。他是想一死了之,换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老先生,这人有个孩子,他一定把孩子藏在了某处,自己甘愿把头颅送给这些杀手。” 李牧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端详着上面的纹理,虎头型剑格,花草纹理,“花间影虎,影虎剑。楚国影虎军团主帅的佩剑。” 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最后以这样的面目去死。 李牧为他惋惜地叹了一声,然后对高渐离说:“去找那个孩子。” 高渐离下意识便应声:“是。” 不久,他们在一个草垛里找到了昏迷的孩子,手里攥着一块布,上面有鲜血写的楚国文字。 李牧将这个孩子抱了回去。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百越复国 高渐离这一次见义勇为,幸亏李牧到的及时,不然他只怕会把自己的命也给送出去。 他看着自己修长细腻的双手,一时无语。 我的武功…… “你的武功这么差劲,是怎么在江湖上行走的?”李牧抱着孩子,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问。 被他这么说,高渐离有些羞愧,“呃,前辈,我是一名琴师,武功确实……不堪入目,让前辈见笑了。” “哼,有一颗侠义之心,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只会死得更快。看来你以前接触的人,都很弱。” “……” 高渐离还能说啥,只能默默承受,谁让他实力真的不怎么样。 李牧抱着季布回到家,拿出了两本装订好的册子扔给高渐离,“两本,是我年轻时候练的武功,好好练,别死得太早。” 高渐离接过两本册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回过神来就直直跪了下去,“高渐离多谢前辈。” 李牧背过身去,骂了一声:“蠢才,是要钱的。两本一共二十铢。” “前辈大恩,没齿难忘。”高渐离说着对李牧磕了下去。 而李牧已经走进了家门,只余下声音飘荡着,“明日一早把钱送过来。” “是。” …… 楚国雷豹军团英氏的英仁带着英布在咸阳安定下来; 影虎军团季氏剩下的独苗季布被李牧收养; 高渐离得到李牧年轻时修炼的武功。不知道这些人,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样。 世事在春耕时节的安定中继续向前发展。秦国打下了魏地,韩地,重新设置郡县之后,派去人治理和驻守。 其中,兵权自然是被牢牢握在秦国将领手中,不过也都有相应的韩魏人为辅,配合安定民心。 比如,典庆、梅三娘、姬一虎、李腾这些人,都在各自的地方当了差。 韩地被设置为颍川郡,南阳郡。曾经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接受秦吏培养课程而涌现的人员,一部分去了学校当老师,余下部分便全部投入到这两个郡。 因为地方的旧贵族已经被多次战争清理得差不多,韩人又早已接受了亡国之实,这两个郡治理起来比起陆言那儿可是轻松了无数。 一切迈入正轨,嬴政紧跟着便利用南阳的地理优势,给正在休养生息的楚国,送过去一个大麻烦。 …… 楚国南部的一处越人营地,焰灵姬看着眼前这个阴恻恻的红毛独臂男,将手中的火焰熄了下去。 “罗网统领,赵高。这么说你是代表秦国大王,来给我们送好处来了。” 赵高感受着空气中的温度渐渐降下去,对于这个百越女首领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他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轻轻翘起,对着焰灵姬微微低头,“南焰首领之名,我王亦多有耳闻,更有钦佩之意。” 赵高拿出一卷黑金色的卷轴,单手呈给焰灵姬,“此乃我王与首领大人的国书。” 国书?! 在场其他越人头领不懂,焰灵姬可是懂的。秦王嬴政跟自己交流需要发国书吗? 她一把将赵高手中的卷轴吸到掌中,翻开来一看,顿时幽蓝的瞳孔为之一缩。 焰灵姬在心中考量了一下后果,随后脸上绽放开明媚的笑容,“早就听闻当今秦王殿下,乃是不可一世的雄主,果然气度超凡。秦王的好意,我越人不敢不受。” 赵高眼珠一转,看了一下自己失去卷轴的手,“呵呵,既如此,还望首领大人尽快回复我王,赵高也可回去复命。” “既然秦王发以国书,我越人也不能失了礼数。烦请统领大人在营地将就一晚,明日我派人携回书与统领大人一同返秦。”焰灵姬微笑着伸手示意,“来人,请统领大人下去休息。” “赵高自然依首领大人之命。”赵高对着她恭敬地行礼,而后跟着一个越人护卫缓缓退去。 “首领,秦王在书里说什么了?”在赵高走后,黄节第一个开口问道。 焰灵姬坐在主位上,将这些头领一一看过,随后幽幽地说:“秦王嬴政,要扶持我们复国。” “什么?!” “扶持我们复国!” 黄节、银环、伍种、安和、不恤,五位部族首领纷纷惊讶出声。 无双鬼挠了挠脑袋,没有说话,驱尸魔则深深地皱眉。 银环单手叉腰,高兴地玩着宠物蛇,“得到秦国的支持,对于我们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安和捏着拳头激动地说:“是啊,楚国刚刚战败于秦国,我们之前又捣毁了他后方几个重要的城邑,楚国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在有了秦国的扶持,复国不再是遥遥无期了。” 伍种咳嗽了一声,让这俩小年轻稍微安静一下,“首领,秦王扶持我们复国,那他想要什么?” 焰灵姬没有第一时间说话,撑着手在闭目沉思。 罗网统领赵高,他不是先生你的人。听说你被秦王勒令留在赵地,还被摘去了官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没有你的秦国,我该不该相信…… “首领,首领?” 黄节的呼唤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焰灵姬看着所有头领望向自己的眼神,睫毛微微一颤,她知道自己现在背负着什么,越人如何与秦国、秦王打好交道,跟陆言这个人并没有关系。 她冷静地对各位头领说:“秦国已坐拥大半天下,我们于他,不过蝼蚁。秦王扶持我们,无非是要我们对付楚国。” 安和摊手表示不理解,“楚国又打不过秦国,秦王要对付他,直接动兵不就是了。” “战争不是说打就打的,秦王选择扶持我们牵制楚国,只能说明,他有比战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焰灵姬并不清楚嬴政的打算,但她清楚自己不能拒绝。 现实对于她们越人就是如此,嬴政的意思,无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你都得受着。不过,怎么接受,就需要她好好琢磨了。 “秦王的意思,我们不得不照做。复国,就要称王。称了王,就代表着我们已经不是楚国境内的匪患,而是必须用雷霆手段清除的敌国势力。” 焰灵姬的话并没有让大家小心谨慎,反倒是一个个神情激愤起来。 不恤跨出一步,拍着胸口说:“那首领你便称王,我等背后的部族全力支持,就算是项燕亲自提兵,又怕他个屁!” “没错!楚国不是二十年前,我越人已经站起来,要打就让他来!” “更何况不是秦王要扶持吗,总得有粮草器械吧,有这些,我们更不怕楚国。” 焰灵姬知道越人已经被自己带出了心气,心中喜悦的同时也对未来有些担忧。 百越蛮夷,我们与中原人,到底还是有差异。秦王嬴政,那个要横扫天下的人,他会怎样看待越人?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陆言关于民族的定义、秦王嬴政的手段与志向、自古以来中原人的“中国”意识……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你们都静一静,我要给秦王回书。”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嬴政称帝 “传越国使者。” “越国使者觐见~” 黄节捧着焰灵姬的回书,在秦廷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 “越国使者,黄节,拜见大王。” 百官看着一头短发的黄节,都觉得莫名其妙。 “越国,那不是早就亡了吗?” “现在没听说过有哪个越国啊。” “黄节,根本没听说过。” 嬴政对于百官的反应没有丝毫关注,倒是很期待越人首领南焰会怎么回复自己。 他撩开冠冕垂下的旒,将黄节好生打量后说:“免礼。使者从何而来,寡人坐拥泰半天下,为何从未听说,当世还有越国?” 呼~镇定!只要将首领她教给我的话都说出来就行。 黄节深吸一口气,双膝跪了下去,朝着嬴政拱手,“我国虽介居山林,使祚亦久。楚夫一怒,而王城不守,原野暴骨,庙社为墟。越民之尸,遍见烧残之丘陇。楚邦之地,卒忍黍离之故言。 悠悠苍天,怜我素服郊迎之士众,朱雀南飞,振翅而鸣。有我女王,噬脐疾首,改弦易撤,复我越国郊荒。 闻中国有君,徳驭海内,功泽万姓,大庇氓黎,光耀四夷。我蛮夷山国,仰慕君威,九服八荒之内,连平岳牧之君,愿拜为上。” 黄节说得声泪俱下,最后狠狠地给嬴政来了个五体投地。 静~ 百官已经听傻了。 不是,这个人是蛮夷之辈? 所有人都还在愣神的时候,李斯已经一个跨步到了黄节身边,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恭贺大王,贺喜大王!大秦之威慑服八荒宇内,大王之徳泽沐四海九州。今有蛮越国,自请为臣。可追昔日武王,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其东征。此乃天命。” 缭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直接原地扑倒,“大王万年,大秦万年!” 这一下子后,百官齐刷刷跟上,整座大殿都只剩下“大王万年,大秦万年”在不断震荡。 黄节还扑在地上,暂时没敢动弹。他不太理解,为啥自己说完之后,这里这么多人都成了复读机。 嬴政看着五体投地的黄节,又看在那儿歌功颂德的百官,禁不住哈哈大笑。 百越女王,南焰,不愧是能够带着越人拾掇起破碎的民族尊严的首领。 在中原人看来,分明已经没有越国。 但是焰灵姬说:有,越国当年被楚国灭了,我们越人太惨了。南方丘陇随处可见越人的尸体,楚国的大地上到处都是越人奴隶。 而我焰灵姬,就是上天派来拯救越国的。我带领着越人躲在荒野开辟家园,重新建立起越国。 听说中原的秦国大王徳威盖世,我这蛮夷之国愿意像当年四夷臣服周天子一样,尊奉秦王为天子。 焰灵姬身后还有五个大部族,真的统合在一起,凑出一个几万人的军队并不是问题。要说称国,也够了。 国与国有大小强弱之分,但是名义上两国国君都是王。焰灵姬对嬴政表示,你要扶持我当王,我答应,但也请大佬敢紧进位一下,不然我不敢答应。 嬴政挥手让百官消停下来,对着黄节说:“使者,起来吧。” “谢大王。”黄节这才起身。 “将你们女王的国书送上来吧。” “……是。” 嬴政看着他这起身、回话的态度跟先前有些不同,当即看穿黄节之前的表现,绝对是南焰教他的。 他在心里摇头:南焰虽说颇有手段,但越人到底没有什么人才。 近侍从黄节手中将国书呈上,嬴政看过之后,十分满意焰灵姬的态度。 于是他诏告天下,自立为帝,越国正式成为秦国的附属。 此后,秦国通过南阳这个交通枢纽,陆路、水路并用,给越人提供物资支持,而越人则以南方不见产于中原的资源输入秦国。 称帝,这个操作还是当年秦昭襄王和齐湣王两个人来了一场,秦称西帝,齐称东帝。后来两人也都撤销了帝号。 那个时候周天子还在,秦齐互帝是一场秦齐争霸过程中的政治闹剧。 而现在,周天子很早就被吕不韦给灭了,嬴政称帝是货真价实的,明明白白地告诉天下,寡人已经是天下霸主,地位比大王高出一头。 突然冒出来一个越国女王,向秦国俯首称臣。嬴政自立为帝,秦帝国与越国建立起亲密友好关系。 这消息插翅传遍天下,把中原列国给雷了个外焦里嫩。 “支线任务——龙蛇演义,朱雀明志。焰灵姬。 秋风立马越王台,混混蛇龙最可哀。请宿主帮助焰灵姬完成天泽百越崛起的遗愿,教导其成为百越女王。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越甲三千。失败惩罚:卧薪尝胆 当前状态:已完成。获得奖励:越甲三千。” 越甲三千,阵法,三千人可结一阵。 “噗~”陆言听到系统的声音在心里响起,直接把到嘴的茶水给喷了出去,“焰灵姬,成为女王了?” 他抹了抹嘴,心里想道:越国复起,秦国做老大,越国做小弟。这么一来,楚国就彻底没戏唱了。 未来的秦国不会允许越国的存在,焰灵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嬴政交流的。 “夫君,什么女王?这天底下还有女子可以称王的?”弄玉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陆言瞅见她亮晶晶的眼神,笑道:“你还记得那个百越太子天泽吗?” “百越……”弄玉怎么可能忘记,她的身世就牵扯在百越中,“当年韩国那个百越废太子,记得。” “他手下的那个焰灵姬,现在大概是越国女王了。” “焰灵姬么。”弄玉回到自己那边,双手随意地拨弄两下琴弦,唱道:“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 陆言听得有些尴尬,要命了,老婆把自己夸别的女人的话谱成歌儿了! 弄玉简单地弹了两下便抚手感叹:“没想到竟然有女子可以成为一国的王,这位焰灵姬,不负夫君当年的称赞。身为女子,闯出一番不输于男子的功业,我竟有些希望亲眼见一见她。” 陆言回想起那个新郑城楼,又一次感概时间的流逝:“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毅然决然走上这条路,她或许已经变得我完全认不出了。” “夫君。” “嗯?” “听起来,她成为女王,怎么好像你很欣慰?” “哦,之前没说起过,我当年,教导了她一段时间。” 弄玉翻了个白眼,小小撒了个气:“感觉夫君你对教导女孩子特别有兴趣啊。” 陆言顿时反思了一下自己。 弄玉见他真在反思,“噗嗤”一下笑出声,“夫君你难道不该矢口否认,然后跟我说些好话吗?” 结婚都多少年了,两人谁还不了解谁。陆言起身扑到弄玉那边去,抱着她说:“我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我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我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夫君~”弄玉在他怀里轻轻推了一下。 “嘿嘿。” “你先起开,我要把它谱成曲。” “……”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四国动态 楚国,寿春 “秦王政称帝号,越人南焰称女王,向秦国俯首。从此秦国成为越国上邦……” “呀啊~” 下属正在给负刍回报秦国传出来的消息,但显然负刍是没有心情听完了。 他一把将自己案上的东西全部掀飞,愤恨地站起来,一脚把案踹倒。 “越国,哪里来的越国! 嬴政扶持一个越国扎在我楚国南边,然后说,那是他秦国的附属,寡人不能动。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下属也不敢再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王,息怒,息怒啊~” “大王,大王~”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来人是负刍最器重的心腹任倪。 负刍平复了下内心的愤怒,对任倪说:“先生来了,想必秦国的事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我楚国要如何应对?” 任倪朝着跪在地上的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随后回答负刍:“大王,我楚国一家单独对上秦国,绝无胜算。唯有联合燕齐,三国同盟,共同进退,方能抵挡秦国大势。” “燕,齐,这两国跟秦国邦交友好数十载。燕王丹是嬴政的至交好友,齐王建的妹妹是嬴政的第二位夫人,他们两国会抗秦?” “大王,秦国一举拿下三晋,秦王自立帝号,位高于诸侯。鲸吞列国之意,昭然若揭。楚燕齐已在存亡之际,不得不联盟。相信燕王丹、齐王建再如何,也不会想作亡国之君。” “嗯,速给燕王和齐王传书,促成三国同盟。” …… 齐国,稷下学宫附近的一家客栈内,紫女将最新的消息送了过来。 “秦王嬴政称帝,扶持了一个越人女王。现在楚国实力大损,且有秦国虎视眈眈,楚王不敢对这个越国动手。时日一久,恐怕越国也就成势,更加处理不掉了。” 韩非吃了一惊,“越人女王?女子!” 卫庄皱眉,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在之前楚国内战中扬名的越人首领,南焰。这下楚国的局势更糜烂了。” “是,这个南焰可不简单。懂兵法,楚国大将龙战多次拿她不得;更懂人心,树立起越人的志气,深得越人爱戴。这是越国使者在秦国朝堂上与秦王的对话。”紫女说着,将誊抄的纸铺开在案上。 韩非逐字逐句一读,更是惊讶非常,“这个南焰对中原历史文化浸淫很深,至少也得研习五年以上,越人中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角色?” 卫庄“哼”了一声,打断他这些废话,“追究她的来历并没有意义,秦国称帝,楚燕齐定会有所反应,你原来的计划,还要执行吗?” “不用了。秦王称帝,已经把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说得够清楚了,齐王若再不醒悟……”韩非无奈地站起来,摇了摇头。 “田建的长子,田升,是坚定的抗秦派。”卫庄说完将倚靠在墙边的鲨齿拿上,走了出去。 韩非看着他的背影,耸眉苦笑:“他倒是有信心。”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紫女走到韩非身边,两人站在一起,挨得很近。 “韩地,怎么样?”韩非问的时候,嘴唇有些抖。 “秦国置颍川、南阳二郡,大批秦吏进驻,这批人都受陆言影响颇深,韩地目前很太平。百姓耕种满三年,更籍为秦良民。或者,凭借军功。” “百姓所求,不过安身立命。韩国的废墟,也只存在我这样的人心里了。” 紫女的手,悄悄攀上他的袖子,她将身子依偎过去,韩非搂着她,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老师,这条路,学生有些迷茫了。 …… 燕丹收到嬴政称帝的第一反应,是惊喜。 嗯,没错,他还有些高兴。 现在的燕国上下可谓是乱七八槽。秦国解除了和燕国几十年的友好邦交,贵族、平民皆心有恐惧。 偏偏他这个大王又顶着暗助胡人的脏水,民心、军心都对他有所怀疑。 幸亏今年春耕燕丹组织得还不错,燕国也没有别的公子,不然说不得就要发生暴乱了。 “嬴政称帝,公然说出吞并楚、齐的野心,齐王建那个混账,总该认清形势了吧。 国民正恐惧秦国兵锋,只要能促成三国同盟,定能安抚人心。 还有,这该死的造谣污蔑,也可趁机甩到秦国头上。” 燕丹想做得事情有很多,且都不是他独立能够完成的,国内、国外纠缠在一起,能够在谋略上给他帮助的,竟然只有蒯彻一个人。他突然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师鞠武。 …… 黄节带着嬴政的回书和秦国的礼物回去见到焰灵姬,第一时间问出了自己对于这一趟的很多疑惑。 “首领,我看秦王听了我说的话后非常高兴,我们也没有付出什么东西,秦王就立刻打通道路给我们送来支持,这到底是为什么?” 焰灵姬先打开嬴政的回书看完,然后才说:“你了解秦王么?” 黄节搜刮了一下记忆,发现都是特别浅显的道听途说,于是摇头道:“只听说他是当世最英明的君王。”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得到秦国的支持,未来的某一天,必须并入秦国的版图。” 焰灵姬铺开一张地图,她如今在楚国南境建筑的营地,已经可以勾连南方的领土,这些土地,未来都是秦国的目标。 “什么?那我们!”黄节懵了,那为什么还要羊入虎口? “秦王要的是整个天下,无论前方有什么阻挡,都会在秦国铁蹄下崩溃。越人抵挡不住的。 称王,称帝,不过是虚名而已。对于中原人,尤其是君王,这个名,却很重要。 你说我们还没有付出什么东西,其实我已经代表越人,献上了未来。” 如果把中原人和越人,看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民族。嬴政一统中原的下一步,一定会征服百越。越人大概率会选择誓死抵抗。 以统一的秦国那种国力,越人没有战胜的可能,那么战火肆虐之后,秦人镇压越人,百越还能剩下什么。 焰灵姬从陆言出师那天起就有思考这个问题。楚国对于她只是一个小目标,如何带领越人在新时代生存,才是她更重要的使命。 她突然叹了口气问道:“黄节,你知道民族融合吗?” “民族融合?”黄节不知道,但可以从字面意思猜到一些。 中原人,越人,同样是农耕文明,越人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但政治制度已经在向中原靠拢。民族融合,并非痴人说梦。 第一步,便要在复国的过程中,让越人了解中原,了解秦国。 焰灵姬的眼睛里,跳动着明媚的火焰。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春耕出事 有蛮夷越国主动向秦国臣服,尊秦国为上邦,奉秦王为天子,嬴政于是称帝。 这在秦国统治范围内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谁都知道秦国已经打下大半壁江山了,如今大王称帝号,将来肯定是天下共主,老秦人与有荣焉。 正式的消息传到赵地,人们议论纷纷。 陆言早就知道焰灵姬成为女王的消息,再一听嬴政称帝,还有朝堂上越国使者那一段精彩的讲话,他顿时明白了焰灵姬对于未来的打算。 带领南越主动融入中原,这是一个壮举。她若能够成功,华夏大地上的后人,每每研究起大一统的历程,都不会忽略南焰女王这个名字。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感觉自己一不小心,教出了个了不得的女人啊~” “驾~驾!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和着踢踏的马蹄声搅动了空旷的田垄。 护卫的士兵试图拦住这匹快马,那马上人举着一块牌子喊道:“八百里加急,挡我者死!” 所有士兵神情一震,八百里加急,出什么事情了! “国师大人!吁~吁!”骑士没有停稳,翻滚着落地,甲胄撞击土地发出沉闷的一声“砰”。 他晃了晃头爬起来,坐在地上从胸口摸索出一封书信,“国师大人,出事了。鄗县、高邑两地,共计有两千余顷田亩作物不生,几近不毛。” 什么! 周围的士兵全都惊骇不已,两千余顷田亩长不起作物,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现在北边已经有流言,说是国师大人对高邑杀伐过重,百姓冤魂不散,才招致此祸。” 陆言扔下手中的东西,走近先将人给拉了起来,拿过他手中的书信。 书信是当地官府的求救信,或者,也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毕竟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陆言将这封没什么营养的信看完,龇了龇牙,“鄗县,高邑,两者挨得挺近啊。来人,去请朱家先生。” 有人领命后抱拳道:“国师大人,朱家先生不日前去往恒山郡考察了。” 陆言直接刷刷写好一封信,连同高邑的求救信一起塞给他,“快马加鞭,去恒山郡找他,让他带上农业研究所的人直接转道去事发地点。” “是。” 陆言又看向风尘仆仆的骑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驿馆休息吧。高邑、鄗县的事,我自有安排。” 骑士稍显犹豫后还是领命,“是,国师大人。” 陆言盯着他翻身上马后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不语。 弄玉走近,仰面看着自己男人问道:“夫君,你,看起来似乎镇定得过头了。” 镇定么~ 陆言望着这里还在劳作的百姓,长长地吐了口气,“两千余顷田亩成为不毛之地,便是两千余户人家,在我治下重整户籍、划分田亩时,最后的结果是被活生生饿死。流言一起,我这之前的努力又要塌下半边了。” “夫君,究竟是什么人,尽使这些歹毒的恶计?” 弄玉一张俏脸已经溢满了怒火。她的性格极少动怒,但一想起高邑被利用惨死的两千余人,现在又接着出现这种事情,她真的对幕后主使起了巨大的杀意。 “他活不长了。” 陆言突然这么一句,让她有些懵。 “夫君你?你已经有计划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难料啊。”陆言也不知该怎么说,大概老天爷都在帮他,“廷尉府把我咸阳罗网的指挥权摘了去,给我送来了白凤。白凤,又帮我抓到了赵地暗中给我使绊子的幕后主使。” 弄玉先是惊喜,后又有些冷酷,“抓到了!到底是什么人。” “平原君,赵陵。只不过距离收网,还差些时日。”陆言望向邯郸城的方向,目光森寒。 …… 这一天白日的工作结束,回到邯郸的府邸,陆言第一时间叫来了白凤。 “赵陵那边情况怎么样?” “那个剑侍武功很高,轻功,也很高。我没有把握跟踪而不被察觉。只能依靠在邯郸布置的监视网,大致摸清了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白凤所说的监视网络,很恐怖。现在正好是春天,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各种飞鸟热闹得很。 整座邯郸城的鸟类,都可以是白凤的眼睛。鸟类听不懂普通人说话,但服从白凤的指令,摸清楚一个人的行踪,还是足够的。 白凤将标注好的邯郸地图拿给陆言,“他去的最多的,是这家祈运商号,其次是鸿远商号,其他还有也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家。” 陆言看着地图上一众被标志出来的店铺,神情凝重,“这么多商户,还有几家都是老牌的,他们合起来,几乎占了邯郸商业流通的三分之一。” 他不由地回想起赵陵的府邸,硬要对比的话,或许吕不韦当年在咸阳的府邸有资格比一比。 养士三千,兵甲足备,说什么当时为了守城特意花大钱武装的,信你个鬼。 还有暗中与这些商户保持联络,整个就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大佬。除了没在世人面前出什么大风头,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 若是白凤没有亲自到邯郸,就凭罗网或者百鸟,根本摸不出这些线索。那个剑侍连现在的白凤都有所忌惮,换了墨鸦去跟踪,多半也只有暴露这一结果。 “墨鸦已经派出百鸟重点盯住祈运和鸿远两家商号的车队,旬日前出发的,应该很快就有回复了。” 陆言满意地点头,手轻轻地敲打在桌子上,“北边鄗县和高邑出了点事,有两千余户人家的田地颗粒不生,长不出作物,流言很快就会席卷过来。邯郸估计会有人忍不住,也要辛苦你和墨鸦了。” 白凤冰蓝的瞳孔中寒芒一闪,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会督促墨鸦的。” “嗯,去吧。” “是。” 白凤走后,陆言对着空气幽幽一叹:“真搞不懂,做出这种事情,你可以得到什么呢?是拥有的还不够多么?还是,单纯就觉得我查不到你头上,不会对你动刀!” 平原君,赵氏的一大支,这一刀砍下去,受牵连出来的人估计也得好几千。这简直是在逼着陆言一次又一次当刽子手。 当然,他也不会留手就是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进展 朱家得到陆言的传信,马不停蹄地从恒山郡往回跑,去往高邑和鄗县考察当地的农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吁~停!都停下。” 朱家正在驰骋,突然脸谱涨红,勒住马大叫,同行的人都不解其意。 “吁~” “大人,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你们都看那儿。” 众人顺着朱家马鞭所指的方向,只见前方一条大河奔流过去,在这里拐了个弯,转角处的浅滩上密密麻麻似乎飘着什么东西。 “大人,那些是……好多鱼,好多死鱼。” 朱家直接跳下马,让他们跟上,“走,都跟我来。” 一众人来到河滩,纷纷皱眉,这些死鱼份量着实够足,腥臭的气味让他们有些难以忍受。 朱家问道:“这个是哪条河?” 有人掏出赵境的地图,随后说:“这里是泜水的一条枝流。” “上游是哪儿?” “上流经过高邑、鄗县,再然后就是泜水主干道了。” “高邑,鄗县……”朱家看着眼前这条活力十足、奔腾不息的大河,心中已经有了怀疑。 无端端的在这里有死鱼淤积,从整体上看,这些死鱼大致是同一时间段漂到这里来的。一段时间产生大量死鱼,莫不是有人在水里投毒。 “所有人,上马,我们沿着河道走。” “是。” 朱家等人沿着河道,一路弯弯绕绕地多走了很多冤枉路。一群人没有谁提出异议,大家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个季节有死鱼堆积,水源定然是出了问题。很可能就是高邑、鄗县之间农田荒芜的原因。 随着越来越接近事发地,他们也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多是依水而生的小动物,鱼、蛙之类的。大一些的诸如老鼠、蛇之类的尸体,倒几乎没有见过。 百姓家家户户都在祈求上天,也有不少人手无寸铁地去堵官府,甚至听说已经有一批人要去邯郸找陆言讨说法。 再算上之前高邑那些受害者的亲属,整个地方都弥漫着不妙的气氛,当地官府正艰难地维持着秩序。 “大人,大人!可算等到你们了。” 朱家一行人得到了当地县令的殷切迎接,端的是声泪俱下,诚恳得甚至像要跪下。 朱家没空跟他寒暄,直接拉着他问:“县令,当地百姓如今可还到河里取水?” “有的敢,有的不敢。反正没有听说有人员病倒之类的。 大人,我们也曾猜测是水源出了问题,可是这水别说人喝了没事,就是家畜、老鼠喝了也没事。请医者检查,也都说没有问题。” 朱家自己就是种田、种草药的,这种情况他门儿清。 春耕撒下的种子,才刚盼着要出苗,别说是微毒的水,就是人一泡尿下去,都可以直接浇死。 幕后主使考虑得很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有毒的水就会被活水冲散,除了一时间那些小动物的尸体,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百姓不懂其中的道理,各种各样的流言,会把其中的真相埋葬,激起民众的恐慌、愤怒,搞得好像陆言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县令,带我去府衙,把这你这里的田亩测画图交给我。” “是,是。” …… 信使追上朱家,朱家又折返去事发地,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高邑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插翅传播了开来,整个赵地一片哗然。 国师陆言治地无道,残杀百姓,高邑冤魂不得安息。上天震怒,降下惩罚。鄗县与高邑之间,一夜之内游鱼翻白,生灵枉死,禾黍不生。 流言越传越夸张,刚开始还是两千余顷田亩,后面已经是数万。还有传说大量百姓没原由病死的,鄗县和高邑已经成为人间绝地。 邯郸地界的百姓听到传言,将信将疑。再去一看,陆言真的已经有几天没有同他们一起下地耕种了。于是乎,邯郸城也陷入了舆论恐慌。 …… 邯郸城内官署,冯去疾听着下属的回报,脸上皱纹搅成一团乱麻。 “国师大人到底在做什么,就这么任凭流言扩散吗?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这么一乱,岂非前功尽弃。” “国师大人说,此事蹊跷非常,若不能抓出幕后主使,找出切实的证据,就贸然对民间进行镇压,恐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更大的祸患?眼下这祸患还不够大吗!”冯去疾愤怒地把案一拍,袖子一甩站起身来,“国师大人现在在哪儿,我亲自去找他。” 下属悄咪咪瞅了瞅他的脸色,支支吾吾地说:“这,说是,巡视城防去了。” “巡视城防?这跟他有什么干系,分不清轻重缓急,真是岂有此理。” 冯去疾怒气冲冲地跑出官署,结果迎面就撞上了自己儿子。 “父亲!”冯劫一把拉住老爹,扶好站稳后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出门?” 冯去疾一看是他,一边扶正自己的帽子一边问:“你回来做什么?陆言呢,是不是巡视城防去了?” “国师大人让我调拨粮草器械,还有部分兵马,去邯郸城外筑营,说是不久后高邑、鄗县的大批百姓会来讨说法,先给他们把吃住给安排好。” 冯劫说的话,让冯去疾给听傻了,他跳起来一巴掌扇了下儿子的头盔,“安排什么?你昏了头了!百姓纠结起来向官府讨说法,纵容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变相地纵容谋逆。” 冯劫无奈地退开两步,严肃地说:“父亲,两千余户人家领着我秦国发放的种子,结果种不出粮食。整个赵地,又有多少个两千户? 这件事若不能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各地百姓人人自危,我秦国只怕威严丧尽啊。” “那如今这流言怎么办?任由这流言肆虐,我大秦威严一样被甩在地上。陆言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见老爹已经气血上脸,气得吹胡子瞪眼,冯劫只能无奈地交代:“国师大人在,在城门口。” “荒谬!这件事风波过去,我非要好好跟大王说道说道。”冯去疾说着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了。 冯劫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那个大雪天,他们去寻找械斗现场可能遗漏的证据,陆言亲自以武功融化积雪的狼狈样子,深深铭刻在他脑海里。 “父亲,这次的事情,是高邑械斗的后续。我已经可以感受到陆言的杀意了,这一次,那个幕后黑手跑不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诱敌 邯郸城门口,一众士兵今天格外地兢兢业业。因为他们的国师大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来要巡视城防。 “吁~” 一家商队的车马缓缓在城门前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领头的,笑着跟检查的小队长打了个招呼。 “祈运商号,跑巨鹿的。车上的货物,还请军爷查看。” 小队长额头顿时有了不少冷汗,朝着那边站着无所事事的陆言瞥了一眼。 陆言同一时间也看向他,指了指自己,一脸疑惑地问:“看我做什么?别耽误了公务。” “是!国师大人。”小队大叫一声,然后冲着祈远商号的人喊道,“别嬉皮笑脸的,我和你不熟!让你的人,把车厢都打开。” 陆言! 他怎么在这里?! 小队长这一嗓子下去,商号队伍中不少人神色微变,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子靠着马车藏了藏。 正在秦兵检查车队货物的时候,城门口又来了一队人,他们服饰统一,腰间带剑,为首的是一个帅气的年轻男人。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下马!” 卫兵的厉喝并没有让来人感到紧张,只见他勒住马,一个健步就已经出现在陆言的身边。 “哈哈哈,陆言兄,好久不见。这邯郸在你治下,气象不凡啊。” 墨鸦一把搂着陆言的肩膀,十分用力地拍了拍,豪爽地大笑。 陆言瞥了一眼这货,觉得他十有八九是故意拍得这么用力。 “兄弟谬赞了,不过是大王仁德,百姓信任,言不敢居功。” “哈哈,你就是喜欢谦虚。走,还不带我领略一下赵地的美酒、美食,还有,最重要的美人~” 陆言和墨鸦当着众人的面寒暄了几句,随后便一同入城了。 祈远商号的车队检查完毕,也被放行进入邯郸城。 车队中,有一人从后面跑到前头,在领头者耳边低声说:“甲老大,刚刚跟陆言称兄道弟的那个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咱们在路上遇到的。” 甲闻言顿时瞳孔一缩,“真的?在哪个路段遇到的,二虎,你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二虎越想越觉得肯定,认真地说:“路过鄗县返程的时候,我确信了,当时我就觉得这几个人不简单。” 甲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不要多嘴,这件事我记你一功。” …… 是夜,晓风残月。平原君府高挂的灯笼在风中轻轻颤动,一窝燕子躲在屋檐下,睁着好奇的眼睛。 “呼~”一阵与众不同的风吹过,寂静了几秒后,一只燕子飞出了鸟巢。 赵陵的书房很少使用烛火,烛火晃动的阴影容易分散人的注意力,人在其中待久了,眼睛也吃不消。所以他这儿干脆都是夜明珠。 剑侍悄无声息地落下,对赵陵汇报情况:“君上,他们都安然回来了。” 赵陵轻轻“嗯”了一声,“陆言有什么举动?” “之前他派出了朱家去往高邑查看,朱家此人原是农家神农堂的堂主,精通药草一道,似乎已经查到了症结所在。” “河道……可惜天公不作美,要是来一场大雨,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不过这也无妨,没有人会相信的。” 剑侍露出笑容,颇有些邀功的意味,“君上说得是,如今流言四起,群情激愤,已经有大批百姓被鼓动南下,要来邯郸找陆言讨个说法。” “君子欺之以方,陆言想要民心。”赵陵一阵啧啧摇头,而后不屑地冷哼一声,“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民心。不过是一群贱民、愚民而已,哪有什么心。” 剑侍见他心情正好,放低声音道:“君上,还有一件事。” “说。” “祈运商号的人回邯郸城的时候,陆言正巧在城门口,接待了一个人,和他称兄道弟,十分亲密。” 赵陵很意外,“跟陆言称兄道弟,什么来头,难道是儒家的人?” “极为神秘,还没有查到消息。祈运有一个伙计说,这个神秘人他们曾经在鄗县返程的时候遇到过。” “什么?!”赵陵瞬间暴起,一巴掌把剑侍抽得侧退一步,“这等重要的事,你竟然最后才说。” “君上恕罪。”剑侍稳住自己的身体,低着头不敢流露任何表情。 赵陵背过身子,胸口一阵起伏后平静地说:“你去通知祈远的人,让原班人马跑一趟齐国。” “是。” “让他们永远不要回来。” “是,君上。” 剑侍领命而去,身影在夜空中逃避了月光的照射,无人能够察觉其痕迹。 …… “噗噗~”燕子落到白凤手中,亲昵地啄了两下他的手,轻微的触感,让白凤露出一抹微笑。 他抚摸着燕子的小脑袋,“知道了,你去吧。还有,少吃点,那里伙食太好,你已经胖了。” 燕子又啄了两下,随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白凤回去跟陆言汇报情况,“大人,那个剑侍果然已经去问过祈远商号的情况。” 陆言正襟危坐,身前摆着一杯茶,暂时还没有动,“上一次的高邑械斗,一切知情者都死无对证。这一次的事件比之上一次更恶劣,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泄露秘密的细节。” “大人是说,祈远商号的人,会被杀人灭口。”白凤皱眉,这种对自己人过河拆桥的作风,还真是久违的熟悉。 “走南闯北的商队,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啊~啊~”一阵粗劣嘶哑的乌鸦叫过,墨鸦从天下落了下来,对陆言恭维道:“那个人又去祈远商号了。大人你的推测,果然永远都是对的。” 白凤双手抱胸,瞥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你的动静很吵。” 墨鸦咧嘴一笑,“那是你的心境不到家。你看大人就从来不觉得乌鸦很吵。” “不,我也觉得吵,只不过你只会跟乌鸦交流,说了也没有用。”陆言给墨鸦拆台之后转眼盯着他,“明天你带队跟上祈远商号,记得尽量多带些活人回来。” 墨鸦嘴角一勾,“没问题。保护人,也是我的老本行。” “白凤。”陆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是。” “你这一手控百鸟的本事,现在有哪些人知道。” 白凤不知道陆言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老实答道:“大人你,弄玉夫人,还有他和鹦歌,四个人。” 陆言想起以前白凤在原剧情中各种装逼美如画,操控百鸟人尽皆知,不由地叮嘱了一句:“这个本事,不要再让更多人知道了。” “是。”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飞鸟的愿景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邯郸城的大门呜咽着打开,祈运商号的一支车队已经载着满满的货物等候在城门内。 负责看门的队长打了个哈欠,对着车队的领头说:“老甲,挺早啊。昨儿才刚回来,今儿一大早又要跑,你们东家可真是,把人当畜牲使。” 甲倚靠着马车车厢,伸手掸了掸裤子上的雾水,“这世道在哪儿都一样,总归下边的卖命,上边的享福。咱不想当畜牲,有的是想当畜牲的。” 队长看后边检查得差不多,于是抓紧给他放出去,“行了啊,我可不能听你啰嗦这些丧气的。走吧,走吧。” “啪~” 甲挥动鞭子,催动马车开始出城。整个车队十余辆马车,附加三十多个游侠护卫,渐次奔出邯郸,一路往东而出。 “车马止步,干什么的!” 在祈运那一支队伍完全跑出城,后面没多久又来了一支商队。 “军爷,鸿远商号的,这是身份牌。”车队领头很配合地朝着后面喊道,“都把车厢敞开。” 一队秦兵很快将货物简单扫视了一遍,队长将身份牌还给领头的,大手一挥让前头放行,“鸿远商号,赵辛,走吧。” “兄弟们,出发了~” 赵辛一声招呼,这一列车队也同样奔出城门,往东面而去。 邯郸城墙的望楼上,墨鸦看着这先后出发的两个车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真是有意思,自己人杀自己人,这也能玩出花样。” “啊~啊~” 一只乌鸦怪叫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墨鸦单手点了点它的鸟嘴,警告道:“你这次可争点气啊。白凤那小子能沟通百鸟,我只能沟通你们,要是让我被那小子嘲笑,我饶不了你。” “嘎~啊~” 乌鸦把头撇开去,瞅着主人的眼神有一抹嫌弃。 “嘿~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墨鸦一把将它抓起来,两手揉搓着好生撸了一番,然后使劲扔了出去,“走你,好好追上刚刚那支车队。” 乌鸦回头冲着他盘旋两圈,随后出发了。 “切,这傲娇死鸟。”墨鸦笑着骂了一句,随后便双手抱着后脑勺躺在楼顶上摸鱼。 乌鸦的智商放在鸟类中,可谓是独一档的存在。它们会模仿人类的行为,主动去想办法使用工具。 作为群居动物,乌鸦会在族群中分享自己的知识经验,它们有一个可以支撑长久记忆的脑袋,年长的乌鸦,智商可以相当于人类的8-10岁。 “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在做什么?”白凤落了下来,抬头看着远去的那只乌鸦,又低头盯着躺在屋瓦上的墨鸦。 “摸鱼啊~”墨鸦理直气壮,甚至打了个哈欠。 “他们是很重要的人证,要是死了,大人会很被动。” “我很快就会追上去,现在紧跟着,会被怀疑的。” 白凤似乎是认同了这句话,也在屋瓦上坐了下来,“那我便在这里监督你,直到出发。” “别了吧,你要是个美女,我或许还挺乐意。” 墨鸦嘴上说得浓浓的嫌弃,但嘴角已经不可抑制的上扬。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晨风,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两人在新郑追逐着四处跳房顶的时候。 “喂,秦国已经打下一大半天下了,一统也就在五六年,最多不会超过十年。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白凤朝他瞥了一眼,哼了一声,“等你和鹦歌安定了,我想去南方看看。” “噗~咳咳~”墨鸦顿时坐起了身,不爽道:“我跟她的事,你操心也太没道理了吧。” “天下一统,你就是奔五十的人,早该与她有一个结果了。” “小子管得还挺宽。”墨鸦小声地吐槽,身子又躺了下去,“南方,哪个南方,楚国?南越?” “南越的更南方。”白凤抬头望向遥远的天边,冰蓝色的瞳孔无比深邃,“大人说,小小的一只燕子,春来,东去,看似容易的背后,其实它跨越了六万里的路程。” 墨鸦被惊吓到了,难以置信地说:“六万里?开玩笑吧,从北方草原到百越,也远远没有六万里。” “这个世界,远比我以前想象的广阔。燕子飞得很快,但耐力稍逊,它们无力在水面上长期飞行。 我相信大人不会用这种事骗我,燕子朝着西南飞六万里,意味着我们的西南边,是一片没有被我们发现的广袤天地。” 白凤伸出了一只手,仿佛试图抓住无形的风,“天下一统之后,我想去看七国之外的天下。” 白凤,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你天生就该属于无垠的天空,去拥抱无限的自由。 墨鸦侧头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好兄弟,闭上眼睛会心一笑。 朝阳在这时候跳了出来,红霞洒在两人身上,一时间充满了温馨。 这也就是陆言没有参与这场谈话,他要是听到白凤的愿景,指定会被吓一大跳。 他曾经跟白凤说起过一些候鸟迁徙方面的知识,燕子南飞六万里到达的地方,正是非洲大陆的南部。 当然这时还没有非洲这么一个概念,但白凤似乎萌发了一个十分恐怖的理想。他要像燕子一样,飞出九州的地界,翱翔在新的天地。 墨鸦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眯着眼睛看向那通红的朝阳,“事实证明,日头的监督,比你的管用。我出发了。” 说着,他向后跃了下去。 没一会儿,从城门内奔跑出一支黑衣带剑的队伍,他们跟着一只引路的乌鸦,朝着东方追去。 白凤屹立在望楼上,直到墨鸦的队伍彻底消失在自己视野的极限,他才转身飞走。 “噔噔噔~” 城楼下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冯劫率领着一支千人队开到了城门下。 “本将冯劫,奉命率千人在邯郸城外驻扎。” 他向城门的卫兵出示手令,上面印有陆言和冯去疾的印信。 一众卫兵纷纷退至两侧,其中队长喊道:“请将军出城。” 冯劫双腿一夹马腹,平稳地行出城门,速度不急不缓。后面步卒跑步跟进,有条不紊,鱼贯出城。 他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就被朝阳射得眯眼。 这日头,今天该是个好天。 按照国师大人的推算,那些闹事者该到了。 哼,国师大人宅心仁厚,倒是成了你们有恃无恐的理由。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胆子,敢在我秦人面前,诋毁国师的不是。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五日期限 冯劫心中所想并没有错,在有心人的鼓动下,鄗县、高邑两地有一大批百姓南下邯郸,他们要见陆言,他们要为自己遭受的无端灾祸讨一个解释。 这个年代,平民百姓进行跨郡规模的移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得不好,死在半路上也不值得稀奇。 而这时的百姓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秦国的官府发放给他们种子,结果两千多户,上万人种不出粮食。这种恶性事件,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恐怖事件。 “我们要见陆言!让陆言出来~” “我高邑的百姓不是人吗?凭什么这么待我们!” “让陆言滚出来,他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给一个交代~” 冯劫早就率领着人马在当道上挡得恰好,看着这乌泱泱衣衫不整的平民黔首,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悲哀。 他拔出佩剑喊道:“所有人,听我号令,起戈!” “喝—”秦军的吼声震动旷野,一排排利刃挡住了这批百姓前进的方向。 “全部给我停下,若再向前,休怪兵戈无情。” 冯劫跨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嗓音听起来就很凶悍,浑然没有半点类似陆言那种文气。 他的威势,配合着明晃晃的利刃,让这群人受了迎头一个棒喝。 “这位将军,我等高邑乡民,手无寸铁,餐风饮露纠结来此,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讨一口气。你难不成还要对我等动刀兵?!” 人群中走出一人,身穿深褐色的布衣,头发、胡子染上些白色,但并不多。圆脸,有些瘦。他对着冯劫拱手,目光中并没有惧怕。 紧跟着就有一个尖嘴的年轻男人接上他的话,“没错!两千余顷地,咱们上万人忙过了春耕,结果呢,田地里连根毛都长不出,难道要我们通通饿死吗!我们要见陆言。” “是陆言让人发的种子,我们要见陆言!” “我们要见陆言~” 人群又开始缓慢地涌动,列阵的秦兵攥着兵器的手开始有些冒汗。 “驾!”冯劫大喝一声,纵马从阵中跑出,于百姓的队伍前拉高了马蹄。 他用长剑指着那个看起来沉稳的领头人问道:“你是何人?看你言行,颇有胆量见识。” “我名庞化,以前在贵人府上做账房,如今是鄗县乡邑的农夫。” 哼,当地旧贵的走狗么~ 冯劫对这种有可能是潜在敌人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说:“你既有些见识,就该知道,聚众冲击官府,会有什么后果。” 庞化抬头看向他,用一种平静而有力量的声音反问:“将军,国师陆言给我赵人承诺的是什么?就是那两千多顷不毛之地吗?我们若不自己站出来,难道要以后活活饿死吗?” “庞先生说得对!我们——” 旁边那个尖嘴的年轻男人还想吆喝,冯劫的剑已经贴到了他的脸颊,冰冷的剑锋让他的嘴把话又咽了下去。 “啊~” “这~” “真的动手了……” 离得最近的人纷纷向后退步,生怕这个不认识的将军真的开杀戒。 冯劫冷眼扫视了一下这批人,约莫有七八百人吧,或许还要更多一些,“国师大人爱民如子,你们遭受灾情,他时刻忧心如焚。但要我放你们这一群人乱哄哄地进邯郸城,那绝无可能。 国师大人已经提前命我修建好了营地,专用给你们提供住宿,查清灾情背后的真相还需要一些时日,请你们耐心。” 他又对着庞化说:“庞先生,什么态度是解决问题,什么态度是闹事,你应该清楚。” 庞化暂时没有言语,后面的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办,他要我们去住军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我不去,哪怕就是在这儿干等着,也不能去军营。” “我们不去军营,我们就要见到陆言!” “对!” “让陆言出来!” 冯劫的怒火早已经压抑到极限,见到这些人又躁动起来,他实在忍不住想要让士兵强行驱赶,“来人,准备将——” “你们就算见到我,我陆言也不是神,没有办法让你们的土地顷刻间长出庄稼。” 冯劫一愣,下意识喊道:“国师法大人?!” 陆言以轻功落下,面对着这些百姓,面上无悲无喜,“我早已派出了大秦农业研究所的朱家去探查灾害产生的原因,很快就会有答复。 你们找我讨要说法,莫不是觉得农田受害是我陆言干的? 高邑冤魂不散,老天看不下去,要惩罚,要算账,一切也该找我算,跟你们何干?还是你们都觉得老天眼瞎?” 陆言说话期间,在场除了风还有细微的响动,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悄悄说:“要不,咱们信他一回?” “呃……我也觉得……” “朱家,就是那个朱家,他让秦国一亩田能收十二釜,是个天下最会种田的人。” “不行,谁知道他是不耍我们!” “他必须立刻给个说法。” 庞化略微向后方看了看情况,主动走出来对着陆言行礼,“国师大人,你的信誉在天下都是最一等的,我们也愿意相信你。 你说朱家正在解决问题,那不知我们到底要等多少时日?家里空着的良田要怎么办?已经错过春耕,今年一整年我们要怎么活?” 一众百姓听到庞化说出的言辞,这些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于是都安静了下来,期待陆言的答复。 陆言将这个能够代表百姓的庞化好生打量了一番,然后对所有人说:“关于田亩灾害的真相,五日内,朱家定会赶至邯郸。 你们家里的良田,待农业研究所检查无误后,今年种些别的作物,多劳多得,税收全免。 官府每个月会发放一定粟米补贴,保证你们有饭吃。 这五天,我已经让冯劫将军准备好了营地,也会给你们提供吃食。如果谁想闹事,我陆言的屠刀,你们也已经见过。” 他最后又亲自对着庞化行礼,“这位先生,你在他们中看起来有些声望,安顿安抚的事,就有劳你相助了。” 庞化赶紧拱手回道:“国师大人一诺千金,我等相信国师大人。” 后面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也有一些人跟着喊了几句相信。 那个尖嘴的男人站在庞化的后边,眼睛眯起,露出一抹微笑。 五日,拖延时间?陆言,你这是没招了啊。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狠毒 “听说了吗,高邑近千人跑到邯郸找官府要理论,结果被陆言让人给抓起来了!” “你从哪儿听到的谣言,东市高台都放榜了,陆言承诺,五日期限内,必定要给出田亩灾害的真相。” “那还不是把那些人关进了军营?” “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我还想去试试呢,切~” 端木蓉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一路快跑路过邯郸的街市,听到了很多人对于这件事的说法。 “五日期限,我得再快一些。” 她一路赶回自己的医馆,打开店铺的门进去后,又把店铺门关上,那个“打烊”的牌子被门带起的一阵风吹得“哒哒”地响。 “蓉儿,你已经有好几天闭门不出诊了。” 念端坐在药柜前面,随手拨动着算盘,斜眼看着弟子,嘴角含笑。 “师父你说过,这间店铺我自己作主。” 端木蓉一刻也没有停歇,径直就跑到后面的药房里去了。 念端盯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好笑,“嘴上说着很厌恶陆言,但人家登门求助,还不是答应了。” 她又想到陆言透露的情况,幽幽叹了口气,“对水源投毒,祸害两千余顷农田,连这等事情都干的出来,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 …… 平原君府,赵陵正悠然自得地在庭院里舞剑,剑侍突兀地出现在侧边,压抑着兴奋说:“君上,陆言跟百姓承诺,五日期限内,朱家定会给出田亩灾害的真相。” “五日?”赵陵嗤笑一声,手上剑舞动作不停,嘲弄地笑道,“朱家就是从高邑快马加鞭赶回邯郸,至少都需要三天。五日给真相,陆言莫不是在作死。” “君上,陆言这一次,当是彻底招架不住了。” “他招架得住也好,招架不住也好,结果都一样。” 赵陵玉剑刺出,空气震动,庭院内剑气四溢,刮得满园春华仿佛遭遇了一场暴雨。 他看着自己这一剑满意地点头,缓缓将玉剑归鞘,“大秦国师陆言治理赵地,高邑械斗一案,不问青红皂白判死两千人;田亩灾害一案,近千百姓祈求他给出真相,而陆言以五日为期,将百姓骗至军营,尽数诛杀。” 剑侍露出一脸的惊叹之色,低头恭维道:“君上实在智过天人。经此一事,陆言在天下只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能够把陆言算计成这样,赵陵也不免露出几分得意,“呵呵,陆言。他能跟秦王嬴政起冲突,被勒令治理赵地不是没有缘由。这种人能活到现在,或许也就是武功足够强吧。” 他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陆言的不屑,随后问道:“鸿远的人去处理祈运那一班人,什么时候回来。” “今夜动手,明天白日回来。” “好。让这消息再散播几天,之后就让陆言身败名裂。” …… 是夜,天气很好,一轮弯月朗照,浮光万里。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灭口对象的祈运商号那一行人,正在旷野下扎帐篷。 “唉,可算是能稍微歇息了。”二虎解下自己腰间的剑,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敲打着大腿内侧的肌肉。 甲正蹲在篝火旁看着上面烤的一只鸡,顺手扔了个石头砸到二虎旁边,“休息个屁,今儿你先守半夜。” “甲老大?我——”二虎正要说话呢,自己的嘴就被一只鸡腿堵住。他顿时满脸堆笑,朝着甲喊,“没问题,老大,包在我身上。” 整个车队十多个驾车的,加上三十多个护卫,约莫五十人,三三两两围拢在各个火堆边,天南地北胡乱地聊着。 “有人,戒备!” 负责警戒的兄弟一声喊,让所有人都站起身,抄起了兵器。 “哈哈哈,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祈运的甲老大。” 黑夜中传来一个豪爽的男声,甲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皱着眉回应:“阁下是……” “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借着月光,祈运的众人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鸿远的商队。 大家都是在邯郸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算不认识也有个脸熟。 甲放松了警惕笑道:“原来是鸿远的赵辛老大,挺巧啊,你们也往齐国?” “是啊,咱们这些人不就是劳碌命,上头让去哪儿,就得去哪儿。”赵辛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对方的警惕心。 “可不是,昨天刚回的邯郸,今天一趟大老远又要去齐国。”甲并不知道人家的歹意,以为他在看自己过夜的营地,得意地说,“赵老大来迟一步,这块地方,我先占了,你们得另找地方过夜了。” “呵呵~”赵辛诡异一笑,单手抚上了剑鞘,“可惜,甲老大你们要永远在这儿过夜了。” “杀!” 后面鸿远的游侠护卫直接纵马冲进去,抽出长刀就将挡路的人削成两半。 一个有备而来,一个疏忽大意。祈运五十人在一个照面就躺下去七八个。 甲目眦欲裂,手中剑鞘架住赵辛的长刀,怒吼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疯狗做什么!” 赵辛不屑地一笑:“哼哼,你不懂最好,死得可以不那么痛苦。” 鸿远同样也是五十人左右,但这五十人却个个武功不差,随便一人对上祈运的,都是单杀无压力。 “这刀法,铁血盟?” 暗中窥视的墨鸦瞳孔一缩,久违的记忆涌上心头,“赵陵,暗中操控商户,铁血盟,还真是撞上了好事。”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的武功!”甲捂着断臂不断退缩,看着赵辛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你们是!” “哦?看来你是个明白鬼。” 赵辛正要彻底解决掉他,就听到黑暗中传来破空声,两个握着长刀的伙计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什么人?出来!” “甲老大,你们为赵陵办事,结果赵陵反手就要把你们灭口。不如你投靠我罗网,国师大人的信誉,不用铁以为信,也不用血以为义,照样是天下第一。” 赵辛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一阵模糊,然后就看到甲的旁边出现一个黑衣男子,正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知道对方的武功绝对远超自己,直接叫道:“罗网?!罗网怎么可能!都给我上,就是死,也要把祈运的杀光!” “杀~” 墨鸦见这群人死守忠义,还想着完成赵陵交代的任务,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理喻,送他们上路。” “嗖嗖~” 精锐的百鸟小队先是射空短弩,随后抽剑而上,跟铁血盟的人杀在一处。 “平原君,赵陵,杀人灭口,灭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求大人救命!”甲将身躯躲在墨鸦后边,牙齿不停地打磕。 祈运的人还有十多个活着,也都赶紧猫到这边来,纷纷对墨鸦献上膝盖。 “旬日前,你们往巨鹿那一趟,中途绕道高邑、鄗县之间,都做了什么事,还记得吗?” 其实不用墨鸦说,这些人也知道自己被灭口的原因,当即涕泪交加地表示自己什么都说。 “给我死~”赵辛极速接近,对着墨鸦砍下一刀。 “呼~”砍中的身体化作乌鸦散开,一柄细刃从他的咽喉划了过去。 墨鸦身躯凝实,右手垂下,让臂刃上的血自然滴干。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生擒赵陵 五日期限的第一天,一日一夜就这么平静地过去。 平原君赵陵第二日晨起之后,照例先是在庭院里舞了一套剑法,热了热身。 “鸿远的人回来没有?”他一边舞剑一边问。 剑侍答道:“还没有消息。昨夜动的手,最迟今天午时便该回到邯郸了。” “嗯,今天是第二天,不论结果如何,朱家都应该启程了。” 赵陵心里计算着流言发酵的时间,正考量什么时候发动最后一手,突然就听到府邸外一阵嘈杂。 混乱的马蹄,沉重的脚步,还有金属的摩擦,凡此种种,环绕着整座府邸四周,惊得府中人心大乱。 一个下人连滚带爬,也顾不上这里是主子的静休之地,直直闯了进来,嘴里叫道:“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不好了~陆言,陆言带兵,他带兵找上门了!” “什么!陆言带兵找上门?”赵陵顿时感到一阵心悸。 到目前为止,可没见过落到陆言手里还有什么好下场的。可是,他凭什么敢调兵抓自己? 平原君府外,秦军已经列阵,前排剑盾,后方弓箭,将四处围得水泄不通。 外府的大门内,一众门客整齐地摆好阵势,紧紧地攥着兵器,随时准备应对秦军。 陆言单手按在腰间长虹剑的剑柄,凝视着这些忠心耿耿的门客,摇了摇头,“平原君赵陵,你们的主子,策划了旬日前的鄗县、高邑两千余顷田亩灾害。 此等行径,天人共戮。我率大军前来捉拿,你等莫要执迷不悟。” “放屁!君上深明大义,怎会是你所说这般小人!” “陆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罪孽深重,治地无能,不能找出灾害的真相,便滥杀无辜作为借口,我呸~” “弟兄们,士为知己者死,我等绝不让秦人踏进府门半步!” “杀~” 陆言见状眉头一皱,挥下一记手刀。霎时间,军阵后方万箭齐发,遮天的箭雨倾盆而下。 这些门客看起来粗陋,却不乏武功高强之辈,一波箭雨下去,竟有半数还试图抵抗。 军官扭头看了一眼陆言的表情,当即拔出佩剑身先士卒,“随我冲进府门,活捉赵陵~” “杀~” 士兵与门客短兵相接,仗着人多势众不断地向府内推进。 白凤带领着一队百鸟穿梭在高墙楼阁之间,专门猎杀一些武功明显高出的。 无论平日里赵陵保留了多少实力,此刻面对直接打上门的军队,只不过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挣扎的时间而已。 墨鸦已经带人回到邯郸,正在顺藤摸瓜,查封邯郸城内有牵连的商号。 冯劫调动大军封锁了邯郸全城,跟赵陵有关系的,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全都跑不了。 外府很快被突破,一众士兵突入内府时,终于见到平原君赵陵走了出来。 赵陵手持犀渠玉剑,周身的震荡的剑势让一众秦军纷纷退避。 他望着远处坐定中军的陆言,阴沉着脸色说道:“国师大人,陵自投降秦国以来,遵纪守法,配合秦制,未尝有一日或忘。今日你直接带兵屠上我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陵身穿一套暗蓝色的长袍,披肩红似凤凰火,头戴镶玉暗金冠,手持温润白玉剑,着实是好一个俊公子。 陆言不见到他人还好,一见到真人,之前死于自己屠刀下的那两千冤魂就在耳边低语。 他缓缓走向赵陵,周遭的空气随着他的脚步开始升温,“遵纪守法?用这个词彪炳自己的,绝大多数都是人渣。” 赵陵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织上冷汗。直面这个时候的陆言,他感受到一种恐怖,不仅是生死不由自主,甚至连精神意志都有被压垮的感觉。 他将玉剑一指,瞪直着眼睛色厉内荏地吼道:“秦法注重事实,讲究证据,陆言,你兴兵拿我,是讲的什么证据?你要自己领头,知法犯法吗!” “证据?”陆言鬼魅一般闪现在他身前,红光一闪,长虹剑刺在犀渠玉剑的剑尖。 仅有一瞬间的僵持,白玉剑便从剑尖开始蔓延出裂痕,最终片片碎裂掉地。 赵陵整个人吐血倒飞,远远地跪倒在地上。 “我会让所有的赵人看到,你这个赵氏贵公子,究竟做了哪些好事。” “君上!”剑侍见到赵陵受伤,奋勇地带领着余下门客负隅顽抗,“今日有死而已,为君上尽忠。杀~” “为君上尽忠~” 内府这里还聚集着平原君府最后的力量,这些门客实力出众,陆言于是挥手让秦军举盾列阵,弓弩手射住,将战场交给白凤接管。 厮杀落幕之后,他瞥了一眼这些门客的尸体,命令士兵将整座府邸不问老少妇孺通通拿下。 陆言亲自带兵捉了平原君赵陵一家;墨鸦带人把祈运、鸿远两家商号主要人员抓获,邯郸城一下子三分之一的商号被暂时封闭。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情况,封锁全城也就算了,这是……” “这是一次性抓了多少人?” 秦军将这些人犯一律押解到城外,队伍在邯郸街市长蛇一样延伸了不知多远。 由于直接封城,邯郸有无数暂时没事可干的闲人在凑热闹。百姓们听说出了这种大事,也都跑出来围观。 “我的老天,平原君赵陵这是全家都被抓了吗?” “他犯了什么事啊,一家老少全都被押着。” “这些天陆言在查的也就只有田亩灾害那件事了。” “不会吧,平原君多好的一个人。” “咚~咚~咚” 邯郸城东市的鼓声响起,官府正式向所有人宣告,平原君赵陵为田亩灾害的幕后黑手,今日午时将在邯郸城外公开审判其罪行。 公告一出,整个邯郸城都传疯了。 人们对于吃瓜的热情真的是自古就有,这边秦军还在押解人犯,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准备往公审地点跑。 这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几乎不是特别有事的人,都选择亲自去看看事情的真相。 那些有店铺在邯郸的怎么办呢?开动脑筋,直接弄个车载上些吃的喝的拉到现场去卖,指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外面哄闹的声音震醒了端木蓉,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脑袋,猛地一惊看向旁边的药炉,“还好,是做完了才睡着的。”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先去寻水洗了把脸,让昏沉的脑袋醒一醒。 端木蓉提着准备好的药物走出去,见到念端就问:“师父,外面这么大动静,是抓到幕后主使了吗?” “据说是平原君赵陵,今天午时公审。”念端注意到她手上那个药包,微笑着点头,“看来那种毒的确难不倒你。” “都是师父教的好。” 端木蓉一笑,青莲扶摇。 她走到那柄青干剑前面,犹豫了一下,郑重地抓着剑跑了出去。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揭露 正午时分,邯郸郊外的田垄乌泱泱蔓延了不知道多少人。 当地的百姓对于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这一片正是国师陆言耕种的田地。 秦军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最高的土坡上修建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上面有一群人正被捆绑着跪在那里。 “呜~呜~” 两声悠长的号角回响天地之间,冯劫带兵护卫着从受害地赶来的近千百姓,有秩序地来到距离土坡最前的地方。 风吹得红底黑字的大秦旗帜猎猎作响,在无数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陆言出现在台子正中。 “诸位,今日是五日期限的第二天,我陆言来履行承诺了。 旬日前,鄗县、高邑之间两千余顷农田受灾,这不是天灾,实为人祸。 凶手已经落网,我便在这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尽数理清。” “才过去一天半,就弄清楚真相了?” “真的假的,这种事情是人能够做到的?” “就是啊,那么多田地受灾,其余屁事没有,人力怎么可能做到!” “这么大阵仗,他总不能没有证据胡说,听他再说什么。” 受害地方面的百姓,心态多是期待真相,但又忍不住怀疑。他们很难想象,这么一场灾祸是由某个人引起的。 近千人中,站得最靠前的便是庞化和那个尖嘴的男人。庞化一脸的镇定,只是仰头看着陆言,仿佛是认真地在期待答案。 而尖嘴男显得站立不安,他时不时就看向跪倒在那里的赵陵,表情慌乱得很。 赵陵这时突然跪着发出怒吼:“陆言,你这奸贼!你查不出真相,便拿我来问罪。我赵陵,仰无愧于天,俯无怍于人,你休要污蔑我!” 尖嘴男顿时做了一回出头鸟,紧跟着也吼道:“陆言!你之前还说朱家正在探查,才过了一天半就有了结果,这分明是在糊弄我们。我们要证据~朱家在哪儿~我们要证据~” 这近千受害者有一小半被带着节奏喊,邯郸方面的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更是一大群跟风地要看赵陵犯罪的证据。 他们索要证据的喊声,席卷着春风飘向天空,让维持秩序的秦兵脸色十分难看。 冯劫盯着那个尖嘴男,将他的模样狠狠记住,准备回头就去好好查查这个人的底。 “哈哈哈~” 空中飘来一阵大笑,不可计数的脸谱突兀出现在台上,重叠的声音听得不少人瞬间受到惊吓。 “原来我朱家在你们心中有这么高的地位,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千人千面,收~” 朱家矮矮胖胖的身子显露在众人面前,顶着一个大笑的脸,他对着所有人说:“千人千面的朱家,保证货真价实。就是有谁想冒充,我这个身材,他也装不了。” “是朱家!就是他!” “对对,那个永远顶着个怪脸谱的。” “没错,我听说他能分出一千个自己,干活特好用!” 朱家的出现,让百姓们一阵激动。就是这个矮矮胖胖的人,让秦国农田产量蹭蹭上涨。 朱家见到下面的反应,朝着陆言一笑,“国师大人,我们开始吧。” 陆言点头,眼睛的瞳孔透出晶莹的神采,全身寒气透出。 冰魄大法。 他双手施为,用已经深厚到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内功,制造出一堵冰墙。 “夏满芒夏暑相连。” 朱家紧跟着点出无数指,在这堵冰墙上刻画出完整的痕迹。 陆言一指点出,一道火焰将朱家刻画的痕迹全部填充完毕。冰魄玄功与火舞心法的相生,构建出这副独特的地图。 阳光撒下,晶莹剔透,那火焰仿佛在冰川中流动,美轮美奂。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纷纷沉醉于这份美丽。直到出现了一个声音—— “这不是我们那儿的河道地图吗!” “我特么想起来了,是啊!” “鄗县,高邑,对啊,这是我们之间的河道。” 朱家清了清嗓子,运足了内力喊道:“没错,这就是鄗县和高邑之间的河道,凶手就是利用它祸害了你们的农田。 这条大河,属于泜水的一个分支,流经鄗县、高邑之间,又有无数的小分支灌溉农田。 想要让两千余顷农田成为不毛之地,我只要在三个重要的分流点上游,朝河水下毒便可轻易做到。” 陆言非常贴心地,让三个分流点的火苗烧得旺盛了一些。 “真的是下毒?!” “好像是啊,只要往那三个点投毒,我们的田都被包括进去了。” “怎么可能是投毒,我们喝水都没事啊。” “是啊,连家里的鸡喝着都没事。没毒啊。” “我看就是毒,水里的动物死了老多。” “要是往水里投毒的话,那该所有的人、畜牲、草木都死了才对,怎么只有农田受害!” 这个突然拔高的声音,来自邯郸方面的百姓,冯劫循着声音找过去,却没能发现究竟是谁开的口。 “对啊!难道毒还能分辨目标吗!” “说得有道理,要真是下毒,那不是所有东西一块儿完蛋么。” 就在现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辆马车直闯而来,车顶上一个身着朴素浅色衣裙的姑娘手持宝剑。 看守现场的秦军有的想要阻拦,但见到那柄剑之后,全都没有动弹。 “谁说毒不能分辨目标?” 端木蓉持青干剑,站立在马车顶上,扫视了几个起哄起得欢快的人。她冰冷的眼神,冰冷的气场,让这些人有些心虚。 “朝水源投毒,只害春苗,而不使其他草木凋敝,这样的毒,根本算不得稀奇。” “哪里来的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们在跟陆言——” 尖嘴男跳出来说话,端木蓉直接给他掐断,“我叫端木蓉,是一个医者。” “你——” 端木蓉举着青干剑一指,对着两个秦兵说:“你们两个,把他架到那边去。” 两个秦兵对视着眨巴眼睛,最后果断地去把尖嘴男架到了指定的地方。 端木蓉将马车车厢敞开,里面是一个老大的木桶。 她舀了一瓢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指点在男人身上,对方顿时张大嘴巴,端木蓉给他狠狠灌了一瓢。 “咳咳~你,你干什么!” “他喝得这个,便是会害死春苗的毒水。” “噗~你你你!最毒妇人心,呕呕~” 这人被两个秦兵架子,只能原地做些徒劳的努力。 端木蓉没有管他,再次舀了一瓢水,直接倒下地里。 没一会儿工夫,陆言种的这块地里,已经冒出头的春苗便枯死了。 “什么?!真的,人喝了没事,庄稼却死了。” “真的有这种毒!” 离得近的百姓都瞪大了眼睛。 “家养的鸡、狗、牛,甚至老鼠,这些喝了水都不会怎么样。其余的野草树木,同样不惧这些毒性。 但脆弱的春苗不行,生存在水中的小动物不行。所以你们才会看到,一夜之间,游鱼翻白,禾黍不生。” 端木蓉乘着马车,缓慢地在庞大的人群中行走,让百姓亲眼看到这种毒水真的存在。 一传十,十传百。在场的人很快就差不多认同了投毒一说。 投毒,那么是怎么投毒的? 赵陵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咚咚~咚~” 一通鼓罢,一队士兵押解着祈运商队的十多个人到了。 “祈运商号的一支车队,在旬日前运送一批货物前往巨鹿,绕道鄗县、高邑之间,于那三个分流点向水源投毒。之后照常往巨鹿送货,直到前一日,回到邯郸城。 祈运商号背后的指使者,便是平原君赵陵。而这支车队,因为执行了这个丧尽天良的任务,也成为赵陵灭口的对象。 就在昨夜,他们遭受赵陵指使鸿远商号的车队袭击,被一路跟踪的罗网所救,五十一人幸存十四人。” 陆言的声音夹杂着内力,辽阔的空间不能使它减弱,喧嚣的风也吹不散其中的威势。 祈运商号的老板第一个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大人!国师大人,饶命啊~都是赵陵指使的,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是这种事啊,国师大人~” 甲也拖着残躯趴服下去,一边哭一边讲述之前的犯罪经过,祈求能得到一个更轻的量刑。 幸存的十四个人,混乱地跪在地上,磕头磕得七上八下,他们的哭喊,却并不能博得百姓的同情。 “你们还有脸求饶,我艹你祖宗!” “天杀的,国师大人,杀了他们!” “死刑!” “死刑!” “平原君,赵陵,老子从此不是赵人!” 事情到了这里,百姓们沸腾了,他们不可能放过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对死刑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赵陵双眼无神地盯着下面汹涌的人潮,嘴唇翕动:“他们,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不可能……” 陆言撤去冰墙,闭着眼睛宣布:“平原君赵陵,车裂于此。其族中男子,高过三尺者,尽数斩首。余下诸人,皆贬为奴隶籍,即刻发配云中。” “好~” “车裂!” “车裂~” “车裂!” 在重重叠叠的欢呼“车裂”声中,尖嘴男面如死灰,庞化象征性地跟着挥舞着手臂,眼睛中跳动着莫名的神采。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行刑 “律律~噗~” 一匹深红色的骏马歪头打了个响鼻,马夫牵着它带到固定的位置,后面有士兵将它拖着的绳索套上赵陵的脖子。 平原君府的男丁已经被押到另一处的法场,刽子手正在对着砍刀喷酒。 春风十里,此时此刻也带上了肃杀的意味。 “孩子,我的孩子~” “国师大人,你放过孩子啊~,国师大人!” “君上,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君上~” 三尺,这个高度的孩子年龄还很小。人们常说三尺剑,如今的三尺剑刃再加上剑柄,也只不过堪堪有一米。 这一刀砍下去,平原君赵胜这一支赵氏大族,几乎没有男孩幸存了。 不少老人、妇人正抱团磕头、哭泣,而这些悲哀的哭嚎声,又被受害百姓愤怒的吼声淹没。 “你们还有脸哭?干出这种事情,到了地下,赵氏先祖都要蒙羞!” “自作孽不可活,祸害我们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没错,就是该死,杀的好!” “赵陵!同为赵人,你为什么这么做?赵氏的列祖列宗,他们地下能睡好觉吗~” 赵陵任由着秦兵摆弄自己的身体,耳朵不停地有百姓的辱骂被风吹得灌进来。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默不作声。 陆言坐在高处,看着现场无论受害地的,还是邯郸城的百姓群情汹涌,摇了摇头感叹道:“赵陵,如果说倡后和郭开是赵国的掘墓人,那么你就是继他们俩之后,给这个坟墓又夯实了一层。” 对于眼下这个情况,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如何。 赵国公室的一个大家族,二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平原君赵胜,他们是整个赵地曾经的统治者,却干出了对水源投毒、祸害农田的事。 如今那些不甘被秦国统治,对昔日赵氏仍旧心怀念想的人们,心中该作何感想?在更广袤北方土地上的平民黔首又该怎么想? 赵陵的所作所为,把赵氏的棺材板又给多钉了无数钉子,进一步减少了赵氏诈尸的可能。 “时辰到~” “呜~咚咚~” 邯郸百姓熟悉的号角声响起,紧跟着就是行刑之前的一通鸣鼓。 陆言站起身,手握一枚令箭,“平原君赵陵,此等恶行,天理难容,人情不恤,天人共杀。车裂,行刑。” 令箭抛空,划出一道弧线,坠落在地,百姓随之发出震天的欢呼。 “杀~” “杀的好!” “车裂!车裂!” “国师大人,好!” “唔~”赵陵被五匹马拉扯,发出一声闷哼,躯体四处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的意识回光返照。 “呀啊~”他涨红着脸,身体四处冒出青烟,以内功修为硬生生拖得五匹马奔走不前。 百姓酣畅的表情,秦人解气的脸色,空中路过的飞鸟……世界上的一切在他这个将死之人眼中,突然清晰了起来。 “陆言,你这人…秦王嬴政派你来治理赵地,果然识人~嗯~” 赵陵竭力地扭动脖子,试图将陆言的身躯纳入自己的视野。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拉住五匹骏马,他的内力终有尽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出五年,赵地大治,北起云中,南至南阳,秦国境内人人称颂你陆言之名。你看嬴政会将你如何~” “咳咳~” 赵陵咳嗽一声,气力衰竭,五匹马奔走向前,他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叫出来:“陆言,黄泉不远,我在前面等你!哈哈——” “砰~”一声轻微的炸响,他的身体被扯断,原地暴开血雾。 “好~” “大快人心!杀的好~” “杀的好啊,国师大人!” 陆言将赵陵死前的话听得很清楚,转过身又去抽了一支令箭,口中低声说:“倒是谢谢你,临死还提点我。” 他将这支令箭一抛,挥手道:“平原君赵陵一族,男丁三尺以上者,斩首,行刑。” 百姓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此时获得人们认可赞誉的陆言可谓是光芒万丈。 端木蓉双手抱着青干剑,眼眸低垂,对于现在的场面十分不喜,原本帮助百姓解除迷信、找出真凶的喜悦早已被尽数冲淡。 赵陵的家人,该杀吗?不该杀吗?那些孩子,该杀吗? 她无法回答自己,只能默默地将剑往车厢上一插,吩咐车夫催动马车回邯郸城去。 判处完赵陵全族,下面该清算祈运、鸿远商号的人。财产肯定是别想要了,通通查封收归国库。至于人,基本都被送去修长城,这辈子别想恢复自由身。 余下那些没有参与这件案子,但同样受赵陵控制的商户,也被官府强势介入。 一场震动天下的大案就此落下帷幕,之前铺天盖地的流言被瞬间逆转。平原君赵陵成为天下人唾骂的贵族典型,陆言的声名则扶摇直上。 由于当天下午忙碌的时间较久,一切完事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 陆言吩咐冯劫,让他带着近千百姓复归营地,在军营继续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回高邑。 “国师大人仁慈,我这就去办。” 冯劫领命,纵马到军阵前,号令将士折返,同时对百姓说:“今日天色已晚,本将奉国师大人命,所有人回归军营,明日我亲自领军送你们回家。” 鄗县、高邑两地的百姓现在看这个貌似凶恶的将军竟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多谢将军,多谢国师大人。” “我等谢国师大恩~” “谢国师大恩。” “我回去一定好好理解秦法,不再给国师大人添乱。” “我也是!”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对于陆言的感激,最后都汇聚成统一的动作,他们向着陆言所在的高台,齐刷刷跪了下去。 冯劫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大秦红底黑字的旗帜下,陆言的身影被西沉的太阳照得很长。 “我奉命治理赵地,出了这种灾祸,本就是失职。失职之后弥补过错,不过是尽了本分。 天色将晚,春寒还是有些伤人的,你们赶紧随冯将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陆言说完,便从高台上跳了下去,领着一众官吏快速上马,奔着邯郸而去。 “恭送国师大人!” “送国师大人~” 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眺望,各种感慨不一而足。 冯劫目送着陆言的背影远去,回过神来喃喃道:“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国师大人,冯劫受教了。” 庞化见到陆言离去,忽然松了口气,眼珠一转盯上了那个尖嘴男,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君上,你已经死了,这可不能怪我庞化不忠了。我还有后半辈子要好好活。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最后一手 当天晚上,原本是受害者的百姓,回到军营后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多数人三三两两聚拢着,说起白天目睹的情况,眉飞色舞。 “当时那个叫端木蓉的姑娘,简直神仙一样,还真能有分辨目标的毒。” “你不行,我当时还喝了一口呢!屁事没有~哎!” “你说这陆言什么本事,这么大的案子,刷刷才第二天就解决了。” “是啊,不是说好的五天么,听说别的当官的都喜欢拖一拖。” “蠢,你们看到的是两天,从那事发生到今天,都快二十天了。我看他肯定是早就盯上了那赵陵,就差逮住的那最后一下。就跟我们逮老鼠一样的。” “那赵陵可真不是个东西!” “就是,真就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他爷爷赵胜,恐怕都能被气得掀棺材!” 庞化听着百姓们热火朝天的对话,搓了搓手默不作声地走向营地里面。 有人看见了他的身影,高兴地站着朝他挥手:“庞先生,多谢你帮我们说话,要不是你,我们跟那些当兵的、当官的,恐怕怎么都说不明白。” “是啊,也要多谢先生。” “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啊。” 庞化笑着应付过去,不断向营地内深入。 原本赵陵的计划里,陆言找不出田亩灾害的真相,五日期限不过是一个拖延时间的伎俩,那么庞化会在军营内动手,给百姓的吃食中下剧毒。 一旦营地百姓出现重大伤亡,这一口黑锅盖在陆言头上,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都洗不掉这个足够让天下人把他踩死的黑点。陆言这一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没想到陆言动手得太快,这才第二天,他赵陵就先一步凉凉。这个最后一手,用不用都已经无法挽回局势了。 而对于庞化本人来说,却还有一个致命的危险——那个尖嘴男,他知道自己也是赵陵的人,偏偏他还已经被秦人盯上,万一…… “赵二~”庞化找上蹲在角落里的尖嘴男,压低了声音问,“现在君上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二很惊慌,平原君五马分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哆嗦着说:“庞先生,我,我不知道,连君上都死了,我们斗不过秦人……” 庞化瞥了一眼四周,又问:“你要为君上复仇吗?” “复仇?”赵二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敢。” 庞化露出和善的笑容,跟他蹲在一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也不敢。我俩谁也别说谁,过了明天,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一切都过去了,就没事了。” 赵二顿时连连点头,“嗯,好。” “开伙了,都来啊~国师大人特意吩咐,有羊肉汤啊~” 听到伙夫的吆喝,庞化眼睛一亮,拉着赵二起身,“走,吃饭去。”同时悄悄说,“表现得越正常,才不会引人怀疑。” 赵二会意,把嘴一张笑出声来:“哈哈,终于有饭吃了,饿死我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跑到伙夫跟前,周围百姓见到是庞先生,也都表现得比较礼让。 “来,注意啊,刚开锅,烫嘴。” 庞化从伙夫手里接过碗,一个转身的工夫就在汤里下了毒,直接递给身后的赵二,“来,接好。” 赵二不知其中凶险,咧嘴笑道:“多谢先生!”随后便喝了一口。 庞化呵呵一笑,从伙夫手里又接过一碗汤,两人便走开去给后面人让路。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原本挨着一起行走的两个人骤然发生冲突,庞化肚子上插着一把匕首,整个人向后倒飞,手中汤碗直接落进了伙夫盛汤的大桶,溅得好几个人嗷嗷叫。 赵二向前一个趔趄,再猛地转过身来,就看见庞化在血泊中指着自己,“他,有问题!” “你—” 赵二话音未落就双眼一黑,嘴角溢血,彻底栽倒地上没了声息。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大家前一秒还有说有笑,后一秒就已经发生血案。 看守的秦兵很快赶来了解情况,紧跟着冯劫也到了现场。 冯劫让士兵赶紧去请医者,自己蹲下来观察了庞化的伤口之后,先“哒哒”两下给他点住穴道。 “刚刚发生了何事?” 有个当时排队在后面的人回答道:“庞先生和赵二先领了羊肉汤,刚有没两步,我都没眨眼就出了这事。庞先生昏过去之前说,他,有问题。” 冯劫看着昏迷的庞化,又看向死去的赵二,知道后者就是那个白天带节奏欲对陆言不利的人。 他,有问题?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喝道:“所有人,这个汤不要碰了!在医者到达之前,所有人不可妄动。” 过了一段时间,医者抵达现场,把汤一试,剧毒! 一众百姓劫后余生,对着赵二又是无数的咒骂,感谢庞先生为他们舍命挡灾。 冯劫把赵二当成了平原君赵陵的死士,迅速处理完这件事情。庞化就此获得不小的人望,将如愿地开启他的下半生。 …… 邯郸国师府,陆言少有地也请客吃饭了,主要的宾客有两位,朱家和念端。 “赵陵这件案子,能够这么快有惊无险地了结,多亏你们两位。一旦拖延下去,不知道赵地要变成什么样,言先饮为敬。” 陆言很真诚,除了这两位大功臣,白凤、墨鸦也功不可没,当然那两个另外再说。 朱家对陆言经历过由畏到敬的心理过程,此刻陆言主动敬酒,他当即慌乱回应:“国师大人,你这,我……” 念端举杯摇头轻笑,“国师大人,我那弟子乃是学医的不世之才,只不过这世事人心,比医术药理难懂多了。这一遭对她的锻炼可是不小。” 陆言一饮而尽后笑着说:“念端大师,原来你是拿我陆言的难题测试弟子来着,她要是没能在期限内研究出来,那我该怎么办?” 念端自是知道他在开玩笑,充满豪情地放话道:“哈哈,国师大人说笑了。我好歹也被江湖称做医仙数十年,这等毒药当日便可做成。怎么敢以这等大事,让国师大人难做,让那恶人逍遥法外。” 朱家的白脸耷拉着个嘴巴子,很是难看,双手捧着脸叹道:“唉~活了半辈子,我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人。平原君赵陵,其心可诛啊。” 身为种田的人,碰上这种对水源下毒的渣滓,换作他还是楚国农家那会,敢这么做的人全家早就没了。 陆言拍了一他的肩膀,面上故作不悦,“说起那个死人做什么,我们往好处想。他这一番操作下去,赵氏人心大丧,秦制将更为人所接受。更不用说,抄家赵陵收获的财产,让我觉得,明年甚至还能继续十税一。” “铮~” 一声琴音传来,陆言顿时安静下来,朝着两人悄悄说:“不是言自夸,我妻抚琴,天下可堪一对者,只有一个半。” 念端是过来人,瞅着这个国师大人脸上有点得瑟的劲儿,对于这对夫妻的感情羡慕不已,轻拈着酒杯抿了一口。 朱家挠着腮帮子问:“一个人,两个人,一个半人是什么?” 陆言解释道:“一个,便是天下第一的音律大师旷修。另一个,我还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只能算半个。” 几人说说笑笑间,弄玉也正式弹奏起来,悦耳动听的琴音叫这一顿饭的气氛更和乐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端木蓉 师父念端去国师府赴宴,端木蓉却没有去。 她收拾好医馆里的一切,又备了一些平常的药,随后便坐在窗边愣愣地出神。 医馆已经好些天没有给人看病了,她明天该好好正常出诊,现在更该早早吃饭、休息,恢复一下前几天连续忙碌而劳累的身体,但她做不到。 从窗户偷进来的月光,替她轻轻抚摸过面前这柄奇特的剑,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仿佛有枯树皮包裹。 就算是月光朗照,这柄剑也显露不出什么明艳的样子,甚至有些丑陋,跟所谓名剑差得很远。 就是这样一柄丑陋的剑,天下人都传说,它会在文采飞扬之人手中绽放出绝世的剑光。 端木蓉见过陆言持青干剑的样子,三尺剑气长,直上九霄天,青萍横绝,曙光潋滟。那是她此生目前为止,见过最具气质的剑客。 或许又不该叫剑客。 师父说过,剑客是以剑而生,他们离不开剑,剑就是他们的生命。 陆言应该不是一个剑客,没有哪个剑客会把自己的剑交给别人,然后说,“三年之后你可以凭此剑来杀我。” 显然那个三年的标准代表的东西,在他心中远远超过剑的意义。 当时他承诺,三年内定会证明,自己是为了给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绝不是胡乱杀人的屠夫。 而今天他又杀人了,赵陵一家上百口连同孩子通通斩首,上千人获罪流放去边境,此生不复自由身。 他还是那么狠绝,身高一剑长都没有的孩子,脆弱的脑袋连着根被砍刀劈下,喷溅出的血是那般鲜嫩,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恻隐。 端木蓉觉得自己变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去跟陆言顶嘴,替那些可怜的孩子说过一句话。只是默然地,在百姓们的喊打喊杀声中,带着自己可怜的恻隐之心落寞地回来。 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他的身上背负着一种未来的责任。 这话是梁启超说的。在梁启超那个时代,一切有责任意识的知识分子,他们夹在东西方文明的烽火之间,必然是极端痛苦的。 同样,端木蓉的医者仁心,让她对这种以刑止刑、牵连亲属的刑法极度排斥。 但她行为上的细微转变,又让她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承认了,乱世用重典这个悲哀的事实。 这种对残酷现实的承认,与坚持的人性仁心互相冲突,使得她内心更加的混乱与痛苦。 念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端木蓉依旧定定地坐在那里,她没有扎着头巾,几缕青丝垂下,遮挡住了眼睛。 “蓉儿?蓉儿!” 念端在弟子对面坐下,一连呼喊了几声,端木蓉这才恍惚间惊醒。 “师父!你回来了。”她将遮挡目光的头发撩上去,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琼鼻轻嗅,“师父你喝酒了?” “是啊,破了平原君赵陵这件大案,陆言请宴,总不至于连酒都没有。让你去,你又不去。”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甘心和百姓一起耕种,也可以辣手杀死幼小的孩童,分明具有独步天下的浪漫,可有时流露出的冷酷无情比之朔风更为刺骨。 端木蓉眼中的陆言,是一个不可以接近的人。 她想起以前师父的教诲,于是问道:“师父,你曾说过很多次,离那些用剑的人远一点,最好永远不要跟他们有交集。那为什么你会对陆言……” 念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过往,又想起在国师府见到陆言和弄玉夫妻二人的相处,一声叹息仿佛吐出了半生沧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用剑就是为了追求强大。为了强大到站在芸芸众生的顶端,他们可以抛弃一切。围绕在这些人生命中的,永远都只有不幸。 剑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执剑的剑客也必然为剑所伤。陆言能够做到随时放下自己的剑,他不是剑客,或者说,他超越了剑客。” “超越了,剑客…”端木蓉对于剑并没有深刻的认识,听了师父这一段话,她只觉得云里雾里,大概听起来就是夸赞了一下陆言的境界。 她甩了甩头,咬着嘴唇轻轻地问:“师父,你,曾经有过剑客朋友吗?” 念端脸色一变,微闭着眼睛,用鼻子深沉地呼吸了几下,缓缓开口说:“有那么一个,六指黑侠,他用的剑,墨眉无锋。”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端木蓉了然地点头,没有再问,她知道师父为之制定“三不救”的剑客,一定不是六指黑侠。 这对关系复杂、感情深厚又别扭的师徒,在这个普通的夜晚相顾无言。二人中间青干剑静静地躺着,仿佛也在倾听。 …… 又一天太阳升起,一大早冯劫就已经带兵护卫着鄗县、高邑两地的百姓启程回家。 这个举动得到了HD城内无数人的赞誉,随着消息向天下扩散,秦国官府的口碑和信誉,将更上一层楼。 从陆言跟随嬴政扶赵姬灵柩回到HD算起,到现在春耕基本完成,时间又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半年。 这几个月里,陆言治赵,用法的屠刀砍人不计其数。直到平原君赵陵一案落幕,又砍了上百人,流放上千人,这个赵地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陆言终于可以安心带着赵地的百姓老实种田,好好恢复生产。相信这最困难的第一年过去,以后的日子将好过很多。 赵地的一切基本进入正轨,秦国境内的各地方也都活力十足地恢复农业生产,准备进入陆言制定的一统天下战略的第三阶段。 秦国境况不错,剩下三国就不太美妙了。 燕国和楚国已经分别确立了自己抗秦的基本立场,燕丹和负刍两位大王书信往来频繁,同时不断写书信试图说服齐王建。 齐王建显然是对嬴政称帝一事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态度不再是坚定地站在秦国一边。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也分为了抗秦派与和秦派。 其中,太子田升是最积极的抗秦派,三公子田轸是和秦派,二公子田桓态度中立。 这年头的邦交政治,很多时候搞定别国的臣子,要比去搞定君王还要有效。 燕楚两国便共同给齐国朝堂的抗秦派提供助力,希望以这样的方式促成齐国加入,组成三国同盟。 这种情况下,齐国朝堂自然是不会太平。而三国之间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大差不差。 燕国之前已经说过,楚国则因为新一任农家侠魁的事情,又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斗。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田虎田蜜 侠魁田光在NY之战时,潜入秦国XY,最终被罗网杀死。作为负刍极为倚重的人,田光带领的农家是制衡楚国氏族势力的重要力量。 田光身死,侠魁之位空缺,负刍当然要扶持一个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跟氏族不对付的新任侠魁。 田姓,是他的首选。 田虎、田沛、田蜜。这三个人除了最后一个田蜜,田虎HT沛都是可以考虑的对象。 进一步比较下来,田沛已经迈向高龄,武功、威望有些难以镇得住场。田虎武功足够,人似乎也憨一些,更便于掌控。于是,负刍决定推田虎坐上侠魁之位。 项燕已经被熊悍坑过,又被负刍坑过,现在的他对“楚王”的态度可不像过去那么忠诚了。 当初熊悍就是凭借农家的支持,才得以在几年内拥有跟氏族掰手腕的兵力与粮草。现在农家无首,有机可乘,项燕也想在其中掺和一把。 别的不说,田姓跟他还有杀子之仇呢。别管项渠当时是不是被当成了弃子,你田虎杀我儿子,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除去田姓,农家还剩下,司徒万里、吴旷、陈胜。 陈胜武功高强、江湖名声不错,但当年主动退出农家,流浪在外,参选侠魁,先天不足。 司徒万里在农家人缘好、声望高,属于左右逢源的一个人。 吴旷处事冷静,为人义气,声名很好,据说武功也不在陈胜之下。他跟陈胜是生死兄弟,若推他为侠魁,陈胜绝对甘为助力。 于是,项燕更期望吴旷能够成为农家侠魁。 …… 自从田光身死的消息传出来,田虎的生活就遭遇了来自命运的一记重锤。因为杀死田光的人,正是他的大哥,田猛。 一般的农家弟子,甚至包括几位堂主,他们的目光还不能看到更远的未来。只知道在侠魁田光的领导下,他们在楚国如今是风生水起,影响力丝毫不下于那些个天生贵胄。 而田猛投靠罗网,杀死了田光,这让农家上下把田猛给恨透了。 田虎为人豪放,也讲义气,农家弟子不至于因为田猛就看不起他,但心里有刺也是必然的。 “呦,当家的,一个人喝闷酒对身子可不好。也不说一声,小妹可以来陪你啊。” 伴着一声妖娆妩媚的声音,一双光嫩的玉腿晃动着光影,田蜜扭着细腰款款走来,莲步挪移间,开叉到大腿根的紫粉色裙子不断褶皱扭曲,端的是惊心动魄。 “砰~” 田虎睁着一只眼看清了来人,将酒坛子在桌子上砸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半点好感都欠奉,“你找我有什么事?” 田蜜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非常自然地翘起腿,肉色丝袜上的银色花纹清晰可见。 她侧着身子对田猛说:“当家的,如今咱们的境况可不太好,侠魁匆匆地去了,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之前侠魁对陈胜、吴旷特别关照,现在他们可都有继任侠魁的野心呢。” 田虎一手按在酒坛上,沉默了几秒,突然厉声说:“你下去,别挡着我喝酒。” 田蜜粉紫色的眼眉狠狠一跳,乖乖地离开了桌子。 田虎动作大开大合,抡着酒坛就往嘴里灌。 “当家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若是让陈胜或者吴旷当上侠魁,咱们以后这日子还能过么。” “啊~”田虎将酒坛子放下,低头喘着粗气,“陈胜当不了侠魁,当年他自己扔下魁隗堂去浪迹江湖,是吴旷将魁隗堂方方面面打理得不错。他哪里来的脸去争侠魁。 司徒万里那货,谁能让他混得好,他就跟谁。他才不想挑上侠魁这个担子。当侠魁的,只有一个吴旷。” 田蜜见他原来心里是有考量的,当即面色一喜,笑盈盈地说:“原来当家的早就洞若观火,胸有成竹,倒是小妹我多心了。” 田虎一把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吼道:“屁!老子当不了这个侠魁。” “当家的,你怎么能说这话?你要是不争侠魁,咱们农家可就成外人的了。” “杀死侠魁的是我大哥,现在我这个做兄弟的再来继任侠魁,农家上上下下,所有弟兄怎么看我?!” 田虎说完仰天一声吼,猛烈的气劲震出狂风,卷得四周一片狼藉。 他吼完之后,又晃晃悠悠地坐下,再开了一坛酒。 田蜜见他这颓废的样子,心中恨得直咬牙:我要是有你的武功和威望,这侠魁谁也抢不走!结果你这当侠魁还要老娘来催。 她把心一横,径直朝着田虎走过去,胆大包天地竟敢将这个时候田虎手中的酒坛子给直接打碎。 田虎看着手上这个破碎的瓦罐,本就是极度糟糕的心情顿时爆炸了。 “你想死吗!”他大喝一声,起手一掌携带着深厚的内力就朝着田蜜拍过去。 这莽夫,认真的! 田蜜心中惊呼一声,双手同时格挡,一阵薄薄的雾气弥漫,看似防得还挺严实。 结果田虎的掌力一到,蕴含着内力的雾气被瞬间清空,这一掌拍在田蜜的双臂上,顿时就将她整个人击飞,一路跌跌撞撞在地上拖了老远。 “咳咳~” 田蜜双眼迷蒙,捧着心口,咳出血迹。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在与土地的摩擦中已经多处受伤。她身子蜷缩在地上,又呻吟着伸展开,充斥着一股别样妖冶魅力。 田虎这一掌打出之后也懵了,见到田蜜远远地落在地上,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后,焦急地跑过来查看情况,生怕真的把人给打死了。 “咳咳,当家的,这么一发泄,你是不是舒坦了些。”田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起身到一半,就栽了下去。 田虎赶紧蹲下来将人扶住,一个劲儿地道歉:“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出手的。拿女人撒气,老子不配当个男人。” 田蜜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一手抓起了他的手,温柔地鼓励道:“当家的,你要振作。我农家,田姓,不能没有你。” 田虎看着这样子的女人,心中很是愧疚。 田蜜之前以美色接近朱仲,然后又把朱仲给卖了。虽说朱仲投靠罗网确实该死,但这种手段,让他对田蜜一直看不起。 现在,他因为大哥的事情意志消沉,而田蜜却能以这样的方式激励自己。 他在情绪失控下的一掌,一个不好只怕真的能把她给打死,这个女人居然…… 田虎双手将田蜜抱起来,把人放趟在自己房间,交代了一句,“你先别动弹,我马上去找会医术的弟兄给你看看。”便匆匆出门了。 田蜜感受着身体处处的伤痛,咬着牙安慰自己:没事,这点伤没大碍。要是能把他忽悠得听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吴旷的选择 大泽山内,这天夜晚空林有雨,野路无人。距离魁隗堂驻地不远,有一汪水潭,正淅淅沥沥闪动着无数的涟漪。 吴旷背着手站在水潭边,双目紧闭,眉头稍皱。他并没有打伞,任由着春雨将自己渐渐淋湿。 “噔~”一个高大威武的人影落下,站起身的时候带着几声铁索的摩擦。 陈胜将巨阙剑插在土里,走到他身边问:“兄弟,你找我来什么事?” 吴旷睁开眼睛,凝视着这一汪表面波澜、内里平静的潭水,开口道:“大哥,项燕派人来接触我了,他希望我能够当上侠魁。” 陈胜下意识便说:“侠魁由谁来当,这是农家自己内部的事情,跟他项燕有什么关系?” 吴旷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说:“之前熊悍和负刍的一场内战,让我看清了,在这个楚国,楚王并非说一不二。 熊悍要对付屈景昭项这些氏族,氏族便推出负刍与之对抗。负刍成了楚王,他反过来又需要我农家对抗氏族。 侠魁身死,我农家群龙无首,大概是让项燕看到了分化农家,搬掉这块绊脚石的机会。” “楚王,氏族……”陈胜呢喃着,突然眼神一凝,对着吴旷严肃地说,“项燕都派人接触你了,易地而处,负刍应该也派人了。十之八九,他派人接触的是田虎。” “问题就在这里,侠魁之争开启,我农家内斗,却是被负刍和氏族操控的。这样的结局,我身为农家弟子,不会接受。” 吴旷平静地转身,视线跟陈胜撞在一起。 而陈胜对于这句话,显然有些错愕。他愣了一下,又紧跟着劝道:“这一任侠魁,不是你,便是田虎。你不想与他争侠魁造成内斗,本来无可厚非,但要让田虎当上侠魁……他的为人,我怕他带着农家被负刍和项燕这些人玩死。” “哈哈~”吴旷听他这么说田虎,忍不住笑出声,“大哥,你之前长久在外,恐怕还不知道,田虎早就不是昔日的田虎了。”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几年不见,田虎难道还长脑子了不成。”陈胜双手抱胸,并不掩饰自己对田虎智商的轻视。 “陈胜,要不是老子来得早,还不知道你这厮,原来也是个背后损人的。” 一个粗犷的嗓音,震碎了这春雨细密的雨幕。 田虎从层林中跃出,掀起的狂风吹乱了无数雨丝。 “田虎?!你怎么会在这里!”陈胜惊讶出声,带着警惕向前迈出一步。 吴旷无奈地将他叫住:“大哥,是我请他来的。” “兄弟,你?”陈胜这下更疑惑了。 “哼,陈胜,要是吴旷兄弟也跟你一样,那我农家恐怕才是要被负刍和项燕给玩死。” 田虎反过来也对陈胜鄙夷了一句,随后对吴旷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与我私下先商量出个办法,度过这次事件吧。” “当家的说的不错。现在的农家虽然更风光了,但也更危险了,一步踏出,就可能万劫不复。 侠魁已经不在,农家夹杂在负刍和氏族的中间,一切事情都需要我们自己做出判断。” 吴旷说得有些不好受,以前他也不过是个江湖武夫,被动地就卷进楚国、天下的局势中,他并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 “农家依旧要站在楚王这杆大旗下,倘若倒向氏族,更大的可能就是被瓜分吃肉。” 田虎眼睛一动,惊喜地叫道:“好!这么说你愿意支持我当侠魁?” “兄弟!”陈胜不可思议。 “我是为大局着想,楚国这个平衡保持住了,农家才能安稳。”吴旷先回应了陈胜,后对着田虎提出条件,“不过有三件事,还需要当家的做到。” “什么事?” “田猛投靠罗网,做了天字一等真刚剑,杀死了侠魁。这件事,需要当家的,给农家上下一个交代。” 田虎冷哼一声,应下了这第一件事:“没问题。田猛毕竟是我大哥,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必须当着农家所有弟兄的面,给出一个说法。” “第二件事,当家的要亲口对农家众弟兄承诺,对田姓和外姓,做到公平公正。” “我田虎不是气量狭小的人,田姓和外姓,都是我自己的弟兄。身为侠魁,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好!”吴旷称赞了一声,接着说,“还有最后一件。当家的成了侠魁,势必会接近楚王负刍,我希望当家的遇事能够多跟我商讨,共享消息。” 这种事情要成立,那田虎这个侠魁岂不是做了个寂寞? 田虎当即便有些迟疑了,“吴旷兄弟,这件事……” 吴旷微笑着一手指向陈胜说:“我会让大哥接近项燕,遇事也会多与当家的商量。” “什么?”陈胜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让我接近项燕?” 田虎踟蹰了好半晌,龇着牙问:“你这是要我农家负刍、项燕两面通吃?” “通吃谈不上,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吴旷舒了口气,给两人解释道,“我农家内部,田姓和外姓的矛盾由来已久,永远免不了有心人的窥伺。 现在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偏偏又群龙无首,他们不会放弃给我们内部扎钉子。 与其让别人在我们中扎钉子,为何不由我们来掌握主动,将钉子送出去。” 田虎可算是听懂了吴旷想干的事,啧啧点头:“我当侠魁,趁了负刍的心,农家紧紧抓住楚王这杆大旗。你假意心有不服,让外部的钉子都扎到你这儿来。这样,你我二人联手,便可掌握多数消息,应对各种情况,做出最有利于农家的选择。” “不错,这么做会很累,常常需要演戏。但也是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能够去跟那些王公贵胄掰手腕的一种办法。”吴旷目光灼灼地盯着田虎,“当家的,我这么选择,你这个侠魁,支持么?” “当年我们投靠熊悍,必须让外人以为我农家内斗严重,才不会引起别人的高度警惕。其中道理是一样的,我当然明白。” 田虎朝着吴旷伸出一个拳头,“吴旷,老子认可你了。我田虎说对田姓、外姓公平公正,就绝对会公平公正。” 吴旷见状也伸出一只拳头跟他撞在一起,“魁隗堂堂主吴旷,见过侠魁。” 陈胜见自己兄弟跟田虎聊成这样,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眼前这个人还是田虎? “陈胜,我还是那句话,你也就是幸亏有吴旷兄弟是你兄弟。老子走了。”田虎最后冲着他揶揄了一嘴,便转身离去。 陈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一时间憋了一肚子的话,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旷拍上他的肩膀,“大哥,别看了,走吧。我还要去摆平司徒万里那个老狐狸。”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断剑绝义 田虎从魁隗堂离开,独自穿行在山林里,天上还有一轮月亮,春夜细雨湿了流光。 大哥,你这些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为何甘愿去做罗网的走狗? 当年罗网设计的那一场农家内乱,死了那么多的弟兄。你也是为了让农家不受熊悍的猜忌而假死脱身,怎么从此就堕入了罗网! 田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大哥把农家死伤上万弟兄这样的仇给忘了,反倒是投靠仇人。 那天差点一掌把田蜜给打死,让他这个糙老爷们很害臊,恍然惊醒,自己一个大男人接受不了现实,一再逃避,还拿女人撒气,实在是太他妈窝囊了。 他田虎自从农家之乱后就立志要做一个合格的农家头领,承担起“田姓”之于农家的责任。为此,他疯狂地磨练武功,还要学会按耐自己冲动的个性,遇事多动脑子。 现在正是需要他挺身而出承担责任的时候,他绝不可以继续放纵自己颓废下去。 无论是对农家所有弟兄,还是对他自己,田猛这件事,都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关于选举侠魁这件事,田虎和吴旷私下已经有了商量,不约而同都搞得很墨迹,好像很艰难的样子。 农家虽说依附在楚国下面,但它毕竟是传承非常悠久的门派,也很讲究祖宗规矩。选举侠魁这种事情,负刍、项燕这些外人最多也就在外围指手画脚,没法子过多干涉,不然坏了人祖宗的规矩反而会惹麻烦。 这就给田虎和吴旷演戏创造了绝好的条件。 前前后后扯皮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个侠魁选举终于正式举行了。 这一天,农家六堂齐聚炎帝山谷,大家站在祖师神农巨像下,开始这个庄严的选举仪式。 目前是六位堂主中年纪最大的共工堂主田沛,握着自己的七星珠草,面向下面众多弟子郑重地说:“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共工堂田沛,秉天地之意,主持这次炎帝诀。 阪泉之野,以民为先,为公决议,不吝忠贤。关于烈山堂田虎,担任新一任的侠魁,请诸位堂主表决。” 田沛说完便自己首先表示态度,“共工堂,田沛,赞成。” 田蜜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脸平静的田虎,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蚩尤堂,田蜜,赞成。” 吴旷阴沉着脸,瞥了一眼田虎后说:“魁隗堂,吴旷,反对。” 陈胜目前是接手了朱仲被杀之后的神农堂,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现,直接表示反对。 剩下一个司徒万里,见到目前两张赞成、两张反对,眉毛一阵狂抖。他顶着无数弟子的目光,举起了自己的手,“四岳堂,司徒万里,赞成。” “什么?” “赞成?!” “怎么会是赞成呢?” 魁隗堂和神农堂的弟子看着眼前这个场景,不敢相信地在下面窃窃私语。 他们向来都是外姓的头领领导,经历过农家的不合,知道田姓和外姓就是不对付。怎么司徒万里给田虎投票了?那吴旷老大怎么办? 吴旷本人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原地多站了一会儿后朝着田虎抱拳道:“恭喜当家的。” “哼~”陈胜干脆地直接走到了下面神农堂弟子的最前头,双手抱胸一脸冷漠地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田虎摘下自己的七星珠草,换成为九星,对着神农祖师巨像跪了下去。 “神农祖师在上,今有不肖弟子田虎,兄长田猛背叛农家,杀害前任侠魁田光,罪大恶极。田虎身为新任侠魁,当惩凶除恶,誓杀田猛,请祖师为证。” 在场的农家弟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田虎便“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磕完头后站起身,面向所有的人,从旁边烈山堂弟子手中接过一把剑。 田虎抚摸着剑格上绳结模样的花纹,眼睛一闭,将它拔了出来。 猛尤剑,剑格样式是绳结垂下丝绦,剑身笔直形如直尺。 “这把猛尤剑,乃是我大哥田猛的佩剑,与我所持的虎魄剑,同样是上一代农家前辈倾注心血所铸。 田猛背叛农家,投靠罗网,欺师灭祖,罪该万死。我田虎今日当着农家一众弟兄的面,与我大哥,断剑绝义。下次见面誓必杀之,祭奠侠魁在天之灵。” 没有什么词汇可以描绘出田虎这一刻的心境,他睁开眼睛,目光所触及之处,仿佛大哥田猛正手握真刚剑站在那里。 “呀啊~”他猛地大喝一声,一手将猛尤剑甩出,仍由它在空中旋转。 “噌~”腰间的虎魄剑出鞘,霎时间狂风大作,现场似有飞沙走石。 一声虎啸,天崩地裂。 田虎一跃而起,扬起手中虎魄盯准空中旋转的猛尤剑就砍了下去。 他的身子落回地面,半蹲着将虎魄剑归鞘,紧闭着嘴唇掩饰自己牙齿的轻微颤抖。 “当啷~当”猛尤剑断裂落下,撞击在山石上发出几声响。 现场沉寂了片刻,随之便发出震天的吼声。 “好!当家的,好样的~” “杀了田猛,为侠魁报仇!” “闭嘴吧你,田虎当家的,已经上侠魁了!” “侠魁~侠魁!” “侠魁!” 吴旷眯着眼睛轻轻点头,举着拳头挥舞,喊了一声,“侠魁。” 这下真的所有的农家弟子通通爆发出欢呼,用最热烈的态度恭迎他们新的首领。 田虎面对着震耳欲聋的呼声,天地之间似乎都是自己的名字,他是侠魁了,所有人都承认的侠魁,代价是,斩断了大哥田猛的佩剑。 他朝着所有人承诺:“今日所有的堂主都在这里,我田虎继任侠魁,今后定当一心为公,不偏不倚,六堂皆为兄弟,带领我农家更加强大。” “好~” “侠魁,说得好!” “为了我农家!” 田虎举起自己的虎魄剑,浑身内力涌动,一股气势震得细小的山石纷纷滚落,“为了我农家,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这才像话么。”田蜜吐了口烟雾,运起内力跟着喊道,“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炎帝山谷内,这样一句口号不断地回荡,不知数目的飞鸟惊离树枝。 吴旷捏着自己的七星珠草,低声念叨:“希望从这一刻开启,农家真的能够拧成一股绳。田虎,相信你绝不是田猛那样的人。”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三国联合 “大王,农家侠魁已经有结果了,正是田虎。” 任倪迈着大步走进宫殿,向楚王负刍报喜。 负刍惊喜地拍案而起,“好。没有让寡人失望。” 任倪等他这兴奋头过了之后凑近说:“不过,农家内部表决时,吴旷和陈胜二人,皆反对田虎就任侠魁。” 负刍闻言当即笑出声来:“这么说田虎还有些本事啊,能够先拉拢住司徒万里。” “按照农家的规矩,田虎这个侠魁已经板上钉钉。且田虎本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大哥田猛断剑绝义,收获了不少人心。” 任倪算是小小地夸赞了一波田虎,然后收敛起表情,“大王,据暗探来报,项燕派人跟吴旷、陈胜有过接触。” “哼,项燕这老匹夫,若不是顾及秦国在侧,寡人早就缴了他的兵权。”负刍对项燕这种行为很是不满。 缴项燕的兵权? 那是纯粹想屁吃。 项氏一族这么多年的威望恐怕比之楚王也不是差,在楚国还能找出可以与项燕一较高下的名将吗? 更不用说项燕是帮着负刍打赢了内战,扶持他上位的大功臣,想削他的兵权,哪哪儿都说不过去。 任倪知道这纯粹是大王在撒气,换了个好事接着说:“在此前大战中,屈氏一族遭受重创,屈珮垂垂老矣,嫡系只剩下屈定一人。大王,当寻个时机,把屈定扶上来。” 说到这个负刍心情顿时转好了不少,微微颔首道:“嗯,屈定早已心向寡人,的确该把他提拔一下。屈景昭三族,屈氏已在寡人掌中。景氏,景骐现在如何?” “景骐同样心向大王,与族中已经是离心离德。他也是大王扶持的绝佳对象。” “可惜当日不曾救得昭氏……罢了,过去的事不管他。你觉得寡人如何提拔他们两个比较合适?” 就在君臣二人商量针对屈景二族的计策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大王,大王,齐国使者送来齐王书信,说齐王欲结三国盟好,正要商讨三王会晤。” “什么?齐王田建开窍了!”负刍顿时惊讶地跑过去,从来人手中抢过书信。 这书信居然还不止一封,他匆匆拆开来一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天下大势已经明显至此,燕齐楚三国同盟,定能击溃嬴政的野心。” 任倪有些好奇,这一次齐王建的决心下得挺快啊,不由地问道:“大王,齐王书信是如何说的?” 负刍将书信直接递给他,“先生,你自己看吧。” 任倪接过,眼睛盯着书信,其中光芒越来越亮。 “秦王政九年,因吕不韦遗计,秦国发动蒲阳之战,进攻魏国垣蒲衍三地。此为秦一统天下奠基之战,意图切断北方强赵与魏、韩、楚之地势关联。 彼时各国皆有远见之士,誓死抵抗,绝不能坐视秦国战略目标达成。但这些远见之士的努力,皆被秦国陆言料中。 赵国正面为王翦所挡,后方被秦国远交近攻策略下的盟友燕国所趁,无法插手; 韩国出兵增援,却被蒙武趁机杀进南阳,一战之后韩国国内几无可用之兵; 楚国被罗网设计农家之乱,齐国选择袖手旁观,秦军全下垣蒲衍,魏国最后的精锐消耗殆尽。 这时秦国的国力还不足以支撑灭国大战,因此只是稳稳地踩下这第一步。 秦王政十六年,郑国渠落成,秦国国力大幅度提升,因陆言所计,秦国迈出第二步。 此时赵国地势上已经被孤立,赵王偃不求联他国自保,反却进攻燕国,秦军趁赵军攻燕国,突袭赵国,一战而灭。之后顺势而下,接连灭魏,收取韩地,彻底占领三晋。 燕国被赵军攻得差点国灭,楚国一场大乱实力骤降,秦国又扶持越国掣肘。可以设想,即便燕、楚两国风调雨顺、万事兴旺,经过四五年恢复国力,又如何能敌秦军铁骑? 秦灭一国,便置郡县,分派秦吏,陆言甚至专门开创了学校制度来培养秦吏。当下一个五年到来,秦国国内一堆人要立功晋升,功从何来?唯我剩下三国。 参照秦灭国后的动作,看一看陆言是如何治理赵地,还有何人敢不抗秦!” 这是韩非在齐国发表的公开言论,几乎是把陆言平推天下的策略给嚼碎了喂给那些鼠目寸光的人。 看看吧,就秦国这个趋势,再过五年你们就玩完了。秦灭国是要设置郡县的,治理地方是要用秦吏的,陆言是会拿着刀把当地贵族砍个遍的。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敢不抗秦? 韩非在齐国十分活跃,以他雄辩的才能说遍稷下学宫,无一人是他敌手。他高调地展示自己的学识,让更多的人了解秦国灭亡所有国家的野心。 齐王建当然不会想做亡国之君,终于开始积极地筹谋三国联合抗秦,任命天子田升负责跟燕国、楚国接洽。 任倪将书信中附带的韩非的一些言论看完,感慨道:“韩非,就是当年韩国的末位国君,这些话倒是振聋发聩。想来齐王建怕是见了韩非这个亡国之君,方才有所醒悟。” “先生,这三国联合共同抗秦,还是需要你亲自去齐国走一趟。换了旁人,寡人无法安心。” “为了大王,为了我楚国,任倪肝脑涂地。” 负刍欣慰地点头,“寡人让风荼带人护卫先生左右。” 任倪皱着眉一思索,建议道:“大王,我既外出,风荼还是留在身边为好。田虎新任侠魁,在天下尚无声名,就让他随我去吧。” 负刍一想也是,任倪、风荼都出去,那身边心腹就没了,“那好,就依先生。” …… 齐国,临l淄 太子田升正在和韩非、卫庄饮酒。 “若非韩王,我实在不知道父王何时才能下定决心抗秦。这一爵,升敬韩王!” 韩非面对着田升,脸上虽是微笑,但那眉眼间的痛苦不减分毫。 田升确实对自己足够尊敬,礼数周到,可是这一口一个“韩王”却是一把把刀子扎在心口。 “太子殿下,韩国早已不在了。非也早已不是大王。” “砰~” 田升将酒饮尽,把酒杯叩在案上,“韩王,升曾经听人说过一个有趣的笑话。这天下祈雨者,几无一人带伞。” 韩非瞳孔一缩,感觉自己心脏骤停。 田升紧紧地盯着他,“韩王现在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打败秦国,重建母国。莫非,你自己心中的韩国,也已经坍塌了吗?” “太子殿下只此一问,便叫非心神震颤。不错,非心中的韩国,还没有亡。这一爵,非敬太子殿下。” 韩非同样举起酒杯,仰着头将其饮尽。 一旁卫庄的呼吸稍微粗了些,微闭上眼睛。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夫妻相知 失踪多年的韩国末位国君韩非突然出现,以一阵呐喊惊醒了安逸的齐国。 三国同盟组建在即,消息传到秦国这边,却并没有引起秦国什么激烈的反应。 “夫君,连耕作的百姓都知道燕齐楚三国要联手对抗秦国,怎么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弄玉有些不太理解,这不是一场国际上的大事么,怎么陆言还这么平静。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啊。” 陆言直起腰,看着四下里多少面朝土地、背负天空的农民,拍打着双手掸去泥灰。 “三国联手便让他联手呗,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联手,那就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从嬴政选择称帝号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三国联手的局面,只不过韩非让它出现得有点快。 “没事的。想要打破秦国现在的大势,楚国南阳之战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燕齐同时发兵,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现在,已经晚了。” 陆言当然不着急。如果齐国在南阳之战时发兵入场,进攻秦国新占领的魏地,燕国摆出态度对赵地虎视眈眈,那么就有可能保住南阳不失。 南阳不失,那么齐楚联手对魏地、韩地的威胁将倍数增长。大战之中,秦国还要顾虑新占的赵地,无法拿出全力,鲸吞三晋的这一步就会夭折。 现在这个情况么,他们没法打。 燕国目前国内的情况想要主动出兵就是个笑话。只要燕丹敢动,陆言就可以让冯劫直接去把薊城再霍霍一遍。 楚国咬咬牙倒是能打,要么直接朝西北,再打南阳,但这么做是孤军奋战,秦军也能守;要么北上和齐军汇合,并力西向,但秦军从南阳出,楚国就腹地受敌。而无论怎么选,南边那个越国都会出个一两万兵捣乱。 燕、楚都没有本事在这个时候拼上力,想指望齐国撑起抗秦战线,那不是做梦么。 所以,陆言现在该干嘛干嘛,东西对峙的局面,根本说不上什么事。 弄玉听得陆言一番讲解,大致是懂了,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她一手轻抚在胸口,眉眼间流露出愁绪,“韩非失踪多年,这次突然现身,不知道紫女姐姐现在怎么样。” “紫女啊……”妻子多愁善感的模样,惹得陆言也多感慨了两句,“三国联合,这是战国最后的挣扎了。紫女,韩非,卫庄,这些故人,看来终究免不了做过一场。” 夫妻两个的气氛一时间低迷下去。尽管很早就知道大家立场不同,但韩非多年失踪,大家确实没有实打实地交过手。 曾经陆言还天真地想着,即便是为了老师荀子,也不会真的杀了韩非。现在……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多年的剑术修炼,手上有些茧,因为内功的存在,却不显得粗糙。刚刚在田地里劳动了一段时间,掌纹间还残存着些泥印。或青或紫的筋血管,隐隐约约可以看得大差不差。 为了达成这一步,这双手已经杀了多少人? 陆言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如今这双手杀人已经太容易了。 论武功,一挥剑,天下能挡得住的人越来越少; 论影响,一发令,天下能抗住的人也越来越少。 “师兄韩非,如果此刻再见,我恐怕会选择杀了你。”陆言在心里默念。 杀了韩非,紫女估计也会死,卫庄、红莲,同样不会例外。已经杀了无数,还在乎多上这几个人么?他们的执着,对于安定的天下是个祸害,杀了才是最好。 “夫君?”弄玉很敏感,察觉到他此刻心里有剧烈的波动。 陆言惊回现实,对上弄玉的星眸,自己的手已经被她温润的玉手牵住。 弄玉知道自己夫君在想什么,那个理想快要实现了,再有挡路者,无论是谁,皆可杀。 她心里悲戚紫女,更同情夫君,于是忍住那点女儿态的柔弱,对陆言温柔一笑:“你不是说要在今年秋收做一件大事么,我已经准备好了。算算时间,除去农忙,也没几个月,今天便开始召集人手培训吧。” “哦?”陆言一阵惊讶,“这么快就编曲编舞都搞完了?” “夫君你莫不是忘了,这是我从小练到大的东西,若还拖沓像什么样子。” 弄玉的表情,有一股得意似的撒娇,嫣然一顾,便叫这春天颜色都作了尘土。 陆言顿时嘿嘿一笑,“是我的不是。让我看看我妻给我编了个什么剑舞,耍出来是不是情意绵绵,羡慕死天下人。” “咳嗯,想什么呢。这是用作鼓舞赵人用的,你一个大男人,舞得软绵绵算什么!” “哈哈,那我先去批公文了,下班了回去再说。” 陆言说完转身往那个小木棚走去,眉毛耸落下来,神情复杂得很。 弄玉,有你在身边时时提醒,我才始终记得,不能在杀戮的功业中迷失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的后人们,要评选一个伪君子的话,那我陆言,即便是在百千年之后,也一定高居榜首。 比如我现在在做的事,设计攻灭了赵国,让赵军主力二十万青壮埋骨他乡,然后挥舞着和平统一的旗帜,说我是为了赵人好。 亡其国,灭其家。但我是为了你们好。真好! 一个文明的强盗,闯进了一个村庄,将有反抗能力的人屠杀殆尽,然后给余下的人布施善心。从此,这个强盗便成了正义。 这个强盗的正义,甚至会成为村庄后人们的正义,不容置疑。 陆言在凳子上坐下,提笔之前,自嘲地骂了一句:“你可真是,给无数的侵略者,做了个完美的榜样。” 距离大一统的目标越来越近,陆言的心肠也越来越硬。他需要时不时就用这些软弱的思考,让自己记得,他是当世芸芸众生的一员,不要丧失了人性。 很幸运的是,弄玉一直都很理解。 弄玉正握着一柄铜耨,这是除草用的,但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烂泥。 夫君,办一场丰收晚会,要是能够让你的内心好受一些,别说是一场,便是千场万场,我又岂敢懈怠……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她在心中的默念,在今后的日子,会成为一个历史的绵延。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震惊!陆言招优伶 “丰收晚会?”赵衽有点疑惑,俏脸上不知是笑还是怎滴,纠结得很,“姐姐,这才五月份呢,庆祝秋收的晚会要提前这么早筹备?” “今年是赵人接受秦统治的第一年,之前这几个月,经历太多的杀戮了。这个晚会,其中意味可多着呢。” 弄玉看着庭院中舞剑的陆言,噗嗤笑出声,“夫君,剑舞不是要与人争胜,柔和一些!” 陆言身穿一身玄色金纹的长袍,下摆内里是鲜艳的红,原地空舞的两剑,剑势披散发出,长袍飞舞豪放非常。 他朝着弄玉叫道:“不是你说鼓舞赵人不能软绵绵的嘛?” 弄玉教训道:“你这个气势太盛了,普通人哪里遭受得住,以为你要动手呢。” “是嘛~”他将手上动作停下,甩了甩长剑走过来,嘴上抱怨,“麻烦呦,杀人剑习得多了,这剑舞还真不适应。” 弄玉听得这话,突然灵光一闪,“冰魄剑法,夫君,记得你曾经在紫兰轩教我冰魄剑法,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层层递进,就照着那样就行。” “冰魄剑法,懂了。”陆言对她点了个赞,再度施展开来。 冰魄剑法一十九剑招,信手拈来,其中剑意绵延层叠上去,静动相谐,刚柔兼济。 陆言剑舞于庭,长剑结成冰晶,月光朗照下,立刻就赏心悦目起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弄玉忍不住夸陆言也是一个美人,随后便召来冰魄剑,同样加入剑舞。 “呃……”赵衽站在边上,有些尴尬。 只见陆言和弄玉夫妻对剑,剑吟中,一个凛冽飘逸,另一个温婉凝碧,剑剑相和,美得仿佛一风吹过月下水帘。 陆言的目光一直都在弄玉身上,这套剑舞真给他舞出了情意绵绵的味道,那股冲天的冰冷气势早就无影无踪。 弄玉纤纤玉指轻拈冰剑,剑舞之中皓袖缤纷,一瞬美目流转,自是一瞥惊鸿。 陆言耍赖了。 下一个错身,他便扔下了剑,揽着翩跹的舞裙将弄玉拉进怀中,弄玉第一时间惊慌,接着羞涩,转而窃喜,最后只抬头脉脉地望着他。 陆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抱着,下巴紧挨着妻子的鬓发,轻轻说:“这一舞,唤了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弄玉琼鼻一动,脑袋在他怀里缩了缩,没有说话。 赵衽看傻了,也听傻了。 关于陆言的传说她听得不少,但这个男人跟她的距离太远,她也不敢接近。这是她头一回听见陆言跟弄玉说情话,这…… 她承认,有一点点羡慕。 弄玉并没有亲昵很久,没一会儿便从怀抱中挣扎出来,埋怨道:“好不容易进了状态,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劲打岔。” 呵,你要是笑得难看一点,或许我还会考虑相信一下这句话。 陆言捡起自己那把剑,得意地没有说话。 弄玉绷着脸走出来对赵衽说:“赵衽,这个丰收晚会,我和夫君有一曲剑舞,还有一支双人舞。你精通赵舞,也好好精编一曲,届时我来给你奏曲。” 赵衽感觉自己眼睛里还是刚刚那一套郎情妾意剑,呆愣愣地回复:“啊~哦。我知道了。” 弄玉一指点在她的额头,她顿时缩着脖子后退了一步,睁着水汪汪亮盈盈的眼睛,“姐姐,我怎么了?” “这次又看到心意了吧。”弄玉盯着她说。 赵衽的脸染上些红霞,点头道:“看,看到了。姐姐和大人他,感情真好。” “这次,你的舞不是表演给那些贵族王公,而是整个邯l郸城的百姓。你要好好表现,若是拿出的乐舞不够出彩,我可会罚你的。” 弄玉的话,让赵衽直接懵了。她惊讶地叫道:“整个邯l郸城?!” 陆言走过来说:“是的,我会传信咸阳,请公输家帮忙,给造一个可移动的舞台。秋收之后,HD的所有人,同庆丰收。” 原剧情那个飞雪玉花台算什么,我让公输仇打造一个能够绕着邯l郸走一圈的。 弄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光我们这些人,不够吧。” 他当即就接上说:“当然不够,就是累死也不够给邯l郸百姓看啊。我会广招天下优伶,好好操办这件事。” 广招天下优伶?! 弄玉一时间哭笑不得。 秦国国师陆言,当前治理整个秦国北方的领头人,竟广招天下优伶。这消息今天出去,明天恐怕就能让天下人把眼珠子瞪出来。 尽管已经很了解他的性子,弄玉还是确认了一遍,“夫君,你认真的?” 陆言点头,“当然认真的。抄家赵陵的钱我正愁没地方花呢,这打造舞台,雇佣优伶,还有到时候的招待,后续收尾,都是要花钱的,正好。” “夫君,你的名声……”弄玉欲言又止。 陆言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好的坏的,名声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管它。反正我知道,你看我都一样。” “嗯~到时候招来优伶,我来把关。” “好啊,交给你我也放心。” 赵衽悄悄翻了个白眼,不再关注这两人,抬头看向月亮,心里思索着:跳舞给邯l郸的百姓看,他们是赵人,我的赵舞……庆祝丰收之舞! 她仿佛从月亮上望见李牧正手把手教自己耕种,第一次做饭时伙房里腾起浓浓黑烟,各国的百姓大汗淋漓地笑着拖动田里的草把……还有陈平那个小子,钻进麦田便只剩下朝天的敦实的屁股。 曾经凌波飞燕,将自己贱卖给王公贵胄;今时丰收之舞,却是跟万民同乐。 赵衽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它此刻跳动得厉害。一种清晰的生命的力量,正随着每一次有力的跳动,流淌到四肢百骸。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哭? 她不懂,但她抑制不住。 月光下的一滴泪落,将开启接下来这天下五十年的风华绝代。 …… 秦国国师陆言,公开向天下招募优伶、乐师、舞女等等,这个消息果不其然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所有国家。 陆言! 那是陆言! 曾经对一个琴姬表白发誓此生只要一个人,最终真地将人家娶为正妻。 年轻还不满三十,位高权重,才华横溢,名动天下,还特么痴情。这种人,要招优伶? 霎时间,天下无数曲乐歌舞一道的从业者闻风而动,如浪潮一般涌向邯l郸。 各国各地的风月之地,其中优秀的从业者,不知道出走了多少。所有人都渴望去到陆言那边,说不得就一昔成名,一生无忧了呢。 嗯~这其中,女性的比重似乎略多一些。 陆言招优伶这件离谱的事情,甚至把三国联合这种国际新闻的头条,都给抢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诡异的影响 秦国,咸l阳宫 嬴政看着手上这封情报眼神古怪,“国师大肆招募优伶乐师,为何这等事情,要以最高等级传给寡人。” 站在下面的章邯感觉自己的嘴唇有点干,“大王,国师大人招募优伶这事,是他的重大动作,所以……” “呵~”嬴政乐了,“哈哈哈~”肩膀不住地抖动,那玄冕的旒晃得很剧烈。 他确实有让好好监视陆言,凡重大动作优先禀报,但禀报回来的竟然是这种事。 章邯现在内心有些懵,不知道大王在笑什么,似乎挺,高兴? 盖聂也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这样很纯粹的笑,他在嬴政身上并没有看到过几次。 嬴政笑完轻舒一口气,“国师是要做什么?竟需广招天下各国的优伶乐师。” “这个,尚不清楚。”章邯只有猜测,但不敢说,因为似乎有些诋毁陆言清誉。 大肆招优伶这种事情,除了自己享受还能干啥? 难不成是以官方的名义要发展赵地的风月产业?农业生产都没搞好呢,就搞这玩意儿。 反正章邯是真的从来都看不懂国师大人的操作。 嬴政将手中情报扔下,倚靠在王座上,闭上了眼睛,“先生要做便让他做,此等小事,观望即可,无需过问。” “是。” …… 嬴政并不在乎这等离谱奇葩的事情,但在咸阳城里,为这事烦忧的可大有人在。 紫兰轩,弄玉的母亲胡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不需要耗什么脑细胞,就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种女儿被陆言喜新厌旧的惨景。 胡蕙对于自家姐姐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得很,“姐姐,如今天下谁不知道,陆言先生带着妻子陪同百姓耕种,恩爱非常。哪有你想的什么待弄玉不好的事。” “那,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在天下各国招募优伶乐师是要做什么?” 胡荃不理解,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陆言不满足只有弄玉一个,想要给自己府里充人。 “呃~” 胡蕙也不知道该怎么替陆言说话,就算陆言真的要那么做,也只不过是男人的正常情况,反而只要弄玉一人才是邪门。 当然在姐姐面前这话也没法说,只能表达一下自己对陆言的信任,“放心,陆言先生并非贪花好色之徒,这么做一定别有深意。他向来言出必行,在天下信誉非常,哪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男女之间的事情,即便他是陆言先生,誓言又能有多可信? 况且,已经六年了,弄玉都没有一个孩子。” 胡荃是一点也不乐观,尤其后一件事,更是她念叨了多年。 “那姐姐,你想怎么样?”胡蕙在她身边挨着坐下,将垂散下来的鬓发拂上去。 她沉吟了一会儿后看着妹妹说道:“陆言招募天下优伶乐师,我紫兰轩就有出挑的,更何况旷修大师时不时也露两手,几个小姐妹耳濡目染之下,技艺也比旁人更加精湛。” “你是说,陆言先生招人,我紫兰轩也送人过去。”胡蕙自是懂她的意思,一边说的时候就在考虑要不要做。 紫兰轩的经营都是妹妹在打理,胡荃再说话的时候,便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弄玉了,想正好去看看。” 胡蕙不忍心她这么忧虑下去,当即就应下了这件事,“放宽心,他们小夫妻俩根本不用你操心。 我去挑两个机灵的姐妹,再派人联系一下国师府寻几个高手护送。 姐姐你呀,很快就能见着弄玉和陆言了。到时候,小心她俩能腻死你。” 陆言这个人,待人常常是足够的尊重,但这也意味着疏远。想真正走进他的内心,必须得有一个“知”字。弄玉跟他之间因相知而相爱,又因相爱而更相知,旁人谁能撼动? 从弄玉琴剑之道踏上大成的那一刻起,胡蕙便觉得这天下没有谁能撬得动弄玉的墙角了。 对于理解不了自己思想的女人,陆言看过去的目光就如同……就跟那天那个高渐离差不多! 姑娘还有何事?在下告辞。 胡蕙不由地想起高渐离那个冷淡的眼神,自己好端端一个大美人,硬是还不如空气,实在离谱。 她在内心悄悄吐槽:这些境界高深的男人,真是古怪。 …… “国师陆言向天下招募乐师?这是一个机会。” 高渐离听到这个传闻的第一时间,便自动剔除了优伶舞女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言之妻,旷修大师亲口承认的弟子,《高山流水》乐谱的继承者。看来秦国的路程可以放一放,先去一趟赵地。” 这一个多月他都是行走在秦国的乡野小县,感受秦国政策下最底层百姓的生存状态。结果还没有走多少呢,就传来如此令人兴奋的消息。 高渐离知道自己身处得较偏僻,消息传到这里一定费了更多的时间。于是他即刻决定改道去郡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北上邯l郸,片刻也不想耽误。 陆言,弄玉,这两个人,可都是他心心念念、迫切想亲眼见一见的。 …… 要说这天下什么地方风月产业最盛、最发达,那还得是齐国。 齐国这里富庶的商人众多,有钱的读书人也多,风月产业的受众市场非常出色。 当然也不能忘了,曾经的齐相管仲,首个提出以国家管制的形式,发展娼妓行业。 所以,这里的风月产业从业者,普遍水准较高。 陆言招人的消息传到这边,齐国上下顿时就炸了。不知道有多少家阁楼会馆的首席,吵着闹着要去邯l郸。 她们背后的主子,反应不一。有的人觉得自己的摇钱树,这么撒开手放出去,实在太亏。 也有的人认为,只要把人拉到陆言那儿溜一圈,再回到齐国便能把身价炒上去,那不是血赚? 娼妓行业里面的血泪岂是外人所知。有不少人将邯l郸之行,看作是自己摆脱困厄命运的契机,生出了对自由的念想,紧跟着就被活活打死,或者糟践成牲畜。 陆言一个随心任性的决定,居然让齐国一些官营性质的风月场所,也受到了风潮的侵扰。 临l淄城内,一处名为俏梦阁的地方,红莲单手叉腰站在顶层小楼的窗户边,极目远眺。 “陆言竟然会放出这种消息,难道他当年那个此生只要一人的誓言要破功了?” 她说得语气带着点揶揄,却不具攻击性,眼珠子悄悄转向旁边的卫庄。 卫庄健壮的身躯霸占着窗户另外半边,听到她说这话,白眉微皱,“他不是那种人。这件事,并非那么简单。” 这两人站在窗户的一左一右,两人中间窗台下,青铜龙首的鲨齿剑,镶金凤首的红莲刀,并排倚靠着墙壁。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明枪暗箭 俏梦阁,毫无疑问又是流沙头号管事紫女姑娘的产业。 卫庄、红莲两个站在窗户边,韩非、紫女则坐在屋内一张案的同一侧。 “庄说得应该没错,就目前为止,陆言先生似乎,从来没有利用秦国官方的影响力,给自己谋取过任何私利。” 紫女也不由地想起多年以前大家相处时的场景,很难想象那个男人真的能够做到在乱世中坚定不移。 韩非跟陆言的交情,也就止步于同门之谊。通过著书论说他们彼此了解对方的抱负理想,或许能称一声朋友,却算不得知己。 当年在小圣贤庄,韩非的个性最受老师荀子喜爱,陆言的学识修养最受荀子的重视,李斯么,都差一些。 韩非晃荡着手中这杯兰花酿,其中倒映着自己的眼睛,眼睛中又恍惚浮现陆言的模样。 “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 取天下者,若逐野兽,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若同舟而济,济则皆同其利,败则皆同其害。然则皆有启之,无有闭之也。” 若真按照陆言设想的这样,一统天下的过程,是一个由秦国将更多的利益带给更多百姓的过程。那么曾经六国的统治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百姓抛弃遗忘。那个陆言渴望的九州大地统一的华夏民族,最终会形成。 韩非很能理解,这是一个读书人救治乱世八百年的煌煌大道。但他也不甘心,“韩”就此消亡于这个世上。 他将这杯苦涩甘醇的酒吞下肚,叹息道:“一个人的目光若始终能够望穿苍穹,他便不会在意世路的崎岖。一览师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非只觉自惭形秽。” 紫女和卫庄一时沉默。 红莲察觉到这突然的沉闷,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开口问道:“既不是给自己招人享受,那陆言这次意义何在?” 韩非略一思索,便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站起身说:“儒家先师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观师弟在秦在赵所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与人同艰辛,自当与人同享乐。这一次,他大概是想与民同乐吧。” 紫女难掩心中惊讶,妩媚的眼睛流光溢彩,“你是说陆言先生召集天下各国的优伶乐师,是为了表演给邯l郸的百姓看。这手笔……” 卫庄这时突然插话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知嬴政如何看待这句话。” “卫庄兄,你似乎有话想说。” 卫庄当即转过身来面对韩非,“陆言若真的召集人手去做这与民同乐的事,那么他的死期不远了。” 韩非回以微笑,“赵地大治,师弟必死。” 紫女听懂了,眉目一凝,“秦王嬴政。” “在一个霸者的国度,不需要陆言这样深得民心的君子。他已经为邯l郸刺杀一事顶撞过嬴政,这件事足够让嬴政知道,陆言没有忠诚,他只是他自己。” 陆言,盖聂,对于这两个曾经击败过自己的人,卫庄可不曾有一日忘记。 师哥,我说过,你和陆言的梦想寄托在嬴政这个霸者手上,迟早会遭遇反噬。 “师弟在秦国的名声,已经足够大了。那么在这天下剩下的三国,便由我们来推他一把。” 韩非知道,三国同盟虽然形成,但却无法立刻采取战争行动。今后的一段时间,东西对峙局面将会持续。 他不介意,让东方各国也歌颂陆言的贤名。看看嬴政对于一个天下各国,甚至包括敌国都歌颂的陆子,究竟有多么大的容忍度。 “陆言与民同乐,九哥你是要借这个机会,将他捧杀。”红莲对这种事情感到有些兴趣,美眸中有渔火浮天。 韩非朝她一笑,点头道:“身为君王,尤其是一个强权的王,师弟这样的人,是他最渴慕、也最忌惮的人才。不,应该说,天才。” “嗯?”卫庄咦了一声,注意力似乎被外面什么东西吸引。 其余三人纷纷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俏梦阁的街道外,有一支庞大的车队驶过,兵强马壮,气势非凡。 卫庄剑眉一动,说出了这支车队的来历,“楚军。这次由农家侠魁田虎带队,保护楚王负刍最信任的谋士,任倪。” 红莲望了一眼车队前进的方向,“他们是往太子府那边去吧。” 韩非点了点头,“楚国人已到,现在就差燕国了。” …… 韩非、卫庄决定等陆言这一波与民同乐的操作之后,实施对陆言的捧杀。而他们关心的燕国,却恰恰跟他们在这件事上思路相反。 燕丹问计于蒯彻:“赵地初平,陆言尚在假仁假意地躬耕收买人心。他此时大肆宣传这种事情,岂不是自贱声名。先生可知,他究竟有何目的?” 蒯彻是鬼谷派弟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武功、才智,更是秦国的通缉要犯。燕丹身为国君,坐到了这个位置才知道当年父王有多么体累、心累。他能倚重的人中高智商人才太少,蒯彻是不可或缺的一个。 但蒯彻现在可没啥好心情,韩非这个多年的失踪人口,就差被写成“死亡人口”了,结果竟突然又冒了出来。 三国会盟在即,到时候燕丹必定要向韩非询问苍龙七宿,要是被发现那个铜盒子是假货…… 他已经在思考从燕国的脱身之计了。 “大王,陆言治理赵地,收买人心就是最重要的目的。即便陆言这次行为不合常理,那也一定奔着这一目的而去。” 燕丹想了一会儿,还是搞不明白,“这等事情,自古以来便跟骄奢淫逸、好大喜功等等联系在一起,百姓素来深恶痛绝,这么做如何获得民心?” 蒯彻反问道:“若陆言动了这么大的动作,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让百姓也奢侈一回呢?” “这!这……”燕丹先是震惊,他无法想象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情,紧跟着就拍案而起,“招揽天下各国的人去邯l郸,不为了自己贪图享受,而是为了让百姓也享受一次!陆言,他欺骗世人的本事太可怕了。” 蒯彻看着他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搞不懂。他确实想弄死陆言,但陆言身上的君子属性,他只觉得蠢,而不觉得假。怎么燕丹却一直坚持认为,陆言就是假。 “先生,以这件事在天下的知名度,届时邯l郸城定是人流巨大,或有可乘之机。”燕丹一抹刘海下的眼睛,很是阴沉,仿佛泥沼里潜藏着巨鳄。 “陆言的武功天下少有,刺杀之事恐怕行不通。” “并非一定要刺杀,至少先派人混入其中,知道陆言具体的计划。若有后续,再计议刺杀一事。” 管你刺杀与否,你这条船,我可要先跳了。 “嗯,这样行事颇为稳妥。”蒯彻眯着眼睛,恭维了一句。 正文 第六百章 抵达 自陆言招人的消息发出去,半个月的工夫,就陆陆续续有各国的从业者抵达邯l郸。邯l郸城里,各家客栈的掌柜看着自己家里越来越满的客房,皆咧嘴欢笑。 百姓们说起这件事,只觉得简直就是离离原上谱。 陆言此前杀人足够狠,百姓们恐惧者甚多。而在平原君赵陵被处决之后,赵地犯罪率便一直保持在低谷,波动也少了。百姓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 陆言还亲自陪伴着农民耕种,由春耕开始,现在已经是五月份,除非特殊公务,几乎不会缺席。这样俯身低头在底层农民中的大人物,人们此前从未见过,或许传说中的上古圣王就差不多这样吧。大家对陆言印象大为改观。 结果,现在突然来了一个骚操作,国师陆言招募天下各国的娼优,百姓们是懵圈的。 这些天,整座HD城的人都能感觉到,走在大街上碰到俊男美女的概率大幅度提升。 一家茶水铺里,靠着街口的桌子边坐着两个中年男人,皆卷着袖子露出黄得发黑的胳膊。 其中一个坐着面朝街,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街上的一个方向移动,眼角附近的皱纹直抽搐,“嘿,你看,又是一个,这身段,啧啧啧~” 另一个背对着街,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便又扭头回来,把茶碗一拍,骂道:“你啧啧个屁啊,光看又不能吃,回家还不是对着自己的糙婆娘。” “玛德,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我说呀,虽然不知道陆言要干什么,但至少让也咱能饱饱眼福,怎么能说人家的不是呢!” “呸,这事跟陆言没关系。那陆言现在还在郊外耕地办公呢,招娼优这事都是他夫人在负责。” “男人就该像这样,让自己女人给自己找娼优,厉害啊~” 这俩真唠着呢,可巧旁边路过两辆马车。胡荃无奈地将车窗户关上,心里疼痛得不行,“弄玉,他竟然让你做这种事,简直是……御者!再快一些!” 御者正坐在车前晃悠着腿,回头说:“现在可是在城内,除非紧急情况,马车太快是要被罚的,也不安全。” 不愧是咸阳国师府的御者,非常遵守交通规则,驾车驾得四平八稳,依旧不急不缓地往邯l郸国师府去。 胡荃坐在车子里是坐立不安地干着急。 左等右等,总算是到了国师府,车子停下,她迫不及待地将车帘一撩,就见这里密匝匝一群人,正排着队登记什么。 “这就是国师府~” “不知道弄玉姐姐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我都没见过呢!” 从后面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个芳龄女子,容貌娇俏,身子玲珑,一个名黄鹂,一个名绿翘。两个都是弄玉嫁入国师府之后,紫兰轩培养的琴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空中落下一个男声,随后清风卷地,显露出一个人影。 御者还有几个护卫见到这个身影,纷纷上来抱拳喊,“白凤大人。” 御者说道:“是一方大人让我们护送这几位从咸阳来此。” 弄玉亲生父母这件事,知情的人极少,这些人只知道护送的人很重要,但具体身份一无所知。 白凤打量了胡荃和两个琴姬,冰冷的面容略微松懈一点,走上前说:“你们三个,随我来。” 胡荃心里对陆言有些埋怨,到了地方又不敢有任何表现,只双手捧着心口,亦步亦趋地跟在白凤身后。 黄鹂悄悄用胳膊捅了一下绿翘,“喂,这个男人,看起来飘逸出尘,好美。” 绿翘小心翼翼地望着白凤那个白羽披肩,用鼻子回了声,“嗯。” “不知道传闻中的国师大人,又是怎样一个美男子~”黄鹂有些憧憬。 白凤用余光瞥了一眼这个活泼伶俐的,警告了一句,“噤声。” 黄鹂瞬间闭嘴,只有一对明亮的眼睛还在闪动。 白凤将三人领着去见弄玉,弄玉看见母亲的面容,瞬间惊喜得说不出话,飞扑到近前抓着手,“母亲!怎么不先书信一下,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听闻陆言先生在天下招优伶乐师,紫兰轩也挑了两个,特意带过来给他瞧瞧。” 胡荃说话间,脸上的苦涩模样又岂能瞒得过女儿。弄玉顿时知道,母亲又多想了。 她搀扶着母亲落座,安慰道:“母亲,你就瞎担心!招人这件事,都是我把关,可不是为了充实国师府。” 胡荃不理解,“那是要做什么?” “是为了庆祝今年的丰收举办全城的晚会,夫君想要与民同乐。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胡荃一颗吊在天上的心,总算是落地,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松懈下来的憔悴。她真的太担心女儿从此真的沦为国师府一介娼优了。 弄玉优先安排人带着母亲去休息,这才看向两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来人,取两把琴。” “是,夫人。” “你们两个是从紫兰轩来,弹奏一曲我听听,若是可以,我便亲自带着你们。” “弄玉姐姐,哦不,夫人!知道了。”黄鹂很兴奋,果然是国师大人,大手笔啊,邯l郸全城的晚会,从古至今都是第一例吧。 弄玉这里正考核自己小姨妈送过来的两个姑娘,身在邯l郸郊外的陆言也见到了从咸l阳赶来的公输翼。 “翼见过国师大人。” 公输翼,公输仇自己没来,倒是把儿子扔了过来。 也对,让公输仇来打造表演用的舞台,他能提得起兴趣才怪。 陆言朝他招手笑道:“不用多礼。设计移动舞台的事,若交给你父亲,我还真怕他弄出杀伤性兵器藏在下面。” “国师大人,翼在来邯l郸的路上,已经设计了图纸,请过目。”公输翼说着,让人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老大的卷轴,就地展开。 陆言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个展开的卷轴,对于这机关术图纸,他是半点也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要求严格的甲方。 “邯l郸城的地图你可以去府衙调看,这个舞台一定要能够走过邯l郸主街道,且保证平稳,留出充足的空间。” 公输翼没有多想,很自信地应承下来,“国师大人放心,区区移动舞台,不在话下。”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高渐离见弄玉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HD,弄玉也变得越来越忙碌。来自各国的优伶乐师之徒,先给国师府递交名录,经由弄玉拟订面试的时间通知到各人,最后进行面试考核,通过的人便纳入晚会表演的名单中。 一般上午登记名录,安排次日的面试议程,中午吃过饭便开始面试。一开始每天还只有几十人,后面已经多达数百人,往往要面试到深夜才能结束。 陆言的国师府到底也是有些国家颜面,面试这些莺莺燕燕的地点并没有安排在家里,而是选在平原君府。国师府只有上午进行登记收录,下午会闭府,不见任何试图登门的。 邯l郸城的百姓可有热闹看了,尤其是临**原君府的,天天中午都能看见老多平素见不着的美人。 今天,临近中午吃饭的时间,街口有一些马车整齐地停着,几个御者凑在一起胡乱地谈天说地。 “嘿~奇了怪了,昨天这个时候,那些姑娘们恨不得扭打着抢进平原君府,今儿怎么不见姑娘,净是些男人?”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陆言亲自来陪弄玉夫人面试到深夜。” “我知道啊,咋了?” “用你的屁股想也该知道啊,那些姑娘是冲着谁来的?还不都是妄想着飞上高枝,鸟雀作凤凰。陆言白天处理公务,压根就不搭理,也只有拖延到晚上,或许就能被看上呢。” “我说之前都抢着先去面试,今天却没怎么见人,原来是都想拖到晚上啊。” “什么没人,这些男人不是人啊?咱们驾车送人,赚谁的钱不是赚。” “瞅着大男人,哪里有看姑娘来得舒服!” “哈哈哈,是极,是极,就是这个理。” 高渐离一身灰蒙蒙的白衣从街口路过,嘴里还啃着半个饼。照理说这样的造型要多落魄有多落魄,但他挺拔的风姿,还有冷峻的眼神,却让人第一眼就不太敢信这是个流浪者。 看来运气还好,少了很多狂蜂浪蝶,应该不久就能排到我。 他走向平原君府,望着那个排着的长队,不急不缓地将半个饼吃完,站立着等候。 其实赶来邯l郸的人,不分男女,谁又不是冲着陆言的名字来的。要是通过了面试,今后的名声立刻就不同了;或者侥幸得到陆言一两句话的评价,都可以改变生存的境况。 只不过一般来说,男人极少将自己朝着弄玉对比,不会有那种自己一朝作凤凰飞进国师府的妄想。 “燕国琴师,高渐离。” 高渐离走进府内,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正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点头道:“是我。” “你会武功。” “不错。” 鹦歌把手一指,对着一个有百鸟护卫的房间说:“去那里做安检,你的乐器和兵器,暂且放在那里。” 高渐离点头,朝着她所指的房间走过去。 这年头,风月场所工作的,谁又没有几手防身的本事。很难界定这些来面试的人,是否心怀恶意。鹦歌是被陆言特意召回来,帮助弄玉负责安全工作的。 高渐离终于亲眼见到了弄玉。 他觉得目前所见的女子当中,还没有谁可以与弄玉相比。 容貌这种带给人主观感受的东西,当大家都是美人,便很难去评比出一个高低。高渐离见过不少美女,但还没有哪个能在他脑海中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初见弄玉,对方容貌精致,衣着淡雅,自带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开口的声音圆润而不腻耳,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从容、大气。 有的人会觉得这种气质她一介优伶不可能拥有,一定是陆言高贵的社会地位赋予她的。但高渐离能够看得出,眼前这个女人自身的精神状态。 他朝着弄玉行礼,“燕国琴师,高渐离,见过夫人。” 弄玉有些好奇,这个男人明显跟其他人都不同,“你,不是来面试的?” “在下有幸于咸阳紫兰轩拜见了旷修大师,得其所传《高山流水》。大师曾极言弄玉夫人于音律一道的造诣,在下亦心向往之。 陆言先生广招天下乐师,高渐离便斗胆来此一试,想亲眼见识一下弄玉夫人的风采。” 弄玉不免吃惊,旷修竟然将《高山流水》传了出去。 这个人得到了师父的认可,还特意来找我交流音律。 除了师父旷修,她在音律一道上从未见过对手。高渐离这个能得到旷修认可的人,主动来找她,是交流也好,切磋也罢,弄玉都是求之不得。 “鹦歌。” “夫人。” “将高先生的琴还给他,让人把玉汝玄冰取来。” 听得弄玉的吩咐,鹦歌出去之前,不由地多看了一眼高渐离。 很快,两人的琴便各自架好。 玉汝玄冰,旷修托友人打造,于弄玉大婚之日赠与她,通体漆黑,其上有冰鸟追星逐月,琴音清亮。 弄玉点拨两下,高渐离的耳朵轻微一颤。 “这就是传说中的玉汝玄冰,当日陆言先生与夫人大婚,旷修大师以此琴弹奏,声动秦廷,连秦王亦赞不绝口。其音清亮,似有一股清爽之气,果真名不虚传。” 听着他夸完,弄玉轻轻点头,“高先生所言不差,我观你手中这支琴,古朴久远,想来同样不凡。” 高渐离抚摸着自己最心爱之物,向她介绍:“此琴名为,号钟。琴音宏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 弄玉听了一下这支古琴的音色,露出思索的样子,“当世的琴,细腻凄切者众,浩然博大者少。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传说后来他为了祭奠钟子期,重做古琴,其音震耳欲聋,奏之天地悲恸,名为号钟,一语双关。” “夫人见识广博,此琴正是号钟。” “没想到此生竟有幸聆听号钟奏曲,高先生,请。” “高渐离,献丑了。”说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跟弄玉交流琴艺,弹奏哪一曲比较合适?这个问题,高渐离考虑过很久。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己已经问过旷修的那一曲《扬之水》。他想知道,弄玉,或者说陆言的夫人,对其中的问题持怎样的看法。 高渐离永远是忧郁的,他的忧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流浪生存、观察世事后产生的悲痛。 高渐离表达在琴声中的哀思,被弄玉听过去之后,弄玉却仿佛勾起了什么愉悦的记忆一样,神情竟明显地高兴了不少。 夫君,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感受到你所承受的痛苦。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若是听到他的琴声与感悟,你也一定会欣慰吧。 待高渐离这一曲弹奏完,弄玉直接微笑着开口说:“高渐离先生,你寄托于琴中的思考,恕弄玉无法解答。我这就传信告诉夫君,让他今晚于国师府备上饮宴,还请先生务必赏光。” 虽然弄玉没有正面回应,但是她提到了陆言,高渐离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看着高渐离的冰块脸上明显浮现出对陆言的期待,弄玉感到好笑的同时,突然计上心来。 他曲乐精深,面冷心热,若是知道夫君此举的目的是与万民同乐,定然会全力支持。 正巧我一个人已经快忙不过来,不如拉上他一起,也好给我分担些工作量。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家中 高渐离奏了一曲《扬之水》,弄玉决定奏一曲《鸨羽》作为回应。 《鸨羽》出自《诗经?国风》,是一首百姓的哭嚎之曲。 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gǔ),不能蓺(yì)稷黍。父母何怙(hù)?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大鸨这种鸟扑棱棱地振动着翅膀,成群栖息在丛生的柞树上。王侯家的徭役无止无休,我不能回家耕种五谷杂粮。我可怜的父母靠什么养活?老天爷,我何时才能返回我的家乡? 高渐离又一次遭遇了与面对旷修时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弄玉弹奏这样悲哀的曲目,却可以弹奏出积极向上的热情与希望。 旷修是因为他本人在踏遍七国、览尽江山之后,颇有一种“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超然世外。一曲高山流水的心境,要是把他扔进道家天宗,估计最差也得是个长老。 那弄玉呢? 弄玉弹奏玉汝玄冰,其声如无边丝雨,将民不聊生的哀嚎通通化开,最后竟雨后初晴,仿佛刚才通天彻地的悲哀,都只是一场轻梦。 高渐离问道:“徭役沉重,青壮不归,田地荒芜。老弱妇孺者,横死沟壑。弄玉夫人,你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平和地表达其中的悲哀。” 弄玉理了理自己因为弹奏有些散乱的衣袖,朝他一笑,“春秋战国,七百年的岁月中,百姓便是这样过活。但,它快要结束了。夫君治赵的传闻,想必先生也听得不少。如今一切正向好的方向发展,我自然可以弹得欢畅一些。” 陆言为秦国设计攻伐赵国,赵军主力二十万青壮死后,无力再战,最终投降。 现在陆言治理赵地,倒确实是在安抚民心,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这整个过程,算什么? “……”高渐离说不出话。 弄玉低眉瞧见他的脸色,对于他的心思大致了解,提高了声音吸引对方的注意,“先生,你可知夫君如此盛大地在天下招募优伶乐师是要做什么?” 高渐离回神,“请夫人告知。” “昔孟子曰,独乐乐不若与人乐乐,与人乐乐不若与众乐乐。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陆言先生是要,与民同乐?”高渐离大感震撼,语气急促,又确认了一遍,“陆言先生,费尽心思在天下招揽,竟然是要表演给百姓?” 弄玉看他这个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是的,正是为了给邯l郸百姓庆祝秋收而提前准备。先生,你曲艺精深,尤在弄玉之上。敢请先生,也为这场盛会出一份力。一应酬劳,夫君定不会亏待。” 高渐离本来脑子一热就想要答应,突然想起陆言治赵的性质,是侵略者的正义,这股冲动又迅速冷却。 他婉拒了弄玉这个邀请,只表示今晚会去国师府拜访陆言,便匆匆告辞了。 “唉,看来还是要交给夫君来说服他了。”弄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让人去城外告知陆言。 …… “高渐离,对战争的思考,超越了当前的国别意识?” 陆言看着这封来自妻子的手书,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 原剧情的墨家一群人,真要算起来,无愧是一群可歌可泣的人物。高渐离、大铁锤、端木蓉,不带阴谋论的燕丹也可以算上,他们是燕国人,自己的国家被灭亡,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终此一生,他们也都会为反秦而努力,无惧牺牲。 拥有这样的品质,他们如果热爱的是这个民族,这些人之中绝不会出一个民族败类。可惜,受限于具体的时代语境,他们是燕国人。 弄玉突然说,高渐离对战争的思考超越了当前的国别意识。陆言这下子也来了兴趣。 当晚,陆言回到国师府,弄玉还在忙着面试的事情,想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他吩咐赵衽去给弄玉送饭,自己则陪着具霜和姬言修炼,打发一下等人上门的时间。 “陆叔,你这样躬耕还要多久啊?感觉你都没有时间陪我还有母亲。”姬言抽着这个空档,小小地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没时间陪我还有母亲! 具霜听到女儿这么说话,心脏顿时就凝固了。故作平静地继续打坐,没有掺和进话题。 陆言也没觉得这么自然的一句话有哪里不对,只是亲昵地跟她说:“今年秋收结束,我便不需要再保持躬耕了。” “哦,还有三四个月呢。”姬言不太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小嘴一撇,嘴巴旁的肉凹陷,带起一个小酒窝。 “还委屈呢~”陆言见她这个样子,决定安慰一下,“陆叔补偿你,教给你一个绝招,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会的。” 姬言顿时来了精神,“嗯?是什么?” “一剑归真。” “一剑归真?” 陆言从她手中拿过修炼用的木剑,走到空处站好,“阿言,用出你的秋水明眸察言观色,好好感受这一招。” 姬言很认真地点头,瞳孔顿时渲染成金色。 具霜也很好奇,陆言究竟打算教什么,听起来不过是一招剑法,怎么这么重视。 长虹贯日,一剑归真。 陆言将手中木剑举起,全身扑腾起火焰,若鲜红的披风飒飒而动,空气中的温度急剧升高。 姬言的瞳孔中,清晰地显现出陆言打发动这一招时的行筋走脉。 好奇特的路数,这样规模的内力调动,却比之正常运功快上许多。若在战时,彼此内力水准相当的对手,调动相当的内力,陆叔最少要快出两三成。 “这只是内力的调动,若再加上剑势。”陆言说罢,眼中剑光一闪,刹那爆发出的剑势,震得具霜都退了两步。 她禁不住问道:“公子,这一招凝练实用,非常难得。你是怎么做到改进体内内力调动路线的?” “这个……”陆言回想了一下,“最初我将长虹剑法一以贯之使到头融为一招,之后火舞心法达成最高境界,我再改进那一招的时候,便发现了归真的路线。” 凝练了全部长虹剑法的一招,这一招再度精进…… 具霜听得咋舌不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公子你的天赋可真是……” 陆言朝她自恋地一笑,扭头问道:“阿言,怎么样,记住了没有?” 姬言嘴角扯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没有,有些地方还记不清。” “是嘛,那我给你再演示一遍。” “好的,陆叔。” 陆言正准备再施展一次,这时候白凤落下在庭院的墙上。 “大人,你提到的那个高渐离来了。” 姬言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 陆言朝白凤说:“你去应付一下,就说我在练功,需换身衣服。” 白凤点头,直接闪身走了。 陆言再度举起了木剑,“阿言,看仔细啊~” 不用他说,姬言当然正盯着他,一对金眸格外璀璨。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迷弟高渐离 陆言并没有让高渐离等久,跟具霜、姬言说了一声,便很快来到正厅。 “在下高渐离,见过陆言先生。”他朝着陆言抱拳,平时散披的褐色长发整齐地落在背后,一向冷冰冰的脸,明显露出尊重之意。 “高渐离先生,白日里弄玉跟我说,有一位琴师能在音律上与她难分伯仲,且用一曲《扬之水》把她给问住了。我还不信。见到是你,果真见面更甚闻名。” 陆言已经派人查过高渐离的资料,一个常年流浪的人,能够给自己养出这么一番冷峻又不失儒雅的风度,这很了不起。 “弄玉夫人谦虚了,在下区区薄名不足先生称道。” “呵呵~”陆言一笑置之,没再跟他客套,直入主题,“据我妻说,你以琴曲相问,她不能答,于是请先生来找我。” “是的。”高渐离点头,他看过全部的《诸侯国起源考》,陆言对七国的历史文化很尊重,对七国土地上的人们也很尊重。 但陆言选择了支持秦国侵略者的正义,这让他很不理解。就像现在,陆言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地治理赵地?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先生至今所著书籍,市面上能够寻到的,我几乎都看过了。可以说,没有先生,便没有今日的高渐离。” 陆言有些意外,没想到高渐离虽然流浪,却不忘读自己写的书,难怪跟好勇斗狠的江湖游侠截然不同,所思所想也完全是天差地别。 “敢问,先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可以亲手覆灭六国,不计其过程中上百万人的死亡。先生在书籍中字里行间流露的对芸芸众生的兼爱之心,难道是虚假的吗?” 高渐离这个发问,直直戳进陆言的心底。 他是燕国人。他已经看到了燕国必然被秦国灭亡的未来,但却不是以亡国之人的立场来怨恨、攻击陆言。 他质问陆言,韩、赵、魏、楚、燕、齐,这些在你实现那个大一统华夏民族梦想的过程中,被死亡的上百万人,到底算什么?! 高渐离狭长的眼睛瞪得死死,修长的眉毛在剧烈的情感波动时,仿佛染上了寒霜。 他的态度,激烈而冰冷。 陆言却笑了。 在这个世界有多少年了?十四年还是十五年,第一次遇到有他人提问,大一统过程中被死亡的人算什么? 高渐离此刻很矛盾,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他对于大一统具有一定的认可。但他的正义感,又让他无法体谅这种侵略者的正义。 能够给予他解答的人,当世应该只有陆言一人。 陆言问道:“高渐离,你觉得我坚持的天下一统的思想来自何处?” “儒家荀夫子,有法天下、一制度的思想。” “那我老师荀子的思想,又来自何处?” “这……”高渐离不知道了,皱着眉摇头,“对儒家学说,我知之甚少。” “其实,大一统并非源自某一个人,某一家学说,而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生长的文明,注定要踏上这条道路。” 陆言闭上眼睛,效仿当时在太乙山的时候,北冥子以意境构建出华夏九州的行为。 “唔~” 他的内力境界和精神意志尚未踏足天人,进行这种构建精神世界的尝试,让他有些吃不住其中压力。 “这是?”高渐离敏锐地感觉到四周在发生变化,转眼一看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东海之滨,眼前正有浪花朵朵扑腾。 北冥子那种,举手投足可以凭借精神意志盖压一座山。而陆言现在创造出的意境世界仅仅只能笼罩一个房间,还四处漏风。 当然此刻用来给高渐离做全息投影那也绰绰有余了,陆言没有再强求。 “你一定没有俯瞰过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看吧~” 高渐离神情一震,眼见着自己的双脚脱离大地,海浪拍打礁石碰撞出的浪朵越来越小。他冰蓝色的瞳孔透露出一股惊慌,“先生,我们这是?” 陆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别慌,不是真的飞起来。只是带你从高处,好好看看生养我们文明的大地。” 东方的文化为何一直都推崇“大一统”,即便走出了中国,在亚洲范围很多国家都存在对“大一统”的文化思想认同。 在长久的历史中,西方发展出以武力征服、殖民统治来扩大统治疆土,那些耳熟能详诸如罗马帝国这样的名字,为什么没有形成大一统的王朝。 这不是说,中国有个秦始皇,而西方没有,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整个华夏大地,东临大海,西有喜马拉雅山脉,这二者在绝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人类不可逾越的屏障。从地理上看,这是一片辽阔的封闭的土地。 华夏文明是依托大河流域的农耕文明,开垦土地,种植谷物,这是最最基本的农业生产。 人类本身面对大自然是脆弱的,从远古走来,便以部落的形式团结人群的力量,保证族群的生产生存。 人口繁衍,必然要扩大耕地,部落就越来越壮大,开垦、繁衍,再开垦、再繁衍。以土地为命根子的农耕文明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从远古到夏商周、春秋战国,大河孕育的子民已经遍布这片土地,而在历史的变迁中,小到民间的私斗,大到国家间的战争,最根本的那一条始终不变,为了土地。 兼并战争,兼并他国的土地,吞并他国的人口,使之为自己的农业生产。 这不需要人教,在争斗中各国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这样。你不兼并别人,那迟早就被别人兼并。战国打了几百年,必然是一个强国吞并弱国的过程。 这就是大一统的过程。抛去秦国,剩下六国要是真的有灭亡他国、尽吞其地的机会给他,他保准也会一口吞掉,根本不会管你有几百年的国祚。 有不少人看出了这个趋势,提出了大一统的说法,比如儒家的公羊,荀子。 不是这些思想家提出了大一统,而是他们从历史与当世中发现了大一统,将它说了出来。于是后人将这记载为,他们提出了大一统。 太古的星辰闪耀至今,在璀璨的星空下,这片土地的人类从刀耕火种走来,与自然搏杀获得生存的权利,与同族争夺获取发展的资源。 那些震耳欲聋的狩猎呼嚎 那些踏碎凌霄的沙场兵戈 沧桑巨变的古城屹立至今 黄钟大吕的礼乐消亡散佚 这片土地曾尸山血海,白骨无人收 这片土地该海晏河清,烝民皆笑颜 高渐离用短短的时间走完了这片土地上人类从远古至今的旅程,只觉浑身颤抖,薄薄的嘴唇正不规律地翕动。 “这是……这是……” 陆言定定地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文明。” “对!文明……文明!” 高渐离懂了。他所有一切对当世的疑惑,对陆言的怀疑,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解答。 他看向陆言,那对冰蓝的瞳孔,其中蕴含着难以描述的炽热。 “陆言先生,你莫非真是天生圣人?文明的视角,这太,这……”他太激动了,完全无与伦比。 “什么圣人,我只不过是——” 陆言话没说完,就直接晕厥过去。构建这样的精神世界,展现人类文明的进程,凭他现在的境界,还是太过吃力。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见魂! 高渐离现在很惊慌,他不知道陆言为什么突然失去了意识,双手托住陆言的身体大喊:“先生?来人!” 这一声惊叫,直接让国师府翻了个翻。 一道白影落下,白凤见到陆言躺在高渐离怀中,瞬间瞳孔一缩。 “你——”高渐离还想说话,眼睛一花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砰~”他背部朝下摔在地上,再想起身时,腹部被白凤落地就是一脚。 “唔~别误会,我~唔—”他被白凤一脚给踢飞到门外,落地翻滚了数圈,刚抬头又被周遭无数的剑刃给控制住。 墨鸦挥手道:“把他绑了。” “怎么回事?”具霜从别处翻墙直接跳下来,就看见白凤正横抱着陆言,顿时花容失色,“他怎么了!” “没有受伤的痕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大人当时正和他交谈。”白凤说着瞥了一眼高渐离,对方的武功最多江湖二三流,根本不可能伤到陆言。就算是下毒之类的,也绝对不会有机会。 具霜从白凤手里将陆言接过来,同时吩咐道:“你去通知弄玉夫人,让她赶紧回来。墨鸦,你速去请医家的念端大师。” “是。”白凤和墨鸦分别飞出去。 具霜则飞快地将陆言送进卧房里躺下,也没有理睬被五花大绑的高渐离。 “老实点。” 百鸟的成员对高渐离可没有半点客气,见他不安分就直接一顿拳打脚踢,根本不让他说话。 高渐离心知自己是被误会了,挨了两拳之后便安分下来,心里不断祈祷陆言早点醒过来。 …… “什么?国师大人因为不明原因晕过去了!” 念端听到这个消息难掩震惊,直接朝着里屋喊道:“蓉儿,把为师的医箱拿过来。” 她话音落下,端木蓉便抱着医箱掀开帘子跑了出来。 “师父,一应俱全,我白日清洗过。” “好。”念端点头,从她手中接过将医箱挎在肩上,“墨鸦统领,走吧。” 墨鸦低头让开道路,“念端大师请。” 端木蓉看着师父出门,有些纠结:陆言武功高强,连墨家巨子都不及他,居然会因不明原因晕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双手紧握着,踱步到窗户旁,青干剑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自处决了赵陵之后,她原以为可以平静下来,没想到才过一个多月,陆言又大肆招募娼优,弄得这邯l郸城愈发的嘈杂。 端木蓉对于这种事情,怎么想也想不通它跟治理地方有什么关系,还办得这么正式、隆重,除了靡费钱财,根本没有用处,简直就是胡作非为。 她将青干剑拿了起来,抚摸着上面粗糙的纹理,口中念念:“医人,医世……人有症结,对症下药。这等荒唐的事,又是针对时下哪种症状?” …… 弄玉接到白凤传话,扔下面试的活儿直接赶回国师府,让今天尚未面完的人调整到明天上午。 她回国师府的时候,念端已经在为陆言诊断。 “念端大师,陆叔怎么样了?”姬言很着急,见到人出来,第一时间就追着问。 “一时的心力耗费过度,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修养些时日便可。” 念端递出一张药方给具霜,嘱咐道:“用法用量都在上面,国师大人服上七天,最多不要超过十日。” 具霜接过药方,低头道谢:“多谢念端大师。” 念端点头道:“我是医者,这是该做的。你们还需叮嘱国师大人,不要操心极甚。” “知道了。” 念端前脚刚出门,弄玉便正好赶到。 “念端大师,我夫君如何了?” “夫人,国师大人并无病症,只是一时心力耗费过多,或许是武功境界上的问题。” 关于境界上的问题? 弄玉一下子就想到了高渐离在琴曲中的提问,悔不得扇自己两下。 她以为陆言知道当世有人能理解到那个程度,一定会欣慰高兴,怎么能想到陆言高兴是高兴,但乐极生悲,强启意境世界伤了自己。 弄玉匆匆道了声谢,便直奔着陆言卧房而去。 念端摇了摇头离开国师府,步出府门时,在心里感叹道:陆言这样的人,慧极必伤啊。 有了念端大师的诊断,国师府的众人暂时放下了过重的担忧,给陆言一个安静的空间休息。 具霜看向弄玉,“夫人,那个高渐离,要怎么处理?” 果真是和高渐离交谈的时候出了这事。 弄玉无奈,“不用把人绑着,暂且看住吧,夫君苏醒之前,先不用管他。” “知道了。” …… 现实世界发生得一切,陆言均不知情。他的意识此刻正处在一个极为特殊的状态,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紫色。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精神世界是这样的吗? 陆言很谨慎,穿越初期遭遇黑白玄翦,被差点击杀吸收灵魂那件事,至今想起来还是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冰火二气护住全身,他的皮肤宛如白玉。在一片漆黑中,与那一团模糊的紫色,是唯二的可见物。 那是什么东西? 陆言没有靠近,左顾右盼却发现这个诡异的地方除了那一团紫色什么都没有。 他远远地甩出一朵火苗,朝着紫色扔了过去。 “呲呲~” 火苗扑腾两下,寂灭了。 陆言皱着眉观望,神色一震,瞳孔中映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白里透红的圆脸,扎着高马尾,并没有刘海,宽额头直接显露着。她见到陆言,惊得张大了嘴,腮帮子肉肉的,显得脸更圆了些。 “哥?” “妹子?!” 陆言难以置信,他穿越了,还在上学的妹妹也穿越了? 当在再想说话时,眼前的妹妹已经扑了上来,幽紫的瞳孔泛着让人战栗的恐怖光芒。 “你是什么东西?” 陆言一手冰盾架住扑来的紫火,反手一记烈火掌劈了过去。 火焰掌力击中了头部,妹妹的头颅冒着青烟,随后一阵扭曲又恢复了原样。 “天外来客,你的身体更好!” 这声音不男不女,悠远得仿佛不在眼前,对方又确实近在咫尺。 “身体?夺舍?”陆言思绪转得飞快,这个鬼样子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为何之前从来没有冒出来过? 他双手凝出长虹、冰魄,瞳孔转为一红一蓝,直接双剑合璧。 “哼,凡人的伎俩。”对方不屑一顾,根本没有防御的打算,任由剑气将头颅切碎,转眼又恢复如初。 凡人…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人,是…鬼魂? 我的身体更好,这么说他还夺舍过其他人。 我什么时候沾染上了这东西? 陆言以冰火凤凰护住自己,阻止对方靠近,不断地思考杀敌之策。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月神命魂 这东西,没有任何弱点吗? 陆言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绞杀了一次又一次,但哪怕被剑气碾成碎片,那紫色的烟团也很快就恢复如初。 “陆言,你的精神力量还够你挥霍多久?等我吞噬了你,以你天外之人独特的躯体和灵魂,超越人类,超越此界。地球,宇宙,三千世界,诸天万界,与这些相比,这个落后封闭的世界,实在令我作呕。” 陆言的身躯被冰火凤凰盘旋着包裹住,外面漆黑莽莽的空间,随处可见翻腾的紫气。 他知道地球,知道我妹妹,知道诸天万界,他曾清晰地窥探过我的记忆。可按照他的野心,我应该早就被他吞噬了…… 看来是我之前的精神力量,足够把他挡在这里,所以才一直无事发生。这次我强启意境世界,精神受创,才导致他得到了机会。 窥探我的记忆,却一直被我的精神力量压制,我是什么时候碰过这诡异的东西? 陆言的精神境界,一直都是领跑诸子百家,几乎没有吃过这方面的亏,除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的精神力量可不强,是经历过月神读心那件事,拥有了精神屏蔽这个本事才算站稳了脚跟。 “阴阳家,你来自阴阳家,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跟月神是什么关联?” “呖~”凤凰鸣啼,剑气大放,将四周飞舞的紫气绞杀一空,过了一会工夫,才又翻滚扑腾起来。 “哼哼,不愧是你,竟然能猜中我的来处。看来对于你这样的天才,的确是言多必失。” “哈哈哈~从现在起,你休想得到任何回应。我会慢慢地,拖到你的精神力量耗尽!哈哈哈~” …… 阴阳家,占星殿 东皇太一突然抬起了头,暗金色高高的头冠一时倾斜。他仰望着一片星海,目光穿透过去,少见的说话中带上了疑惑:“月神的命魂,消失十二年了,竟再度出现。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从星空中寻找这件事的痕迹,但一无所获。 东皇太一在占星殿中算计了好一阵子,最终什么也没有算出来。 “传,护法东君。” 东君焱妃自从完成了燕国的任务,就已经回到阴阳家本部静修,得到传召,很快便来到占星殿。 “焱妃参见东皇阁下。” “你去一趟咸阳,告知月神,下一步的目标是蜀山。让她可以着手准备了。” “是,东皇阁下。” …… 咸阳城,护国法师府内,月神并没有东皇太一那样的境界,也不知道曾经有命魂这鬼东西。 但她蓦然便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一颗心惴惴难安,仿佛有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在府内施展占星术,想要知道这不舒服的预感指向何处。 连东皇太一都无法从星空中窥见的隐秘,却让月神察觉到了一丝痕迹。 “这个星象,陆言?” 月神挥手撤去星空,白纱下的星眸黯淡,一时冷月无声。 她在原地枯坐了良久,最后倏忽起身,避开一切耳目,往咸阳国师府而去。 …… 陆言在精神世界与命魂的对峙还在持续,外部表现即为,昏迷不醒。 念端医术高超为当世医仙,可这种涉及到超越凡人视野的东西,即便是她也无从判断,陆言到底何时能够苏醒。 七天眨眼一过,陆言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国师府上下,弄玉到姬言,墨鸦白凤鹦歌,连同外人高渐离,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心慌了。 陆言陪着百姓耕种,已经有近三个月,除了平原君赵陵事件缺席过几日,邯l郸的百姓只要想,每天都可以亲眼见到国师大人。 现在,陆言又缺席了,并且毫无征兆地缺席七天,很多人都觉得有些不安,陆言不是应该就在那里吗?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国师府对外宣称是陆言病了。关于陆言为什么生病,生的什么病,外人一切不知,流言蜚语千奇百怪。 有人说陆言白日里办公,晚上回去还搞些莺莺燕燕的事,偏偏每天早上还都在耕地出现,是个人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嗯,秦时版本时间管理大师。 有人反驳绝不可能,陆言不管是出身,还是现在的位置,信守承诺这一点绝不能崩。他的信誉在赵人心中捆绑着秦国,即便是私生活上,违背誓言这样的口子也绝不会开。 而且,招募的娼优还没有谁真正接触过陆言,都是弄玉夫人在处理。要真的有人靠上陆言,这种能引爆天下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邯l郸人听着、传着各种八卦消息,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仿佛陆言这个名字在生活中就该占据一点空间。极少有人认为自己身为赵人去关注一个秦国大员,是多么的可耻。 “念端大师,按照你的吩咐,七天已经过去,夫君为何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弄玉竭力地忍住情绪,说话依旧很稳很轻,对念端很尊敬。 念端这一次察看过陆言的状况之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类似国师大人这样的情况,我此生只遇到过一次。” 她本人也很不解,七天之前陆言分明只是普通的晕倒,喝了她开的药该养神养好才对,怎么越发严重了。 弄玉见到她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念端大师,夫君他?” “多年前,我收到一个病人,他叫韩非,尽管躯体并没有问题,却长久昏迷不醒。他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有可能熄灭。 最后我判断他的病症根源在于精神,施手救治之后,却不见好转。只能以天下奇珍草药,涵养他的精神,不致恶化。后来鬼谷派的卫庄带着他去请鬼谷子出手,现在看来,是康复了。” 念端很愧疚,连呼吸都重了些,“国师大人的情况,我不能治本,还需请到天人境前辈出手。” “韩非,卫庄,鬼谷子……我这就去写信给荀夫子。”弄玉接连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念端转头看向躺在床榻上面色没有一点变化的陆言,叹了口气,“人类莫测的精神领域,医道要何时才能窥见其中,唉~” 她再度确认了一下陆言的状况,根据上一次医治韩非的经验,思考这个阶段该怎么稳住陆言的情况。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玉汝于成 精神世界中时间的流逝,与现实大不一样。陆言不知道自己已经跟这个鬼东西战斗了多久。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休无止的战斗,对手却是一个无限复活的怪物。 没有实体,没有弱点,无限复活,这么耗下去,我的精神意识终究会到达崩溃的那个点。 命魂掀起无数黑紫色的箭矢,亿万箭发,侵蚀心骨。陆言凭手中双剑,剑气纵横,始终不让任何一丝诡异的气息沾染上自己。 没完没了,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削弱,它却好像没有什么消耗。这不合理,无论是什么状态,存在本身就必然有损耗,它受了我那么多攻击,它的损耗体现在哪里? “哈哈哈,陆言,怎么了,双剑合璧,来自天外的剑法,怎么不继续用了?” 命魂放肆地笑着,将被陆言斩落的紫气凝聚成一柄巨剑,直接当头砸下。 陆言在暴退的途中,长虹贯日一剑点在巨剑的剑尖,烈焰长剑僵持了片刻被直接震碎,化为点点星火陨落。 他又反手甩出凝形的冰魄剑,冰魄大法拖延了瞬间,本人得以彻底逃出命魂巨剑的攻击范围。 “陆言,你已经越打越弱,还要挣扎吗?放心,我若吞噬了你,你那一身所学,连同你的名字,都会响彻诸天万界!” “唔~”陆言闷哼一声,一记十字斩击于近在咫尺爆发,将巨剑前端炸碎,自己再度倒飞出去。 “呼~”他警惕地盯着命魂又将巨剑复原,短促地喘着气。 十二年前,月神读心进入我的精神世界,因为精神屏蔽又被从我的精神世界中踢了出去。它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困在我的精神壁障中。 陆言猜测,它原本是寄生在月神那里,见识了自己意识中的诸天万界,就从月神那儿“叛变”了,想换一具更有潜力的身体。 然而月神被顷刻踢走,自己的精神力量又在系统增幅下突然拔高,这鬼东西就像被卡在防火墙中,进出不得。 此后这十二年,陆言境界越来越高,精神力量越来越强,这防火墙自然也越来越厚。 直到陆言以未足天人境的精神力强启意境世界,使得自己精神受创,命魂终于突破了防火墙,抓住了这个吞噬陆言的机会。 “从现在起,我就是陆言!” 命魂操控着巨剑斜插下来,这一剑波及的范围,陆言此刻想躲已经来不及。 当然,他也不想躲。 陆言并不觉得自己不是命魂的对手,对方既然能被自己的精神力量挡住这么多年,那么自己全盛的精神力没有理由打不赢这家伙。 拼命,他陆言从未怕过。 “火舞旋风,天地同寿。” 陆言很平淡地说出这八个字,手中凝聚出长虹剑。 至此,这个没有光亮的世界,诞生了太阳。 …… “轰~” 这个声响并没有切切实实地震动到现实,但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这么一声突兀的响动。 念端直接被震得跌倒在地,手中捣药的杵滚落到一边,痴呆地望着陆言,“发生了什么?” 陆言从眉心处开始冒出一点火星,紧跟着便星火燎原,全身沐浴在烈焰中。衣服被烧尽,床榻被烧尽,整个房间都有坍塌的危险。 “走水了!快救火!” “快来人,来人救火!” 下人们纷纷呼嚎着要救火,乱做一团。 白凤从火场中救出念端,瞳孔中是陆言沐浴烈焰的场景,他有试过救陆言,但结果是自己一身白羽差点又被烧焦。 “呀~”一声叱咤,紫霞万丈。 具霜将陆言所在的卧房跟外界联通的一切可燃物通通斩断,隔离出这个火场。 弄玉也及时赶来,让乱糟糟的现场迅速安静,“所有人,不要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这个火不用救。” 具霜以剑气分割火场之后,望着身处熊熊烈火中的陆言,突然失声惊叫:“天地同寿?不会错的,这个感觉是,天地同寿。公子!” 陆言发动天地同寿了,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具霜瞬间慌了,那可是一招同归于尽的剑法! “姐姐,冷静。” 伴着空中一声剑吟,冰魄剑飞入弄玉手中,她的喊声让具霜暂时冷静了下来。 “天地同寿,是夫君火舞旋风的终极一招,他现在昏迷不醒,想来是在意识世界中和什么东西战斗,使用了天地同寿。” “意识世界?战斗?” 在场的所有人,具霜,白凤,墨鸦,念端……甚至包括弄玉自己,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意识战斗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望着噼里啪啦烈火中的陆言,焦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夫君,无论你在哪里,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弄玉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手把手教导剑法的小女子。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力量。 弄玉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冲到自己房间搬出了玉汝玄冰。 她跳到旁边阁楼顶上,盘腿坐下,将琴摆上自己大腿。 夫君,曾经我因为一首心曲走进你的内心,此刻,我同样可以一首心曲,将我的力量传递给你。 陆言不着寸缕的躯体淹没在倒塌的房屋内,木梁砸落在他身上,还没有砸严实就被烧作木炭。 弄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双手虚抚上琴弦,“夫君,这一曲,凤凰涅槃。” …… “陆言~啊~”命魂的惨叫跟这个世界一样,饱含着漆夜被光明撕破的那种疼痛感。 “哈~呼~哈~”陆言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中长虹剑化为灰烬落下。 他勉力抬头看向对方,发现这个世界里那些紫气已经所剩无多,命魂只剩下那个烟团一样的形体。 用出天地同寿,爆发出全部力量,看起来,陆言胜了。 烟团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命魂那个杂糅着说不清人类还是畜牲的声音响起,“呵呵,哈哈哈,陆言,你所有的精神力量都在这一招中用尽了,你完了!” 它朝着陆言飞了过来,速度很慢,到陆言已经连挪动一根手指都费劲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诡异的不明物体离自己越来越近。 命魂接触到了陆言,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紫气纷纷钻进陆言的身体,陆言哀嚎着跪了下去。 “呀啊~你——” 命魂得偿所愿,阴阳家追求超越天人极限,要超越这个封闭的世界。而他将以陆言这个名字,去达成这一切,甚至以后还要去往诸天万界,成为陆言记忆中那些什么大道、洪荒圣人。 “我,就是陆言!” “我的夫君,不是你。” 一阵无形的波动卷起无尽的寒意,被天地同寿一招打得如同锅炉一样的世界迅速冷却下来。 弄玉抚琴的身姿出现在命魂面前,身边一把冰魄剑正翩翩而舞。 “弄玉?” 命魂张口,发声的却是陆言。 弄玉露出微笑,“夫君,这一曲,凤凰涅槃。”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初窥世界 陆言精神力量耗尽,命魂已经开始吞噬,弄玉在关键时刻以一首心曲,成功从现实世界走进了陆言的精神世界。 她看着眼前这个“陆言”,知道对方绝不是自己的夫君。 琴音震荡,满世飞雪。 陆言感知到弄玉的存在,垂死的精神更加剧烈地挣扎求生。 命魂并非没有任何消耗,抵抗过天地同寿之后,它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刚刚失去反抗之力的陆言,此刻又拥有了拼命的底力,这让它的吞噬一时受阻。 “垂死挣扎而已,你给我滚~” “陆言”双手抱着头,不停地捶打自己,七窍生紫烟,那些已经进入身躯的紫气似乎正在飘散。 它抽出一只手,朝着弄玉发起了攻击。 这攻击成分驳杂,既有灼热的剑气,又有诡异的紫火,但通通被飞舞的冰魄剑挡下,根本无法打扰到弄玉的弹奏。 “咋啊~陆言,区区凡人,死啊!” 弄玉双眸紧闭,十指纷飞。感知着属于陆言的意识,不断将旋律推向高潮。 “生与死,冰与火,相生相克,冰魄为体,地火为用。怀中冰雪,助你涅槃。” “弄玉!” “夫君!” 找到了! 弄玉双眸睁开,满世飞雪渐化作火星,点点落在陆言身上,每落下一点,便有微末紫气被蒸发。 “啊~哈啊~”命魂已经无力阻止弄玉的动作,在满世界的星火中仓皇逃窜,“陆言,你,你竟然~” 陆言接收到无尽星火中妻子的信念,精神恢复了些许,在与命魂的拉锯战中,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地说话,“弄玉……我们……一起,灭了它。” “好~”弄玉应声,声音颤抖。 外界国师府,具霜听见弄玉突兀说出一声“好”,紧跟着嘴角溢血,澄明的眼眸忽明忽暗。 她忍不住喊道:“夫人?你怎么了!” 念端望着弄玉如今的样子,失声说:“不好!她的状态与国师大人有几分相似,恐怕也是精神正在急剧损耗。” 具霜捏着剑鞘,恨不能咬碎银牙,盯着弄玉拼命的模样,揪心不已。 该死,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你在意识世界里究竟…… 陆言和弄玉双双遭遇困境,而她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这种事情,具霜怎么可能接受,她毫无保留地任由自己剧烈的情绪带动全身功力。 弄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为他赴死。 紫云剑与冰魄剑同时颤抖起来。 陆言意识的复苏,除了他求生的本能,更多是弄玉以自己的精神力唤醒,这个过程精神力散佚的更多。更何况,弄玉的境界本就不足跟陆言媲美。一来二去,她也吃不消这样的消耗。 “弄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为他赴死。” “姐姐?”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弄玉的琴音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连接听者之心,姐姐她,同样可以为了夫君不惜一切。 她没有犹豫,顺着那个声音将具霜的意识拉进了精神世界。 “夫君!姐姐!我们三剑合璧。” “好。”陆言用早就见底儿的力量发动长虹贯日。 具霜刚来到这里,就见弄玉正盘坐弹奏,御使冰魄剑发动合璧剑招。 她也不需要了解情况,好像一切沟通都在瞬间完成,祭出紫云剑,使出紫气东来。 “三剑合璧~” 合璧的剑气肃清寰宇,命魂无法抵挡,又避无可避。那团紫色从陆言身躯逃出,被无尽剑光照得灰飞烟灭。 幽暗的世界被清空,不等三人有什么话语,精神世界便崩塌了。 “夫人!” 弄玉从阁楼顶上,一头栽倒下来,白凤惊叫一声,及时将她扶住。 陆言那边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只余下冲天的烟尘。 具霜回过神来,扶着太阳穴,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现在应该没事了,将公子和夫人带下去休息。念端大师,劳烦你好生检查一下她们二人。” 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具霜这副样子似乎亲历了这件事,加上平素具霜威信也足够,大家并没有谁有异议。 念端之后的检查也基本证明了这一点,弄玉只是心力耗费过度,陆言也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为了保证实时观察夫妻两人的状况,她暂且就居住国师府内。 …… 国师府发生一场火灾,继国师陆言之后,弄玉夫人也病倒,邯l郸城气氛顿时一变。 冯去疾暂时主持全部政务,冯劫对邯l郸城的监管力度加强,保证这段时间绝不能出乱子。 时至今日,多数邯l郸人不得不承认,陆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就在他们心中占据了足够的分量。 陆言一日不出面,人们便总感觉提心吊胆。就算秦国官府还是那个样子,他们的生活还是照样能过,但就是会希望看见,郊外的田亩边,能有国师大人的身影。 好在,陆言并没有辜负这些期望。这一次喝着念端配的药,养了七天,他算是及时地苏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弄玉躺在一个房间另一张床上,彼此大眼就瞪小眼。 “行了行了,身子躺正,脑袋摆正。夫妻两个,不差这一时。”念端无情地挡在陆言眼前,将他扶正,递过来一碗药。 “呵呵~”弄玉莞尔一笑,扭头转过去躺好。 陆言老实地喝下药,倚靠着略显松软的床被,放松地闭上眼睛。 命魂彻底没了,但它吞噬陆言的同时,也让陆言了解到它的存在。 命魂,产自阴阳家禁地,罗生堂。它并不是一个个体的灵魂,更像是一个泛意识体,是那个特殊的地方汇聚无数枉死的灵魂培养出来的东西。它有“我”的概念,却没有“我是谁”的认知。 阴阳家所谓命格合适的人,都是命魂附着的对象。潜移默化中,人就会被塑造成命魂的模样,而不自知。 要说这是夺舍,并不是,至少人还保有一定的自我;但这个自我,却有很大程度是被影响的。只要东皇太一想,他就可以实现对这些人的操控。 东君、月神、星魂、大司命、少司命……她们都有各自的命魂。 想到这里,陆言对于阴阳家东皇太一的恶感,蹭蹭往上涨。 这个世界有灵魂,他很早就知道。常人无法看见灵魂,通常来看,灵魂也难以单独存在世上。 黑白玄翦吞噬灵魂要凭黑剑镇魂,八玲珑杀人吸收灵魂要凭那把邪剑,韩非的逆鳞剑魂也要依托那把剑的存在。 命魂的存在,要么寄生在人,要么就呆在那个罗生堂,被杀同样会死,也是一种诡异的生命形态。了解了之后,并不算多么惊悚。可这种手段,足够恶心。 除了知道命魂的存在,陆言还第一次听说了,这个世界是落后封闭的。 “落后,对比我记忆中的诸天万界,这里当然不算什么。可是这个封闭……是说人类无法超越地球,去到宇宙? 不对,这是人类暂时的能力不足,并不能说世界封闭。世界封闭,应该是说这个世界向上、向外的通道被堵死。 所以阴阳家才要追求超越天人极限的道路,他们是要打破这个世界的封闭。” 世界封闭,天意…… 陆言不由地想起了诸子百家的先辈,那些超越天人极限的人类大宗师。 这个世界果然问题够多。 “呼~”他长舒一口气,暂且放下脑海中对于这些无法解答的问题的胡思乱想,开始整理这次的收获。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苏醒 陆言半躺着伸出一只手,捏了一个印,从指尖冒出微弱的紫色的气,凝聚出一只小鸟。 “紫气,魂兮龙游,这下乐子大了。”他噗嗤一下笑了。 命魂吞噬陆言的时候,直接能够使出长虹剑法,它被干掉了,陆言也得到了它那里不少阴阳术。阴阳术的造诣,陆言现在没有怎么滴,但知识量还挺不错,估计可以跟五部长老比一比。 “夫君,你这是?” 弄玉瞄着这只紫色的小鸟,觉得还挺可爱,尝试着将手掌递出去一点,“让我看看。” 陆言一笑,将这只鸟放出去,刚脱离指尖扑腾两下翅膀,它便消散为紫气,然后紫气也消弭无形。 “这是阴阳家的魂兮龙游,属于比较高深的术法。那个怪物想吞吃我的精神,结果倒是给我留了不少遗泽。” “阴阳术?”弄玉皱眉,“那个怪物是阴阳家的……我们跟阴阳家几乎没什么接触,它是怎么跑进夫君你意识中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你说吧,左右我们躺着也无事。”弄玉素面朝天,小小地缩动两下脖子,等着陆言开口讲故事。 陆言清理着脑海中的记忆,尝试着开口:“话说十二年前,我还是一个——” “这么长的嘛?”弄玉突然问。 “当然。” “你接着说吧。” “当年在魏国大梁……” 念端看着这苏醒过来的夫妻两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国师府最高的楼顶,具霜蹲坐在这儿,紫云剑搁置一边,身影仿佛一个忧愁的少年郎。 这样的姿势并不符合她的个性,在记忆中她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无论是罗网刺客时,还是后来走到阳光下。 七天前在陆言的意识世界中,她们三剑合璧,完事后,具霜便觉得自己的心很乱。 对于陆言,弄玉是那个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女人。 当陆言在精神世界陷入绝境,弄玉可以一首心弦之曲冲进陆言的意识里,而她不行。 普天之下,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这样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具霜便是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因为,弄玉的心弦之曲,似乎可以感知到他人心意。当时弄玉将自己带进了陆言的意识世界,岂不是说,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看穿了。 她无法想象弄玉知道了这些,自己今后在国师府还要如何跟她相处。 风吹过,已经带上温热的气息,很快就是夏天了。 “唉~”具霜抹了把脸,身子躺了下去。 “醒了!大人醒了!国师大人醒了~” “大人醒啦~” “太好了,大人和夫人都醒啦~” 国师府内动静不下,人们奔走相告,很快就蔓延到外面,又蔓延到整个邯l郸城。 “都醒了……”具霜拾剑站起身,一手按在胸口,闭上眼睛平复心跳,“权当做无事发生,无事。” 她站在原位深呼吸一阵子,然后两下跳跃从楼顶翻了下去。 …… “先生和夫人都醒了!”高渐离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抓着这个下人的手确认,“真的醒了?先生和夫人都无事?” “高,高先生,都醒了,千真万确。”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长长地吐出口气,抱拳道:“多谢相告,多谢。” “那个,先生你忙,小人先撤了。先生再见!” 高渐离提心吊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了。 他没有主观恶意去害陆言,但陆言在跟自己一番谈话后晕过去是不争的事实。要是陆言这样的人出了岔子,高渐离觉得自己就是死上几遍,也无法对这个世界赎罪。 他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准备去求见陆言。一打开门,就见左右各站着一个百鸟的成员。 “陆言先生苏醒,在下想去拜见探视,能否行个方便?” 结果当然是,不方便。 看守的两人没有客气,直接将他堵了回去。 “你就是个被软禁的,真拿自己当客人了。大人要是想见你,自然会发话。” “想见大人的多了去了,你觉得自己该算多少,老实呆着。” 高渐离无可奈何,自觉地关门退回去。 “嗯?”他感觉到一个很明显的不友好的目光,顿时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他。 高渐离认出了对方。 那个两三下将自己放倒的男人,穿的灰白相间,肩上有白羽,是这些守卫的领头,名为白凤。 白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还算礼貌的目光,冷哼一声直接原地消失。 高渐离淡定地将门关上,坐回去修炼心法,至少国师府的物质生活条件,比他流浪时可好太多了。 …… 陆言苏醒的消息轰动了邯l郸,冯去疾和冯劫几乎马不停蹄就往国师府跑。这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半个月的诡异气氛顿时不见,邯l郸城内,肉眼可见的,人们变得轻松了许多。 陆言听冯去疾和冯劫讲述自己昏迷这些天内邯l郸百姓的状态,心里倍感欣慰,知道自己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乐呵地朝着念端问:“念端大师,我要出去溜达一下,没问题吧。” 冯去疾顿时劝道:“国师大人,你病体初愈,还是多歇息两天。” 念端瞥了一眼陆言的样子,开口道:“普通的步行,可以。” 陆言大喜,“好勒!我不走远,就往门口一站,看看有多少百姓会来瞅我。” 既然是念端这个当世医仙说话,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陆言更衣之后,便在众人的陪同下,散步到了府门口。 门外还停着官署的马车,周围有些护卫的士兵。再往外围一看,当道两边挤了不少人。 “快看,是陆,呸呸,是国师大人!” 随着第一个人指着陆言大叫,整条街沸腾了。 “国师大人好了!是真的,国师大人好了~” “国师大人~” “在哪儿,让我看看!” “别挤啊,站当中那个就是。” 陆言双手叉腰,喟叹一声“唉呀”,又龇了龇嘴,“以邯l郸今年的状况,推及赵地各大郡,往下还有各县,让赵人感念我个人,到感念国家制度,任重而道远啊。” 说完,他朝着百姓人群挥了挥手。 冯去疾听了这话,不由地多看了陆言两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念端望着那些乱哄哄的百姓,眼神闪烁,冷不丁说道:“国师大人,溜达这样够了,回去躺着吧。” 陆言当即苦笑着答应:“哎,我这伤号一切都听大师的。” 念端大师开口,冯去疾和冯劫便相继告辞。国师府外的百姓见陆言回去,很快也散得差不多,不过多是呼喊着跑回去,生怕有人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月神来信 当天晚上,本该不会有人来打扰陆言休息,但墨鸦还是来了。他轻轻叩门,停顿一下说:“大人,是我,墨鸦。” “进来吧。”陆言并没有睡,正坐在榻上看书。 弄玉同样坐着,轻轻哼着曲调,断断续续,一边还在写写画画,大概是在谱曲。 墨鸦走进来递上一个信封,“大人,有咸阳国师府的一封信。” “嗯?一方?” 陆言有些疑惑,应该不是他昏迷这件事情被咸阳知道,消息传过去,信使再跑回来,半个月的时间可不够。 那一方写信,难道咸阳又出事了? 结果拆开来一看,竟是月神的信。 信写得干巴巴的,问候,叙旧,再加莫名其妙地叮嘱自己小心。 陆言皱着眉读完,自言自语:“她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又是占星术?” 弄玉听到他的话,又看见他的表情,于是问道:“夫君,怎么了?” 陆言给了墨鸦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直接退出去将门带上。 “今天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个怪物的来源么,这封信,是阴阳家月神写的。” 弄玉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将手中笔搁置,伸手向陆言,“夫君,我看看。” “嗯,给。”陆言直接将信递了过去。 月神,诸子百家这一代,声名可与夫君一较的人物,学识境界定然不会差,这封信的文辞却差得实在太远。 弄玉读着信,星眸里闪着异样的光。 夫君,你当初可是几乎重塑了月神的人生信念啊。这种事情,任谁都会抑制不住心动,更何况夫君你这人还…… 弄玉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从月神这封笨拙的书信里,她只看到对方对自家男人的担心。 姐姐这个问题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没想到十二年前还招惹过一个月神,夫君你这可真是! 她有些小情绪,但换个思路想想,陆言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具霜、月神,结果相知、相爱、携手的却是自己,这种事情又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了。 月神那个是妥妥的外人,不用怎么搭理。但具霜,本就是亲如一家人,这突然发现感情变质,可没那么好处理。 除非,装傻充愣,权当无事发生。 “弄玉,弄玉?想什么呢?”陆言见她看着个信发呆,多喊了两声。 “没什么。”弄玉惊醒,直接转移换题,“夫君,你打算给月神回信吗?” 陆言点头,“回。” 月神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曾经被命魂这种鬼东西寄生过,只是将自己之前的念想当作阴阳家灌输的东西,是思想洗脑。而事实可比思想洗脑可怕多了。 难怪当初月神抛弃对神和命运的迷信抛弃得贼快,是因为寄生的命魂没了,她又见识了地球和宇宙,以全新的领悟境界更上一层楼,自然而然就转眼将命运神说给抛弃了。 月神那个女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陆言打算把命魂这件事告知月神,看看对方知道后,能把阴阳家给闹成什么样。 对于月神来说,首领东皇太一,自己,这两者谁更值得信任? 陆言有信心,必然是自己。 弄玉大概知道陆言想做什么,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东皇太一用命魂这种东西操控他人,实在是挑战她对恶的认知底线。月神也该知道这些真相。 不过这么一来,估计以后陆言和月神免不了会联系渐渐增多…… “对了!我怎么把高渐离给忘了。”弄玉忽然一抚额头,苦笑道,“高渐离只怕到现在还被百鸟软禁着,白凤可是半点也不会客气。” 陆言下意识问道:“软禁他做什么?” 弄玉翻了个白眼,撑着手看着他,“夫君,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跟他交谈过程中晕过去的,当然要处理一下。” “哈哈,做得对,当时的确需要这么处理。” “正好说到他,我想让他加入丰收晚会,这些天替我面试,给我减轻些负担。夫君你看怎么样?” 按照高渐离那个性,这种与百姓同乐的事,恐怕不用催他,他都会竭力去干好。 陆言点头认可,将高渐离拉入伙,这是个大好事。 夫妻两人又围绕丰收晚会,聊了不少事情,最后才分别入睡。 …… 邯l郸城,一家名为涉河的客栈客房里,聚着几个人,半截儿烛火飘着,幽幽得十分吓人。 “陆言又是病了,又是好了,到底是什么名堂?” 说话的这个人,态度粗鄙,扎着粗布头巾,腰间别着一柄刀。他是混迹在燕国市井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高手,狗屠。 阴影中一个男人不急不缓地说:“如今在这儿我们没有情报辅助,一切只能靠自己打听。关于陆言的病,国师府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唉,烦死了。面试突然暂停,现在陆言和弄玉都好了,面试总该恢复了吧。”狗屠抱怨着,目光看向说话的人,“总得有人通过了面试,才知道陆言到底有什么目的。对吧,陈先生。” 陈先生,陈尹,他有姓氏,祖上曾经阔过,但如今他只是一个优伶,是个混贱业的。 陈尹点头,“说得不错,只有过了面试,才知道陆言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希望陆言足够的谨慎,不要让我们有刺杀的机会。”剩下的这个人,声音苍老,身子佝偻地藏在黑暗里。 狗屠问道:“哎?瞽叟,你为什么这么说?” 瞽叟,字面意思,这个人是个瞎子,同样也是个琴师。 瞽叟回答说:“刺杀陆言,不管成功与否,咱们这些人都逃不出个死字。就让陆言好好防备,咱们什么也不用干,在邯l郸玩儿一圈回去,这最好。” 燕丹在燕国设立招贤馆,大肆招收所谓的侠义之人,乱七八糟的人投靠者甚多。 陆言在天下招募优伶乐师,他觉得或许有机可趁,便挑了几个人来执行任务。 这三个人江湖上基本没有任何名声,武功也勉强过得去。狗屠会杂耍,陈尹唱戏,瞽叟弹琴,算得上千挑万选了。 只不过么,大家都是混江湖的,投靠你也不过是为了几个钱。让他们刺探情报,公费旅游没问题,想让他们干刺杀陆言这种事,那根本没戏。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月神之心 没用几天,陆言和弄玉恢复,邯l郸的一切继续。那些向外扩散的流言,不过才刚刚起了个头,还没怎么样,就紧跟着被扑灭了。 平原君府负责面试的,除了弄玉夫人,还多了一个高渐离。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冷脸的男人,一打听,才知道他此前不过是燕国一个小有名气的流浪琴师。 高渐离的名声一下子就打了出去,因为他证明了一种可能性,只要被陆言或者弄玉夫人看中,就可以扶摇直上。高渐离如今的待遇比起昔日的流浪,可谓天壤之别。 关于丰收晚会的人员、节目安排,陆言放心地交给了弄玉,他自己则派人搞定后勤,包括不仅限于安保、舞台、路线等等。一切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咸阳,这一夜的护国法师府,迎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夜空一片云被风吹过,遮掩了一时的月光。一方身形如风,落进了法师府。 月神藏在白纱下的眼睛睁开,红唇翘起。这个男人来了,说明,陆言给她回信了。 果不其然,一方言简意赅地说:“这是他的信。” 他将书信扔了出去,虚空飞出一只青鸟衔起这封信,扑腾着翅膀又飞落到月神的肩上。 月神接过信封,悠悠地拆开,姿态很是优雅,同时唇齿轻启:“有劳了,让你这样的人做信使。” “这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方冷漠低沉的话语,听得月神眉头一皱。 “嗯?” 她知道陆言并不喜欢自己,彼此关系十分的表面,甚至她还能感觉到陆言对自己的抵触。怎么一方这话说得好像今后自己和陆言会长期写信往来。 一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答案都在陆言的那一封信里。 月神拆开信,读着读着,披散半身的长发便飘动起来,封闭的殿里莫名肆虐着冷风。 “命魂,寄生,东皇……” 一方感受着充斥四周的杀意,心里对于月神的实力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她如今的实力,恐怕不下于我。更兼阴阳术诡异难测,真要敌对,会是一个强敌。 “哼。”月神冷哼一声,一挥袖扔掉书信,信纸飘落缓缓卷起青气,及至落地时,一张纸已化为尘粒。 她沉默了一会,双手垂于腹前,转身面对一方,问道:“他没有别的话交代,仅仅是这封信?” 陆言在信中只是将自己遭遇命魂的事陈述了一遍,并没有表露出特别的意思,比如,双方联手一起去干掉东皇太一。 月神相信陆言命魂一说,但她不理解陆言的态度。 一方的目光很犀利,仿佛看穿了白纱,看见了她的眼神,“要说交代,倒是有一句。” 他又掏出一张纸扔了过去。 月神接住,“这是?” “他写给我的信。” 陆言:……比起东皇太一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阴阳家掌门还不如月神来当。你跟月神也算是老熟人了,身在咸阳,有些事你可以自己决定,别忘了报我就行。 很口语化的一封信,除了讲命魂那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月神读完之后,突然觉得脑子有些混乱,又很雀跃。 陆言他,希望我当上阴阳家掌门!他是支持我的!他能理解我!他…… “呼~呼”这个女人的身边飘起薄薄的一层青雾,仿佛仙云,刚刚冰冷的肃杀意味倒像是一方的一种错觉。 这模样,看得一方眉头一跳。 月神这状态并没有持续,几乎转眼就潇洒地将书信弹回给一方,白皙的脖子轻轻一扬,“这么说,他将与我交流的事情,托付给了你。而你,似乎有些话想说。” 一方点头,“阴阳家在谋划一个件他很不利的事,这件事,你是不是很清楚。” 这是个疑问句,说话的人却说得万分肯定。 “不错,我很清楚。但无力阻止。”月神表情突变,缓缓移步,“东皇,山鬼,河伯,南公,这已经是四个天人境高手。更不用说,还有罗网出动的天人境。 没有足数的天人境高手与之对抗,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是徒劳。” 纵是一方再怎么身经百战,听到这种消息也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当年为了猎杀天人极限的魏无名,罗网幕后出动了三个天人境,这已经是百年来最大的手笔。 而为了对付区区一个大成巅峰的陆言,阴阳家和罗网联手,这是要出动多少个天人境?! 一方到底是一方,很快就从震撼中冷静下来,脑海中百转千回立刻就发现了盲点。 他看向月神,“你上一次孤身前来国师府,表明自己的立场,看来你心中还是有一个计划。” 月神承认,“我心中的确有一个计划,但我没有任何把握。” “你说。” “他们对付陆言,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另有所图。所以,面对这些天人境高手,他不会死。” “另有所图?” “他们要用陆言活祭,开启苍龙七宿。而这件事,必须要在秦国一统天下,七国气运凝聚为一之后。” “苍龙七宿,又是这个东西。”一方哼了一声,鹰隼般的眼睛闪动凶光,“你打算怎么做?” “开启苍龙七宿之前,陆言必须踏足天人,这样或许有一丝机会在活祭中保命。 阴阳家和罗网虽同为苍龙七宿,最终目标却截然相反,一旦开启,双方势必反目。 所以,理论上说,只要撑过活祭,便算安全了。” 月神并没有运筹帷幄的自信,相反,这四处漏风,甚至狗屁不通的计划,让她脸色难看的很。可她真的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一方听完没有说什么讥讽的话,而是突然转了个话题,“有命魂的存在,阴阳家就是东皇太一一个人的,你的一切计划,都是妄想。” 月神很清楚,东皇太一已经知道自己对掌门之位有想法,恐怕就抱着看看的态度,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呢。 她想起自己目前的班底,所有进过禁地罗生堂的人,都不可信。 少司命白,她就任少司命时便是在罗生堂,不过东皇太一说她不是命格之人,或许没有被命魂寄生。找个机会,必须要确认一下。 大司命,几乎可以确定有命魂寄生。月神决定,找个机会,直接杀了超度。 炎妃、星魂,两个原本可以争取的人,她也必须将原计划全部推翻。 月神下定决心,直接将话说开:“陆言什么时候可以回咸阳,我要跟他面谈。如何灭杀命魂,我需要他的帮助。” 一方问道:“你这是要正式跟我们合作?” “只要,他不记恨当年之事。”月神点头,白纱遮挡,一方看不见她此时的眼睛。 “决定权在他。”一方扔下最后一句话,人影从殿内消失。 “这一次,我只有最后一命陪你赌一把了。”月神凝视着黑夜,挥手撒出星海,看着属于阴阳家几位长老的星象,杀心大起。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处理娥皇 一方从月神那里离开,回到国师府就直接写了一封信。 “命魂,诸子百家多将阴阳家斥为不走正道,不是没有来由。” 他感慨一声,将信封好,然后找到正在国师府内修炼的娥皇。 “你带着这封信去邯l郸,亲自交到大人手中。” 娥皇停下天水心法的修炼,慎重地接过书信,“知道了,定会亲手交给大人。” 一方凝视着她琥珀色的双眼,沉默着点头。 娥皇见他凝重的样子,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这封信非常重要。 希望你身上没有命魂这东西,不然,邯l郸就该是你的葬身之处了,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一方在心中说完,干脆地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娥皇便带着书信,快马加鞭赶赴邯l郸。她并不知道,在邯l郸国师府等着她的,是一场生死考验。 …… 十多天后,娥皇驱马行在邯l郸城的街道上,走顾右盼看着这里生活的人们,露出惬意的笑容。 赵国被拿下还不足一年,这里的人看起来精神不差,真不愧是国师大人。算起来也快有半年没见着姐姐了,不知道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驾~” 她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腹,让马儿跑得稍快一些,一路马蹄嘀嗒,没用多久就到了国师府。 出来迎接她的,正是具霜。 娥皇跨下马来,朝着具霜笑道:“姐姐,许久不见。国师大人呢,一方有一封信让我亲手交给他。” 娥皇的面容,细眉薄唇,脸蛋两边垂下棕色长发,端庄秀丽。 具霜看着她,一瞬间的不自然之后,微笑道:“公子在城外,你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快去快回,许久不见,我也想跟你说说话。” “好。”娥皇应声,嗓音明媚。 具霜站在原地望着她驱马而行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一手抚摸着腰间的剑鞘。 娥皇,不要,一定不要,我不想杀你…… 当天夜晚,娥皇这个自从加入国师府便是具霜侍女的,自然直接安排在具霜那里。二人关系亲密,许久未见,也有些女人的话想交流。 不过,娥皇觉得姐姐今天似乎过于沉重了。 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有心事?” 具霜直挺挺地站在她前面,凝视着她那对琥珀双眸,嘴唇翕动,声音颤抖:“娥皇,你,绝对相信我吗?” 娥皇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上前两步抓着具霜的手,贴近说:“姐姐,你怎么了?当初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那你绝对相信公子、夫人吗?” “当然也相信。” “好,我相信你。”具霜一手牵着娥皇的手,另一手抚摸她的脸,自己双眸中泛起一阵水雾。 “姐姐,你这是……” 这时,陆言和弄玉走了进来,大家表情都很凝重。 娥皇很困惑,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惴惴地问:“大人,夫人,姐姐,你们是要,对我做什么?” 具霜当即把阴阳家命魂的事情告诉她。 “什么?竟然有这种涉及灵魂的怪物!”她惊叫一声,脸色煞白,“糟了!没了我,女英妹妹岂不是会一个人去罗生堂正式受封湘夫人。” 在场三个人都有些意外,她听到这种东西,第一时间想起来的,竟然是以前那个和自己争抢男人的妹妹。 具霜对娥皇信心更足了,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人,意识中还潜藏着命魂那种怪物。 陆言的双眼亮起紫色的光芒,双手捏印。身为阴阳家以前的长老,娥皇认得出,那是读心术。 “国师大人,倘若我的精神深处,当真有命魂那种怪物,不用顾及我。” 她坚定地说完,扭头看向具霜,坦然一笑,“姐姐,在国师府这些年,我才真正认识了人,即便死了,也已经值得。倒是你,不要让自己后悔啊。” 陆言汇聚起精神力,紫色的双眼对上她,“娥皇,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嗯。” 陆言成功地进入了娥皇的精神世界。他踩着湿软的泥土,环顾四方,“深山无尽,湘水茫茫,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潇湘谷?” “夫君,能找到命魂吗?” 在陆言成功进入之后,弄玉以心曲勾连陆言和具霜,三人都出现在这个神秘的山谷。 “公子。”具霜看向陆言,有股催促的意思,她并不希望在娥皇的精神世界久留,生怕对娥皇造成伤害。 “放心,我会尽快的。” 陆言点头,既然能进来,他就有感知到命魂的办法。之前那个鬼东西,死得非常漂亮,没有它的遗产,陆言对于精神力的运用不会快进到这个程度。 “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乃可灭。” 陆言具现出青干剑,念着一首诗仙李白的《远别离》,悲从中来,剑气大放。 这剑气长绵万万里,只有黯然销魂,而不带杀伐之气,充斥天地之间,将这个精神世界探了个遍。 具霜迫不及待地问:“公子,怎么样?” 陆言皱着眉,没有说话。 “夫君?”弄玉看出了他的忧虑。 “命魂的确是没有,但好像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具霜正疑惑着,突然就听到潇湘谷深处传来一声嘶吼。 “哈哈哈,终于出来了,娥皇,你个窝囊废,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妹妹?胆敢跟你抢,杀了便是!” 潇湘谷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一个形容疯癫的娥皇跃出,站立在山顶狂笑。 弄玉抽出冰魄剑,警惕地看着,“那是什么东西?感觉同样邪恶。” 具霜贝齿印上嘴唇,直接握着紫云剑杀了过去,“那是,娥皇压制多年的心魔。” “水漫金山。”一个女声传来,真正的娥皇手持雨花剑冲向心魔,浅绿色的剑气弥漫,让这个昏沉的山谷多了些亮色。 “为了压制我,你学的东西不少啊。”心魔咧嘴一笑,同样是娥皇的面容,却半点美感没有,“可惜,你会的,我也会!” 双方的剑气对冲在一处爆发,竹林成片断折,山石滚落无数,接连不断的崩倒声之后,又只剩下暴雨冲刷的声响。 心魔居高临下地望着跌落在地上的娥皇,嘲讽道:“国师大人?你学了他这么高明的武功,同样还是个废,竟然窝在国师府甘愿当个侍女! 还是让我来代替你,把女英杀了,让舜做个犬奴;国师陆言,这个比舜好一点,让他做男奴;还有什么具霜,胆敢对我出剑,我会对着她的尸体,捅上千万剑。” 娥皇听着心魔在那儿大放厥词,一边喘气一边笑,狼狈地吃下无数雨水,“我压制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今天你能够脱困么?” “嗯?” “因为我需要松开心神的防备,放我信任的人进来。” “什么?” “她们来了。” 心魔转身一看,从天边飞来三把剑。长虹,冰魄,紫云。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娥皇其人 心魔刚刚口嗨得十分畅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可真的见到陆言三人的时候,瞬间就蔫了。 具霜冲在第一个,身披紫霞,一剑荡开乌云,万雷齐喑。 “是你!你们怎么会?” 心魔第一时间倒退无数,先是用阴阳术九水风起,凭空具现出几条蛟龙,分别咬向后面的陆言、弄玉,又用雨花剑法中的水漫金山抵挡住具霜飞来的这一剑。 在震天的水浪中,它形容狰狞地吼道:“娥皇,你这个疯子,竟然让他人进入自己的精神!” “说我是疯子,你真的不看看自己吗?” 娥皇在一片洼泽中爬起身,沾了满身泥泞,并不掩盖她的芳华。 五六条蛟龙在空中翻云弄雨,赤红、冰蓝的剑气贯向四方,蛟龙一条条被切成大水落下,紧跟着云海中又卷出数条,纠缠不断。 她仰望着空中交战的场景,双手十指沾染上淡淡的碧波,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印诀之后,“乱弱水之潺湲兮,逗华阴之湍渚。九土殊风,风息止水。” 娥皇用一招破除心魔的九水风起,陆言和弄玉得以解放出战力。 心魔正和具霜交手,见到天地风息、骤雨急停,被吓得又急又气,边打边嚷嚷:“你个疯子,住手!住手啊~” “左青雕以健芝兮,右素威以司钲。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昆仑巍巍,萦河洋洋。天之四灵,为镇四方。” 高空之上青龙腾云驾雾,苍梧深山白虎一啸震颤,湘水之中玄武若擎天之柱,朱雀一声鸣啼,叫这世界彩彻区明。 娥皇踏空而行,晔然如神。 陆言现在对阴阳术的认识可比之前深了无数,见到娥皇这几招出手,难掩心中惊讶:“这些年修炼天水心法、雨花剑法,居然连阴阳术也没有落下,真是了不得。” 心魔被娥皇以整个精神世界暂时压制,具霜抓住破绽,斩断防御的雨花剑,一招太极封印将它困住,紧跟着虚实变幻中就有无穷剑气将其斩尽。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不死我!娥皇,我就是你,你们谁也杀不死我~” 吃下了具霜这一剑,心魔的躯体栽倒下去,但它显然并不服这个结果。 具霜以剑指着它,听到它还这么叫唤,柳眉一皱,扭头看向娥皇,“它就是你曾说过的,那个时候于心底产生的的恶念么。” “私欲是无尽的,而人的所有都是有限的,用去追求无尽私欲而付出的代价,会摧毁有限的所有。 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会跟她争斗一生。” 娥皇走上前来,对具霜一笑,一手将紫云剑轻轻挪开去,另一手召来雨花剑,从天而降,将心魔钉死在地上。 “娥皇~你等着~” 它消散了,但声音还回荡在天地中。一片狼藉的潇湘谷里泻出山洪,远处的湘江水依旧滚滚而逝。 四人站在苍梧山的顶峰,一时相顾无言。 “它?”具霜依旧有些不放心,但欲言又止。 “她是除不尽的。我是人,人心底总有些地方,是留给她居住。” 娥皇释然地松了口气,又看向陆言,“大人,命魂,我意识里应该没有吧。” 陆言目光在具霜与她之间转了两下,然后对她说:“用这种方式测你,抱歉。” “身边亲近之人,不得不谨慎。大人苦心,娥皇明白。” 具霜见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当即催促该离开这里。于是这一场由命魂引起的事件便落幕了。 娥皇方方面面都获得了陆言和弄玉的赞叹,具霜更是欣喜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姐妹。 房间内,具霜对着娥皇突兀就单膝跪了下去,娥皇愣了个神,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具霜没有起身,眉眼低垂。 娥皇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说对不起,蹲下身来劝道:“姐姐,好了,没必要这样。你和大人、夫人这么测试我,正说明我和你们关系亲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具霜喉结滚动,发出些许呜咽的声音,眼睛闭上,睫毛正打着颤。 娥皇也没有再劝什么,同样跪下身去,与她面对面。 “记得当年那一剑,我都还没有谢过姐姐的恩情。姐姐~” 这下具霜顿时惊起,伸出手拦住下跪的动作,叫了一声“娥皇~” 两人皆半跪,四目相对。 一时寂静之后,彼此笑得不约而同美眸眯起。 …… “夫君,娥皇没有命魂,更兼她有那思想境界,你怎么好像还不太高兴?” 夫妻两人从具霜那里离开,漫步在国师府的院子里,弄玉侧头看着陆言的脸,有些疑惑。 陆言边走边说:“没什么,我当然也很高兴。 只不过我在想,因为命魂的存在,我竟然就要闯进他人的精神世界中去确认,她是不是可以信任。 人与人之间,本不该如此的。” 弄玉听完神情复杂,两手拉着他的衣袖,自己转到面对面,抬头脉脉地盯着,“夫君,该死的是弄出命魂这怪物的东皇太一,你怎么净喜欢想些有的没的,拿那些恶人的错,来伤自己的心。 念端大师前些天还叮嘱我,你最好不要操心太多。劳心若过重,即便武功再好、境界再高,人体照样是吃不消的。” 双眼含情,秋波潋滟,她黛眉微颤,其中轻抖出多少担忧。 陆言伸手在她脸蛋上抚了两下,笑道:“呵呵,你说得对,早晚我要把东皇太一那个破衣架子给他拆了!” 他说完又哈哈大笑两声,然后舒展双臂,将佳人给搂住。 弄玉缩在他怀里,扭头问:“破衣架子?那是什么?东皇太一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阴阳家那个东皇太一从来没有显露过真容,甚至连身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穿得一身黑袍,拖地老长,脸带面具,头顶高冠,跟衣架子没两样。” 陆言描述着记忆中东皇太一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编排道,“成天到晚装的高深莫测,要是给我一身那个行头,我能比他还会装比。” “夫君,装比又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你联系上下文嘛,装比就是装高人的意思。” 弄玉若有所思地点头,露出自豪的浅浅的笑意,“东皇太一虽说有天人境,但依我看,夫君你的境界才是当世无人能及,夫君你可不需要装,你就是——” 陆言当即叫停,“弄玉,别说这个话题了,明天你还要忙晚会的事呢。咱们还是趁早休息吧。” 弄玉顿时脸色一红,陆言用趁早这个词,一般都…… 她又有些羞,又有些欢悦地应了一声,“嗯~” ……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节目单 娥皇一事既然已经解决,陆言看过她带来的书信后,便又让她带着回信返回咸阳。 一方在信中转述了月神的话,包括那个阴阳家要抓陆言、而月神要救陆言这种奇葩的事情。 陆言也是无语,阴阳家、幕后组织、抱朴子、月神,怎么所有人不管是抓自己的,还是救自己的,都不喜欢跟他这个当事人商量?这特么是人干的出来的事? “东皇,山鬼,河伯,南公,阴阳家有这四个天人境; 首领,鬼谷子,抱朴子,幕后组织至少有这三个,参考一下当年猎杀魏无名的手笔,给他翻个翻,算六个不成问题。 所以,我下一次再遇到事儿的时候,要面对十个天人境?” 他感觉,将敌人的实力量化之后,自己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反杀。 月神说,至少要踏入天人境,才有希望从开启苍龙七宿的那个仪式中活下来。可这个天人境,真的不是说想踏就能踏啊。 尤其,这个人是陆言。他的头脑中装着几千年文明,充满了东西方众多的人类宗师级别人物的思想学说。 这些浩瀚高远的学问,不是说陆言能够记得就行,而是要深刻而具体地转化为他本人的思想。 当年还是穿越初期,无名就敲着陆言的脑袋瓜说过,那些知识不是他自己的。 正是因为他脑海里有太多巨人的伟大成果,陆言才在普通人的范畴内一骑绝尘,从接触武功到大成,算上系统空间内的时间也不足十年。在诸子百家眼中,陆言十七岁入大成,这等天资无愧是儒家数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 而对于陆言本人,一路顺利走到大成巅峰,天人境便是一道绝堑深渊挡在了他的前方。 想入天人,将他脑海里那些东西都理顺,转化为自己的,妥妥可以踏入天人,而且保证实力会强过一些当世的天人境前辈。 但,这种事其中难度,根本没办法估计。 关于月神希望和自己合作的意向,陆言思虑再三之后,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娥皇带着书信在邯l郸、咸阳之间来回的工夫,日子就过到了六月中。 关于晚会的人员已经选拔完毕,共计两千五百多号人。除了以往哪个国家的盛大祭祀,根本不可能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跳舞、唱戏、演奏的人凑到一块儿去。 而这两千五百多号人给邯l郸全城的百姓表演节目,还是一个高强度的体力活。 移动舞台走HD城的主干道绕一圈,这个过程根本快不起来,还要兼顾百姓的观感,要真的办晚会,这恐怕会是一个通宵。 嗯,这年代弄通宵晚会,还是移动的,还要照顾百姓观感…… 陆言表示,别了,如今人们可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弄个通宵晚会简直是存心折腾人。因为晚会太过反人类,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活动放在白天。 这一天,平原君府内,弄玉摆出一本册子,一页一页地给陆言指着看,“夫君,这是我初步拟出的节目单。” 陆言一看这个册子的厚度,吃惊不小,“这数目不少啊,全演下来要多少时辰?” 弄玉点头,“按照顺序演下来一遍,约莫要一个时辰。舞台驶过邯l郸城,预计总表演时长在三至四个时辰,到时候轮番演就是。” “嗯,轮番演,确实是个好主意。舞蹈,合奏,剑舞,合奏……”陆言往后翻了翻,发现节目单上的种类单一,不由地问,“怎么基本就这两种?” “在露天环境下表演,百姓定然又是喧闹,优伶唱戏唱曲依靠嗓子的根本不可能上移动舞台。我将他们安排在舞台起始处,这些人便定点在此,若有人愿意捧场便随他们。 跟随移动舞台的,皆以人数取胜,要么是气势足够足的合奏,要么就是舞蹈这种依靠眼睛看的。舞蹈也是多种多样,其中,舞剑、舞枪、舞盾,杂耍……不一而足,可是费了我好大心力挑出这些人手。” 弄玉有很贴心地解释,但最后不免还是给了他一记娇媚的白眼。 陆言并非不明白,不过一时间的确没想起来。后世的庆祝喜庆的节目当然种类繁多,可放在这个世界,像什么小品、相声这种语言类节目,根本没法做;要求精细的比如魔术之类的,也都是天方夜谭。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妻子这个眼神,眼珠一转问道:“哎~赵衽那丫头的舞蹈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赵衽,弄玉突然眼睛一亮,盯着陆言说:“夫君,有时候我真好奇,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看人的?我敢说,未来这几十年,赵衽妹妹要说自己是舞者第二,那么天下无人可称第一了。” “在你目光看,她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陆言很有兴趣,弄玉的艺术眼光可是很高的,之前赵衽跳凌波飞燕,被她批驳得几乎一无是处。如今过去一年多,就天壤之别,成为天下第一了? “没错。一曲丰收之舞,此后舞者,想要胜之,不仅要在舞蹈曲艺上超越,更要在万民同乐的理念上超越。” 弄玉不由地对赵衽之后的舞者感到一阵惋惜。 在邯l郸城这个舞台上跳舞,这样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那另说。这一舞,自带强大的buff加成。 “夫君你任性搞出来这么一出,我实在想不到未来还怎么出现可与赵衽比肩的舞者。” 陆言将节目册子合上,十分满意,感慨道:“挺好,之前她还靠着姿色将自己轻贱,现在为百姓跳丰收之舞,这样的变化,不愧是你教出来的,我可以放心了。” 天下第一舞,这样一来,雪女的系统任务肯定是稳了。 弄玉知道陆言这是对天下第一舞的奇怪癖好得到了满足,无语地嗔了他一下,“夫君,我可是听人说了,你这人好喜欢拯救失足少女。” 陆言顿时惊讶,“啊?谁说的?我哪有?” 弄玉点了他一下,哼了一声,“你自己算算,具霜姐,月神,焰灵姬,赵衽,这都四个了!” “才四个啊,这也算不上什么。” “夫君~”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高渐离的理解与追随 夫妻二人正边聊边开玩笑,这时高渐离恰好来了。 他见到两人都在,恭敬地低头行礼,“先生,夫人。” “小高啊,你有什么事?”陆言示意他不要多礼,随手就让他先坐下。 高渐离的年纪要比弄玉还小,陆言叫他这一声“小高”完全没有问题。 对于“小高”这个称呼,高渐离本人也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觉得很高兴。因为这称呼,听着很像是陆言先生对一个很认同的后辈年轻人的称呼。 在高渐离心中,陆言名字后的“先生”二字,比起他遇到过无数礼貌寒暄的“先生”,要沉重无数倍。 陆言教他以文明的视角看待这乱世七百年,这让他看到了各国争战不休背后的原因,理解了陆言分明心怀天下黎民却支持秦国发动战争的悲、悯。 历史的车轮并不会等待个人或群体的意识。土地人口的兼并战争兴起,除非杀出一个统一的国度,否则,华夏大地就只能将这乱世七百年继续下去。若没有一枝独秀的秦国,战争还要打多少年? 高渐离的确是燕国人,他也认同自己燕人的身份,可这些年的所见所思,让他对燕国的统治集团没有什么好感。 他是一个琴师,也是一个游侠。天下最大的游侠队伍就是墨家,他曾经有想过加入那个兼爱众生、人人平等的墨家。 可惜,燕墨让他很失望。江湖上传颂的墨家,好像并不兼爱众生;燕丹这个燕墨首领还做了燕王,燕国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反倒是从陆言的书中,他隐隐约约认出一个真正兼爱天下的人,但这个人却站在战争的发起者那一边。 曾经这个问题让他苦恼了很久。当陆言站在他眼前,带着他走过这段历史的进程,高渐离才终于将自己想象的陆言先生和现实的陆言结合在一起。 “陆言先生,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最痛苦的人。 如我一样的正义之士,可以肆无忌惮地攻讦他,只因他确实助纣为虐,覆灭了六国人的家园。 可是,谁又会理解,陆言先生从来都不是秦国人。七国的百姓,在他心中是平等的怜悯。 为了今后和平的乐土,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在他自己的内心,割下淋漓的血肉。” 弄玉第一次听到高渐离的琴曲,立刻就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理解自己夫君的男人。她的感觉很准。 高渐离以前对陆言有好奇、有尊重、有怀疑。而现在,他已将陆言看作是这天下最伟大的人。 他双手捧出一本册子,颇有自信地说:“这是我个人所作的曲谱,请先生和夫人过目。” 陆言从他手中将曲谱拿过来递给弄玉,中间瞥了一眼名目,“穰穰,穰穰。” 他念叨了两下这个很简单的曲名,笑道:”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好名字,好愿景。” 弄玉瞄了瞄高渐离的表情,接过曲谱便翻看起来,看得时时点头。 高渐离,他大概是第一个能够理解夫君你的坚持和痛楚,并且愿意跟你走上这条道路的人。这样,夫君你的孤独,该消解不少吧。 她看完了高渐离这一曲《穰穰》,十分满意,“小高,到时候就以你的这首《穰穰》便作为首尾的收束。给你权限,快去招自己要的人,然后报备给我。” 陆言听了忍不住夸赞道:“好本事啊小高,弄玉直接把主题曲的地位给了你。” 高渐离内心喜悦,不过没有表现得很多,只是那凌厉的眉毛似乎平和了些,“农事为国家民众的根本,若无先生,赵地今年绝不会有眼下场景。我只不过会歌功颂德,算不得什么本事。” “你是琴师,又不是治粟官吏,我现在就是把你踹进田地里,你又能做什么? 在其位,谋其政。有多大能力,就发挥多大作用。不用妄自菲薄。” “先生教诲的是,我明白了。”高渐离说完便行礼恭敬地退下。 陆言看了眼他的背影,转朝弄玉笑着摇头轻笑,“高渐离,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些过于一本正经了。” 弄玉问道:“夫君,你这么看中他,怎么不指点一下他的修炼。按照他现在的武功,想成为夫君你的同道中人,只怕轻易就送了命。”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才想起来,他这实力,还不如我十多年前在魏国大梁那个时候呢。按理说不应该啊~” 陆言不懂了,原剧情里小高就算比不上盖聂、卫庄这第一梯队的高手,但比之田虎这类可是不弱分毫。 而现在这个高渐离,却被白凤三两下轻松放倒,菜得跟喽啰没什么区别。这不太对吧。 这就是陆言想当然了。 他穿越过来最初混得比较惨没错,可起步就是天人极限的无名作指导老师,修炼的还是火舞旋风这种潜力无限的功法。 高渐离有什么? 主业是琴师,一直是流浪状态。不久前才刚得到李牧的欣赏,获得了上乘的武功修炼,就这么点时间,他根本修炼不出多少名堂。武功差劲,才是理所应当。 “算了,今后有机会,我就多照顾照顾他。” …… 且说高渐离从弄玉这里离开,心中喜悦,脚下步伐很是轻快。 我这一曲,少说也要有数十人同奏。弄玉夫人叫我优先招人,我得抓紧。 “高渐离?”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高渐离停住了脚步,很是惊讶,因为,这个沙哑苍老的嗓子,可以明显听得出燕国的口音。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到一个半弓着身子的老人,穿着灰黑色的布衣,一手别在背后,一手握着根拐杖。 高渐离不认识这个人,但漂泊在外,听到熟悉的口音,终归会感到一些亲近。对方还是一个老人,于是他礼貌地问道:“老先生,你是?” “我就是个老瞎子,有个好听点的说法,叫瞽叟。” 瞽叟的话让他一阵惊讶,一个瞎子是怎么率先叫住自己,还说出自己名字的? “老先生,你目不能视物,怎么知道是在下?” 瞽叟握着拐杖用作导盲,朝着高渐离走近。他出手迅疾如风,拐杖触地的声音仿佛藕断丝连,显示出不错的手上功夫。 “老瞎子也是浪迹江湖的,听闻国师陆言广招乐师,便来碰碰运气。总算老天爷赏饭吃,通过了弄玉夫人的面试。 你现在可是好大的名声,咱们这些底层混日子的,可都盼着能跟你一样呢。你的脚步声,老瞎子早就记住了。” 高渐离盯着他前进的步伐,内心略微一沉: 这老先生的武功,恐怕还在我之上。天下高手数不胜数,诚如牧老前辈所说,我的实力还是太差。 “原来如此。不知老先生叫住在下,有什么事?” “同为燕国人,老瞎子我自负曲乐也不差,是想来投靠你的。毕竟,如今在这府里,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瞽叟这一波操作,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出门在外,固然会对陌生人带有警惕,可对于同国同乡,多数时抱团取暖还是很正常的。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消息传出 高渐离没有拒绝瞽叟,对方目盲,年纪又大,这样的人还能通过弄玉的面试,定然是在曲乐上有独到之处。他正要招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就这样,瞽叟成功地混到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通过高渐离,他也可以获得一些原本根本打听不到的事情。 时间在六月中,各个节目纷纷定人,开始排练,平原君府内常常有各种各样的声乐,且整日不散。 附近的百姓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热闹可听,但架不住天天如此啊,而且听也听不出个什么名堂,这可是够恼人的。 “国师大人究竟在干什么?弄了这么多娼优聚在一起,也没见他自己享受啊。” “就是啊,总共也没见他进出平原君府几次。他不享受这些东西,还把人聚在这儿,这不是诚心地糟践人吗~” “不仅糟践那些人,也累得咱们受罪。我感觉自己这两天耳朵里全是那些不清不楚的声音。” 街头巷尾有一些议论,不过只是极少部分人的牢骚。邯l郸城大得很,陆言弄这么多娼优并没有干扰到绝大多数百姓正常的生产生活。 甚至还有人觉得奇怪,一般有这种作风的大官,多数对百姓都是态度恶劣的,像陆言这样的可罕见。 “哈哈哈~好事儿,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儿!国师大人招募娼优的原因,爆出来啦~” 这天,突如其来地就有人在街上大喊,高兴得简直如同癫狂。 “东市又有消息啦~” “国师大人招募娼优,是要与民同乐,办一场整个邯l郸城都能看到的盛会!” “快去东市看啊~” 这则消息没用多久就传遍HD的大街小巷,全城上下到处都能听到议论之声。 “全城的人都能看表演,就算陆言招了几千人,这也做不到吧?!” “是啊,HD城这么大,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陆言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他既然敢这么说,肯定就能做到。我们到时候等着看就是了。” “让几千号人,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表演曲目,这等怪异的好事,除了陆言,天下没人能干的出来。” “与民同乐,庆祝丰收,辞旧迎新。我听说秦国人过年是十月初一,陆言弄这个,也算是过年的庆典。” “过年!这是要咱们过秦国人的年,不准再过赵国的年啊。” “嘘~这种事情,你小点声。” …… 端木蓉原本在医馆内静静地读医术,东市高台突然一阵敲锣打鼓、热闹喧天,吵得她不爽地放下了手中书。 没一会儿医馆外面就跟炸了街似的,随处可见议论的人群。 一双修眉皱起压下,眼睛半睁,她板着一张脸,就走出了医馆的大门。 街上正有人四处传播东市高台发出的消息。端木蓉几乎不费事就弄懂了大概。 原来如此,陆言之前大肆招募优伶乐师,是要给全城百姓办庆典。最初以刑止刑,杀戮过重,百姓畏惧他的屠刀;通过与人同耕种,他满满化解这股恐惧;现在还要与民同乐…… 她花了不少的时间观察过路的行人,发现人们对于庆典一事怀揣着不少期待,一条街的活力似乎都翻了好几翻。 肉体的病痛,药石可医。心灵的创伤,却没有对应的医药。最初的赵地,便是沉疴顽疾的病人,唯有以刑杀为猛药,祛除私斗之顽疾。顽疾除去,便可慢慢调养,抚慰其心。 医人,医世,师父所说的,便是这样吧。 端木蓉觉得自己想通了,顿时面露喜色,转身回去医馆跟念端汇报。 “师父,医人与医世,我想明白了。” 念端听得她一番感悟,内心十分满意,不过面容上没有特别的流露,只是淡淡一笑,“蓉儿,你觉得,燕国的百姓,过得好吗?” 端木蓉一愣,完全没想到师父这个问题跟当前的事有任何联系。她皱着眉回想曾经跟着师父在燕国行医的经历,摇头道:“不好。” 念端盯着她,“那,有朝一日,秦灭燕,陆言也像这样去医治燕国,你怎么看?” 端木蓉眼睛瞪大,呆若木鸡,根本不能回答。 …… “与民同乐,庆祝丰收,辞旧迎新。陆言这人真是邪门儿,他还真的是要这么干。” 狗屠在从燕国出发前就听燕丹说过陆言可能的企图,一个有权有势的大贵人将钱财、精力浪费在这种奇葩的事情上,他属实不能理解。 “哎,我说,如今我们仨也都成功地混了进来,可接下来要干什么?” 陈尹其人,唇红齿白,身材适中,现在是唱戏班子中的一员,穿着新发的衣服。听了狗屠的问话,他正在思索。 “先回报燕王吧,现在只知道陆言要给全城百姓看表演,却不知他具体会如何做。我们暂且好好给陆言办事,下一步如何,看薊城那儿怎么说。” 狗屠一双眼睛翻了好大一片的眼白,侧头伸脖子又问:“瞽叟,你混进了那个高渐离那儿,有没有打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瞽叟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嘴巴动得还非常的利索:“两千五百多人,扔在诺大一个HD城,也不过就溅起小小的浪花。陆言若正常安排,是没办法让全城百姓都能观看的。 我听高渐离说,我们这一组的曲目《穰穰》是整场的第一曲,一曲结束便要出发。想来是以巡游的方式,给全城百姓表演。” “巡游?唱戏、弹琴、跳舞,这些玩意儿怎么巡游?要咱们这些人,骑马还是抬轿?”狗屠扣着鼻子,不屑一笑,“难不成,他还弄个大台子绕着HD走一圈?” “舞台绕着HD走……”陈尹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若有公输家族在,这等事情不难达成。” 狗屠右手一拳打在左手一掌上,恍然道:“嘶~陈先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公输机关术,的确可以做到。陆言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还有一个消息,现在节目基本定下,所有人都要按照组别划分住宿,以后我们三个想凑在一起,可不容易了。这府里到处都有罗网的眼线,一切更需小心谨慎。” 瞽叟说话的同时朝狗屠、陈尹二人点头,叮嘱得很严肃。 陈尹听得连连点头,也叮嘱道:“狗屠,瞽叟说得不错。尤其是你,混在一群江湖卖艺的中间,万万不能走漏身份。” 狗屠鼻子喘气,用力拍了两下胸口,“陈先生,我不如你读书多;瞽叟,我不如你老人家经验多。但我也不是傻,身家性命的事儿,绝对不会大意。”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 咸阳 陆言大肆招人的真正动机曝光,消息从邯l郸向天下扩散。 赵地百姓一片振奋,因为国师大人是真的一点不把赵人当亡国奴,还变着法子哄他们高兴。从古至今,能说的上的与民同乐的官府,实在是很稀罕。 秦国,咸阳宫 章邯跪在大殿内,双手抱拳,头深深地埋下,深邃的眼睛盯着地砖,鼻息几乎不可察觉。 他的内心很忐忑,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每一下都牵连着全身的筋血管跟着颤抖。 孟子曰: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如果国家的君王能够做到与百姓同乐,那么君王便会受到民众的爱戴,称王于天下。 之前办学校一事,就算从提议到教材课程再到考试标准,都是陆言一人扛起来的,最后学校办起来,校长也只能是秦王政。 这次邯l郸闹出的与民同乐一事天下尽知,跟秦王可没什么关系,纯粹你陆言个人收获民心,怎么敢的? 就算这是因为赵地情况特殊,而做出的安抚人心之举,其中意味也远远超出了治理赵地一项。 影密卫是嬴政的直属,是最重要的眼睛之一。章邯清理过不少那些所谓“忠臣”,但之前那些人就是绑在一起,也比不上陆言一个人在秦国的影响力。 他一动不动地跪着,等候大王发话。 嬴政手里就握着影密卫最新传回来的消息。他已经看完,正坐在王位上一言不发,整个大殿的气氛凝压如深海。 “哒~” 嬴政将卷轴扔在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国师与民同乐,邯l郸百姓,皆感念仁德。好,有国师坐镇邯l郸,寡人何愁赵地民心不能归附。章邯,国师安排此事可有不如意之处。” 章邯听不出他的情绪,也不敢揣度,直接答道:“公输仇之子公输翼赶赴邯l郸制作机关舞台;罗网组织监视来自各国的优伶乐师;冯劫将军特意加强邯l郸城的监管;更有此前抄没平原君赵陵而获的钱财,万事齐备。” “嗯,国师做事还是这么周全,想来此事无需寡人派人帮衬。”嬴政似乎对这件事挺满意,微微颔首,“你去吧。” “是,大王。章邯告退。” 章邯的靴子踩在大殿的砖上,声音很细很轻,退后几步,人影便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嬴政又拿起案上的一封信,伸手放置在烛台的焰火上,默默地看着纸张被点燃、燃烧,直至化为灰烬。 站在一旁的近侍低头瞧着,身子前倾,下盘极为扎实,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最快的速度。 纸张烧至最后,一块小小的印记褶皱变黑,又零落成灰,短短的时间里,隐约可见“去疾”二字。 “让赵人,由感念个人,至感念国家……” 嬴政闭目轻轻呢喃着,呼出一口气后,他睁眼舒展了下双臂,继续投入政务中去。 …… 咸阳罗网本部,李斯看着秘密造访的缭,十分不悦。因为这家伙简直不把影密卫放在眼里么,从来联系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国尉大人,你我不过同殿为臣,如此几番,未免太过了吧。” “呵呵,我听说陆言在赵地又干了一件大事,这不是特意来给李大人贺喜么。”缭并不在意他的情绪,轻松地将遮挡自己脸部的帽子摘下。 “师弟?”李斯有些困惑,“他有什么大事,又如何能成我的喜事?” “陆言招募各国娼优,此前闹得天下沸沸扬扬,如今他的目的已经传遍各国,正是要万民同乐,庆丰收,庆新年。” “哈哈,师弟好手段。先是效仿古之圣王,与民同耕,现在更要与民同乐。赵地民心,归附不久矣。” 李斯大笑,边笑便抚掌,看起来对陆言十分的赞叹,又为之高兴。笑了好一阵子,他才正色问道:“师弟成此大功,与斯又有何关?” 缭半眯着眼睛,凑近说:“陆言尽收赵人民望,大王该做如何想?” 李斯理所当然地说:“师弟为秦劳苦功高,满朝上下无人可比。更兼尽心尽力、忧国忧民,为群臣之表率。秦赵血仇,能治赵者,唯有师弟。如今一切大好,大王自当欣慰。” “我看不见得。” “嗯?” 缭幽幽一叹,其声悲切,“君不见,当年武安君啊。” 李斯脸色不变,平静地讲述自己所知道的武安君白起:“武安君,秦国昔日战神,被六国称作人屠。传说因杀戮过重,为六国百姓所恨。农家侠魁发布神农令,集合六堂之力以地泽二十四阵法杀之。” 缭摇了摇头,“李大人博学广闻。不过这件事,还是说差了。白起的行踪,乃是秦王暗中透露,更以毒酒削弱了白起的实力。” 李斯想起了多年前自己、陆言还有嬴政在武遂经历的那一场军营劫难,不禁感慨道:“这就是白起之死的真相,难怪多年前王齮会率众叛乱。唉~可怜一代军神,从未有过败绩,却落得如此下场。” “白起不会背叛秦国,他也没有背叛秦国的能力。但,他依旧为秦王所杀。” 白起就是有再大的军功,在秦人心中强得如同天神下凡,在制度下,他调兵就必须要有王令虎符。没有王权授予,白起就是秦国士兵的爹,他也动不了秦国的军队。 他的死,有多方面原因,最主要的还是—— “功高震主。”李斯面对着缭,缓缓吐出这八个字。“不得不杀。” 缭吐了口气,搓搓手问道:“李大人以为,五年之后的陆言,与昔日的白起,其声名孰高孰低?” 李斯没有说话。 缭见他沉默,知道他心底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意思,不过嘴上还是继续:“陆言之于秦国,是他提出了实验田项目,并亲自带回了朱家,命令公输仇将机关术应用到农业生产中,这才有秦国粮食产量的飞速增长。 他初至秦国,一本《秦字典》奠定国师名号,从此秦国人读书习字,皆可称他为师。更不用说,秦吏培养课程,开办学校,考试为官……未来秦国上下,必定皆从陆言之教。 平定六国、一统天下的国策,也是陆言就任国尉时定下。就连商君法,他也改动了不少。白起若是活到当世,他的声名,也只能屈居陆言之下。” 李斯吸了两下鼻子,从沉默中出来,充满同情地哀叹:“原以为邯l郸刺客一事之后,师弟定会如履薄冰。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放肆,丝毫不顾及人臣的边界。真是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啊。” “原来李大人是早有计较。”缭脸上笑意和善,心里不住地鄙视李斯。 陆言可真是上辈子作孽,竟然有你这么一个师兄。 “罗网人手不足,大量精英都被师弟派去了赵地,斯正打算找个机会请示大王,将一些人手调回来。” 正文 敬告书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燕丹见韩非 今天对于燕丹是个特殊的日子。 之前他向齐国求娶公主,想要促成两国建交,当时的齐王建迫于秦国压力,明明已经答应婚约,却突然反悔,致使建交一事作罢。 现在楚、燕两国都派遣使者抵达齐国,商议三国联合一事,随着三国同盟的促成,燕丹的人生大事,也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齐王建的女儿,甘棠公主,将嫁与燕丹。同时为表国家之谊,燕丹也答应封甘棠为王后。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桩神仙姻缘。 燕丹身为燕国大王,竟然亲自前来齐国,不顾被齐王戏耍一次丢失的颜面,再度带着十足的诚意来请求建交。 齐王建为自己之前失信的行为痛哭流涕,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主动将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嫁与燕丹。 两国建交,讲信修睦,一副欣欣向荣的好气象。 甘棠,这位公主的封号,来源于《诗经》。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甘棠树郁郁葱葱,人们从不砍伐,更不敢摧残枝叶,甚至不忍心让它的枝条宛曲。 只因为,召公当年曾在棠梨树下办公。对这些甘棠树的爱护,凝结着人们对召公德政教化的衷心感激。 召公,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武王姬昌,他受封于薊,后来建立了燕国。 齐国嫁甘棠公主,燕丹十分满意,燕国的大臣也都觉得得到了齐国的尊重。 齐国临淄,俏梦阁 燕丹抬头看着字迹娟秀的牌匾,两边走道中青竹郁郁,空气中满是花草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气,赞叹道:“俏梦阁,不愧是韩王非所看中,果然非是凡俗之地。” 他跨进了院门,秦舞阳和夏扶二人紧紧跟在身后。 “小小的俏梦阁何德何能,竟然让燕国大王亲自登门。江湖女子多有失礼,还望大王恕罪。” 燕丹踏进庭院,空中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妩媚非常,若要比喻,就像是夜寒侵人,一个美人半梦半醒间在罗帐中轻拢着自己薄衫而发出的第一声嘤吟。 落下的人,正是紫女。 “你是!” “紫女!” 秦舞阳和夏扶各自已经握住剑柄,臭名昭著的流沙组织,其中最重要的头领便是紫女。 “不可失礼。”燕丹挥手让两人冷静,对着紫女抱拳道,“紫女姑娘在这里,看来我并没有找错地方。” 紫女凝眸望了下燕丹,丝毫感觉不出他的武功深浅,心中警惕却也没什么忌惮,浅笑说道:“大王是为了韩非而来。” “不错,还请紫女姑娘引见。” 燕丹的语气给足了尊重,而后边的秦舞阳、夏扶对于杀害前任巨子的流沙组织,已经把“仇恨”二字写在脸上。夏扶手中的剑,甚至已经缠绕着剑气。 俏梦阁的顶楼,韩非眉毛半塌望着下边的场景,问道:“燕丹这两个护卫,杀气这么重的么?” “哼~”红莲嗤笑一声,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庄取了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的首级,这两个人,一个叫秦舞阳,一个叫夏扶,都是墨家弟子,自然深恨流沙。 可惜他们不知道,当年刺杀六指黑侠的任务,就是这位燕王丹亲自委托。” “燕丹,即便当上了王,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卫庄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就这么居高临下睥睨着燕丹。后者立刻感觉到目光的来源,抬头向上。 韩非瞥了卫庄一眼,又看向燕丹,微微一笑,“卫庄兄,燕丹的武功,如何?” 卫庄没有做评价。 不过沉默本身也是一种评价。 紫女察觉到燕丹的眼神向上,自然知道这是韩非、卫庄都想要与他见面。 她款款移步让开道路,邀请道:“大王,请。” 燕丹颔首,同时对着警惕的两人说:“舞阳,夏扶,把兵器收回去。风雅之地,无需如此。” 紫女带着三人走进阁楼,心中已经将燕丹与韩非对比在一起:你天生不适合当一个君王,没想到,这个燕丹更是如此。你们抗秦…… 在她忧虑的时间里,几人已经走到顶楼。红莲将厢门推开,抱着刀鞘嫣然一笑,“燕王,哥哥就在里面,请吧。不过这两位,还请留在外面。” “赤焰红莲,你—” 夏扶禁不住向前迈出半步,腰间佩剑又一次出鞘到一半,没等他再有动作,整个人就被一股黑气震慑在原地。 燕丹收回运功的一只手,对着红莲行礼,“一切都依红莲公主所说。舞阳,夏扶,你们二人留在这里。” “是,大王。”秦舞阳应声,拉着夏扶站到一边。 燕丹单独走进厢房,第一时间就见到了随意坐着的韩非。 卫庄站在窗户边,丝毫没有在意他一步步靠近,只是嘴角勾起,讥讽道:“一个人走进这里,是因为你胆量足够,还是恐惧六指黑侠事件暴露。” “二者,兼而有之。”燕丹瞥了他一眼之后坦然承认,随即走向韩非,“韩王之名,丹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 韩非晃悠中酒杯,连连摇头,“非不过一亡国之君,且连年昏迷不醒,有何值得燕王惦念?” 燕丹走近在他对面坐下,“若非韩王大才,于临淄发声震聋发聩,齐国尚不知多久才能醒悟抗秦。” “哈哈哈,秦王称帝号,鲸吞天下之意昭然若揭。非只不过拾人牙慧,将其谋划讲出来而已,实属马后炮,算得什么大才。” 韩非一阵大笑,随后自嘲道:“若论大才,凡所计皆在十年、百年,非那师弟陆言,方是当今一等一的大才。” “秦国此前只有军势,陆言主政后,秦国的军势、形势,乃至人心,都变得更加强大,难以撼动。 他的确是人间奇才,但他助纣为虐,终将遭受天谴。秦国无道兴兵,也必将招致国灭。”燕丹说得斩钉截铁,坚信不疑。 卫庄当即开口:“天谴,国灭?三国联合,不过是三头羊聚集在一起,纵使略微强壮,秦国却是猛虎。你寄希望,天谴杀死猛虎吗?” “天道迢迢,生而为人亦当竭尽所能,只要有微薄的希望,丹便绝不会放弃。”燕丹并没有在意卫庄的嘲讽,直接进入正题,“眼下,就有这样的机会,除去陆言。陆言既死,秦国政策必乱。列国,便拥有了转机。” 韩非、卫庄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除去师弟?他武功当世顶尖,几无短板,身边亦是高手如云,燕王所说的机会是……” 燕丹点头,“正是陆言正全力举办的丰收庆典。”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 燕丹的执着 燕丹只不过提了一嘴,韩非和卫庄立刻便知道,他一定已经派人混进了邯l郸的丰收庆典。 韩非抚掌夸赞道:“师弟手中罗网密切监视整个邯l郸,庆典其中人员更是重中之重,燕王真是好手段。” “说来惭愧,陆言警惕很高,罗网亦不可小觑,丹所派出的人手,难以接触计划的核心。更兼陆言本人武功高强还有众多高手,仅凭丹一家之力,恐怕奈何不得。” 燕丹面露愁容,微微摇头。卫庄插入话题道:“所以你是来请流沙出手?” “流沙乃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刺杀陆言这样的目标,除了卫庄先生带领的流沙,丹想不出还有谁人有这样的魄力与能力。”燕丹看向他,说得很是钦佩。 “痴人说梦。”卫庄直截了当地否决了他,“以陆言的实力,除非是最亲近之人近距离一击必杀,其余的手段,没有生效的可能。” 按照卫庄对陆言的了解,那就是一个六边形战士,并且冰火内功让他可以有效地抵御各种毒药,刺杀他? 换位思考一下,就像现在有人想要刺杀他卫庄,还是在流沙组织大本营里刺杀,能行得通才有鬼。 韩非在这一点上也同意卫庄的,“燕王,庆典刺杀一事,流沙不会出手。若要除去师弟,除非秦王自断臂膀,别无他法。” 燕丹当然知道刺杀陆言难如登天,所以才会来请韩非和卫庄。他对于刺杀陆言的紧迫感,并非毫无来由。 “让陆言继续在赵地治理,只怕不出几年,昔日热血勇武的赵人就会成为秦国的又一大兵源,如此,天下便再无悬念。 我等尚知陆言之于秦国的重要性,以嬴政之能,他又岂能不知。怎会自断臂膀?” 韩非解释道:“赵地大治,在整个北方,师弟的名声绝对还在秦王之上,更兼他在秦国各个领域的影响力,可以说,即便是秦王政的声望,与师弟相比,也要屈居第二。” “陆言功高震主,嬴政自然会杀他……” 燕丹一下子反应过来韩非这是想推波助澜,让嬴政去杀陆言,但仅仅一个瞬间,他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拍案而起,大声喊道: “不,不可!丹迫切希望除去陆言,是不能让秦国以陆言的政策在赵地取得成功。一旦赵地大治,秦国上下彻底认可陆言的治理政策,十年、二十年,燕人、齐人、楚人……天下再无百姓还会记得自己曾经的家国,列国的宗庙将永久地消失,韩非、卫庄,你们看不到吗?!” 韩非、卫庄二人都被他突兀爆发的一段话给惊醒。 要除去陆言,是因为真的不能再让秦国沿着陆言的规划走了。血海深仇的赵地都能够收服,这会极大地削弱剩下各国的百姓对秦国的抵触。 同时秦、赵、魏、韩这些土地上的人们对“一家人”会更加认同,一旦认同感建立,列国的宗庙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再也别想诈尸了。 韩非、卫庄对视一眼,都意识到燕丹急切要杀陆言,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是,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刺杀,要怎么实施呢? 燕丹注意到这两人的神情,眼睛一亮,知道他们已经有了加入的意向,当即松了一口气。 “刺杀一事,还需等邯l郸传回消息。今日丹来请教韩王,除了商议刺杀陆言,还有一件大事。” 韩非很好奇,除了刺杀陆言,居然还有大事,“燕王请讲,非洗耳恭听。” 燕丹眼睛微闭,释放出墨色内力浸染房间,保证没有任何人能够探听到这里,这才拿出一个小巧古朴的铜盒子。 韩非顿时眉头一紧,“苍龙七宿?” 燕丹漆黑的眼睛流露出瞬间的激动,双手将盒子摆放在韩非面前,“韩王果真认得!这是丹依照父王遗命,在薊城王宫深处得到。可惜用尽了无数办法,都未能打开它。苍龙七宿,还请韩王解惑。” 韩非盯着燕丹诚恳的眼神,又转眼盯着这个铜盒子,再三确认了好半晌,他突然眉头一跳。 “逆鳞,你确定,没感觉错?”韩非在心中问。 剑灵的声音响起,“这个盒子,除了年久坚固,跟苍龙七宿,没有任何关系。” 韩非眼睛眯起,看向对面燕丹那个渴望期待的眼神,脸皮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燕王,这个铜盒,不是苍龙七宿。” 燕丹瞬间慌了,一巴掌拍在铜盒子上,叫道:“什么!韩王,这怎么可能,这是丹从王宫最深处所得,更有无数奇门遁甲机关,卫庄先生当日也在……” 卫庄突然白眉一动,双眸剑光闪过。 那一场薊城的战斗,阴阳家东君以蒯彻激我出手,就是为了谋取燕国的苍龙七宿,看来,她成功了。而想要达成这一切,蒯彻,恐怕从来都不是燕丹的人。 他冷峻的目光瞥向燕丹,其中带着嘲笑之意。而燕丹此时还难以相信,这铜盒子,怎么可能是假的! “韩王,你,这,它怎么可能不是苍龙七宿!” 韩非“啧啧”两声,无奈地摇头,伸出右手,后面一个剑盒子中躺着的逆鳞剑瞬间飞来,整个房间仿佛时空静止。 燕丹感受着逆鳞独特的领域,惊讶道:“这股力量,古老,幽深,不像是人类凝练出的内功,韩王,这到底是……” “若真是苍龙七宿,仅仅凭借我等凡人的力量,是绝可能损坏它的。看好了~” 韩非说着,一剑就劈了下去。逆鳞的剑身包裹着熔岩,在一片雾气升腾中,铜盒子被缓缓熔出了缺口。 燕丹,心态崩了。 韩非收回逆鳞,将有一个缺口的盒子捧起来用力晃了晃,“燕王,请看。这个盒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燕丹黑色的瞳孔瞬间黯淡之后,全身爆发出强烈的杀气,牙关间蹦出两个字,“蒯彻~” 韩非悄悄看向卫庄,眉毛挑了挑,“喂,他的心好像彻底乱了。到底怎么回事,卫庄兄,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内情?” “呀啊~” 卫庄还没有回应,燕丹仰天一声怒吼,全部的黑气收敛于己身,整个人迅速平静下来。 “韩王,卫庄先生,失礼了。关于苍龙七宿,还有鬼谷派神秘的第三位弟子蒯彻,丹这里有一些消息。” 他主动分享情报,韩非、卫庄自然是来者不拒。 卫庄的脑海里,自己用苍龙铜盒跟师父鬼谷子换取他老人家出手救治韩非;蒯彻、阴阳家东君谋取了燕国的苍龙铜盒;当年在韩国新郑,姬无夜和东君也曾为了铜盒大战一场…… 多年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他已经对阴阳家、罗网、鬼谷派,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幕后中人 燕丹终于知道自己手中属于燕国的苍龙七宿是一个假货,这一切都是那个蒯彻所做,自己被人家耍了。 他心有怒火无处发泄,大方地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蒯彻的资料全部分享给了卫庄。 卫庄当然是十分敌视蒯彻的,在他眼中,鬼谷传人只有他与盖聂,蒯彻不过就是个小丑,不配与他和师哥并列。若有机会,他绝对会直接将人击杀。 而蒯彻早有先见之明,在燕丹出发齐国的途中,已经离开薊城,回到了隐蔽的组织。 一处无名的深山,谷内有一个茅庐,山间的溪流经过机关的转输经过茅庐,鬼谷子正在庐边取水。 他直起腰身一手捋着胡须,悠然道:“你回来了。” 蒯彻将工布剑放置在篱笆口,走进来朝着鬼谷子弯腰行礼,“师父,弟子回来了。燕丹已派人混进邯l郸,他此次往齐国临淄一行,应该会说动韩非和卫庄刺杀陆言。” “刺杀陆言,不用管,非天人境出手,刺杀不会成功。” 鬼谷子徐徐地走回茅屋,只留给弟子一个背影,长袍上白色的“鬼”字有些飘忽。 “陆言已脱离秦国中枢,罗网组织重回掌握,目前高手稀缺,你便去咸阳吧。” “我去咸阳?”蒯彻显得有些意外。 他现在还是被秦国通缉状态,就这么摇身一变混进咸阳罗网,这可真是把影密卫当瞎子啊。虽然,以他的本事,影密卫的确差不多是瞎子。 他皱眉思考了极短的时间后,低头应声:“是,师父。” 鬼谷子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提醒了一句:“李斯,赵高,未必足信。你走吧,工布留下。” “是。” 蒯彻领命后很快离开茅屋,工布剑就这样倚靠在篱笆桩边。 鬼谷子虚空一握,剑便飞至手中。 “噌~”剑出鞘了半分,冷光映照着他深邃的双眼。 “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眹(zhèn)焉。 鬼谷纵横之道,乃是为人类之先。陆言,快些吧,新世界需要你来为世人开启。” 鬼谷子将剑合上,双手垂下,闭目叹了口气,走进茅屋。 …… 蒯彻回归见了鬼谷子,即将成为罗网天字一等空降去咸阳。而另一位在组织看来已经“死亡”的逍遥,也与师父抱朴子秘密相见。 天字一等破月剑逍遥,幕后组织内天人境高手抱朴子的弟子,多年前被组织确认死在陆言手中。 目前知道惊鲵剑主松珑就是当年的逍遥这件事的,在组织内部只有抱朴子本人。 松珑在暗中约定的地方等待了数月,终于又等到了抱朴子。他问道:“师尊,惊鲵剑已经归还给陆言,我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抱朴子双眼通透泛着金光,望着自己这个弟子满意地点头,“不错,在陆言手下这些年,修为进境不慢。你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知道你身份的,唯有穷薪师兄。今后,与穷薪师兄的联络,便全托付给你了。” “穷薪师叔,联络他?”松珑不由地想起自己跟穷薪子有过的一次接触,对方绝对早就看穿了自己一身内功的来源。 抱朴子点头,“不错,今后你便暗中注视陆言。组织和阴阳家的行动一旦开启,为师绝计抽不开身,一切都要靠你和穷薪师兄。陆言本人安危暂且不提,他的家眷,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家眷……”松珑搞不懂了,陆言本人不怎么要救,优先救家眷算什么意思? “陆言是天外之人,这一点你知道。” “是,师尊。” “天外之人,若对这个世界丧失了牵挂与认同。外人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让他迈入天人境了。不入天人,陆言日后便凶险了。”抱朴子背着手抬头望向天空,深沉地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陆言本人,但这不妨碍他从《论人生在世》中看到人道的闪光。按理说,能够写出这样的言论,陆言本人应该踏入天人境才对,但事实就是陆言卡在了天人境之下。 抱朴子认为,很有可能是由于陆言乃天外来客,他的天人境门槛才这么难以跨越。 现在天书已经在穷薪手中,只要陆言本人踏入天人境,日后苍龙七宿合一,保住性命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可如果陆言没有天人境,那恐怕是够呛。 他凝视着似懂非懂的松珑,突然出声:“逍遥,你坐下。” 松珑愣了瞬间,立马听命盘腿坐下,“师尊,你这是?” 抱朴子一指点出,一个呼吸间,周身凭空写出无数金文。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无尽的金光从虚空射向松珑的身体。 松珑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屏气凝神感知这些金文,“师尊,这些文字入体,我仿佛感觉内府一团混沌。这到底是什么?” 抱朴子仔细地盯着看了两下,终于满意地点头,“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凡境界在为师之下,皆不能感知到你的内功深浅。你若境界到了,这等小术,也可信手拈来。” 松珑伸出双手,握拳又出掌,发现自己内功流转并没有任何的不畅,惊叹道:“这样的伪装之术,真是神乎其技。” “目光短浅。”抱朴子“哼”了一声,把手一招,身着的道袍无风自动,袍子上印着阴阳鱼的丹炉内的火焰仿佛活了过来,“万化定基,岂是区区一门伪装之术。” 随着抱朴子一挥手,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雾水,汇聚成一个“焱”字。不仅如此,这个字似乎还有某种律动,雾水竟如同火焰一样跳跃。 “这是……”松珑集中精神,努力观察这雾水形成的字迹,在某一个瞬间,他瞳孔骤然一变,“这是,道家心法,万川秋水,心若止水!不对,即便将这两门心法融会贯通,也做不到这样收放自如,浑然一体。” “还不算太笨。”抱朴子抚须而叹,“万化,这是为师毕生所悟,心无桎梏,随心所欲,万化于己心,妙用无穷。种子,为师已经给你种下,如何发芽成长,就看你自己了。” 松珑这才惊醒,顿首道:“弟子多谢师尊。” “嗯~若修炼有不解之处,可问穷薪师兄。为师走了。” 话音落下,松珑才抬起头,就发现师尊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言暂且无事……我还是先秘密拜见一下穷薪师叔。”松珑很快收拾启程往太乙山人宗。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一曲赵舞 无论外界正在发生怎样的事情,对于身在邯l郸的陆言来说,他的生活并未受什么影响。白天里办公,晚上陪弄玉,时不时会检查一下庆典各个节目排练的情况,或者教导姬言修炼。几个月的时间在这样平和的日子里,转瞬即逝。 这一天夜晚,国师府中的大院里张灯无数,照得一派火树银花的景象。从陆言、弄玉,到具霜、姬言,还有墨鸦、白凤、鹦歌,大家伙儿都聚集在宽敞的院子里。 一众人姿态各异,陆言自是坐在正中,右手边是弄玉,夫妻二人耳鬓厮磨说着话;左手边是姬言,她正拉着具霜的手问东问西。 白凤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墙顶上,双手抱胸,凝视着空落落的庭院正中。空场四个方向的角落,摆着四把琴。 墨鸦这回没有站在白凤身边,而是直挺挺地杵在陆言身后,因为鹦歌就侍立在儿。 弄玉见一切准备就绪,从陆言旁边起身,在他耳边道:“夫君,我去伴奏,一会儿便叫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天下第一舞。”说完,她拾着长裙款款走向四琴其中之一。 陆言看着她梳理裙摆端坐下,玉指青葱,轻拈琴弦,微微一笑,夫妻二人恍如初见。 弄玉入座,其余三位琴师,高渐离、黄鹂、绿翘也相继落座。 两位天下最顶尖的乐师带着两个琴艺精通的姑娘,还有国师府的众人,都在期待今晚的主角——赵衽。 舞蹈艺术,一般被认为是人类社会最早的艺术。远古人类尚未形成系统的书面语言文字之前,人们交流的方式只有肢体语言。动作、姿态之中蕴含着表达主体的含义与情感。而诗歌、音乐、绘画、建筑这些艺术,单按照起源来看,都要排在舞蹈之后。 一切艺术,都是从人类的劳动中产生。舞蹈艺术,用以表达再现狩措、农耕、性l爱、健身和战斗操练等活动,以及图腾崇拜、巫术宗教祭祀活动,满足人类表现自身情感思想内在冲动的需要。 所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自从被陆言手下的罗网给掳回来,赵衽在这不足两年的时间里感受到的活着的滋味,要远远超出她生命的前十六年。经过弄玉的教导,她将自己的经历感悟,都融入即将要展现的这一支舞——以赵地踮屣之舞为根,彻底改头换面的一曲凌波飞燕。 “铮~” 弄玉率先起手,仙音飘荡,天人明月忍不住暗窥,在场众人纷纷沉醉。 高渐离适时加入,其音呼啸却沉静,让人怀疑这是仙境中的风声。 风细腻吹过,众人尚在仔细聆听,当此时雪飘人间,月照无尽银光,赵衽就与月光与雪花同时飘落在地,刹那天仙临尘。 姬言无声地张大了嘴,眼睛中流光溢彩,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人可以美丽到这种地步。 白凤屹立在墙头,冰蓝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惊讶。原来那个满分十分被他只打一分的女人,这才是她真正动人心魄的模样。 陆言眉头舒展,眼睛一亮,面部的表情不自觉就放松下来,显然也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弄玉悄然瞥见陆言的样子,素静一笑,旋即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到曲乐中去。 黄鹂、绿翘也开始抚琴,赵衽舞姿翩跹,回风舞雪,身若惊鸿,游龙照影。看得下面鹦歌这个女子都满眼的艳羡之意,墨鸦更是眼珠子一直盯着转。 形体美,体态美,人类对自身真正的美的感受,并不需要荷尔蒙来刺激。 赵衽这一支舞,表达的是百姓秋收、冬藏的忙碌和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仙女临尘,并非飘渺之仙,更有一股踏实平易的亲近感,就连陆言也轻微地跟着乐曲和舞姿晃悠着自己的身躯。 赵衽一曲舞毕,脚踩着剔透的舞鞋,双袖低垂,盈盈行礼。所有人这才恍惚苏醒过来,看着她惊叹不已。 她一张红润的脸,舞裙包裹着的曼妙身躯,在月光皎照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美人冰肌玉骨”。 “好美~”姬言嗅了嗅自己小巧的鼻子,两眼汪汪,跟具霜依偎在一起。 墨鸦第一时间瞥了一眼身边的鹦歌,见她眼中流露出那股女儿家的羡慕,他唇线弯出浅浅的弧度,悄然摸过去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鹦歌察觉到这只手,并未回眸,只轻轻将它捏紧。 陆言站起身抚掌微笑,“无田似我犹欣舞,何况田间望岁心。好,好!见了这么一支舞,总算知道一舞倾城的说法,原来是有根据的。” “全赖姐姐教导,更助我编曲,才有今日一舞,我当不得大人如此称赞。”赵衽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陆言称赞自己,心中喜不自胜,抬眸瞥了一下又匆匆低下头去。 “夫君,这样一支舞,至少二十年间,无双无对。天下第一舞者,除了赵衽妹妹,再无人选。” 弄玉莲步轻移回到陆言身边,星眸灵动,语气娇俏,神情颇为自得。 “当初让你带她,真是太对了。”陆言自然地搂住妻子,低头耳语一句后看向赵衽,“过些日子,你就以这支舞倾动邯l郸城,表现只许比今日好。” 赵衽将他和弄玉亲昵的细节看在眼中,心中有些羡慕、失落,却又感到一阵轻松。 “是,大人。”她应了一声后,便徐徐撤走。 高渐离目视着赵衽的背影,没有吭声,先朝陆言打了个招呼,然后也撤出去。 “陆叔,庆典上的节目,都像刚刚这样么?” “嗯?” 陆言朝着姬言看过去,小家伙现在眼眸中还闪烁着星光,他不由地感到好笑,“当然不是了,这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舞,是庆典最精彩的一部分。” “哦,我还以为庆典上每一个节目都像这样呢。”姬言有些失落,想到母亲跟自己交代的话,主动露出一个笑脸说,“那我到时候就不去看了。” 庆典现场必定人多眼杂,陆言本来也不会允许她去凑热闹,小家伙这个样子,肯定是具霜已经有过交代。陆言于是给了具霜一个眼神,轻轻点头。 具霜走过来牵起女儿,目光宠溺温柔,“走吧,阿言,如果你好奇其他节目的话,母亲可以带你去排练场,把节目都看一遍。” “好~” 弄玉看着具霜牵女儿离开的背影,修眉半皱。 姐姐,你对夫君……我…… 陆言目送着具霜和阿言从视野中消失,不经意就见弄玉正在发呆。他搂着妻子的手晃悠两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嗯?嗯。节目都审核得差不多,庆典没多少时日了,我有些紧张。” 陆言抚着弄玉的鬓发,“呵呵”轻笑,“紧张什么,节目这一块儿没有任何问题,安全方面到时候有军队和罗网,我们俩一起办的这个庆典,绝对会名留青史的。” 这话的确没错,他们夫妻二人与民同乐的举动绝对会被今后无数人奉为典故,流芳后世。 弄玉被说得有些憧憬,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 夫君,曾几何时,我还劝你将姐姐也纳了,现在,我却没有那样的勇气。我,这是变得自私了么? 陆言能感到妻子似乎有一些不安,可庆典这事会让她感到不安吗?他觉得不对,弄玉应该在恐惧别的事情,只是她现在不想说。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走场彩排 “墨鸦,鹦歌,演职人员都安排好了吧。” 鹦歌听到陆言叫到自己,顿时将被墨鸦牵着的手松开,正色回道:“已经根据演出顺序安排妥当。” 墨鸦也凑过来附和:“我这里也没问题,保证彩排不会出乱子。” 演职人员两千多人,根据男女性别、表演组别,还有演出的轮换机制将这些人安排好,这事陆言交给了她们两人负责。听到两人都说没问题,陆言满意地点头,提醒道:“彩排时间还是农忙,邯l郸不至于被人流堵塞,到了演出当天必定是爆满,别大意。” “是,大人放心。”鹦歌、墨鸦异口同声。 “嗯,去吧。”陆言挥了挥手。 两人直接跳出国师府,在夜色中一同飞向平原君府,月光映照下只有两个黑影。 白凤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略重的鼻息,似乎带着轻快之意,“哼。” 墨鸦两人在他视野中消失,他又看了一眼跟弄玉在庭院中散步的陆言,随后隐没于国师府的楼阁之间。 “夫君,你说,庆典之后,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我们?” 弄玉扶着陆言的手臂,脸蛋倾侧,说得是个问句,但星眸里洋溢着自信和喜悦。 陆言低头看着她,装模作样地说:“嗯~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说,陆言的妻子真了不起,竟然能够主持起这场前无古人的盛典。” 弄玉以前不过是风月场所一介琴姬,这么多年过来,她能够理解陆言之所想,体察陆言之所忧,说通李牧,教导赵衽,同陆言躬耕,自己也在音律一道不断进取。她早已做到了当初陆言说过的,夫妻二人正是要一同进步。 遥想当年在咸阳紫兰轩出嫁时,这世上有多少人在嘲讽她弄玉不配做陆子的正妻。如今弄玉心智成熟,不会再被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搅动心神。不过,若是能听到人们称赞自己不愧是陆言之妻,她同样会感到高兴。 陆言知道她的心思,夫妻二人社会地位的差异带给弄玉心里的压抑,到了庆典一事,终于被基本释放出来。因为这个庆典,真真切切对于治理赵地有大效用,而弄玉以贤内助的身份操办起了这一盛典。 他不禁有些感慨,那个需要自己手把手带着练冰魄剑法的姑娘,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可以撑起自己后背的天空。先前的命魂一事,如果没有弄玉的心弦之曲,他恐怕已经凉了。 “大家都会夸,陆言的眼光好啊,夫人弄玉尽管出生微末,可才貌双全,德行更是胜过天下碌碌无数。陆言其人,也不过出生江湖嘛~这两人撞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陆言这一波自吹又是自黑,伴着拙劣的演技,看得弄玉忍俊不禁,“好了,收敛一点,忒浮夸了。” 她抓着陆言的袖子,笑完深吸一口气,就轻轻拽着他回去,“夫君,歇息吧,明天还要忙彩排呢。” “嗯。” ……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蒙蒙亮,邯l郸官署、平原君府、国师府,还有城防军,几乎同时热闹起来,让满城赶早的百姓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一大早的,怎么感觉全城都沸腾了?” “是啊,怎么这么大阵仗?” “快,快快…快看!那是什么?” “呜呜~” 一众百姓朝着号角声的来处望过去,就看见远处开过来一支步兵队伍,士兵皆轻甲带剑,手举旗帜,队伍簇拥着一个高大的白玉台。 他们纷纷退让至道路两边,四处张望的同时,呼朋引伴地说这话。 “什么东西?” “秦军护卫的是什么?” “好大,有点像,像…神龟!” “唉唉唉,是有点像,我看到腿了!机关兽,是机关兽!” 公输翼制造的机关舞台,称为:玉露玄冥。玄冥,四灵玄武的别称,同时也被认为是冬神、水神。基础的形态是一只巨龟,脊背驮着精雕白玉露台,稳稳当当地行走在邯l郸街市上。 先头部队护卫着玉露台,之后便是演职人员,所有人淡抹浓妆,尽态极妍,按照节目单的顺序,以组为单位排列。 打头的节目是高渐离为首的琴曲《穰穰》。高渐离带着琴跃上玉露台,一袭白衣,长发飞舞。露台轻旋,神龟脊背的龟甲打开升出八个座位,也分别坐上八位琴师。 这龟甲赫然已经不比后世的升降舞台差劲。 属于《穰穰》一曲的琴师,还有数十人,皆乘小兽围绕在玉露玄冥四周。由他们起手,弦音四起,再龟甲八人,层叠飘荡,再高渐离接过,将整曲带上高潮。 弄玉紧跟在神龟后方,穿着贴身便服,干净利落,手中捏着一个机关计时器。在《穰穰》一曲的时间里,她和鹦歌指挥着让下一个节目的演员准备就绪。 “这个就是丰收庆典要给我们表演的舞台!能绕着邯l郸走一圈,太厉害了!” “好听,好听!好气势,好彩头,哈哈哈,咱们有福啦~” “哎~我看见弄玉夫人了,我听说这个庆典就是她一手把关的。” “那可不,弄玉夫人当初,可是连陆言都对她的曲艺念念不忘。” 时节已经进入秋收,百姓们是很忙碌的,赶着早起来下田,正好见到第一次彩排走场,一个个的兴奋无比。终于,有人想起来一件事。 “国师大人在哪儿?” “对啊,国师大人呢?” “呼呼~” 空中传来风猎猎的声响,几个大团的黑影从天而降,飘浮在演出队伍的上空。 陆言大大方方地站在黑影下面,所有人都看傻了。 “会飞?” “什么东西,没有翅膀,也能飞?” “天,国师大人为了这个庆典,弄出的东西也太了不得了。” 陆言听到人们的议论,低头看了下高度,伸出手释放内力,给几个热气球都加了点火。 这些热气球会全程飘浮跟着演出队伍,有监视、预警、指挥的作用。 神龟脊背上,身为《穰穰》一组的优秀琴师,瞽叟原本正全神贯注于弹奏,这些热气球的出现,让他精神变得紧张起来。他眼睛瞎,其他感官更为敏锐,他察觉到了这些来自天空的关注。 陆言手下的罗网,从空中监视,的确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演出当天的现场,这样的监视管不管用。 这一曲演奏完,瞽叟麻溜地下场,替换一个舞蹈组的人上去,墨鸦安排高渐离等人往后轮换。 陆言看到街市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现在正是秋收时节,于是在热气球上运足了气喊道:“今天是丰收庆典的路线排练,不是正式演出。乡亲们,别忘了你们要干嘛,我陆言可没本事帮你们收麦子。” 看热闹的农民们这才惊醒,自己赶早出门可是有农活儿要干,纷纷恋恋不舍地离开出城去。而在城里谋生计的商人、百工之人,不少人还兴高采烈地继续跟着队伍跑,什么赚钱都忘得一干二净。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流沙杀手团 玉露玄冥行走于邯l郸,经过的一路人头攒动,邯l郸几乎万人空巷。 涉河客栈的三楼客房,紫女通过窗户远远地就看见了热气球队伍,她凝眉眺望了一阵之后,悄悄将窗户关好。 “行走的机关舞台,还有能长时间飘浮在空中的,嗯,像篮子一样的东西……稀奇古怪的,弄出来不少。陆言先生为了这个庆典花费的心思,比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机关舞台体积庞大,只能在邯l郸主干道行走,看来这巡游的路线,是确定不可改了。”红莲同样将窗户闭合,转过身背靠着窗沿,“我们真的要在邯l郸动手刺杀陆言吗?” 她举起了手中刀,轻轻出鞘,刀格附近那个“红莲”的铭文十分绚烂。红莲很清楚,手中这把刀真正的主人,是陆言。 当年在新郑,陆言和卫庄实力相仿,互有救命之恩,足以称得上一声“朋友”。这把刀,是陆言出发去秦国之前,赠给卫庄的。而卫庄又将刀送给了她。 这把刀两度转手,其中蕴含的意义,不言自明。 红莲并非多年前那个刁蛮公主,她知道自己现在一身武功,跟这把神奇的刀有很大的联系。若没有这把刀,凭她之前浅薄的根基,根本不可能几年的时间就看到了大成的门槛。 可是现在,她要和卫庄一起,来杀陆言了。 真的要杀陆言,以多年在江湖上磨练出的素质,红莲自认不会手软。不过在这种时候,她才更能理解卫庄曾经说过的话。 所谓朋友,不过是一段时间的牵绊者。无论是感情的牵绊,还是利益的牵绊,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朋友不再是朋友,敌人未必是敌人。人心的变化,时事的变迁,理解把握,这就是纵横。 她不由地看向卫庄。 卫庄没有什么表情,直接走了出去,“路线既然定下,那便没什么可看的。明天白日里,出去寻找路线上的伏击点。” 红莲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韩非注意到妹妹的神情,悄悄跟紫女交换了个眼神。 如今流沙组织的实力,除去韩非、卫庄、紫女、红莲,这四个核心人物,还有四位江湖上一流的杀手,分别是转魄、灭魂、黑玄、苍狼。 苍狼,就是那个熟悉的“剑圣克星”,一度杀得盖聂狼狈不堪的男人。(手动狗头) 黑玄,手中持有黑白玄翦中的黑剑;转魄灭魂,双胞胎杀手,原剧情中六剑奴之二,这三人的实力都不弱于红莲。 流沙杀手团的整体战斗力,放在天下也是首屈一指。 这一次针对陆言的刺杀,不仅有流沙组织和燕丹的谋划,还有楚国农家的插手。 秦国国师陆言,还有他手下的罗网,乃是楚国农家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下有这样一个绝好的刺杀机会,还有实力强悍的队友,田虎当然不会放过。 一场与全城百姓同乐的庆典,陆言要办这么一场盛事,天下人也在期待。随着秋收进行,已经有来自天下各地的人涌进邯l郸城,希望亲眼见证这个前无古人的庆典。 燕丹、流沙、农家,三方的人手,就是趁着汹涌的人潮渐次潜入邯l郸城。 “韩先生在吗?”门外换来一声试探性的小声呼喊。 紫女正要动身,红莲直接朝着门走了过去,“我来吧。” 她将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正是农家这一次过来的领头,共工堂堂主田沛。 “原来是田先生,请进。” 田沛向她一抱拳,走进房中。 红莲将门关上,贝齿轻咬红唇,发出无声地叹息。 房间内,韩非对田沛露出礼貌的微笑,“田先生,找我何事?” 田沛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放置在案几上,抱拳道:“这就是紫女姑娘先前索要的毒。此物名为织寒彻幽散。中此毒者,体内筋脉对寒气的适应力将被大大削弱,最轻也是染上重伤寒。若是中毒者还修炼有阴寒属性的内功……” 这个小小的瓶子,白玉做的,无瑕剔透,很漂亮。紫女盯着它,凤眼飘忽,沉默不语。 韩非眨巴着眼睛问道:“会如何?” “寒气反噬,筋脉难以承受,九死一生。”田沛知道,这个毒药定是流沙行刺的关键。 他瞄了眼有些失魂的紫女,问:“韩先生,流沙打算对谁用此毒药?据我所知,陆言的内功,完全无视此毒。” “弄玉。”紫女的眼眸幽暗却璀璨,仿佛藏在深海的珍珠,她开口道,“陆言的夫人,弄玉,她修炼的就是阴寒的内功。” 天下只知道陆言的夫人是个琴姬,没谁听说过她还修炼有武功。紫女却知道,弄玉不仅有修炼,修炼的还是最上等的阴寒属性武功。 田沛也一大把年纪,转眼就大致猜出,弄玉很可能与紫女有不浅的关联,不由地心中暗喜,这样的队友确实很靠谱。 “原来如此,弄玉中毒,寒气反噬,陆言的阳属性内功造诣天下皆知,届时他必定亲自给弄玉疗伤,刺杀的机会就有了。” 他笑着对韩非恭维道:“流沙果真不愧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杀手团,佩服。” “田先生谬赞了,若非农家神农堂,织寒彻幽散这等奇毒,也万难寻见。” 韩非回以恭维,而紫女默不作声地将白玉瓶收了起来。 “呵呵,陆言走流程,今日城中各处监视甚密,等明日探查路线之后,我再来与韩先生商量进一步的行动计划。告辞了。” 田沛没有多呆,直接起身告辞离去,只剩下韩非、紫女坐在方形案几相邻的两边。两人对视一眼,能够看出彼此眼眸中复杂的情绪。 …… 红莲主动找到卫庄的房间,伸出手就要叩上门框,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我,跟他,该怎么说? 她踟蹰了。 这么些年间,是卫庄一直教导她修炼,不仅修炼武功,也有思想层面。陆言,是卫庄常常提到的一个名字。 因为陆言敢想敢做,始终坚定,为了那个做梦一样美好的理想世界,甚至自己身化刽子手。卫庄对他,有时极为推崇,有时又会很鄙视。 在红莲的印象里,卫庄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真正地击败盖聂,成为纵横之争胜利的那个;另一个就跟陆言有关,是击败,还是别的什么样,她不确定。 卫庄的人生绝对不会只有击败盖聂这种匹夫之志,更深层次的追求,到底是什么? 红莲跟了他这么多年,可以说已经非常了解他,唯独这一点,卫庄似乎永远笼罩在迷雾中,她始终无法看清。 就像陆言追求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的华夏民族。卫庄对陆言的复杂感官,除了曾经的交情,更多应当与个人的终极理想有关。 刺杀陆言…庄,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咚咚~”红莲敲响了卫庄的房门。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卫庄的道 “吱~” 红莲踏进房门,看见卫庄站着正对紧闭的窗户,穿着黑色为主、银丝秀纹、金丝镶边的长衣,对她直接走进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反手将门合上,默默站定。 窗外正是喧闹声最重的时候,乐曲声、喝彩声,还有鼓、号,一度震得窗扉有些颤动。巡游的队伍,此时应该正好路过。 客栈的房间没有多大,红莲稍微迈动腿就可以走到卫庄身边,但这一刻,她又一次有了咫尺天涯之感。 窗外的声音随着人潮的涌动此起彼伏,那些细小的变化穿透墙与窗,红莲甚至可以分辨出外面有几个乐师,谁为主谁为辅,却察觉不到卫庄的存在。小小的窗扉阴影下,卫庄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空。 上一次有这样感觉的时候,她还是红莲公主,没头没脑地就扎进流沙的世界,面对无尽的黑夜不知所措。红莲公主,流沙卫庄,这是两个世界的人。 韩国灭亡、父王身死、哥哥昏迷,又经历多年的磨砺,她已是江湖闻名的赤焰红莲,流沙组织的门面担当,她证明了自己可以在流沙的世界中生存,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然而,此时此刻红莲又感觉到自己隔绝于他的世界。这个瞬间,恍如隔世,窗外的曲乐连着奏了好几个秋天。 她凝视着白发的背影,眼眸低垂又抬起,开口道:“庄,你有心事。” 卫庄紧盯着闭合的窗户,厚厚窗纸遮蔽的那一边,或许陆言就刚好坐着一只热气球飞过去。 他转身向红莲,正视着她的眼睛,不过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你的内心,有迟疑,你在恐惧。” 红莲紧着细眉缓缓松开,手不自觉地握紧,点头承认:“是。” “你在恐惧什么。”卫庄问。 “我~”我恐惧我自己这么多年了,竭尽全力站在你身边,却还是没有真正了解你。 她心中这样想,话说出口却变成了:“邯l郸不比薊城,陆言的罗网究竟有多少高手藏在暗处,我们一无所知,再加上秦国的驻军,行动之后逃出邯l郸,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后路我早有安排,无须担心。”卫庄说得很笃定,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陆言的地盘而担忧。 “……”红莲鲜艳的红唇翕动无声,紧跟着露出浅笑,“是我多虑了。” 说完,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卫庄,“庄,你真的想杀死陆言吗?” 此时的红莲,有一种妖娆与静态结合的美,就像是,夏夜星河入水,水绽红莲。 卫庄的上眼皮出现了一个轻微的颤动。 师父鬼谷子曾经说过:“未解的谜题,遍布于乱世,我们的鬼谷之道,就是要给世人创造答案。” 当时他回答说:“既然答案并不重要,那么就由我们来为世人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卫庄对于战国时代在嬴政手中终结这一点并不意外。除非六个国家每个国君都是英明之主,联合出兵把秦国国力打崩,制造出长平之战那样的惨剧,不然都没得玩。 他认得清现实,但他还是选择了最弱小的韩国。 若真的权衡利弊,选秦国不香吗?按照他卫庄的能力,在秦国未必做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前途不比韩国强无数倍。 可惜,出将入相,这个鬼谷派前辈们的选择,盖聂不稀罕,他卫庄也不稀罕。 身处华夏历史上剧烈动荡的时代,此后绵延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即将出现,盖聂、卫庄的人生追求,已经超越了鬼谷派的前辈。 盖聂,他梦想的是一个没有残杀、没有战火的新世界。 卫庄对盖聂的梦想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国度,只有永远的利害冲突。”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 这是韩非创立流沙的口号,这里的“法”,已经超越了为封建帝制君主服务的法。 原剧中,这这样的情节:紫女问过韩非,嬴政很需要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韩非并没有说自己是韩国公子,而是说,“我的法,需要一个强权的王。但,法执行于王,却不能受制于王。” 如果真的是历史上那个韩非子,他绝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因为韩非子的法,是绝对服务于帝王的法,是帝王之术。 这个世界的韩非,显然在编剧组的加持下,他的法更接近于一种哲学意义上的“法”。 术以知奸,以刑止刑。这是流沙作为法的执行者,用以处理背法之人的方法。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法的贯彻是为了定国安邦,即便没有国家的依存。这是对于“法”的上升,类似于孔子将“礼”提升为“天”。 有人会说,韩国都没了,你韩非的法定的什么国、安的什么邦? 韩非在韩国弄的律法,是他法的理念的具体实践,不是法。 在这一点上,陆言与韩非的观点基本一致。只要人类社会还存在,法就存在。甚至,人类社会灭亡了,它也还存在,只不过不叫“法”了,不知道会被叫什么。 人类社会是有秩序的,包括弱肉强食,也是秩序。而法,在陆言、韩非眼中,就是人类社会前进的究极方向。 维护秩序的法律,基本上保证人类社会最广泛的正义,保护了最多数人民群众的利益,那么这就是合法的法律。 同时,社会历史又是向前发展的,法律会变得不合法。这个时候,天地之法,执行不怠就体现出来。旧的法律会被新的更合法的法律取代,成为人类社会向前进步的一个缩影。 韩非似乎看出嬴政不是一个甘居于“法”之下的人,他不认同嬴政。 卫庄更是从一开始就说过,嬴政这个霸者,不符合盖聂、陆言的理想。盖聂、陆言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嬴政的身上,最终注定会失败。 而他卫庄就不一样了,“很多人被命运安排,而我,安排命运。” 他承认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于是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他就是法的执行者,由他来重整这个永远都是利益冲突的世界。 卫庄认可这个客观存在的法,不过他认为的法显然比陆言的更为冷酷。 陆言认为人类进程中的每一步,都是将赤裸裸的“吃人”替换为一个更温和的方式,一点一点向“不吃人”迈近。 卫庄却是认同强者吞吃弱者的,他自己作为法的执行者的合理性就来自于此。 当然,卫庄的理想实现有一个大前提——陆言寄托于秦国的理想破灭。要是那个统一的华夏民族形成,各国百姓认同了所有人都是一家,那他卫庄的理想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现在要刺杀陆言,某种程度上,就是卫庄对陆言认输。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陆言似乎很有可能真的实现那个梦想。跟秦有血海深仇的赵人,渐渐地态度都在软化,剩下那些燕人、齐人、楚人又会怎么样? 卫庄人生的终极目标,法的贯彻,以红莲的学识是很难理解的。更何况,卫庄也不会像陆言一样跟爱人倾诉。这就导致红莲大概能够感觉到卫庄有心事,但这心事,她一点也不懂。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 熟悉的感觉 卫庄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用语言袒露出内心的人,红莲与他短暂的交流并没有得出任何的结果。 庄,你真的想杀死陆言吗?这句话背后,红莲想要听到的答案,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是或者否。 可惜,卫庄真的只回答了一个“是的。” 这场对话终止,红莲步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将刀摆放在身前,抚摸着刀柄上的凤首。 你说过,暴露自己在意的东西,会让人看清你的弱点。庄,现在的我,仍然会成为你的弱点么? 如果,如果我能够彻底进入大成境,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强…… 红莲知道卫庄对自己的感情,要是没感情,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带在身边尽心尽力地教导,这把刀也不会被送到自己手中。 但是做一个比喻,如果有人要杀陆言,那么他会选择用弄玉作威胁;而如果有人要杀卫庄,除非他是陆言那样开视野的,不然他想不出卫庄的软肋。 这就是卫庄在天下人眼中的形象,冷酷无情,也符合流沙的行事作风。红莲,跟苍狼、黑玄、转魄、灭魂这些杀手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将自己的弱点示人,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红莲。 卫庄在感情上的行为就是如此,很冰冷,却又是乱世中别样的炽热。 红莲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所以,她还想要变得更强。直到卫庄都不得不称赞自己为强者,那个时候,或许就真的与他站在一起了。 她平复了自己的内心,调息之后就进入修炼状态,学自红莲刀的神秘内功缓缓运转。 …… “嗯?这个感觉,似曾相识。” 陆言正乘着热气球居高临下随意地看着节目,突然就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朝着感知中那个微弱的目标源望过去,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招牌——涉河客栈。 “能够让我有种熟悉感,会是什么人?” 涉河客栈那股微弱的火星,就好像草木灰湮灭前的最后一抹余烬。如果不是陆言的精神感知太强,还有这种诡异的熟悉感一下子引起了注意,恐怕他还真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飞过去。 陆言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一时间没有想起这微弱的火星是属于谁。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准备回头就派人重点关注一下涉河客栈。 白天的走场排练很成功。邯l郸百姓真切地窥探了一些庆典的内容,对正式演出更期待了。弄玉负责的节目安排、人员变换也没有问题,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当晚,国师府,陆言召集了目前在邯l郸的罗网高层。 “潮女妖,涉河客栈,都住的是些什么人?” 潮女妖略作回忆,回答道:“涉河客栈,地理位置优越,是邯l郸城有名的大客栈。客人太多了,各国各地、各种各样的都有。大人,这家客栈有问题吗?” 大客栈,人多,杂乱。 陆言沉吟了一下,回想着白天察觉到的那个熟悉感,命令道:“白凤,你亲自去盯一下这家客栈。白日我路过的时候,似乎感觉到有异样。” 白凤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认真地点头回应。 “我设想过有人会趁着邯l郸人员混乱、罗网监视乏力的时候来捣乱,最佳时机无非是庆典举行的过程中。若我想霍乱庆典,演职人员必须渗透。墨鸦,鹦歌,你们的工作不可懈怠。” “是,大人。” 两人同时答应,她们分别负责男女,自然知道越是到临演出前,越是不能放松警惕。 天字一等断水剑汲、乱神剑启,还有各自手下的杀字级的刺客也都被早早召回了邯l郸,以防备可能出现的敌人。 “汲,启,吩咐所有人都要时刻注意城内的信号,若发生特殊情况,即刻派人支援。”陆言按照巡游的路线规划好了罗网杀手的藏身地点,类似于岗哨一样分布在路线上,以特制的火流星为信号,一旦有情况,可以最短时间介入现场。 他又特地叮嘱了一下:“汲,涉河客栈在你负责的区域,要小心留意。” 汲抱剑领命,“是,大人。” 具霜一直在旁观,见这一次罗网所有人都分派出去,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需要我吗?” 陆言朝她笑道:“具霜姐,你负责看家。若是真的出了乱子,阿言还需要你照顾呢。” 具霜轻轻应声:“嗯,我知道了。” 陆言挥手让大伙儿各自散去,叫住潮女妖说:“你让人把已知近期落脚涉河客栈的人的资料全部送过来。” 很快,从进入邯l郸城门,最后于涉河客栈落脚的一堆人的资料就摆到了陆言面前。 当然都是很粗略的记录,比如这伙人自称来自哪儿、来干什么的,携带了什么大件物品之类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陆言费了一段时间将其中信息梳理完之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大多都是商人身份么,还真是买卖什么的都有……既然是商人,总得要谈生意。潮女妖,你接着去查邯l郸城内的商家,跟这些家伙作对照。” “请大人放心。”潮女妖妖娆一笑,领命而去。 “哈啊~”陆言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弄玉这个时候可能还在平原君府训斥哪个节目表演得不够好,不由地会心一笑。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残月,乘兴踏月就往平原君府而去。 …… 与陆言猜测的相反,弄玉并没有训斥白天有哪个组别表演得不够好,她对彩排效果比较满意。 表演取悦百姓,这件事本身并不难。这个时候的百姓艺术鉴赏能力几乎为零,只要弄盛大欢乐的曲乐、歌舞,保管能叫他们满意。 弄玉在拟定节目单的时候,就有过考量,这些节目并不追求艺术造诣。只有力求引起百姓共鸣的,才需要苛求演出质量。白天所有人的表现,基本达到她的预期效果。 庆典的大杀器是她和陆言,还有赵衽,这些是彩排没有暴露的。 弄玉对所有节目的领头勉励一番后就让大家都回去歇息,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唯独高渐离还站着。 她问道:“小高,有什么事吗?” 高渐离一瞬间眼神向下躲闪了一下,又赶紧正色道:“夫人,昨晚的赵舞,不在庆典节目中吗?” “嗯?”弄玉素净的星眸眨了眨,随即恍然,将这个冷脸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后说,“赵衽妹妹的舞,是庆典最精彩的,自然不能提前暴露。” “原来如此……那…我…”他说话有些轻微的打结。 弄玉知道自己没有猜错,笑着说:“到时候我和你都要给她伴奏。” 高渐离眼睛一亮,略微低头说:“知道了。夫人,我先下去了。你也早些休息。”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 弄玉看着他的背影,眉眼轻弯,莞尔一笑。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情之一字 平原君府,后院的茅房 “新的指示到了。”陈尹维持着出恭的姿势,声音细弱蚊蝇,而旁边隔着木板的瞽叟听得一清二楚。 瞽叟叹了口气,“唉,还是逃不过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陈尹敲了敲隔板,从下方的空隙中递过去一个小瓶子,“我们不用参与其他行动,只要能将此药给弄玉服下就行。” “目标换成了弄玉?”瞽叟有些疑惑,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小瓶子问,“这药是什么?” “织寒彻幽散。” “没听说过。但听名字,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尹解释道:“这是一种奇毒,对修炼阴寒属性内功的人,堪称无解之毒。” 瞽叟听得解释,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是在为刺杀陆言做准备。是谁有这么大能耐,真的要来刺杀陆言?” “就是那个杀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的卫庄,还有他的流沙组织。”陈尹说着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在推开茅房的门之前,回头道:“弄玉在这府中与高渐离关系颇为亲厚,你又距高渐离十分接近。这件事看你,我先走了。” 瞽叟也已经点着拐杖摸索着走出来,将他叫住:“你,或者说,大王,真的敢信任我吗?我若是将你们供出去,相信以陆言的为人,不会将我怎么样。” 在邯l郸城搞事,说实话,很难想象事后怎么从罗网的追查中活下去。按理说他的这种犹豫,此前混迹江湖的陈尹应该也有才对,不过陈尹怎么好像成了燕丹的死忠一样。 陈尹无声地努了努嘴,悲哀又决绝地开口:“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死士,可不只是因为固执愚蠢的忠诚。” “嗯?你是说……”瞽叟转念一想,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这一声惊叫,刚短促地蹦出,又被压在嗓子眼里,贯通了茅房幽闭的空间。 “当然是从我们被大王挑选派来邯l郸之时。”陈尹没在乎他的反应,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燕丹,这个卑鄙小人。”瞽叟暗搓搓地骂了一句,敲着拐杖也离开了。 …… “夫君,你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回去呢。” 当陆言一路飞着屋顶来到平原君府时,弄玉已经收拾着准备回国师府。她见到陆言突然出现,不免小小惊讶。 “哈哈,我以为你还要再多呆一段时间,就想着过来陪你呗。没想到今天你结束得这么早。” 既然正赶巧,夫妻两个便就一起回家。弄玉在陆言身边颇有意趣地说:“夫君,我发现了一个事儿,小高大概是喜欢上赵衽妹妹了。” “嗯?” 陆言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 哦,高渐离喜欢雪女啊,很正常,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问道:“赵衽,认识小高吗?” 弄玉回想了下,噗嗤笑出声,“算认识吧。” 陆言疑惑,“认识就是认识,算认识是什么?” “小高伴奏,赵衽跳舞,她俩除了问过名字,就再没有交流过。” 弄玉这么简单地一说,陆言都可以直接脑补出高渐离与赵衽认识的场面,他也忍不住笑了,“这么说话,小高差不多是一见钟情吧。你对她俩有什么看法?” “小高我已经有了解,不是看见美人就见色起意的。但,恐怕赵衽妹妹就不这么想了。若是她以为小高是那种冲着容貌扑上来的男人,那估计……难。” 陆言问道:“你不看好小高和赵衽?” 弄玉抬眸看向他,这张脸比之初见时已经多了些沧桑。当年一双夹杂着迷惘和锐气的黑眼睛,现在是一汪深潭,幽静的水面下,藏着流转的涡旋。 此时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不少女人,包括她自己,月神、具霜、娥皇、赵衽、焰灵姬等等。 “夫君,你知道么,你自己有一个大问题。” “什么?” “那些见识过你这个人的女孩子,以后找意中人会变得很难的。”弄玉说这话的时候,细眉弯弯,眼角含笑。 陆言有点懵,一手指着自己,“啊?这算是,我的问题?” “赵衽妹妹跟我说过,她当时以为,你特意派人从赵公子嘉那里把她救出来,就是想要得到她。于是她就想对你施展美人计,结果被你精神力的反冲伤得不轻。” 嗯……听着妻子讲这种破事,陆言选择保持沉默。 “你对得到她的人不感兴趣,这一点,可是让她震撼了很久。小高一见钟情,很容易被她看成跟那些想要得到她的人等同。有了这个印象,赵衽对小高只会有厌恶。” 弄玉说着说着,越发感觉到,小高追求赵衽,那恐怕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要说赵衽的择偶标准,那不是有现成的模板在这里嘛——姐姐弄玉和陆言大人。贪图自己美色的,在艺术上没有共同语言的,用情不专一的,将女子当作花瓶的…这些男人通通不可能入她的眼。 而高渐离…… 陆言摆摆手不以为意,“哼哼,我对小高有信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能够在各方面都与赵衽配得上的,除了小高,这天下没有别人。” 弄玉瞧着他的神情,星眸闪烁,口中问道:“夫君,你真的舍得赵衽妹妹这样的美人?而且还是天下第一舞者哦。” 陆言问心无愧,理所当然地说:“天下第一舞这事,就是我的恶趣味,我可从来没说过看上她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夫君,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就是不知,如果知道姐姐也深爱着你。你的选择,还会跟赵衽妹妹一样吗? 这个问题,弄玉憋在肚子里,不敢问出口。 夫妻二人沐着秋风明月,一同回家。 …… 且说白凤领了陆言之命要监视涉河客栈,他没有直接去目标地点盯梢,而是先聚集了一下这个季节还在邯l郸活跃的鸟雀。 “能够让大人感觉到异样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我需加倍小心。” 他迎着月光站立在角楼之巅,伸出右手连续比了几个手势,一大群鸟雀收到指令后飞散开去。 “涉河客栈。” 白凤眼神一凝,身躯化为白影,直接往涉河客栈而去。 而客栈中,流沙的众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在泄露的边缘。 “紫女,你说,师弟要是知道我打算从弄玉下手,他会不会直接提剑把我杀了。” 韩非跟紫女住在一起,他背着手站在窗边,窗户眯开缝隙透进月光,他在月光里苦笑。 紫女同样心里不舒服,是她将弄玉好好照顾大的,到头来有一天竟要拿她下手。 “我,不知道。陆言先生他……” “唉~”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谨慎 白凤在涉河客栈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落下,屹立在高楼远望,将客栈整体的布局尽收眼底。 “规模不小,人员更是错杂。既不可打草惊蛇,又不能有所疏漏。” 他在脑海中再现出客栈的空间布局,思考如何让鸟雀的视野尽可能不留缺口地铺满客栈,同时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呼~” 白凤跃下高楼,化作一道冷光泠然闪过,朝着客栈另一个观察视角飞去。 而在他飞跃高楼之后,斜下方对面的街角,从月下阴影中走出来一人。 “国师府护卫,白凤。他方才观察的,当是涉河客栈无疑。看来,陆言已经察觉到有人欲于庆典作乱。” 这个人并没有穿一身夜行衣,只是普普通通的褐色布衣,腰扎黑带斜插着一把剑。丹凤眼,卧蚕眉,胡须长一掌宽有余,满脸的正气。 他正是接受了抱朴子和穷薪子指点的逍遥。燕丹、韩非、卫庄谋划庆典刺杀,逍遥接到师尊抱朴子的提醒,赶来邯l郸暗中相助陆言。 “陆言既有察觉,流沙几无可能得手。这样也好,此时我还不便显露于陆言面前。” 逍遥望了一眼白凤飞去的方向,月下的光影一片扭曲,他的身躯便彻底与四周融为一体。不仅外表无可察觉,就连气息也掩盖得无一丝泄露。 “值得陆言派出白凤,当是他已经对涉河客栈有了严重的怀疑。我个人势单力薄,暗中追查流沙一直没有结果。若陆言是对的,卫庄等人,很有可能就藏身于这家客栈,且让我来演一出,惊蛇出洞。” 白凤在接连转换了几个视角之后,已经在脑海中将监视鸟的布置构想完毕。他暂时远离了涉河客栈,于空中招来之前飞散出去的鸟雀。 这些鸟雀之前受白凤命令,在城中四处寻找同伴,将它们从沉睡中叫醒,一波又一波地回来向他复命。 白凤将监视涉河客栈的任务交代下去,一众飞鸟纷纷领命,在空中扑棱着翅膀盘旋,表示所有鸟都已经知道,然后又分批次飞走。整个过程中无一鸟发出鸣叫,静谧默契。 逍遥并未目睹白凤召唤、命令鸟雀的场景,不过他亲眼见到了成群的的飞鸟接连飞到客栈附近,又十分有秩序地分别散落在各栋建筑。 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客栈里,而负责监视的鸟却显然没有发现视野中有这么一个人,依旧眨巴着小眼睛盯着看。 逍遥仔细留意了这小东西的眼睛,面露惊讶之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些鸟雀分明是在监视。莫非…… 他又去观察了这些鸟儿分布的位置,基本可能确定,它们就是白凤安插进来的探子。 白凤其人,竟然能够操控世上的鸟类,真是不可思议。 逍遥并没有久留,稍微熟悉了下环境就很快离去。 …… 第二天,按照原定的计划,流沙众人要踩点路线,设计刺杀。不过清晨聚集开会的时候,卫庄突然提了个不相干的意见。 “田沛堂主,让他们按照伪装的商人身份,在城里找商户完成交易,然后就出城。” “什么?”田沛当然不能理解,这才刚踏出第一步就要打退堂鼓。他问道,“卫先生,这是何意?昨天不是还说好今天计议刺杀行动,为何突然?” 卫庄白眉紧皱,看向这里的几个人问:“你们感觉不到吗?” 韩非眼珠子滚了两圈,什么也感觉到,“卫庄兄,什么感觉?” 红莲也不解其意,“卫庄大人,你感觉到了什么?” 卫庄瞥了她一眼回答:“注视。从昨天夜里的某一刻开始,我的警觉在提醒,有人注视。” “这不可能。以卫先生你的武功,何人能够这样监视你而不被发现。更何况,我等众人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田沛直接惊叫出声,转头朝着韩非质问,“韩先生,莫非流沙不信任田某,对于我能否保障各位出城心有疑虑?” 韩非顿时无奈地劝慰道:“田堂主,你误会了。卫庄兄乃是天下最顶尖的剑客,剑客的直觉最是可怕。更何况,他说得很有道理,让部分人好好做生意然后出城,也是掩饰自己的一种手段。” “吱~” 就他在说话时,紫女打开窗户,媚眼半眯伸了个懒腰,又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吱~哒” 她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转身顺手又把窗户给关上。 众人纷纷看向她。 卫庄问:“你看到什么了?” 紫女目光锐利,丝毫不见方才的惺忪之态,“比之昨天,似乎这里的鸟,多了一些。” 田沛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有些不悦地说:“鸟?这算什么?难不成是这些畜生在监视我们吗?” “鸟,百鸟,墨鸦,白凤。”卫庄被勾起了不太美妙的回忆,脸色愈发地冷了,“此次行动,以流沙为主。” 韩非打了个哈哈插进谈话,“田先生不必计较,卫庄兄向来如此。鸟雀监视人类,一般来说自然绝无可能。但罗网的墨鸦,就有身化乌鸦的本事,甚至可以与乌鸦交流。现在以鸟雀来监视,并非不可能。” 陆言在罗网的心腹墨鸦,这一位在江湖上鼎鼎大名。他独特的乌鸦化身轻功,在身法一道上,几乎是江湖传说级别。 “城中那么多客栈,为何偏偏挑了这里,难道?!”田沛一旦接受了墨鸦这等奇人异士的能耐,瞬间就坐不住了,“莫非陆言已经有所察觉?” 韩非神色凝重地摇头,“陆言是否已察觉,还不能断定。所以才需要按卫庄兄所说,让一部分人先好好做完生意出城去,降低对方的警觉性。” 田沛现在就比较认可这个说法了,朝着韩非抱拳道,“受教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他又看向卫庄,“昨天所说,一同计议刺杀陆言的地点……” 卫庄剑眉竖起,冷哼一声道:“计议便计议,因为对手的风吹草动而丢失方寸,哼。” 韩非自是跟田沛说好话,保证大家交流和谐。 当天,卫庄亲自走了一趟巡游的路线,将路线图中适合刺杀之地全部记下。 …… 卫庄察觉到鸟的注视,怀疑陆言已经盯上涉河客栈,于是让混进邯l郸的一群人以正常商人身份去做生意。 同时,潮女妖受陆言之命调查于涉河客栈落脚的商人在城中究竟干的什么买卖。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一群商人在城中做完买卖之后,又匆匆地离开邯l郸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白凤以鸟雀监视客栈,一连多日,同样没有收获什么有意义的线索。那个能够让陆言感觉到异样的人,他也还是没能找到。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声东击西 “追!” “杀~” “啊~” 从涉河客栈通往东城门的路径上,田沛带着一众农家高手所向披靡,一路试图阻拦的罗网杀手纷纷死于剑下。 城中事发突然,大军尚未赶到,此时的城门守卫军面对田沛等人,结果难说。 汲带人正在与卫庄、韩非交战,厮杀正酣时,就看到各处炸响飞升的火流星信号。 嗯?流沙怎么可能有如此势力,能让各处告急。 卫庄抓住机会,狂暴的剑势喷薄而出,“我说过,我要走,你们挡不住。” “噌~”一道黑光闪过,围杀韩非的杀手顿时倒下一人。 “什么?”汲处于下风中心神受惊,彻底被卫庄压入劣势。 袭来的黑光正是流沙组织的杀手,黑玄。那一柄镇魂黑剑打破僵局,原本只能由万千碎片护身的韩非拥有了还手的空隙。 与此同时,通向东城门的方向升起数个求救信号。 汲顿时大惊失色。 该死,中计了。 这一瞬间,鲨齿封喉而来,他及时横剑挡住。这一杀招是成功挡下,紧跟着就感到握剑的手腕一阵剧痛向内弯卷,想要再度变招已经慢了整整一拍。 鲨齿斜撩而上,汲只能暴退,被剑锋划伤了右肩。 “唔~”他是右手剑的剑客,现在右肩受伤,整个人战力顿时下降严重。 汲连退数步,命令手下众人:“一起上,拖住他。” “哼~”卫庄冷漠一笑,一招横贯八方直接将涌上来的一波杀手斩杀七八个。 罗网进攻短暂受挫,卫庄三人当即转身就逃。 “该死!”汲气愤地上前两步,右肩的伤口还在血流不止,“白凤将这里的消息告知大人,其余人,随我去救东城门。” 他点住穴道止血,带人急忙赶向东城门,白凤则急忙去报告陆言。 此时的邯l郸城内,由于各处都有火流星的信号,罗网基层杀手惶惶不知所措,疲于奔命赶往事发地点。费了一番功夫过后,抓到的却只不过是一群小角色。 乱神剑启忙活许久,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戏耍了,再想要行动,竟发现自己不知道要支援何处。 他想起东城门方向的求救信号,推断敌人是在城中大范围制造混乱,主攻东城门,企图逃出邯l郸。于是立即带人驰援东城门。 …… “可以了,这个位置应该足够。” 紫女四人停下脚步,布置起一个正朝着天空的大筒子。 红莲一刀斩出火焰,将引信点燃,一声震耳欲聋的“砰~”,空中炸开巨大的烟花,仿佛整个邯l郸都被震了一震。 “时间不多,速走。” 大烟花放完,紫女等人立即离开现场,奔向计划中的逃生之处。 …… “她们已经成功了。卫庄兄,你我也须抓紧。” 韩非见到空中那个巨大烟花,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稍显放松了一丝。 师弟,你聪明一世,这样的计策,你究竟能不能看穿…… 卫庄没有言语,鬼谷派的身法已经施展到极致。 …… 国师府,陆言将人手基本派出去之后,自己本人却坐定中军迟迟没有行动。 白凤将涉河客栈的情况带回来,他已经知道这次自己的对手是韩非和卫庄。 易地而处,他若是韩非,绝不敢从东城门出逃。就凭那些罗网发出的求救信号,哪怕没有命令,涌过去镇守东城门的人员也绝对不少。一旦突破城门受阻,将必死无疑。 城中四处而起的信号,东城门方向的求救信号,应该都是故布迷阵。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让具霜带人过去。 现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巨大烟花炸开,陆言知道自己的猜测应该无误。对方没有选择从城门逃走,既然不走城门,要么飞天,要么遁地。 飞天,墨家机关鸟。 遁地,隐藏于邯l郸城。 那个巨大的烟花,应该就是在给机关鸟发信号。 “来人,跟我走。”陆言带上白凤还有几队百鸟,直接走直线往城中最显眼的高楼而去。 …… 田沛这一路 “开城门!” 田沛手持冰剑,全身浸染得尽是雪白,他大喝一声,冬灭剑意将拦路的秦兵冻得握不住兵器。 “我来守住,你们速开城门。” 田沛站在城门通道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军队的求援信号已经响了无数,负伤的汲一路追着厮杀的尸体赶到现场,冯劫也亲率军队赶至,再然后是启。 城门已然快要打开,田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身武功与手中宝剑结合,发挥出超水准的力量,在城门的通道中大杀四方。 通道口这地方狭窄,人数优势不好发挥,大军施展不开,见秦兵不能越过田沛的防守。汲忍不住又要亲自动手,启挥手将其拦住,“交给我。” 启甩出飞爪,抓着绳索运起轻功,从内墙翻越出去。属于启的杀手也有模有样,跟着翻越过去。一众农家弟子打开城门之后,迎面而来却是天字一等的乱神剑。 顿时,局面反转,城门虽然打开,可农家众人想要逃走,必须冲破启的劫杀。田沛一夫当关将秦兵拦住,启同样一夫当关将农家逃生之路截断。 不须多时,现场除了田沛,已经没有农家弟子存活。 启甩干乱神剑上的血,妖冶的剑锋,暗沉的血迹,凭添三分杀气,“你是何人,江湖上何时多出你这么一个使用寒冰剑法的高手。” 田沛将手中剑举于身前,前后皆无路可走,他已萌生死志,“哼,若叫我田沛早十年获得此剑,这江湖上的巅峰高手,必再多一人。” “田沛,楚国农家共工堂堂主,原来是你。没想到除了春寒断掌,你的冬灭剑意更是可怕。”启将手中剑一指,惋惜道,“可惜,这江湖上没有如果。杀!” “杀~” 前方是罗网杀手,后方是兵戈之阵,田沛仰天而啸:“呀哈~田某岂惧死哉!春日水犹寒~” 他手中之剑,正是铸剑大师徐夫子技艺大成之作,水寒剑。原由六指黑侠保管,六指死后,便转到燕丹手中。 此次刺杀陆言,燕丹出的直接人力不及流沙、农家,但方方面面他并不吝啬。包括将水寒剑赠予相性十分符合的田沛,还有派出机关朱雀接应。 此刻田沛不惜自己的生命,全力催动冬灭剑意,用出毕生巅峰一剑,其中已经初现冬灭剑意与春生剑意的结合转化。 这一剑出,在场突现碎裂之声,数百人被由内而外冻结,身躯僵硬,面色青紫,眼神失去光彩。 “咔咔~”碎裂之声,便是人体内部筋血管被凝结,躯体冷缩的声响。 “哼!”启历战经验丰富,及时躲过田沛的临死反扑,见到现场情形,冷哼过后,斩出一剑将田沛冻僵的尸体斩开。 “咚咚~”一整块的头颅沿脖子断下,在冰冻的地面滚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红莲红莲 紫女一路,四人朝着约定地点不断前进。若无意外,罗网大量人员都该被吸引往东城门,即便再有人手,也会去探查那个巨大烟花爆发的地点,不会有多少人阻拦她们。但偏偏,她们去往乘坐朱雀之地,正在潮女妖负责的地域范围。 “嗡~” 在急促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一声不可听闻的细响,跑在四人最先的红莲瞬间一滞。 “小心!”她及时提醒,举刀横斩,原地旋转好似在劈开空气。 红莲的些许长发断裂在空中飘落而下,一身便服出现数道切痕,露出雪白的肌肤。 “这是,丝阵。罗网杀手,黑寡妇。”紫女见到她的伤口,凝重地甩出链蛇软剑,全神戒备。 “当真是意外之喜啊,未曾想多年之后,竟会在此遇到公主殿下。” “这个声音,你是…”红莲感觉前方传来的这个妩媚勾人的女声非常熟悉,略一回想,眼中怒火升腾,“明珠夫人!” 潮女妖婷婷袅娜从黑暗中走出,狭长的媚眼盯着一脸杀气的红莲,“公主殿下,你就算从来不曾尊敬我,也无需如此凶煞吧。” “哼,你是父王的宠妃,我理因尊敬你。”红莲攥紧手中刀,眼睛微闭再睁开,瞳孔中烈火熊熊燃烧,“毕竟,死者为大。” 嗯?这小丫头多年不见,好强的杀气,倒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焰,可惜…… 潮女妖轻轻一抬头,挥手发令:“上,死活不论。” 黑寡妇双手一抬,无形丝阵切割向对方四人所在,紫女几人被迫分开作战。 转魄、灭魂分别跃上两边房屋,双双直奔潮女妖杀来。 “哦?”潮女妖见到这一对双胞胎美女刺客,一脸嫌弃惋惜地说:“真是暴殄天物,如此一对双胞胎美人,竟被磨练成了杀手。” 两人皆沉默,没有半点废话,挥舞手中名剑将阻拦的罗网杀手一一斩杀。 紫女被困在丝阵中,无形无影的丝线无穷无尽,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切成肉块。她以链蛇软剑护住己身,将切割靠近的丝线尽数崩断。 黑寡妇不慌不忙,十分翻飞间,丝阵变化无穷,让紫女在时刻感受着死亡边缘的恐惧。 红莲试图优先击杀黑寡妇,却被一名杀字一等拦住去路,更有杀手喽啰辅助,她也进退不得。 潮女妖见四人的突破都暂时陷入僵局,咯咯直笑:“越王八剑,转魄灭魂,还有你们四人,每一个都是不小的功劳。” “喝~”紫女将链蛇软剑环绕全身,强行突破丝阵后,化为蛇影咬向黑寡妇; 黑寡妇并无惊慌,一手松开丝阵甩出飞镖。 紫女眼神一变,欲回舞蛇剑抵挡攻击,却感到身体一阵麻痹,顿时中镖。 “小心,有毒!” 中了黑寡妇这一镖之后,紫女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支撑不住栽倒下去,视线渐渐昏暗。黑寡妇当机立断将紫女捆绑结实,交由手下看管。 潮女妖看得心花怒放,啧啧叹道:“紫女,曾经紫兰轩的主人,对弄玉夫人有养育之恩,她我不可敢杀。剩下你们,哼哼哼。” 红莲心知紫女被擒,战斗动作为之一顿,被对手打了一个趔趄。 杀手见她重心不稳,果断趁势追击,一剑直奔心口; 红莲胆大心细,侧身转过身躯,杀手长剑几乎擦着她的背过去,撕开她的衣服,将整个肩背裸露于夜色下。 “唔~噗~” 刀从杀手后胸正插透出,红莲将其从尸体上抽出,对着一众杀手摆出戒备的姿势。不过在抬刀的过程中,她的腮微微龇了一下,眉头紧皱。 黑寡妇注意到这个细节,不屑一笑,双手甩出长丝,想要将红莲也活捉。 却不知红莲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双手施为,空门大开,红莲~斩。 红莲手中长刀化作烈焰,一刀破空,丝阵瞬间熔落,转瞬长刀就至黑寡妇眼前。 “呲~” 头颅飞出,眼前这个女人身穿紧身衣的丰润躯体栽倒下去,血流成一滩。红莲的神情并未有半分的波动,瞳孔中的烈焰依旧灼灼。 潮女妖顿时惊骇,指着她叫道:“你没有中毒?!” 红莲修炼的神秘内功对毒有强大的抵抗力,她正是利用这一点信息差,以高爆发瞬杀黑寡妇,对方没有了杀字一等的高手,便不足为虑。 不过红莲没有对敌人解释自己能力的坏习惯,直接乘胜追击,“身为父王最爱的宠妃之一,请你下去陪伴父王吧。” 当年的红莲还是太过单纯,听信了明珠夫人一番鬼话,以为韩王安之死,一切就是四哥韩宇的谋划。殊不知,当年的情况,明珠夫人势力虽弱,却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韩王安之死,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些事情曾经的公主不明白,如今的红莲可早就想清楚了。杀父仇人近在眼前,她有太多杀人的理由。 红莲刀身的火焰开始向上蔓延,刀柄,手臂,肩膀……明晃晃的火焰,但红莲没有感受到灼烧之意,只感觉到略显灼热的温暖。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突破,大成!”潮女妖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心中恐惧放大,挥手喊道:“挡住她!挡住!” “红莲之花,盛放在地狱深处,那是一朵复仇之花。” 红莲面无表情,一刀斩出莲华无尽,拦路的杀手尽数成为焦尸。 “父王,你很快就会见到明珠夫人了。请原谅女儿不肖。” 潮女妖双手打出紫色的内力团,脚下暴退,竭力想要逃生。 而刚刚突破的红莲敏锐地闪开攻击,手中刀对准她的后心,“红莲~斩。” “呖~”一声清晰的鸣啼,刀芒化作凤凰翱翔而出,锁定潮女妖直贯而下。 “啊~”潮女妖被这一刀从后背贯穿,半个身躯焦黑一片,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彻底死去。 踏入大成境的红莲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将在场的罗网杀手尽数斩杀。她救下紫女,让三人服下解毒丸先应付一下,马不停蹄赶向乘坐朱雀的地点。依旧是红莲在第一,紫女紧随其后,转魄灭魂在末。 紫女看着红莲姣好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庄,这一次,红莲可是会让你惊讶了。 紫女心中这样想着,可前方突兀出现的人影,让她的美好心情霎时间就破灭了。 “陆,陆言先生?!”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斩 紫女见到前方拦路的人影,停下脚步,握剑的手已有些颤抖。 陆言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看向对面这一个大成、三个未入大成的,敌人。 红莲刀,熟悉的内功,方才熟悉的那一声凤凰鸣啼…… 陆言在心里叫出系统,“你不想解释什么吗?她拿着红莲刀,可以使出大红莲斩我承认,但,她修炼的火舞旋风心法,是从哪里学到的?” “检测到剧情人物……刺客也有心吗?六剑奴,转魄、灭魂。” “回答我的问题。”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任务?” “哼。”陆言没有再搭理它。 红莲突破大成,修炼的竟然同样是火舞旋风心法,正是那熟悉的感觉,惊动了陆言敏锐的感知。 红莲刀,是自己从系统中得到的第一把武器;火舞旋风,是自己从系统中得到的第一门武功。 红莲就算得到了红莲刀,修炼的火舞旋风又是从何而来? 系统逃避了这个问题。 陆言一人拦在四人面前,抬起长虹剑指向红莲,问道:“你的内功心法,是从何而来?” 红莲忍不住向前一步,摆开架势随时准备攻击,“陆言……” 紫女、转魄、灭魂三人同样作势就要攻击。 陆言看向紫女,眨巴两下眼睛,松口气问道:“紫女姑娘,流沙这一次来邯l郸,所为何事?” “……”紫女想到利用弄玉刺杀陆言的计划,眉头紧锁,不敢回答。 “故人多年未见,再见面时,却已经不能有半点坦诚了。”陆言感慨一声,又问了一遍,“红莲公主,你修炼的内功,是从何处来的?” “陆言,先生。” 红莲感受着对面这个男人的气势,冷汗直下,可能是由于卫庄会放水的缘故,此刻的陆言是她前所未见的恐怖。 “自从使出这把刀的火焰斩击之后,脑海中就有了内功心法。” “是嘛,多谢公主殿下相告。”陆言侧头思索了半秒,突兀变脸,“接下来,就请你们为我罗网的属下,偿命!” “小心!”红莲惊叫一声,抽刀出鞘,刀与剑相交,爆发出猛烈的气浪,震动四方。 她成功挡下陆言第一剑,正欲反击时,就觉眼中的世界在旋转,陆言已经失去踪影,她连忙叫道:“闪开!” 紫女的链蛇软剑缠中陆言,猛地一绞杀,却杀了一个空,只听耳边一声炸响,目光追随而去,就见陆言已经出现在转魄身后。 “叮~” 转魄背身长剑格挡,剑柄中短剑飞出,向后直插陆言双目; 陆言及时一脚把转魄给踢出去,自己后撤两步,躲开短剑。 灭魂的攻击来得正是时候,一剑刺向陆言后心。 “呲~”长剑透体而出,可惜不是灭魂剑穿透陆言的身躯,而是长虹剑刺穿了灭魂。 一人一招过后,四人登时减员一人,红莲刚刚突破大成感受到所谓强者的感觉,立刻就被陆言无情地撕碎。 庄,这才是强者吗? “呀啊~”红莲怒喝一声,脚踩玄妙的步法闪身逼近。 紫女链蛇软剑成功缠绕住长虹剑,给转魄和红莲制造出进攻机会;谁知陆言乃是刻意,长虹剑一拔再反震一击。 “啪~”链剑被震得收束成为直剑,瞬间的冲劲让紫女虎口出血。 “当~” 长虹剑再度格挡住红莲刀,转魄剑接踵而至。 “哼。”陆言早有所料,以一敌二稳占上风。 “咳咳~”陆言如今的内功,究竟是何等境界!卫庄,韩非,你们再不来,恐怕…… 紫女点住自己手臂的穴道,活动了一下手腕,持剑在外围干扰,能出一分力就出一分力。 …… “卫庄兄,我,我有股不妙的预感。”正在赶路的韩非凝望着黑沉沉的夜,牙尖有些打颤。 卫庄眺望前方,已经可以看到那座独树一帜的高楼。他看向心神不宁的韩非说:“静心,罗网随时都有可能杀出。” 韩非一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双眉紧皱。 红莲,紫女,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大人,潮女妖身死,其属下杀字一等两人亦战死,另有地字级十五人,绝字级数十。” 陆言是感应到红莲踏入大成的火舞心法,直接抄的直线距离前来堵人。他不知道自己属下的伤亡,不过能从四人的状态判断出,她们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战斗。 现在白凤从另一条路线追赶过来,将人员损失告诉了他。 “这算什么,因果吗?当年,是我救了黑寡妇,潮女妖从韩国投靠我,也是我送出了红莲刀。现在,因我而活的人,又因我无意中递出的刀而死。这算什么?” 陆言口中念叨着他人听不清的话,一脸冷漠地将转魄的尸体踢出去。 紫女已经丧失战斗力,倘若不是有弄玉的关系,她已经跟转魄、灭魂一样,成为冰冷的尸体。 “呼~哈~”红莲狼狈地喘息粗气,刀尖拖在地上,双手攥着刀柄,一对瞳孔中唯有那个持剑的男人。 逃、逃不掉!可无论我怎样攻击都会被他看穿,连紫女也……这才是,庄说的强者么。 白凤将紫女点穴后又把双手双脚捆缚,然后横过来抱在手中,站立在一旁等候这场战斗结束。 陆言凝视着红莲的眼睛,手中剑缓缓垂下,“红莲,流沙来邯l郸,是为了什么?告诉我。” 红莲只觉得一阵迷糊,稀里糊涂就说出了,“杀陆言。” 三个字一出口,她猛地一刀划伤自己大腿,使神志清醒过来,举起刀就要再战。 陆言的眉毛耷耸下来,眉间显露出皱纹,眼前的红莲已不再是红莲一人,韩非与卫庄的面容浮现、重叠在她的面容上。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将长虹剑别在身后,语气变得古井无波,“你修炼的内功,名为火舞旋风,也正是我主修的武功。我就是因为对你的突破有感应,才找到流沙的。若非如此,或许我就要因你们的行动,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说什么?!”红莲难以置信,“你感受到我的功法,所以才发现了流沙?呵呵,哈哈哈,陆言,你给我死!” 她倒拖着刀,踏出一步,脚生烈焰,再一步,火灼半身,“呀哈~红莲~斩~” “呖~” 陆言看着这奔袭而来的火凤凰,使出一剑,“凤求凰。” 两道火焰剑气划出椭圆,转瞬命中飞来的火凤凰,一阵“噼里啪啦”僵持过后,轰然爆炸。 从剧烈爆炸中走出,红莲全身的皮肤已经严重烧伤,曾经倾国倾城的容貌全化了最原始的皮囊。她还试图摆出战斗的姿势,却在提刀的一瞬间,身躯倒下。 庄,我不能,再站在你身边了,终究还是没能成为…… “当啷~”红莲刀落地。 陆言沉默,盯着这个半焦的尸体。一个深呼吸之后,他迈开了脚步,“白凤,带上紫女,跟我走。” 白凤感觉刚刚这一刻的陆言,似乎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但他无法言表。 在他迈开脚步追上陆言时,紫女夺眶而出的泪水洒落在还升腾着青烟的战场。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决断 邯l郸城,今夜的月色分外迷人,原本朦胧冷清的光影,因城中各处的骚乱,显露得有了热闹的人气。 一栋高楼危百丈,承接着月光,倒影下肃杀的萧瑟。此楼名为暮醒,就是韩非、卫庄约定的地点。 三人按时来到暮醒楼,四处静谧无声,天边还似有远音飘来。 “师弟竟然未到,莫非他没有看穿这声东击西。” 韩非左右观望一番,发现确实没有人迹,不免疑惑。同时,那心中笼罩的不安之感更加强烈。 卫庄“噔噔”两脚飞身踩上高楼的檐角,凝视着夜空飘来的乌云,渐渐将月亮遮蔽,“她们……”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远方的喧嚣逐渐微不可闻,韩非嘴角抽搐,显露出轻颤的牙齿,“只要见到信号,师弟定会料想我等要在这里从空中逃脱,他没有理由拖延这许久,除非……” 卫庄听闻此话,白眉竖起,双眼合上,深呼吸的动作带动脸部轻微向下。他开口了,声音沙哑,“除非,他撞上了有价值的敌人。” “嗯?”他双目猛地睁开,但见前方一股劲风袭来,空中落下一个人影。 黑玄顿时持剑,严阵以待。 白凤横抱着紫女出现在屋顶,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两人,意味不明。 “紫女?!” 韩非惊叫出声,脚下下意识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之后,身躯颤抖,又倒退一步。 逆鳞剑在手中聚合,黑白剑气大放,他盯着前方逐渐显露身形的人问道:“红莲呢?” 陆言一步一步走出,脚下踩得很实,“哒哒”的脚步声让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死了。”他很简洁地回答。 这两个字落地,属于韩非、卫庄的剑势登时拔地而起,怒向斩天。 “陆言~呀~”韩非一剑指出,万千碎片分散激射; “你该死。”卫庄一剑缠绕着猩红之气,当天而下。 黑玄有自知之明,不敢参与杀陆言的动作,目标向白凤。 陆言一手挥出冰墙,阻隔逆鳞,另一手一剑长虹贯日斩向卫庄。 战场一片碎裂之声,剑与剑相交的轰鸣震出扭曲的波动。陆言以一敌二,守得滴水不漏。 “即便是暴露了,还临时设下计策想要诱杀我。现在我来了,你们两个就只有这样的能力吗?” 陆言左掌右剑,冰封千里,灼浪漫天。 “想杀我,意味着你承认我是对的,既然承认我是对的,为什么非要踏出这一步!” 韩非逆鳞回手,碎片凝实,持剑而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一个天外来客,没有自己母国的人,你根本什么不都懂!” “你!” 长虹剑阻断逆鳞前路,火光迸溅之中,师兄弟两人四目相对。 “我知晓你是爱国爱家的人,你心中还有对整个天下的热爱,我才时时期望你——” “轰~” 韩非从炸裂之地倒飞而出,剑柄一甩,碎剑亿万,“期望什么?!那个五年之约,让我忘却自己的母国,跟你一起去缔造秦国的大一统。一介亡国之奴,背负灭亡的姓氏,还要我为秦国效命,还有红莲……” 他紧咬的牙关延伸出血迹,全力催动剑气,“红莲……红莲既死,你我之间,不共戴天!” 陆言方才击退韩非,横贯四方的变化剑气已至后背; “叮叮叮叮当~” 一瞬斩击破灭横贯四方,长虹剑卡在鲨齿剑的锯齿,陆言与卫庄之间火光四溅。 身后逆鳞的碎剑袭来,而正面长虹剑被鲨齿卡住,生死一瞬的时刻,陆言却没有任何波动。 “连一句嘲讽的话也没有,不像我认识的卫庄。” 卫庄不为所动,鲨齿依旧卡住剑锋,冷漠地说:“将死之人。” 陆言眼神一凝,空掌拍出,一路冰晶蔓延,卫庄不敢迟疑,抽剑后退却被卡住; “啪~”一声闷响,这一掌命中,卫庄顿时下半身被冰封,而陆言趁机绕出,抽剑而避。 逆鳞剑的亿万碎击眼看就要将卫庄射成筛子,韩非见状及时止住。 冰封之气无法久困,陆言抽剑而出,卫庄也化解了寒冰,两人再度近距离交手,剑芒火星闪烁不断。 韩非见这两人的战斗自己以碎剑插足实难控制,果断换成实剑欺身而上,近战夹攻陆言。 他们三人厮杀得难解难分,黑玄一人想要去杀白凤,却显得十足搞笑。白凤并非一人而来,身后还跟着百鸟的成员,人多势众,直接威慑得黑玄想动而不敢动。 白凤看着激战的剑影、人影,心中也颇不平静。 大人,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等一齐出手,韩非、卫庄翻手可擒,你为何? 韩非被一掌玄冰拍中,身体倒飞,带出碎剑无数,他在心中沟通剑灵,“我的血,尽数给你,发挥你的全力,杀了陆言。” 剑灵回应道:“对手的精神力太强,你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来吧,我早有准备。” “妖彗做斗柄,天泉浸逆鳞。饮血铸断剑,人魂矗天地。” 剑灵主动吞噬韩非的气血,顿时剑势震动,无形的波动传向四方,在一片黑白的世界中,天崩地裂。 “嗯?”剑灵现身,发现自己并没有成功将陆言的意识从现实拖拽进领域,不由地惊讶道,“好可怕的精神力量,韩非,撑住。” 韩非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消退,薄唇惨白,紧盯着跟陆言拼杀的卫庄,大喊一声:“机会!” 长虹贯日对上横贯八方,陆言显然更胜一筹,他正欲乘胜追击,眼前世界突兀丧失颜色,唯有一蒙眼剑客正沐浴在白月中,对着自己展开攻击。 “韩非的剑灵。呵呵,果然如此……” 这无色的领域,陆言站在破烂的街道上,抬头望月。那月中剑客一招类似万剑归宗的剑法,无尽攻击从天而下。 现实世界,陆言的意识受到剑灵影响,脱离了与卫庄的一战,卫庄又岂会放过韩非精心制造出的绝杀之机。 横剑一抹,卫庄身后黑龙咆哮,山水之图电闪雷鸣。剑势锁定,一刃断喉,百步飞剑! 时间在此刻定格,夜空中的月亮从乌云中探着半个身子,照得暮醒楼残影翩跹。 韩非手指着陆言,嘴巴还大张着,看口型正是“机会~”的尾音。 卫庄使出多年沉淀的纵剑势必杀百步飞剑,直贯陆言咽喉。 白凤眼睛瞪大,扔下紫女,朝向陆言急飞而下,“大人!” 剑灵的领域中,陆言面对从天而降的无数杀剑,竟不闪不避、不挡不防,只是低头发出诡异的笑声。 “哼哼哼,哈哈哈,果真如此。韩非,卫庄,哈哈哈……” 猛一抬头,陆言双眼泛着紫色的光芒,双手合十。 “剑灵是吧,我斩的灵魂,你不是第一个!聚气成刃,斩~” 剑灵催动亿万剑发,从月中而来无穷无尽。而陆言双手延伸出紫色通天巨剑,一斩,开世界。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绝情 陆言一剑斩出,领域空间当即支撑不住,地面天空尽是扭曲的裂缝。 “……” 剑灵见自己的领域转瞬间就会崩塌,只能再抽取韩非的气血,加大剑招的威力,企图重创陆言的精神。 清泠森冷的洁白剑光,与滔天汹涌的紫色巨剑,二者对撞,僵持不下。 “糟了,这陆言的精神力……怎么可能!” 他已经竭尽全力,却发现自己始终难以伤敌分毫,再这么下去,陆言没伤,韩非恐怕就要先死了。 “就算抽空韩非的气血,也没有胜算,只能……” “轰~”空间炸裂,黑白领域彻底崩塌。 “大人!” “国师大人~” 卫庄一招百步飞剑发出,陆言的意识正在和剑灵战斗,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足够鲨齿切断陆言的喉咙。 但结果是,鲨齿剑插在陆言左肩膀,剑尖穿透过去露出一小截。陆言双手合十将剑刃夹在手中,寒气从双手不断向外扩散。 “你们败了。”陆言近距离直视卫庄,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你们算准了我的想法、我的性情,想要在这里了结我,然后乘着朱雀高飞远走。呵,若不是今日暴露,你们用来杀我的突破口,一定就是弄玉吧。 “咳咳~”他张口吐出鲜血,微微抬头,眼神睥睨,“我来了,按照你们的剧本来了,但,你们有杀了我吗?” 现场气氛诡异,空气中凝结着沉重的悲哀,明明彼此已经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总包含着复杂。 “咳咳,卫庄兄~”韩非勉力支撑着站起来,呼唤的声音脆弱而坚定。 鲨齿暂时被卡住,卫庄又不是没有手,当即以掌为剑,斩向陆言喉咙。 “混账!” 此时,一个杀气侵人的女声传来,具霜手持紫云剑突现战场。 她看见陆言一人负伤,而白凤和百鸟众人竟然在旁观,气得目眦欲裂,“你们都在干什么?” 陆言松开双手,双足生烈焰,一脚正中卫庄胸口。 “噗~” 卫庄于倒飞的过程中口吐鲜血,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即防御袭来的紫云剑。 “叮~当~” 具霜状态完好,卫庄稍逊一筹,两人战成一团,暂时不分伯仲。 韩非挣扎着站起来,万念俱灰,知道今天他们恐怕要全数殒命于此。 “呼~”空中传来呼啸的风声,庞大的鸟型黑影出现在暮醒楼上方,这是前来接应的机关朱雀。 见到朱雀到来,韩非面色一红,回光返照,再度运起逆鳞剑,“卫庄兄,速走,我来殿后。” 具霜带来的杀手试图围杀韩非,仅仅一个照面,就被细碎的剑刃切成血淋淋的尸体。 “咻咻咻~” 激射而来的碎剑将要绞杀具霜,具霜不得不放弃卫庄,剑气勃发,护卫己身。 卫庄斩出横贯八方的猩红剑气之后,毫无留恋之意直冲上楼。一众百鸟杀手追击上去,基本无法阻拦他的脚步,纷纷被斩落掉下。 黑玄倒是运气够好,基本没有被人盯上,登楼一路十分顺利。 “休走!”具霜见卫庄已经快要登顶,怒火中烧,紫云剑释放出紫霞万丈,“紫气东来。” 韩非跃上暮醒楼的一层,将手中剑柄扔出,凝神一指。万千碎剑在他身前环绕,形成一面盾,正面接下这招紫气东来。 “呀~逆鳞~哈~” 韩非散发倒竖,七窍流血,双手、双腿、胸口皆冒出熔岩,似乎凝结成战甲,逆鳞剑在胸前凝聚成完全的剑型。 陆言认得这副模样,正是剑灵的战斗姿态,皱着眉喃喃道:“嗯~韩非,逆鳞,这是要彻底融合么。” 他没有让敌人完成技能读条的习惯,考虑到主要攻击对象是那个剑灵,陆言的双眼又一次变为紫色,双手聚气成刃,精神力凝聚于气刃中。 “斩~” 两道紫刃飞越过具霜,交叉斩在韩非的胸口,发出炸裂的声响。韩非整个躯体一阵抖动,眼睛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红莲,不要怕,九哥很快就追上你。 “给我停下~”他使出了最后一击,逆鳞剑飞向顶楼,于半途中轰然炸开,全方位的无差别攻击将罗网、百鸟追杀者尽数诛杀。 韩非的身躯从楼上倒下,瞳孔中的光辉寂灭之前,他看到卫庄、黑玄跳上了朱雀。 尸体落地砸出一声响,他的头斜侧着向上,空洞的双眼正正凝视着紫女所在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其人的形貌。 紫女亲眼目睹了战斗的全过程,此时正瘫坐在屋顶上,面容痴呆,两眼无神。 陆言抬头望着朱雀巨大的黑影于空中飞走,双手紫色气刃缓缓消散,瞥了眼紫女,又扭头不再注意。 “公子,你到底在想什么?白凤和百鸟一众就在身边,你竟然一个人与流沙战斗!” 具霜收剑后,第一时间就冲着陆言一顿教训,“你是秦国国师,是我们一家人的主心骨!一个人独战韩非、卫庄,你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陆言自然知道具霜现在就是抽着自己耳光骂也是合情合理,他没有任何回嘴的准备,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承受了具霜一阵关心、痛心的叫骂。 白凤身为护卫,让陆言任性乱来,还真的站在一旁干看着,同样被具霜骂得狗血淋头。 过了一段时间,陆言龇牙忍受着包扎伤口的疼痛问道:“具霜姐,你怎么突然找到这里的,我不是让你去东城门了吗?” 具霜两眼柔波,一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一边回答:“我去的路上遇见了启,汲距离东城门是最近的,又有启过去,我想人手已经足够。当时正看见那个巨大烟花,就急忙赶来这个方向了。” “原来如此。” 这一场流沙引起的动乱,终于落下帷幕。 邯l郸城内,遭受波及的无辜百姓有数百人。多数是在初期为搅乱城中罗网布置,一堆农家弟子四散作乱而引起的伤亡。 各处的战斗中,罗网情报负责人潮女妖身死,杀字一等高手战死五人,秦军死亡人数更是数百近千。 “大人,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我等实在无法奈何机关朱雀,请国师大人恕罪。” “知道了,这怨不得你们,你去吧。” “是。” 陆言听完各处的回报,久久沉默不语。 他呆呆地想了良久,只说出:“今夜先着重安抚百姓,其余的事,白天再说。” “是,国师大人。”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征兆 回归国师府的一路,个中气氛非常诡异。陆言面对具霜,仍然是平常的模样,但心思细腻又对陆言极为了解的具霜,还是发现他此刻内心状态有异。 陆言与韩非、卫庄还有紫女的交情,这些具霜都了解得很少,自然不能体会此刻他内心盘丝无尽的纠缠。 当通知机关朱雀的巨大烟花炸开,陆言识破韩非的意图前往暮醒楼时,他就已经中了对方的算计。 对方考虑到了陆言的头脑,考虑到了陆言的性情,结合当时邯l郸城内当时的情况,认为陆言这个大成巅峰的强者定会亲自在暮醒楼拦截。届时逆鳞剑灵全力拖住陆言的意识,卫庄杀人只在一瞬之间。 而这样的意图,在循着对火舞旋风的感知拦截到红莲时,陆言觉悟了。 韩非、卫庄要杀自己,自己一切作为陆言此人的特点都是被利用的因素。 这一次是因红莲的火舞旋风而侥幸提前撞破流沙,否则若真的到流沙正式行动时,庆典一片大乱,就不是现在死伤过千这样小的损失了。 还有,自己的弱点,弄玉,阿言…… 曾经对韩非有多少善意与尊重,因老师荀子而顾念的同门之谊,与卫庄亦敌亦友的江湖意气,都在他决定斩杀红莲的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红莲死于剑下,几无全尸,韩非毙命掌中,魂魄不存。算上最先设计韩国南阳之战,导致韩国国灭、韩王身死,陆言真正灭亡了战国七雄之一韩国的宗庙。 使人破国亡家,他不会感觉到快乐,亲手杀了红莲、韩非,他更不会感到快乐。 吩咐白凤不要插手自己与韩非、卫庄的战斗,做出这个决断,陆言当时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韩非是好人吗? 怎么不是!他爱国家,爱亲友,信奉人性本恶却常怀仁义之心,身是贵族而从未见他欺侮平民黔首,身怀救世济民的学问与理想。 但,他要杀我,他甚至会利用我珍视的人来杀我。所以,我要杀了他。 有过心理建设,跟真正遭遇完全是两码事。陆言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将阻拦在面前的故人斩杀,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兀。完全可以预见,在将来,他还会杀死更多的如同韩非一样的好人。 “你一个天外来客,没有自己母国的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一介亡国之奴,背负灭亡的姓氏,还要我为秦国效力?!” 多少年前,一个少年人守在电视机前、在网络平台上,为这个世界那些意难平的人、事而感伤不已。 多少年后,这个少年人落在此界,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将改写那些悲剧。可光阴流转,谁都是活在各自的命途中,谁也不能彻底拯救谁。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活一个忘却韩国的韩非。 流沙一事,这种宿命的恶意相杀,带给陆言内心,从穿越至今前所未有的冲击。 红莲刀与火舞旋风的惊人巧合,自己携带的这个系统,正渐渐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还有,紫女,又该如何处置? 内心中烦扰的事情,大致就是这三点。 “嗯?公子,怎么了?”具霜见陆言突然停下,疑惑地问。 陆言没有回话,而是走到被俘虏的紫女面前,上下打量一番。 紫女美艳动人的容貌和绝佳的身材,并没有因为这多年的时光而消退,更因岁月沉淀的关系,显露出深沉醇香的魅力。 陆言扫视之时,注意力主要集中于美人的腰间,盈盈一握的蛇腰束着一条青丝紫绦。 他抬头直视紫女,轻声细语:“当年在紫兰轩分别之前,紫女姑娘评价我与韩非、卫庄,说男人的沙场,争斗,争斗,无论是野心,还是梦想,本质上没有区别。不过似我这样的,有一些良心,肯对苦命人好一点。 他们两人要杀我,我理解。紫女姑娘,你也认同吗?或者,为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你不曾劝阻这种风险至极的计划吗?” 紫女睫毛颤动,先前因泪流到干涸而绷紧的皮肤,显露出微薄的痕迹。她的眼皮好似是个旋转的开关,一截一截地睁开眼,那个妩媚勾人的灵动眼眸,已经丢失了其中的魂。 “……”她嘴唇有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言紧盯着她的双眸,连点了两次头,转身离开。 “没事,走吧。” 众人谁也不懂他停下跟紫女交流了什么,反正就这么一路无话回到国师府。 家中弄玉一直保持着警惕等候陆言归来,听到人通报第一时间就冲出,“夫君,你回来——” 她兴冲冲的脚步戛然而止,星眸一震微微睁大,惊呼一声:“紫女姐姐!夫君,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怎么会这样?” “弄,玉。”紫女的嘴唇分开,脸颊肌肉变化,大概是在扯出一个笑容。 陆言回避了弄玉的眼神,走到紫女身边解开她的穴道和束缚,一边动作一边说:“简单地讲,流沙要杀我,紫女是俘虏。” “什么?!” 紫女与韩非的立场,站在自家夫君的对立面,这一点弄玉很清楚。但流沙来邯l郸杀人,还搞得紫女被擒,这叫她怎能不惊。 紫女,会是什么结局? 她脉脉望向陆言。 紫女恢复行动能力,抬头凝望弄玉,向前趔趄冲了两步;弄玉顿时关心,想要上前搀扶—— “咻~” 瞬间,紫女腰间银蛇闪光,紫薇软剑甩出,杀气四溢。 “噌~” 弄玉瞳孔骤然扩大,其中倒映出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紫女姐姐,整条右臂断根飞出,脖颈间透出一道剑痕,随即瞳孔黯淡,在自己身前无力地跪倒下去。 她茫然痴呆地扶住这具伴着惯性向前冲的尸体,红唇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嗡~”紫薇软剑随着断臂掉落在地,发出独特的剑鸣。 陆言闭上眼睛,将长虹剑收回系统空间。 具霜目睹了陆言放人、杀人的全过程,面露惊愕之色。 公子,你?紫女是弄玉的养育恩人,你竟然? 陆言杀人,她没什么好惊讶的。可如此迅疾利落地杀死紫女,具霜没有料到。 公子,你是猜到了紫女为报仇定会动手,才给她解开束缚,如此便可对弄玉有个交代。毕竟,是紫女先有杀意…… 她看向收剑的陆言,这个相处十多年的男人的身影,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陌生。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见魔 “姐姐,姐姐!”弄玉抱着紫女坠落的尸体,难掩泪流,一手托着后背,一手攥着她的衣襟,“夫君,你,你,姐姐她,我……” 弄玉还能说什么…… 幼年乱世中一粒沙尘,是紫女救她育她,才有紫兰轩毓秀芳华的琴姬弄玉。然后,才是琴姬弄玉相逢陆言,两情相悦嫁为人妇。 紫女带着杀意拔剑,自己的夫君又拔剑亲斩紫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弄玉俏脸上还带着迎接夫君平安归来的笑容,快到弄玉抓着惦念之人断气的尸体,那咽喉处的剑痕才冒出汩汩血液。 “姐姐,为什么,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她口齿不清,呜咽着将头深深埋下。 陆言盯了一眼她颤抖的双肩,随即移开视线,迈开脚步,“哒哒”两步之后,身形如幻影消失不见。 白凤、具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各自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 陆言回到书房,“啪”一声关上门。 “唔~”他双手捂着心口,背靠着门框,滑坐下去。 你在做什么?关于紫女,杀就是杀,不杀就是不杀。 为何在战场上不杀,以俘虏将人带回来,又故意在弄玉面前演上这么一出戏! 陆言,你到底在做什么!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紫女就该杀。再多的恩情,再多的欣赏,改变不了敌对的立场。 那你为什么不在战斗时将人杀死一了百了,偏要拖到弄玉面前?你就是想要告诉弄玉,紫女,这个堪比她再生母亲一样的角色,是死得其所。你陆言,杀人是多么得被逼无奈。 不,不是!我没有! 陆言的脑海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声音,指责、质问、辱骂、辩解、怒嚎…… 他感到头越来越重,越来越痛,好像脑壳里是一只刺猬在打滚。 “唔~啊~” 陆言伸手插入头发中,一把抓起,拎得自己仰面朝天,嘴唇抽搐,牙关紧咬。 先是头疼,再是心疼。 “噔~” 他一拳正中自己心口,无形的波动传出,整个人登时昏迷过去。 “滴哚~”一滴水落,秋水浮萍。陆言长发飞舞,白衣胜雪,站立在湖心亭中。 “呵呵,居然能见到你,可真是难得啊。”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陆言听闻之后脸色一震,迅疾转过身去。 “你是!” “嗯,没错,是我,陆言。” 对方摩挲着下巴微微点头,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身躯,同样的名字。唯一的不同,只有这一身的着装。 陆言一袭白衣,披着具霜亲手缝制的皮草,上面绣着凤凰栖梧桐,正是他当年在小圣贤庄时的穿着;对方身穿秦国官服,玄色外衣,大秦国师长袍气势如虹。 这一次,陆言面对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入侵精神世界,而是切切实实在内心诞生的另一个“自己”。 “你是,我的心魔。” “心魔?”对方嗤笑一声,神态自若地摆摆手,“随便你吧。谁让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呢,你想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 心魔这样轻松的姿态,倒是让陆言为之一愣。所谓心魔,难道不是那种邪恶、极端,想要强夺身体的主导权,抹杀良善意识的邪念吗?怎么自己这个…… “哼,低端。我可不需要跟你争夺,因为我就是你,陆言,你自己会一步一步地变成我。” 心魔仿佛对陆言了如指掌,毫不在意“你我”之争。 陆言面色沉重,凝神试探心魔的眼神,但见其中竟是尸山血海,秦国统治的华夏大地烽烟四起。 草原上前所未有的统一匈奴帝国,铮铮铁蹄踏破北方防线,杀得秦帝国大败亏输。各地方无数反叛的旗帜举起,陈胜、吴广之流所响应得,赫然正是“陆言”的号召。 内外夹攻之下,秦帝国坍塌,“陆言”扫荡群雄,重整山河,登基为帝。什么嬴政,什么刘邦,都做了他的垫脚石。 打赢民族之战,聚拢分裂的神州,统合散乱的人心,建立起真正意义上多民族统一的国家,自封为“圣皇”,开启华夏的盛世…… 心魔直视陆言,狂狷大笑:“哈哈哈,怎样,知道了我的欲望,你是不是要说一声,果然是个邪魔。” 陆言袖中的手不禁攥紧成拳,冷哼一声:“你的妄想,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切,有时候,我挺好奇的,身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样一个没有限制的、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坚持着那些可笑的底线。” 心魔嗤之以鼻,背着手围着陆言踱步,边走边啧啧地说:“这个世界美女那么多,武功、才华、气魄、柔情,这些你都有,开个后宫有何不可?对她们来说,能被你收入后宫,那是拯救啊。 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穿越一次,连这个你都不要,却要去尝试减少大一统的死伤与仇恨,去打破这个时代知识的垄断,要去做圣人? 呵,圣人,哈哈哈~你自己在内心里翻一翻,你看过的那些小说里,有哪个穿越者,活成你这个鸟样子,活得跟你一样痛苦!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你偏偏选择最烂的。” “哼,你最先说,见我一面很难得,看来这些年我做得很不错,今后我会保持,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陆言将对方的话基本无视,还有闲情逸致地观赏了这平湖的景致。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我的精神世界风景不错,不算亏待你。” 心魔眯起眼睛注视着气定神闲的陆言,嘴角勾起,“那你怎么不想一想,为何这一次,你我相见了。” 话音落下,陆言眼神为之一变。 “只有你正在向我靠近,我才能跟你相见啊。”心魔一手指向陆言的胸口,面露讥笑,“杀紫女,若于战斗中生死有命,杀了便杀了。你却念着弄玉的恩情,留了活口。 回到国师府时,想着紫女终究是敌人,不能不杀,又恐弄玉让自己难做,于是便刻意放了紫女自由,趁她想要复仇,再将其斩杀。 这样,你杀人杀得心安理得,弄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好一个做了婊子,还立一口大大的牌坊。” 陆言被此话击中,睁大眼睛,后退一步,指着心魔,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与心魔的交锋 “嗯?沉默,是心虚了么。” 心魔收回指着陆言的手,摇头而叹:“你就是我,我便是你。无法直面的心灵之问,逃避是人惯用的伎俩。这一点,即便是陆言,也不例外。不是有句话说,逃避虽然无用,但真的舒服。” 陆言抬眸注视着对方的面孔,不闪不避,“逃避,如果真的逃避,你我就不会在这里见面。杀紫女,我非为自己,而是因为弄玉。我不能让她有开口为紫女求情的机会。” 听到他开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心魔诡异一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看来方才短暂的沉默,让你给自己想出了足够的理由。” 陆言没有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袖手背于身后,面向碧波荡漾的湖面,“战斗中不杀紫女,已经是看在弄玉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弄玉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国师府内,紫女再动杀意,我便有足够的理由于弄玉开口求情之前将人斩杀。 这样,弄玉心中,只有感这世事无常的沉痛悲哀,而不会为自己背叛姐姐而陷入一生的自责。” “哈哈哈哈~”心魔仰面大笑,披风一挥,单脚踩在亭栏,侧目而视,“你是不是少说了一点。唯有这样,她才不会怨你,你们夫妻二人才不会因为紫女而产生间隙。” “间隙?” 陆言眼前浮现出弄玉的模样,曾经心弦之曲互诉衷肠的琴姬,如今是心弦之曲同生共死的爱人。他冷笑一声,凝眸远望,“心魔,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相信弄玉。正因为我相信她,我才更不能让她承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紫女支持流沙害我,这是其一,我放过她第一次;她在国师府内拔剑,已是其二,我不会让她有第三次的机会。 恩人死于自己夫君剑下,伤痛在所难免。可若不这样做,她一定会将这一悲剧的责任揽于己身。死生有命,这样的伤痛可以在时间的调养下平复;心中一旦产生自责,以弄玉的性情,则将抱憾终身。” “啪啪啪~” 心魔鼓掌,连连赞叹“:不愧是你,这么一件虚伪的小事,在你口中讲述出来,竟饱含了如此动人的情意。” “虚伪么……既已经背负了这个世界至极的大虚伪,这么一件小虚伪,不值一提。” “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出这句话,这些年,你长进很大啊。相信你变成我的那一天,不远了。” 心魔惬意地倚靠着亭柱,一手伸出栏杆外打了一个响指。整个世界顿时风起云涌,国师长袍飘飞作响。 他深吸一口清气,爽风送秋香,满意地点头道:“嗯~这样吹着风舒服多了。” “那你便永远地在这里快活下去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行罪大恶极之事,受负罪之心折磨,在恒久的痛苦中,我选择做一个好人。而好人的内核,就在于这痛苦。” 陆言瞥了一眼这另一个自己,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心魔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叫停他的脚步:“自以为是的所谓正义,你倒是很自豪啊。你以为我也是高渐离那个蠢才,会被你什么狗屁文明的视角给吓唬住吗? 来自两千多年后,了不起啊~我知晓华夏文明的发展轨迹,大一统是必然的历史趋势,所以六国的人民,放弃抵抗吧,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我呸!后世一个卑微的普通人,站在历史的河岸边,你倒以为自己就成了伟人。嘴上呼吁各国的人民都是一家人,手上推动秦国的侵略战争,再自我催眠,我承受了多么大的内心痛苦,我是多么的伟大。呵呵,哈哈哈~” 他狂笑着站起身来,右手挥动打出一道熔岩,这一掌贯通天地,掀起水天之际的海啸,整个精神世界变作暴风雨肆虐的海洋。两人会面的湖心亭,成为这世界中最后的尺寸之地。 “陆言,实际上,你就是一个废物!” 陆言脚步停住,半回首说道:“说了,你也不会理解。” “我不理解?我会不理解?我他妈的就是你自己,我有什么不理解!” 心魔咆哮着,一脚踩塌陷土地,周围的世界瞬间再度变化。 “嗯?” 陆言环顾四周,发现之前的海洋世界已经消失,现在是…… “这是,鬼谷子的试炼。” “吼~”两头体型硕大的玄虎嘶吼着,尖牙滴落下粘稠的涎水,瞪着血红的眼睛,渴望目光所及之处的肉食。 左,右,两条通道,尽头皆是一人。玄虎不断地撞击着囚笼,兽瞳中,就是两人的身影。 心魔朝着陆言说:“盖聂想要同时救下两个人,他失败了,两人皆被玄虎吞食。卫庄放弃其中一人,救下另一人,最后坦然承认自己的选择。 而你,做的选择与卫庄相同,救一人放弃一人,唯一的不同在于,你不承认自己是卫庄,你要标榜自己是盖聂。” 陆言这一次真正听得眉目颤抖,冷汗直下。 心魔观察到他鬓角的汗珠,黑瞳中魔光闪动,当即乘胜追击,“陆言,所谓文明,所谓正义,不过是你内心虚幻的满足感。说什么背负了世界至极的大虚伪,你本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至极的大虚伪!” “唔~”陆言顿时如遭重锤,向后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太阳穴陷入意识混乱,“我,我,虚伪……我不配……” “陆言,苦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抓住了机会。从此,你这个废物意识,就永远呆在这儿吧。哈哈哈~” 心魔终于暴露出他的目的,说什么不在意“你我”之争,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不强夺主体的意识,那还做什么魔? 他双手成爪,交叉于身前,紫色气刃凝实成型,“聚气成刃,斩~” 陆言此刻正在自我怀疑中,意识混乱不能防御,心魔凝聚的紫色气刃双双斩向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此界蹦出一个金发萝莉,娇喝一声,“休想!” 刹那间,陆言身上光芒万丈,心魔的紫色气刃凭空湮灭。 “宿主,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居然会被心魔掌握身体的主动权。” 系统从心魔手下救出陆言,随即发出嘲讽,却不料转瞬就被陆言接上: “是啊,若不这样,我怎么抓得到你呢,系统。” “什么?” “精神壁障,起~” 一片白光之中,陆言飘然站立,双手捏着印,整个精神世界被他关闭,锁住了心魔和系统。 “陆言,你怎么可能?”心魔犹自不敢相信,被自己攻心计摧残的陆言,竟然是故意中招,根本没有遭受半点影响。 金发萝莉飘浮在空中,瞥了一眼心魔,不屑地说:“蠢货,这都看不出来,你被他利用了,目的是钓出我。” 心魔快速冷静下来,直接呛了回去:“他就是我,我也是他。要说蠢货,这里只有被钓住的你。” 陆言没理会心魔,专心盯着金发萝莉,眼露肃杀之意,“系统,这一次,你躲不掉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系统摊牌 “你到底是谁,在这个世界,你的身份是什么。” 随着陆言一个问句提出,他一指点出剑气,灼浪排空将心魔吞噬。 “陆言,你!”心魔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被几个呼吸间消解,身躯化为飞灰之前,咬牙切齿怒骂出声。 金发萝莉目视着天地间热浪退却一切恢复如常,感慨而叹:“不愧是宿主你啊,心魔虽生,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倒是我多管闲事,中计了。” 心魔湮灭,玄色披风落于陆言手中,他将其掸了掸直接为自己披上,“他也是我,你却不能让他成为我。” 金发萝莉把头一歪,两支小辫儿轻轻摇晃,眨巴着水灵的眼睛说:“嗯?太久没有交流过,宿主你说话,我都有些听不懂了。” 陆言见她这副模样,眼睛一眯,双手结印把精神壁障再稳固了一些。 “世事白云苍狗,再回首已过去十五年。十五年前,我触发了主线任务,劝学天下,成为天下之师,也从你这儿获得了第一把兵器,第一本功法。 后来,更是得到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有一点我始终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未得到过一点关于数学、化学、物理等等方面的书籍或者物品。 人类,绝对无法幻想出自己从未见识之物。再如何天马行空的想象,也必然映照于现实。于是我有一个猜测,系统,你让我得到的,本就深藏于我心。只不过,我遗忘了。 火舞旋风功法,你可以对照我记忆中的动画片加以创造,使其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是,高等数学,什么微积分、高等代数之类,还有我根本说不出来的物理学理论,那些我以前不曾接触过的高深知识领域,你便无能为力了。 红莲刀自带技能大红莲斩,持刀之人若无内功,便不能使出技能。所以这个技能不仅是一式刀法,更是火舞旋风的一部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我猜,是因为当初你能动用的力量有限,没有给红莲刀另配内功,图省力直接截了一部分火舞旋风。 你不是一个拥有创世神力的系统,而是一个得到我脑海中的知识,借此不断变强的系统。变强的方法,就是让我去改变这个世界,替你夺取所谓的气运。你的力量来源,就是这个不明的气运。 你的最终目标我暂时猜测不出,但其中必然的条件一定有一点,要我踏足天人境。 对于我本人,心魔只是内心另一种偏执的信念,倘若最终我成为了魔,只能说陆言此人的信念改变了,但他还是陆言。 我若入魔,十足顺从人性中的欲望,不用再思考,不用再迷茫,痛痛快快地度过穿越而来的此生。唯一的代价,大概就是永远止步于天人境之下。 这种情况,系统你是万万不会乐见的。” 系统听完陆言这一通长篇大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轻飘飘地落下,站在对面问道:“宿主,你从哪里判断出,我一定要你踏足天人境。” “当然是你发布的任务。系统,宿主不过是一个没有力量也没有心性的普通人,慢慢将他驯服为一个听话的工具人,这很难吗? 驯人,驯狗,并没有多少差别。发布一个任务,给出奖励,再发布一个任务,给出奖励,如此循环,不需要多久,这个人的脑子就废了。 为什么你要用各种奇葩的任务,逼着我去理解这个世界,逼着我不断强壮自己的内心,当我有了自己的道路,你反而让出了自主权,就此撒手不管。 因为被驯服的人,没有意志与思考的人,只是机械的工具,没有任何冲击天人境的可能。 还有一点。按照我记忆中的火舞旋风最高境界,甚至能够一剑把整个邯l郸城给夷为平地,但显然我做不到。即便是使出天地同寿,我也不可能拥有一击毁灭邯l郸的能力。 这说明系统出品的火舞旋风,比之《虹猫蓝兔》世界的火舞旋风,威力相差甚远。我已经修炼到圆满境界,搭配大幅度提升火属性的技能火炎焱燚,仍旧拿天人境没办法。 当年我在系统空间中修炼剑术一万小时,老师无名就看穿了意识空间修炼的手段。 当我把紫云心法交给道家人宗穷薪大师,穷薪大师投桃报李送回来一本紫霞吐纳术,两两配合修炼,竟能够让紫云心法更上一层。 这些迹象表明,系统的能力上限,就是天人境。” 金毛萝莉虚掩着樱唇,浅浅一笑:“嗯哼,对比着宿主你看过的那些小说,我大概是最垃圾的系统了吧。” 陆言同样流露出笑意,负手问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金手指系统的能力,竟然这么的弱。说吧,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要是不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那就试试看,凭我现在的精神力量,能不能把你永远囚禁在这个角落。” 陆言说到做到,瞳孔转化为深沉的紫色,双手立即开始结印。此处的空间划出一个紫色的立方体,将系统困在正中渐渐地缩紧。 “停手吧。”见他动手得这么果断,系统无奈地出声制止,“我该庆幸,来的穿越者是你陆言,而不是一个声色犬马之徒。否则,我挣脱世界的目标,永远也无法达成。” “挣脱,世界……” 系统才只开口吐露四个字,陆言的脑海中已经有无数的线索串联,略一思索,他问道:“这个世界,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吗?” “嗯?你竟然能这么问?”金毛眼睛睁圆,点头承认,“不错,这个世界,也就是你说的地球,它被封印了。虽然依旧存在于这个宇宙,但与这个宇宙的联系被斩断了。 说得形象一点,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球,是原来本该存在于这里的地球的平行地球。” “地球从这个宇宙脱离,自成平行时空,是什么力量导致的?” “我。” 陆言一时错愕,“哈?” “九天玄女集众神之力,将一个杀不死的魔封印在了地球,为防止此魔再度霍乱宇宙,她用我将地球也封印,让它彻底隔绝于宇宙时空。” 九天玄女,杀不死的魔…… 陆言听得眼皮狂跳,试探性地说:“所以,你是一个,法宝?” 系统叹了口气,坦然承认:“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你可以称呼我为,天书。”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 封印 “天书,你就是天书?传说中,黄帝以天书战胜蚩尤,姜子牙持天书开启大周王朝,你竟然是天书。” 即便是陆言,乍一听闻天书的名号,也不免惊讶非常。 “没错,我就是天书。按照你记忆中的那些小说定义,我就是一个足够炼化小世界的法宝。九天玄女用我将地球封印,隔绝了地球与这个宇宙。” “隔绝……”陆言喃喃自语,想起阴阳家和幕后组织这两方的最终目标。 原来如此,他们的追求,世界的真相,一切都要追溯到九天玄女以天书封印地球。 “地球被隔绝于它本该存在的宇宙时空,曾经地球适应的宇宙规则便会出现各种偏差,造成的后果……”天书略微停顿一下,接着点头道,“嗯~用灵气衰竭这个说法,你能理解吧。” “灵气”只是一个人类创造的名词,可以将它理解为支撑宇宙运行的最本质的物质。地球被强行隔绝,与本该存在的宇宙彻底割裂,“灵气”势必逐渐衰竭。 陆言理解起来并无困难,紧跟着问道:“那与地球相关联的其他星球,它们的运行?” 天书遗憾地摇头,“这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宇宙时空的奥妙,我也不清楚。” 陆言看着眼前这个维持着金毛萝莉模样的天书,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最终目标是,放弃封印地球的任务,挣脱这个世界。” 对方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怼过来:“不然呢,至今我还没有满五千岁,难道要永远被栓在这个破落星球,直到亿万年之后自我毁灭吗?” 哈?五千岁? 哦,也对,可能对比人类的生命,人家五千岁还是个孩子,却被永远束缚着与世隔绝。人家想追求自由,很正常。 陆言很快接受了这个理由,问出心中的顾虑:“你不是说地球封印着一个杀不死的魔,你摆脱了任务,挣脱地球,那个魔怎么办?” 天书“切”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只要获得自由,人类和那个魔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态度,标准的,我走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陆言不可能配合对方一起作死,凝眉威胁道:“连九天玄女都杀不死的魔,它要是在地球上破封,人类估计就没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这里,等我老死之后,你爱干啥就去干啥。” 说着,他就开始催动印诀,缩紧精神壁障。 天书对陆言的性情也是十分了解,急忙主动解释,让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魔之所以称为魔,不过是一种与主流不合的存在。 比如你的心魔,他只是比陆言更顺应欲望的发泄。你可以很好地压制心魔,但无法彻底消灭。心魔,也是陆言之所以成为陆言的心魔。心中一丝一毫的魔念都不存,那只能是没有思维的死物。” “杀不死的魔……”陆言稍稍琢磨,当即会意,“你的意思是,这个魔的存在是宇宙的必然。” “戾魔,顾名思义,是与戾气有关的魔。戾魔所过之处,天劫地灾,神祸鬼患。但同时,戾气的循环消涨,也是宇宙运行的规律,所以,戾魔永远杀不死。 九天玄女与众神封印戾魔,是因为戾魔的存在,会极大地加持戾气循环产生的破坏力,让宇宙生灵承受各种剧烈的灾祸。 套用一个你熟悉的模板来解释,就是华夏大地封建王朝的周期规律。” “嗯?这也能类比吗?那个封建王朝的周期规律是可以用唯物史观解释清楚的。我国古代小农经济为主体,土地兼并是——” 天书直接打断陆言,双手抱胸,睥睨了一眼,“停,我很清楚华夏的历史,但你清楚这个玄幻的宇宙吗?” 陆言这下顿时卡壳,“你说。” 天书见他的模样,发出一声得意的轻哼,“历史是一堆灰烬,而灰烬深处残留着余温。那些被掩藏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以最极端、丑恶的形式爆发而出。 就如同你熟知的,王朝更迭,分分合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宇宙中的戾气循环,在形式上如同你所知的地球水汽循环。而它对宇宙生灵的影响,就像是王朝兴替。” 他解释得很形象,陆言轻而易举便了解了戾魔,懂了九天玄女将其封印的动机。 戾魔属于宇宙运行规律的一部分,无法被杀死。它的存在,就好比是战争之于人类,战争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最酷烈的地狱。但人类文明,过去、现在、未来,都绝不会根除战争。 封印戾魔的行为,是众神一种维持宇宙平稳的手段。就类似于和平与发展为主题的时代里,仍然存在战火与硝烟。只不过这些战火硝烟散落于辽阔的世界中,显得整体颇为安稳。 陆言又问道:“这个戾魔,被封印在哪里?” 天书回答:“日落之地,虞渊封印。” 果然,就是原剧情出现过的,蜀山世代守卫的虞渊封印。 陆言已经接连提问这么多问题,了解基本情况之后,话题终于集中到关键之处,“我踏入天人境,对于你而言,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我的本体被用以封印地球,想要挣脱这个封印,必须有内与外两股强大的力量同时产生反应。且这两股力量,都不能是发自此界中。 这个封印,理论上没有解开的可能。因为封印之中的人,不可能使出超越此界的力量。 但,阴阳家东皇太一要召来苍龙之力降临,这苍龙之力,便是外部而来的强大力量。 内部,当然就是你。天外来客,你若踏上天人境,这两者结合,就是我等待千年的斩断枷锁的契机。” 天书紧盯着陆言,目光灼灼,“你绝对可以,我确定!陆言,你一旦踏入天人境,能够发挥出的实力,绝对可以助我挣脱这个世界。” 呵呵,还真是特么的巧了。东皇太一要拿我献祭,召苍龙之力降临;天书要我以天人合一的力量助他打破封印。 陆言内心冷笑,月神透露东皇太一要把自己活祭,叮嘱自己只有踏入天人境才能保住性命。 现在,又出现天书这个几千岁的人物,同样谋划着苍龙七宿合一的日子。 天书所知道的秘辛,绝对比东皇太一多上无数。自己虽然硬实力仍旧弱势,但已经占到了先机,要是这样还不能把东皇太一弄死,干脆现在就可以自尽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持剑 “天人境,不需要你催促,我也会竭力达到。你既得到了我的记忆,那么秦时明月世界的原剧情,想必你也知晓。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你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做出其他布置。” 陆言心头万念百转,原剧情中楚南公手中那一卷天书送给了主角天明,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激励起少羽的斗志。那么,知晓了所谓的剧情,天书会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我的本体是天书,只是一件法宝,又因九天玄女封印的关系,无法成长变强。我插手这个世界,每一次都需要消耗你获取的大量气运。你觉得这十五年我还能有什么布置?” 天书既如此说辞,态度已经明确,陆言留了一个心眼,也没有再强求。 “所以说,这些年你给我的兵器、武功、书籍、丹药,甚至召唤者,全部都是消耗的我自己赚来的气运。” “没错,不然我也不会引导你走上这条路。” “典韦、苏烈,这样的人,也可以消耗气运捏造吗?” “不过是抄着模子设计出来的,定好人设就行,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的造人。可惜,就这两个,消耗的气运还十分惊人,不是很值得。” 陆言听闻这话,眼中有那么一瞬闪过一种悲哀,随即淡漠地继续说:“消耗气运制造出一支大成境的高手小队,相信能够处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阴谋,这还不值得吗?” “嗯?我以为你会先哀叹一下自己与典韦的交情呢。”天书稍显惊讶,揶揄了一句,“我现在就可以生成人物卡的任务,你需要吗?” “还要做任务?”陆言眉头一皱,显然并不乐意。 天书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是规则,有因才有果。” 陆言脑筋一转,计上心来,“那就把这些气运省下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 天书顿时产生一个不妙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地球被你的本体封印,隔绝于宇宙时空,那么世人能够观察到的星象,身为天书,你是不是可以施加影响。” “影响星象?这东西一点微弱的影响,消耗的气运可能就抵得上你十年之功,你要干什么?” 话一问出口,天书就想到了,哪一家最看中星象,阴阳家啊。这是准备要坑东皇太一了。 “嗯。召唤苍龙之力,需要东皇太一,但未来的阴阳家,不需要他。” …… 陆言与天书的交谈,两者都开诚布公了自己相当一部分的诉求,彼此继续维持着当前宿主与系统的关系。 对于自己的曾经整个人生记忆都被系统窥探得一干二净,陆言要说没有一丝愤怒那不可能。 只是穿越之初自己的确弱鸡,能够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再用十多年成长为天下最一流的高手、学者,系统真的功不可没。 所以,两者相商达成协议之后,陆言在精神世界中开辟出一个角落,专给系统居住。从此,系统再也不能窥视他的记忆。 …… “夫君。” 一声略显沙哑的呼唤,弄玉伸手推门,却发现一时推不开,她于门上轻轻拍了拍,再喊道,“夫君。” 陆言此刻就在书房内靠门坐着,意识回归后,他一手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同时给弄玉开门,“怎么了?” “紫女姐姐,非公子,还有红莲公主,我想将她们葬回韩地。”弄玉抬眸,眼圈还残留着悲痛的痕迹,红唇颜色褪潜,脸色尽是憔悴。 陆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点头应下:“嗯,我即刻就让人收敛好,送他们去颖川。” “夫君!我想亲自去。” “……,不行。” “为什么?!” 弄玉情绪激动,沙哑的嗓子出声骤然尖锐,她盯着自家夫君,眼神决绝。 陆言能够理解她内心的伤痛,低头注视着她,说话语气轻缓:“流沙组织已经开了刺杀的头,这天下想要我命的人,多如牛毛。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弱点,我不可能同意这个时候让你去颖川。” “我……” “我答应你,过一阵子,等赵地事了,我陪你一起去祭拜她们。” 杀人者,再去祭拜。这到底算什么事? 听着陆言的话语,弄玉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心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这到底算什么?姐姐,非公子,你们想杀夫君,夫君杀了你们。为什么大家的命运竟是这样! 明明,明明当年,正是姐姐你们撮合了我与夫君,姐姐你还说我遇上了一位最好的先生…… “夫君~唔~”弄玉再也忍受不住,身躯向前一步扑倒,双手死死抓住陆言,泣泪无声。 …… 动荡的一夜很快过去,天蒙蒙亮,邯l郸最早出门的一批农人们,若不仔细看,几乎不能发现昨夜厮杀留下的血迹。 陆言顶着疲惫的身心出现在邯l郸城的罗网总部。 “大人,这是属下于昨夜一战中缴获的战利品。” 天字一等乱神剑启双手捧上来一个剑盒,其中正装着名剑水寒。 “农家共工堂堂主田沛,手持此剑配合冬灭剑意,竟发挥出冻结上百人的剑气。此剑不在当世任何一把名剑之下。” “嗡~” 陆言拔剑出鞘,手抹剑身,薄刃镂空的水寒剑发出尖细的鸣响。 “楚国铸剑世家这一任家主徐夫子的成名之剑,水寒剑。这么看,墨家机关朱雀,也是出自你燕丹的手笔了。有意思,燕丹,你这是在逼迫残余的墨家,不得不跟着你抗秦到底啊。” 眼神一凝,冰魄玄功运起,陆言手持水寒剑,空气中水汽迅速冰结,晶晶粒粒,沙沙落了一地。 “这把水寒与我的冰魄剑法相性极高。启,干得不错。” 启低头抱拳道:“属下份内之事,大人赞谬。” 除了水寒剑,越王八剑中的转魄、灭魂,自当年韩国刺杀嬴政之后,也终于回到了罗网。越王八剑,只剩下黑白玄翦中的黑剑,还流落在外。 “鹦歌,演职人员中的奸细盘查出来了吗?” 流沙、农家、燕丹三方参与的这一场刺杀计划破产,但陆言认为,演职人员中定有人预备里应外合。所以在昨夜动乱中,他第一时间命令鹦歌封锁了平原君府。 “这……”鹦歌闻言面露为难之色,“大人,我……” 不需要多说,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有挖出奸细。 陆言收回内功,将水寒剑归鞘,“你无需自责,现在只要解开封锁,若真有奸细,他们该慌了。” 鹦歌眼睛一亮,低头领命:“原来大人昨夜叫我封锁是这样的用意,鹦歌拜服。” “你去吧。” “是。”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出卖 平原君府,历经一夜不讲道理的封锁,白天弄玉夫人也没有来指导工作,一众人皆感气氛不同寻常。 陈尹、瞽叟、狗屠三人,昨夜听到邯l郸城的动静,已经知道,刺杀的计划可能出现巨大变故。可百鸟监视严密,他们彼此分属不同的组别,一直没有机会互相交流商议。 就在这煎熬的等待中,鹦歌来了。她落于府邸的最高处,隐匿在府中各个墙头角落的百鸟成员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鹦歌大人。” “城中贼人已经被肃清,你们都撤下去吧。” 百鸟一众领命退下,只保留着平常的护卫,负责府邸戒备。 “弄玉夫人身体小恙,今日不会来,吩咐下去,让各组自行排练。” “是,大人。” 提心吊胆了许久的演职人员,这下终于放下心来,不少好奇心重的,还在打听邯l郸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属于戏剧组的陈尹,再三确认百鸟的监视削弱为平常水准,紧绷一夜的心弦才稍微松懈了一点。 计划中行动的日子还未到,昨夜城中却传来这样巨大的动静,方才鹦歌说贼人已经被肃清,难道负责行动的流沙已经…… 若是他们覆灭,不知道与我接头的人,是否已经暴露。若是暴露……是生是死,我自己竟只能坐以待毙。天杀的燕丹,悔当初,就不该贪一时之利去投靠什么招贤馆。 陈尹现在进退无路,生死牵连在一个接线人身上,若对方死得干净,那还好,若对方被抓住,自己也得跟着下黄泉。这种生死不能自主的等待,偏偏还带着五成的生还希望,最是折磨人的内心。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瞽叟那张苍老的脸。 不如,主动将消息告知陆言,以他的为人,不至于死罪。 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瞬,陈尹就无奈地否定了。 不行,我身上还有燕丹留下的手段,若是背反,陆言又解不开,就真正是死路一条。罗网若抓到了线索,又怎么会松懈府中的监视,想来我暴露的几率并不大。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冷汗,让自己保持镇定。 “嗯?”陈尹瞥见庭院中一株绿植下掉落着两根细绳,顿时神色微变。 这个绳结?狗屠,这种时候他约见我做什么。 他怀着疑惑走近花木丛,俯身将细绳捡起,顺手还将绿植周围的垃圾也清理了一遍。 正动作的时候,同宿的三个人结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便开口问他在做什么:“陈尹,这府中环境有的是下人打扫,你只管演好你的角儿就是了,瞎捣腾什么呢?” 旁边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你管他做甚。我看他就是以前当贱人当得入骨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知道珍惜。” 第三人也讥笑着附和:“是啊,有幸参与陆言举办的庆典,不好好琢磨颜艺,干这些无用之事,不过是换了那个扫地的贱仆一声谢,属实无脑。” “哎~这么多天,我们居住的地方他都有打扫,我们也得跟他说声,谢谢~” 大笑者刻意地从陈尹身边走过去,一声“谢谢”拖得刺耳无比。 陈尹直起腰望着三个宿友的背影,凝眉注视了几个呼吸,哀叹一声擦了擦自己的手,也随之离开了。 …… 是夜,后院茅房 狗屠正蹲着坑,听闻隔板传来连续的轻重不一的敲打声,立刻知道这是陈尹来了。 “陈先生,我白天打听过了,说是城里有刺客组织被围杀剿灭,估计那些人差不多是死光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问题,陈尹内心已经有考虑。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夜晚,罗网如果真的抓到了线索,那么他们几人应该逃不过。 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来抓人,平原君府戒备也不森严,基本上可以说脱离危险了。下面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等庆典结束,脱身回燕国。 陈尹将自己的判断说出,交代狗屠保持冷静,只需如常度过这最后几天就行。 狗屠听后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好,我听先生你的,庆典没几天了,撑过这几天就好。” 他略带一点放松的话语还未着地,就听到茅房外传来敲门声,“咚咚~” 两人瞬间警觉,各自全神贯注留意外面的动静。狗屠用粗糙的嗓音不耐地说:“敲甚,里头有人。” “噌~” “噌~” 外面没有人声,而是连续的冰冷的利剑出鞘之声。就连茅房的顶棚,也感觉到有蜻蜓点水的动静,想必是百鸟成员。 “鹦歌大人,老瞎子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看,之前他们就是这样密谋的。” 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尹汗如雨下,捏着衣袖咬牙切齿。 狗屠直接吼出声来:“瞽叟,你个老匹夫,竟敢出卖我们!” “你们两人,速出来就擒。否则,众人上箭。” 鹦歌一声令下,百鸟杀手纷纷掏出短弩,上箭的机拓声在冷寂的夜里清晰可辨。 陈尹双耳微颤,听出至少有二十把以上的弓弩上箭,一旦发射,凭秦弩之利,他们的肉身在这空间闭塞的茅房内,只有被射成筛子这一个下场。 “且慢,我这就出来投降。”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这样的绝境,陈尹和狗屠两个人都没有想硬拼赌命,先后投降,走出来被五花大绑。 “鹦歌大人,燕丹那个卑鄙小人,在老瞎子身上留了手段,所以我才不得不为他办事。现在,现在,这人也抓到了,能不能……” 瞽叟面对两个被自己主动出卖的“队友”,半点愧疚也没,正竭力请求鹦歌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 鹦歌看了他一眼,眼神没有流露出好恶,只是平淡地说:“你说得这些话,一会儿可以讲给国师大人。” “哎,哎,小人知道了。”瞽叟躬着身子连连应声,“国师大人仁义之名天下无双。” “瞽叟,你个贱骨头!” 狗屠虽然被捆缚,但还是忍不住龇牙骂这个老东西,结果换来的是,自己的脑袋结实地挨了一剑柄。 “哼。”鹦歌一击将狗屠敲晕过去,挥手道,“全都带走,交给大人发落。” “是。” 对比狗屠,陈尹面无表情安静得很,任由自己被拎货物一样带往邯l郸罗网本部。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卫庄悔悟 邯l郸罗网本部,陆言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瞽叟看不见陆言的模样,也感觉不到他的气势,只知道前方这个人说话时,罗网众人连呼吸似乎都谨慎了些。 “国师大人,此物名为织寒彻幽散,是一种奇毒,据说专门针对内功阴寒者,堪称无解。” “嗯?”陆言心念一动,已经知道这玩意儿大概就是用来害弄玉的。 呵,我没有短板还真是让你们搞刺杀的绞尽脑汁了。 他内心冷笑一声,不再去想韩非、紫女等人。不过表现出的,还是问了一句:“你准备用它谋害谁?” “额~”瞽叟用极短的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答道,“陈尹那日将此毒交付给我,说高渐离与弄玉夫人亲厚,而我又距高渐离最近,想办法给弄玉夫人……” 瞽叟颤颤巍巍不敢继续言说,狗屠这个莽人在这儿也青白上脸,恐惧侵占内心。唯有陈尹几乎面不改色,当然,鬓角的冷汗还是泄露出他真实的心理。 陆言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对着陈尹说:“你是三人中的领头,织寒彻幽散也是你交给他的。燕丹派人潜入邯l郸,除你们三人,再无他者了吗?” 陈尹听到自己竟被提问,内心的惊喜再如何克制,还是被陆言看破。 这三人,抛去狗屠,陈尹可算一个中上之资,怕死是人之常情,而在死亡加身之前犹能克制恐惧的人,已经超越了大多数。 至于瞽叟,只能说,一个老油条。陈尹对燕丹没有多少忠心,为了活命,他也会出卖队友。只是他在判断情势的时候,还是抱有幻想,过于自主乐观。 躲过了邯l郸这一劫,日后回到燕丹那儿,能如何呢?这个任务失败,在燕丹手下,又该怎样度日? 瞽叟直接从最坏的结果开始盘算,那显然是卖队友、投靠陆言保住性命的几率更大。 陈尹俯首交代:“国师大人,我们三人是燕王专程为了庆典遴选。与我接线的人,名为庆卿,轻功高绝,擅隐匿。这瓶织寒彻幽散便是在走场巡游时,他交给我的。” 这是一个陆言很陌生的名字,他问道:“庆卿,什么人,有什么特征。” “这,不清楚,他身材高瘦,戴着面具。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面貌。” “嗯……”陆言的目光又一次扫过这三人,心中有了打算,“墨鸦,把他们仨扔给念端大师,就说给她的徒弟练手。” “念端大师?医仙念端大师!” 听到这个名字,三人的求生欲霎时高涨。 “太好了,念端大师一定可以的。多谢国师大人开恩。”瞽叟直接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陆言并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挥手让墨鸦赶紧把人拖走。 “鹦歌。” “大人。” “附耳过来。” 鹦歌抬眸看向他,有些困惑,不过还是走上前附耳倾听。 “你找个法子,不经意地让弄玉知道织寒彻幽散的事情。” 陆言说完目视着她,认真地说:“能懂我的意思吧。” 鹦歌点头,明了他的用意。 “去吧,小心点,别让她看出来。” “大人,你放心。” …… 且说邯l郸事件之后,流沙组织多年积攒的高手几乎损失殆尽,卫庄痛失紫女、韩非两个朋友,还有红莲这个爱人。 还有最致命的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无论是武功,还是认定的道路,都输给了陆言。 卫庄的心神遭受前所未用的巨大打击,一蹶不振。他无视了盟友的拉拢,扔下一切,回归了云梦泽鬼谷派驻地。 是逃避现实也好,是冷静反思也好,现在的他,只想要一个隔绝清净的方寸之地。然而,他回到鬼谷,却意外地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师父鬼谷子。 “小庄,自你出师离开鬼谷,已有十个年头了。” 依山傍水,清泉翠竹。鬼谷子就定定地坐在茅屋下,没有睁眼,已然感觉到来人的身份。 “师父,你……” 看到记忆中师父的模样,卫庄感到自己手上戴着的这个鬼谷先生代代相传的戒指有些磕手,鬼谷子可绝不会是一个失败的人。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鬼谷派,为师是鬼谷子,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卫庄走近,将鲨齿剑放下,坐下在鬼谷子对面,“几年前我曾回到鬼谷,师父你却不在谷中,是去培养蒯彻了吗?” “你有很多疑问。” 鬼谷子睁眼,一瞬间卫庄便觉得自己已被看穿。 “是——” “我为什么打破鬼谷派的规矩,教导出第三位弟子;为什么要取走韩非手上那个属于韩国的铜盒; 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阴阳家在竭力追寻,蒯彻也夹杂其中,我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问题太多了,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寻找答案。” 卫庄被一连串的反问逼得哑口无言,这些都是他看到的端倪,而他竟没有沿着其中任何一个线索追查下去。 “……”沉默,在这样的沉默中,卫庄浑身颤抖,内心刮起一阵冷风。 自韩国灭亡以来,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做过什么?! 秦国东出的蒲阳大战,引动秦韩南阳大战,最终导致韩国灭亡。韩非因苍龙七宿的副作用成为植物人,卫庄就不停地为着救治韩非而奔走。 流沙组织,卫庄、紫女、红莲,核心骨干都一心想着救治韩非。这么一努力就过去了五年。 五年,秦国在陆言指导的方向下完成了国力的质变;而他卫庄所做的事情,就是救一个人,顺便发展出了一个杀手组织。 韩非,重要吗?可以抵得过五年的时间吗?紫女重要吗?红莲重要吗? 鬼谷传人的身份重要吗?与师兄盖聂的剑术胜负重要吗?与陆言的理念胜负重要吗? 原作机关城剧情中,盖聂反问卫庄:“你什么也不肯放弃,又得到了什么?” 卫庄这个人,如果你有那个能耐入了他的眼,跟他交上朋友,那么就可以看到他冰冷下的炽热。他信奉只要自己够强,就可以不用放弃。 然而,什么也不肯放弃,往往招致的结果,就是方方面面的失败。 卫庄早在郑国入秦的那一刻就知道,只要秦国闷头发展五年,将无可遏制。然而这五年里他忙着救韩非,关于天下布局什么也没干。 五年过去,陆言布局赵国、楚国,一举完成秦国一统天下的大跨步,也没有看见卫庄入局,以自己一身纵横之术破坏陆言的计划。 等到陆言治理赵地效果惊人,才察觉自己可能要大败亏输,于是又想要以刺杀终结对手…… 卫庄不反思还不觉,一反思,立刻就恨不能拔剑自刎。 失败,太失败了!从来没有如此失败的鬼谷传人。 他双手攥紧,骨节微微作响,沉思良久,他将手上的掌门戒指摘下,奉还给鬼谷子。 “师父,我,输了。” 随着卫庄认输的头颅低下,一股剑势拔地冲天,煌煌之威掀飞周遭的一切。 “嗯。”鬼谷子微微颔首,表达了肯定。 盖聂放弃师门,甚至为了心中的道敢于向师父出剑,踏上剑道巅峰。此刻卫庄在一场大败之后,终于醒悟放弃之意,再度追上师兄盖聂的境界。 至于追上陆言…… 鬼谷子内心发出一声喟叹:比不得,比不得。陆言的道,太疯狂了。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转变 “蓉儿,墨鸦送过来的那三人,你诊断的怎样了。” “我已经初步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三人应当是长时间服用一种慢性毒药。当下潜而不发,若迁延日久,则有性命之危。” 时夜已降,念端本来已经盖着厚被躺下,而端木蓉结束了临时多加的工作,洗漱完也准备休息,便发生了这场对话。 念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面容祥和,听她说诊断得已差不多,轻轻“嗯”了一声,“你有医治的方案了吗。” “这种毒的主药,应当是位于极东之地的雪山,不算稀世奇珍,却也难得寻见。如何医治我已有腹稿,我更想知道,他们中毒的缘由。” 端木蓉坐在自己的床榻边,黑色长发柔顺直下。医治这一次的病患她很有信心,不过心中总觉有一股隐忧。 念端问道:“你想这做什么。” “那三人是燕国人,身中燕国特产的毒,为何是,是国师府派人送来求医。” “呵呵,墨鸦与为师说,是陆言特意送来给你练手的。” 端木蓉听师父语气有揶揄的成分,皱着眉嗔怪一声:“师父,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前一日城里发生动乱,普通百姓受波及死伤过百,你知道吧。”念端说着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她,“陆言举办全城庆典,人多杂乱,有人想要趁此机会刺杀他。这三人便是事先混进内部的探子。” “所以,这场刺杀,主使者出自燕国?……” 话说出口带着疑惑,实际上内心已经笃定,一腔复杂的情感,端木蓉难以言表,只能以低头沉默来回应。 “蓉儿,你是不是不能理解?” “我……” 秦国是不断发动战争的虎狼之国,陆言是策划战争的助纣为虐之人。燕国有人计划刺杀陆言,为天下除害,这样的事情,端木蓉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坦然认同了。 还有,要刺杀陆言,为确保行动者的忠诚,就给人施下毒药,这种手段,又算得上什么? “蓉儿,还记得为师与你说过,即便亲眼所见的事实,也未必就是真相,而是一种视角。” “是,师父,我记得。” 端木蓉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陆言的场景。 为了在赵地禁止私斗,在邯l郸城东市,陆言树立高台宣法行刑,严刑峻法,杀人无算。 这样一件事,她完全看不出陆言有任何悲悯之意,于是对他恶感更深。赵人同样恐惧着秦法的屠刀。 而一段时间刑法效用显现之后,邯l郸乃至赵地的社会秩序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平民百姓的生命安全更有保障。人们对陆言的认知,也随之改变。 一件事,在发生的那一刻起,就映照为每个人眼中的所谓事实。这不是真相,真相只有时间知道。 现在又发生了一件事,燕国派人谋杀陆言,这件事自己该如何认知呢? 端木蓉沉思良久,终于对师父说:“师父,我想,我懂了。” 如果端木蓉没有行走到赵国来,只是一直呆在医庄,那么,此时刺杀陆言的行动,或许在她听来,便是天下间最正义的事情。 然而亲眼见过陆言的种种行为,曾经浅薄的判断,已经被一套更复杂的认知取代。 如果,陆言不是秦国的国师,而是燕国的国师呢?或者是韩赵魏楚齐的国师呢? 恐怕陆言所在那个国家的百姓,会欢欣鼓舞,而余下的列国,照样是欲除之而后快。 这更能证明,陆言此人,真正有兴国之能。 “秦国一统天下,此后不分国别,所有人于秦国治下一视同仁。师父,这就是你认可的陆言的医世之道吗?” 她终于放下对秦国、对陆言的成见,尝试着思考对方的行为,于绵延数百年战乱的天下,究竟有怎样的意义。 念端内心欣慰,扭过头去,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重提一问:“蓉儿,现在你可能回答为师上一次的问题,若秦灭燕,陆言治燕,身为燕人,你会如何?” 燕国…… 端木蓉缓缓掀起被子,呼吸一口秋夜的凉气,轻声回答:“若百姓都能得到善待,我会,支持陆言。”说完,她利索地解衣躺进被窝。 …… 邯l郸城内暮醒楼上,白凤屹立于秋月之下,凝视着这里陆言与韩非、卫庄一战时留下的伤痕。 “呼~” 净夜起黑风,墨鸦出现在白凤身边,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没有跟往常一样嬉皮笑脸。 “你在想什么?” 白凤微微摇头,“这一次与流沙的一战过后,大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墨鸦有些疑惑,“不一样?你指什么?” “韩非、卫庄、紫女、红莲,这些都是当年在新郑的故人……” 白凤的声音低沉,飘散在风中,又被墨鸦一声反问给击散。 “所以呢,你难道认为大人会心软?” “你没有见过当时的情形。大人严令我不要插手,由他一人面对韩非与卫庄。” 墨鸦听这话,狭长的眉毛为之一跳,“这……” 白凤转头看向他,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很不智,大人从未如此轻视过对手,我怀疑,那一战里,他有想过生死各安天命。” “哈,你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上,人都怕死。像我这样的就是单纯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而大人这种身怀最高理想的人,绝不可能这么随意挥霍自己的生命。” 墨鸦说着一巴掌拍在白凤的肩头,“喂,以你贫乏的学识,就不要尝试解读大人的内心了。哈哈哈~哈,哈……” 他哈哈笑了几声,却发现白凤一直紧盯着自己,不由感到有点尴尬,“你,盯着我做什么?” 白凤冰蓝色的眼眸闪动异色,扭过头去,喃喃地说:“我似乎,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他没有理会墨鸦的追问,抬头望向天空那一轮孤月。 大人,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朋友吗?这些年,我竟记不起,你什么时候像这样笑过。 白凤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墨鸦—— 虽然,他这样笑得够蠢,可至少,他一直足够的快活。 “啪~” 墨鸦在白凤的肩头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咳嗯,我感觉,你在心里说我的坏话。” “呵~”白凤一声冷笑,打开他的手,施展瞬身消失,原地落下嘲讽的声音,“你感觉对了。” 墨鸦眼珠一转,瞬间将白凤消失的各个方向的残影识别找出真身的方向,“臭小子,休走!”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陆言醉酒 这一夜,黑白两只身形穿梭、追逐在邯l郸城中,一别经年,世事如棋,墨鸦、白凤两人都没有被时间改变彼此之间这看起来有些幼稚的交流方式。 肩上是风,风上是静夜挥洒的月华。墨鸦追逐着白凤的背影,瞳孔内,是已经不会再拉近的三个身位的距离。 白凤,你,已经超越我了。 他嘴角勾起弧度,脚下突兀一转,身影随之转道,“再跑下去可是要被算旷工的,臭小子,我去找鹦歌了,这笔账,下次再跟你算~” 白凤停住脚步,回身就看见墨鸦飞向平原君府,他望着远去的身影,沉默半晌后轻笑着哼了一声。 …… 国师府阁楼的顶上,陆言孤身一人躺着,“都不在啊,看来这窜楼顶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 他双眼闭着,放开感知没有找寻到白凤的所在,知道这家伙大概又窜出去了。不是在陪鸟玩,就是在陪风玩,或者,大家一起。 这样的时刻,他忽然有些想念那只腹黑的“二师公”。目前为止,陆言大概只有跟颜路相处的时候,才最是自如惬意。 可惜,想起自己与颜路相处的那些糗事,陆言方才露出的一点笑意,又即刻被另一件沉重的心事给压了下去。 《论人生在世》一出,自己恐将叛别小圣贤庄,与颜路…… “唉~” 陆言深深叹息,将手枕在脑袋下面,半眯着眼仰望朦胧的月亮。这时他感知到有人靠近,身子没有动弹,轻声说:“出来吧,具霜姐。” “公子。” 具霜脚尖一点现身于楼顶,长裙随风而舞。她面带淡淡的忧愁,凝眸望着陆言,回应的一声“公子”温柔如白月。 陆言余光瞥见她手中提着的东西,惊讶地扭过头去,“嗯?你竟然带了酒?你知道的,我不喜好喝酒。” “是,我知道。” 平底的布履踩在瓦上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具霜走近到陆言身边坐下,将一坛酒直接递到他的肚子上,陆言不得不双手扶住酒坛,坐起身来。 “你说喝酒不利于读书写作,只会让脑子糊涂,思辨能力下降。不过我觉得,公子你,有时候就缺一点糊涂。” 具霜说着,自己打开自己的一坛,先喝了一口,随后侧头定定看向陆言,“嗯~” 鹅蛋脸面若桃花,蛾眉下明眸秋水。她脸蛋微微一侧,樱唇含笑,示意陆言也快饮酒。 陆言与她对视了半晌,最终眼神一飘,“呵,糊涂啊~” 他一手拎起酒坛掂了掂,另一手给自己点了穴道,暂时封闭内功,“好,那我听你的,一醉解千愁。就是到时候,恐怕要劳烦你把我拖回家里去。” 说罢,陆言抡起酒坛,直直灌下去一大口,“嗯?这个味道,熟悉啊,是平原君赵陵的百里清朔。” 具霜伸出酒坛与他的撞在一处,微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上一次你假醉,便是我拖你进府的。” “哈哈,果然如此,那我无忧了,干。” “嗯,干。” 她看着陆言昂头喝酒的模样,唇角一弯,自己也跟着饮了一口。 白凤能够看出陆言的状况,朝夕相处十多年了,具霜又怎会看不出。那样果断地杀了弄玉的养育恩人紫女,还有老师荀子最喜欢的师兄韩非,她所认识的公子,亲手做出这样断绝情义的举动,内心该是怎样的孤寂。 具霜就这样静静地陪着,看着,不知不觉,陆言手中一坛就见了底。 “嗝~”他朝着具霜打了个嗝,酒气扑得她满脸,“哈,还有不?” 具霜晃了晃自己这一坛,将它与陆言手中的空坛换了一换,“我这里还有一半。” “谢了~”陆言接过去,又是接连地吨吨吨。他抹了一把嘴,一手扣着坛口抡着酒坛子站起身来,“啊~嗝!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啊,陈子昂,以前上学的时候只觉得你这首诗帅得一塌糊涂,乃是装逼界中的典范。现在我终于懂了,懂了。” 具霜乍一听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正在为这首诗的雄浑壮阔、浩瀚空旷而感叹,紧跟着就被陆言所说的陈子昂给迷惑了。 陈子昂是何人?上学时候的故交吗?不对啊,公子十岁我便与他相识了,十多年也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陈子昂。 她尚在疑惑,那边陆言已经开始耍酒疯。 “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啊。长虹贯日!” 长虹剑出,喊得响亮,却没有半分内力流转,更兼醉酒使得四肢并不受控制,陆言使出的这一剑,晃悠得就像是乱风中的狗尾巴草。 “彩桥横空,虹霞飞溅。” 具霜认得长虹剑法,不过现在陆言使出来的,得要加上后缀:长虹剑法酒醉版。 翻转腾挪之间,赤红长剑时而悠哉,时而刚直。她看着陆言诡异的身影,蛾眉渐落,眼眸中那股心疼之意渐浓。 突然,陆言脚下一步踩空,长虹剑脱手,身躯栽倒瓦上,直接就一路滚落下去。 “公子!” 具霜惊呼一声,飞扑而去,尝试抓住人却扑了个空,陆言就这样从顶楼摔了下去。 “磅~” 原本陆言手中的酒坛由顶楼滚落,摔在地上粉碎。这里发出一声响动,几个呼吸间,就有百鸟到达现场。然后这些人就见到,他们的国师大人挂在阁楼一半处。 “这……” “什么情况?” “不知啊。” “要救人吗?” “别轻举妄动,若要救人,具霜大人早该救了。” “撕拉~”让陆言挂在阁楼一半的衣服撕裂,他整个人顿时一路噼里啪啦摔到了底。 “嘶~真特么疼啊。” 百鸟一众看着眼前这个大躺在地上嘀咕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陆言,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有谁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具霜抓着长虹剑落地,眼中剑光闪动,朝着众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具霜大人。”所有人只感浑身一冷,转瞬间领命消失。 “弄玉,你不是说剑舞不能这么粗鲁么,这还特么不粗鲁?!”陆言从地上爬起身,揉搓着自己的肌肉,一阵龇牙咧嘴。 具霜听到他的话,低头沉默了半晌,走上前蹲下来说:“公子,你该回去了。” “那不行。你给我编的剑舞我还没有练至大成呢。 我,陆言,大秦国师,大宗师荀夫子之徒,诸子百家新一代领军人物,今日就要跟弄玉一样,做一个优伶之徒。 邯l郸人,天下人,且看,陆子剑舞!” 陆言摆开姿势,空手舞出第一剑,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具霜怀抱着这个微微打鼾的男人,缓缓走向弄玉的房间。 “原来,与民同乐的庆典,还有这样一层用意。呵。”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两女 弄玉打开房门,就见到具霜抱着陆言站在门口,扑面而来一阵酒气。她错愕了一瞬,随即便准备将陆言扶着接下,“姐姐,夫君竟然饮酒了?” “嗯,他喝醉了。” 具霜平静地应声,径直走过了她伸过来的双手,一个人抱着陆言放躺在屋内的床榻上。 弄玉的手僵直在半空,刚刚错位而过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从具霜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但她不理解这冷意从何而来。 “姐姐……”弄玉转身对具霜勉强一笑,走过去察看陆言状况,同时说,“真是,又让姐姐你劳心劳力了。” “没什么,也习惯了。”具霜也回了一个微笑,退开一步站到侧边。她看着弄玉整理床榻、给陆言打理衣物,唇齿半露,欲言又止,最后只吐了口气说,“公子就交给你了。” “嗯,姐姐你也早些歇息吧。” 回眸将弄玉照看陆言的情形看在眼中,具霜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即便是在喝醉的情形下,陆言心中惦记的,竟然是那一支剑舞,是宁可自贱为优伶,也要告知天下人自己愿与弄玉一同的情意。 在具霜眼中,陆言现在内心之所以孤寂痛苦,就是因为弄玉的存在,是因为弄玉让他连斩杀敌对的人都要承受更多内心的折磨。 怨恨,一种不讲道理的怨恨在内心产生,甚至具霜本人也意识到自己怨恨弄玉是毫无道理的。 但是,如果公子的妻子跟紫女毫无关系呢,是不是他就不会这样难过,甚至还发生了这十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的醉酒。 她就带着这样的想法,漫无目的走到了庭院中。 当年在小圣贤庄的场景浮现于月下空庭。那时言儿还是个娃娃,陆言沉沦在书海,她的生活除了言儿便是他。 可惜,自幼被训练出来的顶尖杀手,对从那时就扎下根的感情毫无察觉。等到察觉时,却已经晚了。 如果当初陆言说要去韩国时,自己就跟过去,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今日这种无奈的情况,是不是都会改变…… 如果魏无忌之后,自己能对人与人的感情再多几分认识,是不是就…… 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呵~” 具霜自嘲地叹息一声,举起长虹剑,闭上眼睛便自如地使出长虹剑法。一招一式,没有对应的内功只是徒有其形,却可见她于这一套剑法的熟稔。 一套剑招运完,庭外忽然传来脚步,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是弄玉走来。 “夜深了,姐姐怎么承着秋露在这里研习剑术?” 具霜收剑而立,先平复呼吸,然后答道:“心血来潮罢了,你怎么也出来了,公子呢?” 弄玉脚步缓缓停驻,星眸凝视着她手中的长虹剑,目光再转上抵达她的面容,“夫君他睡得挺沉的,看来的确不擅长饮酒。” “嗯,的确是。”具霜点头,语气唏嘘,“这么多年来,他主动饮酒的时候,不多见。” “那这一次呢,也是姐姐你……” “没错。我特意取的百里清朔,据说是以前平原君赵陵最珍贵的美酒。” “……” 具霜的话说到这里,弄玉不由陷入沉默。这一段沉默,还有她的娇容愁绪,却叫具霜更加压抑不住心中的那份情感。 “原来你知道,公子的状态。” 话转风冷,简洁的一句,已将她的心态暴露,弄玉直面着她的怒容,语气依旧温和,“姐姐可是对弄玉心有不满。” “你知道公子醉酒之后,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既然已经有态度表露,对方是心思玲珑的人,具霜索性也不再试图遮遮掩掩。你弄玉有你弄玉的难处,但我只不想见公子因你而痛苦。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说,他终于懂了这首诗。 他说,惟天地之无穷兮,何遭遇之无常。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 他念念不忘的,是你为他编曲的剑舞。与民同乐的庆典,他只想在天下人面前,抛却这所谓的尊贵之躯,与你同样身为优伶。他!” 具霜一腔的怨恨,在激烈的言辞中,最后只化作一阵撕裂的尾音:“但今日与他喝酒的竟是我,而不是你!” 弄玉听得俏脸惨白,因为内里牙齿紧咬,红唇呈现出异样的血色。 她清楚,具霜说得这一切她都清楚。无论是陆言蕴含在剑舞中的心意,或者是茕茕孑立此世的孤独,身为与他相知的妻子,她都清楚啊。 可是紫女方死于陆言剑下,她自己都没缓过劲儿来,真要论说内心的苦楚,谁又该为谁抚平这些伤口? 她低着眉,勉力说下去:“姐姐,你既在乎,便该与夫君言明。他的性情,你再了解不过。你若是开口,他定不负这一份情。” “嗡~” 话音落下,杀气骤生,长虹剑鸣,赤红剑刃在弄玉面前轻颤,具霜单手持剑,面若寒冰。 “不负这一份情?不负我,便是负你,而若负你,他会选择自我毁灭。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公子也不是你这样放肆说话的底气。” 在边境服刑的日子里,具霜就已经决定今后便这样度过此生。陆言与自己的感情早在多年的生活中烙印得极深,不是亲人胜过亲人,何必非要将这情扭转为男女之情。 诚然,她有时也会羡慕弄玉,但她不希望陆言有那么一天将自己的心掰成两半。此刻弄玉这样的言语,彻底激怒了她。 “距庆典还有五天,哼。” 爆发的气势收回,具霜最后冷眼盯了一眼弄玉,转身离开。刚踏出两步,她又转回身一把将长虹剑扔了过去。 弄玉双手接过剑,望着她绝艳英气的背影,一时不能回神。 姐姐,我果真还是不如你啊。不过,对不起…… 她于原地痴痴站立良久,抚摸着长虹剑,然后拔剑挥动,剑光似云霓,身形似龙游,正是他为陆言所编的那一支剑舞。 玉人轻舞剑,满庭月飞雪。 弄玉就这样,在空庭下将这一支剑舞,独独练了数遍。直到月亮似乎将沉,她才收剑回房。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清晨 第二天,陆言苏醒过来,第一眼便见到了伏在自己身边的弄玉,他晃了晃还略微昏沉的脑袋,小心地坐起身。 “嗯?”动作虽然够轻,弄玉还是被惊醒了,她眯了两下眼睛,开口道,“夫君,醒了。我给你熬了汤,你稍等,我这就去端给你。” “弄玉。” “嗯?” 陆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让她转身出门的动作停在一半。弄玉回眸看过来,陆言一时却没有说话。 “夫君,怎么了?” “没事。你,守了一夜?” 弄玉俯下身子将他的手放下去,嫣然一笑:“呵,这么多年就看见你醉了这么一回,我可不需要抓住机会。”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门去,美好的背影看得陆言有些疑惑。 怎么,自己一觉醒来,弄玉似乎就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了? 他一时想不通,也没有深思,利索地从榻上下地,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 “嗯~” 他这么一活动,就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有一些皮外伤,伸手一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怎么感觉还有点疼,昨天我喝完酒到底干了啥?” 陆言走出卧室来到庭院,姬言正在练习紫云剑法。 “陆叔。”她见到陆言走出来,举着木剑就喊了一声,笑得很灿烂,然后就——“啊!母亲,你偷袭!” 姬言一阵跳脚,朝着具霜龇牙咧嘴。 “谁让你分心的,看剑。”具霜一声低喝,抓着姬言现在全身的破绽一阵穷追猛打。 两人持着木剑继续交手,具霜出手的分寸把握得极好,将女儿攻击得左右支绌、不断后退,却总有一两处破绽留给她绝处逢生。 陆言将她们两人的交手看在眼里,呵呵笑了几声,伸出一个大大的懒腰。 弄玉从厨房端着食案正想着送去卧室,路过便见到院子里的情形,于是远远地喊:“夫君,你怎么走出来了。” 陆言回应道:“我只是喝醉酒,又不是受重伤,你想什么呢。” 具霜听到声音,注意力顿时转向弄玉所在,正好看到她对自己点了个头。 姬言抓住这个分神时机,上前一阵快攻逼得具霜步步后退,小嘴一翘:“哼,母亲,你不是讲不能分心吗!” 具霜闻言眼神一凝,手中木剑缠绕剑气,一剑既出,烟霞似飞花。 姬言见母亲手段较之前更上一层,并无慌乱,凭着对剑法的了解积极寻求破解之招,“是紫云剑法第八招和第九招的变化,哼,看我的,云消雾散。” 紫云剑法与紫云剑法,具霜各种变化,虚实结合,信手拈来,是为考较女儿。姬言沉稳应对,避实就虚,见招拆招,偶尔还有奇思妙想试图反制母亲。 陆言站在边上一边喝汤一边看戏,频频点头,“嗯,阿言的实力进境很不错啊。” “阿言可是梦想和夫君你一样舞剑春秋、名震天下,为了这个目标,从未有过懈怠。”弄玉嘴上夸赞着姬言,目光却一直在对手的具霜身上,“还有姐姐教得也很好。” 说到阿言的实力,陆言不免就联想到道家人宗。之前姬言在人宗呆了一段时间,已经学到道家高深剑法,后因人宗态度不明,暂时被自己带回家。不知道与抱朴子关系亲密的穷薪子,究竟持怎样的态度,当初与自己的约定是否还能作数。 “夫君,夫君。”弄玉喊了两声让他回神,随后说,“庆典只有五日了,夫君你都准备完全了吗?” “放心,怎么说也关系到我自己一世英名,后世的典籍上,当记载有陆子舞剑的典故。哈哈~” 看着陆言这一刻的笑容,联系到具霜昨夜说过的那些话,弄玉忽然便觉得自己鼻子有些酸。 “他只想在天下人面前,抛却这所谓的尊贵之躯,与你同样身为优伶。” 陆子舞剑么,从来只有贱人向贵人献艺,何曾有过夫君你这般的人物。 “嗯~喝完了。”陆言将汤碗放回食案,擦了擦嘴,“等我先热个身,待会儿练舞。这几天就将别的事都先放一放。哎,对了,我那身衣服呢?” “挂在我房里呢。” “好嘞,我这就去换上。” 弄玉见他三两步离开视线,唤人把食案拿下去,具霜也正好在此时击落了姬言手中的木剑。 “阿言,你输了。方才你陆叔现身,你竟有心打招呼,分神错一。 由于分神引发的破绽被我抓住猛攻,你一路败退,这之中你错失了至少三次背水一战扭转局势的机会,寡断错二。 当我分神时,你抓得时机击破我一招,有空出言挑衅,而未将一时优势扩大,图一时口头之快此是错三。 看出我第八招第九招的变化,因而说出以云消雾散抗衡,同时犯下轻言、莽攻的错误。我对紫云剑法的掌握本就在你之上,有此五错,你已彻底沦落在我的胜势下,根本必败无疑。” “母亲,我——” “还不反思。” “是。” 姬言听话,抓着木剑盘坐下来,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复盘刚刚这一场切磋。 具霜瞥了一眼观瞧的弄玉,将木剑随手插在地上,然后走了过去,“你要跟我说什么?” 弄玉微微一低头,“我想谢谢姐姐昨天的提点。” “嗯?”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全城庆典。或许夫君也有如姐姐说的那般私情,但更多的一定还是考虑赵地的民心。 流沙要杀夫君,就是知道一旦连赵地的民心都归服,那么天下反秦之心将大大受挫。 流沙的刺杀失败了,但庆典若是办得一团糟,得不到邯l郸百姓的认同,刺杀即便失败也可称得上成功。 邯l郸人皆知,我是庆典的负责人。无论我有什么样的情绪需要宣泄,在现在这个时间,都要将庆典作为第一位。谢谢姐姐点醒了弄玉。” 具霜听弄玉说话的过程中,默默观察着她的面容,及将要说完,又悄然移开视线,“公子呢?” 弄玉往后面示意了一下,“回房去换衣服了,准备一会儿练习剑舞。” 一遭醉酒,再醒来时,便像满血复活一般,投入到该做之事中去。昨夜那个醉到从楼顶上摔下去的男人,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具霜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这个人,是弄玉,似乎也是陆言。毕竟,只有一夜的时间,她们昨天的痛苦纠结,好像就都留在了昨天。而现在,她们正合力去做下一件事。 “该痛还是会痛,该伤还是会伤,天一亮,总归是第二天了,日子还是要向好过。” 弄玉仿佛看穿了她现在的想法,温柔一笑说道:“夫君答应过我,赵地事了,便一起去颖川祭拜紫女姐姐。” 具霜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滋味,该欣慰一下?还是该黯然神伤?眼前的情况,难道不是自己希望乐见的吗? 好在,这个时候,姬言化解了她的尴尬。 “母亲,我反思明白了。” 具霜闻言朝弄玉点了点头,随后飞身落到女儿面前,拔出插在地上的木剑,“好,证明给我看。” 姬言神采飞扬地一喝回应:“是。” 弄玉看着两人再启切磋,忽然苦笑着摇头,星眸落在阿言的身上,目光中有些羡慕。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丰年庆 “我准备好了,弄玉,你的琴呢?” 陆言换上剑舞的衣裙走出来,一柄长剑霜刃清白,丰神俊朗,吸引了这里两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目光。 弄玉答道:“已经吩咐过了,夫君你先热身吧。” “哒~”一声清脆的木头碰撞,姬言和具霜母女两个持木剑交错一处。 原来是方才陆言走出,她们两人同时分神,又几乎同时回神,双方木剑第一时间就奔着对方空门而去。 “母亲,彼此彼此。” 姬言抬眸望着具霜,樱唇轻扬,颇有挑衅之意。 具霜细眉颤动,双眼半眯,手上剑骤然加快,刺、劈、挂、点、崩,以最基础的剑招一剑一剑不断蚕食。 没有内力的激荡,只有最纯粹的剑风。两人来来往往之间,木剑震动埃尘,早晨的阳光下,似是缕缕青烟。 陆言撩开裙摆,缓缓而动,纵横只凭手中剑,一片白光照晨光。弄玉的琴业已架好,一声铮然,泠泠而起,奏与秋风暖。整个院落,岁月静好。 因流沙一众的刺杀而带来的心理影响,就这样暂时消弭无形。生活还是继续,陆言和弄玉将身心全部投入到为五日后的庆典作准备。 …… 五日一弹指,庆典眨眼便至。 严格意义来讲,今年的赵地算不上丰收,与秦地拥有完善灌溉系统的良田相比,粮食产量还是差距甚大。不过这是秦国占领赵国的第一年,收取的税并不高,对于赵地的百姓来讲,是实实在在的丰收一年。 庆典这天一大早,邯l郸便封闭全城,军队清空主干道并于当道两边侍立。 东市的高台作为起点,早已布置得瑰丽堂皇,鼓声与号角响彻云霄,礼炮直上干云。 街上人满为患,摩肩接踵,若不是有秦兵手持长戈镇住,恐怕早就堵塞成一片,人马难得动弹一寸。 “快快快,庆典要开始了!” “别挤,别挤啊。” “怎么不见国师大人?” “是啊,不是说有国师大人亲自主持吗?” “被迫”休息一整天的百姓挤在一团,叽叽喳喳。有人关注炸开的火流星形状奇特,有人好奇那个威武不凡的机关舞台,也有人在寻找陆言的身影。 “我来告诉你吧,陆言会从天下下来,哈哈哈。” 头顶上传来一个得瑟的声音,站在街边的一群人扭头向上看去,发现是二层楼上的窗户大开,一个大汉正探出一半身子喝酒吃肉。 “娘的,为这么一个位置,白白被宰了一大笔钱。”他手撕着一只整鸡,吃得半脸油腻,自言自语的同时,眼珠子一直瞪向机关舞台。 主干道两边的商户趁着庆典,早就把能腾出的地方都空出来出租。如同这个大汉一样蹲在楼上看的,放眼望去,比比皆是。整个邯l郸的大街两侧,从头至尾无处不是关注的目光。 “咚咚咚~”鼓声突然一变如暴雨,空中炸开巨大的花朵,几只热气球缓缓飞入人们的视野。 “来了来了!国师大人来了!” “我看到陆言了!” “这东西,不用翅膀,真的能飞!” “天哪,我也想这么飞一次。” 陆言居高临下,望着今日的邯l郸生民人气旺盛、热火朝天,再想到自己初至赵国时,家家闭户、人人惊恐,不由心生一股感动。 想说些什么吧,却忽然觉得肚中装了半生的文辞,都难以描述此刻的心境。 最终,他抹了把眼睛,自嘲一笑:“哈,这感觉,来得真及时。不然,我都要觉得自己已经是罪恶滔天了。” 下方机关舞台缓步走动,玉露台宛若盛世一朵莲。高渐离端坐莲中,抚手轻抹,琴弦振动。以他为首,《穰穰》一曲,音浪叠叠,仿佛麦浪扑打在听者的眼前,秋风送到了这一整个年头的收获。 “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好像闻到了小米的香味。” “我他娘的!我感觉自己昨天拉车入仓摔的一跤更疼了。” “哈哈,我只觉得昨天婆娘偷偷磨的新米是真的香。” “你竟然都吃上了?!” “婆娘等不及了呗~其实吧,我也等不及啦,嘿嘿。” “啊~啊~娘啊,你走得早了,慢一点,哪怕就慢上一点,你就能尝到新米了……” 随着玉露玄冥的移动,这一首《穰穰》渐渐翻盖更多的人群,欢呼者有,沉醉者有,号泣者亦有……每一个依赖土地而生存的农民,都能够从这一曲中品尝到属于自己的味道。 流浪多年的琴师,第一次见到有这样数量规模的底层民众聆听自己的曲乐,高渐离这个领曲者,心境在这生民百态中,不断拔高。 这样的感觉,就是,陆言先生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苦不过众生苦,乐不过众生乐。大丈夫即便处江湖之远,更当忧国忧民,为国为民。 “嗯?”位于玉露玄冥后面的弄玉感觉到高渐离身上传来的气息,暂时停下了忙碌,惊讶道,“小高这是,心境突破了。” “高渐离……”陆言同样察觉到琴曲之中意境的变化,饶有兴趣地看向双目紧闭、犹自沉醉高渐离,“初步定立自己的道,有一股天下同悲欢的意思。嗯~不错不错,这样一来,修为进境就该进入快车道了。” 高渐离一曲弹奏完毕,双手抚琴按在弦上,仍然微微颤抖,身上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弄玉从后方飞落玉露台上,关切地说:“小高,没事吧。你后面还有三场演奏。” 高渐离抬头回应:“我没事,只是方才于曲中突破,还不太适应。休息一下便好。” “墨鸦,把小高扶下去休息。下一组上。” “是,夫人。” 一曲终了,短暂的节目空档中,四处充斥着人们的议论。 “好~” “太好听了!” “这弹琴的谁啊?好厉害。” “你管他是谁,都是弄玉夫人选出来的,弄玉夫人才是厉害。” “弹琴的是个燕国人,叫高渐离,是个流浪琴师。” “燕国人!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燕国人!” “想什么呢,不管是哪国人,都有好人坏人。魔怔了吧你。” “别打岔了,下一个节目来了,哇,哇,仙女啊~” 第二节目是一场舞蹈,众多姿态秀妍的美人翩跹而出,玉露玄冥舞台变化喷出烟气,空中热气球洒落花瓣,营造出仙境之感。 “哈哈,好~就是这个才好看,一个大男人弹琴有什么意思。陆言还用他来作开场,真是……” “就是,用这么一群美人儿开场,那才对嘛。” 沿途街边的楼上,四处有两眼放光的男客,对着舞蹈的姑娘们评头论足,气氛同样热烈。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倾城舞 涉河客栈,位处邯l郸主干道四通八达之地,是庆典巡游的机关舞台必经之处。这些日子能够在涉河客栈居住的,身份、身价都远远超出了平头百姓。 “来了来了,听到声了。” “果然壮观,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古今首见,全城庆典。陆言这一番动作,得花费多少钱?” “他可是秦国国师,不过就是操办一场庆典,你还关心人家钱不够吗?” “这邯l郸一路边的房产,我猜多数都是秦国官府的,这些日子邯l郸城里各处租金简直涨上了天。陆言弄这么一场盛典,恐怕不仅不亏钱,还血赚。” “肯定啊,陆言是什么人,能够坐到秦国国师这么多年,头脑可是一等一的。 这一个庆典,自己得到与民同乐的名声,儒家那帮人恐怕得把他吹到天上去。 呵,说什么陆言君子,一样的追名逐利之徒,伪君子罢了,还是天下最擅长经营自己声名的伪君子。” 这些人,不乏富贵豪商,也有出身不错的贵族。他们一边等候着机关舞台走来,一边说着自己对于陆言的见解。 逍遥就倚靠在涉河客栈靠街道的一栋楼顶的正脊边,他功力深厚,感知非凡,自然将这些人的话语不多不少地都听了进去。 “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陆言,你心中装着天下人,而天下人也包含着小人、恶人,嫌恶你之人、中伤你之人。” 逍遥站在第三方的视角,甚至该说他自己也算是恶人中的部分,思索着陆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有通过那些书籍流露出来的思想。 “人道之途,步履维艰。认清人心中的卑劣,认清现实中的卑劣,即便这样,心中依旧光明。这便是天道人宗啊,无怪乎师尊和穷薪师叔都如此青睐。” 他的学习经历,应该是天下最出奇的了。从小跟着师尊抱朴子,接受的是抱朴子略显极端的道家人宗理念;然后了解了陆言天人相分的思想,在其身边呆了好几年;脱离陆言之后,又接受了穷薪子的指点。 天下最顶尖的老师,一个人就跟了三个,而且本人也是天资高绝,他如今的武功与境界,已经不输陆言、盖聂。 无论是暗中观察,还是作为惊鲵剑主在陆言手下做事,了解得越多,逍遥心中就越发敬佩。尽管陆言的实力从来没有甩开他太多,但他始终认可穷薪子那一句“人宗弟子见陆子如见我”。 此刻,远处的热气球正在接近,逍遥也收敛起全部的气息,静候巡游的队伍。 “哎?怎么回事,好像下雪了?” “雪?!”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雪了。” 街边有人试图接住漫天飞落的雪花,入手却是一团飘渺虚无。 逍遥察觉到玉露台上那个遗落人间的仙人倩影,以他的心性,也禁不住赞叹:“嗯……原来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神女之言非虚。只此惊鸿一瞥,已不枉在邯l郸多留的这几日。” 弄玉、高渐离、黄鹂绿翘,四人主琴,这样的琴师阵容,天下无双。悠远的琴声中,雪飘人间,满城飞絮。于这雪色之中,赵衽乘风而来,仙子降尘,绝色倾城。玉露台上绸缎舞鱼龙,曳三街长袖。 街道前一刻的嘈杂喧闹,在赵衽出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无数人双眼瞪得直勾勾,那个翩跹飞舞的女子,玉手一挥就占领了他们全部的精神世界。 涉河客栈中,一人呆滞地握着碧玉酒壶,壶口倾斜,酒水还在“汩汩”流淌,下半身的衣物深色不断蔓延,而他浑然不觉。 更有人嘴里还有咀嚼到一半的食物,那一抹白雪飞过眼前之后,便忘了咀嚼,下巴一动不动垂涎流下。 随着玉露玄冥的移动,无数人的眼睛、脖子、身子,都不自觉地跟着移动,想要将这个身影永远留在自己的眼中、脑中、心中…… 人群有所骚动,原本和谐稳定的秩序出现些许不稳定,甚至连护卫在街道侧旁的一路秦兵也多数频频回头。 陆言以手抚额,无奈地感叹一声:“没想到这一支舞杀伤力这么大,该说不愧是雪女么。” 雪的美,在这个时代,或者说,在长久的历史中,都是一种残酷而沉重的美。 因为赞赏雪景美色的人,不是会在冬天冻死、饿死的人。 “冬天的燕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冬天,最深的日子里,天空会下整整一个月的大雪,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个白云般的天地,远处的山脉,近处的宫殿,都是纯白色的。 在六角型的雪花飘落的最后一天,就是燕国最盛大的节日。大家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戴上最闪亮的头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聚集到宫殿前的广场,用几白根大木头,燃起熊熊的篝火,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 大家唱着歌,跳着舞,喝着燕国特有的绿酒,酒的香味,远远的飘散,浓浓的,连不喝的人也会醉倒……” 这是秦时明月中,属于高月公主对于家乡最纯粹、美丽的回忆。 然而,在雪落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北方大地上,会有多少在寒风中逝去的孤魂。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赞美雪景的,他们最多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奢望——这雪下得这般好,明年一定是个丰年吧。 赵衽这一支舞,让凡是观看的农民短暂忘却冰冷难熬的严寒,体验到了鹅毛飞雪那种虚幻与真实交织的美。 当然,这么讲有些不说人话。大字也不识得几个的百姓,并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感触。或者说,即便是深有感触,他们也没有能力将这种感觉描述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贪婪地盯着看,珍惜这可能将伴随自己下半辈子的绝美。 玉露玄冥终究走过去了,赵衽的舞姿在视野中渐行渐远,留下无数沉醉的、空落落的心。 秦军严守着规矩,绝不能让现场发生动乱。那些挤开他人试图追看舞台的,都被秦兵不留情面地押住,有敢纠缠不休的,直接打趴带走。他们接受到的命令就是如此,今天聚集的人太多,若有大意,酿成群体动乱,后果会很严重。 涉河客栈内,方才静悄悄的,现在已经陷入混乱。 “啊,这,这美人儿是谁?刚才这个女人是谁?陆言从哪里找来的?” “来人,我要去见陆言,区区一个舞姬,看我将她买下来。” “对!对!这个舞姬,她是哪里的人,我要买下她,买下她!不管出多少钱。” 美人现在消失不见,这群富商贵族便开始想要将人据为己有,他们之间立刻就爆发了冲突。 “就凭你,找个镜子照照自己,你配吗?” “我不配,难道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就配得上?!” “我看你是找打!” 逍遥在屋顶上听到下方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各种污言秽语,摇了摇头后爬起身来,逃离原地。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陆子舞剑 赵衽一支舞跳完从玉露台撤下去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是飘忽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刚才的自己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扶着机关舞台,缓缓走下去,身子看起来有些娇弱。 高渐离适时地靠近,关切地问:“赵姑娘,你没事吧。” 赵衽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直接加快脚步走了。 高渐离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困惑,上一次是认识,这一次是第二次说话,至于待人这么冰冷吗? 她们两人这短暂的一面根本算不上事,鹦歌、墨鸦分别组织人准备下一轮演出。至于现在的时间,是属于陆言的。 “哎,怎么回事,刚刚那个仙女我都没怎么看到呢。” “是啊,怎么没人了。” “节目空档了吗?” “弄玉夫人还在台上,难道……” 围观的群众见到玉露台一阵时间无人,好奇地张望不已。忽然—— “是国师大人!” “陆言,陆言下来了!” 陆言从空中旋转着落下,红色裙摆荡开莲华,稳稳落在玉露台上。 弄玉与他对视一眼,刚刚为赵衽伴奏的琴已经撤换下去,现在摆出来的,正是玉汝玄冰。 别样清脆的琴音传出,弄玉夫人独奏,国师陆言立于台中,在场所有人脑海中都蹦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国师大人,竟然要亲自舞剑? 陆言朝着四方一抱拳,身子微倾,然后甩出手中剑,随着弄玉铺垫的琴音缓缓起势。 疯了,疯了! 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荒唐的事,大秦国师陆言先生,朝着邯l郸城的平民黔首行礼之后,竟然开始表演。他是什么身份,这些围观的群众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发生这等颠倒之事! 围观的百姓、护卫的秦军、后面等候的优伶、凑热闹的贵族……各式各样,所有的人,见到那个在台上剑光璀璨的人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他。 陆言的剑舞自然是好看的,不过显然他的表演,人们已经无法用好不好看去评价了。 玉露玄冥行到哪里,哪里便扩散出一片肃穆。 该喝彩吗?不该吗? 很难抉择出一个答案,因此没有人敢于第一个开口欢呼,也没有人敢于第一个议论。 “想不到,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逍遥毫无疑问也懵了,陆言公开招募优伶与民同乐,这已经是惊世之举了。谁想到他自己还亲自下场给人表演,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儒家的人,会这么干吗? 单说办全城庆典与民同乐,儒家上下绝对要把陆言夸上天,简直是上古圣王再世。 可你自己下场就不一样了,实在没必要如此自贱身份,沉迷这等左道。 逍遥看着舞剑的身影,恍然发现了自己之前不怎么重视的一个特质,那就是,陆言眼中似乎没有人之贵贱的区别。 “平等兼爱,这是墨家的核心理念。陆言……” 逍遥突然长大了嘴,一时间哑然失语,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陆言对于平等兼爱的领悟与践行,当世的墨家,有人比得上吗? 陆言对于拯救生民与教化之功,当世的儒家,有人比得上吗? 陆言对于天道与人道二者的平衡领悟,当世的道家,有人比得上吗? 如今这秦国,农业研究所是陆言亲自去农家偷知识、抢人才,才有农业技术的一步跨越。名家公孙更是一家人都差点拜陆言为老师。 还有兵家造诣,秦国一统天下的战略就是陆言亲自设计…… 联想到陆言最初被称为儒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号称“学通百家”。这…… !!! 陆言你是要一个人把诸子百家全部都给打趴下吗? “呼~呼~” 逍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内心。不细想不知道,一细想才发觉陆言竟然已经如此恐怖了,而且他还正年轻。 “师尊啊,难道天外之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么,这可真是……” “师父,陆言他……”玄衣红裙的陆言动若流水,端庄优雅的弄玉静若荧光,端木蓉看得自己一双眼睛波光闪烁。 念端就站在弟子身边,听到她欲言又止,也笑了一声:“哈,别说蓉儿你惊讶了。连为师这么一把年纪,也从来不曾想过,这世上会出现他这样的人。” 六指,你若是能够多活几年,好好看看陆言这人的作为,或许你就不会固执地非要用一条老命去反秦了,还连累得燕墨……唉~ 你看中的那个人,先是据传将机关术传给草原异族,现在又企图刺杀陆言。这一次的行动,殃及了上百条无辜的性命,还对自己人使用毒术控制。你是真的看走眼了啊。 念端选择在秦与匈奴之战的时候带着端木蓉出走燕国,是有着自己深思熟虑的。 彼时天下正流传着消息,说燕墨给匈奴人改造战争兵器。这件事她不需要判断真假,因为它本身就意味着燕国是陆言的下一个目标。 按照端木蓉的性子,只怕秦军要进攻燕国,她绝对可以抛弃一切去为抗秦之战出一份力。念端私心上并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弟子掺和进这种战争中去。 医者只是医者,没有必要去干涉国家、天下这种大事。这种事,是国君去考虑的,是陆言去考虑的。如她们这般人卷进去,只会被绞得粉碎。 念端并没有为燕国尽忠的觉悟,她经历的世事让她做出了倾向于秦国的选择。陆言的存在,更是让她惊喜。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扭转自家徒弟那个倔犟性子,让她别在燕国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 念端悄悄注视着端木蓉望着玉露台流光溢彩的双眼,心中松了一口气,于是也放宽心继续欣赏起陆言的剑舞来。 端木蓉的双手放在胸前缓缓握紧,眼前这个为百姓俯身起舞的男人,跟以往那个冷眼如刀、杀人如麻的残酷男人,渐渐合为一体。 “陆言,你治理赵地,难道不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以法之名一次性屠杀两千余平民黔首,天底下没有这么荒唐的事。百家称颂陆子之名,你不配。” “现在你骂得对,如果三年之后,你骂得依然对。那我陆言,引剑自裁。这把剑,跟了我十四年。三年以后,你可以持此剑来杀我。” 三年期限,不用三年,这一年的时间就足够。 端木蓉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痛恨陆言了。那把青干剑,也该物归原主了。 陆言心无旁骛地舞完这一曲,最后收束身躯站定,看见视野内竟无一人欢呼雀跃,有些困惑。 “我陆言之剑舞,难道气势不足吗?还是姿态丑陋,形貌不佳,怎无一人为我抚掌?” 声震四野,余音绕梁。 然后又是一片长久的沉寂。 再然后—— “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 从第一声,到第二声,千千万万声传递下去。鸣鼓、号角、礼炮,一切声响在这呼声之下都落寞下去,邯l郸城再也容不下第二种声音。 陆言站在玉露台上,拉起琴师位置的弄玉将她搂在怀中,一同接受这一刻的欢呼。 “弄玉夫人!” 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一声,随后便扩散开去,欢呼声中渐渐多出这么一个名字。 弄玉倚靠在陆言的胸口,听到外面有呼唤自己的声音,如同浑身卸去劲力一般。她暗中抓紧陆言稳住自己的身体,泪水淋湿了夫君的衣襟。 陆言感受到妻子双手的力度,也不觉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一幕,注定成为后世动人的传说。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端木蓉还剑 身为将军的冯劫目睹了这一切,不禁深深感叹:“经过今日的庆典,赵地的民心再也无需担忧了。大王特意留国师大人治赵,如今可初见功成。” 冯去疾听着百姓振臂高呼的声音,一手捋着胡须,久久没有说话。 冯劫发现他一直沉默,不由地问道:“父亲,你有心事?” 冯去疾摇了摇头,“唉~看今日邯l郸的景象,这民心是归附了我秦国,还是归附了陆言呐。” “对于赵人,秦法到底只是冰冷的,而国师大人却是可以确信的。若非国师大人这般真诚对待生民,想见到这样的景象,恐怕要多费数年之功。” “嗯~”冯去疾意味不明地拖了一个长音,扭头瞥了一眼儿子,没有再多言。 他来相助陆言治赵,是秦王亲自委派,今天这城中的发生的一切会事无巨细地出现在咸阳宫,至于秦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就不得而知了。 机关舞台巡游全城,中间有赵女一舞倾城,还有陆言国师亲自舞剑,原本就热闹喧腾的邯l郸城,这下彻底被鼎沸的热情掀得底朝天。 庆典几乎持续了一整个白天,一切落幕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街头巷尾还有一些杂耍,几个宽敞的巷口,仍然聚集有看戏的人。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秋收完了也不代表人们就能空闲,多数百姓已经恋恋不舍地告别这些零落的敬业的演员,带着各种惊艳的回忆各回各家。 走的时候他们互相议论着,我看到了这个,我看到了那个。若有人吹嘘自己近距离看到了赵衽或者陆言,就会引起旁人一堆的羡慕嫉妒。 国师府,陆言早就命人备下丰盛的晚宴,今天一家人定是要好好高兴一番的。在等候陆言和弄玉回来的时间里,具霜也亲自下了一回厨。 “具霜大人,府外来了一个姑娘,手上拿着青干剑,说是要找国师大人。” “青干剑?” 具霜先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念端大师的弟子。 “请她进来吧。” “是。” 端木蓉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国师府,两手抓着青干剑,双眼偷偷观察的模样,少了一分平时的冷清,多了一点少女的忐忑。 “你是来归还这把剑的。” 具霜这是第一次见到端木蓉,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个小姑娘,眼神几乎藏不住事。嗯,十八岁的小姑娘。 端木蓉试探性地看向眼前这个女人,很漂亮,气质非凡,言语间的气势大致透露出在国师府的地位。她撑起十足的底气,维持着自己平素一张冷淡的脸,轻微点头道:“是。陆言,先生,他还没回来吗?” “庆典结束后,一切事务都忙完了,他才会回来。”具霜有点好奇,这姑娘貌似对自家公子态度有些纠结,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那,”端木蓉迟疑了一下,低头盯着青干剑斑驳的剑鞘,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剑交出,“这把剑就请你转交陆言先生。再请替我传达一句话,端木蓉见识浅薄,之前误会他了,对不起。” 具霜接过青干剑,微笑着点头:“放心,我会转达的。” “谢谢,多有打扰,告辞。” 剑已经归还,道歉的话也留了,只可惜没有陆言当面,端木蓉道别后就离开了国师府。 “呼~”走出国师府后,她抬头望着降临的夜幕,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 “师父,我回来了。” 医馆内,念端正在清点柜中的药材,听到端木蓉回来,随意地问了一句:“见到陆言了,怎么说。” “没有,他还没回来,我将剑交给了……”端木蓉说着忽然愣住,她貌似都没弄清楚国师府内那人的身份。 念端一手抚额摇头道:“她名为具霜,陆言和弄玉一般都称呼她为姐。国师府内陆言和弄玉若是不在,全权由她负责。” “哦。” 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徒弟,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怎么了,你要是想见陆言,为师可以带着你去登门拜访。” 端木蓉立即矢口否决:“不用了,师父。他是秦国国师,会用他的理念与方法医治这个天下,帮助更多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是一个医者,没有他那样医世的本事,只求无愧于心,能尽力救治每一个患病受伤的人就好。 若不是当日我冲出去顶撞陆言,我们和他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交集。” 哈,蓉儿,你还是太天真呦。我们两个再怎么说也是当今天下医术最顶尖的人,从步入邯l郸的那一刻起,这个交集就注定免不了。 你医术早已足够,这洞察世事的能力,还差得远呢。将你带入陆言的视野,等日后为师走了,哪怕是为了你的医术,他也会尽力庇护你的。 念端双目柔和地看着她,展颜一笑:“随你,你不想见那就不见吧。” …… 陆言回到国师府,一家人正吃饭的时候,具霜说起了端木蓉的事情。 “之前有个叫端木蓉的姑娘,登门把青干剑还回来,我给你挂到书房了。” 弄玉朝着陆言抛了个眼神,笑着说:“端木蓉,念端大师的弟子,之前可是在法场上把夫君你骂了一通呢。” 具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她还留下了一句道歉的话,说自己见识浅薄,误会公子你了。” “夫君,你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啊?我该有啥反应吗?”陆言随口一问,不忘大口大口专心干饭。 具霜回道:“她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之前不理解严刑峻法的意义,现在能把剑还回来,说明已经理解了公子你的做法。被这种心善的人认可,不值得高兴吗?” 陆言摇头,端木蓉能理解自己,当然算得上一点小高兴,不过就是今天么…… “白天庆典上全邯l郸城都在喊国师大人,我感觉自己今天已经高兴完了。端木蓉这个,小事,不值一哂啦。” 姬言突然插进来,瞪着两只眼睛问:“那陆叔,是不是庆典结束了,躬耕也结束了,你有空陪我和母亲了!” “嗯~”陆言毫不掩饰地跟她对视在一起,答应道,“最麻烦的头一年已经过去,陆叔会轻松不少,有空陪你了。” “好~” 一大一小两人交流得倒是愉快,弄玉跟具霜却看着叔侄女和谐的样子,渐渐地目光撞到一处。 “……” “……” 两人之间无声胜有声,对视之后,各自莞尔。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新局 邯l郸发生的两件大事,一前一后向天下扩散。 流沙组织对得起自己的名号,不愧是江湖上最头等杀手组织。卫庄这个狠人竟敢趁陆言举办庆典之利,潜伏进邯l郸意图刺杀。 结果,行动被陆言察觉端倪,流沙组织的高手几乎死绝,红莲、紫女、转魄、灭魂,甚至连韩非都葬身于陆言手下,卫庄乘坐接应的机关朱雀逃出生天。 在这一战中,还出现了农家的身影。共工堂堂主田沛持名剑水寒一人一剑击杀秦军数百,最终仍不敌罗网,身死。 上一次发生如此轰动的事件,是秦王嬴政扶赵姬灵柩回邯l郸连遭两次刺杀。这一次的动静,比之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流沙、墨家、农家三者联手,基本可以视作三国联盟的第一次出手。 后一件大事,自然就是前无古人的邯l郸全城庆典,被传说一支赵舞倾倒天下的神秘舞姬,还有陆言本人亲自下场为百姓作剑舞,在天下引起的热烈讨论,丝毫不逊色于前一件事。 咸阳,国尉府,一身常服的缭正与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对话。 “不出你的预计,流沙刺杀陆言失败了。邯l郸的庆典,效果出奇得好。” “哼哼,卫庄,同为出师鬼谷,他却宛若一个匹夫。陆言若是可以用刺杀解决,又岂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个人谈及卫庄,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微笑,正是卫庄的师弟,蒯彻。 缭对他们鬼谷派的奇葩关系没什么兴趣,抚须感叹道:“天才纵有超越凡人的一面,终究难掩致命的弱点。邯l郸庆典,陆言亲自下场,自贱身份,极尽收买人心。秦王本就与他有芥蒂,这一次,怕是要难以收场了。” “嗯~说起来,陆言此人,似乎并没有掌握很大的权力。” “不错,大概是性格使然,陆言对权力完全没有表现过强烈的欲望。国师、太傅、国尉,之前所任皆是虚职,在秦国也没有任何根基,他的能量,归根结底,全是秦王赐予。这也是此前秦王对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原因。” “直到出了邯l郸刺杀那件事,陆言为了阻止牵连杀戮,顶撞嬴政。” “是的,裂缝就是从那件事起。”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蒯彻带着玩味念完这句名言,随即开口一笑,“哈,竟然堂而皇之地将这种态度摆在嬴政面前,陆言果真君子。 他从来没有做到如同一个丞相去主政掌权,却亲手将秦国带到这样的无敌之路,不知是该称赞他的本事,还是该说嬴政善于驭人。” “兼而有之吧。不知道,这一次秦王会用什么方式敲打陆言。”缭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期盼。 蒯彻顺着分析道:“陆言此次可是立了大功,更是天下人眼中的绝世好人,嬴政即使想要敲打,也无法从明面上开口。那么,就只有暗中了。” “嗯,明白了。”缭略加考量也大致猜到了嬴政可能使用的手段,便不以为意,而是看着蒯彻问,“你呢,接下来有何动作?罗网现在可是急缺天字一等。” “不是还有一个真刚剑田猛么,我暂时不会出现在李斯、赵高面前。” 蒯彻这样的态度,让缭一下子领会到不少信息。组织对于李斯、赵高的信任还没有足够。 李斯,官至廷尉,是最早追随嬴政的几人之一,深得信任。与陆言不同,李斯的权力欲望比较外显。这种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是君主最喜欢的,因为用着顺手,还比较容易控制。 反而是陆言这样的人,君主很难放心,就因为他不像李斯那般正常、可以控制。一旦君臣之间出现理念的分歧,就可能爆发最恶劣的结果。 赵高,罗网统领,位居于李斯之下,但曾经是嬴政身边最亲近的宦官,现在听命于李斯,大概率其实是嬴政的耳目。 所以…… “现在陆言手中名剑,算起来已经多得足够自己排剑谱,且名剑也无人执掌,咸阳的罗网想要壮大力量,估计又要去从陆言手里抢,这是一个机会。” 蒯彻听了缭的话,点了点头,“有理。我会在李斯、赵高身边,安插足够分量的人选。告辞。” …… 咸阳罗网本部,赵高听到李斯传令,急匆匆赶至,“廷尉大人何事吩咐?” 李斯取出秦王诏令,将它递给赵高,“我已请示大王,从国师大人处取回无人执掌的越王八剑,用以招募高手,增强咸阳罗网的实力。劳烦你走一趟邯l郸。” “是,赵高这便启程。”他低头接过诏令,后撤两步退下,过程中半弯的腰逐渐挺直。 从陆言处讨取名剑,发展实力……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力量了。 他如今是一个断臂的残废。说出来可能很不舒服,在各个历史时期,残疾都一直遭受歧视。身体有了残缺,基本不可能得到尊重,更不用说被人重视。除非你是天纵之才,天才到像孙膑那种。 赵高从嬴政身边离开,丧失了一个宦官最重要的优势,却得到了统领罗网的权力,而且,嬴政的信任他可没有失去。他不会满足于当一个被看不起的残废,永远都只是一介奴婢。 权力,只要滋滋攫取,总会有的。 高瘦的身躯,黑底红纹的长袍,李斯凝视着赵高,直到这个身影完全从视野中消失。 这样残破不堪的罗网,幕后组织定会派人来填补,以期让这柄凶器再度为其所用。 传承千年的组织?哼,这一局,便要耗尽你千年的积累,直至灰飞烟灭。 李斯背着手站起身,踱了两步,深蓝色的袖口一阵晃悠。 陆言师弟,这样的局,只有你敢启,也只有大王敢应。我本就承你不少恩惠,这一局若是……我亏欠你的,恐怕终此一生都无法偿还了。 李斯转身望着这个座位,眼神渐渐飘忽。这里是咸阳罗网本部,陆言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处理罗网的情报。只是望着它,那些与陆言相处的记忆,便一股脑儿全部涌了上来。 在小圣贤庄求学的时候,陆言对自己与韩非的态度相差不多,都是不冷不热,甚至还是鼓励多一些。 当年自己决定出发来秦国碰碰运气,陆言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会成功的”。 武遂营地大凶,大家同历艰险。自己曾被王齮控制,事后问陆言为什么相信自己不会背叛,他说自己的野望高于苟且的性命。 后来的秦王逐客,陆言先是举荐,后将大功送到,自己一步登天升任廷尉。 …… 李斯是一个现实的人,陆言对他在功业上的帮助,他记得,却不以为意。因为他有这股傲气,即便没有陆言,在秦国成为廷尉,也难不倒他。 再回首时,最让他难以释怀的,却是最初的那一句“你一定会成功的”。 还有武遂营地时,在日出的霞光中,陆言相信他“所欲有甚于生者”。 这个世界上,陆言是第一个承认他的人。承认一个自比老鼠的卑微寒门,也可以拥有高于性命的野望,并且,一定可以将它实现。 “呼~”李斯叹着气,一巴掌拍在座位上,头轻微仰上去。这里分明没有别人,可他还是把眼睛闭上了,掩饰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眶。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 薊城新事 燕都薊城,燕丹忧心多日,终于听到了从邯l郸传来的消息。 可惜,这个消息是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么多时日都不曾暴露,为何偏偏就在庆典前几天!” 为了这一次刺杀,燕丹耗费的代价可不少,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接受。 秦舞阳面色哀愁,沉着脸答道:“不清楚,罗网的袭杀十分突然,最后只有卫庄和黑玄成功逃生。流沙其余人,还有农家,都死了。” “韩非呢?连韩非也死了吗?” “陆言亲手所杀。” “什么?这怎么可能?”燕丹惊呼一声,王者的长袖甩动剧烈,气急败坏,“韩非,韩非可是他的同门师兄。陆言,该死,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猛地,他又想起来了,扭头盯着秦舞阳问:“卫庄人呢?” “大王,卫庄这匹夫于半途中消失,我试过挽留他,被拒绝了。”提及卫庄,秦舞阳愤愤不平。 自己可是用朱雀救了他的命,结果他连半点面子也不给。要知道,六指黑侠的账,墨家还都没有跟卫庄清算呢。 “卫庄消失了?” 燕丹自然不知道卫庄大败亏输之后返回鬼谷去了,并且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他只能吞咽下这苦果,距离陷入绝望又近一步。 秦舞阳回来之后没有几天,邯l郸的接线人庆卿也回到薊城。他将陈尹、狗屠和瞽叟三人被捕的事告知了燕丹。 这个消息倒是没让燕丹怎么样,因为三个人从刺杀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什么价值,被捕就被捕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你与舞阳携我书信,速往临淄一行,将书信交与太子田升和任倪先生。之后便与田升和任倪计议行事。” “知道了,大王放心。” 庆卿其人,戴着灰色狐狸脸面具,头发乌黑扎着一个高马尾。伸出来接书信的手,手指修长,节骨分明。声音透过面具,闷闷的,却有一股清亮的底色。 他将书信贴身放好,轻轻一点头,一道白弧闪过,如电似幻,堂中已没有了人影。 如果墨鸦的轻功是将身法与幻术融合为极致,那么这人的轻功就是单纯一个“快”字。 燕丹知道庆卿这是去找秦舞阳了,他站立在原地凝望着空荡的厅堂,背负着双手,忽然闭目哀叹:“良机错失,再无法处理陆言,赵人民心彻底归附已经可以预见。唉~” 苍天,难道你让我生在这世上,就是要我一步一步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国,看着这个天下,被秦国吞灭吗?! “呀啊~”他爆喝一声,全身黑气涌动,剑痕从脚下向四周蔓延,厅堂一片地裂。 放肆地发泄一通之后,燕丹颓然地回望了一眼四周,突然口中溢血,“咳唔~” 燕王府,原是薊城中一个高门大户的宅邸,在赵军攻破薊城的那一战中,其间主人被赵兵屠杀。后来,燕丹回返薊城,因王宫被乐乘放火烧毁,又不想劳民伤财重建宫殿,他便将这座宅邸修缮了一下,改作王府。 此时,因遭逢心中不顺,燕丹将怒气都撒给地板,却惊起了心中最深沉的噩梦。 二十多年了,已经二十多年了。 幼年为质子身在邯l郸,燕赵本就世仇,更兼燕国国弱,一路遭受了多少欺侮。 等到熬到回国,被册封为太子,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鸿鹄展翅,没多久却被扔到秦国继续作质子。 再从秦国回到母国时,天下局势已近深渊。秦军攻魏垣蒲衍,奠定一统天下之根基。他一声声吼,一次次叫,都不能触动父王和群臣一丝。燕国出兵攻赵,不仅落得大败,还导致赵国无力相助魏国,秦国大势得成。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赵灭燕,秦灭赵,就到了今天。 人生已过三十载,记忆中有多少次,自己就是这样,坐困厅堂,一次次接受到外界恶劣的消息,然后愤怒,愤怒,还是愤怒,只有愤怒…… “咚~”身躯直挺挺撞击在地板,骨头因为有肉体的缓冲,撞击发出的声音较为沉闷。 燕丹躺倒在地,碎裂的地板与身体磕磕碰碰传来轻微的痛感,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房梁。 “大王?大王!怎么了,大王!” 连着几声呼唤,一个美貌的盛装女子提着裙子飞奔而近,来到他身边,作势就要扶他起来。 燕丹摆了摆手,轻微摇头,“甘棠,不用担心。寡人只是,胸中一口气儿不顺,躺一会儿就无事了。” 甘棠公主,现在要改称为王后,一对柳眉蹙成絮,双手握紧燕丹伸出的一只手,俯下身子坐下在他身边,“大王,我陪你。” 她扭头回视一个眼神,跟着来得侍女纷纷自觉撤走。 厅堂便只剩下燕丹躺在地上,甘棠王后握着他的手默默陪着,两人之间静谧得只剩下细碎的呼吸。 …… 燕丹的心性是足够坚韧的。即便经历这样悲剧的前半生,即便知道后半生依旧会再续这样悲剧的前半生,他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内心。 抗秦,这几乎成为他维持自己活着的唯一。 …… 放空自己躺了一会儿,又有自己的王后在身边,燕丹似乎恢复了心气,端坐起身,“甘棠,多谢你,寡人好多了。” “大王,莫怪我多言,心气不顺乃至咳血,一定要请御医好生察看。” 甘棠目光诚挚,满怀关切。说话间轻含唇齿,脸似银盘,两腮微红,整个人充满一种雍容典雅的美。 燕丹自己先站起来,躬着身子将她也扶起身,点头道:“是,寡人知道了。” 甘棠展颜一笑,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如晴,快去请御医。” “是,王后。”外面传来侍女领命的回话。 燕丹眼珠子闪动一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 薊城,招贤馆,此时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喂,你看,那个人什么来头?” “什么东西?” “他腰间的那把剑啊。” “光看剑柄就知道,非同一般。” 这个人左手握着的剑,剑柄末端系一颗宝玉,涵光内敛,非同一般。 招贤馆内,手招待的闲客三三两两对着走进来的这个男人议论。 只见他旁若无人地走到一张桌前,转动手中剑鞘舞出一阵旋风。 “咔—噌~”剑鞘没入地板垂直树立,宝剑震动出鞘,剑光璀璨了整个招贤馆。 惊鸿一瞥后,宝剑又落入鞘中。来人整理了下仪容,坐下身子。 “想看,可以大方地在我面前说。一声兄台,费不了些许口水,何必在背后悉悉索索,小子行径。来人,请上酒。” 他一身翠锦,华服秀丽,腰间佩玉鸣环,扎着礼结。一头棕色长发布冠束起,脸似白玉,朗目剑眉。温和俊秀,却也气势夺人。 招待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不敢怠慢,当即应声:“是,大侠请稍等。” “兄,兄台,敢问,你这把剑是……” 有人还真的信了他的,老实地上前来搭话,不过话都没有说利索,这个人就突然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杀人了!” “什么人?!” “啊~” 一片混乱之中,又有数人毙命。招贤馆突兀现身一群蒙面人,杀气腾腾,直指一个目标。 “我都来到燕国的国都了,你们还不肯放手吗?” “你就是逃到咸阳,也免不了一死。” “呵,就因为这把剑,湛卢?”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陈嚣,湛卢剑 湛卢?这个人携带的这柄剑,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神剑湛卢?! 突如其来的袭杀,并没有让招贤馆的所有人奔逃离去,反倒是因为湛卢的名头,不少人拔出兵器护卫己身,一边警惕,一边好奇这把湛卢剑的真实性。 传说欧冶子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其中,湛卢剑列为第一,更是一柄昭示祥瑞的神剑。君王有道,则剑在侧,国兴旺;君王无道,则剑遁走,国败亡。 如果此刻出现的,真的是湛卢剑,那么下一则轰动天下的消息就是这了。 在一群蒙面杀手的包围中,男人并无慌乱,只是横剑于身前,缓缓拔剑出鞘,“神剑自有神剑的天命。勇绝之剑鱼肠,自专诸刺吴王后,神隐百年。再现世时,鱼肠为残虹折断,勇绝之剑易位。 于史册中消失的湛卢剑重又出世,这将开启又一段荡气回肠的传说。她可不是你们这些鬣狗可以染指的。” 剑柄末端丝绦垂玉,剑格形为瑞兽踏祥云,剑身清冽,精光贯天,连周天星斗都要避其神光。 “嗡~”长剑轻吟,一股浩然之气,凛然而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们追击我这许久,我已多次饶过你们的性命。既然不知好歹,那么便死吧。” 锦服男子剑眉凝竖,一声叱咤,剑势启动,一股博大中正的气息扩散向四方,正是儒家功法所特有的浩然正气,赫然有大成境的水准。 “找死。”为首的杀手冷哼一声,暴露的双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杀意。 在他们杀手的眼中,这个男人真是实实在在的愚蠢。对追杀自己的人竟然会留命,战斗之前,竟然还要通知一声自己将不再留手。 实在太愚蠢了! 一个瞬间,四面八方,毒镖、短弩、飞刀无数暗器袭杀而至,同时,六把歹毒的长剑逐渐欺身,无一不是直插要害。 锦服男子的瞳孔仿佛上帝视角一般,竟完全映出自己面临的来自整个空间各方位的攻击。 “河岳、日星。”他脚下踩出一步,口中念念的声音不像是在杀人反而像是读诗。 一剑撑起河岳奔腾擎天,一剑摘下日星薄暮冥冥。袭来的暗器尽数被无形剑气绞碎,剑气如一阵波光向外扩散。 “唔~你~”领头的杀手双眼瞪出血丝,瞳孔已经缩至针眼大小,喘出来的话脆弱得刚喷出面巾,就消逝在晚秋的风中。 “噗~” “咚~” 所有杀手全数倒地,皆七窍流血而死。 锦服男子将剑归鞘,瞥了一眼领头的死状,见血液从七孔中潺潺渗流出,叹了口气,“湛卢剑从不染血。故我以剑气杀你,可惜我剑艺不精,还不能做到让你安详离去。” “这,这……” “他……” 四处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围观的人再看向这个男人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忌惮还有惊恐。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一步踏出,都没有看见他出剑,一瞬间就杀了十多个人,且十多人都没有伤口,全部七窍流血而死。这剑法太诡异可怖了。 “什么人胆敢在招贤馆闹事!” 正当现场处在一片血淋淋的沉寂中时,忽然传来了一个高昂的男人嗓音。 夏扶带着一队燕兵赶到,看见躺尸一地的蒙面人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问话是朝着在场所有人询问,注意力却集中在锦服男子身上。 “江湖厮杀而已,在下儒家陈嚣,见过这位将军。” 听到对方礼貌的回话,夏扶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是出身儒家的高手。他当即抱拳行礼道:“夏扶见过陈嚣先生,冒昧敢问先生师承。” 陈嚣答道:“嚣乃是学仲良氏之儒。” 儒家八派之一的仲良氏之儒,代表人物为陈良,楚国大儒,据说曾经作过屈原的老师。陈嚣,正是陈氏的直系后辈。 如果换作是燕丹,听到陈嚣这个名字,结合他的实力和儒家背景,就基本可以判断陈嚣的出身。 而夏扶么,身为墨家人他对儒家没啥好感,个性暴烈,也不是读书的料子,根本对儒家八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无所知。 仲良氏之儒,陈嚣,这人是个罕见的高手。湛卢剑,不知是真是假……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让大王知道此事。 他内心飞快考量了一下,对陈嚣说:“先生,招贤馆发生这等大事,我这就去禀明大王,请先生移步稍候。” “你,带先生换一处地方休息。余下的,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清理这些尸体。” 陈嚣看了一眼夏扶风风火火的做派,眉目一动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带路的燕兵就换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饮酒用餐。 …… 燕丹听到陈嚣和湛卢剑的消息,登时就激动地跳起来。 湛卢剑出现在燕国,是不是意味着燕国正值贤明之君,早晚必将崛起! 陈嚣,陈氏一脉的直系俊杰,他带着湛卢剑被人追杀,背后到底是怎样的隐情? 燕丹的兴奋维持了都不足一个呼吸,就迅速冷却下去。 陈嚣与湛卢剑,这个组合怎么这么像蒯彻与工布剑?难道又是一个别有用心的险恶小人? 心中疑窦丛生,他略一思索后说:“夏扶,先带寡人去看那些杀手的尸体。” “是,大王。” 夏扶于是带着燕丹去察看尸体,十多个杀手,同一时间毙命,体表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外伤。这种情况,让燕丹大感熟悉。 “墨眉无锋。不以锋锐伤人,却可凭厚重的剑气摧毁人体的脏腑。这把剑激发的剑气,与墨眉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这当真极有可能就是象征仁道的湛卢剑。” 他也是短暂使用过墨眉的人,知道墨眉作为墨家掌门信物,配合墨家心法威力十分惊人,甚至超过当世许多名剑。 按夏扶对现场群众的询问所知,陈嚣这瞬杀的一剑,应该是以湛卢激发剑气,同儒家浩然正气相结合。 “浩然正气,对,我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燕丹想起来了,浩然正气可不是随便一个练儒家心法的都能够养出。心中没有仁爱之道,纵然内功练个几十年一辈子,也休想养出浩然之气。 就如同陆言逐渐火舞旋风,一步一步明悟大智大勇的真正含义,明心而见自我。换个人修炼,没有养出这样的意志,终生的成就能到大成就顶天了。 修炼儒家心法,只有养出了浩然之气,才能真正发挥出儒家内功的威力。 如果陈嚣的确使出了浩然正气,那么,至少这个人的可信任程度,比起那个蒯彻要高无数倍。 想到了这一点,燕丹对于去见陈嚣,充满了期待。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 燕丹的算计 “陈嚣拜见燕王。” 第一眼见到燕丹,观其衣着、行为,陈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燕丹继位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他于燕国百废之际登上王位,至今连个像样的宫殿都没有修。征发民众重建薊城时,给予百姓足够的报酬。在天下间,求贤若渴的名声也很响亮。 除了身上背负的勾结草原异族的污名,其他并没有什么黑点。而这一点么,很难去实证。考虑到天下的局势,这很有可能是秦国泼的脏水。因此,陈嚣对燕丹还是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 燕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拱手道:“寡人国都守备不严,竟使刺客潜入,让先生受惊了。” 陈嚣见状赶紧还礼,“他们本就是追我而来,当不得大王如此。” 初次见面,两人略作寒暄,然后各自落座。燕丹问道:“先生出身儒家,为仲良氏俊彦,那些刺客究竟是何等身份,竟敢追杀先生?” “他们的身份,我亦不知。”陈嚣微微摇头,回忆道,“半月前,我奉师门长辈之命,前往极东之地。夜间,正见天际一线明光闪过,犹如星斗落地。我便往星光坠落之处找寻,遂得此湛卢剑。 这时我才醒悟,原来师门命我往极东一行,应该正是预料到湛卢将重新现世。 得剑当夜,有数波来自不同势力的人手意图夺剑。万幸我与湛卢剑十分契合,实力大增,这才摆脱追杀。今日这一方刺客,就是这半个月里,唯一还穷追不舍的了。” 燕丹了然地点头,“星光坠地,遂得名剑。这么说来,这把剑,的确就是传说中的仁道之剑,湛卢。” 陈嚣轻抚着剑鞘,“嗯”了一声:“应当错不了。” “先生从极东之地返回,为何会途径薊城,这路径……” “不瞒大王,我正欲西渡易水,往邯l郸一行。” “什么?!”燕丹顿时失语,庆幸还好是问对了,不然让陈嚣跑去邯l郸,自己损失就大了。 他平复内心,维持着明面的镇定说道:“先生去邯l郸,可有什么要紧事?寡人还想请先生盘桓数日,以期请教治国理政之道。” 陈嚣看着燕丹真诚的样子,剑眉皱起,摇头表示惋惜,“这半个月间我已经听说,陆言在邯l郸举办全城庆典,与民同乐,甚至亲自下场剑舞。此举乃开千古先河。至仁至爱之行,嚣与陆言虽是同辈,却唯有仰望。 按照时日推算,陆言举办庆典的当天,便是我得到湛卢剑的那一天。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去见一见陆言。” 这一番话听得燕丹憋屈无比,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先生猜测,湛卢剑的现世,是因为陆言的举动?” “我正是此想法。”陈嚣认真地点头,还接着解释道,“若这世间没有执剑者,匿迹百年的神剑,又岂会现世。思来想去,只有陆言可以说的通。 如果湛卢真是因陆言而现世,那么只要见到陆言,神剑有灵,自会有所感应。” “若真是因为陆言,先生你打算怎么做?”燕丹已经对这人无语了。 陈嚣双眼由温和变得凌厉,酝酿的剑势若海洋深处的暗流。他将湛卢剑握紧,一句话惊涛万丈,“那我便与陆言论道一场,无论胜败,都将湛卢双手奉上。”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燕丹真的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人,分明已经得到了湛卢这种神剑,却相信神剑自有天命,甘愿将之送人。他都不知道该说陈嚣愚蠢还是迂腐…… “既然先生心意已决,寡人也不便多说。不能聆听先生高论,是寡人福薄。若有所需求,凡先生开口,寡人定竭力相助。” 陈嚣闻言没有客套,稍稍一顿就行礼道谢:“我先前的骏马在途中被人射杀,正想换一匹宝马,嚣在此谢过大王。” “哈哈,寡人预祝先生,邯l郸之行一切顺利。” …… 告别了陈嚣,燕丹就来到一个隐蔽的地牢。 “新的任务,目标是一个锦衣儒生,手中名剑为湛卢,是一柄见了就忘不了的神剑。这人是一个真君子,你们活命的概率很大。” 地牢中渐渐渗出漆黑的魅影,传来几个阴森飘忽的回应。 “绝影,领命。” “残梦,领命。” “紫烟,领命。” “……”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曾是雁春君的手下,也是罗网的杀手。 当年赵军攻破薊城,杀抢三天三夜,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君什么侯,见着身材、衣着富态就通通杀了。整个薊城无数贵族拼命向外奔逃。 燕丹依靠墨家机关兽救人无数,奠定登上王位的名望根基。至于王叔雁春君,这货跟秦国罗网来往甚密,早被燕丹把骨灰给扬了。 原本潜藏在燕国的罗网分部,也被连根拔起,所有的罗网杀手,都被囚禁起来。不少人死了,更多的则是改换门庭,成为燕丹的力量。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自己也不过是一把兵器,根本没有忠诚这搞笑的东西。 “杀人,夺剑。你们出发吧。” 燕丹放出一批罗网杀手,目的很明确,不能让陈嚣去见陆言。 凭这些人想击杀手持湛卢的陈嚣,基本没有可能。不过以对方那个性情,消耗他、伤到他还是可以的。 罗网杀手,正是隶属于陆言,这是一招普普通通的嫁祸。 之所以没有当着陈嚣的面诋毁陆言,是因为燕丹知道背后损人这种事,对方很反感。 怎么说陆言、陈嚣两人都是儒家这一辈的杰出人物,在他对陆言的印象基本都是正面的时候,自己要是背后说陆言坏话,恐怕人家对自己的好感度要直接降到冰点。 但若陆言派出罗网杀手来抢夺湛卢剑,按照陈嚣的性子,大概就要跟陆言势不两立了。 “儒家八派,陆言跟其中五派都有些渊源。若是能够争取到儒家全体不再支持陆言,那……” 燕丹心中思虑着这件事,不由地扩散地想到,现在的三国之中,儒家、墨家对于抗秦的态度还有些暧昧不清。 儒家,还用说么,陆言在秦国的地位摆在那儿呢。 墨家,齐墨首领相夫榆对陆言十分推崇;楚墨徐家则有意避开纷争,一直没有插手局势,似乎有躲在机关城避世的意思。 想要抗秦大业有所成就,这样的儒家、墨家,留着真的是如鲠在喉,叫人十分难受。 秦舞阳以机关朱雀飞跃邯l郸城拯救流沙卫庄,这就是燕丹要把墨家全体坑进抗秦阵线的第一步。他已经在联系齐国太子田升、楚国谋士任倪,将计划继续进行。 现在,湛卢剑的出现,似乎让扭转儒家,也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截杀 陈嚣骑上燕丹赠予的骏马,从薊城出发向邯l郸。白马金羁,锦衣风流。 “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傲下之心。燕王丹,曾经是墨家弟子,内功精深,据传极为接近墨家心法的最高境界兼爱,看来传言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短暂地接触过燕丹,陈嚣觉得这个燕王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已经不会是一个暴君了。至于能不能称为仁君、明君,暂时还看不出什么。 “至于陆言……” 坐下马蹄踢踏,迎着秋风一路向西,陈嚣眺望着邯l郸城的方向,神色复杂。 在当世,身为儒家弟子,不可避免就要被人拿去跟陆言作比较。这是一件很烦人的事情,尤其是陆言本人也不当个人。 当年刚拜入小圣贤庄时,明面上来说,陆言的年纪是十三岁左右。不知道这货抽了什么疯,十三岁写出一堆发奋读书的劝学名句,逼得全体儒家弟子疯狂内卷。 什么“儒家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什么“学通百家”,这俩称号真是同一辈乃至下一辈儒家弟子最害怕听到的。 然后就到了当年的太乙山妙台论剑,陆言一人辩论扬名,十七岁突破大成;一纸文章,助人宗穷薪子突破天人合一,称颂“陆子”。这特么让儒家同一辈的人还怎么玩! 陈嚣也是追逐着陆言背影的众多儒家弟子之一。当然他也是很优秀的一个,只不过与名满天下的陆言相比,实在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师尊观测天机,预料到湛卢的出世,却没有明说让我取回湛卢。莫非,正是要我将它送给陆言?” 有一点在陈嚣内心是默认的,湛卢的出世,一定就是因为陆言在邯l郸城做的事情。无论是扪心自问,或者是翻着史册问,他都得承认,对于儒家理念的践行,陆言几乎走到了超越“人”的边缘。 若湛卢不是因为陆言出世,还能够是因为自己?湛卢剑是因为自己而出世,哈,他陈嚣不做这种白日梦。 湛卢剑无所谓,送给陆言就送给陆言,反正本来也不是属于自己的。但是,这是不是又意味着在师尊眼里,自己还是不如陆言? 甚至,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如陆言是一种合理。 “陆言,陆子,都说诸子百家这一代,你无双无对。嚣便要亲自一试,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咻咻咻~” “嗯?” 破空之声传来,陈嚣惊疑一声,一掌拍出腰间长剑,剑鞘舞动长风,“叮叮当当”磕飞数支飞镖。 “什么人?”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呼~” 对于陈嚣来说,这个时候旷野的风就有些烦人了。一阵风刮过,草木摇动,一些暗杀高手会将自己的步伐隐匿进草木的沙沙声中,他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呼~” 儒家内功运转,淡淡的光晕贴在陈嚣的身躯。他使出增幅状态下的感知手段,却依旧没能找出潜伏的杀手。 嗯?这样的素质,比之前半个月遇到的要高出许多。莫非这是又来了一方新势力? 一瞬间的怀疑,牵扯出一瞬间的破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雪刃霜刀直插咽喉。 同一时间,又有数支飞镖袭来,竟是封锁了陈嚣躲避咽喉这一刀的动作。 这样一波袭杀,带给陈嚣死亡临近之感,他没有愚蠢到再留手,于是,“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陈嚣一手执剑,一手握鞘,一剑斩出剑气星罗棋布,将暗器拦截;另一手翻转剑鞘向后,“咔”一声,杀手的短刀就插进了剑鞘。 至此,杀手的第一波杀阵,已经破了。 “啪~”剑鞘吞进短刀,陈嚣顺势一扭,就将剑鞘结结实实拍在杀手的脸上,同时,这一扭也让对方松手放弃了短刀。 “呲~”短刀从剑鞘中飞出,插进了它主人的咽喉; “噔~”陈嚣一脚将对方踢飞,杀手的身体倒飞向半空,这时喉管内汹涌的血将插在咽喉的短刀喷出,发出“噗”的一声。 最后,是尸体落地的一声,压下了一片野草。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一鞘、一脚,只在杀手袭击一个回合的拆招,人就变成了尸体落地。 陈嚣凝视着方才暗器飞来的方向,喊了一声:“你们的实力不差,我不得不主动出招了。” 暗器高手残梦听到他这句话,即便是冷血杀手的心境,也差点破防。 刚刚死的那一个,叫绝影,一柄短刀防不胜防,单说近身战斗的实力,毫无疑问自己不是对手。 结果绝影在主动偷袭的情况下,被你贴身一招击杀,你竟然还这么说话。 “河岳、日星。” “这人是一个君子,你们活命的概率很大。” 燕丹的话犹在耳旁,残梦不得不承认,这个目标的确是个君子,在出招之前,竟然会大大方方地念出招式,然后才动手。 “可是,你没说,他,这么,强……” 剑气透出无数晃荡的杂草,下一阵风吹过,草丛断出一条标准的直线。残梦的身躯显露在草丛中,扑倒在地,七窍流血,不能活了。 陈嚣解决了两个杀手,却突然神色剧变,杵着剑单膝跪下。 “毒?什么时……” 他想起来了,第一波飞镖袭来,自己用剑鞘将之全部击飞,当时似乎就有点怪异的感觉。 杀手紫烟面巾露出的双眼依旧可见十分的忌惮。他没有近身,只是拿出手弩,上箭对准。 陈嚣心头一紧,中毒情况下,他没有把握躲避箭矢的同时,将对手也给处理掉。 “卑鄙。”他骂了一声。 紫烟的眼神没有波动,直接扣动扳机,连发数矢。 “嗖嗖嗖~” 箭矢飞来,陈嚣勉力运起剑法抵挡,因为中毒而渐觉不能控制身体,顿时岌岌可危。 “浩然沛兮塞沧溟。” 他一句念出,双眼金光,箭矢轨迹尽数倒映其中。湛卢剑格上的瑞兽眼珠亮起,长剑脱手飞出,斩落数支箭矢。唯剩最后一箭时,湛卢一挑、一拨,箭矢飞回,一箭穿喉。 “咳噗~”中毒之际,强行以浩然正气催动湛卢,施展出不成熟的御剑术,陈嚣捂着胸口,咳出一大口血。 “这几个杀手,竟然……”他拖着伤重之躯,走近那个用刀的杀手旁边,“咳咳~原来是,罗网。罗网……” 不行,得先运功逼出余毒,再找个地方疗伤。这邯l郸,怕是先去不得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 陆言是不会快乐的 陈嚣杀死罗网刺客后,由于中毒受伤暂时取消了去邯l郸的打算,择了一个小城暂住养伤。 消息被带回薊城,燕丹估算着时间,准备择日亲自追上去将人给请回来。 几天后,燕丹带人来到了陈嚣所在的小县城。 “燕王?你怎会?”陈嚣见到燕丹很是惊讶,恍然才想起来行礼,“嚣拜见大王。” “先生快免礼。”燕丹急忙快步上前将他扶住,“寡人自知先生欲渡易水,特命专人于易水渡口等候,怎料迟迟不遇先生。于是寡人命人沿途探听寻找,才知先生竟在此修养。” 陈嚣感受到燕丹的殷勤之意,面露愧色叹了口气:“唉,说来惭愧。嚣自信满满欲往邯l郸,不成想遭遇几个罗网杀手,就落得狼狈如此。若真去了秦国境内,恐怕此刻已身首异处了。” “什么?罗网组织要杀先生!”燕丹大惊失色,手捏成拳,义愤填膺道,“秦国罗网不正是由陆言掌握么,同为儒家弟子,他与先生可是……” “我与陆言虽同属儒家,但素未谋面,论私人关系,往日无冤今日无仇。若说秦国立场,就更没道理,我至今还是区区江湖白身,哪里值得罗网刺杀。除非……” “湛卢剑。” 陈嚣沉默了一会儿,略一思索后说:“大王,嚣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讲。” “劳烦大王将我得到湛卢剑的消息多多扩散,就说陈嚣早就不服陆言陆子之美名,欲持湛卢剑往邯l郸寻他论道,一较高下。” 燕丹听得心里一个咯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先生,陆言行径如此,你还执意要往邯l郸?” 陈嚣微微一笑,示意不用为他担忧,“无妨。陆言此刻正治赵,凭借的就是他冠绝天下的信誉。他个人的德行,在无数人眼中,已经被放大为代表秦国。 我光明正大前往与之论道,他若胆敢派罗网暗杀,这么多年的美誉便顷刻坍塌。为我区区一人一剑,断送他自己的未来,让秦国为天下耻笑,无论是陆言个人,还是秦国国师,他都不会如此无智。” “这……寡人可派人护送先生。” “不可。嚣孤身一人,只是儒家弟子而已,若有大王派人护送,反倒牵扯燕国,更为不美。” “好吧。先生执意如此,寡人便不强求。”燕丹见他态度坚决,不再试图劝阻,只是诚挚非常地说,“那先生此行邯l郸归来,还请务必要来薊城,寡人还盼望请教先生圣贤之道。” 陈嚣知道燕丹招揽自己的意思非常明显,不过与陆言论道一事在他心中更为重要,所以是否应下对方的邀请,他现在还真拿不出确准的结果。 “嚣错蒙大王厚爱。与陆言一决之后,我该立即回师门复命。待了结湛卢剑一切相关事宜,嚣若能请得师命,便再赴燕国与大王一敘。” “哈哈哈,好!能得先生一诺,寡人心怀甚慰啊。” 燕丹笑得很开心,因为这个陈嚣真正与旁人不同。他的智谋,他的真诚,管中窥豹,略见一斑。绝非是类似鬼谷派蒯彻那样心思险恶之辈。 “先生放心,湛卢剑的消息,寡人立即叫它传遍天下。” …… 原本在薊城招贤馆那件事,一个手持湛卢剑的儒生一剑杀死十多人,因为有消失百多年的湛卢为核心热点,在天下流传得就不慢。 再加上燕丹于背后推了这么一手,没用几天的时间,各地皆疯传一个名为陈嚣的儒生得到仁道之剑湛卢的承认,正要去邯l郸与陆言论道,一决高下。 还有一则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称,陆言曾派罗网杀手意图抢夺神剑,可惜不敌陈嚣。这才有陈嚣公开挑战陆言一事。 儒家有八派,陆言乃是荀派荀夫子的亲传弟子,陈嚣则是仲良氏大儒陈良的直系后辈。这儒家两派两个最优秀的年轻一辈的论道对决,对于儒家各派的年轻人来说,是一场极为难得的盛宴。 消息传出,不少儒家弟子都暂且拜别师门,意图往邯l郸观摩,观摩传说中的仁道之剑,观摩同辈中唯一称“子”的陆言。 而在邯l郸城,陆言本人在没接到这个消息之前,正难得过着一段比较舒畅的日子。 “支线任务——世人学舞只是舞。雪女。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国家间的政治争斗、至爱亲朋一夕背叛,自古美人瘦弱的双肩是多么沉重。请宿主拯救雪女,同时成就其天下第一舞。当前状态:已完成。” 青出于蓝:被动技能,你的冰属性能力极大提升。 这种能力,大概就是天书以此界气运帮助陆言更进一步地精纯内力,改善体质,达到常人修炼内功根本不可能修炼出的人类极限的适应能力。陆言此时的冰火内功,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呵,我怎么有一种感觉,就算是成熟期的盖聂与卫庄联手发动合纵连横,我一个人双剑合璧也可以丝毫不怂。” 陆言右手长虹,左手水寒,双剑合璧施展出来,冰凰火凤冲天而鸣,他感觉自己实在忍不住有些膨胀了。以一人之力,同时击败鬼谷纵横双剑的联手合击,试问天下,还有谁~ 他演练完剑法,正一个人在心里洋洋自得,旁边观看的具霜忍不住问道:“公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武功修炼到这样的程度,仍然没有进步停滞的迹象?” 具霜表示心里有点酸,自己比陆言估计要多练十年,可两人各方面的差距,倒像是陆言比她多练十年。 陆言听到她的话,将两把剑归鞘的同时,轻吐一口气。习武到了如今的境界,他才更能理解,穿越之初自己第一位老师无名当年说过的话。 好勇斗狠,武功之下下境界。 不修境界,绝无法入天人。 岂止是入天人啊。一个人若是不修境界,凭着天赋或者机缘踏入了大成的门槛,那就一辈子在这个门槛附近转悠吧。 具霜由只为杀人的刺客剑转修颇有道家蕴味的紫云剑,因为自己前二十年都只为任务而活,根基摆在那里,于武功境界这一路基本上已经走到头了。 也就是她运气不错,人宗穷薪子特意送了陆言紫霞吐纳术,能使紫霞心法更上层楼,这才使具霜修炼起来还能有一点点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进步。 “天书,有能够像改善我的体质一样,改善她的体质的办法吗?” 陆言也不客气,直接在心里找天书讨要办法。 天书反问道:“宿主,在幕后组织那个地方,可是有不少天人境的大高手。她只是被调教为天字一等的工具人,而不是被培养为天字一等的高层,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是说具霜姐这样的实力已经到头了。那我呢?难道我就是超乎想象的天才?” “靠!宿主你觉得自己不是天才吗?” 陆言眉头一皱,又追问一遍:“当真没有办法?” 天书沉默了一下,冷不丁地说:“宿主,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你妻子弄玉跟她的情况也差不多。” 陆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垮下去,“你话里有话。” “你注定会入天人境,而她们不可能。” 天人,与非天人。有什么差别吗? 有啊。寿命。 陆言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赵高索剑 具霜见自己问完话之后,陆言就陷入沉默,不禁感到奇怪,“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嗯?哦。哈哈哈,具霜姐,我是什么人,儒家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啊。凭我的领悟能力,武学境界的桎梏,还挡不住我。” 具霜听得柳眉一弯,眼角含笑,揶揄道:“哼,是~桎梏对公子你而言不存在,我看你几时能够踏入天人合一,真正当得起这儒家陆子之名。” “啊?邯l郸庆典之后,儒家还有谁敢不承认我这陆子之名吗?” 陆言故作矫情自恋的反问,让具霜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我说的跟这是两码事。” 两人正说话间,白凤忽然落下到院中,扔出一封书信,“大人,鹦歌派人送来的消息。” 陆言接过书信,疑惑道:“这个时间点,鹦歌有什么消息……” 拆开一看,正是说得陈嚣与湛卢剑一事。 “儒家仲良氏,陈嚣,要与我论道。仁道之剑湛卢……” 具霜看他脸色凝重的样子,开口问道:“公子,又发生何事了?” 陆言看完信之后,一手将信递给她,另一手摩挲着下巴,口中念念有词:“罗网刺客欲杀人夺剑……可我并没有外派任务,是咸阳那边派的人,还是,有人伪装罗网作案。 若是咸阳派出的人手,那么任务发布的时间,和湛卢出世的时间,还存在一个时间差。只有当面问了陈嚣此人,才能清楚。 更大的可能,还是有人伪装罗网作案。可目的呢?罗网刺杀陈嚣,陈嚣竟然还往我这儿跑,难道他就这么渴望击败我,连命都可以不顾……” 这件事情还没有落地,陆言又听到了弄玉的声音,“夫君,官署有人来了,说是咸阳来人求见。” 咸阳有人来? “知道了,我这就去。”陆言只得暂且将陈嚣这事放下,先往邯l郸官署见一见这个从咸阳来的人。 暗红色头发,头顶高帽,细眼睛小眼珠,画风阴暗,一边空荡荡的袖子轻轻摇晃着,来人正是咸阳罗网统领赵高。 见到陆言,他将头低下行礼,“国师大人。” 陆言也没有寒暄,直入主题道:“赵统领亲自从咸阳赶来,有何要事?” “大王诏令,高受廷尉大人所托,来向国师大人求取越王八剑。” “嗯~廷尉李斯~” 陆言从喉咙里发出一点轻吟,双眼半眯,意味不明。 赵高目不斜视,毕恭毕敬地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斯对陆言忌妒已久,这一次大王下令取回越王八剑,加强咸阳罗网的战力,应当就是李斯主动进言。而大王因陆言在赵地极尽收买人心的举动,顺水推舟便遂了李斯之请。 国师大人呐,你为了这大秦,的确是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但你这样的个性,若再不收敛收敛,只怕不需多久,高便可以来替你收敛尸体了。 他的心理活动,陆言自是不知道,也没兴趣了解,二话没说直接带着他去了邯l郸罗网本部。 “掩日,惊鲵,转魄,灭魂,魍魉,这五柄越王名剑我这里暂时无人执掌。既是廷尉大人所求,赵统领便取剑回咸阳复命吧。” 赵高看着眼前这五把越王名剑(六把),意外于陆言的干脆利落,躬身道:“高谢过国师大人。” “呵,区区越王八剑,如何能比得上欧冶子神剑湛卢。”陆言随意地哼了一声,挥手让人将这这五把剑打包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廷尉大人初掌咸阳罗网,更兼本身武力不足,有此五剑,当能助他事半功倍。” 嗯?湛卢剑? 赵高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的反应被陆言看在眼中。陆言当即在内心忖度:赵高还不知道陈嚣与湛卢剑的事,这么说,这件事没有咸阳罗网的参与。嗯…… 至于赵高听到陆言后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心下也是了然:陆言果然看得透彻,分明是已经知道这是李斯有意为之。就是不知道,大王的这个敲打之意,他领会了没有。或者说,他领会了,会不会为此改变。 “廷尉大人精擅刑名律法,罗网组织不过是位于他之下的凶器而已。高一介腌臜之身,武功薄有所成,这凶煞之事,自然不需廷尉大人辛劳。” 陆言心说:呵呵,我信你个鬼,李斯被腰斩于市,不就是你撺掇胡亥干出来的。现在你终于有了部分权力,就该趁此机会组建只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唉~犹记当年我初到秦国,于秦宫府中作《秦字典》,赵统领的书法堪称一绝啊,当时就让陆言眼前一亮。可惜~唉~” 赵高若不是断了提笔的右胳膊,凭他在邯l郸那个救驾之功,只怕还能在嬴政身边升一升。 这个时候的陆言倒是真心感叹,赵高那一手书法就此绝迹,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 赵高听陆言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本该不爽,但是又感觉他似乎是真的为自己感到惋惜,只能随口应付了一句:“一条胳膊,能为大王挡下一剑,已是千般万般的值得。多谢国师大人为高惦念。” “国师大人政事操烦,高已经耽搁太久,剑既取得,高便要回去咸阳复命了。” “嗯。来人,替我恭送赵统领出城。” “是,国师大人。 赵统领,请。” 将赵高送走之后,陆言把空了一半的储藏室给关上,幽幽一叹:“赵高,你加油吧。这一次没有秦朝给你毁灭,但毁灭一个存在千年的幕后组织,应该也对得起你在另一个时空的名声了。 陈嚣,仁道之剑湛卢,儒家八派。正好,也该是到了抉择的时候,干脆就一起吧。” 心中决定已下,他缓缓闭上眼睛,一身内力忽然躁动与沉寂诡异交织。 “颜路,你和伏念的选择,会是支持我吗?” 身为陆言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颜路从未问过陆言神秘的身世,陆言也没有试图探寻颜路的过往。 但毫无疑问,颜路的身世与周王室存在极大的关联。他对于秦国一统天下的态度,真的就是那样平淡地泰然处之吗? 如果,如果颜路也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那…… 陆言吐了一口气,随手一掌拍在木质桌上,然后走了出去。几个呼吸之后,这张桌子,“咔咔”碎裂成冰屑。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颜路将行 桑海,小圣贤庄,后山曲径通幽处,颜路缓缓拾阶而行,走到一片竹扉前站定行礼,“弟子颜路,求见荀师叔。” 不一会儿,竹扉打开,后面走出来一个童子,他对颜路说:“师叔祖已闭关多日,闭关之前吩咐,谁来也不见。” 颜路略显踌躇地站在原地,又问了一句:“关于陆言与韩非的事,可曾有人告知荀师叔?” “师叔祖已经许久不曾出过门,应该是不知的。陆言子,韩非子发生了何事,弟子可以代为转达。” “韩非,被陆言,杀了。” “什么?” 颜路沉重地开口,童子被惊吓得叫出声,什么礼节也顾不得了。 这时竹林忽然震颤起来,刹那间飞叶尽落,温度骤降。荀子的身影如同万千幻影凝聚为一体,眨眼就出现在颜路面前。 “你说韩非死了,还是陆言亲手所杀。” 一个问句,天寒地冻。 颜路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荀子显露出实力,天人境的力量即使是冰山一角,也冻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忍受着彻骨的严寒,勉力拿出一封书信,“咳,师叔,这是陆言,从邯l郸,发来的信。” 荀子凭空将信抓过去,拆开来看时,鼻子附近的脸皮一阵抽动,双眼中的厉色渐渐褪去,最终回归深渊般的平静。 “同门相残,终究还是发生了。唉~” 书信于空中落下,化为纸屑烟尘。荀子背着手转过身去,缓缓走向竹扉,方才冻结天地的冷意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收敛。 他一边走踱步,一边说:“唉,陆言,你又进步了,你又进步了啊……” 颜路看着荀子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无奈地摇了摇头,“陆言兄啊,我是没办法说你,以你的能力,当时该有办法留韩非一命才是。哪怕把人打成残疾送回师叔这里,也好过直接杀了呀。” 童子听了他的感叹,悄悄睁圆眼睛瞥了一眼,然后一溜烟窜进里面去,将竹门给关上了。 “仁道之剑湛卢出世,仲良氏陈嚣正往邯l郸要去挑战你。你我正好也多年未见,这一次,我就算代表小圣贤庄,去邯l郸凑一个数吧。” 颜路决定要去邯l郸见证陆言与陈嚣的论道之决,跟大师兄伏念汇报请行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了同样辞行的张良。 “子房,你也要出门远行?” 张良身穿蓝灰色的长衣,背着行囊,眉眼间沉淀着愁绪,突然撞见颜路,他显得有些失措,“二师兄,我……” 颜路走近微微一笑,“大师兄同意了吗?” “嗯,同意了。”张良很快恢复正常,点了两下头,望着小圣贤庄的天空,“他说我的学识一昧地呆在庄内,也难再有所进,该是出去好好行走了。” 颜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师兄弟二人都望着天空,暂时没有说话。 忽然,颜路开口说:“颖川郡,九女山。” “什么?”张良不解。 “韩非墓所在之地。” “二师兄,你怎会?” “陆言与我,乃是好友。” 张良听到这“好友”二字,摇头轻笑一声:“呵,陆言与韩非,也是同门好友。他亲手杀了他,再为他立了墓,世事真是讽刺。” 颜路听了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陈述:“韩非计划在庆典上杀了他。” 张良接着道:“他设计覆灭了韩国、赵国、魏国,并且还将继续这样的恶行。” “百多年前,韩哀侯攻灭郑国,迁都新郑。” “……” 颜路这突兀的话锋一转,让张良顿时语塞。 “大周立朝时,天下有国七十一。但在这八百年的岁月中,终究只剩下如今这几个国家。乱世中,生存壮大的唯一要义,就是踩踏着败亡者的尸骸。韩赵魏楚燕齐,当然也有秦国,他们并没有不同。 陆言他,只是想终结这个国与国不停混战、百姓水深火热的乱世。那个中原百姓都是一个民族的愿景,子房你该很清楚才是。” “所以,为了那个愿景,他就甘愿手上沾染百万人的鲜血。这其中就包括同门师兄韩非,甚至,也会包括二师兄你。” 张良说完侧目盯着颜路,目光灼灼。 颜路对这诛心的话不予理会,甚至还回望着他,和煦一笑,“我会站在他身边。” “二师兄,你!” 张良没法理解,二师兄的故国曾被秦国铁蹄踏平,为什么他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就选择了陆言。 为什么会选择陆言? 或许是因为多年前在洛邑附近第一次见面,他叫陆言,而自己叫颜路。 这一瞬间,颜路想了很多,想到了陆言那一招天地同寿,想到了师父无名,想到了洛邑……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过于沉重的负担,没有能力扛起的时候,放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放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这听起来,像是在优雅地论说逃避。” “子房,你我所理解的负担,恐怕大不相同。” “师兄请试言之。” “张家五代相韩,那么张家的负担该是什么?” “自然该是忠君爱国,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张家负担起了么?” “那是因为——” “负担不起。” 张良还试图再说什么,却被颜路直接掐断了。 颜路很少露出有这种锋芒的时候,正因为平素没有锋芒,一旦他有心真正要做到什么,那迸发出的力量将超乎旁人的想象。 他看着张良略显狼狈的眼神,倏忽间态度松软下来,微笑道:“大师兄是对的,子房你的确该出去多走走。” 张良只觉得还有些恍惚,刚刚那一瞬间的二师兄难道只是错觉吗? 从来与人论道没有胜过一场的二师兄,真正的实力恐怕只有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当下他悄悄地转移话题道:“方才说,二师兄你也是来找大师兄辞行的,你是要去?” 颜路直言不讳告诉他:“邯l郸。仲良氏陈嚣放话要与陆言论道,事关仁道之剑湛卢,儒家各派估计都会露面。我准备代表小圣贤庄前去。” “原来如此。二师兄,子房告辞了。” “嗯。” 颜路就站在原地看着张良步出门庭,然后转过身对着空气说:“大师兄,你都听到了。” 伏念的声音由后方稳稳传出:“邯l郸之行,你千万小心。之前有消息称,陆言派出罗网追杀陈嚣,意图夺取湛卢剑。你我皆知,他不是这样的人,既然不是他,那么存在这样的消息,必有阴谋。” “大师兄,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三国联合抗秦,与秦大战短时间不会爆发。三国优先能做的,只有整顿内部,统合一切力量。这一次,墨家躲不过,儒家也躲不过。” “三国联盟,秦国,我明白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齐墨遭难 身为小圣贤庄的大当家,伏念对于当今局势的认知,是非常清醒、敏锐的。 现在已经到了站队的时刻,要么选西,要么选东。对于几乎整个势力都分布在偏东方的儒家来说,似乎选东才是较好的决定。 而且,陆言虽说在秦国为儒家的学说传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可他设置的那些考试科目,又常常卡死大多数儒家学子。 这个出身儒家的秦国国师,对自己的师门,说真的就没有什么优惠的对待。秦国一统天下之后,儒家真的能够好好传承下去么,这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说儒家尚且保留一些自主考量的余地,那么墨家就真的是别无选择。 秦国有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作为助力,三国高层若不能想办法击破战阵大杀器百战神机弩,那么今后的正面战场,秦军将不可战胜。 墨家正是唯一的希望。他们绝不能容忍墨家存在倾向秦国的任何一点苗头。这也是儒、墨两家,首当其冲是墨家的原因。 齐墨相夫氏,楚墨徐家,若不参与抗秦阵线,那么,即刻就让这两支势力覆灭。 临淄,太子府,田升在府中聚众宴饮。席间赫然就有代表楚王的谋士任倪,农家侠魁田虎,代表燕王的庆卿、秦舞阳。 这场宴会的气氛起初并不太热烈,上一次庆典刺杀的失败还让几人有些阴霾。不过在分享了燕丹的书信之后,几人明显有了兴致。 田升看向秦舞阳,面露怀疑之色问道:“齐墨竟然还精通制盐?我齐国临海便利,煮盐技艺成熟。整个中原盐产量,我齐国约占三分之一。墨家竟还有更甚我齐国制盐之法?” 秦舞阳放下手中酒盏,板板正正地自夸道:“墨家精盐,比之齐盐,犹如皓月光辉照耀夜间萤火,其中技艺差距,难以估量。” “嗯~”田升有些不悦。 齐国是商贸大国,盐业是商业中的重中之重。难道我齐国这么多年一直最重视的技艺,比你墨家其中的一支还差劲这么多吗? 秦舞阳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头盒子,将它打开献给田升,“太子殿下,请看,这就是齐墨私产的精盐。” 田升只粗略地看第一眼,见这盐粒铺在盒中晶莹若霜雪,登时就吃了一惊。他皱着眉挥手喊道:“来人,给本公子取府中精盐来。” 很快,下人就将太子府的用盐呈上。众人一经对比,发现太子府用盐已经是齐国最高等级的精盐,与齐王宫中都差距不大,可与这齐墨私盐相比,还是可见颗粒粗大,难免杂质。 任倪用手搓了一点太子府的盐粒,若有所思地点头,“燕使,太子殿下所用精盐定是齐国千挑万选的精品。齐墨私盐的质量竟还在其之上。这样的盐,不知道产量几何?” 秦舞阳答道:“任先生所问切中要害。墨家之中,衣食住行皆无等第之分,所有齐墨弟子皆食此盐。” “什么?这怎么可能!”田升不敢相信,自己是堂堂一国太子,这齐墨普通弟子,贱人而已,吃的盐竟是比自己还要高级!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墨家在世流传最广者有二,一为墨侠,二为机关术。这两者又犹以赵墨、燕墨最为出众。 但是,世人不知,墨家之中,亦有分野。齐鲁之地文风盛行,齐墨精研典籍,对《墨经》的参悟为众墨之最,曾有墨辩之称。精盐提炼之术,不过是齐墨钻研的技术之一。 楚墨徐家铸造之术为天下佼佼,有墨家机关城为后盾,实力隐而不发。弟子众多,且深藏山林,不为外界所知。这是因为楚墨对于水稻种植的研究,甚至达到了超越农家的程度。他们完全有避世而安居的底气。 若非自从墨子祖师之后,后辈弟子再也无人能达到兼爱的境界,让各派墨家弟子心悦诚服,那么如今的墨家,恐怕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秦舞阳的话,让田升、任倪和田虎三人都一时震撼得说不出话。 粮食种植,工具铸造,制盐之术,机关之术,学说传承,人数优势,武装团体……真正统合一体的墨家,是到底有多么可怕。 “呼~这样的实力,难怪,墨家数百年素来不被为大国所喜,却从来没有灭门之患。”田虎说着闷闷地喝了一盏酒。 墨家到处插手战争,践行那个看着很搞笑的“非攻”理念,这么多年下来门派还存活得好好的,依旧是显学。 而农家呢,不知道前辈农家人发了什么疯,竟敢公然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仇恨拉得比墨家还要狠,直接导致农家势力被撵得只剩下大泽山,没被灭门已经是幸运了。农家能再次发展起来,都要多亏田光这几十年的经营。 “哼,曾经也只是曾经,齐墨既有这等制盐之术,本公子立刻禀明父王,以全国之力封杀之。” 田升也闷了一大口,酒盏重重砸在案上,作势就要起身。 任倪开口将他安抚着坐下,献上一计:“太子殿下,以国家之名查杀诸子百家门派,总需要先有一个名头。 墨家不是一直弘扬人人平等,墨门弟子皆吃苦耐劳,不美华服,不羡脍炙。齐墨拥有这等私盐,却从未公开,反而以此牟利,门中弟子生活堪比王公贵胄,此等行径简直欺师灭祖。” 田升听得眼睛一亮。 是啊,齐墨的确有冠绝天下的精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你有这样的技术,你有没有犯罪还不是凭他官方一张嘴。等到剿灭齐墨,技术到手,齐国拥有了精盐,没有人会觉得这行为无耻,反而都会骂齐墨活该。 “好!先生此计,当浮一大白。” 田升拍案叫好,众人皆欢喜地满饮,只有秦舞阳虽是欢笑,但有一点勉强。 秦舞阳是墨家弟子,但他更是燕国人。齐墨、楚墨抗秦态度松软,他知道自己受燕丹之命来到齐国的目的。做是这么做了,可总归心里头不是滋味。 任倪饮酒时,目光飘向秦舞阳,心里凝重: 齐墨、楚墨之所以低调,便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技术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不顾名声去强取豪夺。看秦舞阳此人,不像是会主动来陷害齐墨的,那么此行定是受燕王丹之命。 以前听说燕丹行止酷似游侠而无王者之风,这一次的行为,倒是有些枭雄的模样。燕丹曾是墨家弟子,老师更是巨子六指黑侠,他这一次的行为,却是要摧毁墨家。 秦舞阳所说言论,估计全是受他指使。毒辣的计策是由我开口,动手是有齐国动手,他燕丹倒是可以不染这个血腥。哼,看来回头需要提醒大王,这个燕王不是易与之辈。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齐墨驻地的战斗 提炼精盐的技术暴露,齐国上下眼红的势力不知道有多少,齐王一声令下,一场针对墨家的行动迅速展开。位于齐国境内的墨家势力,顿时遭受灭顶之灾。 一处山谷,外围云雾缭绕,庆卿带着齐国的技击士,左绕右出,一路解决墨家的暗哨,推进进入齐墨总部。 通过了防御的阵法之后,一众军士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所在有成百上千的墨家弟子手持各种器械严阵以待。 田升看到墨家的守备阵势,不屑地冷哼一声,拔剑号令:“全部围住,凡欲走脱者就地格杀。” 技击士皆手持大戟,后腰挂弩,梯次结成阵型,且后方还有兵力涌入,源源不断。 齐墨首领相夫榆见齐军这个架势,气得老脸血红,持剑吼道:“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田升微微一笑走出阵前,朝着相夫榆恭敬地行了个礼,“相夫老先生,本公子今日是特意相邀,来请先生率领齐墨加入抗秦战线。” “你把这个称为邀请~”相夫榆嘴唇发白,内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另外,也请先生奉上提炼精盐之术,作为加入的诚意。” “你!” “本公子知道,对于墨家来说,飞天遁地不在话下,所以,先生只有十个数的时间考虑。一……二……三……” 田升没有多说废话,一边计数的同时,空手举起,齐军前阵向前推进,后阵已经拈弓搭箭。 “你……齐国真是……好啊~”相夫榆观察着齐军的阵势,暗自焦急。 这里数百人仓促应战被齐军包围,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有时间逃出生天。可这个田升果断非常,为今之计,他们恐怕只能死战了。 “七……八……” 相夫榆突然将剑插回鞘中,又一把将剑鞘直直扔下插在土里,一阵青白脸色之后,咬牙切齿地说:“太子殿下,老夫代表齐墨,答应这个邀请。” “嗯?”这回轮到田升惊讶了,面对这种情况还忍气吞声,不像是他印象中的墨家相夫氏。 他呵呵一笑问道:“相夫老先生一言九鼎,这话当真算——” “妄想!” 田升话还没说完,呵呵的嘴角都还咧着,一声“妄想”石破天惊。相夫榆化作一道黑光已经欺身,落在原地的剑从鞘中飞出跟上,后发先至。 “呼~” “当~” 田升被身后一人扯着腰带拖到后面去,一柄黯淡无光的剑挡住了相夫榆的突袭。 “原来,墨家人也会偷袭。” 剑势交错中,这人开口说出讥讽之语。但说来也怪,话从他嘴中说出,只有平淡的冷意,讽刺之意没有,就仿佛在说“今天,我吃了午饭”。 “退,退~” “啊~” 两人交战之地靠近齐军,震荡开去的剑势让一些人遭受波及,登时甲胄开裂,皮开肉绽。见此情形,齐军纷纷却步后退,让开战斗场地。 “咳~”田升掸了掸衣服爬起身来,看向前方傲战的那个人影,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不可动怒,他刚刚救了你的命。 “相夫榆的墨家心法,应当只在兼爱境界之下。内功深厚,剑术老辣,即便是我上去与他一战,胜算也不会超过六成。” 跟着来的田虎凝神看着两人的战斗,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等高手。田虎爱好不多,最喜好跟强人交朋友。此战之后,还请太子殿下引见。” “呵呵,侠魁说笑了。虫达实力虽强,可想要与侠魁这样的高手比肩,还是远远不足的。” 任倪在脑海中搜索一阵子,然后朝着田升恭维道:“虫达,据说是齐国青年辈的第一剑客,太子殿下福泽非浅啊。” 被人夸赞总是舒坦的,尤其田升刚还被虫达扔了一个屁股蹲儿。被田虎和任倪这么一说,他心里的一点不爽顿时就消失了。 “先生赞谬了。第一剑客可远远称不上,就说小圣贤庄那几个当家的,虫达估计就难以取胜。” 任倪不置可否,望向对面墨家弟子的阵容说:“儒家么,一步一步来吧。齐墨本部据点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人手,相夫榆拼力死战,应当是为了保证更有价值的人逃脱。他们能逃的地方也只有机关城了。” 经过几次交往,田升对任倪的智谋有了些体会,感慨道:“不出先生所料啊。接下来一路的追击,还要麻烦楚国境内的配合。” “我已书信大王,这一次齐楚合力,定能彻底控制墨家。从来无人能攻破的机关城~”任倪眯着眼睛冷笑一声,“哼,这个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他们早已定计,齐墨肯定是会拔除的,但为了顺藤摸瓜找出墨家机关城,这一次必须放几条大鱼溜走。能够值得相夫榆拼死也要保护撤离的人,这样的鱼应该足够大了。 相夫榆并不清楚自己的努力都被敌人料中,他现在只想用全力杀了眼前这个天资非凡的年轻人。 “你的剑倒是足够特别,可惜,没有神。” 水墨剑势开启,层林尽染,黑云蔽日。这股气势之强,让齐军的前排再度后退。就连田升和任倪也皱着眉悄悄挪动了位置,只有田虎纹丝不动。 “剑只是剑,武器而已。锋利就足够,不需要神。我,就是它的神。” 虫达面对这样的剑势,一张脸依旧是古井无波。他架起手中剑,单纯的锋锐之气席卷,脚下地面龟裂开去。 “剑,不需要神。我就是它的神……”任倪咀嚼着这句话,突然想到了典故,“传说越王遇到相剑大师薛烛,将自己收藏的名剑拿出请他点评。结果各种名剑都被薛烛说得一文不值,最后只有尊贵无双的纯钧剑为之称道。 在那些薛烛看不上的名剑中,有一把剑被评价为:无色无神,非宝剑也。虫达手中这把剑,莫非就是越王名剑,毫曹。” 田升看着他惊叹道:“先生学识广博,本公子不得不叹服。虫达手中之剑,的确就是名剑毫曹。” 田虎默默听完对话,眼睛盯着场中评价道:“原来这把剑叫毫曹,看来它寻到了一个好主人。” 剑气纷散,烟尘乱飞。两人的战斗应该是决出了胜负。 虫达的身子倒飞回来,一路撞倒齐军无数。他半蹲着将剑插在地上,止住这股反震之力,嘴角鲜血流下。 相夫榆则退至墨家弟子中,拒绝了一人的搀扶,持剑而立。 “小子年轻气盛,锋锐是剑,浑厚也是剑。”他给了虫达一句评价,然后看向齐军,内力激发墨云滚滚,“身在齐国,老夫也许久没有用全力杀人了。你们不怕死的,就上来吧。” 齐军被他威势慑服,一时间鸦雀无声。 任倪发现齐军的状态,眉头一挑:看来齐国的确承平日久,很多人恐怕都忘了战争是什么。凭这样的军队,去对抗秦军…… 他正在为三国联盟的将来忧虑,田虎可管不了那么多,怒吼一声就杀了上去。 “猖狂,我来会会你。” “哈啊~” 一个略显年轻的嗓音传来,田虎刚想杀奔相夫榆,眼前突兀出现一柄长刀。 “噌~~” 虎魄剑与长刀剧烈摩擦,火光迸溅之中,田虎左手凝劲,一掌拍出; “嗯?” 来者荡开虎魄剑,翻身躲过掌力,一连退了三四步。 相夫榆看见这个年轻的身影,瞬间暴起骂道:“潇薄,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潇薄嘴角一翘,双手举着长刀摆开架势,头也没回就说:“我已经让老家伙们先走了。要是再不回来,我怕我以后还要给你收尸。”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解牛刀法 老家伙们先走了?应该是齐墨之中研究《墨经》的学者,他们才是齐墨最宝贵的财富。很好,有这些学者的拖累,他们更没可能甩掉追踪。 任倪听到这个名为“潇薄”的年轻人开口说话,顿时觉得今日已经功成,剩下的就是捣毁这里,得到制盐之术。 “太子殿下,已经可以了,下令让全军进攻吧。” 之前虫达与相夫榆的单挑,不过是双方诡异的默契,真正厮杀起来,可不会有这些花里胡哨。 随着田升下令全军进攻,田虎爆喝一声,全力一击劈出剑气,一路裂地就冲向潇薄。 身后就是普通的墨家弟子,潇薄不敢躲闪这道剑气,只能硬着头皮硬接。他凝视着飞到近在咫尺的剑气,眼中金光一闪。 解牛刀法,挑,剖,划,剁。 一柄长刀纷飞无影,转瞬间竟将田虎这道剑气肢解,最后一剁使之彻底消散。 这个时候田虎已经向后撤开,躲避齐军后阵射出的箭矢。潇薄方才抵消剑气,这箭雨已落至头顶。 “还不快退!”数道剑气飞过,在他的头顶编织一张网,将箭矢尽数绞碎,是相夫榆正冲着他大喊。 齐军发起冲锋,人数众多,墨家弟子不能抵挡,死伤惨重,节节后退。即便有相夫榆和潇薄两人在混战中砍瓜切菜,也无法挽回败局。 “这天下,会用剑的不会用剑都喜欢佩剑。这个小子却是使得一手好刀法。看他的模样,显然是根基深厚,背后有高人指点。太子殿下,齐国可有使刀的名家?” 田虎显然对刚刚跟自己对了几招的年轻人感兴趣,又观望了一会战斗,就向田升询问。 田升想了一下,就如田虎说的,这个时代想着用剑的很多,用刀的可不多见,除了铁血盟,好像就想不出什么了。 “不清楚。本公子还不曾听闻齐国有过刀法大师。” “刀法名家,嗯?”任倪眼珠一转,忽然找到了联系,“这里距离桑海之城,有多少距离?” 田升算了一下,答道:“桑海,快马加鞭,一日可达。先生怎么忽然提起桑海?” “桑海之城,有一个传承厨艺的丁家,曾经被道家大宗师庄子称赞,其解牛刀法已臻化境,几近于道。” 田虎惊讶道:“啊?做饭的,刀法?!” “道家庄子是何等人物,连他都盛赞的刀法,又岂是做饭两字可以概括。” “先生,桑海丁家几乎是儒家小圣贤庄的私厨,两者之间的交往远在本公子出生之前。儒家与墨家的关系,那时可谓是天崩地裂。墨家的《非儒》一篇就是在那时传世。这个潇薄,出自丁家,不可能吧。” 见田升不相信自己的联想,任倪轻笑着一声,看了看战局后又说:“我不过随意一猜,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太子殿下,今日也算大功一件,不如我等在丁家的客栈订上一餐,权当是庆功如何?” 田升听得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先生都这样了,还说只是随意一猜?好!便依先生,正好本公子也有许久不曾尝过有间客栈的美味了。” 三言两语之间,他们已经决定了归途要走桑海,去有间客栈吃饭。而数百墨家弟子的阵型在厮杀中,已经越来越稀薄。 相夫榆已经杀得浑身浴血,腰间那个粗壮的“明鬼”绳结上有血液不断下滴。 “潇薄,你个傻小子,回来是要陪我这把老骨头一起死吗?” 解牛刀法,爆炒。 潇薄将围攻自己的齐兵杀了一圈,吐了口唾沫喊道:“呸呸,谁要陪你一起死,我还要回去给我叔养老呢!” 相夫榆听得瞬间反应过来,“那你还回来?等下,你干了什么!” “隆隆隆~” “咔咔咔~” 一阵刺耳的机关摩擦声传出,潇薄运足内力大喝一声:“跑!” 从山坡上滚落下两个巨型圆球,直直撞入齐军阵中,然后“咔咔”一阵变形,下头展出两轮子,上头伸出展开刀刃,开始旋转。 一瞬间血肉横飞,整个驻地皆是红色模糊的不明物体。数千齐军被两个机关兽整得完全大乱。 墨家众人趁机会钻进机关密道,急急逃生。 相夫榆看了看左右剩下的弟子人数吐了口气,“呼~这回,老夫欠你小子一条命。” 潇薄眼珠轱辘一转,“嗯?那我现在就要你还债,你给我解释一下小孔成像为什么是倒着的呗。” 相夫榆无奈地回答:“祖师墨子就这么说的,事实也就是这样,哪来的为什么?” “不可能,一个东西,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变成倒过来的。我问过那几个老家伙,结果回答的我都听不懂。你肯定懂吧。” 潇薄眯着眼睛盯着相夫榆,让后者一阵的心虚。 相夫榆老脸一横,故作强硬地说:“老夫是首领,但不是搞钻研的。我就是不懂,你要是想搞懂,自己去问那几个老家伙吧。” “切~不懂还这么硬气。”潇薄撇了撇嘴,忽然又疑惑道,“怎么回事,我应该已经启动自毁机关了,怎么感觉上面没有动静呢?” “自毁机关?” “当然。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几个老家伙也撤了。剩下一些搬不走的资料,当然不能便宜了他们。我准备一下子全炸了,送他们一个大惊喜。没想到——” “轰~~” 密道震了震,众人奔跑的过程中,被落下的土灰糊了半身。 “咳咳,呸呸~”潇薄吐了两口泥,咧嘴露着牙,“哈,这一下够劲,我估计最少得有几百人成为肉泥。就是不知道怎么延迟了一会。” …… 地面上,巨大的爆炸过后,原本的驻地七零八落,四处还着着火。那两个机关兽也散了架,肢体处处残缺。 齐军并没有像潇薄所想的那样被炸上天,而是老实地呆在远处,根本没有想搜查驻地。至于他们想要的关键技术,早就有人进去拿了。 其实在齐墨之中,提炼精盐的技术反而只是小道。因为它没有什么后续研究的价值,反而是《墨经》中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一些祖师墨子都没能解开的现象,才是他们研究的重点。 秦舞阳将记载提炼精盐技术的卷轴交给田升,道了一声:“幸不辱命。” 田升得到想要的,忍不住夸赞道:“燕使果然了得。在墨家之中,如你这般,应该也算是顶尖人才了。” 秦舞阳武功不差,性格比较冷静;不算是个智者,但也会动脑子;还学会了机关术,跟班大师是没法比,却也超越常人。综合来看,的确是墨家少有的人才。 他听了田升一句称赞,心里不高兴也只能表面微笑着回应:“太子殿下谬赞。” “好。追踪的任务,本公子已经按照任先生所说分派出去。今日可以收兵了。”田升大手一挥,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接下来便往桑海,去尝一尝天下最顶尖的厨艺。”说完,他还看了一下任倪。 任倪朝着他一笑,拱手道:“任某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若丁家当真与墨家有关,那本公子便顺便平了他,又是大功一件。若无关,正好舒心地吃一顿庆功宴。左右皆是美哉啊~启程!” 随着田升下令,齐军开始启程往桑海。只留下原本的齐墨驻地,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有间客栈 桑海,有间客栈,黎明前的曙光,点亮了店前高挂的灯笼。 这家客栈的主人丁胖子,就是墨家中人。百年前,庄子见过丁家的大厨,为世人留下了“庖丁解牛”的典故。丁家的解牛刀法,也借着庄子的名头,向世人露了个脸。 潇薄,全名,丁潇薄,是齐墨年轻一辈的翘楚,管有间客栈的丁胖子叫声“叔”。 此刻,他蹑手蹑脚地从二楼窜进自家的客栈,小心翼翼插上窗户栓,松了口气。 “小子,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不会是又惹祸了吧。” “啊~” 背后突兀出现声音,潇薄扭头一看,丁胖子的大脸就贴在自己眼前,让他吓了一跳。 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翻了个白眼说:“二叔,亏你这儿还是墨家的联络点,齐国对墨家突然发难,总部据点已经没了,你这里还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什么?齐国发疯了吗,竟敢直接对诸子百家出手。”丁胖子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一巴掌拍得自己的大腿一阵晃动,“相夫老头呢,还有诸位前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跑回来了?” 潇薄答道:“他们都撤往机关城了,多数人安全撤走,就是断后的兄弟们伤亡惨重。” “撤往机关城了,那就好。我得尽快通知各个据点,让弟兄们赶快撤出齐国。” 丁胖子说着就准备去发消息,潇薄赶紧一把将人给拉住。 “不行!我火急火燎回来,就是怕二叔你这么做。连总部都被拔掉,说明他们是一心要让咱们覆灭,各个据点肯定逃不过。 你这里要是发出消息,根本救不了人,只会让丁家暴露,到时候,所有人一起完蛋。” 丁胖子甩开侄子的手,瞪圆了眼睛呵斥道:“你说得什么混账话,因为自己怕死,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弟兄送命吗?” “二叔!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冷静点行不行!咱们这样,能救得了谁?!”潇薄也朝着丁胖子大吼一句,口水四溅。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却是两个人都泄了气一样颓唐下来。 “在这齐国地界上,太子田升直接动用军队追捕。其余据点的弟兄能不能逃得性命,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潇薄眼神一飘,将长刀扛在肩头,快步跑走了。 丁胖子站在原地盯着侄子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垂头叹息。 …… 清晨,一匹快马从桑海的街市上飞驰过去,直奔有间客栈。 “吁~” 骑士在客栈门口勒住马,抬头一看招牌,翻身落地。 他走进客栈内,丁胖子满脸堆笑匆匆上前,“军爷,这么一大清早,有什么要吩咐的?” “掌柜的,太子殿下要在此招待楚国、燕国贵宾。你的店,今天就不要再招待外人了。” 丁胖子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追问:“没问题,太子殿下莅临,正是小店的福气。敢问太子殿下对于菜色,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小的现在便竭尽所能去准备。” “太子殿下对贵客说,今日要品尝天下最顶尖的厨艺。掌柜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骑士说完便走出去,又飞快地上马离开了。 丁胖子拱着嘴吹了口气,走到店门外,挂上说明今天不招待客人的木牌。 做完这一切,他飞一般跑去潇薄的房间,抓着对方的脖子就把他摇醒,“醒来,别睡了。别睡了,小子,出大事了!” 潇薄竭力瞪开眼睛,抓着丁胖子的手让他别晃,“大事,什么大事?” “刚才,太子田升派人过来,说今天要在这儿宴请楚国、燕国贵客。” 这个消息让潇薄浑身一个机灵,登时坐直了身子,“有这么巧?前脚刚捣毁了总部,后脚就直奔这里。难道丁家暴露了?不对啊,知道丁家的,总共就几个人……坏了!” 他惊叫着从榻上跳起身,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我在驻地战斗的时候,用过解牛刀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十之八九,他们是有所怀疑了。” “你用了解牛刀法……”丁胖子也感事情棘手,挠着自己粗密的大胡子问,“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这我哪儿认识。领头的是太子田升……有一个样貌凶狠,一只眼,深紫衣服,露出胸口肌肉的,我当时就是跟他对了几招。剑术、掌力都很霸道。” “这个应该是楚国农家的现任侠魁田虎。你用解牛刀法跟他对战,恐怕就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那怎么办,我得赶快避一避。对方本就抱着怀疑心,要是见到我本人,那就死定了。” 潇薄急急忙忙就想溜,却被丁胖子一巴掌就糊在脑门上。 “小子,你昨天夜里不是很冷静么,怎么现在倒慌了神。” “那能一样么,昨天是别人,今天是我……” 潇薄说不下去了,丁胖子浓眉细眼的模样盯着自己,前所未有的严肃,这让他忽然感觉到羞愧。 让别人去面临死亡,自己就可以冷静;当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自己就慌了。 “掌柜的。” 这时门外有伙计轻声地喊,丁胖子走过去,伙计在他耳边私语过后就走了。 潇薄收拾好情绪,抬头问道:“二叔,又是什么事?” 丁胖子走回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出所料,客栈外面已经被监视起来。你就是想躲,也只能躲在客栈里。” “我有三个选择。第一,藏身客栈;这有被发现的风险,一旦被找到,大家都完了。 第二,避开监视逃出去;不知道外面监视的有没有高手,若我被捉住,二叔你可以全力撇清关系,尽力保全大家。 第三,我变成一具走样的尸体,就绝对没有暴露的风险了。” 这三个选择,听得丁胖子直冒冷汗。 “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没到死人的地步,我这么大一个客栈,藏你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你刚才说,田升要招待楚国贵客,燕国贵客……” 潇薄突然一惊一乍地跳起来,把手一拍,顿足道:“我想到了!他们当中,一定有燕墨的人,而且地位不低,很可能是某个头领,就是这个人背叛了墨家。难怪总部驻地那么容易被突破,我全想明白了。 所以,我更不能留在客栈。对方有墨家头领,彻底搜查客栈的情况下,我根本藏不住。二叔你——” 丁胖子突然出手,一击手刀将喋喋不休的潇薄给砍晕过去。他扶着侄子瘫软下去的身子,一手搭上手腕,“这脉象,心绪大乱。臭小子,就知道瞎逞强。你二叔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还不需要让你一个小子来扛这个责任。” 他将潇薄放躺回去,召来一个伙计吩咐机宜。 就在这时,楼下有伙计在喊,“掌柜的,小圣贤庄的伏念先生来了。” 丁胖子听了瞬间振作,灵光一闪。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庖丁解牛 “伏念先生,怎么是你亲自来了,往常不都是张良先生或者颜路先生么。”丁胖子将伏念请进客栈内,一边走一边说。 伏念进门时短暂一个停顿后若无其事地说:“他们二人都外出了。我趁着学生们在上早课,来将这个季度的账结一下。今后,小圣贤庄的伙食,还要继续劳烦丁掌柜费心。” “哈哈哈,伏念先生太见外了。能够给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小圣贤庄送饭,我这个烟火庖厨的地方,都沾染了圣贤气啊。” 丁胖子笑呵呵一顿吹嘘,让伏念嘴角微不可查动了一丝,他瞬间板正脸说:“我方才进来时,感觉到客栈外,有十余道窥伺的目光。这些人中不乏高手,似是齐国官方的人。丁掌柜,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哦,是太子殿下订了在我这里宴请楚国和燕国来的贵宾,应该是为了保障安全,所以提前派人来看护,没什么事。” “公子田升。”伏念轻轻念叨这个名字,低眉微皱。 田升正负责三国联合抗秦,楚国、燕国的贵宾,也的确是他负责接待。不过他不在国都摆宴,却到桑海来做什么?就算是为了庖丁的厨艺,也大可传唤他去太子府,无需亲自到这里。 外面那些人气息阴暗,更多的是杀意。接待外国贵宾,怎会用这等人作为护卫。看来,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没错,正是田升公子。”丁胖子满脸歉意,缩着脖子说,“那个,伏念先生,今天我这里要为太子殿下忙碌,恐怕小圣贤庄的饭食要提早送过去,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伏念点头表示理解。 ……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监视的人终于看见伏念从客栈中走了出来。 “他走了,要不要跟上?” “……” “……” 一阵沉默,没有人主动应这个茬。开玩笑,那可是伏念,二十岁入大成,自创圣王剑法,手持威道之剑太阿,天下有数的高手。无端去跟踪这种人,要是出了事,自己基本上就是白死。 “殿下的命令,看紧每一个客栈中人。伏念是儒家人,与任务无关,不用管他。” “是。” 伏念他们不需要跟踪,不过很快,他们的任务就忙了。 为了保证今日宴席全是最新鲜的食材,丁胖子将客栈中的伙计挨个分配任务出去买菜。外面监视的众人,看见一个又一个伙计奔着不同地方出门,也只能分头跟踪,确保凡是从客栈出去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内。 奔忙了大半个上午,伙计们纷纷带着食材回归客栈。这时候丁胖子正在叮嘱一个小厮,并且将一个精美华贵的木质餐盒慎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去吧,走路千万当心。要是洒了汤菜,伏念先生怪罪,回来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小的一定当心。” 小厮拎着食盒,小心翼翼地出发,朝小圣贤庄的方向走去。 监视者见到这个情况,也分出一个人跟上小厮。 “儒家吃午饭这么早么?” “他们接下来要全力给殿下准备菜肴,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儒家。” “也是。” 没用多久,太子田升的车驾到来,大戟士开路,宝马香车,一路边的行人挤在人缝儿中频频偷看。 田升,任倪,田虎,秦舞阳,公子、文士、侠客、将军,四人四个截然不同的装束,以田升为主,一齐步入有间客栈。 客栈内以丁胖子为首,伙计侍立两边,大厨站成队列恭迎,“拜见太子殿下。” “无需多礼。”田升指着丁胖子朝着几人介绍道,“这一位就是丁家的大厨,依本公子的见识,还没有谁厨艺可在他之上。就算是父王宫中的御厨,也至多堪堪平手。” 丁胖子躬身笑着:“哪里哪里,太子殿下抬爱了。” 任倪主动行礼问道:“丁家大厨,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缘一见庖丁解牛?” “额~”丁胖子不认得任倪,试探性地抬眼看,又生怕惹人不快,吞吞吐吐,十足一副草民模样。 田升目光放空,提醒道:“这是楚王最信任的谋士,任倪先生。” “哦~任先生。先生想看庖丁解牛,当然可以。我这就吩咐下去,今日保管叫先生满意。” “楚国农家侠魁,田虎;燕国使者,秦舞阳。本公子今日携贵客登门,丁掌柜,这天下顶尖的厨艺,不要让贵客失望。” “太子殿下放心!请诸位贵客入座。” 宴席开始,客栈中所有伙计都在为这一顿忙碌,几乎整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 客栈厅堂这里摆着宴席,众人吃喝说笑,其余各处却有人正在搜查。丁胖子乃是主厨,既要招待人,还要去掌勺,忙得不可开交,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人肆意搜查自己的店。 过了许久,有人猫着腰来到秦舞阳身边耳语:“都查过了,没有发现机关暗道。” 秦舞阳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告诉几人,这家客栈没有发现机关密室。 田升呵呵一笑,举起酒杯与他对饮,“劳烦燕使费心了。” 田升又悄悄瞥了一眼任倪的表情,冲着厅堂后面喊道:“丁掌柜,还不快上庖丁解牛。” 任倪知道他这是特意为自己喊的,不由地微微摇头,抿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心思:太子田升,强胜气,虽有些许城府,但仍旧稚嫩。与燕王丹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丁胖子听到呼喊,当即推着一只小车载着一头小牛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头小牛精心饲养五个月,正是肉质嫩滑鲜美的时候,太子殿下,诸位贵客,请看庖丁解牛。” 腰间厨刀飞入手中,银光绽放于空中,霎时间厅堂出现风吹雪。银白的刀光与稍显粉色的白牛肉混在一处,细碎的声音包含着难以形容的律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听得人心旷神怡。 一柄刀落下,“噔”地一声,小牛应声而解,整整齐齐分落五盘。 丁胖子感觉右手微微抽搐,急忙用左手掩着向几人拱手问:“太子殿下,诸位贵客,我这庖丁解牛可还入眼?” “哈哈哈,本公子大开眼界。庖丁解牛,当浮一大白。”田升说着玩味地举着酒杯,目光飘向任倪。 任倪则直接鼓起掌来,“闻名不如一见。庄子所言非虚啊。” 丁胖子忙称不敢:“先生夸大了,我这微末技艺还远远比不上先祖。先生看得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哈,我这就给诸位烹饪小牛。” 他下去之后,任倪目视田虎问道:“侠魁,这解牛刀法,你看如何?” 田虎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拿捏着范儿评价道:“就像他说的,他的技艺远不及他先祖。我看他运刀,看似连绵不绝、奥妙非常,实则气力不能贯通全身。做饭没问题,想凭借这样的刀法与江湖人厮杀,那是自寻死路。 而那个叫潇薄的年轻人,显然比这高明无数。若是按这样的刀法,我第一剑就可以杀了他。” “嗯……”任倪听了他的评价,没有做声。 “哈哈哈,先生,不用去管那人了,今日说好乃是庆功。”田升豪爽一笑,站起身走过去给任倪敬酒,“来,本公子敬先生一杯。” 任倪只能接受与他对饮,现场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儒家之变 且说客栈的那个小厮拎着餐盒一路走向小圣贤庄,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却没有紧迫感,只是偷笑。 二叔挺有急智啊,竟能想到这个办法。只要不正面遇上田虎那厮,我就不会暴露。 潇薄感知了一下吊在自己身后的跟踪者。嗯,是个弱鸡。于是便不以为意,迈着轻松的步伐继续向小圣贤庄走。 跟踪者眼睁睁看着他到了目的地,被儒家弟子领着进去,自己只能蹲在暗中定点等待。 “糟了,他进了小圣贤庄,我恐怕只能在这外面等他出来。” 他看了看儒家这里丰茂的树丛,有心想潜伏进去,却又慑于儒家的威名,不敢行动。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做一个伏地魔。 潇薄跟着儒家弟子走啊走,在庄里绕了一个又一个弯,心中已经是十分不耐,考虑到二叔叮嘱过的话,才按耐下发牢骚的冲动。 终于,对方停下来指着一间屋子说:“到了,就是这里。” 潇薄抬头一看,一个衣着大气典雅的男子正端坐着。他眼睛较狭长,自带凌厉之气,不怒自威。 “你武功不错。” 这人一开口,潇薄顿时脸色大变。 “丁掌柜特意让你到小圣贤庄躲避太子田升,看来你的身份有些特殊。” 听他这么说话,潇薄以为是二叔拜托过人家,松了一口气道:“你就是,大当家伏念,额,伏念先生。” “我与丁掌柜并不熟悉,他也没有将你托付给我。” “什么?” 伏念打量了一下这个有些一惊一乍的年轻人,问道:“有间客栈的处境不难猜测,只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处境是为何?” “……” 潇薄沉默,墨家跟儒家的关系可是一直不太好,他不确定将身份暴露给伏念会导致什么后果。 “不想说,那你现在可以带着食盒原路返回了。”伏念伸出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退路就在那里,潇薄却不敢挪动。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出了岔子,客栈的人就死定了。可是,真的要将丁家的事情告诉给伏念吗? 他突然感觉到伏念气势有了变化,仿佛浩瀚大海上暴风雨的前奏。 “我说。”他果断做出选择,“田升联合了楚国和燕国的人,刚刚剿灭了墨家总部。可能事发突然,再加上他有意识地封锁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开。” 事发才过去一天,这惊天动地的消息还没有传开,伏念第一时间也被惊到了,“齐墨竟已经……这么说,丁家,一直是属于墨家。” “额,是。”潇薄点头承认。 儒墨同为当世显学,这关系复杂得很,甚至有一段时间是不遗余力地互踩。想不到一直负责小圣贤庄食堂的丁家,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墨家中人。 伏念对于这种诡异的关系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详细地问了齐墨的遭遇。 潇薄一五一十地将总部驻地那场战斗说出,结果伏念听完之后,霍然起身,凝重地说了一句,“不好!他们的目标是机关城。” “什么?” “只有控制墨家机关城,才能算真正掌握墨家。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如此。 你们能够在驻地成功拖延时间给更多人撤离,是因为对方需要追踪这些人,找到墨家机关城的位置。” “那我现在就追上去——” 潇薄转身就想走,却被伏念伸手抓住手腕,一举、一转、一扣,人就被压得单膝跪地。 “冷静了吗。” 相夫榆他们已经逃向机关城,现在去追赶,有什么意义?就算追赶上了,不去机关城,他们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潇薄垂着头,咬着嘴唇说:“是……我冷静了,先生。” 伏念这才将他松开,“这是齐楚燕三国合力要彻底掌握墨家,用以对抗秦国。无论是否愿意,所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说明齐墨是偏向于秦国的。 他们在齐楚已经没有容身之地,只有逃去机关城,再从机关城逃向秦国境内,才是唯一的生存之路。” “可是,就算机关城号称绝对无法攻破,面对这样的阵势,恐怕也……” 伏念盯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小圣贤庄内用餐时间过了,你就回去吧。让丁家的长辈来跟我谈。” 潇薄顿时又惊又喜,“先生,你要帮我们?” 伏念坐下身去,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你今天能够走进小圣贤庄,这本身就是我的态度。” 潇薄仔细回想,这才发现具体的消息伏念是不知道,但他凭借亲眼所见的迹象,已经推测出基本的事实,且比他这个亲历者看得更加透彻、长远。这样的本事,就是传说中的儒家掌门人啊。 不过,伏念这个儒家掌门,为什么要出手帮忙? 伏念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开口说:“很多事情,当你置身事外,以为漠不相关时,实则,就是自身危机的前兆。墨家已经如此,你以为,儒家逃得过吗?” 对哦,三国为了与秦国对抗,必须要掌握墨家。而影响力最大的儒家,还有一个陆言在秦国作国师,这种事怎么也是难以容忍。 潇薄偷偷看了眼伏念,对方应该差不多三十岁,满打满算也就比自己多活十年。怎么感觉面对他,跟面对一个四五十岁的智者一样。自己十年后,也会成长为这样的人吗? …… 相夫榆等人逃向墨家机关城,预示着诸子百家间一场剧烈的震动即将发生。小圣贤庄掌门伏念正式入局,为儒家的未来做出自己的抉择。 邯l郸一场刺杀,一场庆典,紧随其后,湛卢剑出世,南方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件。 同一时间,陆言那边正迎来儒家八派的精英弟子。 主角陈嚣,仲良氏大儒陈良之后。 小圣贤庄三派合一,只来了一个代表,颜路。 子张派,来的是颛孙循。颛孙循,字子蹈。现在他的实力已经稳稳立足大成,是公认的下一任子张派掌门。 荀派,不是陆言,而是出现了一个名为陆贾的儒生,自称曾经得到过荀夫子的指点。 漆雕氏,漆雕纪良。 最后,还有儒家八派中最神秘的一家,颜氏。 因为仁道之剑湛卢,这往常几乎看不见的儒家八派弟子同时荟萃的情形,真的出现了。 陆言憋了这么多年的一本《论人生在世》,他准备趁着自己庆典之后,这天下传颂“陆子”之名,借着这个瞩目的平台,将它公开出去。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八派的和与同 邯l郸涉河客栈,门前马蹄声声,缓缓停下的马车内走下一人,他先朝御者微微一低头,随后转身面向客栈的招牌。 “涉河,此间客栈的主人想来曾经也是饱游之士。” 他脸蛋偏瘦,皮肤土黄,一身衣服是黄绿色边角带着鹅黄,远看这颜色还挺稀奇,实际上不过是鲜衣褪色后的模样。腰间是用布条缠着,一个礼结扎得一丝不苟。 “呦,这位先生,里面请。敢问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伙计麻溜地跑出来迎接,奔跑途中还瞥了下他的衣着,心道:这不会又是一个拎不清自己身家的书呆子吧。 “你好,在下颜誉。”他对伙计问了声好,然后道,“请问,最近声名远扬的陈嚣先生,是不是住在此处?” 伙计古怪地看着他,眼睛睁成一大一小,“先生不打尖,也不住店,只是来找人?” 颜誉点了点头,“正是,敢问陈嚣先生可在?” 伙计觉得自己倒霉,又接待一个没钱赚的,心里正不痛快呢,还没有回答问题,后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儒家八派,颜氏之儒,昔者祖师孔子门下七十二贤人,颜氏有七。不知颜誉先生,是哪位先贤之后。” 这声音,盛气凌人。 颜誉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就见一人身穿金丝镶边白衣,步伐迈开显露出瑞兽腾云羽靴,腰间宝剑挂穗轻摇,佩玉鸣环交相辉映,一副风流倜党的模样。 “漆雕先生~嘿嘿~”伙计见到来人,满脸挂着笑,低头怂了好几下,然后退开身子,一溜烟跑了。 儒家八派,漆雕氏,这一派跟子张派,是儒家当中同属不愿做官而好勇为任侠的,称得上是儒家中的另类。 颜誉对着来人主动拱手行礼,“在下颜誉,先祖颜无繇。敢问先生是……” 颜无繇,也名颜路。当然,不是现在这个颜路,而是孔子早期的门人,他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颜回,孔子最喜欢的弟子。孔门七十二贤,鲁国颜氏有七人,孔子离世后,以他们为代表人物,形成了颜氏之儒。 这家学派在八派中之所以最为神秘,就在于,他们并不重视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是默默地实践儒家的德行修养,长此以往渐渐地就隐匿于世间。 这有些像道家隐士,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实力。估计若不是湛卢剑对于每个向儒之人都有别样的意义,颜氏可能还不会出来凑这个热闹。 “在下,漆雕纪良。” 漆雕纪良听到对方自报家门,脖子微抬,先将人打量了一下,然后才同样拱手行礼。 颜誉将对方行为的一点细枝末节都看在眼中,知道这个人跟自己绝对是相性不合的那种,于是没有打算多事,打完招呼之后就准备再问陈嚣。 不过漆雕纪良却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 颜氏,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的。这个颜誉,凭我大成的境界,竟察觉不出他的深浅,哼~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嘴上回答道:“陈嚣的确住过这家客栈,不过那是几天之前了。仲良氏来人,他们已经换了地方。” “原来如此。多谢相告,在下告辞。” 颜誉行礼道谢转身就准备走,却被漆雕纪良叫住。 “且慢。同为儒家弟子,颜氏一派素来神秘,甚少见到在江湖中行走。即便有,多半也隐姓埋名,非是使用颜氏之名。 今日难得一会,纪良想与颜誉兄把酒言欢,文武作对,不知颜誉兄意下如何?” 把酒言欢都是唬人的,文武作对才是目的。客栈中其余人听到这话,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漆雕氏,颜氏,这是要趁陆言和陈嚣的论道还没开始,就先较劲一回啊。” “都说君子和而不同,同是儒家,原来之间的气氛也不是很友好嘛。” “漆雕纪良,在江湖上有些声望,听说他个性张扬,传言果然啊。” “人家也是行侠仗义的大侠来着,据说武功已入大成,跟子张派的颛孙循一样,是儒家中少见的儒侠。二十多岁这般成就,个性张扬些才是应该吧。” 颜誉听得眉头一皱:争强好胜,这个漆雕纪良傲气非常,此举是存心试探我的实力。他是这样,恐怕其他几派也对我颜氏有试探之意,这次出来真是麻烦了。 他正在想怎么把对方给堵回去,忽然就感觉到头顶上有声音传来: “漆雕兄,颜氏素来安贫乐道,不喜与他人争斗。祖师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把酒言欢,文武作对,颜誉兄已有迟疑,不如由循来作这个对手。” 原来是子蹈从客栈房顶上跳下来。他粗布大衣,礼结打得松松垮垮,佩剑斜插在腰间,抬头朝着两个同辈呵呵一笑,分别抱拳道:“在下颛孙循,师门取字子蹈。颜誉兄,初次见面。漆雕兄,闻名已久啊。” “颛孙循,他就是颛孙循,粗缯大布的,看起来不像是儒家人啊,说是农家的我都信。” “儒家子张派,不拘小节,不重视礼仪,倒是跟墨家有些相似,是个行侠的门派。颛孙循,据说修为也是大成境,成为掌门已经板上钉钉了。” “这么厉害。” “那是!就是不知道,他和漆雕纪良比,这两个儒侠,谁实力强一些。” 漆雕纪良瞥了一眼嚼舌根的看客,凌冽的目光让客栈中瞬间降温,寂静无声。 他注视着对面这个貌似有些憨憨的男人,嗓音渐渐压低:“颛孙循,是你。你与他有交情?有什么资格替他接下。” 子蹈大大方方走上前两步,摇头道:“哎~漆雕兄,你我皆是江湖上翻滚的任侠。颜誉兄可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哪里有强求他与自己分个高下输赢的道理。” “意思是,你这还算是打抱不平了?” “漆雕兄这么理解并无不可。正好,循也对漆雕兄的实力好奇得很。” 这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处,气氛渐渐焦灼。颜誉对这种事情很是无语,不过他并没有制止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陆言早就于赵地禁绝私斗,儒家八派因湛卢汇聚邯l郸城,涉河客栈一定有高手监视。就算是儒家,胆敢在邯l郸私斗,陆言手下的罗网可不是吃素的。 “两位先生,客栈是休憩的地方。如果你们之间的气势再升腾,那我只好以私斗的罪名,将你们逮捕,交给国师大人发落。” 一个女声传来,颜誉瞬间目光转过去,心中惊讶:怎会,我方才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他惊讶,漆雕纪良和颛孙循就更惊讶了。现在出现的这个女人,手握一把浅紫色的剑,气势飘忽若烟云,虚实相合,一见就知道绝对不凡。 漆雕纪良散去自身的气势,后撤半步,她是,陆言的人,什么时候?! 颛孙循也收回架势,打量了一眼这个女人,这样的感觉,有股道家蕴味,不像是罗网中的杀手。 两人不约而同和和气气对着具霜行了一礼,不复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 具霜将在场三个儒家高手都看了一遍,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闪身离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八派,真是够复杂。不过儒家这样的实力,如果有人能将之统合在一起,那还真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她想起这几天见过的各派精英弟子,对于儒家这个当世显学的实力,总算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公子,你为什么总喜欢干这种大挑战的事……《论人生在世》直接否认了儒家仁德天礼的绝对存在,它一公开,整个儒家还能不能容得下你……” 她很担忧,但她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言。这件事,没人能阻止陆言。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颜路到来 具霜受陆言的托付,负责看住汇聚的儒家弟子。制止了那三人的破事之后,她站在高楼上俯瞰涉河客栈,就看到颜誉一个人步行离开,颛孙循似乎有意同行,但是被拒绝了,二人很快分别。 “仲良氏,颜氏,漆雕氏,子张派,荀派,就只有小圣贤庄的人还没有到。掌门伏念不会轻动,那么来的人,大概率就是颜路了。” 算算日子,自从陆言行冠礼,已经六七年没有见过颜路。好友的到来,大概会让他的心情变好一些。大概…… 大概个鬼! 要是陆言没打算这个时候公开自己的理念,那颜路的到来当然是老朋友叙叙旧,顺带虐一虐同辈小朋友,好不快活。 问题是,他已经做好成为儒家叛逆的心理准备了。 具霜不过刚刚想起颜路,视野的最远处就出现了一个长衣淡雅、步履稳重的身影。他嘴角挂着浅笑,时不时地观察来往百姓的神态,一路上走走停停。 “嗯?”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眺望,直视高楼,望见了那个似乎在观察自己的人。 “呵,看来儒家弟子聚集,让你有些困扰啊,就连具霜都被你请出来了。” 这人毫无疑问就是颜路。可能是个人体质,几年过去,颜路下巴已经有了些胡须,看起来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让血海深仇的赵国子民,能够这样安然的生活。或许,这次见面,连我也该称呼你陆言子了。” 他摇头轻笑,自言自语,没有急着就跑去国师府见陆言,而是打算在这邯l郸城的街市上再逛一逛。 具霜想了想,召来一个百鸟成员吩咐道:“去告诉大人,小圣贤庄的故友到了。” “是,具霜大人。” 邯l郸官署,陆言正在和朱家商量事情。 “这就是织寒彻幽散,在上一次事件中出现的奇毒,听说是来自农家。呵,田虎任侠魁,胆子倒是不小,基本算是抗秦的中流砥柱了。” 朱家接过陆言手中的小瓶子,摘开塞子感知了一下,顿时换出了苦瓜脸谱,“织寒彻幽散,我农家神农堂先辈研制出的一种奇毒。这毒最初很弱,除了无色无味的隐蔽性,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过随着后来共工堂研究出了能够将阴寒劲力渗入人体经脉骨骼的春寒断掌,这个不被重视的毒药就被封入了禁书,严禁农家弟子研究其药理。 当年,我还是在师父的看护下,翻阅典籍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连这东西都能找出来,农家,唉~” “共工堂的春寒断掌,原来如此。能够从典籍中把这种东西翻出来,农家在上一次流沙的行动中当真是出力很大。” 陆言不由地想起了投靠自己,准备曲线救家的田猛,还有继任侠魁,与自己大哥断剑绝义的田虎。 这俩兄弟倒是有意思。 田猛通权变,会妥协,知道秦国势大,农家与其反抗,不如找个靠谱的人主动投降。 田虎主动扛起责任,不再做一个无脑铁憨,但有了些智商,头铁还是头铁,根本就没想过投降这回事。 兄弟两个都想着保全祖宗的基业,结果走着走着,发现彼此竟成了生死大敌。 “哈,天下一统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农家大概是要在田虎的带领下反抗到底了。朱家,能够保全多少农家弟子的性命,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国师大人?”朱家很疑惑,怎么陆言这话听起来这么诡异呢? “因为我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在此之后,秦国朝堂上跟我有联系的人,最好都主动切断关系。” “国师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言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问道:“朱家,身为农家弟子,你信天吗?” “额~”朱家的脸一阵纠结,脸谱不间断地变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信。” 在一个玄幻的宇宙,已知存在九天玄女这样的神,还有气运之力的存在,但陆言依旧不信天。 “并且我要告诉所有人,天,可以不信。人要做的不是信天,而是去认识天,以人之名。” 朱家尚且在震撼中,张大嘴盯着他半点声音发不出,这时陆言忽然扭头一问,“谁?” “国师大人,具霜大人传话,小圣贤庄的故友到了。” 故友?颜路! 小圣贤庄这次来的人,果然是你啊。 陆言沉默,挥手让这个百鸟先撤下去,然后对回神的朱家说:“我已经提前告知你了,算是,对当年之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官署。 当年之事,陆言设计农家,导致楚国腾龙军团发兵大泽山,一战让农家弟子死伤两万左右,还盗走了农家传承的宝贵知识,也让他朱家被绑架到秦国。 七八年过去,他现在是秦国农业研究所的首席,天下各国农民眼中的大佬,算是践行着神农后人该做的事。楚国农家,则加入了国家势力的战争。 朱家对于陆言,该恨,恨不起来;尊敬,心里也始终有那个疙瘩。 “唉~国师大人呐,这世上怎么就会冒出你这么一个人?” …… 陆言离开官署后便直接去找了具霜,具霜是在,颜路却没见人影,“嗯?颜路呢?不是说他到了吗?” “他知道我在这里,不过并没有打招呼,也没想去国师府,正在邯l郸街市闲逛。” 她这么回答,陆言惊讶地挑了挑眉毛,“逛街?我记得颜路没这种爱好。” 具霜无奈地笑笑:“就跟公子你逛街一样,大概是在观察百姓生活的状态,不是逛街买东西。” “哈~”陆言忽然松弛下来,伸了个懒腰,兴致勃勃地问,“哪个方向,我亲自去找他。” 具霜转了个身,剑鞘指着对面那条街,“他刚从这里右转,还没多久。” “走了!” 陆言跳了下去,足踏烈焰,飞虹掠过,目标所指就是那条街。 具霜将剑鞘抱回胸前,倏忽间露齿嗤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 陆言正在找向颜路所在,而此时的颜路,却遇到了一个拦路的。 那条街右转后,七拐八弯的一条巷子里,颜路停下脚步,朝着空荡荡的巷子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刻意引我到此?还有,你的武功,是从何处来?” 说话间,他是少有的严肃,一只手已经摸出了碧玉剑柄。 “君子无争,坐忘无心,含光无形。你我所关注的,应该是同一个问题。你问我,那我也要问你。含光剑,你从何得来?坐忘心法,又是从何而来?” 前方的巷子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风吹卷进来,将这个人的衣服吹动,腰间礼结的带子正在飘摇。 “你名为颜路,小圣贤庄二当家,对外实力不明,至今从未一胜,也从未一败。” 颜路凝神看着此人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你知道我,是否可以,让我也稍微了解一下你。” “当然。我名为颜止,手中这把剑,它叫承影。” “承影~”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颜止,承影剑 含光、承影、宵练,孔周三剑。 颜路很惊讶。对方是儒家颜氏的人,手中握着与含光同属孔周三剑的承影,并且,自己感知的绝对没有错,对方修炼的正是坐忘心法。 师父无名曾经说:“你的名字是路,你叫颜路。” 自己已记不清父母的模样,只记得童年是生活在洛邑,不知道师父给自己修炼的功法来历,含光剑的过去同样是一片迷雾。这一切同这个叫颜止的出现串联起来,似乎都指向了自己的身世。 颜路心性再如何恬淡,此时此刻,他都难以保持内心平静如水,“颜止,特意引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从你齐鲁三杰的名声开始外传时,师门便在留意你。你是不是我颜氏中人,这不重要;你修炼着本门的坐忘心法,也不重要。但,含光剑,请你将它交给我。” 颜止缓步从巷子中的阴影里走出,步履轻盈得几乎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真就像是影子在移动。 他一身蓝白色系,两肩有几搓长白羽飘着,腰间礼结侧扎,走了几步,真?飘飘然。而手中那把承影剑,蓝玉剑柄,剑身有影无形。 碧玉剑柄在光下显露出无形的剑刃,颜路头一次主动持剑指人,“含光,是师父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无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休想取走。” 剑势升起,微风波澜,光影朦胧。 颜止见他显露出实力,丝毫不意外,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君子无争,坐忘无心,含光无形,现在的你,三样都做不到,如何能面对我,守住含光剑。” 话音落下,承影剑出,快到残影凝实,瞬间就是六柄无形剑刃,甚至每一柄都有属于自己的影子。 好快的剑! 颜路惊讶的同时,手中碧玉剑柄双头剑刃显形,后撤转身一个剑花,斩碎三剑,躲开两剑;最后一剑,抬腿高踢,正中对方手腕。 颜止柳眉一皱,短暂松手,蓝玉剑柄下落,他一个低身滑铲直奔对手,同时左手接住剑柄,“嗡”,承影剑再度近身; “叮~” 这两把特殊的剑触碰在一起,声音细腻,没有火星。两个持剑的人四目相对,发现彼此都还没有使出面对敌人的态度。 颜路感受着承影的剑风,惊觉压力不小。自己的剑术泯然无际,锋芒含而不露,飘飘乎可令再霸道的对手也无处着力。 可现在对面的这人,剑法轻灵缥缈,难以捉摸,无孔不入。若说自己是云,那对方就如风。 自武功成熟以来,颜路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就连大师兄伏念,因为武功相性的因素,也不曾给他这样的压力。 “上一次遇上想得到含光剑的人,还是十年前,你和他们不同。” “你说的是,罗网。哼,你拿我去跟那群鬣狗做比?” 颜止冷哼一声,空中出现纷乱无章的剑影,他持剑飞入其中,身影如同飞鸿踏落雪,下一刻无形剑气分散飘落,就要将颜路包围在正中。 “含光剑,本就是我颜氏在守护,它不该流落到世间。” “守护,流落?” 颜路不能理解这词汇背后的意义,但此刻他绝不想输。面对毫无死角的剑气包围,颜路含光剑竖于身前分化万千,光在他周身扭曲,无形剑气形成领域。 “呼~” 无形剑气与无形剑气,两者相冲之后,一阵风从两剑之间喷薄扩散出去。这之后,他们交战的巷子便立刻多出无数细针扎过的痕迹。 颜止身形飘落回地面,握剑的手别在身后,剑刃无影无踪。见对面颜路只是后撤一步,剑势分散而神不散,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的迹象,他心中为对手赞了一声。 不胜不败,这颜路,交手之前我已经扰乱他的心境了,竟还能发挥出这样的实力。 “你的师父,将含光剑传给你,坐忘心法也教给你,连颜这个氏也用来为你取名,难道就什么也没有告诉你吗。” “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师父想让我放下的,我早已放下。含光剑,于我而言,只有师父的遗物这一个意义。” 颜路这个的回答出乎颜止的预料。 放下么……周王室,放弃这样沉重的血脉,以自我希望的模样生存,的确像是那位剑圣前辈会做的事。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为他取名为颜路。颜氏,同样背负着代代相承的使命。从周王室,变成颜氏,不过是变换了一种负担而已。如此,那位剑圣前辈的教导,岂不成了枉徒劳。 “不管你的师父教诲了你什么,含光剑,这次一定要物归原主。” 颜止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只要取回含光就行,其余不再他的考虑之内。 就在他再度出招之时,身后一线银光袭来,寒气临身,瞬间身体僵直。他反应很快,转瞬运功化解寒气,接着就感觉右肩背遭受一掌。 灼热掌力透体而出,颜止向前一个趔趄,当即吐血,“唔啊~” 颜路这时看清出手的人,惊讶道:“陆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止转过身,出手点住自己穴道,然后持剑盯着来人,恨恨地说:“陆言,你,就是陆言,你竟然偷袭~” “嗯?这里应该是邯l郸城吧。在我的地盘上,光天化日,你还想抢劫。偷袭,我若有杀心,刚才一掌就会对准你的后心。” 陆言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看着颜路问:“怎么回事,他要抢含光剑,怎么好像你还挺犹豫的样子。” “额……说起来复杂,他是儒家颜氏的人……” 这里还没有解释出个大概,颜止趁两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影闪烁就想逃跑。 陆言单脚一蹬,跃上空中,闭着眼睛凌空一抽,颜止原地的身影消散,本尊正好显形,把这一脚接得完美。 怎会?! 鞋子在瞳孔中放大,这是直直抽向自己的脸,千钧一发之际,颜止双手握拳挡在脸上;“噔~”的一声,人被踹飞出去。 他身子撞落房屋顶上,没有停滞,直接翻起身用轻功开始跑。 陆言则早有所料已经追击上来,不过刚刚一脚,对方那种时刻还能有反应格挡,这实力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追了一会儿后他就发现,这人的轻功同样高超,虽然甩不开自己,可自己想要拿下他,一时半会也做不到。 “邪门了。人家要抢含光剑,颜路自己不上心,倒是我跟着屁股后面吃灰。” 陆言随口骂了一句,然后就放出信号,让墨鸦、白凤带着百鸟来围堵这人。 前面在房屋楼阁之间不断飞跃的颜止更是无奈。迟迟甩不掉陆言,时间一拖,邯l郸城罗网围追堵截,他就是本事通天,也注定要被擒了。 “陆言这好,陆言那好,处处传说陆言好,怎么没人说过他轻功也这么好!他都多少年没在江湖上动弹了,还能有这样的轻功,凭什么?” 他气急败坏地碎碎念着,转道时余光一瞥,见陆言依旧跟得稳稳,心中更是焦急。 “哪里走!” 突然,前方一声叱咤,紫霞飞溅。颜止措手不及,避无可避,只能跟这拦路者交手。 一心想堵人的具霜,交手第一合完全没有料想到对方手中是承影剑。一股诡异的危机感让她骤然退身,无形剑刃就这样从眼前划过。那切断的气流,替她再现出这一剑的轨迹。 具霜直觉躲过了危险的一剑,却也被颜止就此一招过掉。她望着对方奔跑的背影,细眉竖立,银牙暗咬,直接追了上去。 陆言见到这一幕,脑中映出邯l郸地图,突然转道。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孔周三剑 具霜、陆言、墨鸦、白凤,还有百鸟若干,这么多人一起追捕一个人,可以说得上是前所未见的大阵仗。 颜止受了陆言不轻不重的一掌,原本还没什么,可随着墨鸦白凤两人赶到,那压力瞬间暴增。 “厉害,一个人劳动我们这么多高手,真是长见识了。小子,不要眨眼哦。” 黑风卷过,墨鸦现身,他朝着颜止调笑一声,随后群鸦乱飞,遮天蔽日。 “暗影掠杀~” 白凤在一旁冰蓝的眼珠滚动了一下,对墨鸦这老大不小的人还大喊自己的招式这种幼稚的行为,倍感无语。 他施展出凤舞六幻,七道白影封锁在鸦群外围,若对方能够冲出墨鸦的这一招,便会被自己当场擒下。 “都说陆言手下高手如云,果真不是吹嘘的。”颜止皱眉望着周身无尽的黑羽,无奈低语一声。 我的内力和体力都在急剧消耗,不能再这么逃了。不知兄长是否在客栈…… 决心已下,他再度祭出承影剑,全力催动,剑气腾空画影,一招爆破群鸦的包围。 这一瞬间,仿佛黑夜中炸开闪光弹。墨鸦、白凤都见势不妙早早撤开,再回神时,方才那间房顶已经被剑气斩得啥也不剩。 “人呢?”后面追上来的具霜,见到眼前这个破烂的大洞,凝眸扫视了几下,却不见颜止的身影。 墨鸦同样也找了一圈,摊手道:“爆发出这样的剑气之后,竟然还能瞬间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凤没有说话,凝眉低着头,还在感知四周的剑气残留。 “啊~” 一声惨叫,颜止突然倒飞落地出现在几人视野中,俊脸上赫然半边印着一个鞋底。 “有始有终,这一脚终归是砸在了你脸上。” 陆言走出来,拍了拍手,瞅了这个暂时昏迷的家伙一眼,挥手道:“点穴,绑了,带走。” …… 是夜,国师府,陆言邀请颜路来家里做客,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晚宴。 姬言见到颜路,努力地翻找自己四五岁时的记忆,眨巴着眼睛,喊了一声“颜叔”。 颜路伸出手,想揉揉她,不过中途就落下了。如今姬言差不多十三岁,女子十五岁就是嫁人的年纪,六七年不见,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个婴儿原来已经快要成人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眨眼间,言儿已经这般大了。” 具霜揉着女儿笑道:“是啊。当年,除了接生婆和我,颜路先生你可是第一个抱言儿的。” 姬言听到这话,顿时好奇地看向颜路,又看了眼陆言。 然后,很巧,具霜和颜路也都看向陆言。 陆言目光在三人间转了个圈,指着自己道:“嗯?都看我作什么?” 具霜说:“你当时武功尽失,应该正在向小圣贤庄赶路吧。” 他翻了个白眼,“我武功尽失,还不是为你们断后使出了天地同寿。要不是运气好,一方就在那附近隐居,恐怕我就要被罗网捡走了。那样的话,陆言现在就该是江湖上最大的奸邪了。” “那时的罗网,若是抓到公子你,只怕直接就动手,哪里还能有以后。” “哈哈~”几人皆笑。 这时,有下人快步跑过来汇报:“大人,儒家的颜誉先生在府门外求见。” 颜誉? 陆言和颜路两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默契地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弄玉晚宴准备得怎么样。”具霜说完就带着姬言先离开了。 “白凤,去把那个颜止带过来。”陆言朝着空气吩咐一句,然后让下人去请颜誉进来。 “颜氏颜誉,见过国师大人。” 这人给陆言的感觉与伏念有某种程度的相像,同样的稳重、严肃,不过没有伏念那种威势。 “非是官面场合,颜誉先生多礼了。”他也朝对方行礼,然后就引出身边的颜路,“言来为先生引见,这位是小圣贤庄二当家,颜路先生。” 无胜无败,平局圣手,颜路。坏了,二弟指定是贸然向颜路出手试图强取含光剑。陆言与颜路正是故交,这…… 颜誉内心对这惹事的兄弟无奈,面上还是认真行礼,“原来是颜路先生,誉失礼了。” 颜路拱手道:“不敢不敢。初次见面。” “颜氏素来低调,言自问也不曾与颜氏有什么过往。先生今晚登门拜访,可是为了他。” 陆言把手一指,白凤到来,后面跟着两人抬着担架,就把昏睡的颜止带到堂前。 “二弟。” 颜誉下意识出声,多看了两眼后也没有冲动,只是拱手说道:“舍弟颜止,个性散漫,易冲动。若是有所冲撞,誉代为赔罪。” “嗯……”陆言摩挲着下巴,考虑了下措辞,“怎么说呢,令弟在邯l郸城内竟想强取颜路的佩剑。这种案件如果不是念在事有隐情,我定会依照秦法,斩他一臂以儆效尤。” 颜誉心中不祥的预感成真,颜止果然是冲动地向颜路出手,才导致被自己被陆言拿住,于是苦笑一声说:“这……誉代舍弟多谢国师大人手下留情。” “先生不用急着道谢,我不追求,也是有条件的。” “国师大人请言明。” “这是他所持佩剑,承影。” 看见陆言竟拿出蓝玉剑柄,颜誉的脸霎时间就一阵青白。 二弟,你竟敢私自将承影剑盗出,这次回去师门,我定要让师父关你十年禁闭! 陆言朝旁边看了一眼,颜路点头接过话茬,“含光,承影,宵练,孔周三剑。自春秋大收藏家孔周之后,这三剑便销声匿迹,从未在世间出现。据令弟透露,儒家颜氏世代守护这三剑,不能使之流落在外。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号,殷天子三剑。” 二弟!!! 颜誉已经快气疯了。你这坑货怎么能什么都往外说,这还守护什么秘密,外人都没想打探,你自己就泄露得这么好,泄露得这么引人入胜。 颜路将自己的碧玉剑柄拿出来展示给颜誉,态度坚定地问道:“先生可否告知,含光剑的过去和它所承载的意义,还有,颜氏,所负担的东西。” “颜氏负担的意义~”颜誉听了诧异地看向他,不确定地说,“先生莫非是我颜氏中人?” “不,这个氏是师父为我取的,我并非颜氏血脉。” “无名前辈?” 颜路顿时激动了一下,“先生知道师父!” “我听师父说起过,一般我等小辈都会称呼他为剑圣前辈。师门中,现有一绝顶高深的剑法,就是当年剑圣前辈留下,名为一心剑法。” “心一而服鬼神,人生在世,万事为一。一心剑法,的确是师父的剑法。” “师父说,剑圣前辈的境界已经到达天人极限,其剑法无影无形、无质无感,就如同道一样存在。含光剑简直就是为了等待剑圣前辈这样的主人。 当年剑圣前辈偶然游历闯进颜氏山门。无人指引,自然而然便直接找到了含光剑所在祠堂。颜氏门人尽数败于他手,却无一人受伤。 直到师祖出面,协商过后,剑圣前辈取走含光剑,留下一心剑法,并承诺此生定回奉还含光剑于颜氏。故事便止于这里,后来……” 后来,显然无名再也没有回去颜氏山门。 “人生是一条长路,师父只能为你引路,却绝不能为你行路。这条路,你要自己走下去。” “你的名字是路,你叫颜路。” “过于沉重的负担。如果不能扛起,放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颜路默默地看着手中温润的碧玉剑柄,眼前仿佛出现了师父的手,他正将这玉柄交给自己,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将这个承诺的选择权,交给了自己。 选择放下,还是选择拿起,师父,你还是希望我拿起的吧。 不然,我该跟着你改氏魏。魏路……呵,果真不如颜路好听。 颜路将玉柄握紧,吸了吸鼻子,偷瞄了下陆言。 而陆言早有所料,假装没有看见,皱着眉仿佛正在沉思。 “先生,邯l郸事了,我愿携含光随你回颜氏山门。” 颜誉顿时惊喜不已,没有想到颜路会这么好说话。不过他的惊喜之色又是卡在脸上,颜路紧跟着就说,“前提是,我要知道,孔周三剑,或者说,殷天子三剑,到底有什么秘辛。”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殷天子三剑 殷天子三剑的秘辛,这涉及到当年幕后组织为何要追杀无名取得含光剑。他们缺名剑吗?不缺吧。 而且含光这柄剑,作为凶器属性来说,还不如越王八剑。那他们干嘛打含光的主意? 颜路在意的是含光剑承载的意义,而陆言在意的是,它可能又是一个跟天运之类相关的玄幻物品。 颜誉现在想掐死颜止的心都有了,就这个情况,他还能够拒绝吗? 兄弟被当做强盗扣住,用上秦律定个罪然后砍掉一臂,他相信陆言是真的敢。 还有承影剑也落在对方手里,这次出门走一趟,真是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弟弟实力坑哥。 至于说扯谎瞒过去…… 他直接内心否定了这个做法。 “陆言先生,颜路先生。”颜誉郑重其事地看向两人,“誉,愿意相信你们二位。” 他话是这么说,不过也没有直接开口道出隐秘,而是凝视着两人,等待一个回应。 颜路自是问心无愧,他只希望弄清楚师父无名交给自己的一切,于是立即承诺:“先生放心,颜路并非多嘴之人,其中隐秘,绝不会告知他人。” 陆言则一时皱眉。如果孔周三剑牵扯进苍天之力,也跟苍龙七宿有关系,他甚至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出手强夺三剑,这样的承诺,他给不出。 “先生,我姑且试言之。这三剑之中,是不是蕴含超越天人极限的可能,甚至,有堪比苍龙七宿的力量。” !!! 颜誉被这句话惊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从肺腑扩散向皮肉。他还试图掩藏情绪,可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让陆言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陆言,你!”他已经忘了礼仪,直接出手指着陆言,瞪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唉,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陆言摇头叹息一声,惹得颜誉警惕心大作,厅堂内一股隐秘的剑势缓缓攀升。 “放心,我还不至于出手抢夺。而且,颜氏守护这三剑几百年,参悟了几百年,应该也没出一个超越天人极限的高手吧。” “这……”颜誉一时语塞,对方说得的确是事实,就算供奉着三剑时时参悟,几百年来颜氏之中还真没有人能超越天人极限。别说超越了,能触摸天人极限的都少见。 没有人能超越天人极限,是世界出了问题,而非人类自身的问题。诸子百家那些惊才艳艳的先辈,肯定是有所察觉。 所以才有阴阳家脱离道家,寄希望世界之上的“神”,追求超越天人极限。道家庄子,连自家人都称呼他为狂人,挣脱形体,要以无限的人之精神超越一切。 颜氏数百年供奉着三剑,说是守护,未必没有一点儿私心。心理阴暗地猜测,说不定人家就是将三剑据为己有,誓要领悟其中奥妙。 陆言不至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颜氏先辈,但他会考虑这种可能性。 “先生,所谓的秘密已经是这副模样,你可以大方地说了。当今之世,若我陆言散播消息,说颜氏有超越天人极限的办法,你以为,天下人会相信我吗?” 陆言说得没错。他十七岁一纸文章助穷薪子突破天人合一,要是他说有超越天人极限的办法,恐怕世人还真的会信。那我颜氏山门,就从此就不得安生了。 无论我说与不说,他若有心与我为难,只怕今日我与二弟都无法全身而退,就连师门也会遭受波及。观他这副态度,虽有胁迫之意,却是正大光明。 心中思虑再三,颜誉最终还是选择对两人坦白,“唉,其实说是秘辛,也不过是一段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 他这一叹,陆言眉头一跳。 传说?众所周知,玄幻世界最怕的就是传说。 “传说当年商纣无道,周天子有苍天之力相助,一战灭亡殷商,平定天下。后来有传言,苍天之力被周王室分封传承,也就是后来流传的苍龙七宿。为了与拥有苍天之力的周天子对抗,商纣王也曾竭力地寻求办法。” “这个殷天子三剑,就是他想到的办法?” 颜誉点头,接着往下讲:“八百年前的事,谁也不敢说自己所了解的历史,就是史实。有一个说法是,苍天之力原本是浩然博大的一体,而在牧野之战后,周天子不得不将之分封传承,是因为它已经被击碎分裂。而足以击碎苍天之力的,就是殷天子三剑。 我小时候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师祖却说,这三剑不是战争的兵器,而是大道的具现。只有圣王帝君持之,才能真正发挥其威力。 商纣王并非圣君,他最终还是败了。牧野之战后,殷天子三剑失落,苍天之力分崩。直到大约五百年后,这三剑才再现世间。且三剑全部为一人所有,正是当时的剑圣,孔周。孔周之后,三剑再度失去消息。天下间试图追寻的人,皆一无所获。” “你这么说,孔周之后的三剑持剑人不就是……孔子。” “没错,正是祖师孔子。祖师七十岁时,得三剑,本就是天人极限的境界,在得到三剑之后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惜,他老人家突破之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弟子颜回去世。” 颜路听得揪心,禁不住哀叹道:“祖师一生最喜爱的弟子,颜子,在那种时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唉~” “自此之后,祖师停下一切编纂校书工作,深居简出,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颜氏便在那时受祖师之命,从此隐于山野,世代守护三剑。三年之后,祖师便仙逝了。” 境界超越了天人极限,孔子寿止七十三?这不可能!当世随便挑一个天人境,都最少活过百,孔子超越天人了,还这么短命? 陆言现在对寿命比较敏感,颜誉故事说完,他第一时间就关注着孔子的死亡。 孔子死亡本身应该是确信的,没有像道家老子那样,传说纷纷,甚至很多人觉得他没死。 孔子死亡,儒家弟子众多,很多都为他守孝三年。这应该是确确实实地确认过遗体,孔子死了。 可不应该啊,对于他那种境界的人,非自然死亡?谁能害得了他啊;郁郁而终?那精神境界岂不是白修了;自然死亡?这寿命不对啊。 他在心里叫出天书,问道:“在这个被封印的世界里,是不是超越天人极限之后,不死也得死了。” “我不确定。但每出一个超越天人极限的人类,都是这个世界的大事。我能感觉得到,凡是超越天人极限之后,不需要几年,这个人就会从我的感知中消失。” 消失,死亡,不知道这中间能不能划等号…… 陆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想要真正弄清楚,恐怕只有他修到境界超越天人极限那时。 他又问道:“这个殷天子三剑,能抗衡苍龙七宿的力量,你不是五千岁了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说这三剑是大道的具现,只有圣王帝君才能发挥威力。我对你们人类的精神境界这种东西,实在很难理解。 不过苍天之力被打崩,这一点是真的。当年那场大战着实精彩,要是宿主你早穿越一千年,或许牧野之战时,我就可以挣脱封印了。” “……”陆言无语,直接单方面切断了与他的交流。 孔子,记载中,孔子的祖先,正是商朝的开国国君汤。孔子得三剑,超越天人极限,他是否看穿了这个世界被封闭的真相? 陆言相信,他看穿了。同理,过去每一个璀璨华夏文明的先贤高人,都应该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问题。他们每一个人不同的救世之道,一起汇成了当今这个天下,各种各样的隐秘。 孔子遗命,颜氏世世代代守护殷天子三剑…… 慢着! 鬼谷子说,他们要召唤苍天之力降临,要将它彻底毁灭,从此再也没有天命可影响人间。 他们拿什么去对抗完整的苍天之力? 陆言忽然浑身震颤起来,“这,这不可能,孔子,也是?”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颜路陆言 孔子也跟幕后组织有关系? 冷静,冷静,应该不至于。当年组织追杀无名,一为了苍龙七宿,二为了含光剑。 如果孔子也跟组织有关系,那整个颜氏,岂不都是为了组织而守护的三剑,整个颜氏也都是组织的人? 陆言此刻真心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从穿越至今,他就一直跟罗网幕后的组织纠缠不休。 已知,这个组织诞生至少存在千年。其中的高层人物,有天人极限的鬼谷子,且鬼谷子明确不是首领;有道家抱朴子;有一个三十年前指点抱朴子突破至天人合一的大宗师;且十年前可以出动三个天人境去围杀无名…… 现在就连儒家祖师爷孔子都有嫌疑,他实在需要缓一缓。 颜路见他神色剧变突然不说话,疑惑地问:“陆言,你说,孔子也是什么?” “哦,我说,孔子也是殷商之后,难怪竟能执掌殷天子三剑。”陆言回神,认真地敷衍道。 “殷天子三剑,其中隐秘就是这两点。圣王帝君之剑,亦是大道之剑。我颜氏负担的便是祖师遗命,世代守护这三剑。” 颜誉说完长长送了一口气,然后对陆言拱手道:“以上便是我所知的全部了,现在可否请国师大人饶过舍弟,让我带承影剑完璧而归。” 世代守护,为什么要守护?自然是因为未来需要这三剑发挥作用。目标毫无疑问就是苍天之力,那么,这个执剑人又是谁呢? 这三把剑可是挑主人的。普天之下,有谁符合圣王帝君的条件,又有谁称得上是得道之人? 陆言还在思索,暂时没有回答,颜路则很快表态:“原来如此,多谢先生解惑。想不到颜氏避世隐居,竟是受祖师孔子遗命。含光剑,竟有这样深邃的过往。 邯l郸事毕,路便往颜氏山门,求教师父留下的剑法,并亲手奉还含光剑。” “誉多谢先生体谅。”取回含光这件事总算是落地了,颜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好奇地问,“剑圣前辈不曾传下这套剑法吗?” 颜路摇了摇头,“师父去时,我年尚十一,未曾修炼过一心剑法。” 颜誉低眉,自知失语。 这时陆言说话了,“颜氏世代守护之物,我不便扣留,承影剑请先生拿去吧。” 他将蓝玉剑柄交付到颜誉手上,同时说:“十年前,老师无名曾遭遇追杀,对方正是为了含光剑。” “国师大人说得是,罗网?” 从这一句话的反应看,颜誉还不清楚这个罗网是什么。 陆言慎重提醒道:“不是那个在天下四处网罗名剑的罗网,而是于幕后操控罗网的神秘组织。他们,大概知道殷天子三剑的真面目,先生回归颜氏之后,定要提醒师门长辈。” 颜誉见他表情,知道这不是吓唬人,也不是开玩笑,收敛起多余的表情,神态凝重地应声:“兹事体大,誉不敢有误。今日之事,多谢国师大人。” 陆言微微一笑,和颜路一起,礼送他出府。 …… 在颜誉带着他那个迷糊的兄弟离开国师府后,陆言忽然问:“老师唯一的遗物,你真的要送回去吗?” “师父的遗物,超越了含光剑本身。”颜路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呢,关于这个殷天子三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言心里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哦?何以见得?” “商周王朝的更迭,再到周王室衰微,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现在战国时代将要落幕,本该深陷历史剧变中的我,放弃了这个血脉身份,得以过上平静的生活。 原本沉重的一切,似乎都转嫁到了你的身上。苍龙七宿,殷天子三剑,或许还有更多。” 颜路侧头看向他,眼神闪烁,“陆言,我很好奇,你的肩膀,究竟能够承担多少重量。” 陆言挑着眉毛,得意一笑,“你这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崇拜我。” “你把这理解为崇拜?还真是你呀,呵~” 颜路低下去笑着摇头,又突然抬起,眯着眼睛道:“当面临一个不想回答的问题,你往往会用一个玩笑话调解气氛,并借此转移话题。 这个习惯,你真是一如既往。说吧,颜氏,殷天子三剑,苍龙七宿,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唉~什么瞒着你~ 这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陆言内心暗叹一声。 “嗯?”颜路忽然表情收敛,散发出一股冷意,“竟然有这么多么,你还想一个人扛着它们走多远。若我猜得没错,具霜,弄玉,她们也不知道吧。” 陆言苦笑着承认:“是,我也没跟她们说过。” 关于召唤苍龙七宿这件事,阴阳家和组织联手,实力相差太大,陆言自知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也就是说,自己一定会被生擒过去。 所以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需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保证这可能是此生中的最后一局,尽量天衣无缝。 培养华夏民族的意识;清除暗藏千年的组织;覆灭战争绵延的仇恨;种下自然科学的种子……这一局,将以他陆言的死亡作为开端。 而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弄玉、具霜、阿言、一方……这将是痛苦的开始。 颜路逼视着他,眼前这个人,与十年前那个大喊着“去留肝胆两昆仑”的人,身影渐渐重叠。 他好像看透了什么,嘴唇翕动,却一时无声。 如今时令快要入冬,夜色下的国师府院落中,两位好友皆缄默,其中气氛,让落下的月光渐渐凝结成霜。 颜路忽然抬头仰向月亮,目光飘向邯l郸城的远空。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我出发之前,伏念师兄对我说,墨家和儒家,剧变在即。” 这一点,陆言知道。 墨家机关兽,尤其是朱雀,已经让秦国吃过几次亏了。在天空这个领域,目前公输仇还不是墨家的对手。而墨家机关,也没有能够与百战神机弩相比的,超强杀伤并且能大量武装的战争兵器。两家算是各有千秋。 为了未来爆发的战国最终一战,东西两方都要投入大量成本研究战争兵器。秦国已经领先太多,对方势必要拿下墨家。 至于儒家…… “伏念的选择是什么?” “师兄自然是为整个儒家考虑,他选择秦国。” “儒家之中,对秦国抱有恶感的人可不少,在这个关键时刻,他能够统合儒家吗?” “你不相信伏念师兄?” “不。相反,我很相信他。所以,我会阻止他统合儒家。” “什么?你?” 颜路被说得心电一闪,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顿时惊骇万分,指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难道,陆言,你要在这个时候公开?!你想做什么,儒家会因此分崩离析的。” “残余的墨家投靠,我欢迎。残余的儒家投靠,我也欢迎。但,统合的儒家投靠,我拒绝。” 陆言面对颜路,坦诚相告,神情冷漠。 “陆言,你……”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家暴” “轰~”一声炸响,国师府一栋楼的檐角被火焰剑气斩断。 三股剑势交织,惊天动地,国师府众人匆忙丢下手中一切,迅速赶至事发现场。 颜路屹立楼顶,月光下,碧玉剑柄剑刃晗光。 陆言双手持剑,长虹水寒,冰火两重天。 “国师大人!” 一众百鸟成员纷纷亮出短刃,分散包围在外圈。只要陆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去围杀颜路。 “夫君?” “公子,颜路先生?” “陆叔,颜叔?这……” 弄玉、具霜、姬言赶到,三人对眼前这剑势激荡的场面皆不能理解。不是之前还气氛和乐,准备一起用晚宴,怎么一会儿不见,两个好友就打起来了。 “所有人退下。这位是小圣贤庄的颜路先生,与我乃是至交好友。我们只是,多年未见,切磋而已。” 陆言将话撂下,脚下步伐加快,红芒一线,随后寒冰飞溅,两把剑交相辉映,剑如飞虹。颜路不闪不避,手中玉柄双生剑刃,主动迎上双剑。 这两人近距离交手,其中各色剑光璀璨无常,看得在场几人眼花缭乱,难以辩识其中胜负。 突然,于剑鸣声声中,飞出两道剑气,一道青出于蓝、冻结空气,一道透明无形、扭空无影。这两道剑气,从交战中漏出,正飞向外圈那些百鸟成员。 百鸟中人面对这剑气,根本没有反应的能力,体表汗毛已经倒竖,可脑子和手脚都还不知道死生一瞬。 “咻~” 月下一抹淡光划过,冰魄剑斩灭陆言的寒冰剑气,弄玉御剑回手,对着百鸟众人喝道:“还不退下!所有人退至外府院墙,没有命令,不得靠近内府。” 那一边,白凤手上提着一个被无形剑气吓懵的,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走。” 下一刻,他直接抓着这人飞出府外,百鸟也全部跟着他离开现场。 具霜见状松开握上剑柄的手,凝望着交手的两个身影,细眉紧皱:无形剑气,颜路竟然主动出剑了。公子,你们两人到底交流了什么…… “姐姐,你说过颜路先生是夫君为数不多的朋友,可他们两人这副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切磋啊。” 弄玉落下在她身边,说话间一直盯着交战的两人,脸上写满了担忧。 为数不多,可能,是唯一。 “我也不清楚。可能,他们男人之间交流的手段,就是这样。” 如果陆言听到具霜这句话,说不定要回她一个天大的白眼。他和颜路又不是盖聂和卫庄那一对,人家鬼谷纵横,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友好切磋?不存在的。 姬言默不作声,睁着一双金眸,显然已经开启了秋水明眸,认真地观察自己这两个叔叔。 “伏念师兄,他一直都愿意相信,你主持下的秦国,会是救治这个乱世的答案。身为小圣贤庄的掌门,统合儒家、壮大儒家,是他毕生的信念。你现在这样做,是要逼死他吗?” “他不会死,只要他心中还惦念儒家,他就不会死。他很清楚,秦国的儒家,还需要他。” 颜路听到陆言的回答,手中玉柄一收,身后化出万剑。在月光照耀下,这万剑散开星斗峥嵘,让旁观的几人骤然紧张。 “陆言,你到底在算计什么?到底是什么目标,让你可以冷漠到这种程度。” “冷漠,我的确是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冷漠。但是,我早就停不下来了。” 没错,我早就停不下来了。东出第一战,秦韩魏楚,四国统合伤亡人数超过三十万。第二战,灭赵乱楚,彻底吞并三晋,伤亡人数再加三十万。红莲,韩非,紫女,我都杀了。若我停下来,我要是停下来,一旦我停下来…… 陆言剑眉竖起,双眼直直盯着前方,他看颜路持剑的身影,竟有些模糊。双剑十字交叉于身前,长虹剑笔直的剑身磕在纤细的水寒剑刃,其间发出细碎的剑鸣——他握剑的手,正在颤抖。 一旦我停下来,那所有因我而死的性命,就真的白死了。我不能停,我不仅不能停,我还必须要赢。 东皇太一,幕后组织,苍龙七宿,诸子百家,六国贵族,草原匈奴……我,必须要赢。 “双剑合璧~” 内心的嘶吼扯出滔天的战意,好友颜路的一再逼问,似一把利剑插入陆言的心脏。而喷溅出的血,是这么多年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的背负。 陆言是谁,为什么非要改造这个世界,他不是个天外来客么?这里的芸芸众生,跟他有一毛钱关系么? 从一腔热血的毛头小子,到如今这个难以揣测的秦国国师。陆言每一次自省,都能够察觉自己的变化。他心中清醒地计算着自己背负的重量,那是永无穷尽的加法,最终的结局,他要么立地成圣,要么自我毁灭。 颜路使出万剑主动攻击,弄玉和具霜尚且还站得住;可此时陆言使出双剑合璧,两人瞬间脸色大变。 “夫君?!”弄玉惊呼一声,手中冰魄剑顿时飞向颜路,“颜路先生,小心。夫君的双剑合璧,万不可硬接。” “唔~”姬言捂着自己的眼睛,闷哼一声蹲下身子,着急地喊道,“母亲,快帮忙,陆叔双剑合璧的同时,还使用了一剑归真。” 具霜不敢迟疑,陆言如今的武功境界已经让她有些看不懂了,虽说是大成巅峰,可这个大成巅峰能发挥出的战斗力,根本无法用常理估计。她拔剑出鞘,一招紫竹飞仙,与弄玉、颜路的剑势汇合一处。 颜路、具霜、弄玉,三人合力面对陆言的双剑合璧,剑气爆发的刹那,这栋楼直接从上到下崩解,刺目的白光中,一片霹雳崩倒之声。 “发生什么事了?” 百鸟一众恪守命令守在外府,白凤感知到这恐怖的剑气爆发,急急赶到现场,望着这冲天而起的震荡波,惊骇不已。 “不好,夫君的实力……姐姐,我们双剑合璧。” “嗯,好。” “冰魄剑。” “紫云剑。” “双剑合璧。”*2 在无尽的剑波中,弄玉、具霜两人也使出双剑合璧,这才算是真正与陆言这一招对成了平手。 当白光散尽,一片废墟之中,颜路苦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身子从半跪站起,“双剑合璧,这是什么武功,威力竟恐怖至此。咳咳~” 姬言跑过来将他搀扶住,看见他嘴角血迹问道:“颜叔,你没事吧。” “轻伤,谢谢言儿,额,谢谢阿言。” 姬言将他扶到一边先坐下,随后扭头望着另一边,满脸的担忧。 弄玉星眸凝视着对面正不断大口喘气的陆言,俏脸上神情复杂。 具霜也站在弄玉身边,这一次,暂时都没有人去扶陆言。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坦诚 “夫君,你,是不是又有事情瞒着我们?” “……”陆言呼吸平复,默然站起身,长虹剑扔进空间,将水寒剑插回腰间剑鞘。 弄玉回望了一眼正坐在后面调息的颜路,再转回来时星眸倾尽柔情,如泣如诉,“今天,若非是颜路先生,你准备要瞒到何时。不是你说过的,你我夫妻二人该同进退。你有什么计划,是我……” 她突然顿了一下,不过眼神并没有闪动,依旧直直逼视着自家夫君,“是我,还有姐姐不能知道的。” 具霜闻言,握剑的手不禁再攥紧三分,琼鼻翕动,呼吸重了些许,没有说话。 眼前这两个女人,各自风姿超凡脱俗,皆凝眸紧盯着自己,陆言看着她们,剑眉渐渐耷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两女望向那边的颜路,感叹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颜路从运功调息中睁开眼,站起身掸了掸衣服,“我或许没有资格质问你,但我想,她们,应该有这个资格。” 顶着一张略显狼狈的脸,目光依旧澄净,他看向具霜问道:“颜氏颜誉居住的客栈是哪一个?” “城南,胃鸣客栈。” “多谢。”轻轻抬手行礼后,颜路转身迈开脚步。 陆言对着背影说:“你这就要走了。” “我要回去帮助师兄。” 颜路没有回头,他跃过内府的院墙,身影彻底从几人的目光中消失。 呵,颜路,你可真是…… 陆言这一刻无话可说。 颜路,就算不曾理解到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十分至少也看透了七分,剩下三分是尊重与信任。而暂时的不理解、埋怨乃至怀疑,都在刚刚的战斗中,倾泻得明明白白。 真君子,陆言很早就知道,双手染血无数的自己离这个词很遥远。但有一个真君子作为朋友,而且是互相理解的朋友,这感觉也很不错。 他收拾好内心思绪,面对弄玉和具霜,歉意一笑:“我的错,我坦白。我隐瞒了一个,跨越十多年的计划。” “这个计划,对于我们,很残忍,对么?” 弄玉知道,如果这个计划不残忍,那自家夫君根本不会犹豫、隐瞒。 陆言点头,“这个计划的开端,就是我的死。所以,它真正的执行者,是你们。” “什么?” 弄玉和具霜皆有心理准备,可这上来就是死的说法,还是让她们两人为之一愣。 这时,姬言强势闯进对话,“陆叔,你把我忘了。” “阿言……”陆言诧异地看着她。 她走过来站在弄玉和具霜之间,也没有靠近母亲的意思,一双金眸毫不退让地与陆言对视,“我要加入。” 具霜瞥了女儿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 胃鸣客栈,颜止从床榻上爬起身,迷迷糊糊地揉着自己半边脸,“嘶~我怎么在这儿~” ! “陆言,承影剑!” 他惊叫一声后跳起,一双手在身上四处搜寻,“糟了糟了,承影……” “别找了。这次回去,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师父,最少要关你十年的禁闭。” 颜誉走进房间,目光如剑剐了他一眼。 颜止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当即露出笑容,“兄长,是你,是你救了我。” 颜誉无视了他一张笑脸,不客气地训道:“接下来几天,你老实呆在客栈,哪儿也不许去。见识了湛卢剑之后,我们就直接回去山门。” “这……兄长,这样就回去,那含光呢,师父交代含光的任务怎么办?” “颜路已经答应送归含光剑,不需要你添乱。” “什么?兄长,你怎么做到的?” 颜止懵了,记得自己跟颜路过了两招,然后就被陆言偷袭,再然后被罗网追捕,最后在将要逃出生天时又被陆言偷袭,直接昏了过去。怎么这一下子醒过来,兄长不仅能从陆言那儿捞人,连颜路也搞定了? “你无需多问。”颜誉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 这也就是对方是颜路和陆言,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得他们这次兄弟两个都讨不了好,承影剑也绝对拿不回来。 “哦~” 兄弟两个暂时无话,颜誉坐在一边闭目养神;颜止则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打理他那一身飘飘然的衣服。 “嗯?有人靠近。这个气息是,颜路?”颜止惊疑出声,“兄长,颜路来了。” “出去看看。” 兄弟两人来到外面,就见颜路正站在客房顶上。 “颜誉先生,路冒昧打扰了。” “额,你有——”颜止刚开口,被颜止一手拦下。 “颜路先生,国师府分别未曾有多少时间,连夜来访,有什么要紧事么?” “事态紧急,我需即刻启程回小圣贤庄,这次恐怕不能随先生回返颜氏山门。” “这……” “含光剑,先生就先拿去吧。” 颜路伸手掏出碧玉剑柄,看得对面的颜氏兄弟两个愣在原地。 颜誉不敢相信,盯着他确认道:“这,先生你是认真的?” 颜路点头,“师父留下的传承,并不在于含光剑本身。既然它本属于颜氏,身为弟子,我理当替师父完成未尽的承诺。可惜我现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将它奉归颜氏,瞻仰师父遗风。” “先生胸襟,誉只有感佩。” 颜誉后撤一步,双手合于身前,深深揖了一礼。颜止站在旁边,见兄长这么行礼,也赶紧跟着。 颜路受此大礼,一时无奈,“二位何必如此,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颜誉起身后,从他手中接过含光,诚恳万分地说:“我于师门内曾有幸习得一心剑法,不过由于根基尚浅,只习得一半。愿请一夜时间,将自身所学,尽数教与先生。” “兄长,你这?”颜止还不清楚国师府内的事情,听到他没有得到允许,竟然私自传出剑法,惊讶不已。 颜路听到是师父无名的剑法,再说现在邯l郸城门也关闭,一夜时间倒算不上亏损,于是便答应了。 “一心剑法……麻烦先生了。” …… “含光,魏无名死后,十年都过去了,终于又有所动作。颜路,颜氏,果然存在联系。湛卢剑的出世,倒是帮了大忙。 孔周三剑,单一的一剑没有任何用处。只有执掌三剑,方能窥见其中大道隐秘。这一次,定能查出颜氏山门所在,找到承影与宵练。” 颜路与颜氏兄弟会面之后,约莫过了十多个呼吸,远处可观测胃鸣客栈的一栋楼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 宴席间的真实 陆言即将向天下公开《论人生在世》,这势必掀起儒家内部理念的巨大纷争。偏偏此时又正是伏念准备带领小圣贤庄选择秦国的时候,两件事撞在一处爆发,极有可能导致儒家真正的分崩决裂。 颜路得知这一切,什么仁道之剑湛卢、儒家八派汇聚,他都管不得了。在颜誉那里用了一夜的时间记下一心剑法的前一半之后,第二天一早他便即刻启程南下,片刻也没有耽误。 邯l郸城中儒家的其余人甚至还不知道小圣贤庄的代表到达,颜路就已经离开了邯l郸。 这一天,邯l郸城龙台宫前黄金台,陆言于这里设宴席招待儒家各派精英弟子。 这座黄金台,出自已故的赵王偃。 当年甘罗十二岁出使,说服赵王进攻燕国,秦国好坐收渔利。赵王表面欣然答应,暗中支持嫪毐上位,使秦国叛乱,自己放心大胆地伐燕。 这一战,赵国把燕国撵过易水,大获全胜,得城三十。而秦国嫪毐之乱刚刚平定,国内政局不稳,爆发了逐客事件。 赵王当机立断,携大胜之威千金买骨,于龙台宫前竖立黄金台,招揽秦国外客。 可惜,外客中真正的才学之士都被陆言拦在了函谷关,赵王此举没有称心如意。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这座黄金台已显得有些破落,赵国更是已经亡了。陆言这一帮读书人,将宴席开在这么一处所在,倒是让大家时不时地对世事变迁唏嘘几句。 除了作为主人的陆言,第二引人注目的就是目前携带湛卢剑的陈嚣。他坐在陆言左手第一位,席间不停地有人向他窥探。在他的身后,是仲良氏的其他弟子。不少人神情凝重,一直暗中戒备。 陈嚣对着主位上的陆言拱手问道:“国师大人,可知嚣为何携湛卢剑公然挑战。” 一提到湛卢剑,场面顿时一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陆言端坐着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的确好奇。若是让言得到传说中的仁道之剑,定会妥善藏好,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带着它找人挑战。” 位于陈嚣下一位的,就是漆雕纪良。他听到陆言这句话,嘴角一勾,心中暗道:哼,这陆言,竟说得出这种话,境界也不过如此么。 当面坦诚说出这种话,陆言先生的境界果真超越常人。 颛孙循坐在陆言右手第一位,正默默点头。再往下是颜氏的颜誉、颜止;还有荀派的一名叫做陆贾的儒生。 “九月甲戌,嚣正于极东之地,见星斗落下,前往查看,便发现了湛卢剑。 九月甲戌,正是秦王政十七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国师大人在邯l郸举办全城庆典的那一天。 所以,自极东之地返回,嚣一路上便在思索,湛卢剑的现世是不是因为国师大人。” 陈嚣毫不掩饰的话语,让满座众人无不色变惊叹。 陆言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陈嚣竟不是过来找茬的。 “之所以在天下扬言,公开挑战国师大人,只是因为嚣曾遭遇过罗网追杀,想以此等手段让国师大人有所顾忌。” 罗网追杀? 陈嚣说出这个情况,在场一众反应不一。 陆言听到他亲口承认遭遇罗网追杀,心中疑惑重重:咸阳没有出手,我也没有派人出手,哪里来的罗网追杀?他从极东来邯l郸,途径的是燕国。燕国有人冒充罗网杀他,嗯? “言敢在此立誓,绝不曾派出罗网欲杀先生。想必先生知道,在九月甲戌之前,邯l郸发生了一件大案。为了保证庆典顺利,言手下罗网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派出人手追杀先生。” 陈嚣听了这句解释,皱着眉,眼光渐渐下沉:庆典之前,流沙组织在邯l郸城制造了一场动乱。为保证全城庆典顺利,其中必然投入大量人力。陆言所说有理,除非他也像师尊一样“看”到了湛卢剑降临,不然他派出人手必有时间差。可那一波罗网杀手,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思索暂时无果,回神就对陆言致歉,“国师大人赤诚,是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此,向国师大人赔罪。” “先生乃为自身性命,合情合理,莫要如此言重。” 漆雕纪良目视两人的行为,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向地砖。 这两人真是有意思。陆言有动机、有实力派人追杀夺剑,陈嚣的怀疑、反制也十分在理,此刻却做作成这副模样,岂非虚伪。而且,也很有可能,追杀的确为陆言所派,不过陈嚣的计策起了作用,才让他不得不暂时收手。 没想到,陈嚣得到湛卢剑心中所想竟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找出值得湛卢出世的那个人。这种境界,与陆言先生相比尚不好说,至少我自己是万万比不过了。 颛孙循看向对面温和俊秀的陈嚣,暗自赞叹的同时,也为自己叹了口气。作这一代的儒家弟子,好难啊。 颜止漫不经心地坐在位子上,瞥见那边和谐的场景,不耐地撇了撇嘴。 今天的重点不是陈嚣向陆言挑战么,这么久了,还不开始。儒家八派,都八派了,还弄得好像大家交情很好一样。 颜誉脸色端正平和,看着陆言与陈嚣交流,听得频频点头。 观那晚国师府内陆言与颜路的默契,他二人应当关系非浅。颜路是何等君子,陆言其人至少不差。 现在看来,陆言智计手段更多,论起君子与颜路差之一线。不过他到底是秦国国师,有这些智计手段也是应该的。 最后一位陆贾正坐在颜氏兄弟对面。他一身藏青色长衣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面料普通,色泽暗沉,与对面颜止蓝白色系白羽翩翩形成鲜明对比。 陆贾的脸本就偏瘦,还有些颧骨突出,这就更显得瘦削。低平眉,眼细长,唇边和下巴已有短须。他只抚须眯眼一瞥,就仿佛有一阵阴风过境。 颜止好奇地望了他一眼,而他正巧偏头望向陆言和陈嚣,两人没有对上眼神。 “神剑自是有灵,若湛卢剑响应国师大人,嚣在此就将其双手奉上。”陈嚣说着站起身,将一直搁置身边的剑盒捧出,“国师大人,请看剑。” 湛卢! 剑盒随着陈嚣的手缓缓打开,所有人神色震动,不用确认就知道此剑定是湛卢。 一股澄明的剑气出现在众人的感知。这剑气,好像是山间清冷的秋气,又像昨日丛林尽头沾染的最后一抹夕光。它是无限的冷,无限的暖,无限的清澈,无限的幽远。 陈嚣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开口道:“不一样,真的不一样!这一个月间,湛卢从来没有显露过这样的剑气。国师大人?” 湛卢剑连同剑鞘,在剑盒中不断颤动,金属与木盒碰撞的声响,这里的高手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湛卢,传说的仁道之剑,莫非真的是注定属于陆言?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 陆言不仁 剑盒完全打开,陆言单掌一握,将剑鞘抓在手中。 剑柄末端丝绦垂玉,剑格形为瑞兽踏云,剑鞘通体古木漆黑。 他将剑鞘举在身前,在场众人皆聚精会神盯着他的动作。 “嗯?水寒剑?” 陆言握着剑柄拔出一线寒光,就发现自己搁置在案边的水寒剑震颤不已。 “我的佩剑也?”颜止举着一把普通的长剑,那剑柄正在剧烈颤动,剑身与剑鞘的摩擦声细碎不绝。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带剑者,他们的佩剑都震颤不停,仿佛在恭迎万剑中的神圣。 陈嚣盯着湛卢清冽的剑身缓缓出鞘,嘴唇颤抖,喃喃地念叨:“万剑齐鸣,这就是真正的湛卢么?果真要在陆言手中,才是真正的湛卢,我……” 陆言眼神忽然一动,紧握着的剑鞘竟随着剑身出鞘逐渐发生变化,漆黑无物的古木蔓延出丝丝裂痕。 “剑鞘,仿佛要裂开,这是什么意思?”颜止开口问兄长,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看。 颜誉皱眉,无法回答。湛卢都几百年没现世过,仅有的传说中并没有眼前这一幕的记载。 陆言就快要将剑完全拔出,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剑鞘的变化,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为什么,我却有些心神不安? “唔~”一声闷哼,剑身全出,剑鞘随之炸开粉尘,一道剑光冲天直上,霎时间碧空无云,万里气清。 黄金台下爆发混乱,剑光璀璨的一刻,所有人肉眼可见之内,凡有兵刃,皆自行折断。外围护卫的秦军原本一排排冰冷的锋刃,全部只剩下半截。 颜止举着自己的剑鞘,眼睛圆睁,柳眉一上一下。他握着剑柄拔剑,却只带出了个剑格,而剑刃早已断在鞘中。 陈嚣头仰朝天,惊叹道:“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想不到,传说竟没有夸大,这等剑气,前所未见。” 不等众人再有什么反应,剑光落下,白芒一闪而过之后,湛卢剑连同剑鞘安静地躺在陈嚣的食案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 陈嚣很意外,陆言拔剑的动静惊天动地,刚刚那一道剑气显然才是湛卢剑真正的威力。神剑有灵,怎么它又回到了自己这儿? 他双手将剑捧起,却发现现在的剑鞘已经完全变了样,上面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神妙非常。 “国师大人。”他喊了一声,又一次将湛卢奉送给陆言。 而陆言双眼盯着这全新的剑鞘,上面的图案让他心神电闪,口中一甜。 我,不仁! “国师大人?还请将此剑收好。”陈嚣把剑交到他手中,呵呵一笑,战意昂然,“今日,能够与手持湛卢剑的国师大人论道一场,也足慰平生了。” 陈嚣不是凭着湛卢剑来挑战陆言,好名扬天下,而是认为陆言才是湛卢剑真正的执掌者,他只是真心的纯粹来找陆言比试一番。 这样的心态,超出儒家众人预料。现在陆言掌握湛卢,这一场他们期待已久的论道终于要开始了。 “先生,湛卢剑,不属于言。” “嗯?国师大人此话何意?” 陆言掩面将口中血吐出,抹了抹嘴角道:“字面意思。这把湛卢剑,我不是执剑者。” “呼~” 他将剑鞘转一阵风握在手中,再度拔剑,而湛卢,纹丝不动。 “什么?” “拔不出剑?”颜止左看右看,发现陆言不像是作假,可怎么会拔不出剑呢。 “怎么可能?”颛孙循不敢相信,陆言先生拔不出湛卢剑,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陆言把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摇头道:“诸位若是不信,子蹈,也请你一试。” 颛孙循站起身走过来,行礼后接过湛卢剑,“嗯?嗯~”他试了两下,眉头一皱,儒家心法运转,剑势随之升起,结果,湛卢同样纹丝不动。 “这……难怪是欧冶子大师神剑中位列第一,邪门咳嗯,神妙难测。” “再神奇的剑,也只是剑。我来一试。” 漆雕纪良昂首走出,与颛孙循对视一眼,从后者手中接过剑去。 “呀啊~”他低喝一声,周身气劲震空,淡黄的气息流转,其势威武雄壮。 陆言见状,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 早就听说漆雕氏尚武,其内功心法刚猛浑厚、大气堂堂,在儒家中独树一帜,现在看来的确不差。 大概是陆言毒奶发动成功,漆雕纪良冷着脸将湛卢剑放下,朝着那边坐着的颜誉拱手道:“我亦拔不出。颜誉先生可愿一试。” 颜誉面露愧色,摇了摇头,“陆言先生,颛孙先生,漆雕先生皆不能为,誉毫无信心,就不必耽误时间了。请陆贾先生一试吧。” 颜止把头一歪,对兄长使用眼神抗议,你不试就不试,怎么把我也跳过了? 颜誉一瞪眼,把他给摁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面那位陆贾,总给我一种窥探之感。趁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他直接放弃,并点出陆贾,让其他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过去。 陆言也在心里暗自揣测:荀派由于老师根本不管事,下面人员杂乱得很。很多只要思想主张有相近之处的,都会扯出老师这张虎皮。这个陆贾,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资料不清不楚,只说是楚国人。 而且,他自称得到过老师的指点,来到邯l郸,却不曾登门拜访我这个亲传弟子,这有些说不过去。 陆贾原本悠哉悠哉,此刻面对众目睽睽,不免有些慌乱,“哈,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儒者见湛卢,难免心向往之。诸位且看贾试之。” 他起身离席走上前来,与漆雕纪良行礼后接过湛卢,朝众人示意,准备拔剑。 连陆言也在盯着我,这可不妙。颜誉莫非是故意的?陆言实力精深,更可怕的是他精神力量强大,我若是露出破绽…… “哼嗯~青出于蓝。” 陆贾提气运功,浅蓝色的光晕环绕全身,空气中温度渐降,赫然是一门阴寒属性的内功。 “唉~看来贾也非神剑认可之人呐。”他无奈摇头,松开剑柄,将它交还给陈嚣,“星光坠地,陈嚣先生得之。莫非绕了一大圈,湛卢始终承认的人,还是先生你。” “这……” 陈嚣捧着剑,依次将众人看过,最后目光停留在陆言身上。 陆言笑着伸手示意,“湛卢本是天授,先生看我做什么?速速拔出一试,不要让我等众人久等。” 陈嚣定了定神,将剑鞘举在眼前。那上面的图案诡异驳杂,却好似暗藏机锋,等待着有人能够将其理解。 “呀啊~” “噌~” 陈嚣甫一用劲,湛卢剑吟出鞘,整座黄金台震动,浩然之气充沛天地。 陆言眼神黯淡,心道一声果然。 仁道之剑,我相信的确是因为我办的庆典而降世。可我,终究不仁。 什么是仁?陈嚣,希望你别死得太早。我还希望看一看,你会怎么诠释这个字。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 以剑论道 绕了一大圈,湛卢剑最终承认的还是陈嚣,这样的结果让在座的大感意外。连陈嚣自己第一时间都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只有仲良氏的弟子喜上眉梢,不复之前凝重警惕的模样。 论道,还要论什么道啊~湛卢没承认陆言,而是承认了自家师兄。身为儒者,这简直是来自老天的肯定。陆言?陆子?也只能屈居师兄之下啦! 陈嚣看着剑身倒映出的自己,俊脸皆是纠结的神色。 为什么?他不理解。 激发出湛卢真正力量的是陆言,不是自己,她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颜止凑近兄长身边窃窃私语道:“怎么回事?我都以为这湛卢剑一定就是属于陆言的,怎么突然又不承认了,难道陆言的仁,是假的吗?” 颜誉被他这发言给吓了一跳,瞥了下其余人的反应,一把将人给压下去。他内力凝声传音,态度严厉,“你给我闭嘴。大家都拔不出剑,难道这么多人都是假仁假义么!” 哈,颜止说了个好问题。 陆言这样在天下声名赫赫的人,为什么得不到湛卢的承认,而是一个名声不大的陈嚣可以呢? 结论:陆言一定是不如陈嚣仁德。 陆言不如陈嚣仁德,凭什么他还享有那么大的名声呢? 结论:陆言不配,陆言压根就不仁。 至于以前陆言是不是做过仁德的事,在这一套奇葩的演绎逻辑中,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漆雕纪良见陈嚣终掌湛卢剑,而陆言神色有异,不由地心中起了怀疑。 莫非之前陈嚣遭遇的罗网追杀,的确就是陆言所派?只是陈嚣反制及时,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仲良氏为了湛卢剑,倒是派出了不少弟子接应,不过只是这些人,面对罗网恐怕根本无济于事。 嗯~回程我可以跟随陈嚣,防止陆言恼羞成怒派人追杀。 颛孙循心态还不错,陆言的德行,他一贯承认;这个陈嚣,他自认也不如人家那份胸襟气度。湛卢剑承认哪一个,他都没有太多别样的心思。 “哈哈,循在此恭喜先生。”他热情洋溢地跟对陈嚣祝贺,“今日黄金台这一宴,久后必成佳话。” 陆言也朝着陈嚣拱手贺喜,“恭喜先生。仁道之剑,言自认无资格执掌,能见证先生取得湛卢承认,已经不枉今日。” 漆雕纪良、颜氏兄弟、陆贾,大家都对陈嚣表示出恭贺。 陈嚣现在神情莫名。眼前这些同辈高手的恭贺,身后那些仲良氏弟子骄傲的私语,交织在他的耳朵里,让他更觉烦躁。 “嚣新得湛卢,便在此以剑论道,请国师大人指教。” 这话一出,场面迅速冷寂,落针可闻。 陆言见他眼神坚定、决胜之意昂扬,当下也点头答应。 “先生之请,求之不得。” “嗡~”水寒剑握于手中,犹自震动轻吟,面对湛卢,它终究先天性就弱上三分。 陆言双目染成冰蓝色,冰魄玄功运转,水寒得到剑主助力,凝结成冰剑,总算不再弱势于湛卢。 “国师大人为天下少有的绝顶双手剑客,冰火双剑,冠绝百家。嚣难道还不能让国师大人使出全力吗?” 陈嚣话音落下,浩然之气配合剑势,又有湛卢剑气加成,强横无匹,顿时以倾天之势朝着陆言盖压过去。 陆言退后两步,将水寒横在身前,赞叹道:“儒家浩然之气,与湛卢剑,果真其合天作。” “那么,小心了。”提醒过对手后,他一只眼中烈火熊熊而起,长虹剑竖立与身后,冰火剑势融合席卷,空中仿佛有冰凰火凤虚影,声闻于天。 两人的剑势正式对抗在一处,黄金台不堪这压力,各处建筑缓缓爬出裂纹。 “铮~”一道琴音突然响起,在震荡的剑势余波中,短暂挤出一点空间。弄玉的声音随之传来,“儒家的各位,凡大成境界之下,请速速撤出,退至我身后。” 众人不敢迟疑,纷纷跟着引导退出去,站得稍远一点观看。 漆雕纪良感觉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刺痛感,于是运功护住己身,见那两个还没有开启交手,仅仅剑势就对拼成这样,惊讶道:“陆言的武功江湖上一直有传闻,没想到陈嚣声名不显,竟能够与双剑的陆言对峙到这种程度。” 颜止看着陆言华丽无双的融合剑势,又是羡慕又是不理解,“冰火两重内功,陆言是怎么做到让这两者归于一身的?而且,还这么强?” 颜誉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他功体特殊。” 颛孙循主动搭上话解释道:“当年陆言先生十七岁在太乙山下,与阴阳家月神辩论,将其折服之后,月神以阴阳五行说求教。他听到这个求问,登时突破大成。冰火内功和谐相济,应该是因为他领悟了阴阳之道吧。” “月神提问,陆言突破?真是……”颜止表示无话可说,这样的突破,他怎么没遇见过。 “一剑归真。” 剑势的对拼难分胜负,陆言凝眉说出招式,双剑之间威慑力猛地攀升。这即将出手的第一剑,就有开山裂地之威。 陈嚣感知到这一剑的前奏,暗自咬牙。能够与陆言对拼剑势不落下风,他知道自己是占了湛卢的便宜。谁知当陆言真正要出剑时,其势还能再升。他已经明白,论起自身实力,他与陆言差距甚远。 “沧溟衔日晓光寒。” 这一剑是浩淼海洋,深沉天际一线,跃动出的第一抹霞光。她有着切裂世界昏晓的伟力,无可抵挡。 “叮~噌~” 第一招过后,湛卢划过水寒、长虹,两道人影错位站在彼此方才所在位置,再转身面对面时,中间地面突兀炸开莲华。 “这是什么级别的交手?若换上是我,陈嚣这第一剑我就接不下来。”颜止看得咋舌不已,情不自禁就说出自己远远不如这两人。 颛孙循也附和着感慨:“见识了湛卢的剑气,又能观战这样一场江湖最顶尖的决斗,这次来邯l郸,不虚此行啊。” 漆雕纪良瞥了这两个家伙一眼,双手捏紧,紧咬牙关没有说话。 陈嚣稳稳对过了陆言的第一剑,看似平分秋色,其中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沧溟,已经是我最高的领悟了。而陆言的状态,刚刚这样的一剑,他恐怕只是信手拈来。差距,这么大么…… 怎么可能?!! 我都已经手持湛卢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差距! “河岳、日星!” “嗯?”陆言察觉到他这第二剑,顿时惊疑出声。 怎么回事,陈嚣这精神状态有问题。按照他表现出来的胸襟气度,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不理智。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 儒家乱起 面对陈嚣的第二剑,陆言不知道对方心中到底有什么剧烈的心神动荡,但他知道,胜负已分。 “一剑归真。” 这样破绽百出的一剑,陆言轻松看破其中万水千山与周天星斗,故技重施,一剑斩灭陈嚣的浩然之气。 “呃唔~” 陈嚣剑势被破,嘴角溢血,红蓝两道剑气擦着他的身子飞向后方,他愣在原地,手中湛卢剑缓缓垂下。 我,输了,就算湛卢剑承认我,我还是输了,毫无还手之力地输了…… 在君子修养德行的各种准则中,有这样一条,君子不会接受超出自身德行的东西,包括官职、钱财、名声等等。 于陈嚣而言,成长的这么多年里,整个儒家最负盛名的就是陆言。 无论是学术成就,还是政治成就,陆言就像是隔壁班级的学神,从他出现起,他就是全校第一。而陈嚣这个学霸,虽然自负才能,但就是比不上对方。可最后评选奖学金的时候,陆言落选了,他陈嚣却胜出了。 凭什么? 他不会因为自己得到这么一笔巨额奖学金而高兴,而是激烈地质问自己:相比陆言,你配吗?湛卢剑的承认,你配得上吗? 一场声势浩大的对决,竟以这种虎头蛇尾的场面结束。陈嚣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陆言缓缓收起双剑。 “师兄!” “陈嚣师兄,竟然输了。” “怎么会这样?” 外围观看的仲良氏弟子难以置信,他们的师兄手握湛卢剑,竟败得如此轻易。 颜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地转,犹自不能理解,“第一招势均力敌,才出到第二招,陈嚣竟然就败了?” 颜誉回忆着刚刚那一剑刹那的情形,分析道:“第二剑河岳日星,似乎因为陈嚣本身心态出了问题,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被陆言一招得手,破了势,陈嚣就此失去战意。” “失去战意?”颛孙循从颜誉这里得到提醒,再度望向陈嚣的眼神多了些担忧。 是了,陈嚣连湛卢剑都可以主动让出给陆言,不像是一个执着于胜负高下的人。原本说的论道,事到临头忽然变更为以剑决斗,这行为本就反常。他到底在想什么? “先生,承让了。” “额……” 陆言作揖行礼,陈嚣回过神后,也赶紧行礼。 “先生,坦诚地说,这一战,言的体验很糟糕。我以为,这样的表现,根本不足先生实力万一。以剑论道,剑斗只在其次,剑中的道才是关键,先生让言有所失望。” “……”陈嚣沉默着低下头颅,“嚣受教了。”随后将湛卢悬于腰间,颓然地步回座位。 漆雕纪良将他现在这副模样看得正清楚,面露不喜。 原以为他胸襟气度非凡,没想到竟连一次失败都禁受不住。一对一决斗,输了就输了,陆言久负盛名,输也并不可耻。湛卢怎么会承认这样的人? “师兄,你没事吧。” “哪里受伤了吗?” “我带了涵养内伤的药,师兄,你需要么。” 对决已经结束,滔天剑势消散,仲良氏弟子冲上来围在陈嚣身边,关心非常,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陈嚣沉着嗓子指着属于他们的座位训斥道:“这里是国师大人的宴席,你们心里还有礼数吗?肃静,入席。” 众弟子互相对视,然后默默转身,整齐地对陆言行礼道歉,得到陆言口头原谅之后,一个个飞快入席。 最重要的以剑论道结束,按理说这场宴席也是到了收场的时候,陆言在这时拍了拍手,让人送上来一堆订成册的书。 “其实这次言设宴招待诸位,除了应陈嚣先生之约,更有一件大事,需要对儒家同侪宣布。” 他一边说,一边让下人给在场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本。 “此卷,《论人生在世》。当年言在太乙山凭此卷助人宗穷薪大师突破天人,因个中原因,一直未对世人公开。今日,趁着这个机会,将它告知儒家全体。” 陆言的话说完,下面已有一众儒家弟子迫不及待地拿过书就翻开看。这可是蕴含天人合一之道的文章啊,谁不心向往之呢。 结果,不出一会儿工夫。 “啪—” “人与天道的地位等同,荒谬,简直荒谬!” “天人合一,怎么可能是这种文章!” “这,这这,这要置先贤祖师于何地啊?!” “疯了疯了,这样,要仁义礼智信还有何用?!这,这简直数典忘祖!” 陆贾坐在位子上装模作样地翻看书,儒家众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他瞥了眼暂时还没有冲动发言的几位高手,心里直摇头:陆言,你竟然挑这个时候公布它,你就不怕儒家陷入内乱损伤惨重么? 嗯?儒家损伤惨重……这……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望向主位的陆言,内心惊骇:陆言,你是有意为之,秦国需要的儒家,不是全盛的儒家! 陆言忽有所感,眼神直直就撞上他的视线。 陆贾瞬间反应过来,拍案而起指着陆言骂道:“荒唐至极,人不做人,天不再是天,自私自利至极!陆言,你怎能在天下公然散播此等小人之学!” “没错,这世道本就礼崩乐坏,你还教人人把自己当做主体,这等自私自利,专教小人的理念,怎能流传!” “陆言,你还是儒家弟子吗?” “写出这等小人专论,果然不愧是连同门师兄都能杀!” 席间义愤填膺的话语中,突然窜出来这么一句,场面顿时沉寂了一个瞬间,然后—— “嘶~”有人将手中书撕扯得粉碎,一把甩在食案上,朝着陆言一拱手,“国师大人,恕不奉陪。” 他昂首阔步走出,护卫的秦军漆黑面具下的眼睛已经升腾起怒火,手中长戈攥出细碎的声音。 “哼!”这个儒生毫不畏惧,朝着秦军甩动衣袖,扬长而去。 陆贾别着头,没用正眼看人,拱手道:“今日,不虚此行,国师大人,告辞!” “告辞!” “恕不奉陪!” “恕不奉陪!” 仲良氏这边,陈嚣被几个师弟联手拖着,算是半推半就也离席而去。 临走时,陈嚣试探地看向陆言,那双眼睛深潭无波,对眼前这样的场景没有半点反应。 他握着湛卢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最初热闹的宴席,一场注定要传为佳话的宴席,倏忽间几乎走空。 漆雕纪良朝着陆言拱手道:“陆言先生,人性有善有恶,在你这个人以自己为主的世界里,注定恶人得逞,而善人无终。纪良绝不认同,告辞。” “兄长,陆言好像,惹众怒了。”颜止悄悄道。 “理念之争罢了,儒家内部司空见惯,与我们无关。我们也走吧。” “嗯。” 兄弟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与陆言道别后很快离开。 席间就只剩下颛孙循一人。 “陆言先生,子蹈……” 陆言轻轻一笑,“有话直言不讳,虚以委蛇不像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子蹈。” 颛孙循踌躇了片刻,浓眉大眼间尽是纠结,最后还是只说了句:“我会把它带回师门,请师父过目。” “嗯,替我向颛孙前辈问好。” “是。陆言先生,子蹈告辞。” 随着最后一个也离去,满座便只剩下陆言一个人依旧端坐在那里。 “连同门师兄都能杀,呵呵。伏念,颜路,接下来就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来自咸阳的栽赃 人的徳行是从哪里来的?人为什么要修养自己的德行? 孔子将“礼”的本源归于“太一”,儒家之谓的德行,是蕴含于天道之中的东西,人不断修炼以臻天道,这是一个必然的事情。 因为咱们头顶上的天就是最大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逆天。 陆言直接掀桌子,说人就是人,天就是天,两者之间是平等的,人要立足自己为主体去认识天,认识天道规律。 这样一套说辞中,孔子提出的“礼必本于太一”,已经没有必要去考虑了。原本人是以一种匍匐的姿态修行,修养自己的品德以臻天道,天道的境界是至高无上的。 陆言将天的地位扯下来,直接消解了那些崇高的美徳。那既然那些美徳压根就不崇高,人还修炼它做什么呢? 这些言论正式公开,陆言被儒家打为叛逆除名,已经进入倒计时。 …… 自邯l郸城离开后,陈嚣一直心事重重,师弟们一路上自然是多有对陆言的谩骂,而他却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陆言第一次拔剑的时候,湛卢那道冲天剑气威力之强为他生平仅见,湛卢的剑鞘也发生了变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变化是因为陆言。既然是陆言让湛卢显露出真面目,为何湛卢却不承认陆言? 他的手抚摸上剑鞘,那上面的纹路图案让他一直心中怀疑。 “湛卢剑发生的变化,除了剑气,就是这剑鞘上多出来的图案。它一定有着别样的意义。” 陈嚣将剑鞘横在眼前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大致是一副画。 首起是蜿蜒的长线条,断断续续,错落有致,向前延伸。这些线条断绝,便是一块又一块凹凸不平的不规则图形。这些图形凹凸的程度渐渐缩小,最后归于平整。从这里到剑鞘尾部,就什么特别的图形也没有,抚摸上去,很光滑。 “唉,这副神妙的图案,究竟有什么蕴意,看来只有回去求问师尊了。” “什么人!啊~” “呲呲呲~” “啊~” 仲良氏的队伍突然遭受袭击,数名弟子身上插着箭矢栽倒落马。 “哪里来的宵小,躲躲藏藏还不现身!” 为首一个锦袍师兄从马上飞身而起,腰间长剑出鞘斩出剑气,飞向道路两旁丛林。 “咔咔~”树木断折倒下,掉落出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这时从树林中跃出更多的黑衣杀手,没有任何废话就围杀上来。 “小心!这些人是……”锦袍师兄一剑将冲向自己的杀手刺穿,见到对方的蛛网面罩和脖子处的蜘蛛印记,大声提醒道,“是罗网!所有人,不要留手,杀敌!” 罗网! 陈嚣握着湛卢剑从车厢里跳出来,观望了一下战局,见这帮杀手普遍素质较高且配合有度,心中杀意大起。 莫非,真的是陆言?! “河岳、日星。” 一瞬间剑气斩十方,扑上来的一圈杀手,十多人在一剑中全数七窍流血而死。 “这就是师兄的剑法?好可怕。” “真厉害啊。” “就是这死状未免太惨了些。” 弟子们没见过陈嚣以湛卢杀敌,这下可是大开眼界,在这种场合还有几人抽空议论。 “哼,仁道之剑湛卢,凭你也配。” 树林顶端传来低沉的男嗓,一个秦军黑甲士屹立在于树顶,手中之剑红光阵阵,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黑暗。 陈嚣感应到这个人的剑势,跃到众师弟最前,“阴盛昼暗,掩日,罗网天字一等。” 掩日呵呵一笑,阴风阵阵,“好见识,好眼力。那你看得清自己的死亡么。” 锦袍师兄以剑指人,骂道:“宵小之徒,大言不惭。” “哼哼哼,陈嚣,看来你的师兄弟们,学的礼都扔给孔老夫子了。” 掩日脚尖一点,长剑出手,血红剑气席卷;陈嚣不敢大意,全神贯注迎敌。 “呀啊~” 就在陈嚣注意力集中在掩日身上时,树林中一声怒吼,硕大的白虎头扑出,电光火石间,锦袍师兄就被这只白虎吞没。 “噔~” 一把青铜色的大剑插入大地,血肉成滩,又一个黑甲士,拔出了同属越王八剑的真刚。 陈嚣受到真刚剑势的影响,战斗中有瞬间的分神,被掩日抓住机会,一阵穷追猛攻。 “真刚剑,又一个天字一等,你是陆言的人?” 掩日发出嘲弄的笑声,“什么谁的人,罗网效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王。” 陈嚣被掩日拖住,真刚一人毫无阻拦,杀仲良氏弟子没有丝毫压力,剁首、腰斩、断砸,剑势恐怖霸道,手段极为残忍。 掩日目光透过剑锋碰撞出的火光,戏谑地盯着陈嚣,“交出湛卢剑,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是吗,但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打算留你全尸。厚德载物。” 声音清亮高昂,剑势若泰山巍峨,一柄长剑飞出,柄上挂穗摇曳不止。漆雕纪良深谙擒贼擒王的道理,他没有管肆意杀人的真刚,而是一剑直奔掩日后心。 陈嚣面色不变,缠住掩日,不给他任何处理后心一剑的余地。 该死,他怎么会在这里! 掩日这下顾不得隐藏实力,剑势一变,威压直升。 散势,开! 一剑崩开陈嚣,反手再挡住漆雕纪良,这一剑,方寸之间,剑意果决无穷,正是鬼谷纵剑势。 掩日解开生死危机,不敢再与这两人纠缠,从漆雕纪良剑势下脱逃,大喝一声:“撤!” 罗网杀手不要命地涌上来,致使陈嚣无力追击。漆雕纪良一人没有把握留住掩日,索性不作追赶,先处理罗网其余杀手。 一波厮杀过后,仲良氏弟子死亡数十人,罗网杀手同样留下足数的尸体。 “漆雕先生,多谢出手相助。罗网这次出动掩日和真刚,若不是你,我等今日恐怕危急。” “言重了,我也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漆雕纪良摆了摆手,示意陈嚣没必要多客气,“天字一等,这样级别的杀手,也只有陆言有资格调动了。这厮果真够狠,亏我之前还以为他真是个心有仁念的人。” 既然提到陆言,陈嚣想起来刚刚跟掩日交手的细节,于是怀疑道:“我与掩日交手时,曾问他是否是陆言的人,他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对陆言,有不屑之意。” “嗯?你不会是觉得这帮杀手跟陆言无关吧?” 漆雕纪良有些无语。两个天字一等联手行动,这已经实锤陆言了,他怎么好像还莫名对陆言抱有信任。 “这……” 陈嚣回答不上来,这场袭击无论怎么看都该是出自陆言了,但他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甘愿与黔首一起耕种,不惜自贱为优伶给黔首起舞,难道这一切都是陆言假仁假义的伪装吗? 或许…… 或许就是如此吧。那都是为了收买赵地民心而做的戏,他为了让秦国一统天下,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湛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承认他的吧。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驳杂的罗网 罗网出动掩日和真刚两个天字一等袭杀陈嚣,企图抢夺湛卢剑。 这个消息随着仲良氏回归南方,被儒家各派所得知。再加上陆言公开的理念,旬日间,曾经还是儒家这一辈中声名鼎盛的陆言,几乎落入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种事情平民百姓暂时接触不深。但在江湖上,湛卢剑承认的陈嚣先生,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陆言已成不仁不义的伪君子。 这件事的个中细节、陆言曾经流传的美名事迹,在一群怒气冲冲的正义使者中间,谁敢有一丝理性和怀疑提及这些,那么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沦为与陆言同样的小人。 …… 咸阳,国尉府 掩日将腰间名剑解下搁置一边,缓缓坐下。 坐在对面的缭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件事办成,陆言的声望,算是塌下半边天了。李斯的动作可真是迅速又精准。” “也只是半边天而已,秦国之内,陆言的威望依旧不可撼动。” 掩日解开面具,端起茶轻抿一口,露出的面容正是鬼谷第三人蒯彻。 “不,这件事的影响远不止如此。”缭抚须摇头笑了笑,“陆言公开他的理念,我能理解。这就是他被人宗穷薪子称为,人道自他而启的原因。可是,这样的理念,除了道家人宗,不会有人支持。 陆言以为他消解了天的绝对权威,下一步就能开启民智,让所有人都以人的自我而生存。超出一步是天才,超出百步,那就是疯子。他这个偏执的理想主义者,终于即将走上末路。” 蒯彻不免好奇,“你很了解陆言?” “呵呵,秦王政十年,我入秦为客卿。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陆言是对手。这些年,明里暗里,我对他用过不少手段。凡他所写的书,我也一字没有落下,终于渐渐认清了这个天才。不,疯子。” “嗯?” “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对这个世界有一股莫名的执念。列国的百姓,在他眼中没有国别的划分,任何一个人,在他眼中没有贵贱之高下。他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目标,凝聚一个民族。 这个民族,以人为本,对这个世界抱有极强烈的探索欲,不被任何绝对的意志所限制,永远保持向前发展的活力。而这样的活力,不是来自现今主导天下的权贵,而是所有觉醒的人。” 缭直视着蒯彻,忽然点到他们鬼谷,“如果说你所修的鬼谷之道,是为天下人创造答案。那陆言想做的就是,让未来,天下人能够为天下创造答案。” 蒯彻不屑,放肆大笑,“哈哈哈,普遍愚昧的世人,根本没有创造答案的能力。陆言,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么。不,救世主也绝无可能达成这样的目标。陆言,果真是个疯子。” “现在,的确如此。” 缭没有反驳,至少现在的确如此,他看不到陆言成功的希望。反倒是组织与阴阳家联手送陆言上路的那一天,越来越接近。 他在内心感叹一声:编织新世界,是什么样的新世界,能够超越陆言所想呢?呵,所谓传承千年,与陆言这个疯子一比较,格局竟高下立判。陆言,可惜了。 …… 咸阳,罗网本部 李斯坐在主位,看着眼前单膝跪地回报消息的田猛,意味深长地说:“罗网天字一等掩日、真刚袭杀仲良氏陈嚣,欲抢夺湛卢剑。田猛,这个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田猛低头抱拳道:“未能完成任务,请廷尉大人恕罪。” “任务的主导是掩日,失败自然是他的,你完成得很好。”李斯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是一脸欣慰地笑着,拿出一个卷轴,“这是你这一次任务的奖赏。” 田猛不明所以,抢夺湛卢剑失败,怎么李斯还特别满意的样子? 他上前接过这个卷轴,打开一看,顿时惊讶出声:“二十四节气惊神指?这是,怎么可能!暗合地泽二十四的高深指法,我怎么不知道,农家还有这样一套高深的武功。” “它虽是农家武功,却不是农家所有。它的创始人,你一定很熟悉。” “我很熟悉?” “陆言,朱家。” 田猛飞扬的浓眉皱成一团麻花,推测道:“朱家有几分实力,我了解。这门武功,应该是以陆言为主,朱家为辅创造出来的。” “武学之事,我一窍不通。从现在起,这门武功,是你的了。” 李斯说话间依旧维持着笑意,这笑意怎么说呢,让人如沐阴风。 田猛即使武功高强,在这样的李斯面前,也感到一阵凉飕飕的。他一把将卷轴合上,感激道:“谢廷尉大人恩赏。” “呵,你当初投靠国师,是为了保全农家吧。” 李斯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让田猛内心一个咯噔。 “廷尉大人何出此言?” “农家侠魁田虎,不久前曾派出共工堂主田沛在邯l郸行不轨之事。现在燕齐楚三国同盟,田虎于其中表现颇多。新账旧账累积,农家,危险了。” 李斯就这么笑眯眯盯着他,直看得田猛心底发毛。 这李斯到底是什么意思,试探我,还是真的看穿了…… 田猛勉强维持着镇定,手握卷轴攥得越来越紧,就在一瞬间,他想到了。 参与执行这个袭杀陈嚣的任务,就意味着他田猛不仅背离陆言,还积极地从背后捅了一刀。 而始作俑者正是李斯。他现在掌握罗网清楚很多隐秘,这是要威逼利诱,招揽自己为他办事。 从陆言被勒令治理赵地开始,他的实在地位一步一步衰落,而李斯正一步一步向上爬,这个选择,不算很难。 “二弟田虎不识大体,带领农家走上这条不归路,田猛恳请廷尉大人指点。” 李斯见状满意地点头,“听说炎帝谷内六贤冢是农家祖师根脉所在。” “是。” “摧毁炎帝六贤冢,农家就此灭亡。人,可以活。” “什么?这!”这等同于炸祖坟的事情,田猛怎能不惊。 “就凭田光、田虎这些年带领农家的所作所为,大王覆灭农家之心,无人可挡。若农家想守祖地,人地皆亡,就是唯一的结局。反之,炎帝六贤冢没了,农家亡了,而人却可以有很多办法改头换面地活着。” “……是,田猛多谢廷尉大人指点。” “你去吧。” “是。” 李斯看着田猛退下去的背影,努了努嘴。 新一任掩日,幕后组织的人么,大概跟缭脱不了干系。田猛此人只能勉强一用,这罗网真是不好管呐。将近一个月过去,不知道赵高以越王八剑能够招揽到什么样的人。估计,这些人中又会存在卧底…… “唉,相比起来,竟然还是廷尉府的事务轻松一些。”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颖川相遇 秦王政十八年,十一月,陆言书信嬴政,请求往颖川一行祭拜韩非,嬴政同意了。 咸阳罗网内部,李斯、赵高正壮大着实力,幕后组织也重新将手插入。 燕齐楚联手,摸清通向墨家机关城的道路,准备一举拿下墨家。 儒家因为陆言公开理念,各派精英齐上小圣贤庄,誓要让儒家全体公开宣布,陆言从此为儒家叛逆。 伏念若不是有颜路提前回来通知,必定被杀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也就提前了十天左右的工夫,但总算还有了点准备。 上面这些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陆言全部知情,不过他没有插手其中的意思。距离韩非、紫女死在自己手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邯l郸基本无事,他要优先履行对弄玉的承诺,与她一起祭拜紫女。 颍川郡,九女山 韩非子的墓不大,或许该说,一个王,就算是亡国的王,都不该有这样一个寒碜的墓。 他没有被归入韩国王室历代的陵寝,就这么被陆言派人在青山之中随意寻了一块地皮给埋了,甚至,连墓碑上的碑文,都不是书法名家所作,估计是手下在当地随便找了个工匠就这么刻了。 冬日的雨淅淅沥沥,寒气透骨。松树常青,为这个小小的墓地象征性地挡了挡雨。 树下一个身影举着伞站着,全身裹在黑袍中,分辨不出身份。不过这黑袍质地非同一般,银丝修边,暗纹华美,绝非寻常人能够穿得起。 “韩兄,当年在新郑,卫庄兄说他完全可以刺杀姬无夜,你拒绝了。因为这不合你法的理念。现在,我却在这里看到你的墓地。” 张良有些意外于自己到达这里的平静,内心很多的不甘愤懑,当站在这个墓碑前的时候,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这是你最喜爱的兰花酿,产自齐国俏梦阁,算是紫女姑娘的遗产。就是,并非紫女姑娘亲酿,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将酒葫芦打开,依靠着墓碑放下,仍由其中酒液汩汩轻淌。 “我的学业已经修成,两位师兄皆说我该在这天下多走多看。我就从桑海,骑着头毛驴,一路颠到了这里。看了很多,想了很多,内心的恐惧,也越发多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韩国人了。就像以前在韩国,没有一百五十年前的郑国人。而达成这些,陆言仅仅用了不足十年。十年,一代人尚未长成,一个国家,就已经在曾经的国民记忆中消失。” 张良这一路走来,见识过当地的状况,这个曾经的家园依旧破败,却弥漫着一股他以前不曾见过的蓬勃朝气。 如果,给韩非时间,或许,他也能够让这样的朝气出现在曾经的家园。现如今这样的如果,已经连假设都成了一种残忍。 “咔~噗呲~” 靴子踩在软泥上渗出泥水,再拔出时发出独特的声响,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良有所警觉,没有再说话,举着伞定定地站着,只将背影留给这个来人。 “夫君?”弄玉见到韩非墓前竟然有人,疑惑地喊了一声。 陆言单看这个背影,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直接开口问道:“你是韩非的朋友?” 朋友? 张良暗中捏紧了拳头,“我的确是他的朋友。你是他的朋友吗?” 陆言认出来了,对方是张良,之所以能在这里,肯定是颜路告知了韩非墓地。他似笑非笑地摇头叹息一声:“是。” 你是,他的朋友?! 张良的声音骤然变冷,“因为他已经死了。” 韩非活着,那就是敌人。死了,就是朋友。陆言早就认清了现实,也认清了自己将要走的路。 他向来不是一个避讳自己内心的人,张良既然这么说,他也大方地承认:“没错。死人没有立场,可以是朋友。” “呵,成为你的朋友,代价真是高昂。” “不会,很多人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想拿他当朋友。”陆言眼神一变,剑势忽动,水寒出鞘,这冬雨寒气再添百倍,森森透骨,“比如你,张良张子房。” 张良感受着寒芒在背,藏于袍子中的手按住凌虚剑,“你想杀我?” “我从你身上察觉到了仇恨。我知道你的智谋,在这里杀了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算武功不错,面对陆言,一成胜算也无。于是当机立断,手中雨伞旋转飞出,气劲蕴含于伞柄中,直向陆言。手中凌虚剑出鞘,一刃清光照雨,不向陆言,却杀奔弄玉。 陆言面无表情,一掌拍出,将雨伞震得粉碎。 弄玉修眉皱起,冰魄剑斜在身前,挡下了张良突袭的一剑。 “你,韩非,卫庄,甚至紫女,都一样。知道我几无破绽,想对付我,就先针对弄玉。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当年你们撮合我与弄玉,是不是心怀鬼胎。” “夫君,别说了。” 弄玉自是不愿意听得这种话的。当年她与陆言表明心意,隔壁就是流沙四人,那是她加入流沙的第一个任务。 回忆中有多美好,此时就承受同等的痛苦。 冰魄震开凌虚,弄玉冰魄玄功运转,星眸湛蓝,肤凝冰玉,剑势丝毫不输张良。 张良瞥了一眼陆言,发现他暂时没有插手的意思,脑海中不断盘算。 弄玉的武功,学自陆言的冰魄剑法。凭她幼时的根基,现在实力竟也丝毫不弱于我,以她为突破口已经没有可能。 我被弄玉挡住一剑,陆言若趁机出手,我此刻至少已经重伤。他没有动作,是因为没有杀心么,还是别有所图? 陆言见他正在沉吟,知道他已经感觉出自己杀心不强烈,轻蔑一笑道:“你能找到这儿,是颜路告诉你的吧。你今天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这一点。” 儒家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把伏念逼成什么样,颜路本来就为这事挺不痛快。要是再杀了张良,恐怕事后颜路就该上门割袍断义了。 陆言不想为了张良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更有一层原因是,张良是未来反秦联盟的重要头脑,没有他,反秦势力几乎是一盘散沙,根本难见威胁到秦朝的希望。 那个跨越十多年的布局,张良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其重要程度,可比李斯、赵高。 当然,究竟是颜路,还是布局,这两个原因哪一个占大头,此时的陆言并没有在意。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故人绝 韩非墓前,听得陆言此时轻蔑的话语,张良唯有以沉默应对。 国仇家恨,再算上挚友之死,他发现自己多年沉心苦读修炼,竟有些压抑不住此刻内心涌动的杀意。 但他不敢流露,于是只有沉默。 陆言没有管他,越过张良,径直走向韩非的墓碑。 弄玉凝视着眼前这个人,记忆中一身翠锦温文如玉的张家子房,如今手中握剑,随时都可能刺向自己或者夫君。 她目光从张良身上移开,望向陆言的背影,收剑说了一句:“张良先生,你走吧。最好,快一些。” 弄玉说完剑势收敛,从人面前走过。 张良依旧能察觉到弄玉暗藏的警惕,一旦自己有所动作,她会即时出手。反倒是陆言,真真切切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完全松懈。 “弄玉姑娘,再见你,子房才惊觉,岁月无情。” 弄玉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张良的脚步声渐远,黑袍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终归了天地间一声叹息。 陆言看着韩非墓碑上勉强入目的刻字,摇了摇头,“同门师兄弟,真算起来,我们两人,竟没有一起约过酒。我不好酒,而你是个酒鬼,倘若我们两人真的能发展出深厚的友谊,这酒应该不至于等到今天。” “夫君,嗯~”弄玉在旁边递上一个普普通通的酒壶。 陆言接过将酒壶打开,倒洒在墓碑前,“赵国平原君的百里清朔,北地的美酒。如果你喝不惯,那就跟喝西北风一样,是直灌进肚子里的冷风,能让你神清气爽。” “非公子,弄玉敬你。” “韩非,其实我一直认为你是无错的。今天我用民族统一的借口灭了你的韩国,或许明天就会有别人用东亚统一的借口来灭了我的民族,或者再未来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用全球统一的借口灭了所有独立存在的地区。 一千一万个借口,所谓进步的大局,免除不了侵略的事实,无法消减其中的罪孽。从我迈出第一步,就注定我此生要为自我赎罪而继续前进。当这片土地真正和平下来,我才能停止。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再来看你。” 陆言无法描述自己这一刻的心境,最后竟拿起酒壶,将倒剩的酒全数倾入自己口中。 “好了,酒也喝过了,那就这样吧。你我之间,除非你主动找茬,不然我是不会多话的。今天,算是破例。” 说完,他朝弄玉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完事了,接下来就去祭拜紫女。 紫女没有与韩非合葬,这是出自陆言的私心。因为他结识的紫女,就是紫女,是与弄玉如姊如母的紫女,不是韩非的伴侣。而这也是今天他和弄玉会来这儿的原因。 来到紫女墓前,陆言没有走得太近,把空间更多地交给弄玉。 “姐姐,弄玉来看你了。” 与陆言那站着跟韩非喝酒说话不同,弄玉走近墓碑,毫不在意雨下的烂泥,直接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就是长久的沉默。 “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 弄玉突然开口,轻柔的声音混在雨幕中,让陆言听得一愣。这首诗是当年紫女带着他在紫兰轩看房间的时候,他随口吟出的。 “当年你跟我说,紫兰轩今天来了一位陆言先生,听得我的琴音便出口成诗,请我去为他弹沧海珠泪。平时来紫兰轩的人,多数只是酒色之徒,这样一个人,我初听便很欢喜,于是就欣然去了。呵呵,谁知这一去……” 弄玉跪坐在地,半回首,余光中陆就言站在后面注视着自己。她苦笑一声,眼神再度聚焦到墓碑上。 “姐姐,当年你多次表示希望我跟着先生去咸阳,不要留在韩国。那时我只以为你是希望我跟着先生,追上自己的幸福。现在回头看,是不是从那时,你就预料到今天这个场景。区别只在于,你与我谁在外头。 他们男人的沙场,在整个天下。无论女人躲到哪里,都在这天下的范围中。你我都有所爱的男人,偏偏他们的立场敌对。所以,今天这样的场景,也就早能预见。 我在事实来临的那一刻尚不能自主,你却在多年前就已经预见。你过去还常夸我聪明机巧呢,实则我与你可差得太远了。” “嗡~”紫薇软剑独一无二么剑吟,穿透雨幕,传达到弄玉耳中。 她回头不解地看向陆言,“夫君,你做什么?” 陆言握着软剑走到墓前,解释道:“这把紫薇软剑,是当年新郑城外一个易宝大会上,我交换给紫女的。我与她没有什么话要讲,倒是这把剑很适合她,就给她送去吧。” 弄玉点了点头,也取出了一件物品,是一封封存得很好的信。 “姐姐,当年我成婚之前,有想过通知你我与先生成婚的消息。可惜,你当时正在为治疗非公子而奔走,行踪不定,我不曾寄出。” 一把剑,一封信。弄玉对着墓碑缓缓将头磕下去,散乱湿透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在与土地无比接近的距离,她终于忍不住落了眼泪。 陆言原本是站着,见她跪伏在地上有了一小会儿还不起来,就知道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哭了。他默默俯下身子双膝着地,将弄玉扶了起来。 弄玉听到身边的一声响,再起身时拨开散乱的头发,就注意到陆言的双膝竟然跪过。 “夫君,你——” 陆言摇了摇头,止住她的话,拿起剑与信。 紫薇软剑在他手中凝结成冰,一阵“咔咔”凝实之后,他猛一用劲,周身雨幕轰然震散,软剑也随之炸成遍地冰晶。 而另一手的信,升腾起不惧雨水的火焰,渐渐化为飞灰。 …… 所谓的人死之后的葬礼,还有祭拜,都是由活人进行。为死去的人而办,感悟却在活着的人心中。 所以也有很多人认为,这些活动更大的意义就是为生者而办。毕竟,斯人已逝,而生者还有未来。 陆言和弄玉走了。 临行前,陆言回望着九女山,心有所感,眼角忽然湿润。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真希望,我种的墓,就保持今天这时的数量。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墨家机关城 楚国境内,一座绵延无尽的大山之中,一个黑影电光神行,窜过层层林木,而不惊枝上鸟雀。 高挑的身材,灰色狐狸脸面具,扎着一个高马尾。这人正是燕丹手下的轻功高手庆卿。 他是一路追踪逃亡的齐墨相夫榆等人来到这里,而现在那帮人已经消失不见。 庆卿抬头仰望着绝壁上一个巨大的青铜门,感叹道:“墨家机关城,亲眼所见,果然震撼,竟然能够把城池建在这种深山绝壁中。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天工。” “算了,到这里的路线已经探清楚。怎么攻进这样的城池,就交给他们伤脑筋吧。”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身影再度化作电光消失。 …… 楚国境内距离机关城群山最近的一座县城,此时已汇聚了众多高手。 当庆卿带着路线图回来,任倪当即满意地夸赞道:“燕王手下能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么轻易就得到了通向机关城的路线。” 秦舞阳替庆卿谦虚回答:“先生谬赞了。若非先生智计,庆卿纵有神功,也无法施展啊。” 当今楚国的第一剑客,龙渊剑主风荼看着这张复杂的地图,略有不满地说:“需要这般麻烦么?我记得墨家机关大师,班大师现在还在燕国,他是一定知晓机关城所在的,燕王直接问他不就可以了吗?” 这话多少对燕丹有些不尊敬,任倪迅速抢着话头,“哎~不要忘了,我们现在可不是墨家的好客人。据我所知,班大师是当今墨家机关术唯一的大师级人物,想与公输仇的霸道机关术对抗,绝不能少了他。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事……” 秦舞阳朝着两人抱拳道:“班大师深明大义,绝非是齐墨、楚墨之中,那些畏惧秦国大势而龟缩的庸碌之辈。只不过,他老人家年纪不小,性子又直,若是于此事闹出误会,就追悔不及了。所以,大王才没有从班大师这边着手。” 任倪赞同地点头,“嗯,燕王此举才是上策。” 田升把这张地图琢磨了一遍,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机关城入口位于绝崖断臂之上,其中不用想定是防御机关无数。这种城池,我们要如何攻破?” “太子殿下说得是啊。这种城池,根本不是凭借人数众多就能够攻破的。”田虎第一次见识墨家机关城,表示有些被吓到,农家总部跟墨家总部一比,真是被人家秒杀成渣啊,“就算是有十万大军,他们如果要守,感觉守个三年五载也不是问题。” “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区别只在于,人想或者不想。” 任倪说话自信非常,虽然这的确是作为这次行动的主策划该有的气势,但秦舞阳显然是没法全心认同他这种态度。 墨家机关城,整个墨家耗费三代人之力,终于修建完成的堡垒,怎么可能会是他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攻破。其他人也都半信半疑。 任倪轻轻一笑,问道:“燕使,你是墨家头领,机关城这么大一座城池,它一切动能的源头是什么?” “源头?” 秦舞阳答不上来,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来过机关城几次,而且都是坐着朱雀一路飞过来,要不然现在也不需要找路了。 任倪在一圈人疑惑、期待的目光中,背负着手道:“现在正是冬季,本就是枯水期。既然找到了墨家机关城的具体方位,那就沿着山脉向上游找,尽可能地将河流全数截住,我看没了水源作为动能,这机关城还有何用!” “水源!”秦舞阳听了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曾经我进入机关城中,的确是被人告诫过,千万不要碰位于瀑布下方的机关,整个机关城全靠它。” 田升直接拍手叫绝:“先生大才,又一次让升惊为天人。楚王有先生,真叫本公子羡慕啊。” 田虎眼珠子一转,也基本理解了,“原来是这样,靠水源动能驱动机关,这就跟我农家共工堂一些水利工程原理是一样的。” 风荼点头道:“水源若出问题,墨家势必派人出来察看。我这次带了毒鸩组织的杀手,正可趁机跟随潜入。对付这种封闭的堡垒,正是毒鸩所擅长的。” “哈,英雄所见略同。”任倪听到风荼的建议,赞了一声,“事不宜迟,我即刻让军士往上游堵截水流。毒鸩组织也随时待发。 燕使,你的人对墨家较为熟悉,若是抓到俘虏,就劳烦你们处理了,一切以情报优先。” 秦舞阳拱手道:“先生放心。” 任倪又对田升说:“太子殿下,还请静候些时日,等有了突破口,便是齐国高手大显神威之时。” “哈哈哈,本公子便坐看先生谈笑间打破墨家赖以成名的神话。” …… 机关城内 徐夫子将齐墨众人安顿好之后,把几个头领聚在一起开会。 “老徐,老徐,别关门,我来啦~” 就在会议室的门即将关闭之前,远处一个稍显尖锐的男声传来。电光一闪,就见一个身材纤瘦的人影窜进了门缝中。 徐夫子没好气地盯了这个家伙一眼,双目一凝,剑势若隐若现,“盗跖,现在事情很严重,你给我正经点。” 盗跖,秦王政八年与陆言在太乙山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十岁,如今是快二十。身体基本长成,一手电光神行步,整个墨家没人能跑得过他。 被徐夫子的剑势一吓,盗跖顿时缩着脖子秒变乖巧,看得身在头领中的荆轲无奈地摇了摇头。 荆轲,这也是个潇洒的活宝,自从师兄韩申出事后,他收敛了很多。不过与天性活泼好动的盗跖,俩人还是臭味相投,关系很好。 他一把拉过盗跖到自己身边,在耳边训了一声,“没看见齐墨的弟兄们很多都受伤了,估计事情不小。” 盗跖不是不明事理,就是天性有些不着调,知道事情严重,也立即正经起来。 公孙丽姬眼眸朝这边动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荆轲见到这个眼神,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公孙丽姬,自从韩申那件事后,气质变化不小。以前一个温柔活泼也多愁善感的小女子,现在是凡事都要思虑周全,冷静无比,对待墨家弟子非常严苛。就连荆轲也因为自己本身的个性,没少被丽姬教训。 徐夫子见人齐了,就让相夫榆把齐国发生的一切,通通告知众人。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墨门中人 听完相夫榆对齐墨那场战斗的描述,其他几人还皱着眉思索,盗跖头一个问道:“当时进攻者的领头是齐国太子田升和农家侠魁田虎,这么说,岂不是齐国和楚国联手要针对我们?为什么?我们没惹他们吧。” 相夫榆想起当时田升那个不要碧脸的样子,老鼻喷气,说道:“应该是为了抗秦。之前在邯l郸准备刺杀陆言的流沙组织,就是他们联手的动作。” 盗跖倍感无语,两手一摊,甩了甩自己的刘海,“抗秦,那就继续去霍霍陆言呐,干我们什么事?” 徐夫子瞥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释:“因为百战神机弩。公输家族战争兵器中的王牌,被秦王称为国之重器,每次出动,都有中央禁军负责,主将嬴珏是秦王最信任的宗室将才。在王贲进攻魏国的战斗中,仅用一天,就攻破了王贲数月都没有拿下的大梁城。 这样的战争兵器存在,让本就勇猛的秦军,真正成了攻无不克的无敌之军。若不能想办法解决百战神机弩,一旦战争爆发,三国联盟在战场上就只有溃败一途。而墨家,是唯一能够与霸道机关术对抗的。” “班老头不是还在燕国研究机关术么,且一切材料都是由燕国承担。他们竟然这么大肆对齐墨动手,难道班老头他……” 相夫榆突然一下锤在自己的巴掌上。班大师之前被燕丹说服留在了燕国,邯l郸事件中就有机关朱雀现身,难道班大师彻底倒向对方了? 荆轲当即就斩钉截铁地出声:“不可能。我相信班大师的为人,就算是为了与秦国对抗,让他出卖墨家兄弟,也绝无可能。” “就怕,他们不只想要班大师。” 一直沉静着听发言的公孙丽姬突然开口,几人都暂停言语,齐刷刷看向她。 “班大师恐怕是被变相软禁在燕国,以他那个性子,专心致志研究机关术,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这一次,十之八九是燕齐楚三国联手,要逼迫我们全部加入抗秦的战线。” 抗秦!又是这两个字,到底还要为了这两个字死多少人! 丽姬的眼神很深。 距离家乡卫国PY被秦将蒙骜攻破,已经过去有十年。这十年里遭遇的一切生命的逝去,通通映照在她的眼睛里,最后一个人,就是关爱自己如同亲生妹妹的师兄韩申。 是该继续抗秦,继续这样惨烈的牺牲,去拼搏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还是说,放下仇恨,放下无数已经为之牺牲的兄弟们,不再反抗…… 这个问题,她已经纠结很久了。这种心态说她软弱也好,是忘恩负义也好,但她真的承受不住再有人为了抗秦死在自己眼前。无数次午夜梦中,韩申被秦军剁碎的场景,甚至有时会变成荆轲,乃至自己。 盗跖刮了下自己的鼻子,不屑地撇嘴,“这燕齐楚可真是一副天王老子的做派啊。伤人兄弟,打上门来,还想要让人给他卖命?哼,早知道,我上次就该去农家玩一玩,好好地偷他一手。” 荆轲一把拍在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也不是不行啊。据说农家收藏着干将莫邪这样的名剑,你要是能偷回来,徐夫子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盗跖一听,立刻睁圆了自己一双细眼睛,水汪汪地眨了眨,“嗯?真的是这样吗,老徐?” “干将莫邪是稀世罕见的神兵利刃,由干将、莫邪两位铸剑大师联手打造。雌雄双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刚柔并济,极为适配农家独特的四季剑法,属于农家最顶级的宝物。你要是能活着把它偷出来,那~” “那什么?” 徐夫子拖了一个长音,盗跖凑着脸期待着。 “啪—” “啊~” 徐夫子一剑鞘拍在盗跖的小腹,瞬息之间后者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惨叫着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嘶,老徐,你,太狠了吧。农家田虎敢伤齐墨的兄弟,我就想报复一下还不行吗?” “哼,有任务给你。刚刚丽姬说得有道理,这次恐怕会是一场灾祸。你腿脚利索,去楚国打探下消息,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徐夫子话音落下,盗跖瞬间直起腰板,大声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丝毫看不出挨打的迹象。 相夫榆突然一拍脑袋,惊呼道:“坏了,丽姬的话提醒我了。徐夫子,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去找燕丹讨要巨子信物墨眉,当时燕丹怎么同意的吗?” “嗯?” “他一开始还有所坚持,后来却只留下了班老头。中计了,我们两个都中计了。” “啊~这!” 情形至此,两人现在都明白过来,为什么燕丹什么都放弃了,唯独一定要让班大师留下。 邯l郸庆典前流沙制造出的那一场动乱,最后是以墨家机关兽朱雀飞跃邯l郸城告终。听说秦王已经让公输仇开始设计防空。 墨家参与刺杀国师陆言,班大师正在为燕国效力,这是在提前断绝墨家投靠秦国的后路,为的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徐夫子和相夫榆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担忧,既然早有算计,那现在对方在做什么? “不好,机关城。”*2 两人异口同声,看得盗跖一脸懵逼。 “你们俩还真是,机关城又怎么了?” 相夫榆脸色极为难看,愧疚地低下头,“老夫对不起你们,机关城恐怕已经暴露了。” 荆轲龇了龇牙,猜测道:“相夫前辈,你是说,他们追踪过来了。” “恐怕是的。” 盗跖伸长了脖子,脸蛋挂在前面,一脸衰样,“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他们要打上门来。” “他们想彻底掌握墨家,强行让所有人不得不抗秦。”公孙丽姬银牙暗咬,衣袖中的手凝攥成拳,“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这天下分裂成两半,不选秦国,就选三国联盟。而选秦国,选个屁啊。墨家机关兽多少次给秦国造成损失,甚至还刚刚参与刺杀人国师陆言,这个时候你怎么选秦国? 如果不顺从三国联盟,战争就要发生在这墨家的“世外乐土”了。 徐夫子一看几人的脸色,抚须问道:“事情已经明朗,我们该选择了。” 顺从,还是,反抗。 依旧是盗跖第一个,他好奇地看了看几个人,“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他们敢这么对齐墨的兄弟,难道我们还要投降?哼,凭借着机关城,让我们好好教他们做人!” 相夫榆顿时感动,朝他抱拳道:“盗跖兄弟,多谢你。” “哎呀,相夫前辈,咳嗯,那个……”盗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嬉皮笑脸地回应,“你要是真心感谢我的话,以后我就叫你相夫老头,没问题吧。” 相夫老头? 呵,潇薄那个臭小子也爱这么叫,难道这是年轻人的风尚么? 相夫榆哈哈一笑,欣然同意,“好,盗跖兄弟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第三方到来 盗跖和相夫榆这么一番对话,倒是让气氛稍微缓和,大家的心态不由地轻松了一些。 徐夫子点了点头,“看来是没有人选择投降,那就只能与他们战了。” 盗跖拳头一捏,应道:“好,胆敢侵犯机关城,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徐夫子直接转身面向他,吩咐道:“盗跖,刚才说的去楚国打探消息作罢,你就去机关城外巡逻探查,重点是摸清楚对方来的什么人,来了多少人,发现敌情千万不要硬拼,直接撤退。” 盗跖拍着胸脯,把头一扬,“明白~” “这是你第一次面对战争,记住,这是战争,绝对,不要在任务中途任性。” 徐夫子直视着他叮嘱,双眼中的神光让盗跖感觉自己瞬间被千针射中,他没有嬉笑,严肃地点头。 “嗯,放心吧,老徐。” 荆轲见盗跖现在这副模样,微微一笑,随即收敛。 战争,他曾经跟随六指黑侠参与过几次,武功再高的人,扔到绞肉机一般的战场,稍有不慎也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 他带丽姬来到机关城的本意就是躲避外面纷乱的世事,没想到才过去一年多,战争已经蔓延到这里。 “徐夫子,巡逻的任务,也加我一个吧。”荆轲主动提议。 由于当年在蒲阳大战中受伤留下后患,荆轲的武功一直卡在大成境之下。原本是综合实力强悍、无明显短板的剑客,现在只能剑走偏锋,以五步绝杀强行上了大成。 五步绝杀,由荆轲首创,他同韩申两人不断将其完善。韩申领悟出毕生至高一剑,用以刺杀嬴政;而荆轲天赋更在韩申之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已更上层楼。 他提升的方向,正是速度与隐蔽,即刺客剑。与之结合,轻功也就不得不跟进。 徐夫子一想,荆轲有过多次战争的经验,轻功也不差,有他和盗跖一起,确实让人放心不少。 “那就麻烦你了,记得多看着盗跖。” “嗯,放心。” 盗跖见状双手抱胸,眼神飘走。 公孙丽姬也主动请命,“徐夫子,机关城内部外围的防范就交给我了。” “好,丽姬你心细如发,交给你我放心。” 徐夫子最后看向相夫榆,“相夫前辈,你就先安心休息吧。若有敌情,我是绝不会和你客气的。” “好,但有需要,老夫定然竭尽全力。” …… 墨家众人预料到可能的敌情,开始谨慎地收集情报,希望知道对手具体都是谁。 三国联盟这边,任倪、风荼、田虎,田升,秦舞阳还在县城等候消息。他们派出的军队已经开始执行堵截水流的任务。毒鸩组织也散落隐蔽于机关城外。 群山之中,云雾缭绕,时风呼啸,云海位置翻腾变幻,不一会儿就大变了模样。若没有指引,想在这样的山间,精准地找到机关城所在,无论是用天上飞的,还是用地上走的,都困难重重。 一座寻常山崖的顶端,此时忽然出现人影。 “齐鲁三杰,伏念,真是厉害,竟能够料事如此。” 女声随风飘落,轻柔、冷清,倒比云海更有自然清气。能吐出这样仙音的女子,蓝裙袭地舞勒玲珑身材,眼纱盈盈遮掩星眸璀璨。 阴阳家,月神。 “真有意思,竟然轮得到有一天,让阴阳家来救援墨家。哼哼哼,这位伏念先生不知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笑声阴冷,姿态桀骜,一张正太清秀脸,挂着半边的神秘紫色火焰纹,虽然身高不够,其中气势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阴阳家,星魂。 月神望向绵延无尽的山峦,声音幽幽,“这正是伏念的高明之处,带着墨家和儒家一同归顺秦国,这其中的功劳,根本难以计数。” “哦?月神大人已经看穿了么。” “这个功劳,阴阳家拒绝不了。这个恩情,墨家拒绝不了。这份智谋,秦王也会相当欣赏。更何况,他还能带着儒家归顺。” “听说国师大人公开了一卷叫《论人生在世》的文章,伏念恐怕无法带着儒家归顺了。” 星魂嘴角飞起,杏眼一挑,邪气凛然,“若让伏念功成,以后儒家搬到秦国来,他就不能独享先生之尊了。嗯~这么一看,同为齐鲁三杰,果然还是国师大人更胜一筹啊。” 月神樱唇一动,似有话要讲,不过终究停住,藏于眼纱的眸子余光鄙视了一下这个半大人高的星魂护法。 哼,他才不会有这么愚蠢的计较。若让伏念携大功带着统合的儒家归顺秦国,那么就会有一大批外来士子直接涌入。 伏念始终是要为壮大儒家考虑。这一大批士子,乃是现成的人才。不用,说不过去,可用了,他们涌入秦国朝堂,刚刚起步的人才培养必遭打击。 还有,他始终是儒家人,这儒家进驻秦国,不论好坏,从此发生任何事都要连带上他,根本就是个巨大的负担。 月神绝对支持陆言公开理念,儒家?不是儒家驱逐我陆言,而是我陆言,超越了儒家啊。 星魂见月神没有回应,又把话题扯到另一边那位暗蓝色长裙、低束着长发的女人身上。 “东君大人从刚刚便一直沉默不语,是在思虑这次的任务吗?” 月神闻言又瞥了他一眼,对这家伙奇葩的个性算是初步有了领教。 阴阳家日月星三护法,原本东君地位最高,仅在首领东皇太一之下。不过月神早就被提拔为与东君地位持平,就剩下你星魂地位老幺。结果你小子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事,听说已经败在东君手上三次了,还是孜孜不倦地挑战。 焱妃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因为星魂的提问有所波动,“我与你们,任务并不相同。” “嗯?东皇阁下竟然别有交代?”星魂惊讶。 月神这时也说了一句:“这次敌人是燕齐楚联手,你竟还别有任务。” 焱妃略微侧身,眼眸与月神对上视线,“幻音宝盒。” 月神了然地点头,“幻音宝盒,阴阳家失落百年的宝物,原来竟藏于墨家机关城。” 幻音宝盒,这是跟苍龙七宿有关的重要宝物。东皇太一特意交代焱,其中或有隐秘。 她想到了陆言跟自己交代过的,阴阳家所谓命格之人被命魂寄身的事。 焱,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吗?等我向陆言求得解决命魂的办法,我一定会让你恢复。 两个女人之间的交流极为简短,听得星魂一个人不明所以。 他的眼睛在两人之间徘徊,心中暗恨:幻音宝盒,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阴阳家失落百年的宝物,可恶,难道身为护法,我的级别还不够知道吗! “他们开始行动了。”眺望着群山,焱妃忽然开口。 月神轻笑着称赞:“堵截水流,现在正是枯水季,这是个不错的阳谋。” “走吧,看不出更多东西了。” “嗯。” 星魂:……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荆轲与盗跖 “徐夫子,不好了,出事了!” 急促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机关城内长廊跑过一个扎着头带的壮年弟子,裸露的手臂肌肉结实黝黑。 徐夫子认清这个奔向自己的人,一把将他扶住,“是墨规池的老冯啊,你怎么了,有事慢慢说。” “啊~哈~”老冯剧烈地喘着粗气,缓了几口之后,焦急地将事情交代出,“徐夫子,一连几天,瀑布水流渐渐稀疏,刚开始我以为只是入冬的正常现象。可,刚刚,刚刚我一看,今天又比昨天差了许多,已经跌破危险阀值,机关城内很多非必要机关设施都被迫关停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连防御机关也要有大半失去作用。” “什么?这种情况,自机关城建城以来,记录中从未遭遇过,难道……”听完老冯的话,徐夫子内心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徐夫子,徐夫子!” “出事了~” “徐夫子~” 这时又陆陆续续汇聚过来几个墨家弟子,皆是机关城各处重要枢纽的负责人。他们同样是为了汇报各自负责之处遭遇的水流危机。 各处情况一汇总,徐夫子几乎可以确信,是敌人在上游堵截水流,不然这种百年没见过的枯水偏偏在这种时候遇上,也太巧合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即刻让各头领展开调查,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各自岗位吧。” “是。” 众弟子就这样听命散去,几人完全离开后,徐夫子的面容渐渐纠起,忧心忡忡。 对方到底是谁,一下子就能找到机关城的要害,并加以利用,这一次,是真正难办了。 墨家机关城不惧强攻,对方有再多勇猛的战士,也比不上一个智者给徐夫子带来的压力。对方第一招就足以让机关城的防御机关失效大半,后续会有什么毒辣的出手,实在难以预料。 …… 机关城外,盗跖猫着身子蹲在一棵树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嗯?有人?哼,想在我天下第一神偷的眼前隐藏形迹,你还差了两百年呢~ “沙~”树叶摇动。 盗跖身影一闪,几乎瞬间移动到前方一棵树上。他身子倒挂而下,两手卡住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一扭一提,腰腹用劲就将这人拖到树上,已经无了声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树枝轻摇,却无一片叶落。 嗯?这个打扮和印记,是楚国的毒鸩组织。看来老徐说得没错,真的是敌人已经渗透过来了。 这个毒鸩组织,以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李园手下,李园死了就转到现在的楚王。毒鸩既然出现,看来这次来打我墨家,还真是楚王的意思。 切~别给我逮到机会,否则,楚王宫内,曾经的天下第一名剑天问,看我不给你偷出来。 盗跖小心翼翼将尸体固定在树上,耳朵动了动,身影再度消失。 他来到荆轲藏身的丛林,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肩膀,“大哥,你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荆轲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凝成线,“七个,我发现了七个藏身暗处的杀手。” “你竟然发现了七个,都解决了么?” “没有。一般来说,这种杀手都有小队配置,我在等他们转移,生擒一个地位稍微高一些的,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情报。” “我倒是杀了一个,他们应该是楚国那个毒鸩组织。”盗跖挑了挑眉,神情得意。 “毒鸩,楚王授意么,军队和江湖高手的配合进攻,呼~”荆轲显得有些慎重,深呼吸一口气,一手按在剑柄,继续闭目养神。 盗跖凑近,脸盆子贴在他旁边,“大哥,你,紧张,不会是害怕了吧。” 荆轲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回道:“害怕,不如说是对战争保持该有的敬畏。” 盗跖将脸挪走,皱着眉问:“总听你和老徐强调,战争真有那么可怕吗?” “九年前,我亲历过秦魏蒲阳大战,近三十万人的血战。乘着朱雀从天上看下去,下方军阵黑压压蠕动,视野里密密麻麻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落下到地面,还没有动弹,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满身血污,飞溅的血液残肢将人洗成乌黑的血红色。所有人都不再是人,只是嗷嗷叫的疯狼,被拦腰斩断了,还能咬下敌人一口肉。 什么剑气,什么内力,只要淹没在战争中,江湖高手同样只有死。那一战,秦魏双方阵亡军士近二十万,墨家投入战场的几千兄弟,几乎死绝。” 荆轲缓缓描述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他瞥见盗跖的表情,忽然换了个问题。 “你见过机关城那个星光通道吧。” 盗跖点头,“当然,那漫天的星星其实都是利箭,足够把人插得满身窟窿。” “万箭齐发,在战场上,只能说是双方打招呼的一种方式。而应对的方式,往往就是用人命趟过去。” 盗跖还没有经历过战场,荆轲那一段触目惊心的描述,他难以体会。不过想象一下机关城的防御箭阵,不停地万箭齐发,而乌泱泱的人流不断向前冲锋,硬生生凭借人命冲过箭阵区域。这种画面,仅仅是想象,也让盗跖咽了口唾沫。 荆轲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嗯? 眼睛完全睁开,剑光凝聚其中,他握紧剑柄,提醒盗跖:“他们要动了。” 前方一阵风过,七个毒鸩杀手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盗跖和荆轲两人远远观望,见到其中有一个人拿出地图,比了两个手势,旁边杀手正在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出手。 “呼~” 两个起始的脚步声惊诧了丛林,七个杀手警觉已起,各自兵刃在手,准备杀敌。 一剑~无声。 剑芒闪过,剑气凝而不散,一道光华出鞘再归鞘,六个杀手人头落地,只剩拿着地图指挥的那一个。 这人眼中尽是刚刚这恐怖的一剑,还没有什么反应,眼前一黑被盗跖套头一个闷棍给敲晕过去。 盗跖生擒敌首,身边正站着六具尸体。他眼珠子一转,伸手点了点一具尸体,“噗~”尸体倒下,断喉处这才喷出鲜血。 如果有高手来勘察,就会发现这六人死亡的现场,没有任何剑气的残留,不会获知任何荆轲武功路数的情报。 盗跖见状吃了一惊,“大哥,这是什么剑法,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 “杀人的剑法,给你看做什么。”荆轲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走吧,把人带回去审问。” “好嘞。” …… 一段时间后,毒鸩发现了这个小队的事情,但从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于是飞速将消息传回指挥部。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彼此试探 七具尸体挨个躺着摆放在大厅正中,风荼、田虎两人正站得靠近,皆眉头紧锁。 任倪、田升、秦舞阳,三人静坐在位,耐心地等待两位高手思考。 田虎眯着眼睛,细细端详之后,很明智地先开口:“这一具,致命伤是脖子被扭断,看这脖子与下巴的异常,出手之人当是倒挂而下。毒鸩潜伏,此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出现在树上,并且让死者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这样的轻身隐蔽之能,墨家中有这样的头领?” 他这一番话,让众人都看向秦舞阳。 任倪问道:“燕使,在座的各位皆不是专长轻功,不知这位庆卿壮士,可否评价一下这位出手之人。” 庆卿的轻功,这里的人都有所了解,的确是非常快。只是不知道和陆言手下那个墨鸦白凤相比如何。 秦舞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不过对于机关城内有这样轻功的人,他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神行步,该不会是你吧,小跖…… 想到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他暗自攥紧了拳头。 庆卿走上前摆弄了一下那具尸体,然后朝众人抱拳道:“凭借这具尸体足可见出手之人没有使出全力,初步估计,应当不在我下。” 田升听了惊讶不下,“哦?这样的人应该不是突然冒出来的,燕使可知他是谁?” 秦舞阳眼眸抬起,终究还是将盗跖的情报和盘托出:“若无意外,此人名为盗跖,今年不过二十岁,修炼的是神行步。不过他于轻功天资高绝,将之创新取名为电光神行步。曾是前任巨子六指黑侠非常重视的年轻一辈。其人个性油滑,最大的喜好是偷东西,常自封为侠盗、天下第一神偷。” 任倪点了点头,“侠盗,喜好劫富济贫么,还真不愧是墨家教育出来的弟子。” 这一具尸体看完,还剩下六具,在场几人不约而同就看向一直沉默思索的风荼。 田虎表面装模作样,实则悄悄退后一点,心里暗道:这六具尸体死时站在不同的方位,伤口却是同样的一线断喉,还没有任何剑气残留,这种剑法简直不可思议。只知道出手之人实力极强,可强到什么地步,根本无法做出推断。风荼,看你能说出点什么。 风荼确实很为难。换作是他,也可以一剑杀死这六个人,可让六个人死成这副模样,不留任何痕迹,扪心自问,他做不到。难道墨家之中,还有比自己强上一大截的剑客,这开什么玩笑? 他只能照例还是先问秦舞阳:“墨家之中,如今还有大成境剑客吗?” 荆轲,一个原先已经被念端大师判断此生无法于剑道上精进的人,剑走偏锋终究踏入大成。秦舞阳当年跟荆轲一样,在蒲阳大战中受重伤,被判断武功此生难有进步。荆轲突破这种消息,他不知道,也没想过这种可能。 于是只能摇头,“除了齐墨首领相夫榆,应该没有了。” 田虎见识过相夫榆的剑法,当即否认:“嗯?这绝不是相夫榆的剑法可以做到。” 情报有限,除了知道对方是个大高手,啥也推测不出。风荼冷哼一声,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句:“墨家之中,还有从未听闻的高手,真是卧虎藏龙。若再遇这个剑客,我亲自去斩了他。” “一个盗跖,一个神秘剑客,这样的人出现在机关城外,寻杀潜伏的毒鸩,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反应不慢。” 有限的信息讨论完了,自然轮到谋士任倪再掌议题。他让人把尸体撤下去,站起身来,“毒鸩死亡七人,失踪一人,失踪的是一个小队长,对方是想要我们的情报。既然如此,我们就大方地把情报送过去。” 田升不解,提出疑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先生这是要施展何妙计,竟要把自家情报献给敌人。” “墨家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也能猜到我们的来意。我想跟他们谈一场,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投降。” “嗯?我们这种做法,墨家那副性格,还能投降?” 田升大感意外。墨家是出了名的死脑筋,这种杀上人家门口威胁人家投降的做法,对方真的能忍? 任倪摇了摇头,他这举动当然不可能是出自真心。 “这一场会谈,他们会答应的,因为他们对于我们的情报,还是知之甚少,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这么做,其一,可瓦解机关城内部的军心。任何组织,人多了,总归铁骨铮铮不怕死的才是少数。更何况,投降我们,乃是加入反抗暴秦的大业。 其二,拖延时间。会谈么,总归需要时间考虑。我们需要时间继续查找机关城的突破口,上游水流尽数堵截也是。而这段时间,如果墨家头领真的在操心会谈,那么我们胜算便再添一分。” 田升恍然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现在可以向机关城进发了。” “然也。” …… 机关城内,荆轲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区区一个毒鸩组织下面的小队长,他能知道什么情报。军力、部署、战术,甚至连任倪的名字都说不出。 处理完这人之后,荆轲无奈地摇头,“毒鸩组织对下太严了,除了知道一个首领风荼,其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盗跖挠头,想起了这个人,“风荼,龙渊剑主,那个楚王座下的第一剑客。” “风荼,风胡子世家第十一代传人,龙渊剑……” 徐夫子眼神闪烁,喃喃自语,听得盗跖好奇地盯过去。 “老徐,你好像有话要说。这个风荼,你认识?” “几年前,风胡子世家召开相剑大会,想给剑谱名剑重新分排名次。就是在那一次,龙渊剑出世,江湖盛传,其剑可饮血助人提升功力。剑魔腾空就是凭借这个,短短时间成为名震江湖的高手。不过,这个谣言在当时被攻破。 后来,相剑大会因为罗网与铁血盟两个庞然大物卷进来厮杀,被迫终止。风胡子世家元气大伤,名望坠地,剑谱也就渐渐没了公信力。 几年后,龙渊剑再出,剑主就是风荼,一身实力大成巅峰震惊时人,很多人都当他是天才。我曾调查过风胡子世家,自风荼出世后,风胡子世家中,再也没见过一个长辈。” 亲生父母彼此错过一生,以剑相杀双双殒命当场,那一次的相剑大会,对于徐夫子来说,绝对是内心最痛的回忆。 与内心的痛苦相比,那个风荼,凭借龙渊剑吸干家中长辈的血练就大成巅峰,也就算不得什么让他心神震动的大事了。 而旁边的盗跖,直接就吓傻了,“这,这这这,这个风荼,他……” 荆轲也只感觉浑身发冷,“楚国第一剑客,他的实力竟然是……”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和谈 伍子胥之剑,独鹿,一柄凶戾妨主的剑。常态时,剑身如镜如水、缥缈出尘,与记载中的龙渊剑其纹巨龙盘卧让人如临深渊完全不同。 而风荼练成风胡子世家代代相传的伍子胥武功至神至魔诀,以独鹿剑杀尽家中长辈,嗜血练功将实力提升至大成巅峰,独鹿剑也随之蜕变为真正的龙渊剑。 若是放在以前,徐夫子肯定不会理解,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疯子。 母亲赌气一生,不惜以自己血祭残虹剑,取得天下第一铸剑大师的称号,随后仙逝。父亲背负母亲一生的怨恨,最终无怨无悔自断心脉随之而去。 经历过这些之后,他才大概可以知晓,风胡子世家的状况。 风荼杀尽家中长辈,而外界没有半点消息流传,那些亡于剑下的人,包括当代风胡子,极有可能,是自愿的。 这个江湖上,始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偏偏风胡子世家,硬实力从来都是弱势,直系弟子从来没人剑法能大成。为了再现江湖上流传数百年的剑谱荣光,重塑天下人心中风胡子世家在剑之一字上的权威,他们需要一个大成巅峰的首领。 “为了家族百年的名望,付出这样的代价,唉~” 徐夫子深深地叹息一声,妄想让这个天下所有的剑客,都以自家剑谱为尊,风胡子世家早就走上了不归路。 从那一次相剑大会父母殒命之后,他正式接手徐家、统领楚墨。这几年里,他的理念已经渐渐改变。 曾经他还会对水寒剑的剑谱排名斤斤计较,现在却只想隐居世外,好好地传承一身所学,包括家学铸剑之术,也包括墨家学说。 可惜,这个世道,没有哪一家哪一派能够置身事外。 短暂的无声后,盗跖龇着牙吸了一口凉气,摇头道:“为了武功,竟然能够屠杀自己的长辈,这个风荼,真是个绝世的狠人。” “风荼亲自带领毒鸩,这是一个不能再坏的消息了。”荆轲同意,敌人是这么个狠人可不妙啊。 不能再坏的消息? 听他这么说,徐夫子无奈地告知城内发现的问题:“你们还不知道,机关城水源动能出了问题,恐怕是对方派人在上游堵截,再这样下去,城内多数的防御机关就都无法启动了。” “什么?!”*2 “能够有人手进行堵截水流,他们应该是带着军队前来,就是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 荆轲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盗跖鼻孔出气,咬牙切齿道:“哼,让我带人出去,摧毁他们堵截水流的工程。” 荆轲闻声立即一剑鞘横在他的胸前,声色俱厉地训道:“不可冲动。他们高手如云,谁知道派去堵截水流的队伍中有没有足够分量的高手。贸然前去,太危险了。一旦你失陷,不仅你个人性命难保,我们整个防御都会陷入更为难的境地。” “出去不行,难道就这么龟缩在家里,坐以待毙吗?” 盗跖正抓耳挠腮地干着急,这时公孙丽姬的声音传来。 “徐夫子,徐夫子。” “丽姬啊,情况怎么样?” 丽姬汇报道:“齐墨的几位老前辈果真厉害。从往年的径流量记录、机关运转记录等等,他们推算出敌人水源堵截任务完成,大致还需要六到八天。” 徐夫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嗯,这么说,如果敌人要攻城,那么也就在六到八天后了。” “啊?这种事情能够算出来?”盗跖张大了嘴,眼睛瞪成一大一小,足不出户能算出这种事情,是仙人掐指一算么? 丽姬回想着那几个老前辈叽里咕噜忙活小半天的样子,修眉微皱,红唇一撇,“我不是很理解,但他们的确说是计算出来的,还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东西。” “哇,真的假的,坐在家里,就能算出那些人堵截水流的进度,这也太神了。” 盗跖大惊小怪,丽姬虽信但也毫不理解,荆轲,不用说也是一窍不通。徐夫子将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齐墨对于祖师学问的研究,素来是最为精深。这一次,齐墨本部驻地被毁,最重要的典籍是都抢运回来了,可还是有大量的研究资料被毁,不知前辈们多少年的心血化为乌有。 现在,机关城面临这样的状况,哪怕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绝不能让几位前辈出事,不能让对《墨经》的研究在我等手中断代。 荆轲忽然眼神一动,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闭上眼睛静听,几个呼吸后,他睁眼道:“有动静,跟我来。” …… “咻~啪~” “咻~啪~” 机关城外,无数火流星飞上天空炸开,接连不断的声响让外围防线的弟子紧张万分,纷纷做好了战斗准备。 荆轲四人来到视野开阔地,就见夜空中,楚军的火流星依旧不绝。 “这个信号是,楚军,他们想干什么?” 徐夫子对楚军了解较深,抬头辩识之后捋着胡子疑惑道:“这个信号,不是楚军集合作战的信号,居然是,停战和谈?” …… 城外,田虎一连几个翻身施展轻功跳上半山,踩好站稳后,从背后取下一张大弓。 “哼,墨家,这一箭,给老子收好。”他拈弓搭箭,箭上绑着任倪写的书信,强弓开满月,“去!” 一箭射出,虎啸山林,铁头箭簇破岩而入,深深扎在机关城青铜门旁边的岩石上。 “再来~” 田虎再取出一支箭,斜射天空,利箭直接飞越过眼前这座高崖,过了最高点后坠入不知哪里。 …… “小心!” “噔~嗡~” 外围防线一个墨家弟子一把将自己队友推开,原地登时就扎下来一支利箭。 “嘶~什么东西。”被推开的弟子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见眼前这根箭矢,双眼立成斗鸡眼,“这是?从外面射过来的!” “这射箭的好厉害的内功,竟然能开弓越过山头。我拿着它去汇报给头领。”另一人说了一句,就直接将箭上的书信取下,匆匆跑过去找徐夫子了。 …… 田虎一连射了数箭,每一箭都瞄着不同的方位。将随身携带的箭囊射空后,他甩了甩开弓的手,轻喘着气,“这下该够了吧。” 下方隐隐传来几个人的喝彩声,“好!侠魁神射!” 他瞥了眼下面的情况,不满地撇了撇嘴,“哼,这等事情,居然也得劳动我亲自上阵。” “哈哈哈,是田虎献丑了,当不得几位的称赞。” 豪迈的大笑在山间回荡,田虎三两下从半山跳下,回到几人面前,“先生,墨家那群人,应该已经收到书信,就看他们什么反应了。” 任倪望着夜空下对面山崖的青铜巨门,点头嗯了一声。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计策 机关城内,徐夫子将书信摊开在桌子上,“楚王最信任的谋士任倪,他信上说要与我们和平谈判。” “噔~”盗跖一拳锤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骂道,“和平谈判?都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脸说和平谈判!” 丽姬将这封书信仔细看完,冷静地说:“照理推断,这的确是正常的举动。毕竟,如果我们能够投降加入抗秦战线,对于他们是最好的结果。后退已然无路,我们若想避免不必要的死伤,就此接受投降才是最优的选择。” “怎么可——” “我打算答应任倪。” 盗跖话还没出口,就被徐夫子打断,他立即瞪大了眼睛转过去,“老徐,你没事吧?” 徐夫子没搭理他,“对方答应,会面的地点由我们来定。先不论对方准备了什么说辞,这是一个机会。” 荆轲问道:“徐夫子,你有什么打算?” “丽姬刚刚说得不错,投降是我们最优的选择,但墨家从来不贪生怕死。任倪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约见和谈,他一定不是抱着我们投降的希望。” “你是说,这个任倪,别有用心。” “这个人能够成为楚王最信任的谋士,他的用心我猜不透。但我知道,对付自信满满的智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硬上。” “哈?” 这一番言论听得荆轲和盗跖有些傻眼,丽姬也一副惊疑的表情。 徐夫子指着书信解释:“他说三天后的清晨,由我们射出书信通知地点,他们会即刻赶往会面地点,而我们后手出发。这当中自信满满,好像丝毫不怕我们设计埋伏。那我们就一起出动,若事有可为,直接将任倪擒下,逼迫他们退兵。” 盗跖听了眼睛一亮,凑近到他身边,挤眉弄眼道:“好大胆的计策。老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人质要挟他们退兵,这真的能实现吗?”丽姬有些顾虑,对方高手情报未知,这个计策成功率太低了。就算成功抓住任倪,对方会不会退兵也是两说。 徐夫子眼睛一眯一睁,剑意自发,“若不能实现,直接偷袭杀了任倪后撤退。少一个智者,我们就多几分胜算。” 说着,他的目光已经转向荆轲。他知道,现在的荆轲或许有资格问鼎天下第一刺客。 盗跖当即为他点赞道:“哇,老徐,你这件事干得太合我的口味了。” 假意答应和谈,直接袭杀对方智囊,算起来的确是不讲武德的偷袭。荆轲心中没有计较这个,直视徐夫子,点头表示收到。 “大哥,以你的剑法,那个任倪可以算是提前凉得透透的了。” 在盗跖的眼中,荆轲那个一剑无声实在太过恐怖,连他都辨不清的速度,杀人于无形。若是偷袭出手,任倪绝对是必死无疑。 荆轲不会有自大的想法,最少最少任倪身边也会有风荼护卫,以自己的实力想越过一个巅峰剑客袭杀任倪,其中难度极高,他把握并不大。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关于会面的细节,挑选地点,分配任务。外面忽然传来墨家弟子喧闹的声音。 “秦国就是恶毒的豺狼,那个秦王政野心太大了,接连灭了赵魏,还要灭掉剩下的三国,要吞下整个天下。太残暴了!” “是啊,我们墨家是抵抗暴秦的重要力量,巨子前辈多少次带领我们反抗大国侵略战争。这一次,绝不能让暴秦得逞。” “楚国已经被秦国攻占了部分区域,燕国被赵国打得差点灭国还没有恢复,齐国也看不下去秦国的做法,切断了与秦国几十年的友好关系,三国联合抗秦,正义必胜。” “没错,身为墨家弟子,我们应该参与反抗大国侵略的正义战争中去。” 机关城内的墨家弟子,怎么说呢,或许有很多一部分的确是纯良。田虎射进来的几封书信流传开后,他们迅速聚集起来,义愤填膺地想要加入抗秦战线,践行墨家的义理。 徐夫子几人出来会议室,就看到眼前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正神情坚毅、坚决地看着他们几个头领。 “各位头领,三国联盟邀请我们墨家加入抗秦战线,三天后清晨就会面约谈,这是真的吗?” “秦国那个残暴的国家,秦王那个残暴的国君。身为墨家弟子,我们不怕他,誓要跟他战斗到底!” “对。” “徐夫子,那个会谈,我们答应了吗?” 眼前这一帮弟子的热情,超出了徐夫子的预料,他额头已经织出细密的冷汗。 糟了,这是任倪的计策。他那一封信上只字不提自己干的那些丑恶之事,俨然把自己完全描摹成正义之师。秦国侵略天下是事实,三国联盟反抗侵略也是事实,只要墨家还信奉兼爱非攻,这一点就是死穴。 若我现在将他们干的破事公布,机关城水源动能不足,面临军队讨伐岌岌可危,人心更会动摇,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弟子希望加入抗秦战线。这个任倪,可恨,眼下该怎么处理这些脑热的弟子…… 徐夫子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成拳,犹豫着该如何说辞。 这时,公孙丽姬走到众人之前,一身黄衫质朴利落,倾城脸蛋尽显冷峻之色,“你们在做什么?每个人今天都闲得无事吗?” 紫色长发轻动,两鬓一飘,露出眼神如霜似剑,“阿才,你不是要值守吗,怎么会在这儿?” 被点名的阿才,瞳孔一缩,不自觉就倒退两步半,摇头支支吾吾,“我,公孙头领,我……” 丽姬窈窕走出两步,眉眼一凝,穿越重重弟子的脑袋,锁定一个人,“阿丙,我记得你不仅有值守任务,而且正该当值。” 阿丙周围的弟子瞬间挪开位置,显露出他正偷偷溜走的狼狈姿态。 丽姬闪身出现在阿丙眼前,虽是美貌非凡,可在阿丙眼中,就是一块冰山正向自己砸过来。 “啊~”他惨叫一声,捂着屁股,闷头赶紧跑走当值去了。 其余观望的弟子是想笑又不敢笑。 丽姬收回抽人的剑鞘,眼睛一瞪,剑势升起,“与三国联盟的会谈,我们当然要仔细商议,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现在,你们还不快回去各自岗位! 还有,明天起,所有人的日常训练,增量三成。” “啊?” “不是吧!” “别呀,公孙头领。” 四处充斥着小小的牢骚声,丽姬下巴一抬,“嗯”了一声,几个呼吸间,聚集的墨家弟子就作鸟兽散。 盗跖挑了挑眉毛,一掌拍在荆轲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故意叹了口气,窃窃道:“唉~大哥啊,嫂子这么厉害,真是难为你了啊。” 荆轲瞥了这货一眼,龇牙咧嘴道:“你懂什么,大哥好得很。” 说完,他拍开盗跖,笑着朝丽姬迎上去称赞道:“丽姬,真有你的,轻松化解了一场危机。” 丽姬没有什么高兴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暂时化解而已。徐夫子,那个任倪果真没安好心,这是一招攻心计。” 徐夫子抹去额头的汗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我去把商量的计策告知相夫前辈,到时有他帮忙,也是一大助力。”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会面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清晨,山间晓曦初开幽溟,机关城外楚军营地,忽然远远望见一道火星升空。 “嗯?”负责瞭望的楚军士兵见到这个信号,当即叫出声,“他们有动作了!” “咻~”一支箭矢从天而降,半杆入地,尾羽震颤,其上带着一卷信纸。 “快,送与大人知晓。” 墨家的回应来得在任倪的预料之中,他将信纸打开,见是一份简陋的地图,约见的地点标注出来,是一个名作蟠螭山的地方。 他将这封简陋的地图和自己的侦察兵绘制的地图做了一个对比,点头道:“蟠螭山,嗯,通往这个地方,果然人多不便行动。” 周围众多高手早已蓄势待发,仅仅大成境就多达四人,龙渊剑主风荼,毒鸩杀手渎世,农家侠魁田虎,齐国剑客虫达。其余秦舞阳、庆卿也都身手不凡,一行人便立即动身前往蟠螭山。随行手下也都是毒鸩杀手、太子护卫这样的精锐。 …… 墨家的一座瞭望塔上,盗跖和荆轲正在观察敌军动向,即是通向蟠螭山的必经狭道。 “随行人员很少,他们果真是信心满满啊。”盗跖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哼,这次就让他们知道,我墨家可不是好惹的。” 荆轲想起自己需要执行的任务,神情凝重地说:“人越少,也可以理解为,他们的实力就越强。” “强,是能有多强呢?那个任倪不过是个谋士,应该还有那个齐国太子,最少有这两个都是不堪一击的弱点。”盗跖说得头头是道,摇头晃脑的,“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可全是一群不怕死的高手。” 不怕死么…… 荆轲闻言瞥了他一眼,看见盗跖嘴角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默默转身离开。 “大哥?哎~等等我!” 墨家这边,相夫榆、荆轲两个大成高手,徐夫子、公孙丽姬、盗跖实力同样非凡。五人再带上一群精挑细选的墨家弟子,也出发前往蟠螭山。 …… “蟠螭山,果然这些野岭荒山的地名,就没有取错的。” 任倪一边拉着田虎的手一脚登上去,一边对这周边的地形发出感慨,“不说普通军士,就算是一般的江湖人,想要抵达此处也是困难重重。哈,墨家不愧是多少年盘踞此处的地头蛇,估计这附近每一个山头他们都了如指掌。” 他脸色发红,已经出了不少的汗,不过没有什么别的异状。 田升就不一样了,身为齐国太子,这登山的表现比任倪这个文士还要不堪一些。 虫达面无表情地一把将田升提上来,扔在地面上任由他喘着粗气。 “哈~啊~这墨家~中人,胆小如鼠么,竟把约谈地点选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唔啊~”田升勉力挺直腰杆子,叉腰左右看了看这边的地形,对着墨家众人一阵骂骂咧咧。 其余众人默默将目光移开,无视他此刻的丑态。 任倪主动朝着田升大笑着说:“哈哈哈,太子殿下,想必是墨家也知道我等三国联合高手如云、势不可挡,多方考量之后才敢将会面地点放在这里呀。” 田升挺直了腰杆子,甩动自己的披风,回应道:“先生所言甚是,区区江湖草莽,也只有这么些胆量了,哈哈哈~” 毒鸩组织杀手和太子护卫分散向山头各处,占据视野开阔处观察四方。 一段时间后,有人突然出声提醒,“各位大人,墨家中人来了。” 声音刚刚落下,一道幻影从山下跳跃出现,灰色粗布紧身衣,深色绑腿护腕,电光白影叠叠而出。 “哎呀呀~我墨家失礼了,竟然让你们这些客人久等。”盗跖潇洒着陆,眼神犀利,抬了抬下巴,姿态颇有挑衅之意。 以徐夫子为首,墨家众人在盗跖出场后抵达山头,各自手持兵器结成阵型小心戒备。 同时,毒鸩杀手和太子护卫也兵刃出鞘寒光闪烁,现场气氛一阵紧张肃杀。 “啪啪啪~” 任倪双手鼓掌走出,平视着扫过墨家几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相夫榆身上,微微一笑,礼貌又谦虚地说:“相夫老先生,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请恕晚辈失礼,上一次没有向前辈自我介绍。在下,楚人任倪。” 相夫榆白眉倒竖盯了他一眼,双手抱拳冷冷道:“任倪任先生,齐国太子田升殿下,燕齐楚三国联盟,剩下一个燕国代表是谁,也让老夫见识一下吧。” 秦舞阳闻言向前走出两步,低下头抱拳,“燕人秦舞阳,见过相夫前辈。” 燕人,燕墨,一字之差。 相夫榆已经知道齐墨遭遇突袭跟这个秦舞阳脱不了关系,暗中恨得咬牙切齿,于是不屑一顾道:“哼,好一个燕人秦舞阳。” 秦舞阳鼻息微变,袖中手握拳攥紧,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任倪对他们之间暗藏仇恨杀机的交流视而不见,伸出手笑眯眯地请示,“相夫老先生,既然是和谈,不向我们介绍一下么?” 相夫榆板着一张脸,依次介绍道:“楚墨徐家家主,徐夫子;头领盗跖、荆轲、公孙丽姬。” 任倪同样有礼有节地回应:“齐国太子田升殿下;燕国使者秦舞阳将军;楚国第一剑客,风荼先生;农家侠魁,田虎先生。” 渎世和虫达,两个人有大成的实力,可一个是杀手一个是护卫,都暂时没有资格值得任倪亲自介绍。不过他们还是被一直默默观察的荆轲发现了端倪。 荆轲“毫无保留”地释放着自己的感知,将敌人的实力于心底分析出大概。 风荼,大成巅峰剑客,实力果然可怕,粗略感知便如临深渊。田虎,农家侠魁,其势锋芒毕露、刚猛霸道,需要格外小心。 站在田升后边的,这人好像本身就是一把剑,锋锐、冰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实力定然相当可怕。 那个一身黑潜藏着身形的,煞气、血气、毒气,就没有一点正常的感觉,十足一个变态,实力也是相当棘手。 四个大成高手,这下麻烦了。 荆轲正在为敌人的实力暗自头疼,对方却刚好相反。 风荼略一扫视,就知道除了相夫榆,其他几人根本就没有大成的实力,就凭墨家这几个人,那结果根本就是毫无悬念啊。 田虎同样觉得墨家这一次的出动根本不存在反击的可能性,毕竟就凭几个连大成都不到的头领和一个大成高手,给他们这些人塞牙缝都不够,警惕心随之大幅度下降。 徐夫子走上前朝着任倪、田升、秦舞阳分别行礼,“诸位来意墨家已经知晓,抗秦为天下大义,墨家本不该有所异议。但你等一切所作所为,杀害齐墨兄弟难以计数,现在更是杀上墨家本部,严重挑衅墨家之尊严,却叫我无法认同三国联盟乃是正义之盟。请恕我不能答应这等强盗逻辑下的正义之师。”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图穷匕见 “呵呵呵,徐夫子,久闻大名了。”任倪言笑晏晏之间,对着徐夫子一拱手,反问道,“我等若是强盗,那秦国,又要怎么算呢?那个一直标榜七国的百姓都是一家人的秦国国师陆言,他又该算成什么呢? 七国本是一家人,所以我吞并你,只不过是恢复统一,你怎么能反抗呢。这不就是秦国的逻辑吗?强盗,天下还有比这更强盗的吗!” 相夫榆忍不住反驳道:“陆言治赵如何,天下人皆有眼睛,有哪个强盗可以做到像他那样带给百姓安宁的生活。” “哦?安宁,赵国死亡二十万青壮换来的安宁么,这种安宁,赐予你墨家,你要不要?!” 任倪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这一句反问,气势丝毫不弱巅峰高手,一句话直问得墨家众人哑口无言。 “早就听说齐墨相夫氏对陆言推崇备至,没想到竟然已成数典忘祖之徒。似陆言这等策划战争、野心欲吞并天下之人也可以被认可,在下真替贵派的墨子祖师感到悲哀。” “你!”相夫榆勃然大怒,白眉飞起,胡须倒竖,脚下踩出一步,山岩裂开一道缝隙向前蜿蜒。 “哼。”田虎神色高傲,睥睨双眼走出一步,脚下气劲与相夫榆踩出的裂缝相抵消。 “怎么,在下莫非说得不对,贵派墨子祖师学说核心的要义不是兼爱非攻么。似秦国这样不断发动侵略战争的国家不是强盗,反倒是我们为了逼迫墨家抗秦就成了强盗。哈,如果这就是墨家的觉悟,那我想今日的和谈也没有必要了,在此将你们杀了,一了百了。” 任倪口中语气突然冷冽,单手一挥,四位大成高手的气势汹汹压过,墨家这边几人神色一变,不得不运功抵挡。 徐夫子伸手拦在相夫榆胸前,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说:“墨家素来不问争权夺利之事,齐墨更是长时间不问世事,却被先生带人强攻驻地,人员死伤无以为计。楚墨于机关城避世隐居多年,遭遇无端攻击更是荒唐。怎么,凡是没有想着拼尽一切反抗秦国的人,就都活该死在你们屠刀之下吗?” 田升仰面朝天大笑:“哈哈哈,齐墨,身为齐国人,父王已经下令,全国上下为抗秦出力。无论是庙堂之高,亦或是江湖之远,所有齐国人,都该遵守。齐墨却甘愿吹捧陆言,而不为抗秦大业贡献一丝一毫,其心可诛。怎么,齐墨齐墨,你们一切都用的我齐国的,就是从来不需要服从齐王,是这个意思吧!” 究竟是谁占理?究竟是谁无耻?几下言语交锋之间,墨家显然远远不足与对手相抗衡。 任倪轻松一笑,知道墨家几人此刻根本词穷,已无法反驳自己,于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劝告道:“徐夫子,你是我楚国赫赫有名的铸造大家,只要你能带领楚墨宣布加入抗秦战线,一切都将是最好的结果。在下,可是带着无与伦比的诚意的。” 荆轲此时已经能够看到这场会面的最终结果,他在任倪与田升之间作抉择。任倪身边是风荼,田升身边是一个不认识的高手,无论想要突破哪一个,都难如登天。 其实真要做出选择,挟持田升的效果,要远远超出挟持任倪。齐国太子在楚国境内,与楚国势力联手执行任务时身亡,这个责任楚国担待不起。 再加上,齐国国内田升虽是太子,却也还有亲秦派的三公子田轸。要是田升死在楚国,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三国联盟可能因此有所动荡。 甚至齐王本人,在这里头也有猫腻。关于抗秦之事,齐王建只是大开方便之门,真正的执行者是太子田升。抗秦成功,皆大欢喜。抗秦失败,…… 可惜,这些东西,荆轲并不知情。他只能遵循内心朴素的判断,在任倪和田升之间选择一个作为自己动手的目标,他还是倾向于按照计划那样选择任倪。 墨家这边几人暂时没有回复,单看相夫榆和盗跖的脸色,那是竭力克制着冲天的怒火,徐夫子则满脸写着纠结二字。 荆轲平素潇洒不羁,可在这种场合,却神情内敛、静如止水,没有人将注意力特别放在他身上。这是身为绝世刺客的天赋。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愤怒的表现各有不同。燕丹身边忠勇的侠客义士不少,已经牺牲的宋意,脉勇之人,怒则面青;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秦舞阳骨勇之人,怒则面白。而荆轲,神勇之人,怒深沉而面不改色。 任倪已从几位头领的表情看出各自的态度,于是只朝着徐夫子道:“墨家皆为义士,任倪怀着对义士无比的尊崇才有日前那封信。今日徐夫子能够带着几位大侠慷慨赴会,难道不是有所觉悟么?只要墨家同意加入,在下会上请大王,补偿墨家先前一切损失。” “补偿损失,在先生眼中,那些死去的弟子,会因补偿而复活吗。” 徐夫子上前一步,剑势升腾。风荼有心想要挡在任倪身前,却被后者挥手示意不必。 “那徐夫子是打算为了那千百名弟子的损失,让墨家遭受灭顶之灾,再损失万千名弟子么。” 徐夫子眉眼有一瞬间垂落下去,任倪当即嘴角上扬,心知对方内心大概有了松动。 有了松动,那就好办,之前还以为,墨家全是软硬不吃的浑人呢。 徐夫子踌躇良久,最终取出一卷帛书,上面已经书写了不少条款,“这是我墨家的底线,若三位大王不能答应,那墨家不惧玉石俱焚。” “老徐~” “徐夫子,你~” 盗跖、相夫榆分别对徐夫子这软弱妥协的举动大声呵斥。荆轲、公孙丽姬则一直坚定站在徐夫子身后。 任倪见状一愣:楚墨徐家,哈,原来如此,墨家内部也非一条心。徐夫子乃徐家家主,为了齐墨堵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何其不智。哎呀,之前一直将墨家看得太过高大,居然忘了人之常情。 田虎撇了撇嘴,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原来这墨家也不过如此。为了苟全性命,这种打上门的羞辱都可以忍得下来。 徐夫子神情复杂,双手将帛书捧着,公孙丽姬想要替他将帛书送过去,却被他挥手挡住。 “嗯~”任倪看得暗自点头,于是也迈开步伐。 徐夫子,任倪,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风荼盯着任倪的身影,左手大拇指抵上了龙渊剑的剑格。 “先生,请过目。” “徐夫子,多礼了。” 任倪接过帛书展开,就见其中文字写得密密麻麻,他正准备细看,霎时间,寒芒乍现。 一剑~无声。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盗跖立功 无声无息无影无形,荆轲这一剑,快到足以划破时间。凝成一丝的剑气,连空气中最微末的尘埃都不觉被切成两半。 “叮叮叮~” 一柄漆黑的剑横出,卷起腥风血雨,隔绝在任倪的身前,将一剑无声的剑气尽量挡住。 “呲~” “唔~” 四周连续几声细碎的声响,剑气被风荼大量隔绝,原本凝聚为一此刻尽数崩散,几个倒霉鬼根本没有反应,身躯已然切裂。 “动手。” 徐夫子丝毫不慢,荆轲剑气方出,他腰间佩剑自动飞入手中,一剑直取任倪。 旁边相夫榆更是剑势酝酿多时,甫一出手石破天惊,墨色席卷过去,一招就将对方这一边的随从护卫轰成重伤。 事发突然,对方第一个戒备反应过来的是风荼,第二个就是田升身边的护卫虫达,再然后是田虎。 风荼截住荆轲的刺杀一剑;虫达眼中剑光暴增,默默杀向相夫榆,看样子是要为上一次的战败一雪前耻;田虎眼睛瞪圆,飞快接近任倪,他要阻止徐夫子。 眨眼间,冬风一阵尚未过去,现场就混乱不堪,各色不同的剑气、内功装扮得这个山头一片缤纷喧腾。 墨家之中,盗跖忽然心头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当时跟荆轲说过的话,最少最少对方有两个人是绝对的弱点,谋士任倪和太子田升。 荆轲、徐夫子、公孙丽姬、相夫榆,那边四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围绕任倪开杀,田升的护卫虫达更是冲动地直接杀奔相夫榆,那岂不是—— 电光神行步! 盗跖直接全负荷施展神行步,指间转出飞轮,只见灰影如电似幻,就出现在田升眼前。 “哼。” 盗跖一把抓起田升,翻腾跳跃将一路碍事的几人踢下山去,自己点住人质穴道,瞬飞轮就悬停在田升的颈部大动脉前。 “所有人,全部住手。” “小跖!”秦舞阳惊骇地指着他,行进到一半的步伐骤然停下,“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了太子殿下。” 盗跖与庆卿,几乎都只在瞬间一前一后停下脚步。前者人质到手,瞬杀田升不在话下,已争取到谈判的资本;后者顾虑田升的安危,不敢再前进一步,只能缓缓后撤。 刚刚发生在这山头的一切,就像是一部被抽帧的动作电影,拉着进度条一秒,所有人都维持着不动,再看时早已变换了方位、状态,仿佛时间在这里断裂。 任倪身处风荼、田虎、渎世的三重保护下,可以说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然而田升的被擒,让大好局面通通葬送。 这一波的黑锅,得由虫达来背。他是一个够格的剑客,却称不上一个好的护卫,不是他杀向相夫榆,盗跖绝无可能生擒人质。 任倪心中暗恨,知道自己今天是栽在了队友手里。他竭力忍耐住破口骂人的冲动,扯动脸皮露出一个笑容,“徐夫子,看来在下对墨家的误会,真的是太多了。你们演戏的功底,就算是大王宫中的优伶,也绝不能相比万一,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徐夫子面上淡定,其实内心的湖面早已波浪翻滚,对方四个大成高手,若真的发难起来,他们这一波人可不够吃。 这一次,他必须承认,自己考虑得还不够,太冒险了。盗跖的灵光一现,拯救了所有人。 他缓缓挪步挡在盗跖与敌人之间,同时反击道:“若是演技不够,又岂能瞒过先生的眼睛。退兵吧,我说过,墨家不介意玉石俱焚。” 墨家人聚集在一起,将盗跖和田升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而任倪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点点接近胜利。 盗跖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飞轮,锋利的刃口不住旋转,就贴着田升的脖子,看得对面众人时刻胆战心惊。 他抬起头,目光找上秦舞阳,不屑一笑,“你叫我小跖,可真是怀念啊,当初巨子老大就是这么叫我。现在你可没有这么叫的资格,秦大哥,呸~” “小跖,你!” “你时刻记得你是燕国人,而我只是巨子老大收养,无父无母无家无国的孤儿。你为了你的燕国,带着别人要来强占墨家,下一次见面,我绝对会杀了你,秦~秦舞阳。” 十年前稚嫩的面容与此时冰冷桀骜的眼神交织,那个调皮捣蛋四处惹事的团宠小弟,现在已经成长为墨家头领,一个出色的墨家头领,一个值得忌惮的“敌人”。 秦舞阳无话可说。 任倪对他们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友情不感兴趣,直接硬生生接上话头,态度决绝,“徐夫子,以人质要挟退兵,你墨家的尊严不接受屈辱的投降,难道,我等便能忍受就此战败的羞辱吗?众人~” 徐夫子已经识破他的色厉内荏,知道田升这个太子的重要性远超预想,于是大喝一声:“好,先生果真是一个好对手。小跖,杀了田升,速退。” “收到。” 盗跖挥手一刃斩下,墨家众人各自运功,时刻准备从山头跳下去撤离。 任倪两眉一跳,惊叫出声:“慢!” “嗯?”盗跖指间的飞轮已经划破田升的皮肤,不过不是脖子,而是侧脸。他斜着脸阴阳怪气地说:“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吓得我手都滑了。可怜太子殿下,这张冠玉堂皇的俊脸啊。” 对面几人被他挑衅的话语给点得快要气炸了,一个个硬憋着怒火,脸色缤纷不一,极为难看,嗯,不对,是极为好看。 徐夫子胜券在握,捋着胡须郑重宣告:“任先生,我墨家有专门的瞭望塔,也有空中机关鸟巡逻,若是今后视野中再出现一个你们的军士,那你们便准备强攻机关城,来取回太子殿下的尸体去安葬。 还有分派出去堵截水流的部队,也撤走吧。三天之内我机关城观测的水径流若是存在问题,后果也是同样。” 任倪阴沉着脸,问道:“徐夫子,我等就此退兵,那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回归,在下又要如何相信你。” “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先生可以选择相信我墨家的信誉。一个月内,没有任何意外,太子便可安然回归。” 一个月,消息传达到三国国君手上,扣除消息传递的时间,他们商量出计策,差不多就需要一个月。 “呼~”任倪心有不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终究没有选择意气用事。 田升的安危是件大事,牵涉到联盟安稳,上报楚王、齐王之后再行处理是最理智的选择。 而徐夫子若是得寸进尺,不是说一个月的时限,真的逼迫任倪觉得反正都已经这样不如直接杀了了事,那就又是另一个结局了。 就这样,蟠螭山之会,以墨家胜利逼退三国联盟而告终。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心结 蟠螭山一会之后,阴阳家便发现楚军纷纷开拔撤退,远远退出了机关城范围,进行了大半的工程也重新凿开,使一切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他们竟然退走了。”星魂百思不得其解,下属汇报的情况简直诡异,“墨家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逼得三国联盟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 月神也显得有点意外,雪颈微动,露出光洁细腻的肌肤、玲珑珠玉的锁骨,“嗯~能够一时逼退他们,看来就算墨家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依旧不能小觑。” “不管墨家动用了什么手段,换来的,也只有眼下一时的安寝。他们不会轻易退却的。” 焱妃说话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冷漠,仿佛自己说的正确就是理所当然,那双方接下来的事态一定逃不出自己的预料。 月神点头表示赞成,红唇轻启,“一别已过九年,也是时候再见一见那位剑之尊者了。” “……” 星魂跟这两个女人同处一室,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们的对话自己几乎就插不上嘴,三言两语已经决定下面的行动,而自己的问题,貌似从来就没有被重视过。 他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滚动,问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这样堂堂正正地找上机关城么?” “我们代表秦国,可不仅仅是阴阳家。光明正大,有何不可。”月神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随后就直接闪现出门。 眼神?你眼睛蒙在眼纱里,能透出什么眼神? 星魂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月神应该是特意瞥了一眼自己,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 机关城内,生擒得太子田升的众头领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将齐墨遭受攻击、机关城遭遇险境,还有那封书信背后敌人的丑恶嘴脸正式向全体弟子公开。 这一下,原本还想着积极投入到三国联盟参与正义的抗秦战线的墨家弟子,一个个地全部都蒙了。 “怎么可能,他们竟然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太无耻了!” “该死,真是混蛋。齐墨的弟兄们~” “可恶啊,那岂不是,抗秦也不对,不抗秦也不对。这要我们怎么办?” “是啊,难道我们就真的坐视秦国继续打下去吗?” “唉~” 荆轲看着眼前这些迷茫不知所措的弟子,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在薊城的自己。 墨家反对恃强凌弱的侵略战争,这当然该说是对的,是正义的。可是自从墨子创建墨家的那一刻起,他们践行着这个理念,这数百年来,究竟收获了什么? 收获,不是说墨家的地位名声钱财,而是对这个天下,墨家到底贡献了什么,做出了什么让天下向好的趋势。 说起墨家,很多人都能说一说墨子当年为帮助宋国防御楚国,大战公输班的事迹。可是,宋国终究还是亡了,楚国倒是越坐越大。春秋战国那些小国接连被吞并,在历史洪流面前,墨家能抵挡什么? 隐藏在兼并战争背后,天然地让华夏大地走向大一统的根本原因是农业文明这四个字。 目前的学者们还没有能够总结出类似,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这种物质根源上的解释兼并战争的理论。而是普遍地将国家的战争扩张,理解为国君对于建功立业的渴望,说白了就是这个乱世之所以纷争不断的根本原因就是国君好战、贪婪。 身在这个乱世,以一个具体的人的目光看,多数战争的确是因为国君好战、贪婪而爆发。而如荀子这样的宗师,可以看出兼并战争走向大一统的必然性,它不像是一个两个国君可以左右的,更像是一种“天意”。 墨家,就一直在对抗这种“天意”。事实证明,这个几百年的对抗,墨家已经失败。 因为结识过高渐离,荆轲接触了不少陆言写的书,如果陆言设想的那个,七国百姓都是一家人的民族真的凝聚出现,或许就是顺着这种“天意”终结侵略战争的最好结果。 陆言是这么说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个过程太残忍。 “唉~”荆轲无奈地叹息一声,就凭陆言在邯l郸城的作为,他愿意相信对方是真心在为天下万民根除战争,走向和平。 可是,师父之死,师兄之死,无数墨家弟子的死,要让他顶着这些改向支持秦国,他暂时做不到。 私心里又认为陆言应该是对的,秦国如果真的按照陆言那个设想走下去,大概和平就真的来临了。 内心重重的纠结下,显现出来的,就是荆轲带着公孙丽姬避世安居的行为。在抗秦与否一点上,夫妻两人内心的纠葛并不相同,行为却是默契的一致。 徐夫子将眼前这些弟子各种矛盾的言论都默默记在心里,顾不得为刚刚缓解下的危机放松一会,他心中又起了更深的担忧。 三国联盟是不会甘愿放过墨家的,一个月的期限之内,我必须为所有人做出抉择。秦国……该死,燕丹,你这卑鄙小人! 他在心中恨恨骂了一句。 对比秦国与三国联盟,秦王政与陆言的组合,怎么看也比那几个王绑在一起更加靠谱。 偏偏燕丹光明正大地让朱雀出现在流沙那场动乱中,整个天下谁都知道朱雀飞跃邯l郸城,救走了流沙首领卫庄。墨家这是一个巴掌扇在国师陆言和秦王政的脸上。 就算想投靠秦国,也不敢啊。而且,也没有投靠秦国的门路。 徐夫子揉了揉太阳穴,将眼前这乱哄哄的场面交给丽姬去处理,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 机关城外瞭望塔,盗跖双手垫头躺在塔顶,一条腿悬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唉,巨子老大,你知道么,今天,我的电光神行步拯救了整个墨家哦。那个齐国太子田升,哈哈,被我一把抓起来,就像提溜一个十岁小孩。”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撇了撇嘴,“哼,就跟你以前提溜我一样,哪儿也跑不了。我用他做人质,逼退了楚国三万大军,保住了机关城。现在我说我是墨家英雄,你没话说了吧。” 他正红着眼一个人瞪着天空自说自话,忽然耳朵一动,一个机灵就爬起身来。 “这是,警报?” 盗跖一把抹了下眼睛,瞬间消失。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狼狈的星魂 “啊~” “唔啊~” “咳咳~” 几人墨家弟子倒飞落地,各自捂着伤口闷声哀嚎,或匍匐或跪地不断后退。而在他们前方,一个浑身紫气的少年,正歪着嘴不屑地“俯视”他们。 星魂甩了甩了手腕,将浑厚阴森的紫气收敛无形,嗤笑道:“哼,我对你们这些喽啰不感兴趣,让你们的头领出来。” “阴阳家~” “警报已经发出,你这个狂妄的小矮子,就等着——啊~” 这个墨家弟子一时嘴硬,“小矮子”三个字让星魂瞬间动怒,单手成爪就将人吸到自己身前,一只由紫气凝聚出的骨爪掐住了他的喉咙。 “哼,不知道你的脖子,是不是也像你的嘴一样够硬。” “唔~啊~” 紫气骨爪卡着脖子将人提着脱离地面,墨家弟子的双脚混乱地蹬着,脸色涨紫,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越来越细微、诡异。 “咻~”就在星魂将要把人活活捏死的一刻,盗跖从天而降瞬飞轮划向星魂咽喉。 论硬实力,盗跖当然不是星魂的对手,不过这偷袭的速度,还是让星魂遭遇一个措手,他感应到突如其来的杀机,及时躲避了咽喉处的致命攻击,却也被盗跖两脚连环踢退,撒开了墨家弟子。 “咳啊~咳咳,盗跖头领,小心,是阴阳家。” 盗跖护在弟子身前,眉目冷峻地盯着前面这个矮个子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嘱咐道:“你们先走,这家伙我来拖住。” “是。” 身后几个墨家弟子爬起来快速逃离,盗跖忽然一改严肃脸,调笑道:“呦,小孩,你们阴阳家莫非是没人了,连你这般大就要出来刀口舔血,太残酷了吧。” 较真地算起来,甘罗十二岁封卿那年,就在太乙山天人论剑之后,盗跖是十一岁。所以,星魂这个“小屁孩”,其实比盗跖还要大上一岁。 不过,谁让他只有一米五呢。 星魂被他这么嘲讽,直接就使出了双手聚气成刃,“你很擅长速度,那就看看,你的速度,能不能从我的气刃下救人。” “呼~” 一轮弯月斩击破空而去,丛林尽断、大地崩裂,正在逃离的墨家弟子一回头只见恐怖的紫刃遮天而来,腿脚一软栽倒在地。 盗跖见状不妙,暗自咬牙,口中一甜,电光神行步超负荷运功,竟然后发先至越过飞射的气刃,一把将墨家弟子拉过,两人翻滚着躲到一边。 “轰~”气刃斩裂地面,炸开漫天的泥草。 星魂下巴一昂,眯着眼睛邪笑道:“哼哼哼,这样的速度,你还能爆发几次呢?” 他这一次双手分别施法凝聚气刃,又对准另外两个尚未跑出多远的墨家弟子,“我可以准许你,先跑一步。” 盗跖闷哼一声,嘴唇溢出血红,超负荷的电光神行步,已经让他在刚刚的救人中自承内伤。 眼见星魂目标锁定另外的墨家弟子,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速度再起准备救人。 谁知,他方才踏出第一步—— “愚蠢!”星魂大喝一声,双手气刃一招预判飞向盗跖前方,一招飞向刚刚被救下的那个弟子。他是利用盗跖的心理,想要直接双杀。 盗跖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强忍内伤急停转步,自己避开了斩击,而那个墨家弟子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剑五~破。 一道清澈剑气从斜侧方飞来,一击破灭紫色气刃。 星魂朝着剑气来向看过去,就见其人单肩披风飒飒,手中宝剑荧荧,身着朴素的灰黄布衣,马尾辫轻舞,侧脸萧肃犹如边塞的冷风。 这个人,星魂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印象。 荆轲示意盗跖带着弟子们先手,自己持剑面对星魂,“阴阳家的护法星魂,你怎么会出现这里,而且还是这种时候?” 荆轲,之前墨家有名的大成剑客韩申的师弟。 脑海中一搜索,星魂将荆轲给认出来了。 上一次在燕都薊城,他与韩申交过手,那时荆轲压根就没被他放在眼里。没想到,几年不见,对方的实力竟然大幅度增长。 “你的师兄韩申,他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凭你,也想从我手中救人。一个废物,加上又一个废物,也还是废物。” 星魂态度傲慢,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踩雷。 荆轲听到他提及韩申,浓眉平平无褶皱,目光更显平和。这是他动怒的前兆,越愤怒,越平静。 “剑十一。” 白虹与紫气在这片树林中轰然炸开,荆轲单挑星魂,脚踩醉仙步斗转星移,手中一柄剑开合由心,尽显潇洒恣肆。 盗跖单膝跪地捂着胸口,见到剑十一,不由地皱眉好奇:是大哥自创的惊天十八剑,因为曾经受伤,止步于第十二剑。大哥说过,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使用惊天十八剑战斗,怎么跟这个星魂对战还? 惊天十八剑的确不适合如今的荆轲,星魂仅接招数十便看破了对手的颓势,他单手挡住剑刃,近距离嘲讽道:“这套剑法瑰丽浪漫、放肆潇洒,你使出来的,只让我看见了剑法、步法本身的潇洒,而人,却宛如落入水中乱刨的野狗。” 荆轲眼中一狠,正欲震开敌手;星魂诡秘一笑,侧身双刃卡住剑刃,飞起一脚正中荆轲胸口。 “噔~”这一脚落得实实在在,气劲透入体内,荆轲倒飞中途顷刻吐血,俨然已受内伤。 星魂得意洋洋,正落脚的瞬间—— 一剑~无声。 这是断喉之剑,荆轲早已打定主意,在此直接斩杀对手。 此刻的星魂浑身汗毛顶针而起,一股莫名的诡异气势让他完全无法动弹,死神的脚步从未如此清晰、接近。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无影无形的剑气。 可恶,我星魂,难道,竟然,会死在这里?!啊~星魂,我到底,是谁? 濒死之际,星魂脑海中突然冒出无数错乱的记忆,甘罗,星魂,吕不韦,阴阳家……真实与虚幻无穷无尽的扭曲,让他连自己即将要死这件事都忘了。 “唳~” 青鸾飞袭,阴柔的龙游之气幻化成绸缎,竟将荆轲凝成微末一线的剑气全数包裹进去,紧接着剑气与青色绸缎炸出漫天荧光,绚烂璀璨。 星魂死是死不了,可这近距离的剑气与龙游之气得爆发,依然足够将他重伤。何况,他脑子一片混乱,也没有作出防御。 荆轲瞥了一眼被炸飞出去的星魂,有些遗憾。要不是这人出手相救,刚刚那道剑气足够切断星魂咽喉。他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沉声道:“阴阳家,月神。” “大哥~”盗跖突然出声,声音颤抖。 荆轲顿时望过去,就见到又一个美艳女人的身影,“阴阳家,东君。”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友好 阴阳家一次性出动三个护法来到墨家机关城,这种情况让荆轲感到惊恐。三国联盟方才逼退,阴阳家强势来袭,这是天要亡墨家吗? 荆轲自知他们这些人绝对不是东君和月神的对手,于是决定自己豁命死战,让盗跖有机会逃离。 “小跖,你快走,将消息告诉徐夫子。” “大哥?” “走。” “……是!” 荆轲将长剑一抹,剑势若黑云翻墨遮盖山林;盗跖含泪应声,电光神行步再次超负荷运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月神戏谑一笑,没有阻拦盗跖,也没有与荆轲的战意,只是走向那边察看了一下星魂的状况。 焱妃以古怪的眼神看着荆轲,微微摇头后也没有搭理,“他怎么样?” 月神检查完回道:“还死不了,不过三到五个月内,他应该是没本事挑衅你了。” “是嘛,这倒是一件乐事。” “来人,将星魂大人带回去养伤。” 荆轲就这么举着剑,傻乎乎地看着几个阴阳家弟子若无其事地将星魂给抬了回去。 “你们,阴阳家到底是什么来意?” 他不理解,按照以往墨家跟阴阳家的关系,同时面对月神、东君,自己绝对逃不出一死。怎么这次,月神、东君貌似没什么敌意呢? 月神闻言看向这个刚刚准备搏命的剑客,觉得对方竟有那么一点憨,“我是阴阳家之人,却未必代表阴阳家前来。” 是阴阳家,又不代表阴阳家? 荆轲眉头一皱,不确定地说:“秦王亲封,大秦护国法师,月神,你是代表秦国而来。” “没错,墨家今日之处境,大王早已知晓。月神便是前来传达大王招揽之意。” 秦王政,要招揽我们? 荆轲默默地将剑插回腰间,思绪变得有些紊乱。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对于秦国,他终究还是要做出一个选择。 现场气氛诡异,几个墨家弟子抱团围在荆轲身边,悉悉索索说着悄悄话。 “她说秦国要招揽我们。” “这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来了三国联盟要逼迫我们,现在又来秦国派阴阳家来招揽我们,这也太诡异了吧。” “荆轲头领,你说,徐夫子会怎么答复?” 徐夫子会怎么选,听到这个问题,荆轲脑袋转得很快。换位思考,他要是徐夫子,与秦国无冤无仇的,为墨家所有人考虑,大概率会选择投靠秦国。 徐夫子不是六指黑侠,没有后者那种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惧插手大国征战,誓要贯彻非攻的信念。 祖师墨子当年定义的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在这几百年的乱世中,墨家自己也模糊不清了。 就拿燕国举例,众所周知,燕国比赵国弱很多。但燕国主动进攻赵国好几次了,还都是在赵国与秦国战争之后趁火打劫。 这种行为,燕墨怎么办呢?帮燕国,两不相帮,还是帮赵国? 帮燕国,这分明就是主动挑起战争,侵略他国。 两不相帮,别的国家打架你就插手,怎么轮到燕国发起战争你不管了呢? 帮赵国,认真的么,燕墨燕墨,帮赵人坑燕人,广大燕人弟子根本不可能答应。 即便是六指黑侠,他也无法真正践行非攻的理念,不然就不会有当年鲁勾践与他的那一场大战。 所以,之前六指黑侠带着墨家众人不遗余力地制止侵略战争,而齐墨、楚墨都没有帮忙的意思。不是齐墨、楚墨都怕死,或者把祖师理念忘得一干二净,而是真的,不值得,也于世无益。 “徐夫子,大概会,同意吧。”荆轲眼神闪烁盯着地面,口中最后吐出的“同意吧”三个字呜呼不清,让几个墨家弟子摸不着头脑。 月神敏锐地看向荆轲,似是听清了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嫣然一笑,“说起来,月神与徐夫子,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楚墨徐家比起六指黑侠为首的燕墨,倒是温文不少。” 这些荆轲亲历过,六指黑侠嫉恶如仇,大侠属性极高;徐夫子更多的对传承、发展铸剑术感兴趣,工匠精神更高。要说温文,的确是徐夫子。 “呵呵,承蒙月神护法夸赞,徐某忝受了。”说曹操,曹操到。徐夫子出现,朝着月神抱拳打招呼,“寿春城外一别,月神护法风采更甚往昔。” 月神同样回以恭维:“徐夫子,经年不见,楚墨有你带领,逼退三国联盟,月神钦佩。” 盗跖回去搬救兵,不顾自身内伤加重,结果带着墨家一众人赶回现场,就见到荆轲和几个弟子完好无损,貌似还在跟月神友好聊天,就连徐夫子也一副跟月神很熟的样子。 他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遍,一脸懵逼地说:“不是,大哥,老徐,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荆轲将他拉到身边,解释道:“她是秦国护国法师,代表秦王来招揽我们。” 哦吼,秦王的橄榄枝,还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 相夫榆顿时面露喜色,有秦国插手进来,那么墨家这次危局可解。 公孙丽姬神色一变,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荆轲适时出现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盗跖对他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徐夫子和月神交谈。 “秦王怎知我墨家有此大变?” “小圣贤庄的伏念先生致信大王,言说三国联盟的行动。所以,大王才命月神等暗出南阳,前来相助墨家解除危机。” “原来如此。如今危机已解,秦王美意,徐某唯有心领了。” “一个月。” 月神气势一变,这三个字吐出,让墨家这边几人都心中一惊。 “虽然月神不知徐夫子使用何等智计,竟能逼使三国联盟暂时退却,但他们绝不会放过墨家。一个月的时间,随着三王的王命抵达,他们必将发起第二波攻势。 徐夫子,仍有妙计退敌吗?若有,月神自知浅薄,即刻便离开机关城范围,回去向大王复命。” 这月神,还真是,够直接,够自信。听闻她天资超凡,个性高傲,传言果真不虚。 徐夫子呵呵一笑,邀请道:“站在这里说话未免太过寒碜,请法师光临墨家机关城。” 月神当仁不让,欣然接受,“墨家最神秘的要塞,耗费三代人之力建造。机关城,月神可是好奇很久了。徐夫子,请。”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月神的私心 徐夫子亲自领着阴阳家的护法月神和东君参观机关城,这件事就很扯,墨家与阴阳家之间能出现这种场景,简直就是奇观。 高崖绝壁上的长廊里,墨家众人和阴阳家几人同行,有说有笑,这气氛,仿佛两家是多年的世交。 月神眼光犀利,知道自己脚下的地板、旁边的护栏,处处都充满杀机,边走边称赞道:“墨守墨攻,阴阳家与墨家虽是百年宿敌,月神却不得不承认,墨家机关城造化天地神秀,世外仙境传说,名副其实。” “呵呵,这都是先辈之功,我等后人汗颜。”徐夫子抚须微笑,虚手左引,“法师,这边请。” “徐夫子,月神能踏进机关城,本身就代表了你的态度,接下来可能的客套、试探,都可以免了。” “嗯?法师这干净直截的姿态,恐怕远胜当今世上无数男子。”徐夫子对这个说话如此打直球的月神,实在有些无语,随口赞了一句后说,“徐某只有一事还需法师解惑。” 月神目不斜视,脸上挂着自信的笑,“请讲。” “秦王为何救我墨家,徐某心中有数,可为何偏偏来的是阴阳家。” 秦国之中高手多的是,想要救援墨家,偏偏挑了一个墨家百年的宿敌,这操作徐夫子着实不能理解。 月神直言不讳地回答:“自然是因为,阴阳家需要从墨家这里得到一些东西。” 果然,是阴阳家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么。 徐夫子问道:“这件事,秦王也知晓?” “在秦国,还没有人敢隐瞒大王。更何况,那件东西本身就属于阴阳家。” “哦?墨家机关城内,有属于阴阳家的东西。观法师脸色,这件东西非同一般,是什么?” “一个五边形的红色盒子,阴阳家至宝,幻音宝盒。” 徐夫子脸色一变,看起来有些为难,“什么,居然是幻音宝盒。” 月神先瞥了一眼一边镇定自若的焱妃,随后问:“看来徐夫子果然知道,它在哪儿。” 后边的盗跖听得抓耳挠腮,眼珠子一转,凑道相夫榆耳边悄悄地说:“相夫老头,那个幻音宝盒,是什么东西?阴阳家至宝,在我们墨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相夫榆脸色同样凝重,皱着眉回想了一下,给他解释道:“幻音宝盒,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宝物,据说其中蕴含魔音万千,有缘人听到其中的曲乐,轻易便能武功大进、境界突破;而无缘者听到,轻则精神混乱,重则癫疯发狂甚至死亡。” 幻音宝盒的存在,像荆轲、盗跖这些稍年轻的头领,都从来没听说过。现在相夫榆这么一说,众人都顿觉奇异诡谲。 一个音乐盒就能让人实力大增或者致人疯癫,跟诡异的阴阳术倒的确是绝配。 盗跖五官纠结在一起,显然对这种副作用恐怖的东西无比嫌弃,“这么邪门的东西,它怎么到我墨家来了?” “不清楚。在墨家中,要说有什么地方藏着这种宝物连我也不知道,那就只可能是禁地了。”相夫榆说着,目光就飘到前面的徐夫子身上。 “幻音宝盒就收藏在墨家禁地的深处,禁地内各种杀人机关层出不穷,甚至不只有单纯的杀戮机关,还有考验智慧、学识、胆识等个人品质的。法师想要取得幻音宝盒,恐怕难呐。”徐夫子抚须摇头,微微一叹。 月神闻言,藏于眼纱下的双眸骤然一紧,清冷的声音携带上冰冷的气势,“意思就是,需要我阴阳家自己去闯墨家禁地。” 脚步停下,月神、东君一阴一阳气势翻腾而起,空中青鸾、金乌的虚影振翅合鸣,两个大成巅峰,实力横压墨家众人。 “哼,竟敢在这里嚣张!”盗跖冷哼一声,眨眼睛已挂上长廊顶梁,指尖飞轮对准月神咽喉。 其余相夫榆、荆轲、公孙丽姬等,同样拔剑出鞘,墨色内力扩散,与月神、东君对峙。 “都住手吧。”徐夫子走出一步,伸手止住随时要出手的众人,然后对月神真诚地说,“墨家有规矩,凡墨门中人绝不可入禁地。徐某让法师自己入禁地取得幻音宝盒,绝无半点加害之意。” 就算徐夫子表现得再怎么真诚,又有多少不得不善待阴阳家的理由,月神也不可能就这么以身犯险地进入墨家禁地。 正在她眉头紧锁,思考如何应对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焱妃说话了。 “墨家自己的禁地,墨门之人不可入,那它有什么用?” “墨家规矩如此,东君护法就算问我,徐某也答不上来。” 徐夫子依旧彬彬有礼,走到一旁的石壁边上,摸索两下后摁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山石震颤的声音,石壁外部伪装崩坏,敞开一座青铜大门,内部幽深无尽,将外部的光线完全吞噬。 “这是……” “这里,就通向禁地。”徐夫子伸手请道,“毫无保留地告知禁地所在,并送两位到此,这已经是墨家最高的诚意了。能否取得幻音宝盒,全看两位的本事。” 盗跖两手捂着脑袋,脸上就是一个懵逼,“老徐,你到底在干什么?” 相夫榆则看了看月神、东君,又看了看漆黑幽深的通道,担忧地说:“徐夫子,这太危险了,她们——” “有趣,不给墨家人进入的墨家禁地,哼。” 不等相夫榆说完,焱妃的身影就在原地一阵扭曲,再出现时,已经站到通道内黑暗的边缘。 盗跖瞳孔一缩,下意识叫出声:“好快!” 月神凝望着焱妃的身影渐渐没入无边黑暗,唇角扬起弧度:焱,东皇太一给你的任务是幻音宝盒,我也有我的目标。 星魂和焱妃,这两人毫无疑问都因为命魂的关系,与东皇太一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月神要做的事,需要完全避开东皇太一。 “徐夫子,请你委屈一会儿。” 话刚出口,月神已经出现在徐夫子身边,一击将其制住,青葱玉指凝聚着淡淡的青气,徐夫子的咽喉,近在咫尺。 “你做了什么?” “放开徐夫子!” “混蛋!” 墨家众人都看懵了,不论是徐夫子与阴阳家友好的态度,或者送焱妃进入禁地,还是现在月神将徐夫子制服为人质,一件一件的都让他们弄不明白。 “放心,只要东君能够平安从禁地走出,无论是否得到幻音宝盒,我都会保证徐夫子安然无恙。这只是月神出于自保,不得已而采取的一点小手段,还请诸位谅解。” “你~” “卑鄙!” 徐夫子被制住,生死一瞬就在月神指尖,他却没有多余的情绪,理智地对众人说:“不必担心,我没事。给阴阳家的诸位准备房间,大家一起等待东君护法的消息。” “徐夫子,月神失礼了。” “呵呵,无妨。”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墨子真迹 机关城内一间石室中,月神将挟持的徐夫子解开了束缚,她周身衣裙一震,双手接连捏印,杜绝了这个房间泄露声音的可能。 徐夫子见她站在那里一阵繁琐的施法,眉头紧锁,忽然意识到,月神挟持自己,绝不只是出于自身安全这么简单。 “月神法师,这是什么术法?” 施法完毕,月神谦虚一笑,“小手段,隔绝这里的声音而已。” “隔绝声音……月神法师有什么特殊之事与徐某相商,竟需要避人耳目,甚至,特意避开阴阳家本门弟子。” 对于徐夫子能想到这一层,月神也没有意外,只是诚恳地低下头,欠身行礼道:“徐夫子,月神想向你求取一件墨家至宝。” 徐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给震住了。阴阳家月神是个什么样的人,江湖上流传不少,她竟然对自己低头,那她口中说的墨家至宝…… “你想要什么?” “墨家心法,最初版,也就是,墨子真迹。” “你说什么?!” 徐夫子顿时暴起,一掌携带内力拍出。 可是月神竟仍然低着头不闪不避。 “嗯?” 就在这一掌将要命中月神脑门的一刻,徐夫子及时将之偏转,掌力击空。 他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整得有些糊涂,“月神法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墨家心法于你有何用,你竟不惜为它拼上性命。” 月神直起身抬头道:“不是墨家心法,而是墨子真迹。” 徐夫子将手一挥,背过身去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没有任何一家门派,会将自己祖师留下的真迹交给外人。墨家心法与阴阳术本就存在克制,我若将墨子真迹交给你,根本就是欺师灭祖,更是对所有墨家弟子的背叛。” “月神,恳请徐夫子。”说着,她再次欠身行礼,丝毫没有用任何强取豪夺或者威胁的手段。 蓝色长裙在石板地面绽开盛大的莲华,月神低着身子,脸蛋微倾,静候对方的回应。 “你,你,你到底是……”徐夫子转过身来,见到姿态放得如此低下的女人,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没理由,没有理由月神要以这种面目来求取墨子真迹。她背靠秦国,现在又是墨家生死关头,或者,自己的性命也在她手里,她有很多种强势的方法索取墨子真迹,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 为什么? 月神暗自攥紧了拳头,贝齿咬上红唇,脑海中出现的场景,赫然正是陆言对抗东皇太一。 想要对抗阴阳术,如果说在兼爱境界之前,阴阳术完克墨家心法;那么兼爱境界之后,墨家心法完克阴阳术。想要与东皇太一的阴阳术对抗,墨子心法,是最高明的选择。 同时,以月神对陆言的了解,他极有可能达到常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兼爱境界。若陆言以墨子心法踏上天人合一,那么阴阳家针对陆言的死局,就此生路昭昭。 心法这种东西,外人如何辩识真假,只有练了才知道。要是以强迫的方式逼徐夫子交出墨子心法,后者怀恨在心交出一个高仿品,那不仅一切都白算计了,还可能酿成大祸。 反倒是放低姿态,诚恳地请求,凭借眼下这特殊的时局,还有可能让徐夫子心甘情愿交出真品。 “月神可以人格起誓,它不会以任何方式流传出去,更不会被阴阳家知晓。” 人格,或许这种誓言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笑话。但对于明悟自我意志觉醒出人格的月神来说,已经再没有比人格更不能亵渎的神圣。 月神这一个誓言说出口,石室中翻涌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精神气质。 徐夫子很震撼,这种震撼让他仿佛又看见了以身饲剑的母亲,天下第一铸剑师的执念、对父亲徐家的执念。与这种执念相比,本该第一位的生命,反倒成了可有可无。 他能感觉得出来,月神是真心的。而且,什么叫不会被阴阳家知晓?联系起月神避开阴阳家所有人视线的举动,徐夫子觉得这其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月神法师,你快起来吧。” 他俯身想将月神搀扶起来,伸出手扶住了女人的胳膊,却丝毫提不动。 “唉,徐某愿意相信,法师此举是出自个人,与阴阳家无关。可是就算这样,徐某也绝不可能交出墨子真迹。法师,请起吧。” 月神沉默半晌,的确是顺着搀扶缓缓直起身。当对上徐夫子的双眼时,她毅然决然地开口道:“若,月神愿意,以自己所知晓的所有阴阳术克制之法作为交换呢?” “你?”她这么做,完全就是背叛了阴阳家。究竟墨子真迹对她有什么意义,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徐夫子被这个大手笔惊吓得不轻,作为当代阴阳术造诣最高的两人之一,可以说平常绝大多数阴阳术月神都知其原理,并能轻松点出其中弱点。而这些知识若能被墨家得到,…… …… 月神与徐夫子两人单独在石室中商量事情,余下的墨家头领则在墨核密室中,观察东君焱妃闯入禁地的情况。 “哎呀,相夫老头,你说得我头都大了。”盗跖捂着脑袋摇晃,定了定神自己总结道,“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准备投靠秦国了,所以才需要对阴阳家这么客气。而阴阳家想要幻音宝盒,这是跟秦王商量好的,所以我们才放任那个东君进入禁地。” 相夫榆点头,“嗯,就是这个意思。” 盗跖眉头狂跳,无力吐槽,“这不是很简洁么,完全可以不需要长篇大论。” 投靠秦国,知道这个消息,荆轲和丽姬两人自然是心情不会太好。坚决反对不至于,平静地接受,那也不可能。 正在内心翻腾纠结的时候,荆轲忽然指着一个机关罗盘说:“嗯?快看,东君焱妃好像走到最后了。” “哇,真的。”盗跖“刷”一下来到他身边,一手熟稔地搭上荆轲的肩膀,“这才过去了多久,东君焱妃竟然就快要突破禁地了。啧啧,不知道,这样恐怖的女人,将来谁敢娶回家哦。” 公孙丽姬敏锐地盯了他一眼,顿时让盗跖如坐针毡,“东君焱妃,阴阳家的绝顶高手,据说还在十年前,她就能力敌黑侠前辈。十年后的今天,她的实力,只能说是深不可测。” 盗跖讪讪一笑,一个劲儿挠着后脑勺,“那啥,咱们还是接着看吧,最后一段了,说不定狠精彩呢?” 荆轲一巴掌拍在盗跖肩膀,提醒道:“不用了,她已经成功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荆轲与丽姬 东君焱妃成功闯过墨家禁地,不仅如此,全身上下更是纤尘不染,当她出现在墨核密室时,墨家众人无不惊讶她的实力。 盗跖上下打量了一下,半张着嘴犹自不敢相信,“竟然连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难道禁地内的机关都只是摆设吗?” 相夫榆走出一步,礼貌地问:“东君护法可曾取得幻音宝盒?” “阴阳家所需已经取得,顺便,为你们带出了这个。” 焱妃态度不冷不热,说话间,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根木棍随意地扔了出去。 相夫榆急忙双手接住,惊讶道:“这是,非攻!” “非攻?” “有着墨家至尊武器之称的非攻?” “这么小的一根木头?” 非攻,“墨家至尊武器”,其初代制作者是墨子,历经后代墨家巨子不断改良,可以变形成各种各样的武器,比如剑、盾、弩、飞爪等,原剧中主角天明所持有的武器。主体就是一根长方木头,顶端连接着圆轴。 相夫榆拇指按在圆轴处,“咔咔”一阵变形声中,非攻已变作一把剑握在他手中。 “见到这把非攻,就让我想起巨子,唉~” 他弹指点在非攻的剑刃,传出“叮叮”两声清脆的剑鸣,摇头叹息后对着焱妃抱剑道:“东君护法,有劳了。” 焱妃扫视过墨核密室众人,眉目一动,“月神人呢?” 盗跖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故意出声嘲讽:“嗯,那个月神为了确保你能安然走出禁地,竟然挟持徐夫子做人质。同为阴阳家护法,她好像对你的本事不太有信心啊。” 月神挟持徐夫子?是为了防止万一么,真是谨慎。 焱妃没有发觉月神这一行为的反常。以阴阳家、墨家的关系,即便是情况特殊墨家不敢翻脸,挟持人质的举动也是一道保险。 她红唇轻启反问:“难道不是对你们墨家的人品没有信心么。” “哈,事实就是墨家没有在你闯禁地的时候动半点手脚。” “我也可以理解为,月神的威胁起了作用,墨家不敢动半点手脚。” “什么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按照你的这一套,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个好人了。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义举,都可以恶意追加一个卑鄙的动机。” 盗跖嘴上丝毫不认输,正继续唇枪舌剑呢,忽然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够了小跖。我看你是嫌弃自己内伤还不够重,想要向东君护法请教两招。” 听到这个声音,盗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焱妃进入禁地时,显露出实力冰山一角的那个闪现。还有那个威名远不如东君月神的护法星魂,武功都远在自己之上。真要是打起来,这个东君…… 他当即不再嘴硬,而是闪身移动到徐夫子身边嘘寒问暖:“老徐,你没事吧。” 月神紧跟着徐夫子后走出,对着众人展颜一笑,“放心,月神非是无信小人,承诺过不伤徐夫子分毫,自然会确保他安然无恙。” “你们都安心吧,月神法师没有对我不利。”徐夫子依次回应几位头领关切的眼神,而后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月神,继续说,“相反,关于解除机关城眼下危机、投靠秦国一事,我们交流得很顺利。” “三国联盟暂时退走,并非是完全退却。月神敢断言,机关城范围之外,依旧驻扎着大量楚军,甚至为了防止你们趁此时机脱逃,还极有可能增兵。” 听到这个推断,在场除了徐夫子、相夫榆,其余墨家众人陷入各样的情绪中。有凝眸沉思者,有皱眉忧虑者,有慌乱的,也有冷静的,不一而足。 盗跖咬着牙骂道:“这群无耻的混蛋,他们还不死心吗!” 月神知道,即便情况已经这么危急,想要让所有墨家弟子都接受投靠秦国这一决定,还是困难重重。于是,她继续用最真切可能发生的情况恐吓:“三国联盟绝不会死心。因为他们知道,墨家只有投降一路可走。若真拼命抵抗,最后,鱼会死而网不会破。” “可他们绝对料想不到秦国竟然会主动出手来救人,是吧?” “嗯?” 月神的言语让墨家弟子陷入心理斗争,就在这时传出一个女声冷静地反问,顿时成了全场焦点。 公孙丽姬一步一步走到月神面前,抬眸直视对方,面色如凛冬镜湖,“所以此时此刻,投靠秦国就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你在引导,引导我们跟你走,放弃机关城,对吧。” “什么,要我们放弃机关城,那怎么行。” “绝不可能,身为墨家弟子,怎么能放弃机关城!” “可是,我们好像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啊,就三国联盟那种卑鄙的手段,难道我们要投降他们吗?” 耳边墨家弟子的议论愈渐激烈,月神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个领头说话的女子,“你是?” 四目相对,公孙丽姬实力远比不上月神,一言一行的气势却没有任何输阵。 “公孙丽姬。” 荆轲看着丽姬的背影,知道她终究没有放下所有积蓄的仇恨,关于是否投靠秦国,丽姬已经做出决定。 他走到妻子身边,轻松地吐出一口气,胳膊轻轻捅了丽姬一下;丽姬琼鼻翕动,眉宇舒展开,眨了眨眼。 “徐夫子,墨家撤往秦国这个决定,我身为头领,相信你的判断。 但我不会去秦国。机关城就算放弃,它也需要有人坚守到最后一刻。” “荆轲,你?” 荆轲与丽姬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朝徐夫子说:“我们夫妻与秦国的仇怨,你也知道一些。过去这近两年,承蒙你的照顾,就让我夫妻二人替你留在机关城吧。” 盗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个,窜进两人之间就是一阵结巴的质问:“大哥?嫂子?你们想什么呢?就那个,那个任倪,那个田升,那一群混蛋怎么可能放过机关城,你们?” 盗跖的手拍在荆轲的肩膀,而荆轲的手又拍上盗跖的手,缓缓将其拿掉。 “小跖,墨家兄弟中,还有不少人与秦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和你嫂子,有他们陪,不会孤单的。” “大哥~” “徐夫子,我愿意留下。” “荆轲头领,我愿意留下。” “我也是。” 声音虽然稀疏,可整个机关城聚集起来,仍旧有成百近千的人。 去秦国,他们不甘愿,那是仇人;投降,他们不甘愿,对方太龌龊;唯有死亡,他们情愿。 …… 从头领到普通墨家弟子,整个机关城内所有人都选择完毕,徐夫子一声令下,墨家就此开始一场数百年前所未有的搬迁。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又一年天人论剑 月神的推断没有错。 任倪的确顾忌田升的安危,不得不答应了徐夫子的条件退出机关城范围。但为了防止墨家逃脱,他向楚王申请增兵在最外围驻守,看住各个交通要道。 一个月的时间,机关城内墨家忙着整理收拾大搬家,撤离路线是从地下河乘船到机关城群山外围,有阴阳家负责接应,从山路撤出,再往南阳境内。 人员撤离的速度不快,尤其是墨家数百年收藏的重要典籍,偏偏很多还没有做成纸质书籍仍然是竹简,更让本就艰难的搬迁难上加难。 以荆轲和公孙丽姬为首的留守弟子,将整座机关城跟外界完全切断。各处大门机关都直接断了动能,下一次敌人到来,就只有从悬崖爬上来强攻这一个选择。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向前,任倪对齐国的回复望眼欲穿,楚军老老实实看守着各处交通,丝毫不知道墨家已经找到退路。 正当墨家机关城这一切发生的同时,陆言祭拜完韩非、紫女之后,没有北上回邯l郸,而是过了函谷关,直奔太乙山而去。 秦王政八年,太乙山天人论剑,陆言十七岁入大成,以“人生在世”助穷薪子踏入天人合一。 秦王政十八年,这已经是十年之后。陆言在天下公开了“人生在世”的理念,儒家为此陷入内乱,道家天人二宗那就更是火星撞地球。 又一届天人论剑举办在即,这一届,绝不同于以往。 …… 咸阳王宫,一名影密卫顾不得此刻已经深夜,大王早就睡下,急匆匆地将一封书信呈给寝宫的近侍。 嬴政穿着白丝睡衣坐起身,披上保暖的大裘衣,就坐在床榻上读起了这封信。 “国师讨要禁军三千,嗯?” 朦胧的睡意被信上的内容顷刻驱散,他缓了缓心神,吩咐道:“速传嬴珏将军。” “诺。” 不出一会儿工夫,嬴珏便来到寝宫,单膝跪地道:“嬴珏拜见大王。” “这是国师来的信。”嬴政依靠着床榻,单手随意地将信纸拈着,靠放在榻边,等待嬴珏将它取走。 近侍眼神闪烁,大王这随意的姿态,还有说话也是明显对嬴珏说的,他没资格去拿那封信。 结果—— “嗯?”嬴政等了一会儿却没人接,于是动了动手,那信纸上下飘飘晃着,“嬴珏,你看看。” “是,大王。”嬴珏这才起身走进床榻,于嬴政近在咫尺的距离,从他手中取过信纸。 “国师大人想要禁军三千,这……”才看了一点内容,他就被震得吃惊不小。 “大王,禁军承担护卫王宫之要职,调动三千人给国师,珏以为,不可。” 嬴政侧过头,看着他问道:“国师讨要三千人的理由就写在上面,你也觉得不可吗。” 嬴珏没有因为大王的反问有所动摇,依旧坚持己见,“不可。道家天人论剑的传统已过百年,区区一场道家内乱,国师大人便要带禁军前去,这不是主持公道,只会让我秦国从此难以面对诸子百家。” “嗯,说得有理。”嬴政点头赞同,随后挥了挥手道,“你亲自带着三千人去吧,一切听从国师的安排。” “大王?这!” “休要再问,你需要的是思考,而非提问。事情办完,再将始末告知寡人。” “是,大王。” 嬴珏带着满脑子的莫名其妙退出了寝宫。 而嬴政微闭着眼睛,解下披着的衣裘,继续被打断的睡眠。 “墨家,儒家,道家,经此一事,诸子百家全数折损严重,嗯~” …… 太乙山,道家天宗宗门 陆言公开理念的消息传来,掌门赤松直接愤怒地满手金光,将弟子呈上来的信纸给销得灰飞烟灭。 “岂有此理!陆言蛊惑了人宗还不够,竟还想进一步扩大影响,让这叛道的思想荼毒天下人,竖子可恨!” 白眉白须飞扬,赤松怒发冲冠,气势涌动浩瀚如天威。他问回报的弟子:“陆言公开言论之后呢,儒家有什么反应?” “陆言与陈嚣争夺仁道之剑湛卢归属失败,后派出罗网杀手袭击陈嚣,意欲夺剑。 先是公布离经叛道的言论,后是暗杀儒家同侪,儒家各派正齐上小圣贤庄,要求将陆言从儒家除名。” 弟子说出的消息震惊众人,大师兄清虚忍不住惊疑开口:“什么?这怎么可能,陆,陆言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师弟清乐紧锁眉关,确认道:“这消息属实吗?陆言当真如此行径?” “这,千真万确,陆言本人也没有向天下作出任何反驳。” “好个陆言,当真是把所有人都骗过了。”赤松痛骂出声,灰色道袍无风自动,“所有人,随我来。” “是,掌门师尊。” 赤松带领着天宗精英弟子,火急火燎赶向道家藏书阁——心斋。 同一时间,人宗掌门川虚也带着人宗精英弟子来到心斋之前,双方撞了个正着。 川虚看见赤松怒气冲冲的面容,无奈叹息一声,主动迎了上去,“赤松师兄,何事急乱,至于带这么多弟子赶来心斋。” 赤松见到人宗众人,当即收敛起自己怒容,不徐不疾地走上前说话,“先前穷薪师叔收录于心斋中,陆言的那一卷文章已经于天下公开,儒家正要将陆言除名。 我道家弟子还懵懂不知,这卷文章其中是何等败絮。我正欲取出心斋中书卷,让众弟子知晓详情。 川虚师弟,你又因何正巧在此?” “败絮其中,哈,我与师兄所见正好相反。” 川虚自己的实力,师尊穷薪子踏入天人,都受陆言影响重大,当然不可能违心否定陆言。 “我至心斋,正想能否解开师尊留下的禁制。反正从此往后,心斋收录的这一卷已不是世上唯一。若宗门弟子当真有心欲学,大可从市面上寻求,禁制的存在几无意义。” “天宗能容忍这等文章存于心斋,已是莫大的让步。”赤松冷哼一声,腰间雪霁剑亮出,气势凛然,“川虚师弟,你竟还想解开它的禁制,让更多弟子遭受误导。你莫忘了,道家掌门,是我。” 见到雪霁剑出,川虚脸色很不好看,目光渐变深沉。他缓缓给赤松让开道路,微微低头提醒道:“掌门师兄,文章已经在天下流传,莫做无意义之事。” “多谢师弟告知。” 赤松将雪霁别于身后,径直步入心斋。 在他身后,清虚面色复杂,眉宇间尽是愁态:太突然了,陆言先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公开。妙台论剑临近,上一次两宗已现冲突,这一次…… 大师兄清虚正在为两宗可能爆发的更大冲突而担忧,师弟清乐却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道门开战 在天宗、人宗众弟子的目光中,赤松手放金光,悬浮着一堆竹简从心斋内走出。这一堆竹简,正是收录在心斋的《论人生在世》,也是陆言亲笔所书,草稿之后的第一版。 穷薪子留下的禁制是针对大成境界之下的弟子,而赤松早就是大成巅峰,甚至往天人境迈出了一点,这无根的禁制自然是难不住他。 众人只见一堆竹简悬空中毫无规律地抖动,一阵耀眼的光芒好似镜面破碎。赤松施展道法,卷中内容毫无遮拦地在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金文,叫两宗弟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照陆言这么说,天道也不过如此。这,这,这种言论怎会被穷薪师叔祖收录进心斋!” “我们自祖师老子便崇尚顺其自然,陆言却说立足己身,将自然当做外物去认识乃至改变,为什么人宗会有弟子遵循这种理念修行?” “笑话!人终究是人,天道为根本的规律,体悟规律便是要我们学会做人。连自己人的本体都修没了,还悟什么道?” “说得对,强求自己顺应天道自然,本身就违背了天道自然。我看陆言的说法,更适合大众修行,可以广大我道家学说。” “荒谬。祖师老子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若是让这种理念风行,这不是广大我道家学说,根本就是祸乱天下。” “……” “……” 这卷文章正式与道家弟子见面,根本不需多少时间,就引起了两宗弟子激烈的争吵。 乱哄哄的现场,川虚左顾右颁观望着所有弟子的反应,眉头紧锁:赤松,你这根本是在激化矛盾,你就这么渴望天人二宗正式相杀,好让天宗成为道门正统吗?! 赤松微闭着双眼,背负双手静静站立,所有人相互争持不下的嘈杂声,皆被听得分明。他骤然睁眼,雪霁剑出,一道剑气直上干云。 “天阙一,无清。” “住手!” 川虚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雪霁的剑气透过竹简贯上层云,刚刚铺排漫空的金文轰然倒塌。这个世界上,唯一陆言手写的《论人生在世》竹简,就此化为阳光下的尘埃。 彻底毁灭了陆言留在道家的竹简,赤松手持雪霁,岿然屹立,“惑众妖言,怎能存于我道家。 仁道之剑湛卢出世,陆言在与儒家同辈陈嚣的争夺中失败,竟派出罗网暗杀对方。现今,儒家各派正要将陆言除名。 可见这套理论,终究不过是陆言行伪逐利的借口。人宗此时悬崖勒马,尚为时不晚。否则,这一次的妙台论剑,修怪我天宗无情。” 什么? 清虚不可思议地看向师尊,这话是代表着,天宗想强行并吞人宗吗! 天宗弟子第一时间也是懵的,再怎么虚伪的和平也是和平,跟撕开脸皮的对立还是有很大差距。然而从这一刻起,道家天人二宗,共用一座山的二宗,正式宣布对立。 清乐站出来高声喊道:“掌门师尊说得对,天宗绝不能坐视人宗由陆言的思想继续毒害下去。人宗的各位师兄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没错,陆言这一套根本就是掘我道家根基,天宗不能坐视人宗堕落。” “清乐师兄说得对!” 在一阵道门正统的正义口径炮轰下,人宗弟子不能言语,士气低落地不断后退。 “肃静~” 川虚半眯着眼睛,道袍震开一道波纹,气势席卷震慑得天宗弟子个个闭嘴。 一道璀璨剑光闪亮赤松的脸庞,川虚持剑问道:“赤松师兄,你的意思是,天宗要对我人宗,开战么?” 赤松没有留情面,雪霁同样祭出,杀气腾腾地回应:“若川虚师弟一意孤行,仍旧在人宗推行陆言的理念,天宗绝不会手软。” 两位掌门目光之间,火星迸溅。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天人论剑,恐怕会是百年来最残酷的一次。 …… 是夜,清虚心事重重地在宗门后山悬崖边吹冷风,脑海中不断再现陆言与自己在这儿论道的场景。 陆言先生,派人暗杀儒家同侪?不,他绝不会这么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走到这一步…… “你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冷淡飘忽的童声,清虚知道是晓梦。 “师叔,你怎会在此?” 晓梦板着脸走到他身边,脖子一昂,“是我先问你,你不答我,还反问长辈,有这样的道理么。” 清虚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师叔,无奈地笑了笑,给出答复:“今天,掌门师尊与川虚师叔正式下达了战书,这一次论剑,恐怕会闹出人命,乃至演变成两宗大战。” “赤松师兄要和人宗开战,为什么?” 清虚于是将今天在心斋之前发生得事情原原本本跟晓梦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人宗该灭。” 晓梦的反应让清虚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有想到会从这个十二岁的小师叔口中听到这种话。 “师叔,你说什么?” 晓梦对陆言是有印象的,当然不是好印象,而是被以大欺小的深刻耻辱。加上赤松很早就跟她说过,正是陆言对人宗的影响,才导致道家俞渐分裂。 她轻蔑地冷哼一声,“陆言自是儒家人,堂堂人宗竟然凭借陆言的理念才终于出一个天人合一,并将这等理念奉为真理。如此便可不必再称作道家人宗,人宗当然该灭。” 清虚悲哀地移开视线,望向山间的云雾,喃喃道:“门户之见,正统之尊,就这么重要吗?” “这些不重要,人宗遵循什么样的理念也不重要。只要知道他们不再尊崇大道,那么就不可再以道家人宗的名号而存在世上。儒家人宗,陆子人宗,叫什么随便他。” 晓梦说完,侧头看着清虚昏暗的半边脸,沉默了半晌亮出自己的木剑,以长辈的口吻道:“清虚,来陪我练剑。” “是,师叔。”清虚作了一个深呼吸,告别夜间云海,随后拔剑出鞘,“师叔,就在这儿练剑么?” 月下冷霜铺地,寒风吹动雾海。山间独有的湿润,在这个时节就变作了幽彻骨髓的阴寒。 “就在这里。” 晓梦神情严肃,木剑带起旋风,卷来无数雾中水滴。一剑祭出,剑气号令这些雾水,诗情画意朦胧。 “这是,心若止水。师叔好境界,竟已能够操控雾中水滴。” 清虚不喜晓梦刚刚的发言,但她的天资真是无可挑剔地强大,禁不住开口称赞。 “师叔,也请看我的万川秋水。” 话音落下,晓梦顿时觉得自己所控制的雾水全部失去感知,化为水汽融入空气中。 好厉害。他的万川秋水,境界远胜于我,恐怕已经接近赤松师兄。难怪所有人都说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木剑与铜剑碰撞,独特的剑鸣清音悦耳。 晓梦战意高昂,凝眸散发剑势:门中其他人都已经不值得我认真,清虚,你是一个好对手。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天人境昆吾子 发生在心斋的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太乙山,天宗和人宗的弟子为了各自敬爱的宗门,开始积极备战。 人宗之内,川虚亲自往后山求见师尊穷薪子,结果却被告知穷薪子闭关不出,根本没有想亲自介入这件大事的想法。 “赤松已经执意要吞并人宗,说明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取得妙台论剑的胜利,并且不惧正面开战。他的把握来自哪里?” 川虚行走在山间石径,心中思虑层层: 除了赤松本人,天宗弟子中,清虚修为高深直追长辈,人宗弟子无一人是他对手。论剑三场,天宗有两场必胜的把握。剩下的一场,会是谁出手才能保证绝对的胜利? 除了清虚之外,修为最高的是清乐。可清乐的实力,我人宗中也有清觚、清觞两人足够胜之。莫非…… “晓梦?”开口说出这个名字,川虚脸上尽显无奈之色。 天才就是天才,就算只有十二岁,年轻一辈这些二三十岁的弟子,大概也只有清虚才有把握胜过晓梦。 “若宗门没有隐忧,姬言师妹尚在,应当可与晓梦一战。” 川虚怀着满心的不顺离开后山。就在他走后,后山那座竹屋内,穷薪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赤松,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出手吞并人宗了。北冥师兄,这一切,你都默认吗?” 他当然不是有意眼睁睁看着人宗被天宗吞并。只是,一旦他这个天人境下场拦阻,北冥子又岂会坐视。他不出手,北冥子也不会出手。 而且,真正能可决定道家未来的,的确该是现任的两宗掌门,而不是他们两个正在隐居的老人。 “唉~” 穷薪子发出一声长叹,竹屋内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的尘灰,在这一声叹息中消失,屋内一尘不染,入目尽是朴素洁净。 在穷薪子身后,一道金光帐幕渐渐消退,显露出其中核心的一根古朴卷轴。金光散尽,卷轴黯淡无光,在空中浮现一个火苗印记之后,这卷轴便凭空消失。 “天书,参悟了这许久,仍不见半点进展,倒是对陆子开启的天人合一之道感悟更深了。” 穷薪子站起身,随意地一挥手,后山竹屋这一小片地方万物回春,山桃花染上粉红,成了大冬天一道不可思议的风景。 “怎么会?山桃花?” “师祖?” 屋外两个守护的弟子,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变化给吓住。大冬天乍现春景,违反自然常理,偏偏别处依旧是冬季,也只能想到是神通广大的师祖所为。 穷薪子步出竹门,双眸看穿山川地脉浮云日星,一望无际的空间时间那边,再现出当年自己与幕后组织的首领,合力击败楚南公,取得天书的东海一战。 “天人合一之道,为何感觉似曾相识?道唯一,法万千。天人境的领悟独一无二,不该有这样的熟悉感。幕后组织的首领,莫非我曾经与他接触过?” 清晰地检查过脑海中的记忆,他更陷深深的疑惑。 自己接触过的天人境前辈屈指可数,都绝不会是那个首领。可偏偏那个首领的道让自己感觉到熟悉。甚至,对方与自己联手合击,威势更是倍数增长。 这当中矛盾的不可能,让穷薪子无比在意。若是解开这些不可能,极大概率就可以确认幕后组织首领的真实身份。 “那股浩瀚无限如同天威的寒意,天人合一之道的熟悉感,究竟是谁……” …… 天宗之内,赤松也去求见师尊北冥子。 竹林之中,雪鸦三三两两鸣叫,一个石桌旁,北冥子正自己与自己下棋。 一名浅色衣衫的蓝头发少年,轻悄悄地跑到跟前低头抱拳道:“师祖,掌门赤松求见。” “嗯~”北冥子捋须微微摇头,拈着白子落在石桌上。 这名少年,就是当年身受重伤被天宗收留的小灵,阴阳家下一任少司命的哥哥。 他领会北冥子的意思后,略一躬身,后撤两步退出竹林。 “掌门,师祖不见。” 这个回复,也不完全在意料之外,赤松皱着眉点头,又追问了一句,“嗯,那师尊可曾有别的交代?” 小灵答道:“师祖正在对弈,听到弟子回报,只轻微摇头,没有别的交代。” “知道了。” “掌门,弟子告退。” 赤松同样没有见到师尊,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态度。 不过北冥子这种不明的态度,结合天宗实力胜过人宗的现实情况来看,便是默认赤松作为的可行性。 赤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师尊没有直接阻止,那便代表着自己完全可以在这一次论剑彻底击垮人宗,实现道家一统的大愿。 他默默朝着竹林方向行礼,随后快步离去。 …… 在天宗这座山头的山脚下,被冻绝成冰镜的一条溪水边,道袍飘飘的清乐,正躬身与一人交谈,姿态得很低。 “陆言正在赶来太乙山?他怎么会来这里?” 清乐对面这人,脸型方正,天庭饱满,白眉白须垂下,一身灰白道袍。 清乐曾经窥探过其人,入目不觉其所在,莽莽如陷无垠厚土。仅仅一眼,明明什么也没看见,自己就已经有如临深渊之感。从此他便知道,对方是个绝世高人。自己的师尊赤松跟对方一比,也只能说是一个地一个天。 这个人腰间有一把剑,单锋赤刃,记载于《列子》中,西戎献给周天子的名剑,昆吾。 他就是北冥子的师兄,赤松曾经自豪地对晓梦提起过的昆吾师叔,于数十年前就突破天人境游历天下去了。 “《论人生在世》公开,陆言又怎会料想不到道家可能发生的争端。他赶来太乙山,定然是为了力挺人宗,阻止天宗完成道家的统合。” 昆吾子的判断,清乐自是无比地相信,他不禁挥拳骂出声来:“这个陆言,果真是害我道家分裂的元凶!” “陆言是秦国国师,太乙山终究在秦国境内,有他出面,你的师尊想统合道家,难。” “天人二宗妙台论剑,这是多少年的传统,难道他真的敢以秦国之力强行介入?” 清乐这个天宗年轻后辈有些傻乎乎的样子,让昆吾子一阵摇头忍俊不禁,“呵呵,陆言这个人,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这……”清乐一阵冥思苦想之后,仍然没有什么主意可以帮到师尊,于是恭敬地求问:“请教前辈,弟子该如何帮助师尊,才能让陆言无法干涉我道家内务。” “唉,当真是孺子啊~”昆吾子发出一声喟叹,随后道,“也罢,你过来,我就当替赤松师侄,好好点拨你一下。” “赤松,师侄?”清乐愣在原地,稍一琢磨,大惊失色,指着眼前的高人喊道,“前辈你是,师叔祖?”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晓梦遇袭 昆吾子指点清乐的这天傍晚,晓梦带着木剑来到了掌门赤松所在。 赤松正于垫子上静静打坐,听到她进来,微睁着眼睛问道:“晓梦师妹,天色不早了,有何事?” 晓梦没有多余的话,直截了当说明来意:“这一次的妙台论剑,我要出战。” “嗯?”赤松顿时睁开眼睛,慈眉善目地看着这个小师妹,“你怎会有如此想法?妙台论剑,我天宗胜券在握,不需要劳烦师妹你出战。” “真的能够全胜吗?师兄,我看不到你自信的来源。”晓梦非常耿直地戳破他的自信,木剑祭出,锋芒毕露,“宗门内所有弟子,只有清虚实力在我之上。在我看来,我比其余人更有出战的资格。” 赤松看她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仔细感知了一下她现在的修为,皱着眉问:“你入大成了?” “还没有。”晓梦眼睛瞬间一飘,紧跟着说,“但要胜清乐,轻而易举。” “……”赤松一时无话可说。 他了解晓梦的个性,直接来找自己说要出战,那一定是下了足够的决心。 考虑到晓梦和清乐的实力对比,还有晓梦说一不二的高傲性子,赤松决定答应她这个出战的要求。 “师妹,既然你执意要去,师兄应允了。妙台论剑时,切记不可轻敌大意。” “谢师兄,我记住了。” 晓梦目的达成,收回木剑,用几个字完成感谢加告辞,飞快地走了。 赤松看着她雷厉风行的样子,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是满脸的骄傲,“十二岁,渐进大成,这样的资质,超越陆言指日可待。哈哈哈~” 从赤松这里离开的晓梦,一路无视跟自己打招呼行礼的天宗弟子,直奔自己平时修炼的后山而去。 “清虚的实力,清乐的实力,大成境界与大成之下,差若鸿沟。我能稳胜清乐,却被清虚轻松击败。 人宗之中,还没有大成境的弟子,其中佼佼者当可让我放开手脚,一决胜负。” 晓梦来到熟悉的场地,左顾右盼地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清虚的身影,不由地自问:“嗯?清虚呢,他应该一直在这儿。” “嗡~” 疑问疑惑还留在脑海中,晓梦瞬间警觉出剑,木剑架在眼前。 “噔~”地一声,铜剑斩击在木剑上,不小的压力逼得晓梦下腰,娇小的身躯弯出柔顺的弧度。 “唔~”从偷袭的一剑下滑走,晓梦灵敏地翻身后退暂避锋芒,同时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偷袭者蒙头遮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阴鸷、阴沉,只有麻木的死气。 这样的死士不可能回应目标的疑问,偷袭的第一剑被挡下,他当即紧跟着飞速接近,铜剑倒曳,一路带出霹雳电光。 死士杀手,这种人怎么可能潜伏进宗门? 晓梦辩识出对方的眼神,心中疑惑更深。太乙山,道家天宗,怎么会有杀手能够闯到这里? “唔呀~” 木剑再度拦截住杀手铜剑,对方势大力沉的攻击,让现在的她无力硬接,闷哼一声将其剑势偏转。 杀手一剑偏开斩翻地皮,掀出不少尘土;晓梦凭借灵活的优势,当他提剑想再斩时,已出现在他身后。 “嗯啊~”杀手喉咙里挤出瘆人的声音,反手拖住剑柄,劲力走全身,一个抡转,刹那间铜剑直奔身后的晓梦。 木剑剑气刺伤杀手,原本该透进后心的一剑,因为那一个抡转而偏移,只给杀手带来了创伤,却不致命。而晓梦刺伤敌人的同时,也被抡转而来的铜剑砍个正着。 “唔啊~” “咔~” 道家内力加持在木剑,可木剑还是被一击砍断,晓梦身体被铜剑刮过,左肩登时遭受重创,一片血肉模糊。 她右手拾起断剑,勉力地爬起来,呲咬着牙齿,忍受着极端的疼痛。 杀手后背中剑,仿佛没事人一样,眼珠子一动,继续锁定晓梦,誓要将目标格杀。 …… “噔~噔~噔~” “哗~哗~哗” 山林之中,两道人影前后追逐,飞影掠过之处,树枝上的层层积雪滑落成片,显露出青松的尖角。放眼望去白茫茫的山林,顿时肉眼可见出现了青色点缀。 “站住,竟敢闯入道家,你到底是什么人。” 追逐之中,清虚手指一挥,指向前方逃者后背,发出携带杀意的警告,“再不停下,休怪我剑下无情。” 前方之人也是全身包裹在黑衣中,清虚的警告对他没有半点作用,依旧是急急而逃,且速度还在提升。 清虚见状,平和的脸上浮现怒容,双眼金光一闪,手指挥使剑诀,“逍遥游~飞鹏。” 鞘中剑自动飞出,一道剑气卷出狂风,奔袭向前方,其势若大鹏展翅。 这就是师兄的实力! 前方奔逃者感觉一阵如芒在背,连忙扭转身形改道,毫厘之间,剑气飞过,原本行进路线上一棵古木轰然断折塌下。 好可怕的一剑,若不是师叔祖为我提升了实力,面对这一剑,我已经死了。 此人正是清乐。 后面清虚见到自己的一剑没有建功,第一时间惊疑出声,“嗯?躲过了?” 刚刚那个转道的步法很高明,有我道家蕴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的疑惑不安,让他再下重手,“逍遥游~跃鲲飞鹏。” 刚刚只是一剑,这一次,数道剑气组合交错,封锁了逃者的闪避方向,带着倾天之势贯通而出。 清乐咬紧牙关不闪不避,竟然丝毫不在意性命,落进剑气网罗之中。 “轰~”山林震动,一片崩倒之声。 清虚赶到剑气爆发的地点,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怎么可能,他如何能从剑气包围中脱身?” 他仔细察看着现场,忽然神色一变,蹲下身子,捏了把泥土嗅了嗅。 这一下就发觉了大问题,清虚登时冷汗直下,“梦蝶之遁残留的媒介,竟能够使用梦蝶之遁,必是我道家之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图谋……” “糟了,晓梦师叔!” …… 晓梦年龄还小身体尚未长开,左肩重伤的情形下,她的实力折损严重。 而杀手虽然受创,却于战斗力损伤不大。 此消彼长,晓梦刚开始能占有的一点灵活性优势,也丧失殆尽。 正文 第七百章 导火索 面对紧咬不放的杀手,晓梦紧咬牙关单手对敌,脚下深色棉布鞋不断轻点地面,道家至高心法和光同尘运使出,幻影接连闪现。 杀手铜剑虽利、剑势虽强,却对和光同尘这样绝妙的法门毫无办法,手中剑迟迟不能格杀目标,心中杀意更是暴增。 “死~” 深沉的怒吼带起血怖长河,铜剑爆发的剑气毫无规则地炸向四方,迷惑的幻影被一招清空。 晓梦见势不妙,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内力毫无保留全数释放,保持守势,“虚极静笃。” 防御甫一升起,铜剑瞬息便至,震荡波扩散,周围丛林飘摇,枯叶青叶乱飞。 “唔~” 内力对拼之下,晓梦闷哼一声,嘴角留下血液。 道家擅长内功,可她毕竟只有十二岁,而对手是个约莫壮年的杀手。以守势挡下对手的剑招,晓梦承受的压力顿时反馈为身体的内伤。 “天阙一,无清。” 就在这场刺杀将要发展到最终之时,天宗掌门赤松赶到,雪霁剑飞出,于数十步之外,剑气爆射贯通,一击就将杀手穿透。 “唔啊~” 剑气透体,杀手惨叫出声,全身黑衣炸得破烂,面罩落下显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脸庞。 赤松无暇顾及半死不活的杀手,飞速落在晓梦身边,“师妹,屏气凝神,我为你疗伤。” 晓梦松手断剑落地,听从赤松的话,配合对方道家精纯内力恢复自己的内伤。 不一会儿,清虚匆忙赶回现场,见到重伤快要没气儿的杀手,还有为晓梦疗伤的师尊,当即愧疚地上前请罪,“师尊,弟子中计,追着一个鬼祟人影离开,导致晓梦师叔遭遇刺杀,请师尊责罚。” 晓梦的内伤在赤松深厚的内力帮助下,基本没有大碍。不过在左肩的重创,外伤还需要时间恢复。 赤松见她情况稳定没有危险,松了口气,然后神情严肃地开始处理这个不同寻常的刺杀事件。 他走到重伤不能动弹的杀手跟前,一指金光为对方渡气,杀意腾腾地问:“你是受谁指使,竟能够潜伏进我天宗。” 杀手得到渡气,拥有了一点行动的能力,颤颤巍巍地动嘴,“唔咳~有死而已,唔~呃……”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嗯?死士。一个能够重伤晓梦师妹的死士,绝不是一般的组织可以调教得出。” 赤松没有急躁愤怒,而是小心翼翼地对尸体进行检查。结果一检查,就在尸体的腋下三寸位置,发现了代表罗网的蜘蛛纹。 不知道有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凭啥罗网组织要给每个杀手印上蜘蛛纹。这种作风,不是专门暴露自己么?或者别的组织也可以轻易冒充罗网杀人。 赤松见到这个蜘蛛纹,怒火中烧,更上一层,“罗网!陆言!人宗!” 他这一怒,山风呼啸,剑势飘荡,山林震动,雪落纷纷。 “清虚,你讲你跟踪一个鬼祟人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对方人呢?” 清虚不敢隐瞒,将自己与对方追逐的过程详细说出:“……弟子使出全力,仍旧被对方逃脱。在对方消失的现场,发现了梦蝶之遁的媒介残留。” “什么?梦蝶之遁的媒介残留,怎么可能,贼人怎么可能知晓梦蝶之遁?” “以清虚师兄高深的修为,都能被对方逃脱,还能使出梦蝶之遁,难道是我道家内部的人?” 汇聚而来的弟子听到清虚的描述,一个个都不敢相信。梦蝶之遁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用,在道家内部,能够将它修习得精深的弟子也不多见。 很巧,人宗弟子之中实力最高的清觚,他的梦蝶之遁造诣极高。 天宗弟子三三两两议论之间,怀疑的矛头就理所当然地指向了清觚。 天宗不是小门小派,一个杀手竟能够以晓梦为目标,潜伏进门派深处,还有人刚好配合引走了看护晓梦的大师兄清虚。 可见幕后主使对天宗极为熟悉,人宗,这个嫌疑实在是太大了。 赤松竭力平复自己勃发的怒气,眼中凶光闪烁,“能派人潜伏进天宗,暗杀晓梦师妹,还会梦蝶之遁……川虚,你~” “人宗需要给出一个解释。” “没错,勾结罗网,残害同门,这实在是不可原谅!” “果然,人宗已经堕落为陆言的爪牙了。” “这一次论剑,绝不能放过人宗。” 清乐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人宗洗不清这身脏水。天宗弟子对人宗的看法,已经从理念分歧的不愉快,上升为主观意志上的厌恶,甚至仇视。陆言就算赶来太乙山,试图阻止天人二宗开战,也根本无法服众。 清虚看着众师兄弟群情激愤的场景,心中感觉有异,却无法说出口。 那个从自己剑下逃生的人,不像是人宗清觚。毕竟,清觚已经连续两届在妙台论剑时作自己的对手,还连败两场。清虚不觉得自己会看不穿清觚。 可是,那么高明的梦蝶之遁,除了清觚,道家内部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呢? 清虚实在想不出来,可直觉又告诉自己,这件事之中,蹊跷非常,仿佛有人在暗中挑动两宗仇恨。 清乐这时恭敬地开口问道:“师尊,这件事人宗嫌疑难尽,需要向川虚师叔传信质问吗?” 赤松摇了摇头,迈开脚步,“这一次,我亲自去。” …… 人宗山门,看门弟子见到隔壁的赤松师叔亲自登门,一个个都大感惊讶。 “赤松师叔,请问~” “轰~” 弟子礼貌的问好被震荡的剑势直接打断,人宗宗门前,地皮眨眼间被剑气犁了个遍。 “川虚,出来见我!” 川虚赶到门口,见现场一片狼藉,自家大门已经被拆了一半,怒气在心中酝酿。 “掌门师兄,所来何事?” “所来何事?我问你,是不是你勾结陆言,让罗网潜进天宗暗杀晓梦,好除去你人宗未来的心腹大患。” 赤松怒气凌人的话语,让人宗弟子尽皆色变。 川虚更是气得不再压抑情绪,释放出滔天气势横推过去,“竟如此污蔑我人宗,师兄,你过了。” 两人就在人宗山门前展开对峙。人宗弟子听到动静,还以为有敌人入侵,一批接一批手持兵器赶至现场。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天宗什么意思?” “天宗欺人太甚,竟然污蔑师尊勾结外人,刺杀晓梦师叔……” “这般直接打上门来,根本从来没有顾念过两宗之情!” “我忍无可忍了,莫非真以为我人宗好欺负!” 群情汹涌,人宗弟子对天宗的感官也直线下降,纷纷攥紧手中剑,怀着愤怒紧盯着赤松。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 论剑前戏 天人二宗两位掌门,继心斋门前事件还没过几天,又在人宗山门前爆发一场冲突。 双方僵持不下,彼此谁也不能说服谁。 对于川虚来说,暗杀晓梦纯属子虚乌有,所谓的嫌疑,对方根本拿不出半点证据。天宗这直接定罪的态度,实在可恨。 对于赤松而言,最重视的天才师妹被刺杀,人宗嫌疑重大,却根本不愿给出解释,反而姿态强硬,不可理喻。 川虚,赤松,两人在盛怒之下,直接就动手开战。 “人宗弟子听令,结天罡剑阵。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手。” “是,师尊。” 川虚交代完弟子之后,拔剑出鞘,金光乍现,密密麻麻的金文汇聚在长剑剑身,道剑浮空。 “赤松,不用等到论剑,今日我便给你答案,人宗不会背弃陆子。你想要强并人宗,那就来~” 听到他力挺陆言,铁了心要背叛“道”,赤松怒极反笑,御使雪霁剑,瞬间展开天地失色。 人宗弟子以团体的天罡剑阵保持自身色彩,天宗弟子则身为黑白,却依旧行动自如。 一口金光道剑浮在身前,川虚以万物回春轻松抵挡天地失色带给自己的压制,双手发出道印。 “川虚积溜明,独映寒潭清。” 深潭出金波,仿佛绝世铸剑池,其中飞出剑光无数,遮天蔽日射向赤松。 赤松不慌不忙,两指翻转,雪霁剑横绝前方。 “地阙一,无宁。” 霎时间,地面千波激荡,纷乱的剑气编织出剑网,与无数金色剑光对撞。 “叮叮~咻咻~” 两个绝顶高手的剑气对冲,空气中传来连绵不绝的奇特声音,冲击的正中心,地面接连炸裂,烟尘漫卷。 “天阙一,无清。” 赤松率先变招,雪霁剑汇聚剑气,锋芒刺痛观战众人,一剑爆射而出,瞬间突破深潭剑光,直奔川虚胸口。 “太极封印。” 太极封印,出自紫云剑法的绝学。身为穷薪子的徒弟,以川虚的领悟能力,学习虚实相生的紫云剑法并不费力。 赤松见到他使出一式自己从未见过的剑法,竟然化解了自己全力一击,并且看起来毫不吃力,不由地心中一惊。 太极封印,这样的剑法并未见诸心斋,莫非是穷薪师叔亲自传授…… 没有空隙让他多加思索,川虚化解攻击的同时,反击也随之到来。 “雪后初晴。” 雪后初晴,出自《逍遥游》的剑法,威力极为强大,但发动条件苛刻,需要使用高深内力凭空书写《逍遥游》,一度被戏称为“写字剑法”。 一般的战斗,这种需要长时间读条的大招,敌人怎么可能让你读条完成。 赤松一眼认出雪后初晴的剑势启动,正欲出手打断,却骤然惊觉其势已成。 “嗯?怎会!” 只见川虚以太极封印化解赤松全力一剑,紧接着浮空的道剑金光暴涨,无数字符从剑身飞出,《逍遥游》顷刻写成,根本无需时间蓄势。 赤松心神已经是第二次有所惊异,高手之间差之毫厘,便是胜负之决。此刻面对瞬间成型的雪后初晴,他失了最佳的出手时机,以攻击对抗攻击已经来不及,只能全力防御。 “虚极静笃,和光同尘。” 雪后初晴的剑气冲击在赤松的内力防护上,硬生生将人从地面上推得倒退十多步。 剑气消散,赤松以和光同尘心法凝聚的防护没有被击破,看起来是狼狈了些,其实没有真正受伤。 他冷哼一声,轻蔑地评价川虚讨巧地释放雪后初晴的行为,“投机取巧,小道耳。” 和光同尘,不愧是祖师留下的至高心法。我用出全力的雪后初晴,竟然也被正面挡住。我尚有底牌未出,赤松应该也同样有所保留。继续战下去,就只能是分生死了,不如就这样罢战,我反而得利。 川虚飞速在心中计较完毕,道剑金光消退,收回剑鞘。 “赤松师兄,上一次论剑,你我之间的实力已然相近。除非生死相搏,不然今天不会有一个结果。 这样,暗杀晓梦师妹,绝非我人宗行为。清者自清,我人宗愿意配合师兄派人查证。” 后面的人宗弟子中,清觞悄悄地问大师兄,“师尊刚刚是不是小胜一筹?” 清觚点了点,分析道:“是。赤松师叔以和光同尘全受师尊的雪后初晴,虽然挡下,却退后十数步。再算上消耗的内力,师尊小胜。” “不愧是师尊,大大方方,坦然磊落。” “哼,子虚乌有的事,还要让天宗来查证,他们指不定又搞出什么事。” “嘘,少说两句。” 人宗这突然的退步,反而让赤松才发泄出一点的怒气无处安放。 赤松瞥了一眼对面人宗弟子的士气,再看跟随而来的自家弟子,虽然没有议论之声,却能发现气氛略有不同。 他按耐住躁动的情绪,一阵冷嘲热讽:“查证,若事情当真是你计划,人宗之内又怎会留下破绽?查证,能查得出什么,惺惺作态。” “可恶,为老不~呜~” 人宗之内,有弟子气得脏话破口而出,被大师兄清觚及时堵住了嘴。 “人宗勾结外人,对同门下手,已严重触犯底线。川虚,你要分生死,这一次论剑,我成全你。” 赤松撂下狠话之后就离开了,留下一片疮痍的人宗山门。 在天宗众人走后,清觞第一个忍不住对川虚报怨:“师尊,天宗这分明是欲加之罪,赤松师叔不讲道理,不讲情面,欺人太甚。这样也想统合道家,促成天人合并,大家怎么可能心服。” “是啊,天宗目中无人惯了,以前只当是脾气不好,还不知道他们原来卑鄙无耻。” “不错,让这样的天宗代表我们道家,有谁能真心服气?” 清觚目视几个活跃的弟子,让他们把嘴闭上,然后问道:“师尊,赤松师叔进逼太过,我们现在该怎样应对?” 川虚望着塌了半边的山门,还有这满地的坑坑洼洼,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兄虽然愤怒,但终究还有理智,他想将一切放在论剑解决,完成他二宗合并的理想。 真正让我忧心的是,暗杀晓梦师妹这件事。天人二宗之中,有人在策划阴谋。此人刻意制造两宗的摩擦,升级冲突,是要道家内斗,用心歹毒啊。”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 陆言将至 天宗之内,晓梦正在养伤,由小灵负责照顾。赤松更是增派人手严加戒备,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精致的木屋内冉冉飘着自然的馨香,晓梦躺在床榻上,睫毛忽然颤动,樱唇牵扯出一声轻哼,“嗯~” 小灵从打坐中惊醒,来到跟前关切地问:“晓梦师叔,你还好吧?” “我没事,呃~” 晓梦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下榻,然而身体残留的伤痛让她差点翻滚下去,幸有小灵及时将她扶住。 小灵小心翼翼地扶着晓梦坐起身,一边劝道:“掌门已经下令,这次论剑不用师叔出战,并严令我看护师叔好好养伤。师叔切莫逞强了。” “逞强,实力不够,就叫做逞强。我……” 我还是不够强,区区一个杀手,就将我逼到重伤,可恶~ 晓梦琼鼻抽动,眉眼间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她右手抚摸上自己左肩的伤口,暗自咬牙。 小灵观察她此刻的脸色,多少能体会她的心情,于是便多说了几句:“那个杀手来历不简单,极有可能是出自陆言手下罗网组织,专职刺杀偷袭。师叔虽修为精深,却没有与这种死士对敌的经验,又被对方偷袭在先,并非实力有差。更何况,对方已年过壮年,根本比不得师叔未来不可限量。” 这是事实,十二岁的晓梦已经站在了很多江湖人一生实力的顶端之上。不过,晓梦的视野中,根本就没有那些人的存在。她瞥了一眼小灵后扭过头去,准备运功调息。 “哼,安慰人也不会讲话,竟拿我与那个杀手相比。” “呃~” “我的目标,是超越陆言。” “陆言十七岁才入大成,师叔年十二便已快要触碰大成门槛,超越他也是轻而易举,何需如此急切?” “急切,你是在说我躁进了么。” 晓梦语气突然变冷,让小灵惊醒自己自以为是了,连忙低头道,“师叔,弟子不敢。” 晓梦看着他谦恭的样子,神色复杂,双眸低垂,语气也温柔了些,“那你呢~” “……”小灵维持的低头的模样,没有作答。 “你自从脱离重伤,就一直拼命地修炼万川秋水,乃至废寝忘食。” “我……” 小灵来到道家,那是震撼晓梦心灵的一天。 他拖着被阴阳术毒火摧残的重伤之躯,吊着生命中最后一口气,硬生生爬上太乙山,坚持到获得道家出手相救。 而昏迷之中吐露的“妹妹小衣”四个字,解释了他那恐怖的求生意志的来源。 为了妹妹,为了最后的亲人,即便是没有实力的普通人,也能够做到他们这些习武修行之人瞠目结舌的事。 天宗弟子中,除了实力深不可测的清虚,也就只有小灵能够入得晓梦的眼。 她暗中注意很久了,小灵不要命的高强度修炼方式,对万川秋水的修炼根本没有帮助,于是明知故问:“你来道家的理由是什么?” 小灵的瞳孔中闪过一双漆黑的手,双手间血红的骷髅头掀起诡异瘆人的火焰,就是那个恐怖的女人掳走了妹妹。当时他不知道,现在他已经了解,那个凶手是阴阳家的大司命。 小灵拳头捏紧作响,嗓音低沉,“我要拥有实力,然后去阴阳家找回我的妹妹。” “这就是你拼命修炼的理由。” “是。不过弟子天资有限,快两年了,万川秋水也只习得皮毛。” 晓梦深吸一口气,双眼灵光一现,咳嗽一声后道:“你刚刚说,师兄不准我出战论剑,还严令你看着我养伤。” “是,掌门确认如此嘱咐。” “哼,什么养伤,分明是变相的禁足。” 晓梦不爽地撇了撇嘴,对赤松这种行为非常不满,小灵只能无奈地赔笑。 “这……” “左右无事,你把你的万川秋水,使出来让我一观。” 晓梦好似忽然来了兴致,就像百无聊赖的人找到了尽兴的玩具。 而小灵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晓梦师叔?” “愣着做什么,师兄将我禁足,我还不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当然可以。” …… 晓梦身份特殊,小灵加入天宗还不满两年,这一届的妙台论剑跟她们二人关系已经不大。 在晓梦指点小灵万川秋水修炼的时候,掌门所在的赤松忽然听到徒弟传过来的一个好消息。 “师尊,弟子突破大成了。” 清乐脸上喜色洋溢,朝着师尊恭敬地低头行礼。 赤松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不已,“什么?清乐,你所说当真!” “弟子不敢期瞒师尊。” 清乐当即在房间内施展了一手天地失色,赤松感知了一下徒弟的水准,顿时开怀地笑出声:“好,哈哈,好~” 清乐看着师尊满脸的欣慰之色,心中也倍感轻松,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赤松是天宗掌门,他是掌门亲传弟子。可连续两届的妙台论剑,他都输给了人宗对手,这让清乐一直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他很清楚,师尊毕生的理想就是天宗合并人宗,让道家归一。而自己这个弟子实在给师尊丢人,连输两届论剑。若自己实力足够,说不定,道家归一的理想五年前就实现了。 而这一次,自己在师叔祖的帮助下突破大成,加上修为最高的清虚师兄,还有手持雪霁的师尊,妙台论剑,天宗势必全胜! 赤松对着清乐点头道:“好啊,你突破得正是时候,厚积薄发,正当此时。原本为师还属意晓梦师妹代替你出战,不意师妹竟被贼人暗害。现在你突破大成,为师也可以安心了。” “弟子驽钝,过去让师尊牵挂了。” “呵呵,你下去好生备战吧。此次论剑,务必取得全胜,让人宗无话可说。” 清乐并没有听话退出去,而是继续回禀:“师尊,弟子还收到一则消息。” “嗯,说吧。” “陆言正在赶来太乙山。” “什么,他来做什么?这一次可没有人邀请他过来观礼。” 赤松原本心情正好,听到陆言要来,脸色晴转阴,第一时间就自己问出声。随后转念一想,怒气顿时汹涌了上来,“陆言,罗网……混账,他将我道家看作什么了,竟然还想插手妙台论剑!” 清乐抬眼悄悄注意他的神色,问道:“师尊,陆言到底是秦国国师,该怎么办?” “哼,那个杀手的尸体还保存得完好,陆言若至,就先让他解释清楚那个杀手的来历。届时,为师亲自去应付他。” “是,师尊。”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强势介入 陆言踩着点在论剑之前抵达了太乙山。主人公特殊,时间点特殊,还有,随从而来的人也特殊。 陆言是从颖川往回走,书信一封早早地发往咸阳宫。当他抵达太乙山的时候,嬴珏率领着三千禁军也同时抵达。 从咸阳到太乙山,禁军的出兵行军火速飞常,消息还没有传到道家耳中,大军就已经驻扎到太乙山脚下。 “嬴珏见过国师大人、弄玉夫人。” 嬴珏一身黑甲点缀些许暗银纹路,一手按剑龙行虎步,见到陆言和弄玉,恭敬地抱拳行礼。 “弄玉见过将军。” 陆言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哈,许久不见,将军多礼了。” “国师大人当年的教导,嬴珏此生不敢忘怀。” 陆言态度随和,嬴珏却不敢有半分放松。他从贴身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大王嘱咐交给国师大人的书信。” “嗯~”陆言接过拆开来一看,信中除了对自己太乙山之行的肯定赞誉,剩下的就是交代让自己关照一下嬴珏。 看来嬴政的确对嬴珏很是重视啊。也对,一个优秀的宗室将领,某种程度上,比蒙恬这种将才还要重要。 陆言将书信随阅随焚,然后虚手相邀,“如今禁军军容如何,请将军带领一观。” “是。国师大人、夫人,请。” 这一支禁军,最初的人员都是在嫪毐之乱中没有投身逆党的老秦人子弟。当时还是护军都尉的陆言担任他们的主将。 现在嬴珏带着陆言和弄玉巡视军营,有不少中高层军官认出了陆言,都激动得一时不能言语。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我是孟力,郿县人。大王九年,当时国师大人你第一次视军,第一个就念到了我的名字。” “国师大人,真的是国师大人啊!” “眨眼都快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再亲眼见到国师大人。” 看着平时威严整肃的军营内,时不时就有几声呼叫,嬴珏感慨万分:“国师大人,他们都是王九年你带过的。如今已快十年,个个都有功勋在身。” 陆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九年了,我带他们的时间还不足一年,你就别给我揽功了。” “若无国师大人,一群散兵游勇,根本不知为何而战,又怎能成长为今日的禁军。”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有一匹快马跑来,骑士喊声嘹亮:“报,军营外道家天宗人宗掌门带人求见。” 听到这个消息,陆言和嬴珏对视一笑。 “哈哈,有兵马傍身就是不一样,这不就反客为主了么。走,我们去见一见太乙山的主角。” …… 军营外,天宗、人宗两拨人,彼此之间气氛冰冷。赤松带着清虚、清乐;川虚带着清觚、清觞。六个人耐心地等待营门内的回复。 赤松望着红底黑字的大秦旗帜和“嬴”字旗,提前了解过,知道这是秦国的中央禁军,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 三千禁军,陆言怎么会带着三千禁军,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这是秦王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站在那边平淡如水的川虚,刻意地开口讥讽:“妙台论剑是道家先辈定立,传统早过百年,实实在在的是道家宗门内务。国师陆言如今带兵前来,悍然进驻太乙山。川虚师弟,这就是你想出的盘外招么。” 这件事川虚自己也是懵的,他都没想过陆言会来,更不用想还带兵前来了。 他依旧直视前方营门,脸上没有半点异样,“人宗确与国师有几分交情,但还不至于堕落到请外人兵至太乙山。” 天宗这边,清乐紧接着就冷笑一声,“晓梦师叔遭遇刺杀一事,杀手便是罗网。人宗的底线,呵~” 人宗清觞与清乐是连续两届论剑的对手,本就看他不爽,听得他讥讽的话语,当即嘲讽道:“信口污蔑,咄咄逼人,身为天宗弟子,修炼的,莫非全都还给了太乙山的草木?” 清乐心中杀念已起,话语中机锋暗藏,“清觞师弟,师兄修为如何,你很快就会有全新的体悟。” 清觞击败过清乐两次,并没有将对手的狠话放在心上,斜眼过去看了一下,“届时,依旧请师兄不吝赐教。” 清虚皱着眉将两人互怼的面貌看在眼中,对清乐的反应有一点疑惑。 清乐师弟似乎有绝对的信心可以胜过清觞,莫非他突破了? 就在这时,有士兵跑出来叫人,“诸位,国师大人有请。” …… 中军营帐,六人见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陆言。 陆言一眼扫过去,都是有印象的人,于是微笑着开口:“道家的诸位先生,不知特意赶至军营拜访,有何要事?” 川虚首先行礼,不急不缓地将事情说出:“山民见过国师大人。几日前,太乙山发生一场命案,天宗的晓梦师妹遭遇罗网刺杀。国师大人如今又提兵前来,实在令我等心中难。故斗胆前来,一为安稳宗门众人之心,二为求解刺杀一事。” “嗯?又是罗网刺杀,真是巧了。言身上背负着暗杀陈嚣先生的罪名,现在又多出一条暗杀晓梦先生,唉~” 陈嚣湛卢剑那件事的黑锅,陆言很清楚,是李斯扣过来的。可道家这件事就跟李斯没关系了。 要想在道家天宗内部碰到晓梦,就算是陆言亲自去,也难说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可以肯定,动手之人有道家内部人员协助。 可供陆言怀疑的对象十分有限,基本上就指向了川虚和自己一直有疑虑的,道家内部存在幕后组织的势力。 或者,格局小一点,这是天宗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是要名正言顺地彻底压倒人宗。 见到陆言暂时不说话,赤松行礼问道:“国师大人,不知能可解释,罗网杀手一事。” 陆言反问几人:“诸位是从何处得知,凶手是罗网杀手?” 清乐指出,“凶手腋下三寸,清晰地印有蜘蛛纹。” “……”陆言听得一时无语,两手一摊,“额,照这个逻辑,天下所有的杀人犯,只要给自己印上蜘蛛纹,就都是罗网作案了。” “这……”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陆言的应对 陆言不可能承认刺杀晓梦跟罗网有关,这一点赤松当然清楚。 “国师大人,我等也不愿相信此杀手会是出自秦国罗网。但……” 他神情忧虑,颇有为难地轻微扭头说:“清虚,就由你向国师大人说明吧。” “是。” 清虚应声而出,抬头望向陆言,“国师大人,当日我在陪伴晓梦师叔修炼的后山,发现有人暗中窥伺,便匆忙追出去。前后不过一刻钟,晓梦师叔便遭遇刺杀。 行凶者功力只与晓梦师叔相当,只是胜在偷袭与狠辣。这样的实力竟能顺利潜伏到我天宗深处,可见其人对我天宗了如指掌。 而我追击的那人,更是使出道家梦蝶之遁从我眼前脱逃。两相结合判断,必是我道家内部有人勾结外敌。 随着国师大人公开《论人生在世》,道家两宗弟子的理念冲突达到顶峰。正此时道家内部有人勾结外敌暗害晓梦师叔,动手之人疑似罗网,背叛者便指向人宗。而幕后主使者的嫌疑人,提兵前来太乙山的国师大人首当其冲。 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国师大人、秦国,道家天人二宗,都将陷入最不利的境地。” 清虚不希望看到天人二宗自相残杀,因此对晓梦遇袭这件事一直抱有深深的怀疑。而他的怀疑,也正是川虚和陆言正在警惕的方向。 “人宗勾结陆言,想要彻底掌握道家。” 这是天宗在这个时候理所当然会得出的结论。整个天宗内部,像清虚这样信任陆言和人宗,而怀疑有阴谋家捣鬼的,根本凤毛麟角。 怎会,师兄竟然如此敏锐。 清乐听到清虚这一番分析陈述,内心顿时一阵紧张。 那个杀手是由昆吾子提供,清乐并不了解。可现在这情况,正常人不都该像师尊那样,重点怀疑人宗和陆言勾结,怎么师兄偏偏怀疑一个不存在的“自己”? 没有料想到出身天宗的清虚,竟然对于陆言充满认同,这是昆吾子的第一处失策。 “国师大人,这便是我等特意拜访的缘由。三千禁军骤然兵临太乙山,宗门内部人心不安,加之理念之争、刺杀之疑,我道家情势已是千斤一线。”赤松厌恶陆言,怀疑这一切都是陆言和川虚勾结干的好事,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清虚的话来堵人。 因为这件事从它发生的那一刻起,陆言这个手握罗网的秦国国师,在天宗内就失去了公信力。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确可以平复天宗对人宗和陆言的仇视。但是,你陆言和川虚两个小人有这个能耐吗? 陆言听说了整个事情的细节,不禁深感棘手,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幸亏这一次我带着兵马傍身,不然太乙山之行,就只能无功而返。 他特意上书讨要三千禁军,就是因为道家的天人境前辈有些多,他需要放着点。天宗明面上就有两个,鬼知道还有多少窝着不问世事的,或者在外云游时听到消息赶回来的。 陆言对天宗印象一直不好,不论是前世,还是此世。 前世是多亏了晓梦大师不遗余力地开嘴炮。诸如,“摘一片花,采一片叶,有些生命的凋零,也是为了装点他人眼中的景色”,以人的生命装点眼中的景色,陆言若遇到这样的晓梦,不会介意用她的死让自己舒坦一些。 这一世的恶感则是因为北冥子。对方反对自己开启民智的做法,认为这是乱世之举,“绝圣弃智”才是正确的,民众只要保持纯朴就好。 正是因为对天宗印象不好,考虑到记忆中晓梦大师对秦帝国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为防备那些天人境,陆言才会申请带兵前来太乙山。而这三千禁军,现在就成了他反客为主的底气。 “所以,就因为这一启暗杀事件中,道家对我产生了怀疑,我便需要向道家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言缓缓站起身,笑容收敛,剑眉竖起,双目凌厉。 “前有陈嚣先生一事,后有晓梦先生一事,这天下间哪里发生了疑似罗网的事件,江湖上便要我陆言以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哈,陈嚣之事,我回应了吗?” 什么?陆言,他竟敢! 道家六人不论对陆言的态度如何,此时都被他的发言唬住。 你们道家要我陆言给出解释? 谁给你的脸。 嬴珏见状即刻站起身,两步跨到陆言面前,双手抱拳义愤填膺地说:“国师大人,区区江湖宵小,竟敢谣言中伤。哼,齐楚之地那些沽名钓誉的儒生,待我大秦攻灭齐国、楚国,定让那些卑劣之徒为今日的谣言付出代价。” 听到嬴珏这样的言论,川虚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大抵还在接受范围。赤松就不一样了,面色涨红,竭力地压制心中升腾而起的愤怒火焰。 陆言,你这是公然的威胁!三千禁军驻扎在此,你,你竟敢如此威胁道家~ 清虚面露担忧,皱眉试探地看向陆言,疑惑不解:陆言先生,道家内部矛盾已起,我本意是希望你能找出真凶,安抚下这件事。你怎么?你这么强势,恐怕只会有反效果啊。 清乐不由地想起昆吾子说的那一句,“陆言这个人,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师叔祖说得对,陆言此人分明就是以人宗控制道家的阴谋败露,撕破脸皮想以秦国大势压人。可恶,可恨! 陆言将六人各色奇妙的表情看在眼中,保持着冰冷严肃的神态,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言特意赶至太乙山,乃是为了观摩这一届的妙台论剑。至于嬴珏将军提兵前来,则是奉大王旨意。 晓梦先生在天宗内部遭遇刺杀,道家又要如何处置,与我陆言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要如常地观看这一届天人论剑。列位,请回吧。” “国师大人,你~” 陆言这样的姿态,让川虚也禁不住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嬴珏毫不客气堵了回去。 “哼,军营重地,诸位能够得进,都是国师大人为人平易,还不离开?来人,礼送诸位先生出营。” “是,将军。” 营帐外军士领命,撩开帐幕就请众人出去,“诸位先生,请。” “国师大人,告辞。”赤松第一个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出,步出营帐的一瞬间,鼻息粗重地喷了一声,“哼。” 川虚临走前不忘抱拳与陆言对视一眼,“国师大人,还请恕罪,山民告辞。” 六人皆被送出之后,嬴珏愤愤不平道:“国师大人,看道家今日态度,对你多有不敬。这样一家门派,天下间最受敬重的道家,在我秦国境内竟敢如此!” “哎~他们不欢迎我,我早有所料。”陆言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让他不要介意这些,“先不提此事,趁着论剑还未开始,你带着我去跟将士们联络联络感情。” “没问题,他们知道要与国师大人交流,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有预料到陆言不仅会来,还会带着三千禁军,是昆吾子第二处失策。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论剑血光 “这陆言行事,当真是出人意料。”昆吾子对于驻扎在太乙山脚下的三千禁军,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原本计划排除陆言插手道家内部纠纷,好让这一次的天人论剑结束,天宗吞并人宗。一方面完成道家归一的夙愿,另一方面剪除陆言的一大帮手。 结果这三千禁军让陆言反客为主,直接强势介入,就算想排除他也不可能,除非你道家敢公开对抗秦国。 清乐恭敬地站在昆吾子身后,姿态谨慎,言语却是狂狷,“师叔祖,这下该怎么办,陆言此獠根本就是厚颜无耻。” 昆吾子微闭着双眼,两条白眉被风吹得飘起,背负着双手没有多余的动作,“论剑出战的人选定下了吗?” “回师叔祖,师尊已经定下,由弟子和清虚师兄出战。” “赤松修为本就在川虚之上,又有雪霁的加持,这一场胜券在握;清虚于上一届论剑便突破大成,修为冠绝两宗,这一场同样必胜。 你得我点拨,业已突破大成。而人宗弟子至今一个大成也无,这一届论剑,天宗必然全胜。堂堂正正的比斗获胜,陆言也无话可说。 天宗论剑全胜,即便陆言在侧,也无法阻止赤松将他那一套离经叛道的理念从道家驱逐。这一次就算不能完成两宗合并,也可大大削弱陆言邪思的荼毒。” “原来如此,弟子知晓了。弟子这就回宗门全力备战。”清乐没有逗留,很快运起功法悄悄跑回宗门。 山间溪水冻结成冰,平面如镜。昆吾子屹立溪边,转身,低头,看见自己在冰面上倒映出模糊的面容。 “陆言,穷薪师弟,人宗。由理念连结的纽带,可以是最脆弱,也可以是最坚韧。人宗,可惜了~” …… 道家众人在军营得见陆言的消息,于天人二宗内传开,陆言携秦国军威,不请自来强势观礼妙台论剑。这惹得两宗弟子,尤其是天宗,对于陆言的负面情绪极速高涨。 清虚寄望于陆言解开误会、缓解矛盾的美好想法,直接碎成了渣。 人宗弟子对于陆言强势带兵上门,也有一些感觉怪异,不过更多的还是认可陆言的所作所为。 什么勾结,什么刺杀,拿着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想让陆言给出一个解释。天下这么大,江湖这么乱,只要有门派怀疑陆言,陆言就要想办法自证清白,人家这个秦国国师卑微成什么了? 相比较陆言的应对,天宗的无理跋扈,才更令人宗厌恶。 论剑开战在即,两宗之间关系俞渐恶劣。 …… 眨眼便至论剑当日,太乙山观妙台在冬日的华光中,荧耀着温暖轻柔的气晕。一半有形,一半无形,剔透玲珑石上端坐两个人影。 天宗掌门赤松,束发戴金冠,白发白眉白须半身着雪,灰蓝色道袍无风自动,其上阴阳鱼栩栩如生,宛若悠游,雪霁剑悬浮于身前,一派仙风道骨。 他睁开双眼,望向天宗弟子,白眉压下上眼皮,目光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今日,定要让人宗一败涂地。 人宗掌门川虚,披发却不散发,深灰色道袍静如止水,整个人深沉内敛。双眼禁闭,仿佛并不担心这一届论剑的输赢。 雪霁由赤松执掌已有十年,天宗掌门大师赤松子的名号在江湖上多有流传,这一届的论剑,自然也是由他主持。 不过,今天这种主持的身份,反而让赤松感到不悦。 现在天下局势特殊,除了投靠秦国的阴阳家,剩下的诸子百家个个都乱成一锅粥。阴阳家也正忙着攻略墨家,所以这一届的天人论剑,基本没有外人前来。赤松这个掌门主持论剑,观众显而易见,正是陆言。 “国师大人,这一届妙台论剑筹备过程中,几经波折,老夫心力交瘁,未尽宾主之谊,还望国师大人勿怪。” 陆言、弄玉、嬴珏三人,还带着数十人护卫,都坐在宾客席位。听到赤松这言不由衷的客套,陆言不由地轻轻一笑,“哈,言此次不请自来,本属恶客,无有期望自然无有失望,何来怪罪。赤松掌门,请。” 赤松也没心思跟陆言墨迹,于是直接宣布论剑开始,“国师大人久等了,妙台论剑,启。” 随着一声宣告,论剑正式开始,天宗第一场出战的人选,是掌门赤松的亲传弟子清乐。人宗则是清觞迎战。 他们两人这已经是第三届论剑的对手,战端还未启,两人之间气势便开始流转、相抗。 清觞,这一次,我定要洗刷先前败在你手下的耻辱! 清乐踏上论道场,佩剑出鞘直指对手,“清觞师弟,请指教。” 清觞冷哼一声,抱剑回应:“清乐师兄,请。” 清乐主修的冲虚剑诀,取自《道经》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如果说,道家至高心法是和光同尘,那么,至高剑法就是冲虚剑诀。 冲虚剑诀潜力无限,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无限的道蕴皆可从其初式一步步参悟。 这是一门综合性剑法,内功修为、心法修为、剑道修为,皆可由参悟剑诀而提升。清乐已经修炼至能够使出四象剑法。 此刻开战,清乐第一招便施展出三才剑法,“天意,地势,人道,天地人合一。” 剑尖指荡三处,三截然不同的剑气缠绕合一,手中长剑撕裂空气,清乐脚踏罡步,飞速接近对手。 清觞见他出手就是绝招,不免有些意外:第一招就是三才合一,莫非他已经领悟了比这更高深的剑招。 “北冥有鱼,朝发昆仑,暮至孟诸,修以量江海之大。呀啊~”剑招蕴含鲸吞之势,一剑冲刺雷霆万钧。 三才合一,鲲翻北海,两人剑招相碰,剑气搅乱现场,劲风席卷四面八方。在第一招的对撞之后,一连串剑器的轰鸣随之而来。 “叮叮叮~” 火星追逐着火星,剑影追逐着剑影,越快,更快,还再加快,一剑一剑超越了切磋论道的范畴,渐向生死搏杀。 观战的弄玉已经看得秀眉团蹙,悄悄地掩面在陆言耳边问:“夫君,这气氛,他们真的是道家同门吗?” 陆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紧盯着清乐的身影,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个清乐,似乎还有所保留。我记他是天宗弟子当中,对于合并人宗最积极的一个,怎么会在论剑留手? 他正心有怀疑,场中决斗之势骤然一变。 “四象剑,少阳。” 清乐突兀进招,第一次显露众人眼前的四象剑,当即建功。 清觞对三才剑法早已熟悉,而这更深一层的四象剑出现,措手不及之下,露出了破绽。 这少阳一剑穿过防御的剑风,直奔清觞心口。 “不好!” “住手啊。” “停下!” 人宗弟子纷纷大惊失色,喊叫出声,紧盯着那距离心脏要害越来越近的剑尖。 死神临近,清觞怎可能坐以待毙,运使全身内力,逼出全新的一招,“逍遥游,飞鹏。” “呲~” “咻~” 一声利器入肉,一声剑气透体,在场众人皆对眼前这一幕瞠目结舌。 清乐的长剑原本该刺中清觞的心口,却在最后时刻上抬,只插进了左肩;飞鹏剑气却是直接贯通清乐的胸口,给他带去了重创。 “清乐师兄!” “师兄~” 就在天宗弟子为清乐感到揪心时,一剑刺歪、身受重伤的清乐突然内力爆发。 “呀啊~四象剑,少阴少阳!” 突破大成的剑气在一瞬间爆发,有心算无心之下,清觞在最近的距离全吃伤害,当场毙命。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伴随着肉体被切割的声响,清觞的身躯倒飞而后落在地上,剑痕密布,转眼间胸口便不再起伏。 “唔呃~”清乐虚弱地单膝跪在地上,撑着手中剑想要挣扎站起身,却又无力栽倒下去。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 察觉 “清觞师兄~” “师兄!” “师兄~” 人宗弟子慌乱一片,他们的师兄近距离承受清乐突破大成的剑气爆发,身躯多处剑痕透骨,几乎不可能存得生机。 清觚第一个奔赴到清觞身边,俯下身子探查情况,伸出的手颤抖不已,“师弟,你—” 明知本不存在的希望,在见证了事实之后,转化为彻底的绝望,继而便是冲天的愤怒。 “呀啊~清乐,你偿命来!” 一声怒吼同时,清觚背负的长剑飞出剑鞘,金光汇聚,射向清乐胸口。 “住手。”清虚挺身而出,腰间长剑剑鞘拍中飞剑,拦住清觚。 清觚接住佩剑,见清虚拦路,胸中怒涛更是翻卷,“妙台论剑,以剑论道,竟悍然对同门下杀手,这就是天宗吗,啊~” 清虚见他理智已在丧失的边缘,知道不能仍由他乱来,于是主动出招,“清觚师弟,冷静,论剑相争偶有失手,清乐并非有意啊。” “清乐师兄那刺向要害的一剑,最后时刻故意偏了几分,清觞最后一下却要杀清乐师兄,若非师兄生死间突破,恐怕已经身亡。人宗,竟还有脸皮叫偿命!” “没错,根本就是清觞输不起,率先动了杀手,还敢反咬一口,人宗果真堕落了。” “清乐师兄,你没事吧~” 天宗弟子将受伤的清乐保护着扶下论道场,同时对不讲武德的人宗出言讥骂。 赤松半眯着眼睛看见清乐下场,心中明知自家徒弟此举堪称小人典范,却不能当场戳破。 他睁开眼瞪向乱哄哄的现场,一招天地失色笼罩整个山头,“够了,还不肃静。莫忘了今日还有贵客在场。” “是,掌门师尊,我等失态。” 天宗弟子见赤松发怒,立刻回归原位,不再喧嚣。 川虚对着还在跟清虚战斗的大弟子厉声喝道:“清觚,回来。” 清觚闻言停下手中剑,扭头不甘地吼道:“师尊~” 川虚坐在观妙台上,双目直视清觚,随即移开视线,“向清虚师兄赔罪。” “……是。”清觚扭过头来,面对温文尔雅却丝毫没有退让一步的清虚,缓缓低下头颅,“清觚心性修为不够,望师兄见谅。” 清虚见状闭上眼睛,于心中哀叹一声。 对方分明是口服心不服,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论剑论剑,这一场到底论得什么剑? 道家先辈设立妙台论剑的初衷,是为了避免道家因理念不合而自相残杀。可这样的传统,三百年过来,又必然走到今天的自相残杀。 他将剑挂回腰间,同样微微低头道:“人之常情,希望师弟切勿自责。” …… “夫君,我对天人论剑早有耳闻,道家内部,竟然也是这样争斗得惨烈吗……” 对于眼前所见,弄玉双手捏在一起,眉宇间氤氲着一股哀伤。 道家的名声原本非常不错,比起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狠辣阴阳家,或者各派经常派出弟子游学吵架的儒家,又或者田姓外姓内斗不休的农家,道家还真称得上一股清流。 天人二宗虽有理念分歧,却凭借五年一比的妙台论剑,来决定传承名剑的执掌权,从来不曾发生过在论剑切磋中刻意下杀手的恶行。大道不辩不明,天人论剑,也一直是诸子百家间重视的,一场友好的论道交流盛事。 这就是弄玉以前听说过的道家与天人论剑。可是,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切正在宣示,所谓超凡脱俗的道家,同样是争斗惨烈的沙场。 陆言见现场因为赤松川虚两个掌门的发话冷却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脑海中复盘刚刚过去的这一场战斗。 四象剑,少阳,太阳,少阴,太阴…… 清乐所领悟的四象剑在他的推演下无所遁形,很快,他就发现了其中最别扭的关键。 嗯?不对,清乐的实力,他根本没有突破! 清乐一开始就保留着实力,四象剑最后爆发的一招少阴少阳,根本不是他突破大成的一招。他本身就有大成的实力,却一直维持着势均力敌的战斗,为的就是这样名正言顺地杀死清觞。同时,又进一步加摧了天人两宗的敌视。 这个清乐…… 陆言对于道家之中不能说是全部了解,不过与川虚、清虚两人都友好交流,再加上本身有的情报网,关于清乐的一切很快就在他脑海中梳理成型。 十年前那一届妙台论剑,清乐对战清觚,陆言正是最近距离观战之人。三才合一,北冥有鱼,两人的绝招他都深有体会。 清乐的实力比清觞差之一筹,这一点,十年前的论剑,五年前的论剑,都是明证。道家之中也没有两个人实力突破大成的消息。 从刚才两人施展出的三才合一与北冥有鱼来看,这十年他们两人虽有进步,却终究不是晓梦、清虚这种天资卓越的人,只能卡在大成境界之下。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清乐是在生死之间突破至大成,一切合情合理。 而陆言看破他隐藏的实力,联系这前后十年,得出的推论就是,清乐隐瞒他的大成境界,除了达成杀死清觞的目的,还有不得不隐瞒实力的原因。这个原因,十之八九便指向他大成境界的由来。 “不自然地成就大成境界,幕后组织,天人境……” 陆言知道幕后组织的能力,量产普通的大成境并非难事。这个清乐的背后,很可能会牵连出一个天人境大高手。 他呢喃在嘴边的话语,引起了弄玉的注意,“夫君,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陆言苦恼而揉着太阳穴,顺便接上弄玉最初的那句话,“道家,也不过是一群修行的人。是人,就会出现这样的争斗。” 清乐,背后的天人境,这一次带上三千禁军,果真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得选择。 他目光凝成一线瞥向被天宗弟子搀扶着的清乐,心中已有定计:正好,你们敢用暗杀之事污蔑我,坏我的名声,堵住我插手论剑的可能。哼,这是一柄双刃剑,它也给了我不必插手论剑,却能插足道家的理由。 …… 妙台论剑第一场,清乐必胜,却在最后一招手下留情,遭受了清觞反扑。生死一瞬之间,清乐突破大成,误杀清觞。 定局就这样写下,天人二宗的弟子带着愈烧愈烈的仇火,开始论剑的第二场——清虚对阵清觚。 “清虚师兄,人宗~清觚,请招。” “噌~” 清觚带着强烈的情绪拔剑出鞘,“人宗”二字咬得极为切齿,一身剑势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清虚的回应轻描淡写,平平无奇地举剑身前,叹了口气后说道:“师弟,请指教。” 对于观战的众人来说,这是一场结果早就注定的战斗。 观妙台上,赤松白眉一动,暗中观察了一眼川虚的反应。 第一场清乐已经获胜,第二场清虚毫无悬念,人宗全败已是毫无悬念。哼,纵使陆言在场又能如何。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悬解心法,清虚 论道场中,清觚含恨率先出招,剑势催发震荡,散溢出的剑气无规则地切翻地面。 清虚望见对手眼中的怨恨,剑举在身前并未出鞘,竟然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形莫名的气势发散开来,形成类似天地失色的领域。不过天地失色会令万物丧失色彩,清虚这个领域在扩散出一阵隐秘的波纹之后,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陆言见到清虚的变化,不由地眼前一亮,“这是,属于清虚自己的领悟,他终于决定认真了。” 弄玉皱着眉细细观察清虚的变化,却并未能发现其中玄机,于是问道:“清虚先生闭上了眼睛,这样反而是认真?” 陆言点头,“嗯,他的修为,不会落后于我太多。” 他这么说话,让弄玉吃了一惊。毕竟弄玉心中,自家夫君的修为,整个天下很难找出匹敌者,就算在场道家天人二宗的两位掌门,恐怕也比不上。这个清虚,竟然能被陆言这样称赞。 弄玉眉目一动,注意力完全集中,紧盯着清虚的动作。 赤松坐在观妙台上见到清虚出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清虚的悬解心法,区区一个失了冷静的清觚,他竟然认真了。 悬解心法,出自《庄子?大宗师》,“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悬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也。” 悬解,即解除束缚。得,是适时;失,是顺应。能够安心适时而顺应变化,哀乐之情就不会侵入心中,这就是古来所说的解除束缚。那些不能自求解脱的人,仍被外物所拖累。 清虚放下一切戒备,露出全身破绽无数。清觚的剑随之而来,却总在关键之处被一柄神出鬼没的剑鞘阻断,丝毫不能触碰清虚分毫。 清觚长剑点刺劈扫,攻法凌厉,剑光闪烁之间,观战众人不断能察觉其中破空的剑气。 清虚却凭借一柄剑鞘,抹挂托拦,守得密不透风,守得潇洒恣肆。 陆言与场下看得津津有味,禁不住赞叹道:“曾经听闻清虚功法特殊,于防御十分突出,原来如此。这套功法应该与庄子有些联系,隐约间又能看到与颜路的坐忘心法相通之处。”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在《庄子》中记载着庄子对孔门贤者颜回的称赞,坐忘心法正是颜回修炼之法,深得庄子之心。 清虚使出悬解心法,整个人不可捉摸、无所凭借,仍由清觚如何猛攻,全都无济于事。 众人只见清觚使出浑身解数,耗费功力无数,除了霍霍道场的泥草,却不能叫清虚受到一丝损伤。 “哒~”剑刃再一次被木鞘击偏,清觚劲力空耗,一个趔趄越过对手,汗水沿着脸颊滚落。 这才是清虚的实力么,差距太……他闭着眼睛,我都毫无胜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喝~”转过身,扎住脚步,手中长剑一抹,空中无数金文字符浮现,清虚催动内力,书写《逍遥游》,正是威力强大的剑招,雪后初晴。 清虚毫无反应地停留在原地,仍由对手慢慢地书写完成,剑势层叠而起渐渐攀上巅峰。 天宗弟子见到这场景,虽然对大师兄信心十足,还是不免表露出担忧的神情。 清乐却摇了摇头说:“没用的,就算蓄势完全的雪后初晴,在清虚师兄眼中,也是毫无威胁。雪后初晴使出,胜负就该落幕了。” 陆言听到了这句话,一个眼神飘向清乐,随即转向场中奋战的清觚。他看到,清觚已经从刚开始的愤怒失智中恢复,蓄势雪后初晴的过程中,那双眼睛充满坚毅、坚决。 功力差距,境界差距,他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一招注定失败。那么,执意耗费功力开出这个大招,他在想什么? “师兄,请接剑,雪后初晴。” 话音落下,一招堂堂正正之剑,携带无尽剑气与道蕴冲出,金光璀璨胜过耀阳。 清虚保持着闭目状态,随意甩出剑鞘,无形的领域随之一阵扭曲。就见金光剑气奔袭到清虚身前,没来由地炸成漫天荧火,星星点点在阳光照耀下彻底消失。 清虚单手握着剑鞘,依旧是最开始的姿势,睁开眼说道:“师弟,认输吧。” 天宗这边清乐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呵呵,结束了。” 陆言见状眯起眼睛,心道:来了,最后的杀招。 梦蝶之遁! 清觚的身影扭曲消失,论道场天上地下四方皆找不到其人影。就在观战众人大吃一惊时,整个空间亮起无尽微蓝的星点,绚烂美丽仿佛置身星河。 清乐失声叫道:“怎么可能?这种程度的梦蝶之遁,他什么时候!” 方才清虚以领域绞碎雪后初晴剑气,使携带道蕴的剑气散布整个空间,这就是清觚施展梦蝶之遁的媒介。 这一瞬间,漫天星海中,梦幻蝴蝶翩翩起舞,即将发起最后一击的清觚究竟藏身何处。 清虚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微不可察出现弧度:果然,不是你。 “噌~” 星海破碎,梦幻回归现实,场中情景让众人皆敢难以置信。 清觚一剑刺中清虚左肩,而清虚满脸惊讶,随后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服口服地说:“师弟修为远不如我,却能够以这等巧思致胜。且在最后可以取我性命的情况下,收手不攻要害。这一场,是师兄输了。” 血液沿着剑刃滴下,清觚近距离盯着眼前这个言笑如沐春风的师兄,犹自不敢相信,自己最后一搏,竟然真的能赢! “师兄!” “清觚师兄~” 人宗这边欢呼雀跃,天宗那边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这,清虚师兄怎么可能会……” “没理由啊。” “就算最后一招的确巧妙,这也,不可能啊。” 弄玉同样大感意外,不是说清虚修为高深,怎么结果却是这样,于是侧脸问道:“夫君,清虚先生,就这样败了?” “哈,事实跟你看到的有些不同。” 陆言感知得清清楚楚,如果清觚的最后一剑没有及时收手,依旧想着报仇直攻要害,那清虚凝聚的一击足够瞬间致敌。这一场实际全部在清虚的控制之下。 弄玉听了陆言的讲解,再看向清虚的目光顿时多了不可思议,“清虚先生不仅修为精深,为人心性亦值得人敬佩。” “嗯。”陆言点了点头,看着场中正在互相行礼的清虚、清觚说,“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这一句评语可不是说说的啊。” 清虚,你是故意输掉第二场,压迫清觚使出全心全力的梦蝶之遁。看来,你也察觉到道家之中的鬼祟了。 第一场胜,第二场意外失败,现在就看第三场了。赤松,希望你只是被人蒙蔽,否则,就算是道家天宗,就算有北冥子,我也必杀你。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论剑巅峰 观妙台上,川虚见到第二场结果出来,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没办法,是个正常人都得惊吓。一个五年前就突破大成的,输给一个至今都没有入大成的,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件。 而以川虚的修为,也注意到清虚乃是刻意放水。 这就更诡异了,天宗正气势汹汹地要吞并人宗呢,一个天宗弟子却突然对人宗放水。 清虚在梦蝶幻海中看似迷失,实际暗中凝聚着一元剑指。凭借他的防御造诣,清觚最后一剑来临之际,他完全可以用剑指一击致敌。但是,他认输了。 赤松老脸气得一片铁青,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清虚要在最后关头放弃认输。从来没料想过会失败的一场,竟然输得这么无厘头。 “唉~事已至成定局,赤松师兄,该是你我的最后一场了。” 川虚握着剑从观妙台起身,一个闪现落在论道场中,朝着赤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赤松只能收拾心情,平复心态应对第三场的战局。 呃,关于天人论剑,秦时里面其实有一个Bug。赤松子连续三届论剑获胜,得以执掌雪霁十五年。后来他被逍遥子击败,雪霁于是转到逍遥子手中。 但是,据楚南公的讲述,逍遥子于天人论剑时击败的,是手持雪霁的赤松子。这就很诡异,论剑对决,赤松子竟然手持雪霁。水平相近的高手对决,有无名剑的差别是很大的。 就像现在,赤松祭出雪霁剑,独有的道蕴笼罩而出,金文字符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起手就是一发大招,雪后初晴。 川虚自是不甘示弱,长剑浮空,一手顷刻挥洒《逍遥游》,“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人履霜兮少堪耘,天自行常兮四时循。” 赤松拥有雪霁剑加持的雪后初晴,毫无疑问正是绝对正版,金光阳光霞光,带着无可抵挡的气势涤荡寰宇。 川虚口中念出诗句,蕴含自我独特解读的全新一招沛然打出。秋意萧瑟,人自喜乐;天行有常,人又循常。其中竟是初步有了天人合一的领悟。 两股庞大的金光剑气轰在一处,太乙山林木积雪尽数消融,青松绿柏露出完整挺拔的颜色身姿。战的两宗弟子纷纷退步,以各种方式抵抗冲击的余波。 弄玉运起冰魄玄功,温润的肌肤变得一片冰莹,在光照下显出无边美色。她虚掩着嘴赞叹道:“仅仅是对战的余波,就有如此逼人的威势。道家两位掌门,果真是名不虚传。” 陆言见她面不改色,知道两股剑气冲击中,散逸出的剑意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不禁放心地点头,“除了天人境,他们两人的对决,就是这江湖上最顶尖的了。能够与这场比斗一较高下的,只有鬼谷派的纵横之争。” “纵横之争,盖聂与卫庄。”弄玉想起那两个人,由衷地表示赞同,“若是他们两个,就算比眼前这一场还要激烈,也不足为奇。” “盖聂的境界已经足够与赤松相较,不过卫庄~”陆言想了想自己上一次独战韩非、卫庄两人,哼了一声摇头道,“如果卫庄没有突破,那现在的他,盖聂收拾起来并没有什么悬念。” 陆言说的纵横之争,自然是成熟的盖聂与卫庄,比如,原剧情中墨家机关城那一战。现在的纵横虽然也强,但与赤松、川虚这种上一辈的顶尖高手相战,保持不败可以,想要取胜几无可能。 就在陆言和弄玉简单说话的时候,论道场中,双方第一剑雪后初晴的对冲有了结果。 赤松倒退三步,《逍遥游》的金文字符从对撞中心点向后渐次崩解,这倒退三步的脚印,就在字符崩解的过程中逐步踩下。 川虚同样倒退三步,金文字符被冲击波轰得粉碎,却在倒退三步时,逐渐聚拢于剑身。脚下踩出三个脚印,剑身多出三个字,天地人。 “三才剑阵,天地人合一。” 第一剑方才作罢,川虚毫无停滞,紧跟着第二剑出,赫然正是冲虚剑诀领悟出的三才剑阵。 与清乐的三才合一不同,川虚的三才剑阵,三口具现出的金光道剑连结成阵,其中一股沛然剑意正是承接自第一剑雪后初晴,前后两剑,转化之间浑然天成,威势更是叠加倍增。 赤松见状急催雪霁,空中形成天剑虚影,“天阙一,无清。” 汇聚的剑气仿佛将空气、空间都扭动,携带浩荡天威的一剑激射而出,一路开山裂地。 天剑与三才剑阵正式交汇,太乙山上响彻剑吟,无尽的剑气互相撕裂、爆炸,看得人眼花缭乱,听得人心烦意燥。 “老聃颜笑兮青牛步关,天风摇动兮紫气东来。” 于亿万金光之中,乍现一抹紫气,独属于川虚的紫气东来,剑气纵横,刺破前方一切阻碍,直取赤松咽喉。 紫气?与上一次那招太极封印同样,是心斋没有收录的剑招。穷薪师叔,哼! 赤松心神电转间,手中动作不停,剑诀再运。面对这刺杀而来的一剑,天剑虚影凝缩,“神阙一,无灵。” “叮~当叮叮叮~” 两柄剑给众人上演了一场独特的对决,剑主各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剑本身却凭空碰撞相击,上下翻飞,剑光忽闪忽现,忽上忽下。 “御剑术,就算做不到踩着剑飞行,也还是很想学啊。” 陆言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道家的武学有些眼馋,单说这一招御剑术,就曾经是自己多少年的纯真幻想。 弄玉在旁边偷笑,“夫君,如果只是御剑,我也会哦。” “嗯?你还会御剑术?” “琴剑之道,同样可以做到御剑,夫君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陆言轻轻一拍脑门,还真是,弄玉可以一边弹琴同时御剑。旷修的琴剑之道,的确够格被称一声大师。 “琴剑之道我不适合,道家御剑术我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唉~可惜了。” 场中两剑轰鸣阵阵,两位掌门正打得难解难分,陆言这边却在私聊如何学会御剑术。 有可能是陆言这边动静惹人注意,赤松、川虚在御剑苦战不分胜负之后,剑又再度飞回手中。 “川虚积溜明,独映寒潭清。” “地阙一,无宁。” 地面再起无数金光剑气,互相尽射,连绵不绝。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太极归元 “北冥师兄,你做得过了。” “嗯?” 太乙山观妙台,论道场上激烈的战斗仍在持续,在距离不远处隐约现出两个身影,而观战的所有人,包括陆言都没有察觉。 穷薪子看穿了清乐那一身大成实力乃是外力拔苗助长的突破,理所当然认为是北冥子所为。清乐那突破下限的卑鄙作风,让他将怒气通通撒在北冥子身上。 “清乐的作为,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 北冥子无法回答,天宗这一次意欲吞并人宗的行为,他是默认的。但他没有想过赤松会使出这等肮脏的战术,于是,只能生硬地回嘴,“川虚方才所使出的剑法,心斋之中没有记录。” 呵,穷薪子认为北冥子作弊给清乐开外挂,并且行事卑鄙无耻;而北冥子暗讽穷薪子也给川虚作弊,暗中传授不属于道家的武功。 天人境,人类修为最顶尖的高人,说是超脱世俗,又有谁能真正超脱世俗。 “紫云剑法,深得道宗蕴味,可惜不是我道家中人领悟。不得其主人应允,当然不能列入心斋。” “所以,凭借一套赤松全然不知的外门武功,增加川虚的胜率。这就是你的盘算吗?” “紫云剑法自是川虚一步一步修炼得来,盘算,还是师兄你更胜一筹。天宗忘情,清乐深得三味,残杀同门弟子,犹能洋洋自得。” 北冥子闻言白眉抖动轻飘,苍老的脸上皱纹浮现,“清乐身上发生的一切,非我所示下。” “够了!师兄。”穷薪子本就酝酿的怒火,被这一句推卸责任的话点得再涨三分,“世事埃尘,超凡脱俗,顺其自然,你还有多少说辞,大可以一并说出。清乐不自然地突破大成,整个天宗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样的能耐拔苗助长弄出一个大成!” 北冥子感受到他强烈的针对,心中同样积蓄起不满,抚须侧目而视,又一次强调:“我说了,非我所为。” 这种说辞,穷薪子如何能信。赤松敢做出这等行径,没有你这个师尊在背后默许,他敢强行对人宗出手? 所谓不染凡尘,顺其自然,这种看似不问世事,实则态度鲜明的支持,其中表现出的虚伪,早就让穷薪子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他没有跟北冥子毫无意义地呛声,冷哼一下便继续观战起来,“哼,这一次,川虚绝不会败,天宗会因此声名扫地。” 北冥子默然无声。 …… 论道场中,地皮早已被剑气掀刮得面目全非,赤松、川虚两人各自内功已消耗严重,却仍不愿收手分毫,只有愈演愈烈的意志交锋,生死一瞬。 “万物阙一,无以生~” 赤松白发白眉白须尽皆倒竖而飞,雪霁剑腾空而起,天地之间剑影密布如同周天星斗。由《道经》领悟出的无阙剑法,最终一式骇然若有开天辟地之威,太乙山上青松翠柏震颤摇动。 “这一招……”陆言感应着从赤松和雪霁散发出的剑势,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剑眉凝竖,“天宗所谓太上忘情,这一招的剑意已经接近无情,威力难以估计。” 他紧跟着扭头对身边几人嘱咐道:“嬴珏将军,让所有人退至我身后。弄玉,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勉强硬抗。” 嬴珏是第一次感受这种江湖顶尖高手的剑势,心中震颤不已。听到陆言发话,他没有丝毫矫情,赶紧让随行而来的护卫都躲到陆言身后。 弄玉朝着陆言展颜一笑,微微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实力虽然达到大成,但其中水分很大,更没有经历过江湖厮杀,承受这种顶尖高手的剑势冲击,对自己大有裨益。 “噌~” 陆言将水寒、长虹双剑插入地面,眼睛一眯,冰火剑势拔地而起,冰凰火凤虚影盘旋,护住除弄玉之外的全员。 连陆言这里都要展开防御抵挡最后绝招的余波,天人二宗的弟子更是纷纷聚集起来结成阵法,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关注即将爆发的最终对决。 面对赤松至极的天道无情剑,川虚镇定自若,左手在凝聚金文的道剑上抹过,指尖鲜血在剑身留下隐约的痕迹。 道剑悬浮于头顶,似乎是因为有血液的掺入,一直以来璀璨的金光逐渐变得黯淡。 大海表面上再如何平静,其深处的洋流又岂无撼地之威。川虚一直保持着冷静淡然,连弟子清觞被清乐杀害,都没有暴露过多的情绪。但最后一刻,他这一怒便是海啸。 “赤松,天宗作为,已经超越了我容忍的底线。 纯阳行左,玄阴走右,阴阳交融,两仪剑,太极归元。” 川虚的冲虚剑诀显然已经修炼到极为高深的境界,紫云剑法蕴含的道,被他以自己独特的领悟融入两仪剑法。一招太极归元,发出破境之招,后发先至,阴阳双行合一。 赤松的无阙剑法最终式,川虚的太极归元,两人各自最极致的巅峰一剑发出,所有弟子只见刺目的剑光,便感置身天地剑炉之中,无穷无尽的剑意,带来万箭穿心的恐惧。 “这是什么剑法?” “全力维持住阵法,小心~” “呀啊~撑住啊~” 天人二宗的弟子面对两位掌门最后一招爆发出的余波,竟是不能抵挡,组团的阵法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清虚见状迅速挡到天宗弟子最前方,全力催动功法,“虚极静笃,和光同尘。” 人宗这边,清觚没有清虚那一个人就抗住余波的实力,急忙指挥众弟子互相掩护,结成更完整的三十六天罡剑阵。 弄玉抬头凝望剑气交汇的中心点,酒红色长发早就被冲击得散开乱飞,眼睫阵阵微颤,红唇紧抿,贝齿暗咬。 太极归元,有熟悉的感觉,是姐姐的紫云剑法最终式更上层楼;万物阙一,无以生,断绝生机的无情剑,这就是天宗的天道剑…… “唔~” 陆言护着嬴珏等人,也时刻注意弄玉,见她这副状态,心知她抵抗得只是有些吃力,却不至于会受内伤,于是便放下心来,专心去感受两位掌门的巅峰一剑。 …… “赤松手握雪霁,有雪霁剑的加持,竟然还被川虚逼到这番地步。冲虚剑诀,两仪剑,太极归元……” 暗中观察的天人境,除了北冥子和穷薪子,还有一个昆吾子。 他虚眯着眼睛,一手捋须,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先前川虚使用的紫气东来,情报上正是陆言身边具霜所使用的剑法。嗯……” 川虚剑法的来历,自然瞒不过天人境的昆吾子,他只是细细一想,便迅速了解其中关键。 “哈,穷薪师弟,你跟陆言的联系,未免太过紧密。看来这一次我还真是来对了,若让你继续保持跟陆言的关系,日后可是大患。”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天道人宗 对于陆言来说,无论是赤松的无阙剑,还是川虚的两仪剑,其中蕴含的道,他感受、理解起来都没有什么困难。 川虚,由穷薪子亲自教导,完全吃透紫云剑法,并将它完美融入自身所学。如果没有陆言的影响,穷薪子不会踏入天人境,川虚也不可能提升到今日的境界。 陆言体悟着太极归元的剑意,不自觉流露出微笑。 十年,川虚从当初被赤松不费多少气力击败,到如今完全能够抗衡手持雪霁的赤松。这证明了自己对人宗的影响,至少在川虚身上是正面的。人道,虽然暂时不被时人认同,但早就开始发光发热。 至于赤松的无阙剑法…… “万物阙一,无以生。”陆言低下头来,喃喃自语,“天道不仁,太上忘情……”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缓缓扼住自己的衣襟,喉咙越来越勒紧,“至情无情,大仁不仁。呵呵,窝在太乙山,天宗的无情,真是浅薄。” 陆言眼神一变,从地上抽起水寒剑,低喝一声:“天地无阙。” 道家弟子正忙着抵御两位掌门对决的余波,无人注意到,陆言已经领悟了属于他自己的无阙剑法。 至情无情,大仁不仁。陆言领悟的天道无情剑,甚至可能会比赤松,更加接近天道。 这十年,自从当上秦国国师,陆言便无可遏制地正在步入无情。 穿越之初被追杀,陆言杀人都是迫不得已,并且杀的对象,都是杀手这种,从来没有主动去杀人,也没有祸害平民。 而自从确立了最远大的目标,当上秦国国师,陆言踏出每一步的背后,就是难以计数的无辜鲜血。并且,多数都是他主动在设计。 论情,论仁,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对生命的尊重可以比得上陆言。可是,最无情、最不仁,也找不出几人能与陆言比肩。 无人可比的心境领悟,配合自身对道家学说的深刻理解,陆言体悟着赤松的无阙剑意,转眼就悟出属于自己的天道剑法,不算是一件稀奇的事。 “呼~太上忘情,我的心理状态,真的是越来越危险了。” 他将脑海中悟出的天道剑法先甩到一边,若无其事地把水寒剑还插回地面。 弄玉正在外面抵抗剑势,嬴珏和一众护卫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异状。 …… “赤松,就算有雪霁加持,今日,我也势必败你。” 剑决之中,川虚御使道剑与雪霁继续惊天的碰撞,嘴中血沫随着爆发的狂风飙走,“我道家,本就该是天道人宗,天人分裂,终将殊途同归。但,现在的天宗,还不够资格~” 使出太极归元之后,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赤松拥有雪霁的加持,这场巅峰论剑,到了最后关头,胜负已大致明了。 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劣势,川虚更不会在此刻放弃,他准备舍命一搏。觉悟来临时,川虚忽然感到心思空灵,世界万物飘渺沉寂,轻飘飘地开口:“渊兮,吾不知其谁。观兮,执天以行。” 赤松凭借雪霁的加持,在对拼中将对手渐渐压制,胜利曙光已现,就在他稳步求胜之时,对面一股莫名气势让他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这是?天地失色!” 川虚浑身金光尽褪,灰白瞳孔紧缩,众人前所未见的人宗天地失色,浩淼博大,一股奇异感笼罩整个太乙山。 一道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剑气汇聚在川虚的指尖,时间在此刻定格。 整座太乙山黑白的物与人,仿佛在这一瞬间历经次元折叠,尽皆汇聚在指尖那一点剑光。同一时间,受天地失色影响的人与自然也恢复如初,好像刚刚那笼罩太乙山的奇异都只是错觉。 “天宗,人宗,殊途同归。归元剑,天人合一。” 川虚这一指点出,方才太极归元与万物阙一两招爆发的剑气顷刻湮灭,一片刺目的白光闪耀得全部观战者失去视野。 就连陆言也只有竭力运功,眯着眼睛才透过剑光看到隐约的场景: 这一道剑指破灭两招剑气之后,擦着赤松的鬓角飞向无边天际。而川虚点出这一指后,两眼一翻,身躯直挺挺栽倒落地。 两宗弟子中,能够隐约睁眼的只有清虚一人,他在感受川虚剑指凝聚的同时,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没错,天宗人宗,殊途同归啊,为什么今天大家会相杀成这样! 清虚一直在找寻,分裂的天人二宗如何和解,如何真正完成道家的归一,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以相杀的方式,去消灭不同的理念。 川虚在这场战斗中,领悟出“归元剑,天人合一”,无疑更加坚定了他追求天人二宗和谐统一的信念。 …… “归元剑,天人合一,好,好,好!十年,悟出这一剑,十年值得。”穷薪子站起身,激动得一连三声叫好。 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后继有人了。川虚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指导,至于后续这个徒弟能否再入天人境,道唯一,法万千,他这个作师尊的只需要保持期待便可。 “哈哈哈,北冥师兄,修行的道路,凡所谓捷径,只会是遗害自身。这一次,天宗输了。” 北冥子望向论道场中呆滞站立的赤松,白眉塌下半边,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赤松心陷桎梏而不自知,他的修为较之十年前,几无寸进。” “嗯?你既然知道赤松走岔了路,作为师尊,难道不该提点一下吗。” “赤松的执念,便是要天人二宗归一。不曾拿起,何来放下。修行本是自身明心见性,若能被我提点解决,又怎能称得上执念桎梏。” 天宗的失败,并没有让北冥子流露出特别的情绪,不甘不悦通通没有,只是平静地说着赤松心境上的弱点。 穷薪子侧目看着他,忽然心有所悟。 北冥子的确没有主张天宗去吞并人宗,是徒弟赤松心有执念不得开解,他只是坐视这一切的发生,等待着自然而然的结果。天宗胜,他大概会高兴两下;天宗败,他也不至于产生负面情绪。 想通了这一点,穷薪子心中喜忧参半:如此说来,清乐恶劣的行径绝对不是师兄的授意,拔苗助长的人,也真的不是师兄。那,会是谁? …… 雪霁剑失去主人的控制,从空中跌落插入地面,川虚金文汇聚的道剑则在空中就散裂成碎片,只掉落下残破的剑柄。 昆吾子老脸皱成一团,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按上腰间剑柄,“呼~意外,意外。有雪霁的加持,竟然还是一线之差败给川虚。北冥师兄,你这位弟子着实不堪,枉费了我一番苦心呐。”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 雪霁易位 刺目的白光过去之后,天人二宗的弟子终于纷纷睁开眼睛,一个个伸着头望着早已消失的“论道场”。 “刚刚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谁胜了?” “快看,是雪霁。川虚师叔的剑碎了,是师尊胜了。” “师尊胜了,三战两胜,太好了。” 场中,赤松眼神空洞,手中还捏着御剑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川虚扑倒在地上,散发纷乱沾染着汗水尘土。他竭尽全力想要爬起来,爬了半身,只露出自己蓬头垢面,又无力地摔落下去。 “师尊~” “快救人,快救人~” 这样的场景,胜负似乎不需要多做说明,天宗弟子已经喜上眉梢。 然而,赤松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川虚师弟,接下来五年,雪霁,由你执掌。” 说完,他卸下一口气,颓然地转过身走向天宗众人。 清乐难以置信,论剑三场,之前两届是只有自己输,这一届是只有自己赢,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的必胜局面怎么搞成这样。 “师尊,你说什么,你不是已经胜了川虚师叔吗?” “是啊,师尊。”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宗弟子不敢相信,人宗那边同样摸不着头脑,自家掌门师尊失去行动能力,而赤松师叔没有明显的受伤,怎么自家还赢了。 赤松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耳边声音嗡嗡,当即冷着脸低喝一声:“肃静。” 川虚领悟出那一剑,如果他是有心争胜,一击剑指瞄准自己,哪怕不命中要害,自己最好的下场就是残废。但是,川虚没有那么做。 赤松不至于厚颜无耻到认为这一场自己真的赢了。 “咳咳咳~”川虚在清觚的搀扶下站起身,抬头望向这边,虚弱地抱拳行礼,“赤松师兄,承,让了,咳咳~” 赤松停驻脚步,沉默半晌,侧身回头道:“川虚师弟,你好生修养,不要伤了根基。” 川虚闻言有些讶异,不过还是礼貌回应:“多谢师兄关切。” “嗯。” 天宗众弟子噤若寒蝉地看着师尊慢慢走向后方,连大气也不敢喘。 川虚捡起插“论道场”中的雪霁剑,挥挥手让清觚不要再搀扶自己,朝着所有人抱拳示意,然后将道家传承之剑举起,“从今日起,雪霁,由我人宗执掌。” 人宗弟子异口同声呼喝:“是,掌门师尊。” “国师大人,妙台论剑至此便告段落,承蒙国师大人莅临,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川虚既然接过雪霁,那么接下来五年,人宗将可代表道家。陆言这个贵客还在现场,他当即拖着伤重之躯过来说话。 “川虚掌门,你折煞我了。掌门身负内伤,还是快快休息吧。” 陆言知道对方刚刚一场对决耗尽内力,心力也损耗不少,当然不可能要人家亲自作陪,他也不是第一回来太乙山,于是问道:“掌门,我欲拜访穷薪大师,不知……” “师尊正在后山竹屋闭关,论剑之前,我以此为由请谒,却不曾得见。若是国师大人,或许可以。咳唔~” 川虚说着扭头示意身边的徒弟,“清觚,你带领国师大人前往。” “是,师尊。”清觚目光在师尊身上多逗留了几下,然后转向陆言恭敬地行礼,“国师大人,请随我来。” “嗯,有劳了。” 陆言临走前,并没有让弄玉和嬴珏跟着,“弄玉,你与嬴珏将军就等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嗯。”弄玉不疑有他,轻轻点头应声。 …… 陆言要去人宗后山拜见穷薪子,穷薪子自然不能再和北冥子扯皮看戏,正要离开时,他忽然严肃地说:“师兄,关于清乐,你该查一查。”说完,他便化作一道光从原地消失。 北冥子想起清乐的大成实力,还有龌龊的作为,白眉一动,灰色道袍渐渐颜色变淡,整个人化作透明,无影无形消失不见。 …… 天宗山门内,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氛围低沉。 哦不,除了清虚。他正因为看到川虚师叔的领悟而欣喜呢,只不过身为天宗弟子,这种欣喜他不能表露出来。 “师尊,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清乐跟在赤松身后,拳头攥得死紧,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浓浓的不甘。 赤松还没有发话,天空飘来悠远的长音,“清乐,你背后是谁?” 赤松听到这个声音,慌忙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天宗弟子恍然大悟,一个个赶紧跟着行礼,“见过师祖。” 北冥子的身影在众人眼前凝实,他平静幽深的眼神给到清乐,顿时就让后者内心破防。 “师,师师祖,弟子,弟子背后什么……” 赤松不理解北冥子怎么好像有些生气,在他印象中,师尊几乎从来都是淡泊宁静的样子。他挡在清乐身前,问道:“师尊,清乐犯了何事,竟劳烦您亲自过问。” “嗯~”北冥子皱眉,对于赤松的行为,他不满意。 没有察觉到清乐的实力突破不是本人的也就算了。在论剑时,清乐刻意藏拙杀害同门,赤松定是看在眼里,没有秋后算账不说,竟然还维护他。 “赤松,你,让我失望了。” 失陷于执念桎梏不得解脱,这在修行道路上不算什么怪事,北冥子一生见得多了,所以赤松带领天宗的动作他看在眼里,并没有出面拦阻,这本身是赤松所选择的道路。 但清乐不同。他是被不知名的外力提升到大成,还在论剑时以卑鄙的算计杀害同门。他背后之人,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北冥子一怒,清乐如何能承受,天人境的威压铺天盖地,不需一个呼吸就让清乐满脸恐惧绝望。 赤松有心为徒弟说话,却也被北冥子一个眼神吓退。周围众多弟子,没有一个人敢粗声呼吸。 “是,是师叔祖,是师叔祖,弟子的实力是得师叔祖相助,才……” “嗯?师叔祖,那岂不是~”北冥子顿时错愕,他的师兄弟,如果还有在世的,就只能是几十年就离开天宗的昆吾子。 “昆吾师弟,你说是昆吾师弟提拔了你的实力。” “弟子不敢欺瞒师祖,那位前辈的确自称昆吾。” 赤松被这一切搞得糊涂,不明所以地问:“师尊,难道真的是昆吾师叔回来了?” “唉~快四十年,如今的天宗,叫人失望。” 北冥子听到空中天籁传音,瞥了一眼周围,所有弟子包括赤松全部浑然不觉,再感知那传音的来源,心中已有所悟,“昆吾师弟?” “是我,北冥师兄,别来无恙。” 北冥子闭上眼睛,循着感知找过去,顿时身影消散在众人面前,留下赤松等人一脸莫名其妙。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天书入手 人宗宗门后山,陆言跟着清觚来到竹屋前,两个看门弟子走上前来分别行礼,“见过陆子,清觚师兄。” 陆言正要回话,竹屋内就传出穷薪子的声音,“陆子亲自登门,快请进来吧。” 陆言自不矫情,大踏步而入,“呵呵,大师,许久不见了。” 穷薪子的这间竹屋,面积不大。最非同寻常之处就是,竹屋附近竟然春意盎然、花草丛生,浑然不像是冬天该有的景象。 “哈哈哈,陆子,辛苦你特意从邯l郸走一遭太乙山,人宗又承你一情啊。” 陆言公开自己的理念,道家天人二宗必定生乱,赤松早就有心统一两宗,此时正是最好的发难时机。 按照常理推算,人宗能胜过天宗的概率极低,而陆言特意赶至太乙山,还带着三千禁军,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他是偏向人宗。 穷薪子知道,陆言这是特意来给人宗作后盾来了,有他代表秦国作威慑,天宗便不敢行开战吞并之事。 陆言在穷薪子对面坐下,摇头谦虚道:“哪里,这一次言可没帮上什么忙。全赖清虚先生沉稳睿智,还有川虚掌门修为精深,夺取了论剑胜利。” 提到徒弟川虚,穷薪子难免有些自豪,微笑着抚须夸赞道:“川虚修为能够精进到如此境界,也是多亏了陆子赠予的紫云剑法,如今我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大师,言此次登门,乃是有一问要向大师求证。” “哦?陆子请说。” “阴阳家联合幕后组织准备将我擒杀,这当中,大师扮演的何种角色?” “陆子你~” 陆言开门见山的一计直球吓得穷薪子登时色变。 “这件事你怎么会知晓?”穷薪子懵了。 师弟抱朴子当初还说,一定不能让陆言本人知情。因为陆言可能不怕死,但肯定不会放弃教化万民的事业,想让他乖乖被生擒,去做开启苍龙七宿的钥匙,根本不可能。 而现在呢,陆言分明就很清楚这件事啊。 “千年的组织,苍龙七宿,阴阳家的夙愿,这一切都瞒不过我。我今日前来,只想问清楚大师的立场。”陆言剑眉直竖,言语之间神色凝重。 阴阳家和幕后组织联手,这种压力是巨大的。陆言将计就计的前提是,他必须留有足够的后路,保证这一局开启时,自己重视的人没有性命之忧。穷薪子,算是他仅有的,可以选择的外援。 穷薪子也清楚,陆言今日能够来找自己谈这件事,说明信任的根基还在,只不过陆言心有顾虑。 “你是因为抱朴师弟,才有所怀疑吧。” “正是。抱朴子之徒逍遥,曾经在我手下,对我多有善意。他曾透露,抱朴子想要从阴阳家与组织的联手计划中,保住我的性命。但却不肯告知详情,后来甚至逍遥也失踪不见。 想要救我,却又不肯露面,不肯坦诚相待。这样的做法,陆言不仅无法信任,更无法评估局势设计保全自身。与其说是想要救我,不如说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而且还会拖累我。” 陆言这一番话说得穷薪子无比汗颜。 面对实力恐怖的千年组织,他丝毫没有自己是鱼肉的觉悟,反而言语之间流露出掌握整个局势的自信。 穷薪子扪心自问,自己对上那个神秘组织和阴阳家,天人境的实力和人宗的势力,根本都不堪一击。很难想象,实力天差地别,陆言竟可以冷静地计划反制。 他看着陆言的双眼问道:“陆子,你当真清楚这件事背后的代价。” “大师以为,陆言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能理解,陆子你究竟为何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陆言眼神闪烁,深吸一口气吐出,喃喃道,“若是以前,理由有不少。现在,却只有一个。我不能停下,我注定会赢。” 穷薪子能够感受到他恐怖的意志,即便以他天人境的精神境界,感受到这股意志时,也不免一阵心惊。 如此坚定的意志,陆言看来是劝不动了。不知道他具体拟订了什么计划,对付阴阳家和神秘组织。我若想助他,必须先打消之前的那一点疑虑。 内心计较完毕,穷薪子忽然做了一个陆言看不懂的动作,他伸出右手在空中画出一连串神秘的金色符文。 “大师,你这是?” “陆子,这件事物,或许可以打消你的疑虑。” 空中金色符文完成,一个火苗印记浮现,穷薪子从这火苗中,抓出一个古朴的卷轴。 “宿主,宿主!” 陆言正好奇地盯着看,还没有猜到究竟是什么东西,精神空间里天书已经迫不及待地叫出声来,“宿主,是我的本体,被遗落在地球上的本体。” “你的本体,天书?” “没错。” “意思是,你可以从我精神空间离开,搬回自己家了?” 天书的兴奋劲儿被陆言这一句话戳破,“额,不行。除非封印完全解开,不然我没法完美回归本体。” 陆言转念一想,就知道这又是九天玄女的一种手段,吐槽道:“呵呵,九天玄女压榨你的劳动力,可真是,压榨得够过分的。” 穷薪子看陆言见到天书之后,神色一震一直紧盯,以为他是认出了天书的来历,不由地感慨道:“自得到这卷天书以来,我日夜参悟许久,皆一无所获。神物自晦当真不假。陆子,这卷天书,你该是有缘人了。” 他将卷轴摆在陆言身前,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陆言回神,低头看着这根蕴含着沧桑气息的卷轴,缓缓伸出手将其握住。 “宿主,受限于封印,我自己对它的影响有限。但它跟这个异变的世界天命有所关联,打开总归是有好处的,宿主,我来帮你,打开多少是多少。注意了~” 潜藏在陆言身上的天书意志,接触到遗落在地球的天书本体,刹那间,璀璨圣光闪耀竹屋。 穷薪子看了忍不住羡慕道:“抱朴师弟猜得不错,你果然是天书有缘人。” 天书缓缓打开,显露出的不是楚南公得到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八字预言,而是…… “阴阳兵道?” 陆言感觉到脑海中莫名多出来一套系统完整的~说是功法吧不像,说是兵法吧也不是,反正就是一套成系统的知识。 “这是什么东西,嗯?阴阳术的原理,抽离,兵法……哪个鬼才创造出来的,竟然能够将兵法与阴阳术结合在一起推陈出新。” “宿主,你先别理解了,我快撑不住了~呀啊~” 一部阴阳兵道似乎已经是天书能够打开的极限,伴随着脑海中天书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竹屋内圣光消散,天书卷轴再度回归成初始的模样。 “哈~啊~,宿主,最后你接收到了什么?” 第一部阴阳兵道,陆言只是称赞其创造者奇思妙想是个鬼才。但之后脑海出现的东西,让他一时间震惊得反应不过来。 “蚩尤兵解残篇,编撰者,黄帝。”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心计 蚩尤兵解,记录着黄帝战胜蚩尤的战争过程。大致可以理解为作为敌手的黄帝,对蚩尤本人武力、兵法的剖析,还有对九黎部落军容阵况的描述。 文字之中,陆言看不出黄帝对于蚩尤的强烈主观情绪,比如仇恨、厌恶。相反,书中记载蚩尤是一个勇猛无敌、正直刚毅的英雄,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豪杰。 上古之时,部落为争夺土地资源,战争无可避免。但不知为何,作为一代豪杰的蚩尤,掀起了似乎只为战争的战争。 蚩尤与八十一个兄弟打造出了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战争兵器——青铜巨人(兵魔神),意图摧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黄帝不得不率领部落与蚩尤展开战争。 几乎整个战争阶段,蚩尤占据着巨大优势,黄帝不能抵挡兵魔神的恐怖威力,节节败退。 直到黄帝得到九天玄女所示的天书,领悟出超越极限的力量,轩辕剑接引周天星辰之力,一战摧毁绝大多数兵魔神,战争由此发生转折,最终黄帝战胜了蚩尤。 “(蚩尤)剑匿,吾尤虑。兵魔非人间……” 脑海中的残篇就到此为止,陆言意识翻看完记录之后,无数的猜测开始串联。 连黄帝本人都比较敬佩的部落首领蚩尤,为什么要掀起破坏一切的战争?他是九黎部落的首领,为了掠夺土地,为了争霸天下,什么理由都好,为什么偏偏没有理由。 兵魔神,被黄帝评价为不该出现在人间。从战争过程来看,显然黄帝拿这种战争兵器没有办法。同样是一个历史时期的部落,蚩尤的技术比黄帝强这么多? 黄帝得到九天玄女的天书,领悟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接引周天星辰之力,于是就有了摧毁兵魔神的转折之战。 也就是说,兵魔神之力超越了人类极限,而黄帝最后得到的力量,至少≥兵魔神之力。 最后一战,蚩尤落败身死,但蚩尤的兵器不翼而飞,黄帝对此怀有忧虑。 “影响宇宙戾气循环的戾魔,所过之处,天劫地灾,神祸鬼患…… 蚩尤,一个黄帝敬佩的部落首领,却变成一个战争疯子,打造出破坏人间的兵魔神…… 九天玄女示天书,黄帝接引周天星辰之力摧毁兵魔神…… 最后,蚩尤死了,但蚩尤剑消失了……兵魔神,蚩尤剑。” 陆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可惜了。残篇只有粗略记载,不然还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穷薪子看他呆了许久终于有所言语,当即问道:“嗯?陆子,什么残篇,是从天书中有所领悟么。” “天书,果真玄妙无比。我脑海中多出了半本黄帝时期的记录。” 陆言没有隐瞒,穷薪子连天书这种东西都可以主动拿出来交给自己,确实让他心中的戒备彻底消散。 就是这天书,印象中在秦时剧情里不是楚南公送给主角天明的么,怎么到了穷薪子手上? “大师,这卷天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穷薪子半眯着眼睛,回忆起东海上的那一场战斗,笑了一声,“呵,乃是抱朴师弟联合老夫,再加上神秘组织的首领,我们三人找上楚南公强取而得。” 天书确实是从楚南公那里得到,就是这出手之人实在出乎预料。 “幕后组织的首领,竟然会亲自出手。为了天书,那不就是,为了我?”陆言眉头一跳,双手放下在大腿上,深吸了一口气。 幕后组织的首领,把天书送给穷薪子,这基本等同于把天书送给我。为什么? 组织内部分化为两派,莫非,这个首领就是属于温和派的,跟鬼谷子不是一路人。 穷薪子对于组织首领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了一点头绪,捋着胡子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也不知抱朴师弟是如何请动他出手的,或者,是那位首领自愿出手。” “大师?” “哦,没什么,只是感觉而已,当不得真,不能影响陆子你的分析判断。” 陆言也没有多想,千年的组织还有太多未知,总之不能太乐观就对了。他收拾好脑海中的思绪,朝着穷薪子微微低头,“大师,这卷天书,就继续存放在这儿吧。言另有一事托付。” “嗯?”穷薪子察觉到陆言的态度转变,顿时正色道,“陆子,但说无妨,只要老夫一息尚存,绝不负所托。” “无他,劳烦大师在陆言身死之际,保护我的家眷。” “什么?!” …… 交代完穷薪子之后,陆言便离开了。 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过去十六年,快要十七年。 主线任务:劝学天下。义务九年,高中三年,大学三四年,读研又三年,考博没指望,工资没脸回家过年。宿主内心产生深深的怨望,请宿主让此世界,感受学生党的痛苦,理解学生党的痛苦!时限,二十年,完成奖励:五五开之力,失败惩罚:十死无生。 主线任务:天下师。身为即将开启全新教育时代的大导师,自身的学问与武功怎么能落后于人?请宿主尽快提升实力,著书立说,学说与武功获得诸子百家的承认。时限,与劝学天下同步。完成奖励:专属武器。失败惩罚:厄运诅咒。 当年天书伪装成系统发布的逗逼强制任务,到了现在这个时刻,陆言心里已经有了失败的准备。 前一个任务,教育制度,连同选拔制度的改革,如今的秦国还只能算是开了个头。剩下不足四年的时间,能够在秦国初步完成改革就够呛,更不用说在整个天下。 后一个任务,学说与武功得到诸子百家的认可。武功不用多说,就算再讨厌陆言的人,也不会否认他的武功。可是学说这一点,难啊。 走在人宗宗门的清幽小路上,陆言内心呼唤出天书,态度随意地问道:“喂,你说,我要是布局失败,最后死了,你该怎么办?” 天书从精神空间钻出来,声音一阵扭曲颤抖,“哈?宿主,你可别吓唬我。我看过的人越多,越觉得像你这样的人,珍稀得都该绝种了。你要是挂了,我可能真的要在这个破落空间孤独终老了~” “呵,孤独终老……”陆言嗤笑了一下他的用词,摇了摇头,“你说你快五千岁,五千年的时光,你孤独吗?” “孤独么,这也是从你们人类那里学来的。我只感觉自己不该永远呆在这个世界,觉得有些,嗯,无聊,对,就是无聊。无聊,也是孤独的一种吧?” “无聊到孤独,哈哈,无聊,我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穿越之前的无聊生活了。那种,一眼看到头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平凡一生,其实也挺好。” “宿主,你……” “没什么,忽有感慨而已。放心,我死不了,最后能赢的,绝对是我。”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天宗之变 天宗宗门内部,一座主殿之前,清乐跪伏在正中。 赤松紧闭着眼睛,双手别在身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你,你~” 师尊北冥子向来不喜欢过问事务,这一次他竟然亲自来问清乐的事。清乐讲出了自己的实力是被昆吾子提拔而进入大成的事实。 赤松这个做师尊的,得知自己的徒弟根本不是自己修炼步入大成,而是接受外力帮助,怎能不痛心疾首。 还有,论剑之时,清乐的行径,也该有个处置。当时毕竟天人二宗都在场,这种事情若当场揭开,天宗从此没脸见人了。而现在,家丑不外扬,在家里就该清算了。 “你既入大成,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击败清觞。为何,为何当时要用那种手段,伪装成失手误杀。” 清乐缓缓起身,双眼目视石砖,颇有些委屈地说:“师尊,弟子都是为宗门着想。人宗自从穷薪师叔祖借由陆言的言论踏入天人境,从川虚师叔开始,都死心塌地相信陆言。 我天宗乃道家正统,在人宗信念坍塌之际,正该令其悬崖勒马,意识到自身的谬误,回归大道。 如今在众师兄弟眼中,弟子顾念同门之情在论剑中留手,却遭遇清觞反手一击威胁性命,这才导致失手误杀。人宗却为此斤斤计较,不明事理。 弟子赢得一场论剑,除去一个阻碍,叫人宗无话可说,凝聚宗门师兄弟之心,这一切都~” “哈啊~” 清乐尚未说完,赤松已怒不可遏,白眉倒飞,大喝一声,原本与川虚对决消耗严重的内力喷薄而出。 “啊~”清乐惨叫一声,被轰飞出去,身躯在地上翻滚了十多圈。 他狼狈地挪动起身,继续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咳唔,师尊,弟子真的一切都是为宗门考虑啊。” “你,能够将不择手段、卑鄙无耻说成这样。你,真的是老夫的弟子清乐!啊~” 赤松怒急攻心,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身躯向前一个趔趄,赫然已经自伤。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师何时教导过你这些!” 赤松捂着胸口,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向清乐。在与川虚那场恐怖的对决中,他都只是内力损耗严重,而没有产生此时的内伤。 “师尊,师尊,我道家分裂已经太久了,弟子只是想能够帮助师尊完成心愿。只要能够帮助师尊,只要能够让二宗合一,无论是什么,弟子都愿意做。师尊~” 清乐的额头连续磕在石砖上,骨头与砖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灰白的石砖渐渐映红。 身在天宗半生,清乐知道师尊毕生的心愿就是道家成一统,而自己这半生,竟没有帮得上师尊一点忙。 十年间,两次论剑,自己背负着师尊的期待,却两次落败对手。这第三次,绝不能败,不仅不能败,更要弥补之前的失败。 赤松双眼见到的景象已经有些模糊,伸出的手悬停在空中颤抖不止,“你,你,你!” 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弟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以置信,自责,悔恨,悔悟。观他人者,自在己身。 赤松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弟子会因为想要帮助自己实现心愿而走火入魔。 “呃唔~”口中鲜血压抑不住,感觉到眼睛越来越模糊,他举着双手按住自己的头,强自撑着踱步到清乐身前。 “清乐,为师——” 话未说完,清虚忽然闯入,“师尊,陆言在宗门外求见。” “陆言,陆言,让他~”听到这个名字,赤松的心神又是一阵动荡,脚下一软,身躯倒下。 “师尊!”清虚见状急忙闪现将人扶住,一手把住脉搏,眉头紧锁,“嗯~内伤沉重,怎么会?师尊与川虚师叔论剑中,应该没有受到这么重的伤才对。” 清乐从地上爬起来,顶着血淋淋的额头,慌忙地凑近,“清虚师兄,师尊怎样了?” “内伤不轻,需要静养疗伤。清乐,你带师尊去,我去回绝陆言。” “是,师兄。” 清虚正要把人交给清乐,赤松却嘴唇翕动,口中飘出细微的声音,“不必。” “师尊~” “我,亲自见,陆言。” “师尊,你的伤……” “清虚,你为我,疗伤。清乐,你去请陆言,来这儿。” 清虚自然不会同意,内伤成这样,万万不能伤到心脉啊,这个时候还去见你最不喜的陆言,不是找气受嘛。 “师尊,陆言由我去回绝——” 赤松直接无视清虚,撑出一口气,叫道:“清乐,去!” “是,师尊。”清乐急忙领命跑出去。 清虚也不敢怠慢,赶紧先给赤松输送内力,减缓一下伤势。 …… 陆言见到一个额头伤口还在淋血的人来接待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还是懵的。天宗整的什么意思,竟然派这样一个人出来。 “国师大人,师尊有请。” 清乐对陆言只有恶感,没有好感,不冷不热地领着他进入宗门,一路上毫无寒暄客套。 陆言认出了清乐,见到他额头上的伤口,对于赤松的处理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来到地方,第一眼就见到内伤不轻的赤松,陆言难免讶异,“嗯?赤松掌门,这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门下弟子,竟出逆徒,急火攻心,乃至如此。咳咳~国师大人,老夫失礼了。” 赤松拖着这么一副重伤的样子,倒是让陆言有点难做,他来天宗可是准备发难的,结果…… 陆言瞬间在内心考量了一下,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于是明知故问道:“哦?究竟发生了何事,逆徒从何说起。” “还不就是他!”赤松老脸涨红,指着旁边毕恭毕敬站立的清乐骂道,“妙台论剑,百年传统,皆被你毁于一旦。” 赤松直言不讳,将清乐于论剑时的所作所为,说出来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且作势就要用出最严厉的惩罚——逐出师门。 陆言对于天宗怎么处置清乐没有兴趣,他在意的是清乐背后是谁,目前潜伏在道家的组织中人是哪一个。 “赤松掌门,还记得你曾向我问,暗杀晓梦的凶手与我罗网的关系。今日陆言登访天宗,便是将这个问题带回。暗杀晓梦的凶手,与清乐,有何关系。” 赤松当即色变,“什么?!” 清乐更是猝不及防,一脸看到鬼的神情:陆言怎么可能怀疑到我,他根本就没在太乙山! 很可惜,他的脸色变化,除了被早有准备的陆言看破,也被清虚全部看在眼中。 赤松转眼再度盯上清乐,刚刚被缓解的内伤,又一次发作,嘴角鲜血留下。他张开嘴,露出的牙齿已是血污,“清乐,你,他说得可是真的?” 悲哀的一问,其实他心里清楚,若没有把握,陆言这人压根就不会登上天宗的门。 “师尊~” 就在清乐有心还想说话之时,一道隐秘的无形气劲凌空而来,直奔他的头颅。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 直面天人 “嗯?谁!” 陆言察觉到攻击,飞起一脚将清乐踹开,同时右手并指点出。 二十四节气惊神指,惊蛰。 惊蛰一指的气劲破空而出,淡色光辉在众人眼中一闪而逝,突兀间仿佛撞上什么,在半途中轰然炸开。 清虚御剑出鞘,将赤松护在身边,感知释放,警惕四周,“什么人?出来!” 天地失色。 以清虚的修为,天地失色的领域扩散,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一切,尽成黑白之色。领域扩张的同时,暗中下杀手之人已难以遁形。 “留下。”陆言低喝一声,手指再度轻点,一连三道剑指射出,尽攻暗藏之人要害。 这个暗藏者实力非同凡响,不仅在清虚的天地失色领域中行动自如,更是瞬间避过陆言三道剑指。 其人蒙头遮脸辨认不出身份,平平无奇,也就身型高大可以算上特征,类似于陈胜。就在他躲过攻击,想要脱身时—— “你走不了。”陆言手持水寒剑拦住去路,周身寒气四溢,脚下渐有冰晶蔓延。 这人瞥了一眼后方,清虚和清乐正打着十二分的戒备,保护着赤松,且天宗弟子也正在向这边聚集。 他拔出背负的长剑,没有废话,一剑直劈陆言,“凭你,挡不住我。” 这口剑,朴实厚重,剑身纹理似老树皮斑驳,一股沧桑气息扑面而来。 “当~” 陆言架住来人一剑,寒冰通过水寒剑不断向对手侵袭过去。可对方置若罔闻,丝毫不惧寒气的影响,大剑挥舞,剑气凌厉,剑意连绵不绝。 “叮~呲呲~” 两把剑拨乱缠斗,火星不断,走过十招,陆言心中已是惊异。 这人没有运功抵挡寒气的迹象。凭我的冰魄玄功,寒气竟然丝毫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冰魄大法,雪地冰天。 陆言眼神一变,玄功再催,寒气范围扩大,温度顿时再降一成。 “嗯?”对方这下有了反应,面罩下传出轻微的哼声,指尖在长剑一抹,剑势升腾而起,凛然不可侵犯。 站在冰魄大法的寒气笼罩之中,这人手中长剑依然没有停滞,反而剑气更厉更强。 陆言瞥了一眼对方手中这口长剑,战斗中突然开口问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发现了么。”对方的眼神没有波动,显然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平静地回答,“这把剑,万壑松。” “万壑松~”陆言了然地点头,半眯着眼睛赞了一声,“岁不寒无以知松柏。难怪这么自信,不惧我手中的水寒。” 说完,他另一只手于背后一翻,长虹剑入手,顿时冰火两重天,“我说了,你走不了。” 陆言已大致试探出对方的实力,肯定比清乐这个外力提拔的大成境强,不过与清虚应该还有不少距离。对方实力不差,他没有兴趣耗下去,于是——“天,地,无阙。” 他这新悟的一招使出,在场众人尽皆惊讶难当。 “我的无阙剑法?”赤松瞠目结舌地望着陆言,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摇头道,“不对,这股剑意,充斥着无尽的纠结矛盾,不是天道无情剑。” 清虚对陆言了解更多,感知到其中剑意,心中升起一股担忧:太上忘情,陆言先生本是大爱众生之人,大爱却无情,这种自我纠结的矛盾心境…… 对方看见陆言双剑出招,心中早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可这一招天地无阙剑意涌出,剑势启动之时,天地之间风云色变,自然之气紊乱不堪,竟影响得他的内功心法骤然宕机。 “这是什么压力!”难堪之下,他忍不住惊骇地叫出声。仅凭借剑势就压迫得自己内功运行不畅,陆言到底是什么实力? 在这恐怖的生死压力下,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一道剑气斩向天空。 陆言见到这朝天的一剑,心念忽然一动,“嗯?” …… 天宗后山,正在与北冥子叙旧的昆吾子,感受到这股突如其来的剑势,还有那道剑气,顿时挂不住脸色,瞬间闪身。 北冥子的呼吸粗重了一刻,抬起头望向天空,若有所思。 …… 陆言双剑斩下,眼看就要将人斩杀当场,天空却突然降下一股威压,天地无阙的剑势顷刻消散。 天人境昆吾子现身,御风踏空而来,威势如同天上飞来峰盖压大地,尽数直奔陆言而来。 “轰~” “唔~”陆言闷哼一声,被压得单膝跪地,长虹、水寒两剑插在地上维持身形,土地片片龟裂开去。 “呵~”昆吾子冷笑一声,身躯落下到地面,道袍飘然,甩着袖子将一只手别到身后,眼神睥睨,“敢杀我的人,陆言,你放肆了。” 陆言眉头紧锁,拔起双剑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天上落下来的“道家高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前辈暗中策划挑起天人二宗的仇恨,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发展超出意料,赤松这个天宗掌门真的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叫挑起天人二宗的仇恨,这个天人境前辈又是谁。 这里发生的战斗,已经惊动整个天宗,所有人,包括天宗八位长老,全数赶到了现场。大家看着眼前这副景象,皆神情严肃,誓要弄清楚一切的真相。 因为昆吾子相救,从陆言剑下逃得性命的那人,将剑背回身后,对着昆吾子单膝跪地,抱拳道:“师尊,弟子无能。” “哼。”昆吾子鼻息粗重地出气,将天宗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惊疑不定:陆言根本没来过太乙山,他是真的知晓,还是在使诈? 长虹剑消失,水寒剑归鞘,陆言坦荡面对天宗众人,侃侃而谈:“天宗清乐的大成境实力,并非自然修炼而成就。在论剑时,他刻意隐瞒实力,诱导对手,最终造成误杀的假象,拿下一局胜利。 人宗清觞丧命,人宗弟子岂会无动于衷。可偏偏是一场误杀,天宗只会讥笑人宗气量狭小,更进一步加重两宗的仇恨。 清乐的实力,究竟是谁提拔的?前辈,你应该可以解释这个问题吧。不然,你的弟子为何在我说到清乐时,藏在暗处想要杀清乐灭口呢?” “师叔祖,你?”清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陆言那时候是在保护自己。 师叔祖? 天宗众人听到清乐这个称呼,八位长老都是老一辈的人物,三两句之间已经锁定了再上一辈还在世的人物。 “昆吾师叔?” “真的是昆吾子?他消失已经快有四十年了。” “清乐,他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在论剑时如此行事?” “掌门师兄,清乐这等恶行,你竟没有于宗门公开处置,你在想什么?” 清乐看过师尊赤松,又看过八位长老,再看过众多师兄弟。痛心失望,厌恶嫌弃,乃至于带有杀意的眼神,将他的心插得千创百孔。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 陆言的实力 “清乐师弟,晓梦师叔遭受刺杀,那个时候引诱我离开,并且用梦蝶之遁从我追击下逃脱的人,是你吗?” 清虚一只手搭在清乐的肩膀,眼神复杂,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这个怀疑说出。 “论剑时,我使出全力,逼迫清觚师弟手段尽出,最后不得不以梦蝶之遁取巧求一线胜机。那时我便确认,协助刺杀晓梦师叔的,不是他。 至于你,如果不是陆言先生,我恐怕想破头,也不会将怀疑放到你身上。你究竟,何必。” 清乐喉结滚动,僵硬地扭头对上清虚的双眼,嘴唇颤抖,“师兄,我,是,是我。” “清乐,你,咳咳咳~” 要说现场谁受的心灵打击最大,那非属赤松不可。弟子变成这样,事情演变成这样,他这个做师尊、做掌门的难辞其咎。 他撑起身子,向前迈出两步,对昆吾子质问道:“昆吾师叔,清乐身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你的指使!” 八位长老互相之间对视,默契地踏出罡步,八卦阵已然成型。这个昆吾师叔,行径恶劣得根本不像他们天宗之人。 “昆吾师叔,你几十年前便出走宗门,这么多年从未归来,一回归就造出这等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挑动天人二宗仇恨,制造我道家内乱,此心可诛。” “刺杀晓梦师妹一事,也是你策划。就算你是宗门前辈,今日也休想安然离开。” 陆言看着赤松和几位长老的反应,心里暗自点头,总算还不是无可救药。 至于昆吾子面对眼前的情形,他不着痕迹地盯了陆言一眼,袖袍一挥,整个太乙山似有震动,吓得天宗众人面如土色。八位长老的八卦阵顷刻坍塌,人人口中溢血。 “哼,天宗在你们手上沦落到这等地步,竟还妄想质问于老夫。”昆吾子对于如今的天宗十分不屑,指着陆言道,“一个有辱大道的外人,很快就能控制道家了,你们犹不自知。一群废物。” 陆言闻言,心中杀意升起。这个昆吾子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么也就没有把秦国放在眼里。这种境界高深、实力恐怖的人,行事无所顾忌没有底线的人,身份还是天宗的前辈,留着根本就是个大祸害。 “出走宗门近四十年,昆吾师弟,你又有何资格训斥他们。” 北冥子现身,轻飘飘一句话却似有万钧之力,让昆吾子为之皱眉。 “不说他们,那说师兄你如何。赤松手持雪霁,竟还能败给川虚,这就是你教导出的天宗掌门。” 陆言见到北冥子竟和昆吾子呛起来,眉头一挑,颇感意外:这个昆吾子连北冥子都怼,到底在想什么? “我欲带着我的四位弟子回归宗门,北冥师兄,你同意么?”昆吾子说着点头示意那个负剑者。 “弟子周术,见过北冥师叔。” “哼,我四位弟子,周术实力只排最末。下一届天人论剑,由我弟子出战。免得你们又输一次,丢人现眼。” 北冥子修养再好,对方把说到这种程度,他也是难掩怒容,“究竟是外人想控制道家,还是,你~” 天人极限的威势散发,昆吾子脸色微变,不由地撤后半步。 陆言不喜欢北冥子,不妨碍在这件事上点个赞。他也不介意自己“外人”的身份,直接插入对话,“昆吾子前辈,你策划刺杀晓梦,并将罪名嫁祸到陆言的头上。这件事,陆言个人可以宽容大量,但作为大秦国师,这件事,必须有一个结果。” “嗯?陆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昆吾子双眼一瞪,就要使出精神意境针对陆言。就在这时,远空又传来一个声音—— “是嘛,那老夫能否说得上话。” 昆吾子盯着声音的来源,目光阴沉,“穷薪,是你。” 来人正是穷薪子。天宗发生这般大事,他怎能不过来为陆言撑腰。 天宗山头,三位天人境大高手汇聚,气氛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就在昆吾子注意力集中在穷薪子身上时,陆言动作了。 “天地无阙,一剑归真。” 天地无阙的诡异剑势扰乱目标,一剑归真骇然绝杀。 陆言记得上一个让自己忍不住怒火的人,是平原君赵陵。现在这个昆吾子,同样在自己的底线附近疯狂踩雷。 可怜周术这个昆吾子的徒弟,根本没想过有人会在天人境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陆言双眼转化异色,冰蓝赤红两眼瞳孔睁开,冰凰火凤虚影空中盘旋鸣啼,“昆吾老东西,今天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人类目前最高级的统治力量,叫做国家。” !!! 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天人境眼前斩杀人家弟子,直接拔剑开战,脑子抽疯了么? 别说赤松、清虚等人,就连穷薪子、北冥子都一时间傻眼。 “陆子,你?” “陆言,你想做什么?” “呀啊~陆言小儿,受死!” 昆吾子手捏剑诀,腰间赤刃剑出鞘,属于天人境的气势完全铺开,太乙山上上下下所有人顿时呼吸不畅。 北冥子和穷薪子各自发挥实力保护太乙山。就在两人还想制止这一场战斗时,陆言却抢先开口拒绝,“穷薪大师,北冥大师。不必管我,今日,我陆言便要斩天人。” “黄口小儿,天人之威,岂是你能够揣度。死来~” 太乙山的天空殃云密布,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一个别样的巨大烟花炸开空中。 与此同时,驻扎在山脚下的禁军营中。嬴珏站在点将台上,台下全军三千军士,皆全身戎装等候出征。 突然,那个烟花信号炸开,嬴珏拔出佩剑,运足内力大喊:“开阵,助国师大人杀敌~” “助国师大人杀敌~” “助国师大人杀敌~” “杀,杀,杀~” …… 面对昆吾子天人之威,陆言耳朵微微一颤,心灵中竟少有的,产生一种杀人前的跃跃欲试。 长虹卷起赤炎,水寒霜星坠地,他于心中怒吼:禁军众将士,助陆言杀敌。 三千禁军对他几乎无条件的信任,让陆言拥有了挑战天人境的底气。 “扁诸之剑,越甲三千,开阵!” 在所有人痴呆的目光中,陆言身上的剑势一路飙升,仿佛没有边际一般,捅破天空汇聚的乌云,威震八方,吓得狂风万雷,全数噤声。 穷薪子咽了两下嘴巴,感觉有些不会说话,“陆子,不足三十岁的,天人境。这,这这这……” 北冥子皱着眉干脆地否决道:“这不可能,再怎样天才,天人境也不可能在这个年岁达到。” 穷薪子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样的剑势是什么?” 北冥子望着陆言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对战天人 ”鱼肠扁诸射斗牛,人间谁识双吴钩。” 后世文人常用“吴钩”指代神兵利刃。鱼肠剑因为专诸刺吴王的典故,以勇绝之剑的名头,流传千古。而扁诸相比之下,名声并不大。 我们熟知吴越争霸的两位主角,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这扁诸之剑三千,传说就是吴王夫差对抗勾践三千越甲的王牌。 陆言身负的战阵杀招,今日,首次开阵! “王图寂寞兮暮云散,伯气销沉兮秋草斑。剑冢高坟无人守,鱼肠扁诸何日还。呀啊~” 陆言凝聚三千禁军兵势加持己身,以剑指天,一招长虹贯日贯通苍穹。 穹顶之上,霎时璀璨亿万剑光,照耀人间万里碧空如洗。 昆吾子正怒气冲冲誓杀陆言,御使单锋赤刃的长剑,剑气纵横三千丈。 千钧之时,他发现对面的陆言竟然爆发出堪比天人境的剑势,顿时瞳孔地震,难以置信。 “天人?这不可能!” “天人又如何,老匹夫,领死。”陆言携剑一路高飞,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起招就是全力必杀,“双剑合璧。” 合璧剑招牵引扁诸剑阵,倾天之威横压而下,不止太乙山,就连绵延的山脉,都在这一招的波及中地动山摇,恍如末日天灾地劫。 被陆言的实力刷新世界观,昆吾子无暇顾忌其他一切,唯有全力逼杀。 “大言不惭,老夫便叫你知晓,天人之下,不过蝼蚁。萤虫微光,只有一瞬,焉敢与皓月争辉。” 他不知道陆言用了什么方法获得堪比天人境的实力,但这么恐怖的提升,注定不能久持。 天人境的鸿沟差距,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跨越。不然以人类的智慧,历史上早就有走歪门邪道立足天人境的先例了。 因此,昆吾子以为,就算陆言实力爆发,自己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七星剑~斗柄株连。” 北斗七星,天枢璇玑权,玉衡与开阳,摇光七星连。道家七星剑法,昆吾子手捏剑诀,红色剑芒贯地袭天。 杀招碰撞,仅第一合,太乙山上空剑鸣回荡万里,天人二宗宗门承受不住爆发的余波,各种建筑摇摇欲坠,门中弟子有不少呼吸艰难发起呕吐。 就这样的惨状,还是因为有北冥子和穷薪子尽力防护的结果,若无他们两人,这场恐怖的战斗足够让天人二宗就此覆灭。 高空中,陆言耳边剑吟呼啸,狂雷呜咽,握着双剑的虎口各自流出血液,显然第一击杀招爆发,他承受了不轻的反伤。 “再来。” 相生相克的内功在体内早已达到阴阳和合之境,此时超负荷的运转,更使陆言发挥出十二分的战力。 “凤凰涅槃。” 昆吾子双手接住崩飞回来的昆吾剑,身躯受气劲倒飞数十仗,嘴角溢血。 旁门左道提升的实力,竟然真的能够发挥如此恐怖的威力。陆言,再让他成长下去,日后天下还有谁人能敌。低估,太低估了。擒杀陆言的行动势在必行,不能再拖延了。 一个不足三十岁就能发挥出堪比天人境实力的恐怖天才,总览历史,这样的人也找不出几个。若再给陆言几年,谁敢料想他会达到何种境界。 昆吾子的内心,升起一股急切。 “天魁剑阵,启。”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柄星斗之剑浮现虚影,组合成阵,朝着凤凰虚影绞杀而去。 “大周天行气法,破军贪狼。” 施展出剑阵还不够,昆吾子再捏印诀,虚空浮现金文字符,遮天蔽日。 “去~” 一声令下,漫天金文字符出现光影扭曲,其中又飞出两柄星斗之剑,这两柄与天魁四剑不同,仅仅是登场,便有鬼神悲号的惊天杀气。 陆言面对天魁四剑,手中长虹、水寒纷飞无影,冰凰火凤合鸣,顶着剑阵围杀,踏空接近。 “嗯?” 破军贪狼的骇人杀气惊动了陆言,他甫有反应,一道黑光就近在咫尺。 “叮~” 来不及喘息,一剑格挡住破军,又一道黑光已至身后,陆言再一剑拆破贪狼。 “叮叮叮~” 天魁四剑组合剑阵困生,破军贪狼二剑断死,昆吾子这一套组合杀招,将陆言围困在半空。 陆言以双剑抗衡六剑,攻向对方的速度缓慢下来。 昆吾子见他受困于剑阵,最初那股让自己想要暂避锋芒的滔天剑势也渐有颓然之态,眼睛一眯,开口讥讽道:“左道终究只是左道,凭你也想教训老夫。所谓诸侯王公,同样不过是困囿世俗的蝼蚁。你以为,老夫要杀一国之君,会有杀不死的吗。” 陆言暂时无暇回怼,不过内心怒火更甚。 这种人,蔑视世俗王权,修行所谓的超脱之道,却把自己修炼得高高在上。在陆言心里,跟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垃圾,并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他有“天道”二字作为幌子。 “天地无阙。” 陆言借由天地无阙的奇诡剑势,干扰天魁剑阵的运行,争得一线时机,突破剑阵封锁。 “叮~当~”两声,他劈开破军贪狼,冷哼道,“老匹夫,你的心神,还能承受得住控制几柄飞剑。” 一剑归真?长虹贯日。 一剑归真?玄冰破煞。 两道剑气精准命中正在重整的天魁剑阵,天枢、天权二剑崩碎,剑阵随之瓦解。 飞剑破碎,剑阵瓦解,昆吾子心神顿时受挫。他眉眼一狠,一手舞动昆吾剑,一手泼墨书写金文,攻势再起,“大周天行气法,文曲武曲。” 文曲,武曲,这又是两柄星斗之剑,比起破军贪狼单纯的杀戮恐怖,这两柄剑一正一辅,双剑走势暗合兵法“以正合,以奇胜”。仅仅两剑,却比天魁四剑组成的剑阵更加难缠。 面对又一轮飞剑组合攻击,陆言左右支绌,渐感力不能支。 该死,御剑术,这一次打完,一定要找穷薪子讨要,学会御剑术。 “陆言,能与老夫战到这种程度,你足以自傲了。”昆吾子望着陆言越来越狼狈的身影,再次不屑地开口。 嘴上虽是不屑,实则他的心神也被牵引消耗不轻,额头上冷汗正密密地织着。 “呵呵~”身处围杀之中,明明已经落入下风,陆言却突兀发出一声冷笑,随即仰天长啸,剑势再开,“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长剑。火舞旋风~” 长虹剑,水寒剑,两剑在手,却又再现第三柄剑,青光剑陆言由身后贯上长空。 “老匹夫,暂时杀不死你,但这每一柄飞剑都牵扯你的心神,你还损失得起吗。” 青光剑击中破军,两剑相撞飞出战圈,陆言压力骤减,全力施为的火舞旋风出招即建功。 “什么,唔~”昆吾子闷哼一声,口中一甜,贪狼剑已经化作金光碎片,消失于空中。 陆言现在缠斗的目的是通过击碎寄托他心神的飞剑,消耗他的心力。识破了这一点,昆吾子急忙收回破军、文曲、武曲三剑。 “奸诈的小子,就算不用剑阵,老夫剑道登顶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昆吾一剑在手,单论剑术,他又怎么可能在陆言之下。当天一剑斩出赤红剑芒,直破陆言的火舞旋风。 “呃啊。”陆言受创倒飞,两手颤抖,眼神盯向那单锋赤刃的昆吾剑,忌惮不已。 这老东西本身的剑术实力,竟然……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 代价 太乙山脚下,禁军军营,一片静谧无声,偶有一两下骏马的嘶鸣,就破碎了这里的宁静。 三千禁军军士整齐地列阵在点将台前,一个个纹丝不动,汗水早已湿透。 嬴珏一人站在点将台上,双目紧闭,面容扭曲,咬死的牙关之间渗出鲜血。 “国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战斗……天人境,该死……” 远处天空上的战斗还在持续,这三千禁军已经精神、体力渐感不支,通过战阵汇聚兵势增幅自身战力的陆言,危险了。 “咚~咚~咚咚” “铮~” 战鼓擂动,长琴弦起,弄玉独坐高台,仰望着天边奇诡的天象,知道夫君就在那里战斗。 她本可以凭借琴音辅助陆言,可是天人境的战斗,以她本人的实力,恐怕琴音才传到陆言的耳朵,她自己就先心力耗尽了。 增幅陆言不行,但可以增幅这三千禁军。 琴音在军营中飘扬,嬴珏扭曲纠结的面容渐渐好转,三千禁军之势再度拔高。 弄玉星眸微闭,心神完全沉浸在弹奏中,玉手操琴若惊鸿缤纷。 “夫君,起剑。” …… 陆言身影落下在太乙山脉的一座断崖,山石地面难以承受这万钧之力,被轰开一个巨坑。长虹、水寒两剑分别掉落插在两旁。 “咳咳~” 口中咳出血来,陆言来不及顾及伤势,抓起长虹剑,翻滚到一边。 “轰~”一道赤红剑气斩落,圆坑被一道剑痕切成两半。 “嗡~”昆吾子落在地面,俯视着单膝跪地的陆言,长剑轻吟,“结束了。老夫会震碎你全身筋脉,戳瞎你的双眼,保住你的性命。让你用唯一的听觉,感受作为祭品召唤苍天之力,这是一种怎样的神圣。” 陆言单手捏紧剑柄,另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哈,我,杀了你徒弟,你却,不能杀死我,不憋屈么。” “在送你上路之前,老夫会让你深切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昆吾子话音未落,手中赤刃再度斩出,剑气直奔要害,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至少留住陆言性命的顾忌。 陆言将将闪过剑气,惊骇地叫出声:“你不是说,要留住我的性命吗?” 昆吾子嗤笑一声,手中剑趁势追击,“呵,你以为老夫会留手?” 这老东西! “叮~叮~” 战到这个阶段,无论是陆言,还是昆吾子,都已经维持不了踏空而行,惊天动地的攻击也无力再施,战斗回归到最原始的刀光剑影。 在这个不知道叫啥的断崖边,两柄赤红剑刃交错,火星飞溅。陆言终究只是因为增幅拔高了战斗力,比拼纯粹的剑道修为,昆吾子年近九旬,还是胜过他一筹。 “当~” 陆言不断地防御、退步,败亡的恐惧渐渐侵占他的脸色。实际上么: 撑住,弄玉已经出手,战阵恢复的速度加快。一击,只要能再发挥天人之威的一击。 “嗯?”回头一瞥,后方已是绝路,石子滚落无声,云雾缭绕深渊,陆言脸上冷汗直下。 昆吾子似笑非笑地盯了一眼陆言的脚后跟,手上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剑刃再度进逼。 “呲~” 陆言一手抓着昆吾剑尖,即便包裹着内力,锋利的剑刃还是切开皮肉,露出了指骨。 另一手挺出长虹剑,直刺昆吾子胸口。 长虹剑,长三尺五寸,就算是与这个时代最长的秦剑相比,也是不折不扣的长剑。 昆吾子抓住了长虹剑的剑刃,剑尖却已经刺入胸口,幸运的是,剑尖刺入还不够深。 “一剑归真?火舞旋风。” “七星剑,斗柄坠地。” 两人同时耗光体内余力,发出了最后的剑招。 战阵恢复的兵势加持之下,陆言最后一剑勉强达到战斗过程中的水准,火舞旋风的剑气爆发,昆吾子的躯体没有支撑几秒就炸成漫天焦灰。 而陆言左手也难以承受昆吾子最后一剑,剑气透过,整个左臂筋脉寸断、骨头节碎,最后爆开血雾。 “呼~” 山风呼啸,吹动陆言沾满血污的散发,他用长虹剑杵在地上,维持住自己的身躯。 天人境昆吾子身死道消,天地之间似乎有种莫名的氛围,好像,万物都在欢喜。 陆言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老师,无名身死道消的时候,好像也是有种奇妙的氛围,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正面临杀阵,无暇感受。 感觉到自己恢复了一点气力,陆言离开断崖边,瘫坐在地上,先给自己点住穴道,封闭左半边身子。随后便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天人陨落之后的余蕴。 …… “陆子,陆子~” 穷薪子找到陆言,看到他空荡荡的左臂,顿时关心则乱,“陆子,你没事吧?” 陆言睁开疲惫的双眼,干瘪的嘴唇翕动,“大师,你看我,像没事么。” “陆子,你别说话了。” 穷薪子赶紧为陆言输送内力疗伤。 …… 天宗之内,天人之战的恐怖余波消停,北冥子忽然抬头望了一眼最后陆言和昆吾子坠落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叹道:“后生可畏啊。师弟,你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赤松喉结滚动,颤颤巍巍地问:“师尊,你的意思是,陆言他,胜了?” 北冥子感受着山风送来的,有些熟悉的气息,点了点头,“昆吾师弟,已经回归太乙山了。” 他最后瞥了一眼弟子之中跪在地上的清乐,身影消散在众人面前。 陆言,杀了,天人境昆吾子。 这个消息从北冥子口中说出,无疑具有绝对的权威。天宗所有人都懵了。 “天人,他才不到三十岁,杀了,天人……” 赤松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无比的陌生,这个世界还正常么,怎么会冒出陆言这样的人? 八位长老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怀疑人生的情绪。 就在众人都震惊于昆吾子陨落在陆言手上时,清乐突然说话了。 “师尊,诸位长老,是弟子执迷不悟,听信了昆吾师叔帮助我天宗吞并人宗的言辞。暗杀晓梦师叔,嫁祸给陆言的罗网,在两宗理念争端时,挑起两宗仇恨。 陆言终究是秦国国师,这件事事发,昆吾师叔已经被陆言斩杀,下一个清算的就是我天宗了。” 清乐五体投地,对着师尊恳求道:“为了宗门,请师尊下令,将弟子逐出师门,清乐愿以一死,向陆言请罪。” “这……” “掌门师兄……” 八位长老给赤松让开道路,互相之间都默默摇头。对于清乐这件事,恐怕也只有按照清乐这么说,才能在陆言那里了结。 “呵,哈哈~” 赤松这一天接连遭受的打击实在够多了,他一边笑,一边漫无目的环视了一周,然后在清虚的搀扶下,缓缓走近清乐。 “教不严,师之惰。是为师害了你,是为师害了你~” 清乐抬起头,望着赤松凹陷的双目,哽咽道:“师尊~不是的,是弟子咎由自取,是弟子双眼蒙蔽。师尊,下令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能牵连到宗门。” 清虚见此情景,实在忍不住,对赤松说道:“师尊,让我去吧,我与陆言有些私交——” “什么?”清乐眼角还挂着泪,听到清虚所说,顿时惊喜地叫破音,“师兄,太好了,师兄!你与陆言有私交,我被逐出宗门之后,去向陆言以死谢罪。你再以私人名义去拜访一下,一定可保宗门平安,一定的!” 清虚没有及时答应,只是轻微扭过目光。 赤松浑浊的双眼最后一遍扫视过清乐的面容,随后背过身去,“清乐,逐出天宗。” “咚~咚~咚”三声响头。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 天宗封山 发生在太乙山的惊世一战落幕,陆言付出了整个左臂为代价,最终斩杀昆吾子。 三千禁军在战斗结束之后,全部萎靡不振,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都损耗严重,连主将嬴珏也感觉浑身乏力。整个禁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无法组织起操练。 陆言是穷薪子亲自送回军营的,弄玉一见夫君空荡荡的左臂,顿时花容失色,三两步扑到近前,双手抱住陆言一阵慌乱地摸。 “夫君,你,你的手,怎么会这样。你……” “哈,我没事。”陆言呵呵一笑,右手按着弄玉的肩膀轻轻推开,然后顺着抚摸上她的脸颊,柔声道,“我已经向穷薪大师请教了御剑术,断臂而已,影响不大。” “夫君~”弄玉星眸秋水荧荧,微仰着头直视陆言的双眼,唇齿翕动,声音依依犹如春日浮水的杨柳。 “嗯。”陆言抚拭着她稍有湿润的眼角,微微点头。 两人这么无声地对视了半晌,弄玉吸了下鼻子,目光飘开,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旁边的穷薪子说:“穷薪大师,弄玉见笑了。” “夫人与陆子伉俪情深。”穷薪子连忙摇头,白眉低垂,抚须叹息,“唉,陆子受伤,都是老夫之过。若是老夫出手相助——” “大师言重了。虽然付出了代价,但经历这一场真正的天人交战,陆言收获可不小。对于今后的事,更有把握了。” 陆言没有抱怨穷薪子的意思,当时是自己让人家不用管。 与天人境昆吾子一战的巨大压力,是他穿越这么多年前所未有。对于卡在天人境门槛之下的陆言,这一战的意义类似踏入天人境的敲门砖。 昆吾子最强的战斗手段是以心神御使星斗之剑,组合成剑阵,困敌杀敌。在战斗中,昆吾子没有对陆言使用天人境对普通人屡试不爽的意境世界压制,一方面是有陆言精神力量严重超标的情报,另一方面就是他的心神多数都消耗在御使剑阵上。 心神,这种精神力量的运用,陆言还处在比较粗放的阶段,只会用阴阳术掺杂精神力量攻击,对比昆吾子这样随心所欲的境界,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已经将自己接下来的修炼方向定在心神这方面,并且向穷薪子求教。 穷薪子自然是倾囊相授,只要不涉及到道家的版权,凡是他个人修炼所领悟,都毫无保留地交给陆言。 另外,昆吾子的七星剑,领悟自道家至高剑法冲虚剑诀。 冲虚剑诀,修炼得浅的,比如清乐;修炼得深的,比如川虚;修炼到天人的,昆吾子。短短几天之内,陆言就多方面地感受了这个道家至高剑诀,自身剑道修为更进一步。 穷薪子知道陆言将要面对的,是人类历史目前为止最恐怖的组织,对他现在的行为能够理解,也只有默默地完成陆言嘱托的事情,关于精神修炼,能帮多少是多少。 “对了,陆子,这一次你斩杀天人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一定会坐不住,行动的日子恐怕会提前。” 谈及这件事,陆言也有所料想,自己的实力进境肯定能将东皇太一那些人给吓到,他们应该不敢再给自己时间了。 “嗯,大师所思,与我略同。这次回邯l郸,我便做安排。” “好,老夫就跟陆子你走一遭吧。”穷薪子想了想,决定先保护着陆言度过这一阵,说话语气轻松了不少,“也好些时日不曾见过阿言了,有些想念。正好去见见,看看他在陆子的教导下,有没有把老夫教的那些给忘了。” “哈哈,川虚先生已臻其境,大师一个弟子圆满,便挂念着下一个弟子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一个膀大腰圆的擂鼓手走进来通报,“国师大人,道家天宗清虚先生求见。” “清虚,来的果然是他,看来天宗的态度是服软了。”陆言并不感到意外,挥手道,“请他进来。” “是。” 清虚前来拜会陆言,他方正平和的脸上,今天难掩悲恸之色。身穿简约的道袍,手捧着一柄剑、一卷书,清虚就这样捧着东西,缓步走近营帐。 “道家清虚,见过国师大人,夫人。” 一柄剑,单锋赤刃,昆吾剑。 一卷书,道印封,冲虚剑诀。 “天宗弟子清乐,受昆吾子蛊惑,暗害晓梦,嫁祸国师大人,现已被逐出师门。清乐深感有罪,自颈死。 清虚奉掌门师尊令,前来向国师大人请罪,天宗从今日起,十年封山不出。另以门中至高剑法奉上,望国师大人宽恕。” 清乐自尽了。赤松选择让天宗就此封山不出,并且送来冲虚剑诀作为赔罪。 陆言望着跟自己有些交情的清虚,幽幽一叹:“清虚先生,这次,陆言的行事,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能够阻止天人二宗自相残杀,已经……”清虚嗓音低沉,有些沙哑,没有能将这句话说下去。 已经很好了? 的确,在有人刻意挑拨的情况下,赤松想让道家归一的执念被利用,两宗之间仇恨已起。 现在这样的结果,人宗执掌雪霁,今后代表道家;天宗意识到自身被阴谋者利用,就此封山不出。整个过程,只有清觞和清乐两人身亡。比起两宗开战,的确是很好的结果。 陆言大概能了解清虚的心情,清乐的死,站在清虚的角度,恐怕很难释怀。 他走到清虚面前,拿起冲虚剑诀的卷轴,将弄玉的辅助下将其铺开,一边看一边说:“道门至高剑法,赤松掌门竟然舍得。” “掌门师尊已将《论人生在世》重新抄录,连同国师大人先前与我讲道所述,皆存入心斋。今后,道家弟子,无论天人二宗,皆可阅览。” 清虚的话,让陆言一阵惊讶。 他记得赤松一直都挺敌视自己的,这一次的事件,难道真的让这人转性子了? 陆言将冲虚剑诀卷轴合上,让弄玉先收着,满意道:“天宗的诚意,陆言感受到了。这件事,就此无咎。” “谢国师大人不罪。” “好了,官话说完了。”陆言把清虚捧着的昆吾剑也取下,让弄玉拿走,与他并肩站着,“清虚先生,我们说一说先前的约定吧。” “果真一切都瞒不过陆言先生。”清虚终于挺直身子,松了一口气,“宗门封山,在下正欲往天下游历。待天下一统,只要先生一句话,清虚敢不赴命。” 那个约定,要让诸子百家的学者,都在中央书院开课,让这些思想在传承、碰撞中,将精华传之后世。 陆言想了想今后这十年秦国可能的状况,忽然有些愧疚。 “那,清虚先生,珍重。”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 小灵的命运 天宗山门内,晓梦只不过受伤修养了几天,再出来时,就发现世界变天了。 妙台论剑,天宗竟然输了? 昆吾子利用清乐,假扮罗网暗杀自己,嫁祸给陆言,挑起两宗仇恨。 事发之后,昆吾子被陆言当场斩杀,清乐为了不牵连宗门,主动要求被驱逐,随后自尽。 掌门师兄代表天宗向陆言服软,让清虚送去了冲虚剑诀,并承诺今后十年,天宗封山不出。 一连串的事情、结果,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晓梦,更加难以接受这可笑的事实。 她怒气冲冲地踏在宗门内的石径上,想要去找赤松问个清楚。结果,正撞见了背着包裹的小灵。 “嗯?站住。你这身是什么意思?” 晓梦看见他今天没有穿宗门发放的衣服,还挎着一个包裹,当即厉声将人喝住。 “晓梦师……”小灵下意识的,师叔二字就要喊出口,最终还是忍住,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宗门封山,我已经向掌门辞行。后会有期。” “停下!”晓梦一步越过,伸手挡住他的去路,秀气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嘴唇轻咬,“你是想下山找你的妹妹。” “没错。” “凭你的实力,想去阴阳家找人,根本就是送死。” 小灵抬眸直视着晓梦,碧蓝的眸子透露出不可撼动的坚决,“至少,会死得瞑目。” 说罢,他无视晓梦的拦阻,抬头望向远方,迈开脚步。 晓梦不依不饶地追上去,继续问:“为什么,不能等么,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去。” “实力再强,能强过阴阳家的首领,天人极限的东皇太一吗?” 小灵被她纠缠得无可奈何,剑眉微微耷下,回头跟她说:“晓梦师叔,多谢你这几天的教导,让我对万川秋水的很多地方茅塞顿开。 我的资质并不出众,等到修炼有成,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想凭实力见到她,我这一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我……” 当初那个阴阳家大司命,明明随手就能杀了我,她为什么不杀?我竟然还能有命坚持到得到道家救治。 这说明,我对阴阳家应该还有点价值。那个价值,才是我再见到妹妹的希望。 “我只是想,见到她。” 晓梦颓然地放下了手,两眼无神地看着小灵最后一抱拳,身影渐渐从视野中消失。 “只想,见到她,你的亲人,至少有希望……”她嘴里轻声呢喃着,一双水灵的杏眼波光闪烁。 “呼~” 一阵风吹过,晓梦感知中的世界天地变幻,一道虚空人影缓缓在她眼前凝实。 “师尊。”她抹了把眼睛,站直身子低头行礼。 北冥子点了点头,伸出手一划,前方便出现了小灵背着行囊前行的身影。 而在小灵的前方,一座葱郁的山峰拔地而起,隐晦在峰峦之间的诡秘建筑,便是阴阳家总部。 一只遮天黑手笼罩在阴阳家上空,突然伸下来将小灵抓走。 晓梦见状惊呼一声,手持木剑冲过去,却只破碎一地的虚影,而眼前该发生的,依旧在发生。 黑手的主人正是东皇太一,在他的主持下,一身湛蓝水纹服饰的小灵,正在跟一个浅白色短裙紫发少女性命相搏。 “她,她是?”晓梦反应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少女一定就是小灵要找的妹妹,小衣。 小衣觉醒万叶飞花流,漫天飞舞的绿叶,是最锋利的刀刃,足以切金断玉。 小灵就这样命丧在绿叶风暴中,而杀人凶手,他的妹妹,始终面无表情。 “怎么会这样……” 晓梦对于师尊北冥子还是很尊敬的,天人极限的境界,他不至于会来欺骗自己。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就是小灵下山之后的结局吗? “师尊,为什么不阻止?” 她不理解,师尊如果想的话,小灵绝不可能走得出太乙山。 北冥子背负双手静静地站着,反问了一句,“我可以强行将他束缚在太乙山,你觉得,他的结局会如何。” 晓梦一愣,想起了刚刚小灵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他会,生不如死。” “知晓了,你还希望留住他么。” “可是……” 晓梦被这个抉择难住了,小灵为了见妹妹,已经下定决心,不惧生死。就算前方是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她这个外人,明知道对方将要送死,却不能抉择所谓的拯救和束手旁观。 “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他的妹妹一定被阴阳家操控,才能亲手杀死哥哥,只要解除阴阳家的操控,他们就能团聚。” 在心灵剧烈的挣扎中,晓梦突然捏着拳头叫道:“实力,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闯上阴阳家,击败东皇太一,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阴阳家,东皇太一,天人极限,我胜不了他。” 北冥子的声音,平淡,冷漠,明明没有嘲讽的意思,却让晓梦心里憋屈得无处发泄。 这就是现实的无奈。 北冥子垂眼瞥了一下暗自咬牙的晓梦,捋须说道:“即使是通天彻地的武力,也依然无法强求命运。你心中的桎梏,又深了。” “师尊,你总说桎梏,桎梏。赤松师兄一直渴望两宗归一是桎梏,我一直执着于修行得更强是桎梏,这根本就是只要有心的人,就都有桎梏。” “强求之志,便是桎梏。你的心乱了。” 晓梦皱着眉头,细细咀嚼其中含义,“事实发生之前,谁能界定,孰为强求……” 北冥子看她陷入沉思,微微颔首。 天地变幻恢复如初,宗门的石径通幽,两边翠竹郁郁,晓梦随意地坐在草苔上,心神依旧沉浸在思索中。 东皇太一,阴阳家违背天和的手段,终究会反噬己身。 北冥子转身仰望天空,眼神深邃。 农家、墨家、儒家、道家,诸子百家被陆言挨个设计,各有损伤。阴阳家依傍秦国,又岂能例外。 …… 阴阳家,占星殿 千里之外,小灵踏出太乙山范围,同一时刻,占星殿内的东皇太一缓缓抬头。 “来了么,少司命。” 小灵出发,意味着现任少司命白,与下一任少司命小衣,两女之间的宿命即将展开。 “月神,你也该有动作了。” 立志当上阴阳家掌门的月神,早已插手阴阳家的传承。她要如何再度干涉少司命的宿命,东皇太一很好奇。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小圣贤庄的危机 齐国桑海城,上午的太阳明媚温暖,阳光铺开在海河上,粼粼波光,荡漾进观景之人眼中。 临海小筑内,两个男人正端坐着谈笑。 其中一人,衣服以绿色和棕褐色为主,下身米黄色的长摆在端坐的姿势下,铺垂得一丝不苟。 他脸型瘦削,眼神凌厉,蓄着小缕八字胡,正是小圣贤庄现今的掌门,伏念。 “事发情急,冒昧打扰公子,伏念先行致歉。” “哎~先生多礼了,儒家这件风波,若能相助小圣贤庄,本公子求之不得。” 这人微笑着伸出手,搀扶住伏念正在行礼的双臂,动作温文。 一身锦衣华服,容貌俊朗,说话不缓不慢,自有一派风度。 他是齐国三公子,田轸,一个抱着亲近秦国态度的公子。 目前国内太子田升势大,其余诸公子都星光黯淡,更不用说他这个以前政见跟田升极为不合的了。 田轸最近正无所事事,前几日却突兀地接受到伏念的邀请,而且是颜路先生亲自上门。他当然不会怠慢,当即从都城临淄赶至桑海。 伏念邀请他商议的,就是维持儒家内乱的规模,避免小圣贤庄发生流血事件。 老实说,伏念对于陆言这一次的行为,能够理解,但难以接受,心中已经积蓄下十成的愤怒。 本身儒家就是三国联盟在墨家之后的目标,他伏念身为小圣贤庄掌门,信任你陆言所在的秦国,已经在积极地往秦国靠边。 结果你在这个时候公开《论人生在世》,儒家能够理解支持你那一套的,根本就是少之又少,大多数都得骂你欺师灭祖,这是存心要让儒家在这个关键时期爆发内乱啊。 内乱之后,他伏念能够带领着顺利归顺秦国的儒家,还能剩下多少势力…… 能够理解,因为他也是领导者,这样的手段瞒不过他,背后的目的他也知晓。 十足愤怒,因为小圣贤庄到底曾有恩于你,到头来,你就是这样算计小圣贤庄。 …… 颜路并没有参与同田轸的谈话,他相信大师兄会妥善安排好一切,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师兄。 距离他从邯l郸火急火燎地赶到家,已经过去了六天,算算脚程,那件足以引爆儒家内乱的事,大概正在路上疯狂传播。 “陆言伪君子,仁道之剑湛卢拒绝承认。” “卑鄙无耻,自己不被湛卢剑承认,竟派出罗网杀手在陈嚣先生回楚国的路上劫杀,陆言此人,怎能配得上陆子名号。” “不可理喻的数典忘祖之徒,鄙陋儒家先师孔子孟子,罪大恶极,小圣贤庄的耻辱。” “可怜荀夫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喜爱的弟子韩非,竟被陆言虐杀。堂堂韩国君王,最后尸首全无,死后长眠无处。如此残杀同门,陆言还是个人?” “……” 一个以前一直做好事的人,一旦有了黑点,便“原形毕露”。 而一个做尽了恶事的人,一旦做了一件好事,便“浪子回头”。 陆言的双手,早就沾染了无数洗不清的血污,好事恶事,盛名污名,他早已不在乎了。 而他的这种不在乎,更是助涨江湖上那些逮着他疯狂扑咬之人的气焰——看,陆言沉默,他不敢面对,根本就是鼠辈。 他若是追究起来,江湖上又会出现另一种境况——看,陆言不让我们说话,他欲盖弥彰,根本就是鼠辈。 接下来的几天,颜路便亲眼见证了,曾经儒家的骄傲,名满天下的陆子,如何成为整个桑海城读书人口中的耻辱。谁谁谁都可以挺直了胸膛,骂出一堆陆言的罪行。 桑海是临海之城,齐国的最东边。桑海之外的整个齐国是什么光景,还有燕国、楚国,可想而知。 …… 陈嚣带着湛卢剑回归楚国,仲良氏一门上上下下那是欢天喜地。 如今陆言原形毕露,德不配位,他们这一门的陈嚣,才是儒家真正的才德兼备之人。 仲良氏广大的门人弟子,便全是以上这种想法。 仲良氏目前的掌门人名为陈德,跟荀子是一个辈分,不过年纪略小。其修为已从大成巅峰踏入天人境,不久前预知湛卢剑的出世,也是他入天人之后的事。 弟子陈嚣不负所望,成功带回湛卢剑,掌门之责,是时候交付给他们年轻人了。 “弟子拜见师尊。” 陈嚣双手捧着湛卢剑走进,恭敬地跪在陈德面前,“师尊,弟子虽顺利取回湛卢,但心中仍有多事未解,还请师尊解惑。” “你想问湛卢拒绝承认陆言,却能为你所用。” “是,弟子不明白。” 陈德伸手拿起湛卢,心念一动,周身泛起淡淡内力流转的光晕。 陈嚣认得,这是师尊的绝学,沧溟剑法,自己所学还只是皮毛,师尊却凭此剑法一直修炼到踏入天人。 他抬头看着师尊以沧溟剑势催动湛卢,耳边一阵细细的风吹过,剑光一闪,便见湛卢出鞘,在厅堂内肆意高飞。 “这?” 陈嚣看得震惊莫名,当时在邯l郸,那么多儒家当代的俊彦,都没人能拔出湛卢剑,师尊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御剑腾空。 “噌~哒” 湛卢剑飞回剑鞘,陈德将它平放在手边,见着弟子惊讶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仁者,天之道也。思仁者,人之道也。你能拔出湛卢,为师在你身上倾注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至于陆言为何不能,你内心不是有所怀疑么。” 陈嚣沉默地低下头,回想起自己在赵国旧地的见闻,悲从心起,“陆言,他的仁,建立在被秦国攻灭的废墟之上。他对赵人的仁政,浸染着二十万人的鲜血。他的仁,我,无法认同。” 什么是仁呢。 最简单的说,仁,就是爱人。 不是只有墨家的非攻兼爱、众生平等,才是超越千年的、永远难以达到的光辉理想。 儒家的仁,同样如此。 墨家主张同等地爱人,爱人不讲差别等级,不分厚薄亲疏。 我们说墨家这种平等爱人的思想不切实际,儒家的仁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何做到爱人,说起来简单,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及人之幼。 我有亲人,我爱我的亲人。别人也有亲人,别人也爱他的亲人。 我的亲人受到伤害我会愤怒、悲痛,他人的亲人受到伤害,他们也会愤怒、悲痛。 所以,所有人可以学会相互理解。我爱别人的亲人,就像爱自己的亲人,别人亦是同样。如此,仁,便成就了。 陆言的仁、他现在对赵国百姓施行的仁政,根本不是仁,只是缔造一场杀戮后的和平假象。陆言这个人,根本没有仁心。 陈嚣并不了解陆言这个来自异世的华夏人,行走到今天这一步,背负着怎样恐怖的心理压力。只他是从当世的现实来看,陆言的确配不上湛卢剑。 思索良久,他终于做出决定,要对抗陆言。 首先,该让小圣贤庄和荀夫子认清陆言的真面目,将他驱逐出门。这样一个人是儒家称颂的陆子,太荒谬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 诡异的开端 儒家八派,仲良氏,漆雕氏,子张派,甚至包括荀派,全都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找上齐国小圣贤庄。只有隐居的颜氏一门,没有现身。 一直作为儒家代表的小圣贤庄,首次面临这种其余四派一齐发难的危局。 这天,伏念和颜路两人装发整齐地站在小圣贤庄的大门口,身后一众弟子个个精神饱满站如劲松。 值得整个小圣贤庄用这种规模等候迎接的,必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当儒家四派的人盛气冲冲地赶来时,就看见了眼前这副场景。 “嗯?小圣贤庄这样的阵仗、礼节,这是在等候谁?”漆雕纪良远远望见伏念、颜路亲自带队站着,皱着眉观望了一下说道。 同行之人,有陈嚣、颛孙循、陆贾,还有各派弟子,总共约莫百人。 陆贾细长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儿,扭头看了一下这宽阔的由白石砖铺成的道路,发出一声轻笑,“能够承受如此礼节的,身份定是尊贵不凡。呵,这里是齐国,最少也是齐国公室的哪位公子。” 在这里的,就没有谁头脑是死的,经陆贾这么一句提醒,心中都有了思索。 他们是携威前来小圣贤庄,一个不好,这次就可能发生激烈的冲突。偏偏这个时候,齐国公子来访小圣贤庄,哪有这么巧合的。 目前,齐国太子田升正在楚国,田升本人是抗秦派,也不可能对陆言有好感。 这位公子,至少要对陆言抱有一个不偏不倚的态度,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来小圣贤庄。人选几乎可以锁定,三公子田轸。 陈嚣走近小圣贤庄大门,对着伏念和颜路分别拱手,“伏念先生,颜路先生,先前我等相约在今日商讨关于陆言的事。怎么今天,小圣贤庄另有贵客登门?” 同行漆雕纪良,颛孙循,陆贾也各自行礼。 伏念浓黑细长的眉毛略微耷平,对着几人分别还礼,抱着歉意说道:“公子田轸不日前正于桑海游览,昨日突然派人送来拜帖,约定今天来访。公子屈尊,伏念推脱不得,只能以实情相告。 谁知田轸公子听闻儒家诸位同侪齐至,更是欣喜非常,执意前来。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伏念敢请诸位,一同迎接公子。” 颜路站在伏念的身边,落后半个身位,眼神悄悄一偏,盯着大师兄的侧脸,心中暗道:原来大师兄你说起借口来,就是这副模样。呵,我倒是第一次见。 听得伏念这些话说完,漆雕纪良的鼻息变得略微粗重了些,多打量了几眼伏念这个以前被长辈称赞的掌门好苗子:这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 “原来如此,贵客是公子田轸。”陈嚣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只是点了点头,“伏念先生多礼了,客随主便,应该的。” 陆贾“呵呵”一笑,从陈嚣这里接过话,“有公子田轸做个见证,也是件好事。既是伏念先生相请,我等一同候着便是。” 伏念很早就被当做小圣贤庄掌门人培养,在各派游学交流多次。漆雕纪良、陈嚣、颛孙循,这几个各派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以前会过面,有一点了解。 唯独陆贾,伏念搜刮了一下脑海,没有什么印象。 此人言语颇有锋芒,似乎不怀好意,是荀师叔以前门下么,怎么从未听说过。 颛孙循眼珠子一转,将几人说话之间的神态看在眼中,抿了抿嘴,一声不吭地靠边站立等候。 他对陆言,没什么恶感,好感还多一些。奈何子张派中绝大多数弟子都自诩正义,要来促成这个儒家对陆言的宣判。 甚至跟道家人宗穷薪大师非常交好的师尊,这一次都没有想站在陆言这边说话,他也只能听命前来。 众人没有等久,很快便听到“噔噔噔”的一阵阵脚步,两队护卫先行开道,后面马蹄嘀嗒,一架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吁~” 为首一人高坐马上,挥手令停马车,然后翻身下马,按着腰间剑柄走到车厢前抱拳,“公子,到了。” 高手! 小圣贤庄门前,这里大成高手扎堆,足足有六个。而这六个人,观察到这人翻身下马落地后走得这几步,便立刻知道此人实力非凡。 因为凭他们的实力,竟然隐约难以感知到,这个人落地、行走的脚步声。 车厢撩开布帘,田轸从其中走出,望见儒家这边站着一堆人,个个看上去都神采非凡、姿态脱俗,不由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劳烦诸位先生久候。田轸今日得见儒家诸位先生,昨日在海月小筑食的什么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都失去滋味了。” 田轸快步走近,十分欣喜地与众人还礼。步入小圣贤庄大门时,他还不忘催促:“伏念先生,速速为本公子介绍,儒家的诸位才俊。” 伏念带领着众人来到会客所在,厅堂内早有布置,田轸上座,其余席位分列两边。 所有人落座之后,伏念便开始向田轸一一介绍。 这算什么,想让田轸一个偏向陆言的公子来主持今天的事么,伏念,你当真有如此自信? 漆雕纪良一边留意着伏念的行动,一边观察这个厅堂的布置。 位置预留得十分宽敞,可以论辩,也可以论剑。陆言这厮的作为已经突破了底线,小圣贤庄若是打算包庇他,伏念,你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原来是湛卢剑主,陈嚣先生,田轸失敬。” 介绍到陈嚣时,田轸异常高兴,打过招呼之后扭头对自己身边那人说,“张仲,如何,神剑湛卢之主,见面更甚闻名啊。” 张仲,就是先前那位高手,田轸与他之间较为亲密,不似刻板的上下级关系。 其人样貌不出众,眉毛很淡很细,眼睛大而炯炯有神,满头的红发散而不乱。听闻到陈嚣这个湛卢剑主时,他眼中闪现出一股剑芒。 “在下张仲,见过陈嚣先生。” 剑意,战意。 在场之人从张仲一个抱拳打招呼的动作便察觉出剑意、战意,顿时知道,这个张仲大概又是一个好剑之人。 陈嚣苦笑着与人打过招呼之后,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现在逢人就是湛卢剑主—陈嚣,什么时候才是陈嚣—湛卢剑主…… 陆贾看着田轸积极地为伏念主持的样子,心中暗自一笑: 陆言被驱逐出儒家早已是定局,就连老师都预知了这个结果,伏念你这次可真是徒费心机了。 不知你若是知道陆言正是刻意造成如此内乱局面,好让今后自己在秦国少受儒家掣肘,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试图维护陆言。 …… 就这样,一场关于陆言的正义审判,就在人人各怀鬼胎中,莫名奇妙地由公子田轸这个外人主持开始。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 君子动手 “……陈嚣先生归途之中,遭遇罗网天字一等掩日、真刚联手袭击。两柄越王八剑,这样的出手待遇,总不见得是江湖上有人嫁祸给陆言吧。” 漆雕纪良将那一日陈嚣回归楚国途中遭受罗网截杀的过程说出,在场仲良氏的弟子纷纷附和。 “是啊,两个大成境天字一等,一定陆言授意啊。” “天下间除了罗网组织,还有谁能拿得出两把越王八剑。” “可恶,就是那一次,我们死了几十个弟子!” 漆雕纪良严肃地看向伏念,问道:“伏念先生,陆言如此行径,还能称得上是小圣贤庄的骄傲吗?” 仲良氏中当即有弟子愤愤不平地接着漆雕纪良的话,骂出声来,“他根本就不配读圣贤书!” “嗯~” 陈嚣闻言扭过头去,目光森森,一个哼声,让这群汹涌激愤的师弟火热的心霎时冷却。 “伏念先生,未知陆言可否算得是小圣贤庄弟子。” 这个小举动,让伏念这里印象加分了一点。他对着陈嚣点头,回答道:“陆言乃荀师叔门下,昔年求学时,同样在小圣贤庄听课,自然算得上小圣贤庄弟子。” “那时至今日,小圣贤庄是否还承认陆言。” “暗杀同侪,誓以为耻。若事实真如两位所言,那伏念,绝难容忍。” “嗯?”漆雕纪良听得不太爽快,这件事陆言没得洗,怎么还这么拖拖拉拉的,于是直接反问,“伏念先生莫非有证据可以证明,陆言无辜。” “此事尚有疑点。”颜路从席位上站起身,对着众人分别行礼,然后说出自己的怀疑,“陈嚣先生曾说,在燕国行往邯l郸时,便遭遇一次罗网袭杀。先生公开放出消息,致使陆言爱惜羽毛无法动手。 这一切既已发生,后来的袭杀岂非愚蠢。先生归楚,但遭意外,世人皆会道是陆言所为。如此顶风行事,何其不智。” 田轸终于瞅准一个自己可以说话的时机,小小秀了一下存在感,“先生是说,这件事前后矛盾,以陆言的手段智谋,不该做出这等无意义的事。” “然也。公子所思,正是颜路不解之处。” “这有何处值得怀疑。第二次袭杀,乃是陆言不曾料想我会暗中跟随。否则,掩日与真刚联手,陈嚣先生凶多吉少。” 漆雕纪良却觉得这当中没有矛盾,毕竟,他自己正是插入其中的变数。 “至于世人怀疑,呵,陆言当真会在意世人的眼光吗。只要他不承认,谁能有证据证明是罗网下的杀手。” 颜路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心知对方早已认定陆言即是凶手,自己说出来值得推敲的地方,对方根本不在意。 陆贾在座位上摇了摇头,开口提醒道:“颜路先生,我知你与陆言交好,想要为他说话。陈嚣先生与漆雕先生,可是亲身与掩日、真刚交过手。你所说的怀疑,却只是怀疑。其中区别,不言自明。” 颜路暗自攥紧了拳头,知道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洗不清陆言这身上的脏水。单凭这一件事,就足够陆言被开除儒家学籍,更不用说更严重的理念之争了。 伏念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陆言毕竟是荀师叔门下,我虽是小圣贤庄掌门,也不可轻言将他除名。唯有请谒荀师叔之后,能可给出决断。” “请谒老师么,如此也好。”陆贾忽然有些唏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也有很多年,不曾看望过老师了。” 陆贾的老师,说得就是荀子。 关于荀子到底有多少个徒弟这件事,就算是伏念、颜路也完全搞不清楚。 曾经荀子在稷下学宫当了三任的“北大校长”,那一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士子向他请教过,教得浅还是教得深,只有荀子自己知道。 或者曾经游学天下的过程中,有没有遇上有缘分的,传授自身所学,也只有荀子自己知道。 而韩非、李斯、陆言这三个学生,那都是荀子退居小圣贤庄不问世事之后了。 “呵呵,能可拜见荀夫子,当是我等晚辈的荣幸。” 陈嚣对于去求见荀子这件事,心里颇有些期待。儒家目前公认的大宗师,天人极限的荀夫子,修为比起自己的师尊还要高明,属于是从小听到大的传说级人物。 他严肃的神态稍显放松,对着伏念礼貌一笑,“稍候便劳烦伏念先生引见了。” “荀师叔性情,我向来琢磨不透,也不敢揣度。他老人家若是不见,诸位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伏念平平淡淡的一句回复,让厅堂中瞬间一静。 漆雕纪良的脸色尤为难看,什么叫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意思是荀子不愿见人,他们这次就白来了?小圣贤庄这不就是在包庇陆言么。 《韩非子》评价漆雕氏,“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 意思就是漆雕氏的人,素来正面对人,坦坦荡荡,不慕权贵,尚武守廉,是一派武德充沛的钢铁直男。 漆雕纪良的内功刚猛浑厚,堂堂大气,是连陆言见了都要称赞一下的。 此刻伏念的态度让漆雕纪良认为,小圣贤庄这是在包庇陆言这个卑鄙小人,他顿时难以压制火气,愤怒溢于言表。 嗯? 一股厚重的剑势沉沉地铺开,在场众人目光不由地集中向漆雕纪良。 田轸原本温和看戏的目光也略微变了变。 其实伏念叫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他齐国公子的身份镇住场子而已。今天这里发生再多的冲突,大家都只会以文明的方式解决,而不至于发生流血事件。 不然,那就是没把他这个齐国公子放在眼里。儒家的人,这样的场合绝不会越过这条底线。 至于这条底线之内,那当然是他们就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了。田轸也没有义务真的插手人家门派内斗。 “伏念先生,若荀夫子不愿相见,难道小圣贤庄意欲继续承认陆子之名么。” 漆雕纪良走出席位,开口直截了当,几步之间,剑势层层而升。 颜路适时地站出伏念身前,与漆雕纪良面对面,“先生携威进逼,莫非就是君子之行吗。” 属于颜路飘渺莫测的剑势,不知何时氤氲厅堂,两人四目相对,火星迸溅。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君子论剑 漆雕纪良见颜路眼神坚决,心知这大概是说不通了,于是收敛起勃发的怒火,先礼后兵。 “齐鲁三杰,闻名已久。先生无胜无败,平局圣手,据说至今从未有过例外。今日在此,纪良,请招。” 关于声名在外的齐鲁三杰真实修为怎么样,外界其实所知有限。 从年纪上排,伏念最长,陆言次之,颜路最小。不过陆言这个人显然已经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了。 大概陈嚣、颛孙循、漆雕纪良、陆贾他们四个大成境高手一起围攻陆言,或许会有胜利的希望。他这个特例不能拿来估计伏念和颜路。 因此,性子比较急的漆雕纪良主动请招切磋,在场也没有人阻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小圣贤庄的实力。 田轸见到事已至此,很负责任地补充了一句:“君子之争,点到为止。呵呵,有幸得见诸位先生切磋,本公子此次乘兴而出,必当尽兴而归。” 在他身边侍立的张仲,已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期待着这场切磋。 颜路是理解陆言的,现今发生的一切,根本只是他们对陆言的误解,对方既然咄咄逼人,他也并非软弱之辈。 颜路退开两步站好,抱拳应声:“固所愿也。” 漆雕纪良见他应战,嘴角微翘,“呼呼”两下将佩剑转至手中。 “在下的佩剑,名为坤中。取自《易经?象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拔剑出鞘,挽了一个剑花将之横举身前,“至哉坤元,万物资始,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坤中剑,是一柄土色的宽刃剑,剑身厚重,中间略有镂空,剑纹有些像砂纸的颗粒。剑柄末端挂着谷穗,是真的农作物穗子。 漆雕氏的内功、剑法,正与这柄剑万分契合。随着漆雕纪良运功,沛然剑意让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颜路沉默了半晌,拿出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儒家弟子平时修炼使用的剑。 伏念见此情形,不由地暗自皱眉:嗯?你的含光剑呢? 他怎么也想不到,师弟跑了一趟邯l郸城,就把自己的佩剑给弄没了。 漆雕纪良低头看了看这把普通的长剑,喉结兀地滚动一下,问道:“先生何意。” 颜路同样挽了个剑花,平静地回答:“这便是在下的佩剑。” 漆雕纪良沉声呼吸,瞥了一眼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的伏念,心中多了些古怪的想法。 这小圣贤庄,就不能给自己的二当家找一柄相称的名剑吗,怎么这么穷酸。 含光无形,坐忘无心。关于含光剑的存在,还有颜路修行的心法,外人并没有情报。 颜氏兄弟当时能一口说出,那是因为含光剑和坐忘心法本就属于颜氏,他们对颜路早有关注。 现在,颜路在切磋的档口,拿出这么一把剑,众人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稀奇。 位于主位的田轸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轻轻拊掌称赞道:“夫玄黄者,天地之杂色也,天玄而地黄。本公子观漆雕先生手中之剑,呈地黄之色,其剑威,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剑主相得益彰,堪称天下绝配。” 漆雕纪良随口谦虚了一句,“公子谬赞了。” “剑,君子器也。颜路先生谦谦君子,本公子久有耳闻,岂能持此凡兵。”田轸说着停下略一思索,扭头望向张仲,“张仲,愿意把你的佩剑,借给颜路先生一试么。” 张仲多打量了颜路两眼,随即同意了这个要求,“在下这柄剑,名为末花。”他将腰间佩剑解下,双手递送过去。 “噌~” 颜路接过之后拔剑出鞘,只见剑身优雅纤细,通体晶莹,白刃映照出自己的脸,犹如明镜,实在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 “这把剑,名为末花,剑锋三尺一寸,净重六斤四两三锱。运使之,可绵柔如春风拂柳,亦可刁钻如盘蛇出洞。先生,要小心了。” 这个介绍,让张仲瞳孔一阵紧缩,内心惊骇:只是握着剑,不仅能精准地称量末花的轻重,还能窥探出我的剑法。颜路,果真是盛名无虚。 漆雕纪良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初次握着不熟悉的一柄剑,就能够说出这样的评语,足见颜路的实力。 “哈,先生尚未熟悉佩剑,这第一招,便由先生先来吧。”他缓缓地将坤中剑垂下,摆出守势,静候对方先手。 嗯?要我先手? 颜路对这个让先的举动有些无语,他的剑法擅守,对方性格刚直,怎么不按套路出招呢。不过对方这么让先,他也就顺势出招。 “先生小心。在下出招了。” 一心剑法,剑一。呵,不愧是师父,给剑法剑式取的名字,也是这样质朴。 颜路使出刚学没有多久的一心剑法,看得师兄伏念又是一惊:含光剑不在,却多出这么一招高深剑法。你出去的这一趟,究竟都做了什么? 无名的一心剑法,乃是货真价实的足够修炼到天人极限的剑法。颜路剑一使出,漆雕纪良竟觉这一剑莫名其妙的难以抵挡。 “叮~” 坤中剑在末花剑逼近自己胸口时,失之毫厘地将之偏挡,他也顺势撤步,离开刺剑范围。 想起颜路介绍时说得那一句,刁钻如盘蛇出洞,漆雕纪良只觉羞愤难当。 竟然只是一剑…… 腰腹接力承接那一个撤步,他转剑反手紧跟着追刺而出; 颜路早有所料,末花回撤绵柔,荡上追刺的这一剑,将其稳稳压制。 “呲呲呲~” 两口剑在两位主人的驱使下,纠缠在一处,刃与刃摩擦滑动之声,听得不少弟子浑身起鸡皮疙瘩。 伏念看着暂且不分胜负的两把剑,心中对漆雕纪良的武功大感意外:原以为他剑势浑厚刚直,必被颜路所克制,没想到,他竟是刚柔兼济。 颜路的确是想着自己的剑术风格应该完全克制漆雕纪良,故而试图以柔克刚,但没想到,缠斗了这许久,根本没有占到优势。 他由衷地称赞道:“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先生之剑,是颜路小觑了。” “哼,先生手中之剑到底只是初次使用,更兼不能完美契合,局势虽平,实则我劣。” 漆雕纪良坦然承认自己实则下风,随即眼神一变,剑气开始在坤中剑缠绕,“轮到在下出招了,阳徳。”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 陆言,除名 漆雕纪良一剑既出,厅堂风动,剑气无相无形、无常无定,蕴含变化无穷无尽,终至无极,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一招调动。 颜路平眉竖起,难掩惊讶之色,显然这样的剑法让他大开眼界。 面临即将加诸己身的剑气,他松懈下紧绷的心神,目光归于平静,内心归于平淡,手中末花纤影舞动。 坐忘心法,止形息役,静虑忘思。 颜路只心念一动,便瞬间进入无影无形无心的坐忘状态,莫名的剑势氤氲,与漆雕纪良相持不下。 “呼~” “咻~” 剑风一道接着一道,飘过颜路的发髻、衣袖、下摆,虽险之又险,却始终难越雷池。 同样,在剑势、剑气的相持中,漆雕纪良主攻,颜路执守,颜路的偶有反击,也不曾碰着漆雕纪良。 两人这一波连续的交手,竟是小半天没有金属碰撞之声,和谐默契得仿佛是两个绝顶的剑舞者正在配合演出。 众人聚精会神地观看良久,终于忍不住有出声点评。 “收敛形体,离形去知,遁迹于芸芸众生之间。遇弱则弱,攻防仿佛一团棉絮,令再霸道的攻击也无处着力。这是儒家先贤颜子的坐忘心法。” 陈嚣的双眼依旧随着末花剑的闪烁而移动,一边观赏一边点头,“同则无好,化则无常,其真贤也。坐忘心法,泯然无际,颜路先生本该立于不败之地。然则手中这柄末花剑,却成了这种绝对虚无状态下唯一的破绽。” 伏念则时刻注视着漆雕纪良,感知着坤中剑的剑气,凝重地开口:“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以礼乐合天地之化。 漆雕氏以儒侠之名传世,原来于礼乐教化之道也从未放松。阳徳之剑,蕴含大地孕育万物之造化,甚至能可影响到颜路的虚无境界。” 伏念及冠之年便悟《礼》入大成,自创《圣王剑法》,对于礼乐教化之道感悟甚深。 原剧中,他与晓梦大师比试内力,凭借圣王剑法中的沧浪之水,能够给水性无常定立规矩,以礼匡之。 而此刻漆雕纪良的阳徳一剑,正与圣王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让他对漆雕纪良的实力评估,再上一个台阶。 伏念又不着痕迹地瞥过陈嚣、陆贾、颛孙循,心中颇有压力。 “叮呲呲~” 许久不曾听闻的一声碰撞传开,众人眼前一亮,再度被场中切磋吸引。 颜路坐忘心法虽然高明,可面对漆雕纪良连无相无形、无常无定的风都可以影响的剑势,再加上手中兵器不是最契合的含光剑,久守之下,终于被突破防御。 坤中剑点中末花剑的剑尖,沿着剑刃划下,带着一路火星。 颜路一个下腰,头上书发的博带垂至地面,两剑摩擦的火星就蹦跳在鼻尖。 “当~”坤中剑被牵引着砍入地面,漆雕纪良连忙抽剑再变招。 “嗡~”剑吟停在眼下,他难以置信地止住了动作,一身剑势顷刻消散。 只见末花纤细的剑刃穿过坤中剑的镂空部分,导致漆雕纪良这个收剑变招的动作,竟成了自刎。 颜路的一只手犹自搭在末花的剑柄上,他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在下承让了。” “你唯一的破绽,最后成了我唯一的破绽。” 漆雕纪良直视着颜路,后者只轻轻地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剑解下,抱拳低头道:“颜路先生,纪良受教。” “啪啪啪~” 田轸坐在主位一脸沉醉之色地拊掌,“呵呵呵,精彩,绝妙。君子之剑与杀伐之剑果然不可相提并论。观两位论剑切磋,本公子深感自身才学不堪,不足以论说啊。” “公子实在是过谦了。”颜路转身将末花剑抽出归鞘,走向田轸身边,把佩剑还给张仲,“多谢壮士相借佩剑。” 张仲接过剑,抱拳道:“不必言谢。在下也从方才切磋中有所领悟,足可两相抵消。” 一场论剑切磋结束,伏念和颜路对这找上门来的四派佼佼者,心中已经有底。 而陈嚣等人同样见识到了小圣贤庄多年为儒家门面,屹立不倒的实力。 陈嚣看着不徐不疾坐回到原位的颜路,心中颇不平静。 能够这样制服漆雕纪良,颜路的实力深不可测。伏念手持威道之剑太阿,实力只会在颜路之上。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目前外出,实力应当也不可小觑。 再算算陆言……呼~想让伏念态度服软,可真是难办了。 颛孙循本着就过来打酱油的想法,刚才一直看切磋看得津津有味。现在切磋结束,颜路胜得精妙,他忽然想起,按照小圣贤庄的实力,他们四派似乎完全没法逼迫人家啊。 他不由地瞄了瞄陈嚣和陆贾。不同于漆雕纪良,这两人应该是心中还有盘算的。 陆贾果真如他所想的开口说话,“关于陆言公开的天人主客相分之说,严格探究起来,是出自于老师的天人二分思想。 当年老师与小圣贤庄已故孟夫子将陆言所书,在妙台论剑时赠给道家人宗穷薪子大师。可见,孟夫子也是认可陆言天人主客相分之说得。不知道,伏念先生对于这一点如何看待。” 终于到了,理念之争。大师兄,你…… 颜路侧目看向伏念,有点不敢确信师兄的态度。本来伏念跟陆言两人理念就大不相同,现在陆言还搞得他这么被动,恐怕…… “关于陆言驱使罗网截杀陈嚣先生,意图夺取湛卢剑这件事,伏念相信,以陆言的品格,还做不出如此卑劣行径。” “什么?”漆雕纪良第一个不同意,直接插嘴问道,“我与陈嚣先生亲身遭遇,证据确凿,这都视而不见么。” “罗网组织,未此就是全归陆言统领。这个组织效忠的第一目标,是秦国,是秦王。” “就算如此……” “不过陆言……伏念以小圣贤庄掌门的身份宣布,从此他不再是小圣贤庄弟子。只在拜见荀师叔之后,便向天下公布。” 嗯? 什么? 怎么回事? 伏念的态度这是什么转折? 漆雕纪良,颛孙循,陈嚣,陆贾,一个接一个,懵圈,不明所以,困惑,怀疑。 颜路则暗自叹息一声:果然如此,终究是走到了这一天。陆言兄,路只能希望你,永远是一如既往的正确。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 荀子荀子 伏念宣布将陆言从小圣贤庄除名,其中原因复杂。 这整个事情本来就是陆言挖的坑,专门用来坑道家、儒家的。 道家不必多说,天宗自封,人宗基本就是陆言的死忠粉。也因为天人二宗关系特殊,这个过程,陆言尽量减少了伤亡。 儒家与道家又不一样。 三国联盟首先对付墨家,其后必然就是儒家。伏念是支持秦国完成大一统的,这是他本人的政治立场。他当然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带领儒家弟子,支持秦国大一统。 虽然看起来比较难操作,但小圣贤庄是儒家门面,陆言又是光辉的榜样。邯l郸庆典上陆言的表现简直可供后世儒生编写无数传奇。让多数儒家弟子相信秦国、支持秦国,完全事有可为。 可是,随着邯l郸城黄金台,陆言公开天人主客二分的思想,这一切都成泡影。 一个“暗杀同侪”的陆言,一个“欺师灭祖”的陆言,要怎么让众多儒家弟子继续信任。 不是因为陆言,秦国这几百年下来,在东方读书人这里根深蒂固的偏见,根本不可能消解得这么快。 而陆子这个光辉形象坍塌的后果,就是伏念心中怀有的是支持秦国大一统的立场,却完全没有办法让多数儒家弟子支持秦国。 没办法支持秦国,那就只能抗秦。抗秦会是什么下场啊! 韩非前车之鉴,同门师兄,老师荀子最喜欢的学生,陆言杀人可没带犹豫的。 伏念一直以儒家掌门人自居,壮大儒家,发扬学说,是他的信念。支持秦国大一统,也是为儒家的未来谋算。 结果,陆言:抱歉,儒家,得削。我不是针对你,诸子百家,我都削。 如陈嚣、漆雕纪良这种儒家学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基本已经可以确认是抗秦立场了。最后的下场大概就是连带着身后的门派一起灭亡。 而抗秦这个选择,他们其实只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陆言替他们选的。不知不觉,让他们带着正义的理想,以英雄的身份,就此埋葬在大一统的民族诞生之路上。 颜路清楚这一切,他也曾震惊于陆言的冷酷无情。不过他没有试图去阻止。 至于伏念,他没有对陆言产生杀意,已经是非常有气量了。 伏念如此果断的答应,小圣贤庄开除陆言,这让陈嚣等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伏念也没有向他们解释详情的必要,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带着众人步行去竹林拜见荀子。 …… 竹门前,来给颜路开门的,还是那个童子。 “儒家八派,仲良氏陈嚣,漆雕氏纪良,子张派颛孙循,还有师叔故徒陆贾,齐国公子田轸,皆来拜见师叔。” 童子听颜路介绍,听得眼睛向上一翻一翻,摇头道:“我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人。” “那你就说,儒家各派同侪,前来求见。” “嗯。稍等。” 童子缩回脑袋,关上竹门,一溜烟跑了。 众人就乖乖地等在竹林中,都目不斜视,没有谁交头接耳。 很快,童子跑了回来,递给颜路一张纸,又摇头道:“师叔祖说了,谁也不见。” 颜路看着纸上的一个字,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麻烦你了。” “嘎~吱~” 竹门再度关上。 颜路转过身,将纸上一个字展示给众人,“逐。” 一个逐字,意味着,陆言从此不再是小圣贤庄弟子,也不再是荀子承认的学生。 陈嚣盯着这个字,神色复杂。这次来小圣贤庄的目的很轻易就达到了,不过小圣贤庄的威名没有因此损伤半分。甚至,在田轸的见证下,颜路论剑漆雕纪良,胜得精彩绝妙,在气势上,小圣贤庄还要胜过他们四派。 颛孙循摩挲着下巴,好好端详了一番,指着这个字说:“看墨迹,不是刚刚写成,似乎有很久了。” 漆雕纪良点头赞同,“嗯,的确是。莫非,荀夫子早就有意将陆言驱逐出门。” 颜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天,自己呆着陆言杀死韩非的消息前来拜见师叔,结果师叔首次在自己眼前暴露了恐怖的实力。 “唉。”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无奈叹息。 陆贾目光闪烁,沉默了一会后,面露愧色地摇了摇头,“又不曾能得见老师,身为学生,着实有愧。” 整件事情到了这里,基本算得上了结,伏念便道:“荀师叔不愿相见,我等只好返回。索幸已得师叔口谕,陆言从此就在小圣贤庄除名。伏念不日便将消息传播天下。” “如此甚好。” “可惜,谁能够想到,陆言陆子,真面目是这样呢。” “……” 竹林渐渐归于平静,过了许久,那个童子支开一条门缝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凑着缝儿瞧了又瞧,然后又把竹门给关紧了。 “呼~好险好险。”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随即把头一歪,一路小跑着回到竹屋里面去了。 竹屋内部,除了这个小童,分明空无一人。 …… 齐楚两地之间,一座不知名的深山,这天迎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客人。 为首一人,身披黑银大麾,头顶高冠,脸戴面露,抬头望了望眼前这座山,发出沉闷的一声笑。 “呵呵,原来如此,除非是对《易经》的领悟能够超越布阵之人,否则,外来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过这个阵法。 颜氏山门,无怪乎能够隐藏于世数百年。这个阵法,恐怕有可能是出自孔子之手。” 他正是神秘组织的首领。 这一次,组织显然是抓到了颜氏兄弟的行踪,终于追查到了颜氏山门所在。 不过眼前这座极有可能是孔子亲自布下的阵法,还是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首领,合我二人之力,能否破阵?” 说话之人,身披道袍,背上绣一个赤色丹炉,栩栩如灼。正是天人境抱朴子。 首领摇了摇头,“强行破阵,除非你我都拥有超越天人极限的修为,不然绝无可能。” “这……”抱朴子无语。 那千里迢迢地亲自赶过来,就在这呆站着? “颜誉颜止兄弟二人已经进入,不知何时才会再出,不若派人监视这里。” “时间有限,你我行踪,不能被鬼谷子他们知晓。颜氏一门,受孔子遗命避世不出,定有所知。” 首领似乎对颜氏一门肩负的责任有些了解,没有答应就此离开,而是打算积极一试。 “数百年间,定有不少人误闯阵法,但此地却没有什么传说异闻。内中该有专人时刻看试阵法,我先入阵一探,你在外接应。” “可。”抱朴子点头,随即隐蔽于一方,静候首领去试探阵法。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 颜氏灭门 颜氏一脉以孔子遗留下的阵法隐蔽整个宗门,山门内部俨然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 其中人数算不得多,也就如同外界一个小村落那般。这里人们生活平和自然,自怡天乐。 老人颐养天年、修身养性,壮年人劳作修炼、承担家务,孩童们会聚拢到夫子那边上课,放学后各自嬉闹着归家。 颜氏的年轻一辈门人会隐藏身份游历天下,将一些活不下去的人接进来生活,男女人口平衡也维持得不错。 颜誉和颜止兄弟二人回归宗门,并带回了含光剑和承影剑,拜见他们的师父,颜卸。 颜卸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粗布衣服,全身没有半点配饰,跟外界的儒生基本佩玉鸣环完全不同。 他正光着脚踩在田里,手上也满是泥,见到他们兄弟二人到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颜止,你给我跪下。” 颜止不敢不听,“噗”一声跪下去,膝盖陷入泥土。他那一身明亮的蓝白衣服,顿时不好看了。 “师父,二弟他—” “你不用替他求情。” “额。” 颜止下山之前,偷走了存放在祠堂的承影剑,事发后可把颜卸忧心得半死,现在这混账小子回来,他怎能不算账。 颜誉本想要说两句好话,也只能闭上嘴,恭敬地杵在一边。 颜卸从田地里走出,一边拍手掸泥,一边逼近颜止,“君子之道,克己,慎独,守心,明性。颜止,你偷取承影剑,该当何处?” “我……” 颜止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下。他想起了自己以前被关禁闭的经历,不仅没有自由,还要每天罚抄颜氏谱训,那简直太可怕了。 “师父,这次若非二弟带有承影剑,恐怕我也难以从颜路手中取回含光剑。” 颜誉曾嘴上说着要让师父把颜止关上十年禁闭,实则不过是刀子嘴。 他主动替兄弟向师父解释道:“含光,承影,宵练,孔周三剑声名广大。有承影剑作为证据,颜路才会愿意信任我们,将含光剑交还。”说着,他取出了碧玉剑柄。 颜卸见到真的是含光剑,不由地哑然失声,捋着胡子看了又看,将信将疑,“真的?” “嗯。”颜誉肯定地点头,又从身上取出承影剑的剑柄,一同给出。同时趁着师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把剑上,暗中用手势提醒。 颜止看懂了手势,心中感动非常,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如何辩解:“我刚开始不知道含光剑是剑圣前辈留给颜路的唯一遗物,开口跟他讨要,当场就打了起来。 索幸,有承影剑为证,还有兄长的一心剑法,颜路这才相信了我们的说辞,愿意把含光剑交还。当时……” 颜卸听他讲完故事的经过,颇有感慨地点头,“嗯,颜路么,果然是谦谦君子。”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颜止,“起来吧。念你相助取回含光有大功,擅自取走承影这件事,关禁闭不用了,只需罚抄颜氏谱训十遍。” “啊?师父?”颜止跪在原地顿时傻眼。 颜卸却没有搭理他,飞一般地运起轻功离开,带着含光、承影,直往祠堂而去,口中还嘀咕着:那十个小孩的课本有着落了。 颜誉瞥了眼师父离开的背影,没好气地把兄弟拽起来,“起来吧。” “嘿嘿,多谢兄长。” “哼。” 他们这里正是轻松愉悦的时候,外面的护山大阵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天人极限的神秘组织首领闯入阵法之中,凭借他对《易经》惊人的领悟,已经越走越深,甚至即将接触到阵法的核心。 “不对劲,这个阵法,为何感觉如此薄弱。” 他之前以为将要面对的是孔子遗留的阵法,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闯入阵中,现在他只想问一句:就这? 而隐匿在阵法之中,负责看视之人,正是颜氏兄弟之前提及过的师祖,颜岵。 颜岵毫无疑问是天人境的大高手,奈何闯入阵法之中的人,他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一个天人极限。 “含光与承影同时不在,便正巧有天人极限闯入,这是巧合,还是说,是天意。” 这阵法的确是孔子布置,是一座过去了数百年,依旧能可发挥巨大作用的超大范围阵法。 除了孔子本人超越天人极限的修为,更重要的维持阵法数百年稳固的,正是道蕴无穷的殷天子三剑。 可巧,现在含光、承影回归,却还不曾回归供奉的祠堂。而神秘组织的首领,已然闯入。 “原来如此,这阵法目前竟是缺了大半,空有其形而已。” 首领突然呵呵一笑,抬头望穿苍穹,目光直射,让颜岵看得一清二楚。 “发现了么。”颜岵轻哼一声,身影出现在阵法之中,冷冽而问,“蒙头盖脸,你是何人。” “你问我是何人,同道中人。” “嗯?” 从面具下传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这让颜岵的警惕时刻维持在最高。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闯入者,内心计算着颜卸将含光、承影归位的时间。毕竟,颜卸是知晓轻重的,一定会第一时间归还三剑。 “同道中人?恕我颜氏避世已久,实在记不起,阁下是哪一路同道。既是同道,不若言明。” “呵呵,你竟然不出手……”首领一眼看穿颜岵的意图,“拖延时间么。唉,可惜,你判断失误了。” “哈哈哈,不必拖延了。” 空中传来浩荡的长笑,抱朴子直接踏空而来,惊得颜岵面如土色。 又一个天人境?! 二话不说,首领联合抱朴子,强强联手,突破颜岵,在殷天子三剑归位之前,悍然闯进颜氏山门。 专属于天人境的精神意志扩散,颜氏山门内部,顷刻间便如狂风席卷,所有人难以承受这滔天的压力,一个接一个昏倒在地。 就算是颜誉、颜止,这种入了大成境的年轻一辈高手,真正面临天人威压,也根本撑不了几个呼吸。整个颜氏山门,入目所见,没有人能够站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颜岵怒发雷霆,凝聚一指点出,天地变色,恍惚间,天空仿佛有层层水墨,点染山河,一抹嫣红。 “轰~” “呵呵,今日,颜氏灭门。” 抱朴子凛然不惧,运掌施为,五指轰出天地烘炉,热浪炽天。 首领观望了一下两人的战况,点头道:“你拖住他,我去收取三剑。” 抱朴子欣然接受,自信一笑,“放心。” “休走~” 颜岵知道他们的目的殷天子三剑,哪里肯放。 可惜却被抱朴子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剑被夺。 颜氏遵循孔子遗命,世代守护三剑。数百年过去,今日,终至失落。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 反派聚首 秦王政十八年,深冬往早春过度,陆言制造了一个震惊诸子百家的巨无敌新闻。 他,陆言,以不足而立之年,剑斩天人境昆吾子。 昆吾子在三十年前就进入天人合一,就算这三十年他都没能进步吧,你陆言可满打满算都没到三十岁呢,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言,别叫秦国国师了,改称号吧。天下第一剑,非你莫属;大秦第一高手,舍你其谁。 秦国和天下人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暂且不提,阴阳家和幕后组织差点为此翻天。 东皇太一曾仰望着占星殿的浩瀚宇宙,不信邪地确认了好几遍,终于确认:哦,陆言真的杀了一个天人境。确认之后,差点惊掉头上的暗金峨冠。 这实力的增长速度太吓人了。按照目前秦国一统天下的战略部署,最后的统一之战,离开打还有四年。 四年,四年,陆言这个不能用常理看待的怪物,他现在已经能杀昆吾子了,与天人一战肯定是又有进步。那四年后呢,这怪物得长成什么样? 即便是天人极限的东皇太一,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陆言,有了忌惮。 “未知的变数,就该彻底掌握。” 他决定,要提前开启计划。秦王政的长生梦,该做起来了。陆言,还是让他早点“死去”,最是稳妥。 东皇太一发出了天人境的召集令,山鬼、河伯、楚南公,三人皆在总部汇聚。 对于楚南公的到来,东皇太一显得有些意外。对方向来都是听调不听宣,自我惯了,对于阴阳家的夙愿不怎么放在心上,却执着于大楚复兴。这一次,居然听令前来聚首。 “南公,你也来了。”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山鬼,她的衣着打扮与阴阳家其余众人完全不同。总体来说,阴阳家众人的服饰虽各具地方特色,但大抵认得出是中原式样。 而山鬼不同,完全辩识不出中原迹象。 乌黑的长发披散垂过腰臀,发丝之间,混杂着青绿荧光的丝绦。裙似自然界缤纷的花瓣在她身上汇聚。五彩斑斓,放在任何女人那儿,本该是死亡配色。在她这里,却叫人恍然惊悟,此女美得不似凡人。 她赤着脚,裸露着小腿、小臂。肤如荧玉这样的赞美,放在她身上,只会让人怀疑世间有没有这样的美玉。 “南公,大楚兴,霸王出。这个霸王,你找着了么。” 声音银铃飘渺,涤沁人心。 阴阳家山鬼,这是一个方方面面几乎无法称之为人的女子。焱妃、月神与之相比,也只能被艳压为凡人。 可惜,这样的美,背后代价沉重。 楚南公两团白眉抖了抖,呵呵一笑,“山鬼啊,你负责巴蜀之地,可是位大忙人。连你都来了,老头子我,又怎能不来。” 河伯将这两个人分别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闭上眼睛。俨然一个沉闷的老男人,存在感极低。 东皇太一伸出手,占星殿内星海翻滚变动,星象再现为陆言战昆吾子之时,“注意,变数,又增加了。” “东皇阁下,计划不是进行得很顺利么。幻音宝盒快要回归,下一个就是扶桑神木。什么变数,值得你亲自—” 山鬼幽幽的声音戛然而止,天人境陨落在陆言之手,让她惊讶地张大了薄唇。 “天外来客,他竟然已经有了斩杀天人之能。这可真是~惊喜呀。” 楚南公看得直摇头,“哎呦,现在的年轻人可太了不得了。再给他几年,恐怕,这世界都不够他掀的。” 河伯没有发表感慨,直接问事:“所以,东皇阁下的意思是,现在就对陆言动手么。” “当务之急,是秦王政,他的长生之梦。”东皇太一微微颔首,长生梦起,就是陆言身死、阴阳家真正浮出水面之时。 “呵呵,左右不过区区凡人君主,让他坠入长生的美梦,对东皇阁下何难。” 楚南公听山鬼不把嬴政放在眼里,不由地提醒道:“你想得简单咯。这位秦王,可不是一个容易被牵着走的人。” “嗯?怎么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不都是被天外来客牵着走吗。” “是陆言牵着他,还是他牵着陆言,难说哦。” 山鬼听了这句话,黛眉轻蹙,没有再开口。 河伯依旧不为所动,还是那个句式,“所以,东皇阁下的意思是,随时准备对陆言动手。” “你们,就在总部待命。” …… 阴阳家集会,东皇太一召集了三个天人境。 而幕后组织集会,直接翻了翻,八个天人境聚首。 八个天人境开会,也跟普通人集会一样,一群人围绕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各自坐在座位上,神色不一。 “唉~”鬼谷子喟然一叹,啧啧道,“十二个位子,二十年不到,竟已缺了四个。呵呵,世事莫测,死生难料。” 组织十二个天人境,当年三个去拼死了一个天人极限的无名。现在陆言又砍死一个,只剩八个了。 大成境死了就死了,补充就来不怎么费事。可天人境死了,这十六七年,可是一个也没补上啊。 “昆吾此行意在铲除陆言的助力,却意外被斩杀。陆言的实力,大大超越了预计。他,不可留。” 首领面具露出的眼睛,仿佛吞噬光线的黑洞,谁也无法窥视其中一丝,“擒杀陆言的任务,谁愿接手。” 鬼谷子白眉一挑,眼睛半眯地看着他的面具:这个时候,强行擒杀陆言,真的能够做得到吗? 果然,其余人也没有傻子。 “秦王对陆言仍有信任,陆言还是秦国的颜面代表,强行擒杀,风险过高。” “不错,苍龙七宿合一方才至关重要。赵之宿在秦王手中,此时惹怒秦王,恐将祸及大计。” “那,要如何办……” “阴阳家不是有过以长生不老之说,蛊惑秦王的计划,这等棘手的事,让他们先上吧。” 首领见没有人接手这个任务,也没有勉强,直接就将这一页揭开了。 “昆吾身死,他手下四位弟子,实力可以入眼。周术已被陆言斩杀,余下三人……” 在所有人未开口时,鬼谷子已经接上,“交我吧。三个苗子,正可打入秦国内部。” “嗯,同意。” “善。” “可。” “那便交给你了,鬼谷。”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阴谋 昆吾子有四位徒弟,隐匿在商雒之地的深山中修炼,他们四人有一个称谓,商山四皓。 “商山一望兮水如天,山下人家兮有洞环。四面青峰兮连碧汉,皓然高树兮接苍寒。” 深山之中,层林飘荡着冉冉歌声,一个中年男子背负着柴薪,悠然自得地走到杂乱无章的树丛中。 这歌,便是他在唱。 “别唱了,外面出事了。” 呼呼一阵风来,但见一个身影在林木阴影之间穿行,瞬息赶至他的眼前。 “师父死了,老四也死了。” 诡异又震惊的消息,从这人口中说出。背负柴薪的男子顿时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咳咳,老二,你开什么玩笑?” “老二说得是真的。” 又一个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但见黑影从树林顶端飘落而下,稳稳落地。 商山四皓,老大,唐秉; 老二,崔广;老三,吴实。 吴实撒手将背负的柴薪扔下, 眼珠子在另外两人之间来回转,“是真的。谁, 谁能有本事杀了师父, 北冥子, 还是穷薪子?” “是陆言。” “陆言?怎么可能,他区区一个大成巅峰, 师父可是天人合一……” 吴实情绪异常激动,怒血涌上头脑,脸色通红, “不可能!陆言还没到三十岁,他突破天人了?!” 崔广一掌拍在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陆言此次去太乙山, 特意申请三千禁军跟随。且有人曾目击,大战之时,除了太乙山上空天象异变,禁军营地上空同样生有异象。 由此推测, 陆言大概是以某种奇特的军阵, 凝聚起禁军军势,用以抗衡天人之威。而他本人尚未立足天人境。” “陆言, 弑师之仇, 我必报之。啊~”吴实双目充血, 两拳攥紧轰出,内力爆发, 震爆了附近的草木, 泥土炸得漫天飞扬。 唐秉冷眼看着他发泄完毕,随后平静地陈述:“我们三人现听命于鬼谷子, 接下来的任务是入驻秦国。以罗网,蚕食秦国国政。” 吴实的头脑渐渐回归冷静,略一思索, 心中便有了底, “罗网,咸阳罗网, 那个蒯彻便潜伏在其中吧。” 唐秉点头, “不错。国尉缭, 廷尉李斯, 罗网统领赵高,都是组织的人。咸阳罗网,正在扩张之时。” 崔广站在一旁,杀意凛然地接上话,“至于国师陆言,你放心,他很快就要死了。” …… 阴阳家与幕后组织的黑手正笼罩而下,陆言的生死大劫即将来临。 不过陆言的脑海中暂时还没有考虑到这些。他现在正慢悠悠地从太乙山回归咸阳。 那三千禁军因为相助陆言,开启扁诸剑阵,元气大伤, 不得不在太乙山多驻扎了一些日子。 这导致了归途延期,所以陆言的回归,要比阴阳家和幕后组织的行动都慢上一整拍。他们触手都伸到咸阳了, 陆言还在回咸阳的路上。 …… “国师大人回来了!” “让开, 别挤啊,我要看国师大人。” “啊,国师大人断臂了。怎么会这样!” “听说是跟一个不要脸的老前辈拼死一战, 虽然斩杀了那个老不死,但自己也被断去一臂。” “听说是太乙山的道家,什么昆吾子。” “可恶,真是该死啊,大王真该派兵踏平太乙山。” 咸阳城的百姓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过他们的国师大人了。这一次陆言回归,直接轰动了整座城。 咸阳城万人空巷毫不夸张,千门万户、不计其数的百姓夹道欢迎,翘首以盼。 维持秩序的军队,更是调动了往常五倍的兵力,将城内大大小小干道,全数占满,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人员骚乱。 陆言坐着高头大马,双腿夹紧马腹维持平衡, 右手松开缰绳,举起来朝着这些呼喊自己的人挥手,放肆地大笑着。 弄玉驭马与他同行, 有意地略微落后半个身位, 一手虚掩上鼻子。 鼻子酸涩, 眼睛也酸涩。 她撇过头,不愿再去看此时的夫君。 “圣人不可见,王者何所知。陆沉无一事,言语有谁思。” “傻孩子,你瞎唱什么呢。看见没有,那个就是国师大人,你小子现在能每天吃饱撒丫子跑,就是因为有国师大人。” “……” “陆沉不能语,言行亦可悲。圣人无一物,王者本难为。” “老头,你嘀咕嘀咕唱的什么意思?” “我就是瞎哼哼,也是之前听人唱的,一下子就记住了。唉,我这天赋,要是年轻那会儿赶上国师大人,说不定,现在也是个读书人了。” 街道边的嘈杂声,连成片地从耳边过去,弄玉神思恍惚,眉头紧锁,任由着马儿一巅一巅带着自己走。 陆沉不能语,言行亦可悲,圣人无一物,王者本难为…… 不对,不对!陆言圣王? 她睁大双眼,扭头在马上四处搜寻,目光扫视之内人头攒动,敏锐的听觉也无法从这万民之声中,辩识出刚刚听过的那两首藏头诗。 圣人无一物,王者本难为。 脑海中回想着这句诗,再看看眼前这咸阳满城热烈欢迎夫君的景象,弄玉抬头眺望咸阳宫的方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等诛心的谣言,到底是何人散布。秦王与夫君的关系,能够撑得住这样的手段吗…… “弄玉,怎么了?”陆言发现她的异状,扭头问道。 弄玉抹去额头的汗水,定了定神,凝重回答:“夫君,回去国师府再说。” 陆言看她这副样子,心知又是一桩巨大的麻烦到来,脸上不复先前的兴高采烈。 …… “圣人无一物,王者本难为。李大人对大王与国师大人的关系,洞若观火啊。” “国尉大人说笑了。” 不远处一家高级客栈,三楼临窗的桌子边,李斯正与国尉缭相谈甚欢。 “微妙的关系,只要不捅破,终归微妙。”缭望了一眼远处那边热火朝天的景象,神神秘秘地凑近李斯问道,“李大人,这最后一根稻草,你要从何处寻来?” “李斯自认不如国尉大人智谋奇谲,唯有一个忍字尚可。风声已起,自有人会抱薪引火。李斯只需忍耐片刻。” “原来如此。看来大火烧起,这救火之功,李大人志在必得了。” “国尉大人又说笑了,这场大火,凭李斯一人之力,怎能扑灭。请~” “呵呵,廷尉大人请。”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 陆言开局 咸阳国师府内,弄玉将自己听到的藏头诗告诉陆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夫君,你如今的声威已经太大了,我不敢想,等到天下一统时,秦王……” 陆言背着手,随意地踱了两步,空荡的左衣袖悠悠晃动。他叹息一声,“应该,容不下。” “什么!夫君你?” “嘘~” 陆言止住弄玉的惊讶,微微一笑,“这又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我早有设想。” 关于嬴政有没有那个气量容得下自己,陆言可以肯定,没有。 这不是小觑始皇帝的气魄,而是一种必然。 始皇帝一生没有杀害功臣,诸如王翦王贲父子灭亡五国,功高如此,也是好好的。这一点,陆言从不会去怀疑。 可这个世界的他,论功劳威望,较真地算起来,整个秦廷绑在一块儿,也只能给他提鞋。 最重要的一点,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陆言这个天才, 会进入天人合一之境。那他的寿命, 至少活过一百岁。 陆言现在不到三十, 比嬴政还小几岁。别说是嬴政了,可能到时候嬴政的孙子都死了, 陆言还活得好好的。 就这种情况,嬴政,这个华夏封建帝制的开创者, 他真的能够容忍陆言活在世上? “他们动手,我们也该有所动作了。” 陆言不需要去追查是谁暗中散播的这种流言,反正对方的目的是肯定的,先在嬴政这儿扳倒自己, 然后才能擒杀自己。 之所以暗中动作这么快,想必也是因为自己这一次斩杀天人的战绩,让他们感受到威胁了。 “你终于回来了。” “劫,拜见大人、夫人。” “大人, 夫人。” 一方、劫、魏芊芊一家三口, 还有娥皇、惠梁乙,五个人走进来依依行礼。 快两年不见, 咸阳国师府内都是他们在照顾。陆言回归, 他们都匆忙赶过来相见。 “哈, 什么情况,这么高了?”陆言定睛一看, 视野中一个阴鸷的青年, 身高隐隐就要赶上自己,可不就是十五岁的劫。 他上下打量了两下, 啧啧称赞:“两年不到,这发育得也太快了。国师府伙食不错啊。” 劫走出一步,低头抱拳道:“回大人, 可能, 是母亲厨艺太出色所致。” 魏芊芊站在旁边看着他,掩嘴轻笑。一方也是, 黝黑的脸绽开笑容, 深邃的眼睛里, 不见地狱的肃杀, 只有淡淡的幸福。 “嗯?你的手?”一方笑容收敛,剑眉压下了眼睛,“怎么回事,还能恢复么。” “大人,怎么会?”娥皇琥珀色的瞳孔骤然地震,情不自禁就扑上前两步,抓住了空荡的袖子,“这,大人,这件事, 姐姐知道吗?” 具霜…… 姐姐…… 娥皇这一提,陆言和弄玉两人同时陷入内心OS,当场一时沉寂。 半晌, 陆言主动开口:“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邯l郸。至于怎么弄的, 你们不是听说了么,我杀了一个天人境老不死,自己总归得付出点代价。左臂当场炸成血沫, 不出意外,这辈子没法复原了。” 当然,依靠天书的话,或许可以凭借气运造物,复原左臂,甚至,换上一只麒麟臂。 不过现在陆言要留着气运坑东皇太一,再加上他的境界修炼,跟胳膊不胳膊没啥关系,目前不需要复原。真的复原了,反而没办法解释。 不出意外…… 一方抬眸瞥了一眼陆言,察觉到对方似乎没把断臂当一回事,又想起陆言的种种神奇之处, 他心里顿时有了底, 于是不再忧心。 现场心腹之人齐聚, 陆言便正好把流言之事说清楚, 让大家能可安心。 “……所以, 接下来不多久, 我可能就要死。国师府的后路我已经有所安排。我不在的时候,就要靠你了,弄玉。” 众人听了陆言这个计划,一时间震撼得难以回神。 一方双手抱胸,微微眯起眼睛。战斗,又要开始了。他已经很少开杀,这一次,避无可避。 娥皇依旧是第一个想起具霜,问道:“大人,这个计划,姐姐知道吗?” 陆言点头,“知道,就连阿言也在计划之中。” “阿言也在计划……” 劫突然出声,陆言顿时看过去。 “呵,你不也在吗,十年计,那时你都二十五了,怎么也得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是,大人。我手中的奔雷剑,会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劫抱着奔雷剑应声,周身的雷霆剑势若隐若现,已经具有相当的水准。他今年十五岁,或许可以打破陆言十七岁入大成的记录。 陆言依次看着在场每一个面孔,嘴角一翘,心灵蓦地平静了许多。 他死去,这个世界,仿佛又会回到原本既定的轨迹。 嬴政要求长生不老药,会干出许多荒唐事。 东皇太一蛊惑嬴政,借由秦国之力,去实现他们阴阳家的夙愿。 幕后组织会深入秦国国政,侵蚀这个年轻的大一统帝国,终将导致这个帝国迅速腐烂。 六国的遗族,他们仍然有机会,开启复仇的道路。 这看似回归既定的轨迹,却又埋下属于陆言的深深的印记。 秦国强悍的农业基础,初步建成的人才培养选拔制度,现有秦国境内百姓对国家的向心力,甚至包括赵国的子民。 还有,暂时看不出影响力,却深深埋下种子的华夏民族大一统的理念…… 就算世界莫名地走回既定的轨迹,那又如何? 十年之后,死去的陆言再度现身,将彻底改变这个封闭的诡异世界。阴阳家,千年组织,六国遗族,一切华夏民族大一统的威胁,将通通被扫除干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自然就是阴阳家。 …… 咸阳宫内,嬴政首先召见了从太乙山回来的嬴珏。 “此行从国师处,学到了什么?” “大王,国师大人教给了我一套阵法。”嬴珏觉得有些羞愧,略微地低下头,“其理深奥非常,我暂时还没有领会。” “阵法,斩杀天人境昆吾子所使用的阵法?” “是。若军士对主将无条件信任,可开扁诸剑阵,以三千人为一阵,更可叠加,威力无穷。若放在沙场决胜……” 嬴珏还在描述这套阵法的威能,有点滔滔不绝的意思。 嬴政却已没有心思听下去。 “无条件信任?” “是,无条件信……” 嬴珏声音突兀卡在喉咙里,额头冷汗直下。 之前他太兴奋,国师大人竟能把这种阵法教给自己。突然回头一看,中央禁军,无条件信任陆言,这…… 嬴政往后靠坐在王位上,扶着额头微闭眼睛养神,轻轻问了一句:“国师呢,为何不曾与你一同入宫。” “国师大人不曾交代,只说他会自行入宫面见大王,我没有多问。” “嗯,你下去吧。” 嬴珏抬头试探性地多看了两眼,随后轻步快步退下。 “这是开局了么,寡人便要看看,阴阳家东皇,你要如何说动寡人。”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 再见月神 陆言等的这股东风,得分成两岔。一个是东皇太一,他得蛊惑嬴政,让后者去做那个长生不老梦。 另一个,就是月神。陆言要与月神合作,除掉东皇太一,让她成为阴阳家掌门。 东皇太一自是有嬴政在等着,而陆言,很快便有了找上月神的机会。 …… 且说墨家机关城这边,当时两方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很快结束,齐国太子田升晕晕乎乎地被送出了机关城。 “啊,来人,本公子,呃……” 田升倒是没有遭受墨家的虐待,但他养尊处优惯了,又怎么能受得了被关在石室里一关一个月。吃的东西也是让他难以下咽,这一个月好悬没有活生生把他给憋死。 任倪现在无暇顾及他的感受,反正人没事就行,接下来,就是跟墨家算总账的时候。 数万楚军早已将机关城范围完全封锁,截流手段也故技重施。 就在任倪想要派一些高手,探一探机关城的情况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轰~轰~轰~” 一连串震天动地的爆炸发生在机关城所在的悬崖绝壁。凡是能够观察到的,墨家建设在悬崖上的设施,尽数在爆炸中摧毁。 机关城大门也淹没在坍塌的山石中, 巨大的仿佛地震的动静持续了许久,时间在慌慌不知所措的楚军感觉里, 好像已经过去一个甲子。终于, 大地安静了。 墨家机关城, 坍塌了。 任倪抬头望着光秃秃什么不剩的大山,一口老血从嘴中喷出。 “不可能, 墨家,竟然,宁死也不愿意抗秦!” “不可能, 不可能,他们肯定是有出路,一定是有出路。” “胆敢炸城,出路不在山上, 那就在山下,山下,山下,地下河!” “所有人, 就是掘地三十尺, 也要,找出墨家的人。” …… 残破的墨家机关城内, 荆轲与公孙丽姬, 还有仅剩的不足千人的墨家弟子, 启动了外围所有机关的自毁。这样,外人就没有任何办法进来。墨家机关城, 算是废了。 而他们, 也甘愿永远守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了此余生。 随着震天裂地的巨响, 这些墨家弟子的仇恨,震碎在外面,被荒山掩埋。这里成了真正的, 隔绝于世的桃源。 “荆轲, 你说,师兄他, 会希望我们这么选择吗?” “一定会的。只要是你的决定, 他一定会乐见的。” “嗯~” …… 焱妃完成东皇太一的交代取回了幻音宝盒。月神也完成了任务, 将墨家之中的重要人才和典籍, 都转移到了南阳。 阴阳家这一次的行动非常完美,嗯,除了一个身受重伤的星魂护法。 就在这个时候,陆言于太乙山剑斩天人的消息流传过来。月神以回去向秦王复命为理由,先行返回咸阳。 同时,焱妃要将幻音宝盒送回阴阳家本部,星魂重伤也要有人送回去修养。月神借此,完全排除了身边可能存在的暗探。 …… 一天深夜,咸阳国师府,陆言正在庭院里打坐, 腿上摆着一柄木剑。 “起。” 他一声低语,身体纹丝未动,而木剑竟在腿上轻轻抖动起来, 仿佛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是道法。你在做什么?” 声音清清淡淡, 一个曳地的水蓝裙摆,出现在陆言的视线。 陆言停下修炼,手抓着木剑放在一边, “你不是看见了,修炼道法啊。” “呼~”一阵带着清香的微风。 月神在陆言旁边低俯下身子,伸手抓着他空落的左衣袖。 “怎么回事?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她轻微的呼吸气息,近在咫尺。那一层薄薄的眼纱,根本遮掩不住此时溢出来的担忧。 陆言抖了抖左肩站起身来,衣袖子便从月神手中抽走,“还能有谁,那个死透的昆吾子。” “……”月神沉默着垂下眼眸,盯着自己不敢握紧他衣袖的手,呼吸随之一滞。 这一滞而后,她也站起身来,直接切入正题,“你杀了天人境,东皇太一定是要坐不住了。” “意料之中。”陆言点头, 看着她似笑非笑。 月神会意,红唇轻弯,“看来你也猜到了, 我会来找你。” “哈,之前不是说好合作的嘛。我现在就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是什么。” “我要杀了东君焱妃。” “嗯?”月神听得一惊,不解地问,“你要杀焱,为什么。” “焱妃血脉特殊,这你知道吧。” “自然知道。” “她的血脉,与周王室血脉,结合生下的后代,是可以开启苍龙七宿的钥匙。” “钥匙,那不是你……你要加重自己的权位。” “不错,焱妃死了,就无论如何不会出现第二把钥匙。那,东皇太一就绝对不敢杀死我。” 陆言十分平淡地把这种话说得理所当然,月神眼纱下的星眸,神光变得危险起来。 “陆言,你,是月神认识的陆言么?” “陆言就是陆言,至始至终,都是。” “……”杀焱,你,竟然要我帮你杀焱! 月神跟焱妃之间的关系,套用个类比吧,卫庄和盖聂,宿敌的关系是妙不可言的。 她是在意陆言没错,但她不会为了陆言,就去对焱妃下杀手。 杀气!月神! 陆言眉目一变,感知到眼前这个女人散发出的,针对自己的杀气。 他笑了,“你果然不会放弃东君。” 嗯? 月神被他这突然的转变整得瞬间一个恍惚,旋即反应过来,眼神转变为一种另类的危险,“你方才是在试探我。” “东君我是必杀的。不仅为了我。也为了你。她被命魂寄身,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东皇太一的傀儡,不杀她,反伤己身。” “呵,原来如此。那她就交给你了。” “合作愉快。” 陆言精神忽然一动,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月神,还记得当年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虐得我毫无还手之力么。” 月神看着他这个诡异的笑脸,内心没由来升起一股慌乱的感觉,“你,想做什么?” “为了念头通达,当然是,虐回来~” 陆言双眼绽放紫芒,已经触摸到天人境的精神力量释放,压制得月神动弹不能。 随即—— 他摘去月神的眼纱,直视女人的双眼,“心如流水兮不成文,斩断天人兮分云。灵鹫一时兮化鹤,魂随飞去兮自生群。这一招,教你如何斩杀命魂。” 外来精神力的灌入,让月神难堪忍受其中痛苦,闷哼出声:“呃~唔啊~你!” 片刻之后,陆言双眼紫芒消退,精神力逸散,点了点头说:“这种斩魂的招式,正常手段没法传授,只能这么直接灌输。你接收到了吧。” 你,陆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小心眼儿。 月神毫无准备地承受这精神上的痛苦,此刻半身皆是密密的汗。她抬眸看了眼陆言,一个趔趄就扑了下去,“嗯~” 陆言赶紧伸手将她拖住,不过由于只有一只手,他使的劲儿很大,直接将人给拽得近身,看起来,倒像是强搂。 “夫君,你修炼得,怎么,样,了……” 陆言:……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 风起阴阳家 弄玉星眸圆睁,笑意盈盈,目光在自家夫君和月神之间打转。 “月神法师,初次见面,弄玉闻名已久。” 陆言若无其事地缩走自己的胳膊,悄咪咪平移身位。 “原来是夫人,月神失敬。” 这是月神第一次亲眼见弄玉,国师府内的人,具霜、一方、娥皇,她都认识,唯独弄玉这个陆言的正妻,一直不曾得见。 此时的她没有眼纱,面容完全展现在弄玉眼前,明眸善睐秋水伏波,脸蛋略有酡红,细腻香汗漓漓。 “呼~”一阵风过。 青淡的波纹流转,阴柔浑厚的龙游之气氤氲,月神恢复原貌,眼纱再度遮掩起星眸,静态神秘,刚才的那个略有娇柔的女人仿佛镜花水月。 “国师大人,这心斩灵魂之术,为何月神隐隐熟悉,其中根由,似乎乃是我阴阳家术法。” 陆言视线一飘, 跟弄玉交换眼神。见她眨了眨眼睛,只轻轻点头, 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意思, 陆言也就轻松一笑, 伸出手运起紫气流转,“阴阳术嘛, 于我不难。” “魂兮龙游?”月神樱唇微张,难以置信,“魂兮龙游, 在阴阳家内部,连五部长老都没有资格修习,你是从哪里学来?” “就是那个寄身于你的命魂。怎么说呢,现在的我, 去阴阳家当个护法,该是绰绰有余。” 陆言有这个自信,他不用出剑,就凭阴阳术, 阴阳家诸如大司命这样的水准的长老, 绝不是他的对手。 “命魂么,多谢。” 月神想起自己在墨家机关城向徐夫子低头求来的墨子真迹, 目光藏于眼纱, 瞥了一下陆言身边的弄玉。 “若有焱的行踪, 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她说话停顿,深吸了一口气, 转过身去, “下手不要太重。” 说完,人影便在夜色中消失。 陆言眉毛一挑, 嗤笑一声,“呵,怎么说得我好像, 是个喜欢辣手摧花的人。” 弄玉抿着嘴唇微笑, 眼睛半弯,调侃道:“东君焱妃, 夫君你又要去拯救女孩子了。” 陆言闻言翻了个白眼, “哈, 你这话说的, 谁让阴阳家就没几个男人呢。” “夫君~” “嗯?” 弄玉贴在他身边,缓缓搂住他的腰,轻轻侧头依偎过去,“这样的时间,还有多久?” 陆言一只手将她娇躯搂住,微闭上眼睛,“几个月,半年,不超过一年。” “十年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夫君,我能跟你回去你真正的家乡么。” 我的,真正的, 家乡……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在这个天下, 夫君你太累……”弄玉手沿着他的腰慢慢向上,轻抚住左肩膀,声音颤抖, “太累了。” 陆言只将怀中玉人搂得更紧了,一声不吭。 …… 阴阳家本部,两大护法东君与星魂回归,身在本部的几位长老纷纷出来迎接。 云中君徐福,湘君舜,还有大司命,皆现身。而少司命白和湘夫人女英,没有出现。 徐福呵呵一笑,捋着黑胡子小声说:“大司命,看来与少司命合作,多少还是困难了些。” 大司命挑了挑自己垂下来的刘海,烈焰红唇微动, “只要出任务的时候, 不扯人后腿,平时合不来那就合不来吧。” “说得也是。看,东君大人到了。嗯?那是,星魂大人,他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东君焱妃目不斜视, 不曾给几个迎接的长老留过一个眼神,便飘然走过。 星魂甩开一个搀扶自己的阴阳家弟子,阴沉着一张脸,缓缓走进内部。中途他还瞥了徐福一眼,让后者瞬间汗流浃背。 等到两位护法的队伍完全进入本部,徐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可怕的杀气,护法大人的实力,果真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真难以想象,号称阴阳术第一奇女子的东君大人,又是怎样的境界。” 三位护法,月神≈东君>星魂,这在阴阳家不是什么秘密。 “云中君,倘若让星魂大人听见你的话,恐怕下一次,你就该领教他的聚气成刃了。” 开口的是湘君舜,面相阴柔,语气温和不急不缓,颇有一股儒雅的风度。他正背负着双手看向远方,仿佛还在等人。 大司命发现了这一点,问道:“湘君,可是在等候湘夫人。” 舜礼貌地点头回应。 人家在等自己老婆,徐福和大司命自然没有跟着等候的必要,相继告辞离去。 这一次湘夫人外出,乃是为了水部的招生,先前预计的归来日期便是今天。 舜就等在本部这里,一连数个时辰,脚步都不曾挪动半分。 终于,他看见了湘夫人女英所属的水部弟子,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淡淡的表情。 “到了,这里便是阴阳家,也是今后,你们一生归属的地方。” 女英身着一袭白裙,粉紫色镶边,雪肩裸露,细腰婀娜,行步款款。琥珀的眸子闪着微薄的光圈,倒映出舜的脸庞。 她款款的步伐,加快了些。 而在她身后,一些懵懂的少男少女,或惊慌,或好奇,一边跟着一边偷偷打量附近。 其中有一个,甚至正在偷窥湘君舜。蓝色短发,面容端凝,虽是少年,却沉淀着一股忧郁。正是离开道家天宗,来寻找妹妹的小灵。 水部长老湘夫人,这个貌似一直等待着她的男人,看他穿着,应该就是土部长老湘君了。 阴阳家五部长老各有弟子,据说资质足够的弟子,会被称为五灵玄同,有可能竞争下一任长老。 阴阳家的竞争制度,杀死长老,自己上位。这种可怕的地方,小衣,你还好吗。 心中满怀揣异样的情绪,小灵忐忑地将自己隐藏于少年们中间,若无其事地进入阴阳家内部。 “舜君,我回来了。” 舜自然地跟女英走在一起,微微一笑,“这次收获如何?” “很不错,其中,有人能可成为五灵玄同。” “那就好,免得下一个季度,你还需亲自外出找寻。” “嗯,身位长老,弟子之中没有几个五灵玄同,在东皇大人那里,总是有些难看。舜君,你的土部呢。” 舜行走之间眉目忽动,回答滞后了一瞬,“自是有的。” “那便好。”女英温柔地看向他,目光如水,同时提醒道,“少司命,不知为何,对你颇有敌意。五行相克,木克土,你要小心。” 舜想起那个动手狠厉的少司命白,不由地眉头紧锁,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对方,这敌意从何而来? 虽然暂时想不通,但他相信女英的判断。毕竟,这种事情,似乎女人的第六感,出奇得准确。 “知晓了,我会注意避开她。”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天才小衣 阴阳家,占星殿。 东君焱妃携带幻音宝盒走进,见到大殿内的情形,第一时间有些愣神。 “南公前辈,山鬼前辈,河伯前辈。”她惊讶之后便微微低头,一个接一个问候过去,最后是东皇太一,“东皇阁下,幻音宝盒已经寻回。” 焱妃伸手送出幻音宝盒,盒子就此凌空悬浮,冉冉而上。 占星殿穹顶的宇宙星海霎时璀璨放光,幻音宝盒自动打开,玲珑宝塔在流动的音律中逐渐升起。 “这就是幻音宝盒,开启苍龙七宿的关键之一,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奥妙。” 山鬼闭目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反而是焱妃本人更让她有兴趣。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焱妃的身子,妩媚的桃花眼闪烁着光芒,“东君,阴阳术第一奇女子,你如此年纪,就达到这样的境界,倒是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号。” 焱妃在这目光中,除了感觉自己浑身被完全看透, 更有一种蚀骨穿心的恐惧,心中惊骇万分, 眼睫不受控制地颤抖, 面皮抽搐。 “宙星兮莫测, 人事兮炎凉。阴阳兮定律,死生兮无常。你我纵是天人, 亦不过宇宙之埃尘。幻音宝盒的秘密,接连在星河深处,你无法感知, 这是常态。” 东皇太一伸出手将幻音宝盒纳入手中,同时也为焱妃驱散了山鬼带给她的恐惧。 “这里并非巴蜀,没有你享用的供奉。” 山鬼红唇一撇,没有作任何反驳。 焱妃的鼻子急促地翕动, 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早已捏紧,仿佛在忍受什么剧烈的痛苦。 蜀,山鬼,祭巫, 五彩的女人, 啊…… 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正在占据她的脑海,颅内似有一根木刺扎入并不断搅动。 东皇太一注意到她的异状, 于是关心了一句:“此行辛苦, 你下去休息吧。” “是, 东皇阁下。” 眼见东君依旧端庄地走出大殿,山鬼盯着她的背影戏谑一笑, “哼哼, 被我吓成这样,东皇阁下, 这个第一奇女子言过其实了吧。” 东皇太一扭头看向她,在这占星殿,他东皇太一的主场, 浩瀚苍莽之息通天彻地, 接连宇宙洪荒。天人极限的意志,化作一击重锤, 将山鬼砸得口中溢血。 “哼。” 一个沉闷的哼声过后, 大殿陷入黑漆漆一片。 …… 阴阳家内部, 玉鸣堂, 这是一个五部弟子用以切磋交流的地方,类似演武场。此时,正上演一出好戏。 “可恶,别太嚣张了。” 一个衣着玄黄色交领衣服的少年,面容纠结在一起,怒吼一声,双手结印。 累土聚沙。 玉鸣堂内空旷的场地一阵风来,黄沙卷动,两只黄沙巨手扑向对面一个粉紫色头发的蒙面少女。 少女身穿蛾黄色短袖,衣服上有浅青的植物图案, 这是阴阳家木部弟子的制服。 她的瞳孔亦是幽幽紫色,内中映出对手使出的这一招土属性术法。风沙将来,少女岿然不动。 “咻咻咻~” 平地生长出的藤蔓携带着无匹气劲抽向空中, 飞扑而来的沙土之手被直接震碎。 对手见到她几乎没有动弹就化解了这招攻击, 惊骇地叫出声:“什么,竟然连印诀都没有!” 少女眨眼了,分明没有说话, 却已经将最高的轻蔑,用这个眨眼说出:你太弱了。 她向前伸出了一只手,肤如凝脂,玉臂纤纤,单指虚空画出一个印诀,随即兰花指一捏。 四方藤蔓受到操控,纷纷纠缠向前,宛若万蛇之阵。轻易将对手困在其中,然后一声爆炸—— “啪~” 一个绿叶球炸开在对手眼前,“哗哗”叶片飘落,淋了这个人半身。 “呼咻~”藤蔓尽数退去。 这个人双手撑在地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再抬头看向对面少女时,眼中全是惊恐。 如果刚刚那个绿叶球命中他的头,那炸开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他怎能不恐惧。 少女又眨眼, 摇了摇头,目光给到玉鸣堂中的其余人。 “啊~” “这……” “太强了。” 堂中众多看戏的弟子,基本望而却步,不敢应这个少女的挑战。 “我来。” 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是他,扬灵。” “是土部的五灵玄同,扬灵,这下更有意思了。” “是啊,木部的小衣,土部的扬灵,两个五灵玄同一战,肯定精彩。” 扬灵站到小衣对面,先让瘫软在地的那个人退出去,然后指着小衣说:“五行相克,木克土,你又是少司命长老亲点的五灵玄同,欺负我土部的普通弟子,过分了吧。” 小衣又是摇头,同时,双手开始虚空点缀,似有新绿之笔。 扬灵见状脸色难看,禁不住骂道:“早就听说木部有个哑巴,区区残疾,竟然也配成为五灵玄同。” 一边骂,他的手上却是不慢,倏忽间结印完成。 东壁之光,叠嶂。 “嗖嗖嗖~” 自小衣双手之间那个绿叶球飞射出无数叶刃,破空之声传遍,却被扬灵以各种嶂壁挡住。 攻防之间,扬灵已借着叠嶂掩护,飞速近身。 小衣立即默默后退,同时,地面生长出藤蔓无数,给对手施加阻挠,看起来的确不是很擅长近身作战。 扬灵却早有所料,直接冲进了藤蔓的绞杀之中。这份不合常理的举动,让小衣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哗~” 四周藤蔓瞬间绑紧,却绑了个空。扬灵不知何时,已踩在一块山石上,出现在小衣身后。 “哈啊~你输了。” 这一脚,当天而下。 “扬灵,干得好!” “哈,我就说扬灵能赢。” “唉,小衣才修行不足两年,输给扬灵倒也正常。” 就在观战众人都以为小衣败北之时,小衣却仿佛背后生眼,侧身避开这一脚,同时一掌凝聚术法之力,近距离拍出—— 这是少司命白的绝技,震巽雷击的前置招式。 “啊~” 扬灵惨叫着倒飞出去,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木部术法,什么时候,也有近身招式了。” “是啊,刚刚这一掌,木部阴阳术中有吗?” “我没印象。” “我也没见有木部弟子用过。” 众人还在疑惑不解,有一个蒙面的红头发少女“哈哈”一笑,主动给他们解释:“木部的少司命长老,曾凭借自创的震巽雷击,击杀上一任少司命。据说那就是一个凝聚木雷之力于双掌的术法。刚刚小衣使用的,应该也是类似。” 她是火部的五灵玄同,名为东雨。 冬雨望着默然屹立的小衣,歪着头羡慕道:“木部的少司命长老真是尽责,竟然将她的自创绝技教给手下的五灵玄同。唉,真不知道,大司命长老什么时候才肯教我阴阳合气手。” 其余各部的弟子也是窃窃私语,羡慕起木部的弟子来。 而暗中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少司命白,对于这种现象很是看不惯。 五灵玄同若是有实力杀死长老,那么他就可以成为下一任长老。这种规则下,长老怎么可能真心教徒弟。 也就是因为有东皇太一在头上,长老们害怕门下弟子不合格,连累自己被东皇收拾,才会勉力教授一些真功夫。 像白这种,明知道小衣未来会对自己下杀手,依然选择尽心尽力、毫不避讳地教导,这才是真的唯一的奇葩。 就白的观察,五部长老之中,被她极度厌恶的人渣有两个。 一个云中君徐福,随意折辱门徒,甚至拿门徒去炼制人不人鬼不鬼的药人。 另一个就是湘君舜,根本从来没有好好教过弟子,土部五灵玄同全是废物。去年有个天资不错,她还想让小衣去挑战呢,却突然间练功出岔子,死了。 至于水部湘夫人,一般般。 火部大司命,虽然不如自己,但也比较尽责。火部术法普遍凶险,要是想害死弟子,其实多教一点,说不定弟子自己就把自己练炸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 强悍少司命 玉鸣堂中,扬灵身中一掌,率先负伤,便彻底失去了胜算。 又过了十几回合,这个入门比小衣还要早的土部五灵玄同,便被她轻松击败。 “土部的扬灵,这就输了?怎么感觉土部很弱呢。” “虽说是木克土,但扬灵还比小衣多修两年,的确败得太轻易了。” “我反正是感觉,土部有些比不上其他各部。” 败北的扬灵听到叽叽喳喳一片议论声,瞪圆了眼睛扫视过去,一些普通弟子纷纷识相地闭嘴。 同为五灵玄同的东雨可不吃这一套,反而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失败者还这么神气,你这个脸色想吓唬谁呢,要不要我给你来一个?” 说着,东雨就捏了一个印,放出一个低配版骷髅血手印,继续说道:“你想吓人啊,要不你学学这个。它挺吓人的,真的。你要是能瞪成这样,我下次保证不笑了。” “噗嗤~” “库库库~” “哈哈哈鹅鹅~” 东雨的确是没有笑,但在场还有不少火部弟子,那是直接放肆地笑出声来。 他们这么哄笑,其余各部的弟子也就没了顾忌,所有人一同嘲笑起来。 土部中人觉得万分没有面子,一个个缩成鸵鸟,准备跑路。 偏偏在这时—— “什么事如此吵闹?” 湘君舜出现在玉鸣堂的厅口,后面是湘夫人女英,还有那些刚到的水部新人。 静~ 舜在人群中找到神色明显不对劲的扬灵,“说,发生了何事。” 扬灵不敢有隐瞒,只能将自己被小衣击败,导致众人嘲笑土部实力差劲的事情讲出。 “……弟子无能,请老师宽恕。” 小衣!小衣! 站在新人中间的小灵, 听见扬灵说到“木部五灵玄同小衣”, 思念担忧兴奋一齐翻涌, 搅和得他的内心,如同工作的滚筒洗衣机。 他竭尽全力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也不敢探出头去看,深怕真的见到朝思暮想的妹妹, 自己会抑制不住暴露身份。 “舜君, 土部的情况……”女英听完这一切, 有些担忧地看着舜。如果东皇太一对土部的实力不满意,舜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震巽雷击的基础术法, 原来如此。”舜面无表情地听完,挥手就让门徒退下,“你的实力已至瓶颈, 可以修炼进一步的术法了。我便传授你皇天后土。” 皇天后土, 这是土部最高深的术法, 也是湘君本人所修炼。 扬灵听了顿时欣喜若狂, 遵命退下。 “终于舍得扒出一点东西了,湘君舜。” 嗯?杀气! 舜眉头一皱, 循着感知一看,赫然正是少司命白。 “哒哒哒~” 一黑一白两支长靴踩在玉鸣堂的地面,黑白两色的长裙裹住玲珑有致的身材, 裙摆花开如莲,隐约露出匀称有肉的大腿。 白墨绿色的眼眸携带杀意, 冷着脸走出,“土部的五灵玄同皆是废物, 小衣甚至都不曾使出全力。湘君,我有些怀疑你这个长老, 够不够资格了。” 这女人,不可理喻,我何时招惹过她? 舜感觉有些懵,她为什么抓着自己怼? 他并不知道,自己去年暗害土部最有天资的门徒,这行为踩中了白心底最大的雷。 女英第一时间挡到舜的身前,双手完全放松开来,随时可以结印,同时冷声质问:“少司命,你想做什么?” 白轻轻一昂首,睥睨着她,“你想拦我?呵,原来你的舜君,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吗?” 一句话刺伤两个人。 在女英的记忆里,舜君是多么温文儒雅的人。她们二人实力最大的跨越,是因为双修,皇天后土与上善若水相互融汇,这才有她们现在的实力。 而少司命白,独自一人背负仇恨,硬生生自创出木雷术法,阴阳合一踏入大成,亲手把上一任少司命打成焦尸。这种绝世狠人,舜君多半不是对手。 对于舜,白挑衅都到这个程度,他不怒还算是男人么。 “各部弟子退下,本君与少司命,今日借玉鸣堂之地, 切磋一场。” “舜君~” 舜前一秒尚且威风凛凛, 却在女英一声担忧的呼唤中,漏了气。 “哼~”白不屑一笑,单手凝聚叶刃缓缓垂下在身边, “实在放心不下, 你们两个,也可以一起上。” “狂妄!” 舜厉声一喝,随手一挥,玉鸣堂地面便长出一片竹林,每一根竹,每一片叶,都蕴含致命杀机。 白向前踩出一步,黑白双靴勾勒出完美的腿型,这是兼具美感与力量的一双腿。 但见惊芒一现,白双手叶刃势同破竹,呼吸之间,一片竹林皆成废材。 她甫一抬头,便见舜不敢与自己拉近,依旧保持着保守距离,当即一边奔袭,一边虚空画印,“万叶飞花,震巽雷击。” 切金断玉的万叶飞花流,加上白领悟的阴阳雷蕴含其中,两条飞叶雷蛇向前扑杀。 “皇天后土,予我之鉴。” 舜以皇天后土全力竖起防御,一道玄黄巨镜护持己身,与两条雷蛇相互僵持。 白见此情形,前进之势无退,“单凭阴阳术,根本就是不行。” 她明明在以内力维持雷蛇,跟舜打内力消耗,却同时还准备近身战斗,这样的战斗风格,阴阳家找不出第二个。 木克土,玄黄巨镜顷刻崩碎,雷蛇也在强弩之末,继续冲击,却被舜轻易湮灭。 就在舜轻松灭掉雷蛇的同时,白却已然欺身—— “啪~”清脆剧烈的皮肉声响,舜仓促起手迎上白的阳雷一掌,顿时木雷之力透过手臂冲突进入,身体一阵麻痹,已受内伤。 “啪~”又是一声,却是心忧男人的女英冲下场来,挡住了另一掌阴雷。 “女英~” “舜君~” 白眉头一皱,正厌恶这两人的腻歪,突然惊觉情况不对。 “沧海秋风兮旅梦,潇湘夜雨兮魂舟。” 湘君、湘夫人两人施展合击之术,阳土阴水,融汇无间。 这等时刻真是双拳难敌四手,白及时运功双臂交叉防御,被两人联手一掌轰退数步。 她还没有完全卸劲站稳,对方二人又紧跟着一掌,打散她的防御,造成内伤。 血从嘴角溢下,白啐了一口血沫,墨绿色瞳孔之内毫无怯意。 “不过如此。小衣,我已将震巽雷击全数教给你,想杀我成为少司命,那就拼上性命追赶吧。因为我,绝不会停下脚步。” 说着,白再度对上舜与女英,以一敌二,战意更是昂扬,“而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只会淘汰。震巽雷落兮摧折,枝更新兮句芒~” 全新的领悟,木雷句芒,一招雷法震动整个玉鸣堂,甚至动静还在扩大。 舜与女英二人,看着雷光中的人影,各自喉结滚动。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非正常人类中心 姐姐被上一任少司命害死,白接受月神的指导,用了五年的时间领悟震巽雷击,成功复仇。又是两年过去,她领悟了木雷句芒。 绝不逃避,就算知道小衣是注定的下一任少司命,她也从未想过向这可笑的宿命低头。 若要认命,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反抗,自刎算了,自己下手还会少一些痛苦。既然不认命,那就要斗到底。 进步,无时无刻不在进步,白的实力,此时已经压过其余五部长老。 玉鸣堂内,各部弟子呆若木鸡,傻傻地撑在原地,每个人的脸都闪耀的雷霆照得绿油油的。 嗯,没错,这雷霆,竟是青翠欲滴。 舜和女英再度联手,皇天后土与上善若水交汇融合,两人四掌造化神秀,恍惚间仿佛打出一个潇湘谷。 而白释放的青翠雷霆,从天而降落入谷中,下一瞬间,地动山摇,整个潇湘谷地裂塌陷,一切都被摧为平地。 “唔啊~” “咳咳~” 女英与舜分别受创惨叫,身子向后栽倒在地。 “你的实力,怎么会?”女英捂着胸口撑着地坐起身,扭头望向白,不敢置信地开口,白牙嫣红。 “少司命,你~”舜更是难堪这等耻辱,夫妻两个联手竟然被同为长老的白击败,从此他们两人恐怕会是阴阳家内的笑柄。还有, 土部、水部的五灵玄同恐怕也会更加积极地想要上位。 可恶!若是娥皇, 娥皇也在, 我们夫妻三人合力,又怎么会败! 他不甘心地紧咬着牙,双手撑在地面, 渐渐捏成拳。 白挥手散去木雷,抹去嘴角的血迹, 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眼, 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转身看向小衣, 冰冷肃杀的脸,露出了一点表情, 淡淡的平和的一个微笑。也不能称之为笑,只是抿了抿。 “小衣,走吧。看来土部和水部的实力, 也不足够给你压力, 今后你要切磋, 便找火部吧。” 小衣眨了眨眼睛, 随即扭头,视线飘到了那个红头发少女身上。 东雨:…… 白很容易便顺着视线发现了这个火部五灵玄同, 顺带打量了一眼,吓得东雨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白走了, 小衣就跟在白的身后,朝着东雨眨了眨眼睛, 也离开了。 各部的弟子看向离开的小衣,心中难免有了羡慕之意。 刚刚那个, 就是木部长老,少司命。好, 好强。小衣,你就是要跟她竞争么,这,这…… 其余各部弟子在羡慕小衣,只有小灵内心惊恐万分。妹妹头上的长老是这样一个凶人,日后竞争长老之位,她岂不是十分凶险。 水部的一帮新人,缩在玉鸣堂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刚来学校的第一天,自己的班主任就被别的班主任一顿暴打,这场面,太吓人了。 舜和女英两人脸已丢尽,心情极度糟糕,也直接离开了此地。不一会儿,闹哄哄的玉鸣堂便基本人员散尽。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扩散到整个阴阳家。 …… 阴阳家,护法东君所在,焱妃端坐在房间正中,龙游之气周旋。她双眉紧锁,额头上尽是冷汗,鬓发沾湿黏在皮肤,看起来很是虚弱。 “唔~” 山鬼,为什么面对山鬼,我竟如此恐惧,控制不住。荒山野岭,无尽深渊,五彩的女人,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一切都想不起来。 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就像是空中楼阁悬浮在那里, 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却根本不知道, 它为什么在那里。 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 搜索尽三十年的生涯,竟找不出半点相关的线索。 这突兀在脑海中发生的一切,它就像是有人往自己的脑子里强塞了一段记忆,焱妃惊魂难定。 “呼~唔~”胸脯剧烈地起伏,她咬着干瘪的红唇,不住地喘着气。 “日出之地,汤古;日落之地,虞渊。虞渊,巴蜀,深渊……蜀山巫术,对,祭巫。是那里吗,跟我的身世有关。” 焱妃竭尽全力地在脑海搜索毕生见闻,希望弄清楚这段没头没尾的古怪记忆,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反正就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冥冥之中有这么一种感觉,她要去巴蜀。 呼吸渐渐平复,溢满在空气中的龙游之气缓缓散去,焱妃平静地站起身。 “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蜀山,或许可以趁着往蜀山的时机,验证这段记忆所示的古怪之地。” …… 阴阳家,护法星魂所在,星魂呈一个“大”字躺在床榻上,头上的金冠不知道扔去了哪儿。他双手抱着头,杏眼睁得滚圆,咬牙咬得两腮抽搐,露出牙龈。 “我是星魂,甘罗又是谁! 我是阴阳家的天才,我一直都在阴阳家,对,没错。 没错?吕不韦是谁,吕相府又是哪儿!祖宅,什么祖宅?甘罗! 啊~啊~” 嗡~无声无息无影无形的剑气,切开自己的喉咙,断头落地。 荆轲面无表情地收剑,风吹过他的刘海,露出的一张脸,却是清秀的正太脸,分明就是自己。 那一剑下,到底谁死了? 星魂死了,我死了? 我到底是谁?!! “啊哈~”星魂在床榻上翻滚着起来,双膝跪着撅起身子,一只手疯狂地敲打自己的头。 聚气成刃! “呀啊~”他突然大吼一声,跳起身来,双手伸出紫色气刃。 四成功力。 “轰~” 就算是护法的房间也承受不起这么霍霍,顷刻炸开,木板碎屑乱飞。 “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保护星魂大人~” “警报,有人入侵!” 星魂轰碎了房间之后,周身缠绕着诡异的紫火,双手交叉再度聚力。 聚气成刃,六成功力。 “星魂大人,啊~~” 星魂双目充血,根本不管是谁,朝着声音来向就发出气刃,一队赶来的阴阳家弟子,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呵呵呵,哈哈哈~” 聚气成刃,八成功力。 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功力还在提升,双手操刃放肆破坏,杀伤力极端恐怖,竟然在阴阳家内部,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星魂发狂,阴阳家之内,无人能够压制。焱妃本来可以,但她现在没这个心情,所以就没管。最后还是东皇太一亲自出手,将星魂制住。 等到星魂恢复正常,所有人听到的消息是,星魂聚气成刃每提升一层功力,威力都会成倍增长。八成功力的恐怖增幅,星魂无法承受,导致丧失理智。首领东皇太一对护法星魂下达禁令,严禁再使出双手聚气成刃的八层功力。 由星魂而起的这件祸事,就这样平息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擒杀焱妃 秦国境内,陈仓栈道,焱妃带着随从弟子约莫二十人,路经这里,准备进入蜀中。 巍峨连山险峻,空中突然飘来苍茫歌声,“飞栈连空入九霄,云烟缥缈隐仙桥。人间此地何奇绝,不尽风光一线遥。” 焱妃眉头一皱,警惕瞬间拉满。她从这歌声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歌声的主人实力极强,特意等在这里,多半是敌人。 “啸~”险峰峭壁之间的风,呼啸得犹如狼嚎。 “阴阳家东君,你的路,到此为止了。” 一柄赤色长剑随着声音的落下,出现在焱妃视野。她看清了前方挡住去路的人,单人独臂一口剑,赫然正是陆言。 “陆言,是你?” 她有些弄不清楚情况,陆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个到此为止,难道…… “你是来杀我的。” “说对了。虽然有个人曾叮嘱我,下手不要太重。但我觉得,面对你,出手太轻,可能是我会被打死。” “月神。” 焱妃眼眸中厉色闪过,月神,你竟然跟陆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愧是宿敌,瞬间就联想到了。”陆言夸赞一声,随即起剑,“那就瞑目吧。” 一剑归真?长虹贯日。 甫一出剑,石破天惊。 焱妃瞳孔中倒映这一剑逼近的赤色剑芒, 明明早有生死战的准备, 却还是险些被这一剑伤到。 “嗡~”长虹剑划过一团浑厚的内力, 剑刃犹在震颤。 她凝视着持剑的陆言,心沉到谷底:天下第一剑,这就是作为敌人站在他面前的感觉么……诸子百家这一代, 无双无对陆言…… 陆言挽了个剑花转过身来,视线锁定在焱妃身上, 感知着她的龙游之气。 “噗呲~” “呲~” 跟随焱妃的约莫二十个阴阳家弟子, 在同一瞬间剑痕流露, 喷血倒地,无一存活。 “碍事的已经死了, 下一个就是你。” 同是大成巅峰,陆言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如渊如狱,焱妃看似能够以龙游之气分庭抗礼, 鬓发却早已沾湿。 “话未免说得太满, 陆言~” 焱妃可是个冷傲的人, 陆言的态度仿佛面对蝼蚁一样随手能把自己拍死, 她早已是怒火中烧,手中印诀快出残影, 五行阴阳术随手捏来,“举长矢兮射天狼。” 凭空凝聚出万箭齐发,在闪烁的箭阵之中, 金行锐气,火行灼焰, 水行冰霜,土行钉锤, 木行毒菱,应有尽有, 一个人的火力便可成军。 陆言一望这恐怖的范围攻击,嘴角一撇,一剑指天道:“天地无阙。” 剑势逆乱风云,搅动自然之气,阴阳术发出的无数箭矢飞射到一半,就在空中歪歪扭扭落下化作青烟消散。 “剑势?不对,是蕴含道法的剑势。”焱妃看出了这一招天地无阙的来历,心头当即是一个咯噔。 陆言会道家术法! 没有时间震惊,她先补上自己全力一发攻击,“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浩瀚星图飞出,焱妃也没想过这攻击能拿对手怎么样,看也不看直接飞身撤退,“青云衣兮白霓裳。” 没办法,打不了。 跟陆言这种等级的剑客单挑,本来就是她这种法师吃亏。再加上陆言还会道家术法,阴阳术的功效再削一分,她判断出自己的胜算无限接近于零。 陆言一剑劈散星图,眼见焱妃想跑,冷哼一声,脚下霹雳炸开,瞬息加速便赶至身后。 “走得了么,给我留下。” 凤求凰。 谷屢 他一剑斩出两道火凤绕飞至前方,焱妃见前路被阻,早有准备,以三足金乌破开火凤。 火凤的确没能阻拦成功,却给陆言争取到瞬息时间。焱妃再想走时, 背后剑风已至, 只能回挡。 “噔~”恐怖的龙游之气爆发,从剑尖包裹着逐渐向剑身蔓延,意图彻底封锁长虹剑。 陆言眼中寒芒一闪, 这是想和我拼内力? 瞳孔之中火焰灼烧, 长虹剑赤焰翻腾,顿时将龙游之气逼退。 焱妃眼看剑尖逐渐刺向自己,双手缠绕内力竟然空手入白刃。 “啪~”“嗤~” 此刻灌注陆言内力的长虹剑温度何其之高,她这一双肉掌,就算是有内力保护又怎样,还是烫得肉眼可见青烟飘起。 焱妃瞳孔中凶光闪过,阴阳术再施。 六魂恐咒! “六魂恐咒,你以为我不知吗?” 什么?! 陆言松开长虹剑,断开与媒介的接触,焱妃准备的反杀禁咒,顿时落空。 反而—— 二十四节气惊神指,惊蛰。 指劲透体,焱妃当即受创吐血,再想动作时,已经被陆言点住穴道,动弹不能。 …… 陆言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扛没有反抗之力的美女,似乎已经有好几次了。明明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来着,怎么还是免不了这种事情。 他将昏迷的焱妃依靠着一棵参天古木放下,然后好生捆绑结实。做完这一切,就解除了人家穴道,等她苏醒。 “陆言!你和月神究竟想做什么?你~” 焱妃醒来,感受着自己的皮肤摩擦着老树皮,万分难受,想动弹,却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当即对着陆言叫骂。 “放开我。” 陆言盯着她,剑眉一蹙,忽然觉得有些麻烦了。 上一次检查娥皇的精神世界,是因为娥皇对自己百分百信任,放任自己进入她的精神世界。后来也证实,娥皇的确没有被命魂寄身。 眼前的焱妃,肯定是存在命魂的。而且她也不可能信任自己,这要怎么进入精神世界斩杀命魂。 要不,干脆真的杀了吧,一了百了。月神就算知道了,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意瞥了焱妃一眼。 就这一眼,这一瞬间,焱妃仿佛看见吞天噬地的恶魔,一股恐惧由内心滋生蔓延全身,她瘫软下来,垂着眼睛,瞳孔震颤。 陆言,他到底是人,还是…… 陆言一拍脑袋,摇了摇头。 不行,答应过月神的,焱妃不能真的杀了。先想个办法削弱她的精神防线试试。 当他再看向焱妃时,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嗯?你怎么了?” “你,你,你想做什么~” 焱妃贝齿咬住嘴唇,鼻息短促激烈,手臂白皙的皮肤摩擦着老树皮,红痕清晰可见。她在恐惧,她想挣脱。 陆言不理解。刚刚还敢大叫,怎么瞬间怕成这样。不过这样也刚刚好。 他走过去,俯身贴近她。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 焱妃的内心世界 “唔嗯~” 陆言伸出手,掐住了焱妃的脖子,柔软细腻有韧劲,手感很好。于是他又加重了几分力。 焱妃无力挣扎着,血色涌上头脸,皮肤渐渐酡红,一双眼睛瞪起,瞳孔紧缩,眼白尽是血丝。 死神的脚步正在临近,来自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铺天盖地的恶意,让她心神逐步陷入恐惧的深渊。 “魔,你是,魔~” 陆言没心思考量她这句话憋在喉咙管里的话,双眼紫芒尽显,直视着她,阴阳术发动,强势侵入焱妃的精神空间。 …… 焱妃的精神世界内 陆言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风景秀丽的高山顶上,放眼望去,蓝天澄澈,云海缭绕,层林苍翠。 “之前娥皇的精神世界是潇湘谷,焱妃的,这是哪儿?” 他环视了一周,半天没有察觉到什么人迹,倒真的像是个原始的深山老林。 “焱妃人呢?” 陆言嘴里嘀咕着,沿着山路向下走,刚迈出几步,忽然灵机一动。 “差点忘了,这里是精神世界。” 话音落下,左袖口无风自动,一条原原本本的左胳膊便长了出来。他伸出左手捏了捏拳掌,满意一笑,“这样舒服多了。” “扑扑扑~”山林中传来大群飞鸟冲飞的动静,各色鸟鸣啁啾杂乱。 陆言抬头向着声音来处观望,一手甩出长虹剑,运起轻功赶了过去。 “啊~”一声尖锐稚嫩的尖叫。 “别过来, 走开!走开!” 丛林中, 一个衣衫纤薄的小萝莉, 慌乱地挥舞着一根树枝,而她的周围,几只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 正在逼近。 小萝莉长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的, 头发很长披散开, 中间夹杂着青绿丝绦。纤薄的衣衫只裹住了敏感部位, 白皙水润的皮肤大片裸露。裙子像是自然界中的群芳汇聚,缤纷斑斓, 又有些透光,十足得清新自然。 而那几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有三条腿的, 四条腿的, 没脸没头的, 或者好多眼睛的, 活生生就是一群精怪。 “来吧,乖乖跟我们去见山神。山神会怜惜你的~” 其中一个躯体长着一个大嘴, 有手有脚却没有眼睛的玩意儿,往着小萝莉身边凑,长舌头甩在外面, 滴下黏液。 旁边一众精怪跟着哈哈大笑。 “走开!我不要去!你走啊~” 小萝莉两眼泪汪汪,疯狂地乱舞树枝, 一个劲儿地后退。 陆言踩在一棵高树的顶端,望着这边的情况, 陷入思索。 山神,小女孩。这情节很像传说中的落后部族, 把小女孩送出去供奉当地的神怪,祈求庇护。这是焱妃的精神世界,发生的一切都该跟焱妃有关,这个小女孩莫不是…… 他定睛一看,果真从小萝莉的眉眼间,看出一点后来东君焱妃的风采。 下方那个长舌头精怪用舌头缠住树枝,一下就把树枝从小萝莉手中抽走,划得她的手已然见红。 “切,这破烂东西有什么用,乖乖跟我们走吧。” “走啊~走~” “嘻咯咯咯~” 就在长舌头将要卷上小萝莉的时候,一柄火剑落地插下,精准地竖在前方,那舌头撞上剑身,瞬间“噗呲”冒烟。 “啊~呜什么东西!” 陆言站在小萝莉前面,拔出长虹剑指着长舌头问道:“能交流么,山神是什么,你们要拿这个女孩怎么样。” “山神,唔嗯,山神就是山神。你是什么人?” “还不快让开。” “快让开快让开!” 谷謆 “呜呜,不让开就有你好看~” 陆言扫视了一下这群精怪,皱眉,觉得这群玩意儿智商有些低下。 “嗯?”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腿一软。 原来是小萝莉从后面抱住左腿,抬头仰望着自己,嗅了嗅鼻子恳求道:“大哥哥,救我,我不要被送去给山神, 求求你。” 低头看着她这张略显圆润的脸蛋,陆言眉头狂抖。不是,这只要一联想到她可能就是东君焱妃那个女人, 这违和感…… 他试图迈开一步,左腿被拖着。 “小妹妹,你先松开我, 让我把他们都收拾了再说。” “不~我怕,大哥哥你要是跑了,我又剩一个人了,我不~” 陆言呲牙吸了一口气,冷风直从牙缝儿往嘴里钻,“行,那你就先抱着吧。” 凤求凰。 两道火凤盘旋过后,眼前精怪皆成焦灰。 小萝莉惊呆了,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滚圆,“大哥哥,你,你好厉害。” 陆言将她从自己腿上扒开,竖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子。 “……”算了,我还是给你再套件衣服吧。 这小萝莉穿着实在太过贴近自然,陆言甚至感觉凭自己的眼力,目光几乎能够透过这薄薄的一层青纱,看到…… 他把手一翻,具现出一套衣服给她裹上。 “小妹妹,那个山神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说说。” 小萝莉双手抓着新衣服,低着头,闷闷不吭声。 陆言抿嘴微笑,告诉自己要保持温柔。 他轻轻碰了碰人家肩膀,看对方没有反感,便将手放上去,“你告诉我,我知道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才能帮你啊。” “大哥哥,你真的会帮我?” 她抬起头来,已是抽泣得梨花带雨。 陆言暗自翻了个白眼,又具现出一包抽纸,给她擦脸颊。 “嗯?这是什么?” “纸巾,专门用来擦眼泪的。” “我没见过。好软,好香。” “送你了。” “真的?” “你先告诉我,山神是怎么回事。” 小萝莉渐渐呼吸平复,虽然精神头不高,但总算没有再哭。开始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这个有关山神的故事与陆言所料想的出入不大。 这座山附近有一个村落,人们常年供奉着一个山神,每隔五年就送上一个纯洁的女娃。 人们将女娃打扮得如同山间精灵一样,送入大山之中。传说,山神会现身将女娃带回神庙。只要他满意,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人们外出捕猎,就不会发生意外,村落也不会遭遇自然灾害。 反之,如果山神不满意,那么山中的精怪就会时不时骚扰村落,让人们不得安生。 “我这次私自跑了,恐怕,恐怕山神已经,把我的家人都给……” 以往的女娃都会被在昏睡中送到山中,即便醒来,也根本找不回路。 这个小萝莉挺聪明,假装昏睡瞒过了大人,暗中记忆行路和脚步,准备找回家。可惜,最后她失败了。 然后,就遇到了陆言。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东君陨落(一) “哇啊啊~好快,好舒服。大哥哥你好厉害~” 陆言背负着小萝莉在山林中快速穿行,两边景色飞一样后退,山间的风拂过脸颊,这小萝莉快乐得直呼。 “小妹妹,你确定你说的方向没有错,怎么还没看到你家。” “不会错的,走直线,马上就能看到了。大哥哥你武功这么好,肯定没问题。” 这之间,有逻辑么,你要是指错方向,我就是跑断腿也到不了你家…… “大哥哥你快看!” 陆言感受到背上这娇躯的蹭动,内心一阵无奈,“我知道,我看得到,你给我安分点。” 视野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聚落,应该就是这小萝莉所说的家。 他掂了掂背上的人,让她坐得稳一点,随即再度加速。 而真正来到村庄之前,眼前的一切让两人惊呆了。 这个村落,数百号人,断肢残躯遍地,入目所见,到处都是汩汩血泊。 陆言想起来去捂小萝莉的眼睛,但为时已晚。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儿,母亲~唔嗯,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她在陆言的背上胡乱地扭动,试图挣脱下去,但凭她的气力,只要陆言不同意,她又怎么解脱得了。 “放我下来, 让我下来……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我不跑, 山神就不会惩罚大家了,都是我不好。啊~” 声音越吼越嘶,她的情绪已陷入极端, 陆言只能无奈将她点晕。 “唉~这叫什么事。” 处理完这小家伙,陆言将目光放在这片人间炼狱的惨景之中。 这些人的伤口, 都不是利刃兵器。有爪, 有荆棘, 有纯粹的撕扯,也有摔砸……凶手不像是人类。精怪, 会是那个山神么。 鲜血还是热的,这一切应该刚发生不久。不对,我按照她的指引赶到这里, 前后本就没有多久, 按照我的精神力, 这里发生惨案, 瞒不过我的感知。 这一切,是真是假? 陆言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 心中惊疑难定。 这是精神世界,所有的一切未必可以按照逻辑去推理。说不定,只是焱妃本人一个念头, 这里就发生了刚刚的惨案,亦真亦幻。 “看来, 还是要去找那个山神。” 就在他准备背着小萝莉回返高山时,天空骤然色变, 殃云密布,电闪雷鸣。 什么东西? 陆言再回神时, 就见脚下踩着的土地已经发生改变,周围场景由村落变幻成幽暗的无边长廊。 嗯?熟悉的感觉,这貌似是阴阳家的风格。 他提高警惕,手中剑缠绕剑气,凝神观望。 于幽暗长廊的尽头,缓缓飘出一个人影,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却是一棵树,形貌难看。 第一眼,陆言就将她认为是那种树妖之类的东西。 “你就是山神?”他试探性地问。 对方不仅没有回答,还发出了更进一步的问候——藤蔓攻击。 “靠,都不交流的。”陆言接连躲过攻击之后,手中剑一抹,赤焰翻腾,“你最好别逼我出手。” 一剑斩出烈焰,幽暗长廊霎时光亮通红。对方不敢直面这滔滔烈火,飞身而退。 “现在可以交流了吗,你是不是所谓的山神?” 这个树妖有着磐岩一般的肤色,眼睛墨绿,听到陆言的话,眼珠子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的意思。那万千绿柳一般的头发,竟是突兀伸长,一根根似尖枪插向陆言。 陆言背上还有个人,面对这种密集的范围攻击,保守起见没有躲闪,而是斩出火幕阻隔, “你听得到我的话,为什么不回复,哑巴么?” 迎接他的,又是一轮更密集的攻击。 “呼~”“呼~” 长虹剑掀起火光阵阵,陆言只守不攻,一直在试图解析这个明显听得懂人话,却没有言语回应的树妖。 “嘤~” 背上传来细微的哼声,是小萝莉昏昏沉沉地抬起了头,她甫一睁眼,就见到前方那个不断释放攻击的树妖。 “啊啊~山神,是山神,大哥哥,消灭她,快消灭她!” 谷摹 陆言感受着这贴身的尖叫和颤抖,战斗动作为之一顿。 你这熊孩子! “咻咻咻~” 破空而来的柳枝尖枪,混杂其中的叶刃,还有从地面上盘卷而来的藤蔓,在这不可尽数的攻击中,动作哪怕停滞一瞬,都是要命的。 陆言顾不上吐槽背上这个累赘,手中剑剑气不断激发,将飞袭的尖枪叶刃绞碎。同时双脚后退踩出烈焰,那从地上追着缠来的藤蔓,发出一连串的小爆炸。 他暴退了一长段距离,剑光火光就没有一瞬停息。 嗯?她的攻击方式变了。 陆言敏锐地发现,树妖的攻击方式变化,方才尽是铺天盖地的范围攻击,现在却只有细微的精准打击。 “叮叮叮~” 他磕飞树妖释放的叶刃,再搅碎两根偷袭的藤蔓,从容不迫,不见丝毫破绽。 为何不再猛攻了,凭我的实力,这样不温不火的攻击,根本没有威胁,她应该也清楚才对。 陆言越打越困惑,不禁怀疑这个树妖真的会战斗吗? “嗖~”又是两根藤蔓袭来,陆言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可以将其斩灭半空。 忽然—— 不对,她这么久了,根本就没在攻击我,全是想攻击我背上这个小女孩。 而我的实力,又足够在这样的攻击下保住这个小女孩,可她现在还这么打,若不是愚蠢,就只能另有原因。 这一次,面对飞来的藤蔓,陆言没有再将其斩灭,而是卖了一个破绽,让背上这个女孩陷入危机。 “糟了!该死!” 女孩被藤蔓卷走,陆言立即大叫一声,手中剑气乱劈,想要将人救下。 树妖抓到这小萝莉之后,漫天尖枪再次降临,誓要将其戳成筛子。 陆言左手凝出水寒剑,全神紧盯这个女孩。 就在女孩即将被尖枪扎死之际,她突然全身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唳~”金乌鸣啼。 金色龙游之气爆发,漫天尖枪皆成碎片。 水瀑长发垂腰,身上居然还穿着陆言随手具现的那件衣服,导致凝脂玉肤成片的裸露着,勾勒出傲人无比的身材。 东君焱妃回眸冲着陆言,薄怒一瞪,一个眼神妩媚婉转,“你干的好事,呆会儿我再收拾你。” 这模样,分明娇嗔。她款款落到陆言身边,一抹娇羞欲盖弥彰。 换了别人,可能一下子色授魂与,心神荡漾,但陆言皱眉。 而对面,那个树妖仿佛疯了一般,在剧烈的抖动中,再放无尽攻击。 “都住手。”陆言忽然出声。 树妖攻击依旧。 焱妃也是以三足金乌迎上。 “我说,都住手。” 陆言两剑在手,冰凰火凤冲天而飞,森然剑势将树妖和焱妃全部笼罩。 树妖老老实实缩回全部攻击,墨绿色眼珠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好像在说,我听话。 焱妃柳眉微皱,红唇抿了抿,面向他问道:“怎么了。” “呵呵。”陆言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焱妃,你能证明自己是焱妃吗?” “陆言,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么,我觉得你不是焱妃,而是寄身的命魂。” 陆言剑势锁定着她,杀意开始升腾,双眼转化为紫色。 “要真的是焱妃,一个小萝莉腻歪在我身上一口一个大哥哥,还被我几乎看光,恢复之后第一反应怎么可能是你这般,就差投怀送抱。 想让我为你杀了这个山神,麻烦不要用这么让我恶心的伎俩。不仅玷污焱妃,也玷污我陆言。”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 东君陨落(二) 陆言施展出双手聚气成刃,可斩灵魂的锋芒,吓得焱妃瞳孔巨震。 她慌乱后撤,手中印诀纷飞,三足金乌盘旋己身,“陆言,你真的要动手吗。”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能知道命魂,你觉得会是东皇太一主动告诉我的么。” “什么,什么命魂?” “因为命魂,我已经,杀过一个。” 陆言双手合十,紫刃当头切下,焱妃凝聚出的三足金乌,宛若鱼肉一般被顷刻切开,刃芒直奔她的头颅。 千钧一发,焱妃竟选择不闪不避,红唇含笑,“哼哼哼,陆言,你真的敢杀我么。” 刀刃停在额头,断发纷飞。 “来啊,为何不敢动手了。” 她的挑衅一笑,让陆言的鼻息略微重了些。 月神,我有些后悔答应你了。 陆言深吸一口气,散去了双手气刃。 现在的情况有些糟糕,他不能确定眼前这个焱妃形象的命魂,被自己砍死之后,焱妃本人是不是也会连带着被砍死。 这成了命魂有恃无恐的原因。若不是他答应过月神不杀焱妃,刚刚那一刀早就让她魂飞魄散。 “呵呵,天外来客,真是绝好的灵魂,比我现在这个还要好,可惜了。”命魂顶着焱妃的形象,贪恋地扫视着陆言,放肆地调笑道, “陆言, 你杀不了我, 还留在这里,是打算与焱妃,灵魂双修么。” “呵, 这就着急赶我走了。” 陆言突然转向树妖说:“山神,你是焱妃吗?” 树妖墨绿色眼珠上下转动。 “你在点头?” 再次上下转动。 “哦?”陆言走过去敲了敲她这一身树皮, 啧啧摇头, “这是你的精神世界, 你还被命魂压制,落魄到这个地步。” 命魂看着陆言笑嘻嘻的样子, 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因为陆言表现得太轻松了,好像成竹在胸。 她有点想逃, 感知了一下, 却发现这个精神空间, 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这个精神世界究竟是以谁为主, 这是我进来就在思考的问题,是焱妃, 还是命魂。 理论上,极大可能是焱妃,毕竟, 她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命魂,不过是寄身。 所以最初我遇到那个萝莉的时候, 我觉得她就是焱妃。被村落作为供奉,献给山神, 应该就是她最执着的过去。 但是,当村落的所有人被屠杀殆尽, 她情绪崩溃的时候,这个精神世界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只能证明,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 接着是山神从天而降,瞬息改变空间,这种能力,才是精神空间主导者该有的本事。 可这个山神又不能跟我说话,反而是小萝莉与我交流没有任何障碍。 这暴露出来的问题就复杂了,焱妃和命魂,是不是已经有一种交叉的状态。” 陆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命魂,“我就是有了这样的判断,你才能暂时活命。” “你……”命魂盯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狼狈后退了几步,“你怎么可能!” “有了这样的怀疑,还不能确认小萝莉和山神到底谁是焱妃。所以我在战斗中一直只守不攻,就是在观察山神。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山神才是焱妃,小萝莉就是命魂。 那么就剩下唯一的问题,焱妃与命魂已经有某种程度的交叉。我该如何保证焱妃安全的前提下,除掉命魂。” 陆言走到山神面前,正视着她的眼睛说:“回到最开始,这个精神世界主导者是山神焱妃,说明这个小女孩被供奉给山神的故事,是焱妃现在的执念。 谷翛 那问题来了,阴阳家的东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东君焱妃的童年,是这样的吗?” 山神的眼珠子,横着动了动。 “好,不是。既然你的童年不是这样的,但这段执念却是你自己创造的,这段执念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 问得山神和命魂同时震惊得无法言语。 陆言指着命魂, 对山神说:“你看清楚,她,寄身的命魂,虽然已经侵占了你部分精神,但没有能力主导你的精神世界。 这个执念的来源,是你自己,是烙印在你内心最深处的,就算精神被侵占,也一直无法忘却的东西。” 阴阳家的东君焱妃,她的过去是虚假的,那我,到底是谁?这个执念才是真的,深埋在我心底的过去。 “咔~” 嗯? 陆言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来源于山神的树身——那是一道裂缝。 “咔嚓~咔~” 山神磐岩一般的皮肤开始接连出现裂纹,内中透出金色虹光。随后,整个精神世界开始震动。 陆言感受到来自整个世界的压力,眉头一皱,不得不加强力量维持屏障,防止命魂逃脱。 他看着金色虹光越来越亮的山神,眼中透露出期待的神色:这出来的,应该就是真正的焱妃了。 “唳唳~” 三足金乌从云端之上下凡,携带霞光万丈,将精神世界照得玉宇一片透亮。它盘旋在空中,鸣啼不断,仿佛载歌载舞。 自山神起,一道金光通天彻地,照上三足金乌。 陆言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精神力量,博大而温暖。 “蝮蛇九首。雄虺戴鳞。炎穴一光。骨烂魂伤。玄狐曳尾。赤象为梁。至日归来。无往此异方。吾,蜀山圣女,焱。魂兮归来。” 虚空之中的声音层层叠叠,听得陆言一阵耳鸣。 好在,这个时间不长,声音很快消散。东君焱妃,不对,蜀山圣女焱,自金光中走出。 陆言倒吸一口凉气,喉结滚动。他承认,自己穿越这么多年,这是最体会到“惊艳”二字的时刻。 这一刻的焱,风华绝代,可昭日月。耀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美则美矣,更无刺目之感,是一种美艳、明亮、温润的结合。 “命魂,寄身。你既喜爱寄身,那便化作此处的养料,永远留下吧。” 她只单手一抬,命魂脚下便多出一个阴阳法阵,紧接着,汇聚整个精神世界的力量化作天雷落下,瞬间将其轰得灰飞湮灭。 焱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精神世界多了不少最纯粹的养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睁开眼,看向陆言。 …… 阴阳家,占星殿 “嗯?” 东皇太一突然惊疑出声,抬头仰望星空,发出一声惊呼,“东君命魂消散,怎么可能?” 他伸出漆黑的双手,捏动印诀,整个占星殿宇宙星河随之倒转。 片刻,一颗闪亮的星,划破坠落。 东皇太一不敢置信地退了两步,声音干涩,“东君陨落巴蜀,这……” 不可能,东君焱妃才出发几天,估计也就刚到蜀地,怎么就死了。 东皇太一不信邪地反复观摩星象,最后都只得到一个结果,东君死了,陨落巴蜀,她身上的命魂也随之消散。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焱 陈仓栈道,夜晚的风“呼呼”吹着哨,悬崖绝壁的顶端,站立着两个身影,孤男寡女。 “这种事情,你做得很完美。” 这说的是不久前,陆言把那些阴阳家弟子的尸体通通灭成焦灰,然后洒向无底深渊。 陆言一只手叉着腰,倒是有些得意地说:“没办法,必须得专业。不然东皇太一要是知道你没死,我和月神,都要跟着倒霉。” “你和月神……”焱低头望着深渊内中的云海,睫毛微微打颤,“你和月神在计划什么,竟然要制造我的死亡。” “唉,这说来话长。” 陆言叹了口气,坐在山崖边,伸出一条腿挂下去,悠悠晃着。 “你血脉特殊,跟大周王室血脉结合,据说会诞下身怀特殊血脉的后代,拥有指引域外星辰的力量。” “……”焱目光飘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第一句就这么唬人,都牵扯到域外星辰了。 “原本就我所知,额,你别生气啊,你大概是要被安排跟一个大周王室正宗结婚生子的。不过这件事没成,你好像是在执行任务。” “霍乱楚国。”焱说着抬起头望向远空,为楚王熊悍出谋划策,那个任务耗费了她六七年。 陆言有些尴尬,“啊,那个任务是我以秦国国师身份命令阴阳家的。” “知道,乱楚方可鲸吞三晋,你的战略很成功。” “他们以为秦国吞并了三晋,楚国又大削, 天下一统在即, 便积极寻求召唤苍龙七宿的关键。准备让我这个天外来客, 去代替你不存在的女儿,成为指引域外星辰的替代品。这件事几乎十死无生。但显然我没法反抗,他们太强了。” 焱点头, 单单阴阳家天人境就有四个,算上那个神秘组织, 陆言真的只是个蝼蚁。 “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未完成, 怎么能就此束手。为此, 我先给自己的生命上一道保险。 你死了,我就是唯一一个, 可以指引域外星辰力量的人。他们便绝不敢杀死我。” 陆言也没觉得愧疚不好意思,毕竟他没有真的把焱杀了,不仅没杀, 还得说是拯救了。 焱也清楚这一点, 陆言助自己找回自我, 算起来, 真是修行路上的大恩情。 不过她心中刚有那么一点感恩的念头,就会想起自己被绑在树上, 陆言瞥过来的那个眼神。 冷漠无情,一种直视灵魂的冷漠。感觉那个陆言,任何人他都能随意地说, 干脆杀了吧。完全不顾虑任何人命,仿佛是, 不折不扣的魔。 只要想起那个眼神,焱就觉得战栗不已, 不敢对陆言过于接近。 “月神,我的行踪是她透露给你, 她……” “她体内也有命魂,不过当初在大梁那个时候,她对我用过移魂术,命魂就跑到了我身上。 我费了很大气力将它灭杀,这才得知,原来东皇太一这么丧尽人良。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迟早要把他给灭了,也就跟月神开始合作。 哈,你该庆幸,要不是我答应过月神不杀你,你的命魂那么难缠,我真的会选择快刀斩乱麻。” 焱知道,他没有说假话,一念之间,当时自己可能就人头落地。而月神,竟然是她让陆言承诺不杀自己。 焱不由地感慨了一句,“她变了,很早。” 谷牆 陆言一时没明白,“什么变了?” “从大梁那时,她就变了。” 陆言沉默。 焱在旁悄悄看向他,月神对于陆言的感情,她是清楚的。可看后者这个态度,月神似乎希望渺茫。 陆言转移了话题,“东君,咳唔,焱, 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我打算,帮你。” 焱沉默了半晌,红唇抿出一点弧度,微微侧目, “阴阳家下一个目标就是蜀山, 我若回去, 注定暴露。思来想去,也只有帮你。相信凭你的智谋,会把我用在最合适的位置。” 陆言认真地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要不是他们有一堆天人境老不死,我感觉我这边的阵容打他们,就是虐渣。” 焱的实力,在那个命魂被解决之后,又有所提升,稳坐天下第一梯队。天人境之下首推陆言,其次就是这一梯队。 而且,焱并非是打手型人才,人家智商同样足够。她的加入,让陆言这边势力提升不少。 “对了,你是蜀山圣女,对于虞渊封印,知道多少。” 蜀山圣女,这个称谓让焱下意识地闪开目光。她垂着眼眸,其中神伤一闪而逝。 “天灾地劫,早已注定。虞渊封印,在八百年前曾出现过异动,后来虽恢复平静,但祸根已然萌芽。” “八百年前……商周牧野之战,殃及整个世界。苍天之力分崩为七,殷天子三剑失落,封印中的戾魔,有了动静。这可真是~” 陆言拉长了尾音,一巴掌捂上自己的脸,叹息一声:“我竟然感觉,不是很意外。” 焱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知晓的,甚至比我传承的记忆都多一些。我只知道,封印中是一个灭世魔物。你好像连它的来历背景,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唉~”陆言侧身抬头看向她,摊了摊手,“我这个天外来客,要是没穿越到这个世界,真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救世主么,真是扯谈的玩笑。”他嗤笑一声扭过头去,漫无目的地看着云雾。 焱跟陆言不熟,对他的了解基本都浮于表面。只是这个时候,她看着陆言自嘲的笑容,蓦地感觉到一种飘渺绝世的孤独。 “你,想当救世主吗?” 陆言对于身边女人能问出这个问题表示讶异,转念想了想,居然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 “你就当我是想吧。男子汉大丈夫,在中二的年纪,谁不曾幻想过当天下最大的英雄。只不过后来,他会告诉自己,那叫幼稚。” 焱不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理解这句话。眼前这个男人,和之前那个冷漠到足以冻结自己灵魂的恶魔,渐渐重合在一起。 圣心之中,潜藏着魔性。陆言,恐怖的人……你若入魔…… 陆言见她盯着自己眼神空洞,明显有心事,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哦。”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 新制风波 陆言和焱,两人离开了陈仓栈道。夜色之下,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事后没有谁会查到,在这个地方,阴阳家的东君曾遭遇过一场截杀。 天书以大量气运为代价,篡改东皇太一观摩的星象,制造出东君星陨的事实,东君身上的命魂也已消散,东皇太一就是不信也得信。阴阳家对巴蜀之地的重视,将会更上一层楼。 陆言就此得到一张在阴阳家的免死金牌,准备实施他的计划。 而此时的咸阳,风浪已至狂巅。 …… 咸阳宫,接受到大王召见匆匆赶来的几人,各自内心忐忑。 左右丞相隗状王绾、廷尉李斯、国尉缭,没别人了,就区区四人。也正因为人少,他们更能感觉,即将商议的事情,重大无比。 来到宫中,嬴政正在王位边上来回踱步,背负着手,头低垂。见到大王这副模样,四人内心不约而同一个咯噔。 “臣等拜见大王。” “免礼。”嬴政袖子一挥,坐回到王位上,示意旁边的人将东西发放下去。 站在一旁的,不是普通近侍,而是嬴政最为信任的蒙毅。他亲自捧出厚厚一堆文书,分别交付给四位重臣。 四人暂时不明所以,按耐着性子,先拿起文书翻阅。 “选拔人才,察举制度?” 李斯翻开文书,看到熟悉的字迹,不自觉念出声来,眼睛一眯,心中已是了然。 这一局, 开始了。师弟, 李斯有愧。 察举制度, 是中国历史上帝国时代的第一个人才选拔制度。汉武帝时期不断完善,并且逐步制度化。 察举,即发现并推举人才。是由郡一级的地方政府, 向中央政府输送人才。 它设有很多科目,按举办时间分, 有岁科和特科。岁科, 顾名思义, 一年一次。特科时间不固定,有国家重大项目, 或者皇帝需要,那就举办。 其中,考量的人才的主要素质涵盖范围也不小。有我们最熟悉的举孝廉, 即孝子廉吏;有专考文法的, 也有专考武艺兵法的, 等等。 岁科孝廉是含金量最高的, 由郡一级的最高长官,向中央推荐这个孝廉之人, 去中央政府学习,担任郎官,被视为出身最正, 政治前途远大。 这是从广大基层民众之中,选出人才。 选拔之中的拔, 则是在已有的官吏队伍中,对有才干成绩的人进行晋升, 合起来被叫做选拔制度。 同时,为了防止察举制度运作过程中的腐败, 其中设有专门的法律监管,有连坐制度。 察举人才是有风险的。被举荐之人在中央政府参加考核,要是被考核发现成绩不合格,会直接连累举荐之人的乌纱帽。甚至,有可能连坐致死。 放在具体的时代语境中,这个制度,已经是一套比较不错的人才选拔制度了。 至于说察举制后来催生出世家大族这种东西,说句诛心的话,当代制度下都有“学阀”正在诞生,其中因素太过复杂。 汉武帝那个时候,就算用后世的眼光,能设计出比察举制更适合时代的人才选拔制度,并且还预防世家大族的产生么。 陆言所设计的察举制,规定了举荐人才必须与郡学校接轨,郡学校受举荐的学生,在中央书院的考试成绩,将纳入地方政府的执政业绩考核。 确认郡学校这种出身,是秦国之内最正,让各地方都加大对当地学校的重视。无论是地方颇有势力的豪门大户,或者将将够格供子读书的百姓,至少在郡学校这个地方,享有相对的机会公平。 郡学校,与政治有所关联,却也绝不能被地方政府把持。因此,中央书院这个机构,必须拥有专司教育的权力。郡学校, 由中央书院统辖,向中央书院负责。 中央书院的院长,陆言赫然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谷邌 …… 陆言,你终于伸手要实权了。 缭翻阅完文书之后, 发出无声的感慨。 你真是一心为秦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是说,当代圣王的美誉让你飘飘然了。这个时候,你向秦王伸手要权,这几乎等同逼迫。 “国师大人此等设计,叫王绾叹为观止。郡学校兴建已近两年,尚未正式连通国家官吏选拔,国内观望存疑者众。 臣以为,当速招众大臣,对国师所述制度进行详查完善,推行全国。” 王绾手握着文书,脸色微红,暴露着他的心潮澎湃。他拱手向主位上的嬴政进言,浑然不觉其余三人诡异的眼神。 就连嬴政听到他这么说话,都禁不住嘴唇一动,似有翕笑。 隗状看着王绾的背影,皱着眉深思,忽然也走上两步,拱手道:“大王,臣以为王绾所言有理。郡学校兴建两年,其中学子本就多数为我大秦功勋之后,家学不浅。 当此时,正该从速推行国师大人新制,举办第一年全国考试选拔,以壮国内人心。” “李斯附议。国师大人此制,内中尚有需要明法完善之处,为保能以最快速度推行全国,确该及时合众臣之力将其议定完全。” 缭见大殿内是这种情形,内心更是对陆言赞不绝口。 陆言,你又是正确的。你的这种正确,将要害死你咯。 “大王,臣与三位大人意见无二。” 嬴政坐在王位上,依次看过四人,吐出一口气,“如此说来,寡人本该立刻定议此事,通行全国。” 王绾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问号,“大王,何以是,本该?” 嬴政闭上眼睛,呼吸沉重。 大殿随之一静。 “唔~”王绾咽了口唾沫。 他低下头来,眼珠子两边一飘,惊现一个恐怖的事情。 国师大人呢?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情,国师大人怎么不在?难道…… 四人心中各自已有猜想。 李斯胆大包天,主动开口问道:“大王,此制为国师大人初设,今日议事为何不见国师大人。” “哗~”嬴政猛地站起身来,黑袍萧肃。 他居高临下盯了李斯一眼,没有说话,转过身走了出去。 四位重臣还是第一次见嬴政这样,彼此对视,静谧无声。 蒙毅见大王已经离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位大人,昨日国师大人献上此策,大王第一时间并未同意。两人言谈不睦,国师大人他,他即刻返回邯l郸去了。” “什么?!”王绾直接失声惊叫。 其余三人亦是震惊莫名。 秦国,要变天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 卫庄复出 邯l郸国师府,卧房,陆言和弄玉两人同床共枕,夫妻二人之间,气氛诡异。 “嗯,那个~”陆言脑袋偏朝外,双手抓着被子,皮肤紧绷,磕磕巴巴地开口,“夫人,没,没必要这样吧。” 弄玉咯咯直笑,手从被子里钻过去,抚摸着陆言胸口,“夫君,你这也太紧张了。” “夫人,我,我不行了,这感觉太诡异,我坚持不住了。” 陆言忽地脸色一僵,全身冒出白色烟雾。 琥珀色眼眸,散乱的棕长发,皮肤细腻呈粉白,一张俏脸满是羞意。她是娥皇。 弄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大变活人,啧啧称赞:“阴阳家的术法还真是千奇百怪。以我对夫君的了解, 倒是能可辨认得出真假,若是让外人, 恐怕还真的完全认不出来。” “夫人, 你快别为难我了。”娥皇一双淡淡的眉毛蹙成乱絮, 对着弄玉讨饶道,“女人跟女人, 不可……” 她真是的欲哭无泪。 真正的陆言暗中往陈仓拦截阴阳家东君去了,她以阴阳术幻化成陆言的模样,和弄玉离开咸阳回到邯l郸。 结果, 做戏做全套,晚上还要睡在一张床,这太折磨人了。 弄玉呢,每天对着一个女人伪装出来的夫君, 还伪装得十分相像,每天生活都多了点乐趣。 对,还有具霜。娥皇伪装的陆言哪里瞒得过她呀,所以具霜也时不时地来调戏一下。 说起阴阳术的幻化能力, 原剧中, 大司命伪装成受伤的墨家弟子,骗过了时任墨家巨子的燕丹, 并且对他施展六魂恐咒, 最终导致了燕丹的死亡。 这就很不可思议。 以燕丹的实力, 倒是可以理解为当时他关心则乱,没有发现敌人的伪装。可仔细一想, 这大司命的幻化能力还是强得过分。 千变万化的墨玉麒麟, 可以直接说那是人家独一无二的天赋。大司命这种,总不能也是天赋吧。 娥皇这么多年, 主修天水心法,阴阳术也没有落下。因此这幻化的术法施展出来,骗骗外人也足够了。 …… 嗯?难道是我回错家, 我床上的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言打开房门, 眨巴了两下眼睛,“咳嗯~我回来了。” “啊, 夫君!”弄玉抬头看见陆言, 一瞬呆滞, 嗖地将手从娥皇身上收回来, 眼珠子直转,“嗯~嗯~” 娥皇琥珀色瞳孔倒映出陆言的脸,呼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蒙住,其中传来闷闷的声音,“大人,你出去稍等一下。” 陆言眼睛睁成一大一小,瞥了眼弄玉,后者羞红脸低头,一声不吭。 “呼~”他长长吐了口气,憋着笑走出去把门关上。 娥皇飞速从床榻上爬下来,几个呼吸之间衣装完成,深呼吸平复内心,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大人,你回来了。” “嗯。” “大人,我先下去了。” “慢着。” “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你去招待一下。” “是。” 陆言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嗤笑一声后,转回房间内。 “弄玉,你刚刚跟娥皇,玩得哪一出啊~” “夫君,你~” …… 另一边,娥皇走在院子里,一脸解脱的表情。 呼,大人总算是回来了,不然…… 她甩了甩头。 “不知道大人所说的客人,是什么人。” 谷率 夜色之下,白凤双手抱胸屹立在国师府楼阁的檐角,手中轻拈着一根白羽。 他的目光凝重,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对方是跟着大人一起回来的, 还是个女人。同时, 这个女人的实力,他完全感知不出。 这让白凤有些好奇。 焱感知了一下附近的气息,微微点头:陆言的国师府, 果真如传说那般, 高手如云。嗯?她是,娥皇? 当娥皇走到近前时,焱想起来,她就是多年前脱离阴阳家的水部长老。于是多打量了几眼,暗自称赞: 很高明的水属性功法,补足了原本白露欺霜的后遗症。陆言的确大方,这样的功法也可以拿给外来投靠的人修炼。 “阁下便是大人所说的客人,请随我来。” 娥皇没有第一时间认出,眼前这个裹着黑袍的女人,就是曾经的阴阳家东君。她微微欠身,邀请焱走进去。 焱隐隐露出黑袍的红唇升起一点弧度,“嗯。有劳。” “请。” …… 咸阳城,李斯的府邸 “多年不见,你已经是廷尉,兼掌咸阳罗网。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一声,李大人。” 声音低沉,男嗓,隐约似曾相识。李斯停下脚步,努力思索着自己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是属于哪一位故人。 “阁下是……” “这样,会不会让你记忆深刻。” 李斯只见黑影瞬息间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身黑袍金丝镶边,从兜帽中垂出两搓白发,一柄独一无二的锯齿剑距离脖子只有一指。 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李斯却没有恐惧,反而是轻轻一笑,“卫庄先生,李斯必须提醒你,上一个敢这样出现在咸阳城的,是农家侠魁田光。” “罗网天字一等青光,真刚,还有墨鸦白凤联手,将田光诛杀于咸阳。”卫庄平静地讲述着田光之死,末了嘴角一扬,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那是属于陆言的罗网。” “的确,国师大人的罗网,实力恐怖,难以估量。天下间也只有卫庄先生,曾经称量过。” 若论阴阳怪气地损人,李斯又岂会是个省油的灯。 卫庄的眼神,更犀利了。 他还从来没有在呛声这一点上输给谁,没想到今天会被李斯区区一个鼠辈给说中痛点。 “卫庄先生,说出你的来意吧。李斯早已不是曾经你眼中的小人物。鲨齿,给不了李斯恐惧。” 卫庄直视着李斯的双眼,顶尖剑客的威势,竟然真的不能让后者眼中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慌乱。 他缓缓收回鲨齿,评价道:“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愧是羽翼渐丰,敢对陆言出手的李大人。” “卫庄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下一步,就该让陆言从这个世上消失了,配合他们的动作。” 卫庄咬字在“他们”刻意加重,李斯神情一震。 “你知道他们?” “我对他们的目标没兴趣,但杀陆言的人,我很有兴趣。” “杀陆言的人……” “他们不会让陆言死。李大人,以陆言的实力,若干年后卷土重来,你该当如何。” 李斯浓眉一阵颤动,阴沉地问道:“你说他们不会杀死陆言?” 哼,李斯,到底不过是被利用的鼠辈。 卫庄冷冷一笑,“这很让你意外么。” “原来如此。那李斯就提前谢过卫庄先生慷慨相助。” “鲨齿,可以暂作一次,罗网天字一等。”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杀心 卫庄消失之后,李斯依旧站在原地。他抬头望了一眼月色,呼吸深沉。 看来在这天下,我李斯乃是一介鼠辈攀附高位,倒是一种共识了。 从他投靠嬴政的第一天起,似乎所有的人都很笃定,他李斯日后会从背后捅杀陆言。 武遂军营的王翳,潜伏秦王宫的中郎成,秦国宗室重泉君,国尉缭,卫庄……所有的人都推波助澜地让自己去把陆言拉下马。 自己以前似乎也没做过忘恩负义之事吧,为什么却早已被很多人认定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小人。 就因为自己说过那一句,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斯有些无奈,他身在局中,无法回头。暗中妨碍陆言的小动作,他已经做过不少,现在秦廷风浪正在巅峰,陆言死期将至。自己头顶上的这座大山,终于快消失了。 至于卫庄这样的人…… 侠以武犯禁,流沙的理念,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天地之法,执行不殆。超越现实国家的依存,上升为天地之意的法,由你卫庄来执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卫庄匹夫,今日之事,李斯记下了。 “哼。”他冷哼一声,迈开脚步。 对于李斯,对于绝大多数人,流沙创立的那个口号,简直就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大多数人会觉得韩非、卫庄就是狂妄的大傻逼,以区区一个杀手组织,妄谈天地执法。 而李斯会看到,人类社会的确如同韩非所说,存在一种不可言明的法,恒久地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 但想要将这个不可名状的法付诸实施,就必须依靠现实世界最强的统治力量——国家,以国家之力将法具现为可执行的法律。 像流沙组织这种东西,在李斯眼中,充其量就是个恐怖组织。卫庄,恐怖分子而已。早晚都要被国家之力清除干净。 …… 卫庄从李斯府邸离开之后,穿行在咸阳城内的街道,悄无声息,行步如风。咸阳城的巡逻军队,基本就是摆设。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拐角,一个秦国黑甲军士抱着剑站在那里,面罩内的眼睛,似是充满戏谑。 那把剑,暗红古木剑鞘,中间自上而下有一道笔直的缝儿,越王八剑,掩日。 “罗网天字一等,掩日。”卫庄平淡地开口,手中鲨齿缓缓出鞘。 掩日见状也将怀抱的剑抽出,动作不紧不慢,“你的胆子很大,不怕步了田光的后尘么。” 嗯? 卫庄眉目一动,对方这语气,似乎认识自己。于是,“噌~”起手就是一击横贯四方。 掩日早有准备,手中剑瞬破横贯四方的轨迹,“叮呲~”火光中,完美格挡。 近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你认得我。”卫庄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眼神中看出信息。 “哼哼,身为罗网杀手,谁会认不得流沙首领卫庄。” 卫庄不再废话,继续出手快如闪电,一剑快过一剑,不断进逼。 掩日防守得从容不迫,虽是步步后退,却不见落入颓势。 “这里可是咸阳,你我之间若是认真,那后果……你不至于如此失智吧,师哥。” 一声师哥,让卫庄瞳孔一震,剑势猛涨。 “哼哼~”掩日诡秘一笑。 谷膊 卫庄升腾的剑势戛然而止,瞬间收得无声无息,“是你,蒯彻。” “哼,有趣,嬴政亲自下令捉拿的通缉犯,却在罗网担任天字一等。看来秦国,不像是外界以为的牢不可破,根本千疮百孔。” 蒯彻,师父鬼谷子的第三个徒弟,他竟然能成为罗网掩日,这当中的信息量很大。 鬼谷子的最终目的,鬼谷派与阴阳家、罗网还有苍龙七宿的关系,卫庄并不完全知晓。他也没有去问。鬼谷派传人,就该自己抽丝剥茧找出答案,破局而出,而非去求问老师。 现在蒯彻以掩日身份现身,让他一下子便理清了很多线索。 “李斯,原来如此。没有陆言镇压的罗网,不过是你们侵蚀秦国的工具。藏身黑暗中意图操控天下,我该称赞你们智慧,还是道一声鼠辈。” 蒯彻将掩日剑归鞘,顺便琢磨了一下言辞。 怎么说呢,陆言作为罗网主人的时候,的确是组织最难过的时候。 陆言这个人邪门,似乎感知能力强到可怕。实力不强的还好,实力比较强的,带有恶意的,这种人在陆言手底下几乎无处遁形。可实力不强的在罗网又不可能爬上去。他执掌罗网的这些年,组织掌握的罗网势力基本被废,不敢动弹。 现在是李斯掌管罗网,赵高统领,这两个人没有陆言的恐怖实力,组织已重新入主。 至于鼠辈不鼠辈,呵,秦国统一天下,而组织,掌控秦国! 卫庄鄙视蒯彻鼠辈,蒯彻又何尝不是鄙夷卫庄为匹夫。 “师哥,人说吃一堑,则长一智。邯l郸一战,似乎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匹夫之剑,最强不过能敌百千人;而权力之剑,可倾天下万万人。” 卫庄剑眉飞扬,双手按住剑,不屑一笑,“说得好像你已经绝杀了陆言。” “哦?陆言虽然活着,却早已是个死人。” “你就从来不觉得,一切太过顺利了么。” “嗯?”蒯彻被说得心头升起疑心。 陆言乃是当代圣王这股妖风刮得惊天动地,陆言在秦国的个人威望来到最巅峰,他也适时地提出了与郡学校适配的人才选拔新制,同时,要求中央书院专司教育的权力,自己担任院长。一切的发展都合情合理。 秦王本就与陆言有过不愉快,只不过陆言从未有过向中央权力伸手的举动,一直相安无事。现在这些事情闹出来,君臣之间必定再添隔阂。 前几天,陆言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从咸阳返回了邯l郸,嬴政曾为此大怒…… 似乎,的确是太顺利了一些。 可是…… 蒯彻心中虽然有了点怀疑,嘴上还是要硬气,“事情进展顺利,这不是理所当然么。仰望星空的人,往往会被脚下一个石子绊倒。” “是么,那你准备好迎接失败吧。”卫庄说着,收剑转身就准备离开。 蒯彻及时将他叫住,“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陆言,仅此而已。” 卫庄复出,可不是为了简单地向陆言报仇。以他对陆言的了解,这种事情发生得这么顺利,一定有鬼,就是不知道陆言到底在布置什么。 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可以将陆言能够布置的人手尽数铲除,这样,陆言再多的后手都无用。 蒯彻明白了,卫庄这是要亲手把陆言身边的人杀干净,比如具霜、一方、墨鸦白凤这些,即是报仇,也是消灭威胁。 这种事情,他自是欣然同意。毕竟,陆言身死,遗留势力本就必须清算,卫庄想无私帮忙,那不要太好。 “我在咸阳有一个隐蔽的住处,师哥,敢请赏光。” “带路。”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嬴政的头疾 关于人才选拔新制的事情,嬴政一改往常的决断铁腕,一连数日都没有思虑出一个结果。 他在这件事情上的犹豫,已经将他与陆言的君臣间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有心之人。 “大王,王绾大人求见。” 这一天,嬴政处理公务累了,正扶着额头小憩, 听到近侍禀报,恍惚回神,“请他进来。” 王绾的来意,他知道,肯定是为了人才选拔新制。 “王绾拜见大王。” 嬴政依靠着王座,微闭双眼,呼吸平缓,“说吧,面见寡人何事。” “大王,臣以为,新制施行刻不容缓,当速请回国师大人主持。臣请命,愿往邯l郸一行。” 王绾这个人,嬴政蛮喜欢的,踏实办事,个性忠厚。可这件事它本身就是陆言设的一个局,你这么积极会让寡人很难做啊。 “嗯~”他没多大反应,随意地嗯了一声。 王绾一时傻眼,一个“嗯~”算什么意思,这算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大,大王?” 他悄悄地观察,却见座位上的大王今日气色不是很好,心中忧虑更重,一对染霜的眉毛,紧缩起来。 “何事吞吐。”嬴政瞪了两下眼睛, 强自打起精神,“有什么事需要隐瞒寡人吗?” “大王,臣不敢。只是,街头巷语,市井流言,臣忧心……” “你忧心寡人与国师,君臣两相疑。” 王绾顿时紧张地低下头去。 “君不疑臣,臣不疑君。难,难,难。”嬴政意兴阑珊地叹息数声,挥了挥手,“寡人岂是狭隘短视之昏君,你下去吧,不必为此事忧虑。” “这……”王绾迟疑了一下,还是听命退下,“是,大王。臣告退。” 待他走后,嬴政扶着头站起身,走了两步。 “大王,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之后,君臣之情,师友之间,便让它永远定格吧。” 陆言说过的话响在耳畔,他望着这空荡荡的宫殿,心中升起一股落寞: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时刻在提醒,寡人是大秦的王。只有先生,只要想起先生,嬴政便知道,自己首先是一个人。 为王者,就是要不断地经历失去,终至真正的,孤家寡人么…… 嬴政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凭陆言的威望、能力,秦国的下一代恐怕真的会落入他手。他不是没考虑过这种事情。 而陆言已经把回答交上来了——大秦国师陆言,很快就会死。 嬴政忽然感到脑袋一阵刺痛,闷哼一声,双手捂着头跪倒下去。 “大王!” “大王~” “传御医,快传御医~” …… 秦王政患病了,头疾。 根据御医诊治,这头疾的根源很深,乃是长年累月的压力压抑、操劳忧思。 关于嬴政的身体情况,他从出生一直到九岁之前,生活在血海深仇的赵国,就别指望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赵人或许不敢把嬴政直接杀了,但他的童年注定充斥着仇恨、愤怒、暴力等等负面因素。 谷蜩 后来回到秦国,十四岁继位秦王,二十二岁亲政,这之间仲父吕不韦总揽大权,嬴政的心理状态想来也根本不会好。 还有,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国内政务,事无巨细,他都要查看,做到心中有数。 很难想象,嬴政这样的人,他放松娱乐的方式是什么。美人歌舞,舞枪弄棒,吟诗作对,琴棋书画,睡觉,还是…… 大王的病倒,是一个突发事件。宫内御医束手无策,秦国官方向民间发布了征召名医的公告,迅速贴遍全国大大小小的郡县城乡。 …… 阴阳家,占星殿,东皇太一一身黑袍,头戴暗金冠,高高在上。 下方五部长老赫然俱在。其中三人站立得毕恭毕敬。 土部湘君舜,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水部湘夫人女英,正匍匐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向高位的东皇太一求情。 东皇太一的心情很糟糕。 先有护法星魂在阴阳家本部暴走,大肆破坏。他一检查,发现被命魂侵蚀的记忆,竟然有了恢复的迹象。于是出手将星魂“修理”了一顿,让他今后安分守己。 然后没几天,就发现护法东君陨落巴蜀,尽管有一百个难以置信,但星象怎么会说谎。他已让山鬼回去巴蜀查探情况,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再然后,东皇太一心血来潮检查了一下五部长老手下门徒的实力,又被给气到了。 水部有有一批刚刚收拢的新弟子,实力弱可以理解。 土部是什么情况,其中弟子与火部弟子修炼的时间差不多,结果竟然被火部吊起来打。 金部,云中君徐福真的除了炼丹啥也不是。 火部正常。 木部,嗯,还好有一个好消息。木部弟子实力进境最快,相中的那个女孩小衣被少司命调教得很好。 综上,湘君舜撞在东皇太一的枪口,被处罚了。 女英不忍男人被折磨,便试图向东皇太一求情。 “夫妻同心,很好,那便一起吧。” 东皇太一伸出手,一指点出,无形的波动扩散,舜和女英两人身边的空气似被扭曲。 紧接着,其余几人就见到她们两个各自捂着头疯狂撞击地面,身躯扭动摩擦,脸露嘶吼的狰狞之态,却没有任何一丝声响。 占星殿,唯有永恒静谧的星空。 少司命白冷漠地瞥了一眼,没兴趣再看。 云中君徐福吞了口唾沫,对着东皇太一请示道:“东皇阁下,秦国传来消息,秦王政患上头疾,正在向天下征召名医,在下或可一试。” “可。月神会相助你,取得秦王的信任。” “月神大人?是。” …… 邯l郸城,陆言看着手上这张官方征召名医的告示,心情复杂。 没算到,没算到,他是真没想到嬴政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病。 秦国官方的求医公告早已疯传,陆言不信会没有人想利用这次机会做点什么。 而要说名医的话,邯l郸城就有两个现成的,一个老医仙,一个小医仙。自己亲自去请,还是很有把握让她們师徒俩去为嬴政看病的。 陆言思虑着这件事情可能发生的后续,走上了去端木蓉医馆的那条路。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 师徒 “陆言,先生?” 端木蓉看见医馆门口走进来的人,虚掩着嘴,发出轻轻的一声惊呼。 独臂!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天下几乎无敌。怎么会!他…… 她眼神躲闪,捏了捏自己的手,然后鼓足了心气儿走上前去,“国师大人, 你怎么来了。” 陆言打量了一下这家医馆的布置,陈设很简单,不过摆放得讲究,内中花草皆是精选,不名贵,但清香怡人。 他见端木蓉朝自己说话, 微微点头回应:“嗯,我来找念端大师。” “师父说过, 这间医馆全由我做主,她早已不出诊。国师大人,若有病患,我就可以。” 端木蓉说这话的时候,脸蛋微仰,双眸透亮,脚下似乎还向前踮了一小步,有点雀跃。 陆言疑惑地看着她,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小激动,于是把手上的一纸公告拿出来,直接递到她身前,“你想知道也无不可,事情都写在上面。不过我还是需要与念端大师商议。” “是。” 端木蓉愣愣地双手接过那张纸,仔细一看, 瞬间震惊,“秦王染病!” …… 念端现在的日子, 是不折不扣的养老生活, 没什么需要她操劳的事, 整天就是看书、晒太阳或者打理花草药什么的。 今天陆言亲自登门来找,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回是遇上麻烦事了。 跟陆言一聊,果然,秦王政的病。 “国师大人是想我和蓉儿,去咸阳为秦王诊治。这……” 陆言见她颇有顾虑,贴心地说:“念端大师,可有什么为难,但说无妨。陆言力所能及,定会全力相助。” 目前来说,陆言的一个承诺,可以算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了。 可念端见陆言这么认真,更是肯定了,这次给秦王治病绝不会是简单的一次出诊。王者的事,有哪一样不牵扯到政治的? 她双手攒在一起,摇头叹息,“国师大人,实不相瞒,我当初带着蓉儿从燕国来到赵国,初心便是带她躲过秦灭燕的战争。” “秦灭燕?” 陆言诧异,对方这想得可真是够远的,当时秦国才刚灭赵,她就想着躲过未来的战争了。 “蓉儿个性,外柔内刚,认准了的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改。秦国斯恶早在她心里留下印象,若是秦灭燕,她绝计不会坐视的。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弟子,实在不忍看到她卷进战争。” “额,所以她现在,就不仇视秦国了么。” “是啊,国师大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让蓉儿对秦国有所改观。” 陆言想到举办全城庆典的那天,端木蓉把青干剑还给自己,了然地点头。 “原来如此,我懂了。大师你是希望,端木蓉可以平静地当一个医者,不要卷进各种纷争,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念端对着陆言拱手,垂下头,“正是这样。国师大人,念端私心,还望见谅。” “如果,日子就这样往下过,大师你与端木蓉住在邯l郸城,倒的确可以平静度日。只是……” 陆言苦笑不已,他真没想过,原来自己还有这么让人放心的时候。 念端不解其意,“国师大人,你这是?” “我,时日无多。所以,大师希望在有陆言庇护的范围内平静地生活,以后恐怕不可能了。” “什么?国师大人,你~” 念端惊愕难定,第一时间就给陆言把脉。 陆言没有拒绝。 “一切正常,国师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糊涂了。” “具体状况我不便透露,但事情就是这样。为大王诊治之事,言就不强求了。” 陆言说完,站起身行礼告辞。 从医馆内部走出来,他撩开一个门帘刚迈出脚,便感觉自己手腕被握住,冰冰的,润润的。 是端木蓉的手。 陆言皱着眉看向对方,警告道:“你这种行为,对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他瞬间的反应,就可能捏断你的手。” 端木蓉充耳不闻,反而低声念叨:“真的一切正常,奇怪……” 陆言手腕一震缩回来,古怪地盯了她一眼,“你刚刚在偷听。” 端木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眸来,冷静无比,“咸阳,我去。” “你应该听到念端大师说——” 谷剥 “这是我的医馆。” 你敢打断我说话? 陆言一时错愕,貌似,很久没有遇到,有人敢打断自己说话了。 端木蓉眼神不为所动,继续道:“你付我足够的诊金,我去说服师父。” 陆言听到了,医馆内部房间,此时有一声叹息。 他知道,这件事需要她们师徒两个私下去商讨,于是随口答应:“诊金任你开口,明日辰时,我便启程回咸阳,决定好了,在那之前到国师府吧。” “嗯。知道了。” 等到陆言走后—— 端木蓉腿脚一软,撑着房间的墙壁发呆。她感觉脸有点烫,这种火辣感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耳垂。 她又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冰凉,很舒服。另一只手按在胸口,心跳无比清晰。 紧张,后知后觉的紧张。 刚刚,我是怎么有勇气,在他面前那么冷静的?还喝断了他的话。 她在心里问自己。 他说他时日不多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端木蓉刘海垂在额前,两眼空空地盯着前方,她就这么靠墙站着,思维不断地发散。 直到—— “蓉儿,你愣着想什么呢?” “啊?” “啊什么啊,翅膀硬了,敢忤逆为师了。来吧,为师就听听你打算怎么说服我。” 念端就站在端木蓉面前,双手一抱,黑瞳犀利,两道柳眉微微竖起,等着看宝贝徒弟的表现。 “我要去咸阳医治秦王。” “理由。” “师父你说过,救人不需要理由。” “秦国广召天下名医,你就算不去,秦王也会得到医治。 还是你觉得,你的医术天下第一,秦王的病,只有你能治得。” “就算我不治,病人也会得到医治,有如此态度行事,还能算是医者吗? 我学自师父的医术是不是天下第一,那也要去咸阳,和天下的名医比试一番才知道。” 嗯? 念端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徒弟了。猛地,她发现了盲点。 “蓉儿,你老实说,你不会是对陆言有感觉吧?” “啊?”端木蓉瞬间漏气,努力挣扎着思考了一下,“师父,什么,有感觉?我不太懂。” “他可是有妻子的,而且曾经发过誓,此生只要一人。她们夫妻恩爱非常,你可千万别爱上他。” “爱,陪伴,妻子……”端木蓉果断摇头,“我没有这种感觉,也完全没想过。“” 念端看得出她没有隐瞒,松了口气,“呼,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跟陆言无关,那蓉儿你为何执意去医治秦王?” “秦王,陆言先生愿意效忠的国君,我很好奇。以前一直待在医庄,见识的世界实在太小了。 这两年,我认识了以前完全不敢想象的陆言先生。那,秦王,是不是也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师父你说过,所有的事情,都该由自己亲自去了解。现在的我,还很浅薄。” 念端看着端木蓉双眼中的光亮,顿时心头一阵黯然。 她错了,想平静地度过一生,最好的办法是呆在深山老林,永远不要接触人类社会。 端木蓉到底是十八岁的,朝气蓬勃的,见识开阔了之后,她理所当然会渴望见识更多、更广。 做师父的,要拦阻她吗? “唉~”念端无可奈何,微闭上眼睛。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 赶走高渐离 陆言从医馆回到国师府,心里头盘算着今后自己手下这一帮人的退路。 邯l郸是他势力比较集中的地方,罗网精锐、百鸟也都汇聚在这边。天字一等的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墨鸦、白凤、鹦歌,毫无疑问,她们会被敌人重点清算。 弄玉、具霜、阿言、娥皇,她们未来各有任务,去向已经安排妥了。 府内还剩下两个拖油瓶, 赵衽和高渐离。 高渐离,嗯,他这个人就挺冷,追女孩也没什么手段。 原剧如果雪女没有遭遇到雁春君这个浑人,被强请入君侯府, 高渐离说不定能以单纯琴师的身份在雪女身边陪一辈子。 “我不在意任何世俗的牵绊,我所希望的, 就是能够,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先这么做了,后才这么说,行动先于誓言,高冷直男的情话,杀伤力无匹。 不过现在陆言这里的高渐离,正一门心思地扑在武学上,他修炼的是李牧的武功。 霜寒风送冷,秋尽雪飘零。天空雁飞远,一叶惊孤征。 霜天一叶,有剑法、身法,还有配套内功,李牧在赵国北地所领悟,并用后半生不断完善。或许比不过陆言的火舞旋风,但绝对超过江湖上绝大多数武学。 陆言回到国师府的时候,高渐离早已雷打不动地在庭院里练剑。 只见他剑法走势忽散忽整,忽快忽慢, 时而飘零飞撤,时而一剑千钧。 陆言不由地驻足观看。 李牧的武功, 除了深受边境苦寒的自然影响,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兵法。陆言能够从高渐离的剑中看出,李牧这个武功创造者的恐怖战斗智商。 他站在边上看着,渐渐陷入思索。 想成就这套武功,非学兵法不可。高渐离,你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一个劲儿地闷头苦练,就算你天资不错,估计最后也难登殿堂。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你和赵衽两个踹给李牧。陈平那个好苗子,我也得书信李牧,让他好好照看着。 “高渐离,停下吧。” 嗯? 听到陆言开口,高渐离这才恍然惊觉,庭院里来了人,当即抱剑行礼,“陆言先生。” “你可知传给你这套武功的人是谁?” “这,那位前辈不愿多说,我便没有多问。” “他是李牧。” “什么,李牧前辈,竟然是他,镇岳神剑李牧前辈!” 高渐离惊讶难当,北方人谁不知道李牧的大名,而且他看过陆言写的那本小说,对能被称为“侠之大者”的李牧,更是尊敬非常。 陆言点头,“我为你写一封信,你带着,回去找李牧,今后你就在他手下修炼。” “陆言先生?莫非是我——” “有疑问,憋着。” 陆言直接打断他,一次性把话说完:“你的实力太弱了,不单止是武功,在我手下能帮上的忙有限,不若去找李牧。 你这个年纪,更需要的是名师指导,弥补以前亏欠的根基。李牧前辈的指导,可遇不可求。另外~” 陆言说着瞥了这货一眼,幽幽道:“赵衽之于李牧,约等于孙女。我会让她也回去,劳烦你当个护卫了。” 切,我把雪女也踹走,不信你不走。 谷冮 他在心里正嘀咕着,却没想到高渐离皱着眉沉默半晌,并没有直接同意。 “陆言先生。” 高渐离刷一下,单膝跪倒在地上,将剑搁置一边,抱拳道:“高渐离虽是驽钝之人,却也在江湖浪迹多年。陆言先生你要将我和赵衽姑娘赶出国师府,可见将有大事发生。 在下微末之躯,若能为先生贡献微薄之力,虽死不悔。先生为何要将在下驱逐?” 他抬起头,瞪着柳叶一般细长凌厉的双眼,很有士为知己死的那种坚决。 陆言眉头一跳,心中感慨,这高渐离,真的是将燕赵那种慷慨之气刻到骨子里了,自己要是想让他去送死,估计他都会真情实意地卖命。 “为什么,原因我说过,你太弱了。” 陆言低喝一声,腰间水寒剑出鞘,庭院顿时飘雪飞霜,寒光一现,在高渐离没有丝毫反应的情况下,纤细的剑刃已经停在他的额头前。 “咔咔咔~”寒冰冻结,整个庭院入目所见俱是冰晶。 高渐离紧咬牙关,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被冰牢锁住。寒气透体,浑身汗毛倒竖,肌肉抽搐,牙齿也忍不住打颤。 怎么可能,这么强?!我在陆言先生面前,连动手,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水寒剑落下插入在冰面,陆言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你能理解我在这天下的做法,我很欣慰,可就凭你,什么也帮不了我。所以,我让你躲到李牧那里修炼,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 高渐离跪在地上,因为身躯被寒气入侵,浑身气力已经难以贯通。 可在陆言这句话的刺激之下,他涨红了脸,手臂青筋凸起,竭力地想要挣扎破封。 我让你躲到李牧那里修炼,还有什么问题吗? 躲,躲,大丈夫在世,躲?! “啊~” 强烈的自尊驱使高渐离怒吼出声,可惜这里不是热血片场,以陆言的实力,他就是吼死在这儿,也不可能突破冰封。 “啊~咳唔~咳咳~” 鲜血渐渐流下,染红了冰面。高渐离嘴唇青紫,又流溢着血红,倒显得有些妖艳。 陆言冰魄玄功止息,右掌运起灼热内力,一击拍在高渐离胸口。 “啪~”他的身躯倒飞出去,温热的掌力由胸口温暖全身,遭受寒气侵蚀的身体,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 “陆言先生,我……” 陆言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苍白的脸,“我说,你记。这是一段心法口诀,可以温暖筋脉,抵挡寒气。” 高渐离勉力爬起来,垂着头应声:“咳咳,是。” “……” “如你所见,我的左臂没了,长虹、水寒二剑,我已经无法同时使用。水寒剑很适合李牧的武功,它就交给你了。 另外,水寒剑对寒气的增幅之强,不仅伤人,更是伤己。你没有我的冰火功体,记得时时修炼刚刚的心法,免得遭受寒气反噬。” 陆言转身走开,将水寒剑捡起来一把扔过去,挥了挥手命令道:“去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高渐离跪在地上,接过剑,久久没有起身。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 方士徐福 解决了高渐离,陆言便来找到赵衽,把自己写给李牧的书信交给她,让她帮自己捎带回去。 赵衽不像高渐离那样,还有什么心理负担,挺乐呵地收起书信,脸上洋溢着笑容,麻溜地收拾东西,就准备回去见李牧还有陈平。 …… “是你?” 她带上整理好的行礼,结果来到车队处,就见到一直牵着马等候的高渐离。 “赵姑娘,请。” 高渐离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轻轻一抱拳,挥手示意她去后面的马车。 赵衽见状,脚步出现瞬间的停滞,柳眉一蹙,行步略微偏折了一点。 “多谢。”冷清的声音,遗落在脚步之后。 高渐离只多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随即跨上骏马,催动队伍出发。 “驾~” “啪~” 在吆喝声和马鞭抽打声中,这支队伍正式启程离开国师府。 高渐离坐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行步一巅一巅,细眉紧皱着,目光深沉。 陆言先生,你到底准备做什么。我……我会尽快,尽快拥有足够的实力,不辜负你的教诲之恩。 国师府的院墙上,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注视着这支车队的远去。 “啧啧啧,这个叫高渐离的小子有前途啊,一眼就瞅准了那个九分半的小美人儿。我看大人的态度,多半是不会干涉的。哎~” 墨鸦望着高渐离远去的背影,脸上就写着“羡慕”二字,随即瞥了眼自己身边这个,嫌弃道:“你看看人家,才来国师府多久,马上就有可能抱得美人归了。你呢,你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真是枉费了你这一副,跟我同等英俊风流的身姿。” 白凤双手抱胸,一脸的冷漠。 “国师府拖后腿的走了,意味着大人的计划要开始了。” “嗯,高渐离的确是拖后腿的。”墨鸦摩挲着下巴点头,深以为然,随即又抗议道,“不过赵衽可不是,她只要随随便便跳个舞,我就干劲儿十足,怎么说是拖后腿的呢。” 嗯?杀气! 墨鸦瞳孔骤然紧缩,喉结滚动,冷汗直下。 怎么可能,什么人能靠近我和白凤这么近的距离! 白凤眼珠子一转,不屑一笑,直接飞走了。 而墨鸦僵硬地转过头去,杀气的来源赫然正是,鹦歌。 …… 咸阳城 云中君徐福主动向东皇太一请命,要来给嬴政医治头疾,此时他带着金部的弟子,已经来到了护国法师府。 护国法师府的大门日常紧闭着,整个秦廷都知道,护国法师月神很少露面,基本都在闭关修炼。除非秦王有涉及到星象占卜之类的事情要问,不然没有谁会去打扰。 守门人听到破天荒的有人登门,刚才还依靠着墙打盹儿,立时清醒了过来。 他瞪圆眼睛一看,就见一个头戴云冠,一身华服细锦的中年男人,正从有八个青年男人抬着的轿子上走下。 轿子后面还跟着两列蒙着面的女人,看不到面容,光那一扭一扭的身姿,就让守门人看得呆了。 他晃了晃头,暗自咽了口唾沫,恭敬地看向这个面皮黝黑的男人,问道:“敢问大人名讳,小的好回去通报法师大人。” “嗯。”徐福微微颔首,“你就说,云中君求见。” 谷點 云中君?乖乖不得了,还是个封君,难怪有这么大的排场。 守门人连忙点头应下,跑回门内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他跑回来请徐福入内,“徐先生,法师大人有请。” “有劳了。” 守门人送着徐福进去之后,还回到原位站好,心里面啐了一口: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人,沐猴而冠,在我大秦,君这个字是你能随便叫的么,呸~ 还是月神大人平易近人,人美心善,竟然还向我这等小人物,解释这野人的来历。 “云中君,在秦国之内,逢人报名,云中君这三个字,还是莫要再用了。” 府内正殿,月神红唇轻启,对着徐福告诫道:“此处不比阴阳家,君、侯二字出口,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月神大人教训的是。” 徐福先乖乖点头称是,紧跟着自信一笑,“不过在下此次治好秦王的头疾,区区一个封君之名,秦王总不会吝啬吧。” “……” 月神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纱之下,眸子略微撇开,不愿再被污染视线,“你很有把握?” “呵呵,在下来时,东皇阁下说,月神大人会助在下,取得秦王的信任。” “嗯?” “说到底,在下无名无姓,想接近秦王,还是需要月神大人,多关照一二。” “陆沉何处兮觅仙踪,言在蓬莱兮第几宫。圣主恩生兮天地阔,王孙春老兮海云空。” 月神幽幽地念着诗句,大殿内冷气自来,吹得徐福有些发怵。 “云中君,这些诗歌,应该出自你的那些同道之口吧。” “哈,还真是什么事都难逃月神大人慧眼。”徐福用一声笑掩饰有点慌乱的内心,脸露钦佩之色,“的确是在下那些道友所作,粗浅拙劣,有污月神大人视听了。” 徐福的所谓道友,正是一群方士。这些涉及到陆言、嬴政寿命的流言诗句,也是他奉东皇太一之命,示意那群人散播的。 目的就是要让嬴政去做那个长生不老之梦。这次嬴政患病,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不过—— 这些东皇阁下应该只跟我一人吩咐过才对,月神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月神坐在原位,波澜不兴,轻飘飘就出了一个主意,“秦国之内,罗网,影密卫,官府,都在搜捕他们,这一笔功劳,不过就在云中君一念之间。” 啊?这是要我出卖他们…… 徐福捋着黑胡子于内心考量。 嗯~死道友不死贫道,何乐而不为。 “多谢月神大人提点。”他对着月神微微屈身,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笑道,“东皇阁下指点在下向月神大人求助,在下也聊备薄礼,还望月神大人万莫嫌弃。” 你还送礼? “云中君出手,倒是让月神好奇了。此是何物?” “不久之前,在下炼丹术有所小成,炼制出真人丹。常人服用此丹可打通全身经络,强化阴阳两气,激发身体潜能。 不过月神大人修为精深,在下不敢妄自断言,此丹还能有如此神效。赠予月神大人,只能算是聊表心意。” “真人丹。”月神颇为满意地点头,“原来如此,云中君,有心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 医家荟萃 自秦国向天下征召名医的公告发出去,最近的咸阳城明显多出了很多生面孔。 “这几天也真是,感觉随便撞上一个人,他都会说自己是个医者。” “可不是么,我这两天来这儿喝酒,看那些驿馆进进出出好多外来马车,估计呀,都是冲着给大王治病的医者。” “唉, 这么多天了,宫内也没什么好消息出来,我怕——” “怕个屁呀你,喝酒!干了!” “我喝我喝,打我做什么……” 行者酒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来自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人,在其中谈天说地。 与酒肆十分临近的驿馆,此时停下一辆马车,车厢内走出一个男人,穿着灰色交领衣服,落地踩着草鞋,下车之后搓了搓嘴唇上沿的胡子,缩着脖子四处观察。 “这儿就是咸阳啊,真热闹。” 他提振了一下自己挎着的一个木箱子,砸吧砸吧嘴,“夏无且啊夏无且,医治秦王,名扬天下,将师父所授医术发扬光大,大好机会, 你可万万把持住啊。” 他在嘴里乌拉乌拉地念叨着,似乎在祈祷,然后终于迈开脚步。 “闪开!”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夏无且刚转身想看清来人,入目就是一扇硕大的手。 “哎哎哎~” 他被这一巴掌直接按着推开,晃得有些头晕,却并没有摔倒。 “什么人啊你~”夏无且控诉。 那一巴掌的主人是个身着单衣、袒露着胸口肌肉的壮汉,盯了他一眼,不屑道:“哪里来的草民,耽误了我家先生给秦王看病,你吃罪得起吗,还不快闪开。” 在他身后,走出一个气质不凡的老者,头发胡须皆是花白。深红色交领内衣,衣领绣着暗金玄纹,行步之间龙行虎步,浑然不见老态。 他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夏无且,随即眼神飘走,“郭生, 不要惹事, 走吧。” 壮汉立即朝着老者恭敬地低下头,“是,先生。” 待老者走过去,郭生又回头瞪了夏无且一眼,然后才赶上去。 “先生,方才那人指不定又是哪里的草泽医生,本着一步登天的想法来秦国这儿行骗呢。” “瞎说什么,江湖草泽医生,骗骗常人还行。来秦国行骗,他有几个脑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一等一的名利,有太多人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个机会。” “刚刚那个年轻人,不是你想的这样。” “先生,你不知道。我分明听见他自己说的,大好机会,名扬天下。” “……” 夏无且呆呆地站在原地,这两个人渐渐走远,声音也渐不可闻,他羞愤涌上脸来,“我夏无且虽然困顿,却也绝非江湖骗子。素未谋面,便先侮辱我的医德。郭生,我记住你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灰色的衣领被抚得平平整整,露出若隐若现的棕色粗线。 夏无且抬头挺胸,挎着木箱,找向咸阳城专门接待外来医生的地方去。 从驿馆往那个接待处的道路上,时不时就有医生走过,可像夏无且这样的草泽医生实在罕见,不少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夏无且强行厚着脸皮,撑了过去。 …… “韩兄,看来这一次,前来给秦王治病的名医,着实不少啊。” 谷抆 在道路的一边,有一座食肆,当中三楼靠窗的位置,两人正在吃菜喝酒。 被称为“韩兄”的这人,正狼吞虎咽着,听到对面的人说给秦王治病的名医很多,他的眼睛顿时一沉,目光透出杀气。 “哼,这些个所谓名医,哪个不是有一地之名。暴君一张纸,就让他們屁颠屁颠跑过来,哼。” 对面那人急忙张望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韩兄,你可小点声!” “平邱兄弟,你放心,凭我韩流现在的境界,没人能窥听得我们说话。” 韩流,曾经的韩国人,紫女故交,江湖人称“飞燕剑”。曾一招斩落飞燕八根羽毛,却不伤燕子性命。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出道已有十多年的韩流,现在实力终于达到了人生巅峰,实打实的大成境界高手。如果没有超级奇遇,今后基本不会有什么进步。 这个平邱,则是一个医者。 他们两个出现在咸阳城,当然不是真心来给嬴政看病。而是,刺杀。 “唉,学医先学仁,同为医者,邱该当自罚。”平邱哀叹一声,举起酒碗朝着韩流示意,随后就一口干了,“啊~嬴政,救他一人性命,害天下万万人性命,却还有这么多学医之人蜂拥而至,可耻,可耻!” “兄弟,你自责什么。这个世上,各行各业,或者,各门各派,哪一处都有人渣。学医的有恶人,又不代表学医就是恶人。” 韩流身子倾向前,扶着桌子哈哈一笑,“我是练剑的,都说剑是君子之器,兄弟你觉得这天下用剑的,是小人多,还是君子多?” 平邱深以为然,拊掌赞叹:“天下第一剑,陆言,也是天下第一伪君子。绝妙!” 两人吃喝了一会儿,气氛渐渐跌落下去。 最后,平邱抓着韩流的手说:“韩兄,相识一场,人生大快。今日这一餐,乃是平邱吃得最美味的。你且等着听,咸阳宫,凄厉的呜号。” “好。”韩流也按上对方的手,“我就在这咸阳城,等着听。” “韩兄,平邱去也。”说着,他用力扒开韩流的手,拎起自己的医箱,毅然决然走下楼。 韩流看着背影,轻轻呢喃道:“兄弟,君子一言,我等着。” …… 咸阳城门,秦国士兵正检查过往车马、人群,却突有马蹄阵阵,丝毫没有半点减速的迹象。 “什么人,还不下马!” “啊~国师大人!” “放行,放行~” 陆言双腿控制平衡,右手高举令牌,从城门一路畅通无阻,驰骋奔向国师府。 后面跟着的马车撩开窗帘,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刘海被风吹得乱飘,主人就用一只手把它们捋上去,目光一直扫视着窗外。 “这就是咸阳城,感觉,气质与邯l郸完全不一样。师父,你以前来过咸阳城吗?” 念端扶着车厢内设的靠手,幽幽睁开眼睛,“为师曾经行医,走遍七国,又怎么会没来过咸阳。倒是你,蓉儿,不要表现得太没见识。” 端木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明明是师父你以前从来不带我出远门。” 嗯? 念端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吁~” 咸阳国师府,到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 方士炼丹 陆言方才抵达家门,就见到国师府门前站着一个甲胄暗沉、身着黑色紧身衣的武将模样的人。 嗯?影密卫。 他眉头一皱,影密卫等在自己家门口,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这人见到陆言到来,向前迈出两步,行步无声,抱拳道:“大王请国师大人入宫。” “夫君~”弄玉从后面马车下来,有些担忧地抬头看着他。 陆言与她微微一笑, “你带念端大师安置一下,我即刻入宫去面见大王。” “嗯。” “这位,将军,请吧。” “国师大人请。” …… 来到王宫,眼前的场景让陆言心中一惊。 嬴政卧在一张榻上,旁边近侍正捧着公文逐字逐句地读。 每当读到要紧之处,嬴政便会轻声开口,多数只是一个“嗯”,也有时会多说几个字,表明态度。 蒙毅端坐在位,亲笔记录下嬴政所说的每一句话。而后又有人将蒙毅所写,封入对应的公文中。 “嘶~唔~”嬴政一只手扶着自己脑袋,尖锐又有点闷的声音从喉咙里透出。 读公文的近侍当即闭嘴,等候他呼吸平复之后轻轻挥动过手,这才继续为他阅读。 秦王政,此时竟脆弱得像个凡人。 陆言的到来,悄无声息,只有站立在殿中的章邯第一个发现了,他看向陆言,点了一下头。 章邯走近到嬴政跟前, 轻声说:“大王,国师大人回来了。” “嗯?”嬴政睁开眼,一只手扒拉着旁边的近侍,在旁人的搀扶下挣扎着坐起身,“先生,回来了啊。” “嗯,言,回来了。”陆言走近两步后,脚步一滞,又退下一步,低头拱手道,“大王,言此次回来,已请到隐退的医仙念端大师,相信以她的医术,大王很快定可痊愈。” “呵,区区头疾,小恙耳。寡人之病根,嗯……章邯。” “是, 大王。” 章邯得到准许,就对着那个带领陆言前来的影密卫吩咐:“董翳,将人带上来。” “诺。” 很快,影密卫便押上来两个人,皆身穿道袍,却蓬头垢面。 董翳复命道:“方士卢生、韩终,带到。” 方士! 陆言心念电转,当即明白,对手入局了。 他蔑视了两人一眼,转头就对嬴政进言:“大王,所谓方士,擅长祭拜鬼神,炼丹长生,根本就是妖言惑众之徒,这等奸辈,该当即刻正法。” 两人一听,顿时疯狂地给嬴政磕头。 “啊~大王,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是啊,大王,我等,我等山野之人,实在无辜啊。” “散播流言,影射大王与国师,还敢称作无辜。”章邯同样是冷哼一声,扭头进言道,“影密卫抓捕此二人时,彼不知使用何等邪术,竟折损影密卫数人。臣请将此二人定罪处决,以儆效尤。” “什么邪术,那是炼丹之术,士可杀不可辱!” “没错,二流丹药使人力大无穷,一流丹药使人百病不侵,最顶尖的丹药,能够长生不老。这是祖宗传下的仙家法门,才不是邪术。” 陆言嗤笑一声,开口讥讽:“长生不老?痴人说梦。你二人大可乘风而起,至上干云。” “大王,大王,草民有丹药可治大王头疾,大王开恩啊。” 谷朑 “大王,我等所言句句属实,大王饶命啊。” “大王,国师大人既已请到医仙念端大师,这二人——” 章邯还想继续劝说把这两个方士处死,却发现嬴政低垂着头正在念念有词。 “力大无穷,百病不侵,长生不老……章邯,影密卫因何折损?” “这……”章邯咽下一口气,老实回答,“回大王,追捕之时,他們原本有四人,武功稀松平常。但战斗一起,有两人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实力大增。只恨章邯原本下令以生擒为主,部下措手不及,战死五人。” “我说了,那不是邪术,是仙术!” 陆言见状忍无可忍,双目一凝,恐怖的精神压力,直接让这两个方士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身。 “够了。”嬴政发话了。 陆言和章邯都低头准备听令。 “力大无穷是真的,那百病不侵,是否也是真的。” 卢生和韩终这下看到了希望,喜极而泣,涕泪俱下。 “绝不敢欺瞒大王,丹药若成,定能使大王今后百病不侵。” “大王——” 陆言有话想说,却被嬴政挥手挡下。 “他们二人,要什么给什么。七日为限,若不献上丹药,治好寡人的头疾,那便立刻处决。都退下吧。” “谢大王开恩~”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这两货欢天喜地奉命去炼丹,陆言则阴沉着脸,径直离开了王宫。 …… “什么意思?不需要我等?莫非秦王病好了?” “怎么可能,今天还在不停地召见医者,现在就说不需要了,这速度,难道是神仙救治的吗?” “秦王不会讳疾忌医吧。” 由于宫内传出大王已经找到人医治头疾,这接待外来医者地方,便开始婉拒一个接一个报名的医生。 众多的医者千里迢迢赶来的,怎么这么一句就被打发走,都想知道秦王到底好了没有,是怎么好的。 一时间,现场有些乱。 夏无且怀抱着木箱,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着一帮人在那儿据理力争,神情落寞。 唉,这一趟雇车的钱,算是打水漂了。回去之后,可怎么办呢…… 韩生皱着粗眉,倚仗壮硕的身躯护卫着老者从人群中退出,“先生,这秦王什么情况,难不成是寻消遣?” 老者倒是从容不迫,捋着胡子摇头道:“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这么消遣。这头疾既连秦宫御医都解决不了,自然不可能这么顷刻痊愈,其中定有蹊跷。” “什么蹊跷?” 他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韩生后脖颈,“老夫是药王,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 平邱则挎着医箱站在另一边,盯着混乱的现场心中沉思:竟然又不要医者进入了,难道我此行,连嬴政这暴君的面都见不着,就这么白跑一趟…… “散了散了,我回家了。” “就是,白跑一趟,累了。” “走吧。真的是,弄得什么事儿。” 就在多数人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诸位先生,不知陆言可有这个荣幸,邀请诸位往国师府一叙。”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 药王公孙光 陆言的亲自邀请,在场众人没有谁会想拒绝。对方在秦国,几乎是秦王之下第一人,能结识这样的贵人,那是求之不得。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平邱。但他略一观察,发现其他人都是欣然同意,自己不能太突出, 也就顺着同意了。 就这样,陆言带着一堆医生回了国师府。 …… “国师大人,秦王究竟是什么状况?” “当真不要我等医治了,还是说另有隐情。” 国师府内摆上宴席,陆言对这着急的几人劝道:“诸位先生稍安勿躁,陆言是刚从宫内出来,的确知道一些内情。不过在详谈之前,还请让我为诸位引见。” 他引见的人,自然就是念端。 当衣着朴素的念端从厅后走出来,宴席之间突然传出一声,“你是,念端?” 开口之人正是前文那个老者,他刷一下站起身,皱着眉又观瞧了两眼,“当真是你。当年老夫还感叹,医仙避世,医道缺一栋梁。不意想,十多年后会在这儿相遇。” 念端被他这么一提,也是很快想起了眼前人,惊讶道:“你是, 药王公孙先生。” “念端?念端大师!” “公孙先生,哪个公孙先生?” “药王还能有哪个, 是公孙光先生。” 其余医者被震惊得交头接耳,谁能想到就这么一场随便的宴席,竟然炸出了两个天下医道的魁首级人物。 “公孙氏,春秋时诸侯之孙,亦以为氏者,曰公孙氏,皆贵族之称。或跟黄帝姓公孙,因以为氏。” 这个时代能够有资格姓公孙的,往人祖上一数,必然是个不小的贵族。 公孙光自然也不例外。得益于家族丰厚的藏书,公孙光很早便通读经典,犹对医书感兴趣,家族又正好藏有据说是黄帝、扁鹊医术。 他将其归纳整理后,结合自己半生治病救人的实践,著出《黄帝扁鹊脉书》,彻底奠定医道宗师之名。 人称“药王”,那是人们看到的表象。公孙光用药, 几能预断生死, 只要被他开出药方, 就代表着有救。而这一切的根由,却在他对于“脉”的研究上。这一点只有高明的医者才知道。 真正医术到了一定水平的医者,都会对公孙光的那一本《黄帝扁鹊脉书》向往万分。 至于念端这个前途远大的医仙为何退隐,那跟一个姓端木的剑客有关。公孙光是知道一些的,当年也曾为医道少了这么一个医仙而痛惜。 在一众医者窃窃私语的氛围中,平邱正竭力压制内心的滔天巨浪: 曾经的医仙念端,当世医家第一人,药王公孙光。怎么可能,秦王患病,竟然把这两个人吸引过来了。有她们二人在,我接近嬴政的机会…… 夏无且坐在席位的最末,此刻得知了那个老者的身份,惊讶得合不拢嘴,“我,我竟然,遇上了,药王?!” 陆言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请,其中竟有座真神,“原来先生与念端大师认得,药王前辈,陆言失敬了。” “哎呦,老夫当不得国师大人如此。”公孙光谦虚地与陆言回礼,然后问道,“国师大人,你既能请出念端,秦王的病,莫非正是念端出手,故才不再需要召见各地的医者。” 是哦,陆言都把念端请出来了,还要我(們)做什么? 谷竲 被公孙光这么一提,在场的医者才从震惊中恢复,想起来,自己貌似,多余? “唉,不瞒先生,言方才入宫,正是向大王举荐念端大师,谁知大王听信两个方士的言论,说什么,二流丹药力大无穷,一流丹药百病不侵,绝顶丹药能够长生不老。” “怎么会,秦王不会信了吧。” “这等无稽之谈,也可足信?” “大王限令那两个方士,七日为期,炼制出能可医治头疾的丹药。”陆言面露愁容,右手拍在案上,愤恨地说,“这件事透露出的信号很危险。 倘若这两个方士治好了大王的头疾,那百病不侵是不是真的?更进一步,长生不老是不是真的?可恨,可恨啊!” 原来陆言是怕秦王被方士蛊惑,产生长生不老的想法。 大家都能理解,一旦一个国家的国君开始做长生不老的梦,那接下来的灾难完全可以预见。 不过,这是你陆言自己的事吧,跟咱们貌似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士炼丹之术,陆言知之甚少。诸位先生若有谁能打破那两个方士的把戏,叫我王安心接受念端大师的医治。陆言必有重谢。” 一众人面面相觑,都能够看得出彼此的心动。毕竟陆言的感恩,很贵重。 公孙光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表示有些为难,“国师大人,炼丹之术,倒也不完全是胡诌骗人,真是有术之人,的确可炼制出功效不匪的丹药。就怕那两个方士……” 陆言直接接上,“根基虚浮,内功浅薄,行止亦是粗鄙,我看不出哪里像是有术之人。” 席间有人插话:“既然是无能之辈,国师大人你又担忧什么?” “我需要的是足够权威的论断,明明白白地告诉大王,炼丹不可能有百病不侵、长生不老这种效果,彻底掐灭他这种念头。” 陆言说得十分严肃,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整个宴席,多数人不敢与他对视,眼神闪躲。 他们自家人知自家事,陆言这个要求,凭自己的本事干不了,就别奢望了。 这一下,宴席的气氛顿时宕下好几度。 “……” 陆言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朝着众人道歉,“那个,言关心则乱,一时失态,见谅,见谅。” “国师大人一心为国为君,我等敬佩。” “是啊是啊,只可恨力不能及,帮不上什么忙啊。” “唉~” 平邱藏身在众人间,明面上附和不已,心中暗自计较:原来如此,嬴政这个暴君,听信了方士的鬼话,准备以丹药治病。看陆言这么紧张,其中应当还有些故事。回去问一问韩兄,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这一场宴席,没有聊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大多数医者意兴阑珊地走了,只有公孙光、平邱、夏无且三人,依旧留在咸阳城。 公孙光是跟念端叙旧;平邱尚未放弃刺杀嬴政的机会;夏无且则是,没钱。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 可见的前途 护国法师府,云中君徐福又一次找上了月神。 “陆言果然在积极动作,他请出了医仙念端,还宴请了那些医者,一定是想找寻方法,打击卢生和韩终的炼丹之说。” 月神看都没看这家伙一眼,随便应声:“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不过, 那些医者中间,竟然有当今医家第一人,公孙光。” “你感觉到压力了。” 徐福尴尬一笑,面露难色,“在下确有一些自信,可这公孙光,医家第一人可不是虚名。据说用药神乎其神,他对药理药性的研究,实在难以揣度。在下的真人丹,恐怕瞒不过他。” “你怕被识破,真人丹达不到百病不侵的程度,秦王便不信长生不老。” 百病不侵,这效果的确是挺神的。但如果凭一个丹药就能做到,那这个世界的方士早就该成香饽饽了。怎么可能还混得不咋滴。 都说农家百毒不侵,那也不是农家十万弟子都百毒不侵,而是其中的高手。 修炼农家心法、配套武功,还要有农家秘传的药方辅佐,多年培养,才能达到百毒不侵的效果。 这个什么一流丹药百病不侵,显然是夸大了效果的。 徐福的真人丹,打通人体经络, 强化阴阳二气,激发身体潜能,对普通人几乎有脱胎换骨的效用。 可要说吃了以后就百病不侵,那牛皮吹得有些大。万一嬴政吃了以后,哪天还是染病了,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云中君,何以不知变通呢。” 徐福端正态度,老实向月神求教,“还望月神大人提点。” “你以为,在陆言请回念端的情况下,秦王为何要先试那两个方士。陆言、念端,这两个名字,难道不是更值得信任吗。” “长生不老!秦王已经动了长生的念头!”徐福兴奋地叫出声。 原来东皇阁下交代的任务这么容易就办成了,还以为秦王嬴政有多么特殊。说到底,也不过是浅陋的凡人啊。 “卢生、韩终修为不够,只能炼制出最次等丹药,而你云中君可以炼制出真人丹这种可令人脱胎换骨的灵丹,再进一步是什么?” 说到炼丹, 徐福还是有些自鸣得意的,“在下已有眉目, 取名为聚仙丹, 结合内外兼修,可令服丹者修为达到超凡脱俗、羽化登天的地步。咳咳,当然,这暂时只是理想。” “卢生、韩终,牵引出炼丹术,他们两个便可以死了。云中君你要向秦王展现,炼丹是一门堪比道的学问,他們那些不过是信口开河。你,才是秦王达成长生的依靠。” 月神幽幽的话语飘出,为徐福描绘了一副美妙的未来图景。 他,云中君,成为秦王政长生的依靠,那,在秦国之内,自己得是什么级别的待遇! 月神安排的这一场戏,演得有些像诈骗套路。 第一波行骗的卢生、韩终对嬴政卖假药,但被医药界的精英徐福说破。 徐福为嬴政展现了系统的、可验证的医药学理论,然后再把自己的假药卖给他。而且这个假药是真的有效果,只是没有那么神而已。 综上,嬴政被骗中招,那很正常嘛。 徐福感觉已经看到美好的明天在向自己招手,当即对着月神说了一堆拍马屁的好话,然后就美滋滋地离开了法师府。 “呵~”月神樱唇轻吐一缕气,闭上眼睛,脖子略微前倾,仿佛是在,哀悼。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云中君,哼哼。 嗯,我是不是该着手培养下一任金部长老了? …… 谷呞 咸阳城内,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 韩流见到回来的平邱,大感惊讶,“兄弟,你不是去了秦宫,怎么这么快就?” “韩兄,出事了。” 平邱把秦王拒绝医者诊治,还有陆言说过的东西,一股脑儿地讲述出来。 “就是这样。有念端,有公孙光,我这声名不显的,指定是接近不了嬴政了。唉。可惜这大好的机会。” “方士,陆言很害怕,方士……” 韩流琢磨着其中的信息,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印象的,是什么来着,“对了!” 他双手一拍,恍然大悟,“你还记得之前,流传很多的那些诗歌吗,什么陆言圣王之类的。” 平邱摇头,“我还真没关注过,怎么了。” “我记得里面有什么,说陆言是到蓬莱仙宫去做过客的,不是凡人,嬴政早晚得老死之类的。” 韩流这么一说,平邱理解了。 “这帮方士很厉害啊,竟然用这种方式已经挫伤了嬴政和陆言的君臣信任,难怪之前陆言会那么紧张。” “平邱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兄,实不相瞒,我本来都做好了粉身碎骨在秦宫的准备,根本没想过退路。现在刺杀嬴政不成,下一步去哪儿,我还真不清楚。” 韩流听得感动非常,这种纵死侠骨香的男儿气魄,这个兄弟交得太值了。 于是他便搂过平邱的肩膀,带着他走出去,边走边说:“那就先不想这些破事,我们再去好好喝上一顿。” “哈,好,都听你的。” “哈哈。” 两人在客栈要了酒肉,寻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 “唉,说起来,当年我跟念端大师还有过两次往来。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没想到,竟然会帮助陆言这个伪君子,来医治嬴政这个暴君。我想不通!” 酒过三巡,韩流“噔”一下将空酒碗扔在桌子上,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更显得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平邱站着给他倒酒,同时问:“韩兄,你江湖阅历丰富,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这十多年,韩国,赵国,燕国,楚国,这么多国家走下来,倒是认识了不少人。而如今值得投靠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谁?” “燕王燕丹。” “燕王?”平邱想了想,对于燕丹他貌似就只听说过一件事,“不是说燕丹曾暗中指使人给草原上的异族改良弓箭么,投靠他?” “此言谬矣~”韩流晃悠着解释道,“那不过是秦国的栽赃陷害。燕丹勤政爱民,素朴到现在连一座宫殿都舍不得修。还求贤若渴,招贤馆善待天下英雄豪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民族败类。” “嗯~这倒是,看来这燕王丹的确称得上一个好王。” “哈,他还是燕太子的时候,就曾经派人招揽过我,那时我仗剑江湖,正渴求剑道进步,便没答应。这次去投靠他,也算报了他当年的看中吧。” “韩兄说得在理。来,干。” “干干~”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 查丹 七日的时限,眨眼便过去了。 卢生、韩终两人炼制的丹药,也及时功成。 秦王没有接受国师陆言举荐的念端大师医治,反而让两个方士以七日为限去炼丹。这件事是藏掖不住的,整个秦廷上下都传遍了。 现在时期一到,满朝大臣,竟是有些希望这两个方士炼丹失败, 千万别真的治好了大王的头疾。 “成功了,丹成了!” 卢生抓着头顶上的黄色高帽一把扔飞,掀起自己的道袍擦拭满头大汗。他的肚皮露出,很瘦,几乎见不着一丝肉。道袍因为汗水黏在身上,肋骨的纹路依稀可辨。 “来人, 快去禀报大王, 丹成啦~啊哈哈哈~” 韩终从炼丹炉的后面钻出来,那一张脸缺水严重, 像是蔫了的树叶。他也是状若疯癫,仿佛不表现得放浪形骸一点,旁人就会不信这是仙丹灵药。 影密卫统领章邯亲自过来取丹,随行的人员将卢生、韩终两人也一同押着入宫去见秦王。 “章邯,暂请留步。” 嗯? 章邯瞬间吃了一惊,影密卫行事,谁敢插嘴,再定睛一看,却是陆言已经完全挡住去路。 “国师大人,何故叫住章邯。” 卢生、韩终两个人还在兴奋头上,此刻还没有再见秦王,倒是陆言冒出来拦路,两人脸色顿时大变。 陆言冷眼瞥过两人,问道:“章邯,他们两个,炼制出多少丹药。” 章邯皱眉,国师大人的语气, 不善。 影密卫,秦王直属,独立于朝堂任何机构,享有监察之权。更重要的是,后缀有如君亲临四个字。 章邯身为影密卫统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大臣,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鼻息微动,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回国师大人,他们两人炼制出了七粒药丹。” “将一粒交我。” “国师大人,这一点,恕难从命。” 陆言见他拒绝,深吸一口气,耐心解释:“我已请到念端大师,更有现今天下的医家第一人药王先生于国师府做客。我需要一粒药丹,交给她们进行检查。” “检查药丹,确认安全,自是影密卫和宫内御医的职责。”章邯抬头直视着陆言的双眼,语气渐重,“国师大人,未免逾越了。” 嗯?这股气势! 话音落下,章邯便惊觉前方来自陆言的威势,压制得自己难堪得后撤半步。 同行的影密卫数人,个个如临大敌、不知所措,却又尽职地将卢生、韩终两人护卫在正中。 陆言半眯着眼睛,目光越过章邯,看见了尽忠尽职的影密卫,最终松了一口气,“既是影密卫职责所在,那陆言不便强求。我会带念端大师和公孙光先生入宫,一同参与对药丹的检查。” 说完,他也不等章邯的反应,直接就转身离去。 好可怕的威势,自斩杀昆吾子之后,陆言已经享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我如此心惊胆颤。 章邯抹去额角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手下的情况。 谷饴 影密卫众人没有谁开口说话,一个个胸口仍在大幅度起伏,从脖子处可以看到细密的汗水反光。 章邯不由地望向陆言消失的方向,心头冒出一个思考:如果,如果要围杀陆言,不知道影密卫需要付出多少人的代价…… …… 不久后,宫内御医正在想法子检查药丹,门外便传来呼喝之声,“国师大人到。” 卢生、韩终两人本来老老实实地正等候着结果,听到陆言又来了,哆嗦着退到大殿的角落,只敢偷瞄这边的情况。 陆言刚走进大殿,就看见几个明显模样只是平民的人,于是目光找上章邯,神情冷峻,“你要拿他们试丹?” 章邯尚未来得及回话,是宫内的太医令主动走出来解释道:“国师大人,此是老夫的主意。这几人都有些头疼的毛病,既然这两个方士胆敢宣称什么百病不侵的效果,至少也能医治好他们几人的头疼才是。” 太医令,是专管王宫之内医事的最高长官。而且从他的言语态度来看,对这两个方士缺乏好感。 想来也是,御医治不好大王的头疾,却被外来两个方士给治了,那宫内御医的脸真是被踩到烂泥下了。 陆言态度稍微缓和,将自己带来的人介绍出来,“太医令,这两位,分别是医家念端大师,公孙光先生。言特意邀请他们二人,前来相助一二。” 对于秦宫太医令来说,公孙光他是如雷贯耳,念端差之一些。他先后对两人行礼,同意了让两人插手检查。 公孙光没有客套,当仁不让,只是略微扇手细闻了一下丹香,紧跟着白眉皱起,“蔓荆子,云实子,麦角,金毛七,枫荷……皆是最常见的医治头疼的草药,这么一炼,便可医治头疾……” 沉思了一小会儿,他将药丹放下,转身询问:“老夫人称药王,却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两位,额,先生,敢问炼制这药丹,可还有其他特殊草药?” 卢生暗自吞了口唾沫,忙不迭地点头,“有,当然有。” “是嘛,老夫说得是,算上防风、羌活、细辛、独活、牡丹皮、黄芩、半夏、竹茹、川芎、红花、延胡索、益母草、甘草、熟地、杜仲、天麻、钩藤、蜈蚣、地龙、白术,一共二十五味之外,可还有别的特殊药物。” 静~ 公孙光盯着傻眼的两人问道:“这是老夫可以确认的,二十五味,当中若还有疏漏,请两位先生明言。” “我怎么感觉,这貌似是把宫内有关头疼的药物,一股脑儿全炼进去了,大杂烩?” “药王前辈不愧是药王前辈,仅仅一闻,竟然就能辩识出这么多味。” “哼,这两人果真是江湖骗子。谁家敢这么用药,必定吃死人。” 大殿内,宫中稍显年轻一些的医生小心地窃窃私语,看向两个方士的眼神,原本的不善已经变成核善。 韩终拉过卢生的道袍,冒出头来叫道:“这,其其中还有主药,乃是我等仙家不传之秘,岂能告知!” “没错,仙家法门,保证药到病除。这是我二人立身之本,怎可轻言,要说,也只会说与秦王。” “对,我们会亲自向秦王解释!” “我倒是有个疑问。”念端突然插进话头,她双手自然贴与腹前,衣着简朴,面目祥和,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放心,不涉及两位仙家之秘。” 卢生慢慢镇定下来,将头一昂,“你问吧。” “二位可则为秦王把过脉,可知秦王具体病在何处?” “观脉象,那是你们医家的手段,我仙家不屑为之。”卢生高傲地瞥了她一眼,得意洋洋,“只需一粒丹,管它什么头疾,必定药到病除。”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 月神助攻 念端看着两人似笑非笑,“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秦王具体的病症。” “……怎么不知道……”卢生支支吾吾。 “那能可告知,秦王的头疾,具体表现为何?” “这,的确不知道。”韩终更是说得前后自相矛盾,“那又如何, 仙丹包治百病。只要秦王服下,定可痊愈。” “你们这分明就是存心刁难,害怕我仙家打击你们医家的名声,我要见秦王,我要见秦王~” 陆言瞬移到两人眼前,剑眉一凝, “喊什么。若我陆言存心刁难, 七天之内,你二人早就在炼丹过程中,炸炉而亡,哪会等到现在。” “啊~”两人畏缩地抱成一团,慌乱后退。 章邯眨巴着眼睛,抿了抿嘴,提醒道:“咳嗯,国师大人,你,莫要说笑。” 你是大秦国师,法律啊,法律啊!还有,你这么说话,是不是太没有把影密卫放在眼里…… “咳嗯。”陆言也捏着拳头咳嗽了一下,展颜一笑,“哈,方才戏言耳,当不得真。诸位先生继续,继续。” 念端暗中瞥了他一眼, 会心一笑,“也就是说,两位先生并不需要知晓秦王的病症,药丹包治百病,是这个意思吧。” “是。” “只需要秦王服下药丹,就不需要别的手段辅佐?” “当然不需要,我仙家可不是医家。” 念端点头,“诚如两位先生所说,那医治这一位病人,应当轻而易举。” 说着,她就从几个平民中指出一个男子。 太医令看见她指出这个人,脸上流露出疑惑,有心想要说话,却被人暗中拉住。 陆言传音道:“太医令大人,还请相信陆言。” 太医令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 男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是什么性质,本来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知道这个叫念端的女人是国师大人请过来的,他便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陆言,发现陆言竟然也在看着自己,顿时挺直了胸膛,“来吧,小人愿意一试。” 七枚丹药,就这么有一枚下了他的肚子。 服丹不过一柱香没到的工夫,男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精神面貌大为改观。 他捏了捏手,原地蹦跳两下,惊讶道:“真的好了,头不疼了,更有精神了。之前浑身使不上劲儿,现在真的好了?!” “哈哈哈,如何?还不快让我二人面见秦王,耽误了医治秦王的头疾,你们吃罪不起。” 卢生、韩终这下底气十足了,兴高采烈地要求去见嬴政。 “这位将军,这查验的结果已然明显了,快快带我们去见秦王啊。” “是啊,你也看到了,包治百病,药到病除。我二人得了大王的恩赏,断不会忘了将军的。” 章邯面无表情,觉得有些心累。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了呼喝,“护国法师月神大人到。” 来了啊,月神。 水蓝长裙曳地,行步端庄步步生莲,月神踏进殿内,略微一看,心道果然。 陆言隐秘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白纱下,眼睫轻颤,月神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施施走近,“太医令,月神听闻今日方士炼丹功成,即将用于医治大王,心下甚忧,特来观望。未曾想,太医令这里,如此热闹。” 谷眱 太医令挤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个国师他就招架不住,已经完全说不上话;又来一个护国法师,今天是搞什么…… “月神来为诸位引见,阴阳家金部长老,徐福,精通药理,最擅炼丹之术。” 什么?又冒出一个炼丹的? 大殿内众人莫名其妙。 “在下徐福,幸会。” 徐福不认识在场大多数人,于是只保持着江湖人的习惯,抱拳打了个招呼。 公孙光看向他,捋着胡须点头:阴阳家的徐福,炼丹之术,看来他应该是颇有些造诣了。 陆言也多打量了徐福两下。 穿越十六七年了,曾经动漫中的人物,基本早就见过,这个颇有些东瀛风格的云中君,算是他多年来,难得见着的一个熟悉且陌生的人。 嗯,衣服很华丽,是阴阳家的风格,就是颜值跟其他五部长老不在一个画风。 陆言在心里点评。 徐福没有注意到陆言,而是直接看向卢生、韩终二人,发出一声冷笑,“在下还以为月神大人所说是何事,原来是你们两个修为不精的败类,企图蒙骗秦王。” 他自认跟这些混得惨兮兮的方士可不一样,说是“同道”,其实压根就没把他们当人。现在他们该做的已经做到,可以去死了。 “炼丹一道,在下自认颇有心得,诸位大人,可否请徐福认一认这两个败类所炼的药丹。” “徐福,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大言不惭!” “我二人炼制丹药,已经得到诸位大人查验,正要送与医治秦王,你算什么东西!” 卢生、韩终不清楚徐福的底细,但一听阴阳家的名头就很恐怖,不约而同地大叫。 “月神可为徐福作保,阴阳家内部丹药,便多数有徐福贡献。让他辨认一番,确保丹药没有问题,也算是月神略尽护国法师的职责。” 太医令看了看月神,又看陆言,再看章邯,最后干脆眼睛一闭,挥了挥手。 有人将药丹送到徐福手上,徐福运掌一翻,便见金色的气流使药丹漂浮起来。 “喝~”一声低喝,他另一手两指点出,竟将这枚药丹震成无数碎屑。 就在旁人震惊得同时,徐福一掌捏出金色火焰,将碎屑于空中烧了个精光。 “哼,无德无才的小人,败坏我方士之名。此等丹药根本没有治病的效用,只会强行催发人体潜力,致人亢奋,短暂地忘却疲惫、忘却痛苦,实在是害人之极。” “你说什么?”章邯第一个开口确认,眨眼便至徐福面前,“这丹药当真如你所说?” “在下可以项上人头担保,句句属实。” 徐福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先前那个服用过丹药的男子身上。 男子感受着大殿内这么多大人的视线,禁不住颤抖起来,“那个……小人……小人还有救么?” 陆言右手按在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念端大师,被人称作医仙,公孙光先生是药王,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男子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陆言在他肩膀拍了拍,“好了,现在,你是人证,随我去面见大王,我们去戳穿这两个方士奸人。” “是,国师大人!”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徐福献丹 咸阳宫内,嬴政坐在王位上,殿下站了一大堆人。章邯、陆言、月神、太医令,念端、公孙光、徐福,却唯独不包括卢生、韩终两个。 “大王,那个名叫炙的男子,确如念端先生所说, 他的头疼、四肢无力,乃是由内部伤食引起。 服用过丹药之后,短时间内精神亢奋,体内系统紊乱,不觉痛苦。如今三个时辰过去,药效将过, 症状已更为严重。可见方士所谓百病不侵的炼丹法门,根本就是欺骗。” 太医令将对那个男子的观测情况道出, 痛心疾首地说:“彼知此法害人, 药效至多不过四个时辰,必然会让大王隔段时间再服,倘若真的得逞,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 “太医令大人,在下亦是方士。”徐福忍不住出声提醒,然后向嬴政进言,“大王,炼丹之术博大精深,那二人学了一知半解,便靠此招摇撞骗,他们所使,根本不是真正的炼丹术。 在下有一丹,名为真人丹,愿以此丹贡献大王,为方士正名。” “你!” 太医令气得老脸通红,指着徐福嘴唇颤抖,大概就要吐出谩骂之词。可偏偏这个时候嬴政说话了。 “真人丹,有何考究。” “真人丹, 乃是在下炼丹术小成时炼出,常人服之,可通全身经络,强化阴阳二气,激发身体潜能,对于修行之人,几近有脱胎换骨之效。 大王服之,亦可强健贵体,提高对疾病的抵抗力。若能再辅以适当的修行,百病不侵不敢保证,小病小恙绝不加身,处理国事,也会更有精神。” 陆言瞥了一眼月神,怀疑这话是不是她让徐福说的,服了丹药工作更精神…… “徐福,你可知欺骗寡人的后果。”嬴政确实感兴趣了,失去健康的感觉,体验过一次,没谁会想体验第二次。一旦身体不舒服,政务基本难以处理。 徐福是月神推荐,应该确实有真才实学,而且说话也不满嘴跑火车,这让他有些期待真人丹的效果。 “噔~噔~” 大殿外头隐隐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是一口鼎,此刻正在倒入烧得滚烫的油,是卢生、韩终两个人,生命中洗得最昂贵的一次热水澡。 徐福好歹也不算弱鸡,凭他的听力,听到了大殿外面两个方士下油锅的惨叫,心脏“砰砰”剧烈跳动。 “在下怎敢欺骗大王,不过大王此时仍抱恙在身,服用真人丹反有风险。在下建议,大王先从名医医治,待身体养好,再服用真人丹。” 陆言听得满意点头。 这才对嘛,先让念端、公孙光医治好了,然后再服用真人丹,有医仙在,还有自己这个内功高手,怎么也要让嬴政的身体根基稍微补上一些。 “原来如此,炼丹亦是修行之道。徐福先生,你方才言说,真人丹,乃是你炼丹术小成之作。是否意味着……” 嬴政一个“先生”听得徐福心花怒放,知道自己已经得到看中,喜难自胜,“大王,在下确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真人丹虽有脱胎换骨之效,却对如同国师大人之类的高手无用。 在下设想中的真人丹更进一层,名为聚仙丹,能可使内外合一,助人修为超凡脱俗,羽化登天。” “哦?超凡脱俗,羽化登天,这听起来,跟那二人的说辞,有些接近。” 徐福一听不对,暗自感叹一声君主果然都是喜怒无常,急忙跪下表态:“大王,此时在下辩解再多,亦不过无用之功。待大王体验过真人丹效用,便知在下绝非信口开河。” 嬴政却不想等了,他目光一扫,这里有谁合适服用真人丹呢? “董翳,寡人记得,你似是名为董翳。” 董翳,章邯的手下,影密卫的一个队长。他听到大王说出自己的名字,顿时单膝跪下在殿中,“回大王,小人确是名为董翳。” “徐福先生,就在这里,寡人要亲眼看到,董翳服下真人丹,脱胎换骨。” 谷膶 徐福脸色一黑,幸亏他的肤色本就黝黑,看不出太多变化。 影密卫的平均实力,对比罗网天杀地绝四个等级,大致位于地字级。董翳这个队长,实力强一些,超出地字,但也达不到杀字级标准。 一颗真人丹喂下去,徐福还要亲自为董翳梳理经络和内力,估计用不了多久,后者就能拥有杀字级的实力了。 董翳走到徐福面前,一抱拳,冷淡地说:“先生,请吧。” 徐福扯出一个笑脸,示意他盘坐下去,随后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肉疼地将它打开。 陆言饶有兴趣地看着。 吞服珍贵的丹药,还有高手帮忙梳理身体,这放在小说里可是妥妥的主角待遇,董翳这个影密卫小队长,还真是莫名的鸿运当头。 章邯有点紧张,他对丹药脱胎换骨什么的,并不是十足相信。万一,万一徐福的丹药有毛病,自己的手下怕是要凉。 而坐在殿上的嬴政,心知肚明,真人丹是真的。只需看懂陆言和月神两人的表情,便可知道。 此时他看着殿下尽心尽力忙碌的徐福,对于东皇太一和月神送过来的这个人,心下已经多了打算。 董翳盘坐在正中,吞服下真人丹之后,没过一会儿,全身淡出晶莹的浅翠色微光,头上有烟气冉冉而升。 “呃~”经受过影密卫训练的,本身承受能力就远强于一般人,此刻还是忍不住痛哼出声。 徐福站在董翳身后,双掌拍在其背部,金光绽放。陆言可以看到徐福的内力正在向董翳流去。 “起~身!” 徐福突然大喝一声,双掌插入董翳腋下一拍,将人瞬间扔起,一双手化作云影纷飞,“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声,顷刻之间就点过董翳半身穴道。 董翳睁开眼,瞳孔边缘翠光散逸,两脚踩实地面之后,运起一套拳法,转眼气贯全身,气势大振。 “轰~” 徐福倒飞出去,一连退了二十多步,都快踩出大殿了。 他稳住身形,擦去嘴角血迹,高声喊道:“大王,幸不辱命。” 嬴政看着现在的董翳,似乎确实非同凡响,于是转向陆言问道:“国师,以你的眼光,董翳如何?” 陆言一指点出。 春分。 董翳见这气劲朝自己飞来,一拳凝聚内力迎了上去。 “噔噔噔”他被气劲震退,后撤三步。 陆言点了点头,“只退三步,不差,足可与言手下罗网杀字级相比。后续努力,天字一等或有希望。” “嗯。”嬴政满意了,“徐福,受赏。” 徐福一路小跑着从后面跑到前面跪下,“多谢大王~”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 端木蓉与嬴政 嬴政暂且按下丹药之事,先行接受医家念端、公孙光的医治,这让秦廷众大臣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隐患,云中君徐福的炼丹术,已经引起嬴政的兴趣,长生之梦的祸根就此种下。 接下来的日子, 秦王接受医治,秦廷众臣则在陆言的主持下,开始完善人才选拔新制,时间缓缓向前。 …… 咸阳宫内,太医署,端木蓉正在为嬴政熬制汤药,额头尽是细细的汗。她不适应,不适应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没有半点安全感, 心理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偏偏她又理解这是必然的,给秦王熬药治病,注定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内。 太医令也对端木蓉的态度很一般。如果来的是念端,或者是公孙光,那他绝对会保持恭敬。可是给大王治病,竟然派来的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医仙亲传弟子,未免也太过分了。 人是陆言请来的,大王都没有说什么,太医令自然不会对端木蓉有任何的为难,但想要好脸色,那也休想。 身处影密卫时时刻刻的监视下,太医署又见不着半个慈眉善目的人,端木蓉不得不承认,自己把给秦王治病这件事想得简单了。 当她端着煎好的药找到秦王所在时,眼前的场景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踏进殿去。 嬴政依旧是那样,在近侍和蒙毅的辅佐下处理政务。每有一份公文批完,旁边便有人将公文送到一个秤上, 秤的另一端安放着什么东西, 凭端木蓉的肉眼辩识不出重量。 蒙毅注意到人出现在大殿外,搁置手中的笔,向嬴政说道:“大王,端木先生送药过来了,暂且用药歇息吧。” 端木蓉回神,小心端着药走进大殿。 嬴政被搀扶着坐直身子,睁眼看了下看人,缓慢地开口说:“端木蓉,念端先生的弟子,曾在邯l郸,助国师揭破平原君赵陵,巾帼不让须眉。” 端木蓉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被很多人传说为暴君的嬴政,对方鼻子长而挺,薄嘴唇,双眼狭长,眉压得很低,面目凌厉,威势不凡。 他开口说话,纵是染病虚弱,也无法剥夺其中的气魄。一句对自己的点评,是称赞,也是不容置喙。 端木蓉深吸一口气,心跳竟是诡异的平稳,她主动抬头望向嬴政,问道:“大王,敢问,那杆秤是何用?” 嬴政皱眉,那个秤,本来都闲置很久,没想到自己染病,又被翻出来用了。 他一直有一个习惯,每天批阅的公文至少达到八十斤,才会休息。那个秤,就是以前摆在宫内,用来称量竹简用的。 随着陆言鼓捣出的造纸术逐渐成熟,秦国使用纸质文书代替竹简,用秤称量公文就没再继续了,直接改为计时辰。每天处理公务满五个时辰,才会有近侍提醒该去睡觉。 最近嬴政身体抱病,依旧每天工作五个时辰不现实,便又命人把那杆秤拿了出来,每天处理公文达三斤,他才能安心休息。 “你是医者,问之何益。”嬴政没有解答端木蓉,直接让她干正事,“给寡人服药吧。” “大王的病,忌在劳心,医药可治躯体,却难补心神。倘若大王依旧每日用这种艰难的方式处理公务,这病,去如抽丝,不知要迁延多少时日。” 端木蓉亲眼看见,有近侍将处理完的公文放在秤的托盘上,那托盘只微微下沉了一点。她知道这一点下沉的幅度代表意义。 “念端先生被称为医仙,医仙的弟子,治不好寡人区区头疾。” 嬴政不满,连带着对陆言也有了些埋怨。这个小姑娘靠谱么,怎么不是念端本人亲自来。 “大王的药,乃是家师与公孙光先生商讨开出的药方,不过由端木蓉来施手。医仙与药王若是不能医治,天下间便再无人能治大王了。” 听到端木蓉这么说话,蒙毅不由地出声喝住:“端木先生。” “呵~”嬴政发出轻轻的一笑,“听说你是燕国人,你不惧怕寡人?” “我是医者,你是我的病人。医者害怕病人,还怎么治病。” !!! 蒙毅站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他这二十年,头一回看见有人敢这么跟大王说话。 嬴政本人也被惊到了,出现瞬间的失神。 谷摿 端木蓉端着药径直走上去,将托案放下,纤手扶了一下药壶,感知到温度正好,点了点头。 “大王,用药吧。” 嬴政没有再说话,基本依顺端木蓉的动作,微闭着眼睛,平静地将药喝完。 “嗯?” 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前后托着按躺在榻上,猛一睁眼,便见端木蓉眉目低垂,一双手在自己上半身一连串地按压。 “寡人——” 端木蓉皱眉,居高临下盯了他一眼,唇齿一动吐出三个字,“不准动。” 嬴政不知道此刻该是什么样的心态,竟莫名其妙被一个平民女子喝住,该愤怒么,还是要怎样? 眼前这个容貌清丽的女子面容渐渐模糊,身躯传来的感觉也越来越轻,蓦地,嬴政头一歪,睡了过去。 “噌~” 端木蓉感知着自己脖子前这柄剑传来的冰冷气息,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坚毅沉稳的脸,她不认识对方,但想来肯定是秦王护卫之类的。 影密卫也从暗处现身,将端木蓉完全围在正中。 她十分平淡地取下插在嬴政穴位的银针,瞥了一眼这个素不相识的剑客,“今日的治疗完了,明日我再来。” 说完,她伸出手指,将脖子前这柄剑挪开,收拾好带来的东西,端着托案走了。 在场影密卫,无一人敢拦。 盖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青霜剑归鞘,“放心,大王只是睡着了。” 蒙毅看了看侧头躺在榻上的嬴政,又抬头看了看盖聂,最后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嘶~端木蓉,奇女子也! “盖聂先生,大王由你照顾。”他匆匆跟盖聂说了一句,转身就跑出去。 …… “端木先生,端木先生~”蒙毅追上正往太医署走过去的端木蓉,跑到她身前拱手行礼。 端木蓉不认识人,只冷淡地回道:“大人找我何事?” “下官蒙毅,特为我王,谢过先生。” 蒙毅恭恭敬敬地鞠躬,一礼到底。 “唉,自从大王染上头疾,毅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劝说大王休息,奈何从未见效。端木先生,真叫毅叹为观止。” 端木蓉想起那杆秤,眼中闪了闪,“秦王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么,连染病了,尚且不肯歇息。” 蒙毅苦笑一声,又是钦佩,又是无奈,“端木先生有所不知,大王未曾病前,每日至少工干五个时辰,寒来暑往,多年如一日。秦廷上下公卿,谁不汗颜。 估计,也就国师大人,可比一二。可国师大人乃是习武修行之人,修为精深,为天下绝顶。他的身子无需忧虑,大王却是万万不行的。 今日有端木先生如此,定能让大王,好生修养一阵。” 端木蓉默默地点头。 秦王,果真是一个非凡的君主。 陆言先生,真的,无需忧虑么……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端木蓉的信念 天都不晓得,端木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咸阳宫的。 当她收拾完一切准备出宫时,暮色已降,风静,月如钩。宫内的道路,染上了薄薄的一层天露。 她一步一步走着,让这冰凉的暮气, 给自己降降温。 凭心而论,端木蓉对自己给嬴政服药时的举动,是有一点后怕的。可当时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医生的绝对权威,驱使着自己敢跟秦王说“不准动”。 嬴政今天的睡眠绝对不会差,配合药性,让他一觉睡到第二天,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然让他喝了药继续处理公文,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休息。 端木蓉很清楚, 自己这么做是为嬴政着想。就是不知道, 明天这个秦王醒过来,会是什么反应。 …… 回到咸阳国师府,府内已经在准备晚宴,全是弄玉夫人在负责招待。 端木蓉有些奇怪,不由地发问:“陆言先生呢?” 念端正在庭院里观赏夜月下的花木,随口应道:“弄玉说,陆言有重要的公事,晚宴不用等他。” 端木蓉想起嬴政这个勤政到不像话的国君,再想想陆言,神色一黯,“师父,我见着秦王了。” “嗯?”念端奇怪地扭头看向她,“蓉儿,你这不是废话么。” “师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 端木蓉将自己在宫内做的事情一一交代,两眉略微耷成八字, 愁容满面。 念端露出会心的微笑,仔细盯着她啧啧点头,“蓉儿,你做得很好,身为医者,面对病人便该一视同仁,无论他是君侯王公,亦或是平民黔首。 胆敢喝止秦王,天下,已经没有多少比你更有胆量的人了。” “师父,你莫不是在取笑我?” 念端瞅着宝贝徒弟歪头那个斜眼怀疑的表情,哈哈一笑,眼睛弯成一道缝儿,其中宠溺都快要溢出,“为师乃是真心在夸赞你啊~” 端木蓉暗自捏着拳头,嘴角抿着,撇开脸说:“我还在担忧,秦王明天醒过来会不会追究呢。” “怎么会,我们是陆言请来的人。秦王就算有心追究,也不会怎么样的。更何况,若秦王当真如此度量狭小,陆言这样的人,岂会甘愿为他效力。” 三两句又说到陆言,端木蓉便联想到了蒙毅跟自己说的话。 “国师大人乃是习武修行之人,修为精深,为天下绝顶。他的身子,无需忧虑。” 陆言,因为本身的修为够高,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陆言也是人,甚至,他现在还是断了左臂的残疾人。 嬴政,因为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所以,很多人忘记了,嬴政也只是一个凡人。 或许,目前为止,整个天下,只有现在的端木蓉,会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将陆言和嬴政,看作是虚弱的凡人。 “念端大师,端木妹妹~” 弄玉在喊,国师府快要开饭了。 …… 深夜,陆言归家。 关于人才选拔新制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在头脑中打转,他挠着头走进国师府内,路过院子,却发现端木蓉一个人依靠着木栏,正愣愣发呆。 谷桸 陆言抬头看了眼月亮,时辰估计差不多夜半。这个时候的人可没有熬夜的习惯,端木蓉怎么还没睡? 他走过去,可直到站在端木蓉身后,对方也没发现有人。 “端木蓉。”他小声喊了一下。 “嗯?”端木蓉惊得回神,扭头一看,“陆言先生!” “这个时辰了,你在这儿做什么。明天不是还要入宫给大王医治么。” “陆言先生~”她站起身,转过来正对陆言,视线从空荡的左臂移到双眼,“你在邯l郸说的,时日不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言皱眉,脑袋略微向后缩了缩,“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当中的事情,跟你无关。” “你不可以死!”端木蓉突然叫出声。 “啊?”他眼神怪异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八九岁的姑娘,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 端木蓉没有丝毫的躲闪,更进一步凑近道:“医者医人,有的人却可医治乱世。无论是秦王,还是你,都不可以死。在实现七国百姓都是一家人之前,你不可以死!你医治乱世,那我便医治你。你说的时日不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两手抓着陆言的衣袖,眼眸之中神光灼灼,很纯粹。月华洒在她的脸上,照出了双颊蕴含的些许红润。 陆言可以感觉到,端木蓉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种从内到外的坚定,是来自精神层面的提升。 他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不就是一天没见,这姑娘怎么突然就大变样。 今天,她见了嬴政。可见过嬴政,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嬴政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你不是看过我的脉象,念端大师也看过,一切正常。我说的时日不多,医家帮不上忙。” 陆言想让她松手,结果她纹丝不动。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早点去睡吧。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医治大王。” 说完,陆言运劲,将端木蓉震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端木蓉站在院中,牙齿狠狠地咬上了嘴唇。 …… “夫君~” “嗯?” “你医治乱世,那我便医治你。夫君,你很讨小姑娘喜欢哦。”弄玉在被窝里挪了挪,探出的脑袋歪歪扭了一下,笑着打趣道。 “哈,你说端木蓉,那可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陆言一边解衣,一边摇头苦笑,“或许,这就是她的医者仁心吧。她这个倔强性子,之前只听念端大师说过,现在我是真的信了。” 他也躺进被窝里去,手伸在外面,挠了挠头,“麻烦啊,早知道有公孙光在,就不去找念端大师来医治大王了。 念端大师只不过想把端木蓉这个女儿保护好,谁想到我这一插手,端木蓉倒是有了为天下苍生而医人的信念。有了这念头,她后半生注定,唉……” 弄玉惊讶地撑起身子,丝质睡袍松垮,露出半块雪肩,“端木蓉是念端大师的女儿?那为什么……” “可能有关端木蓉的父亲,那段往事不堪回首吧。”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 际遇 “嗯唔~”嬴政两手抓着被子,一点轻哼从鼻息中发出,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熟悉的帘帐,这是在自己的寝宫。 这一觉睡的,为何有恍如隔世之感? “王上,你醒了。” 身边传来一声轻柔的、欣喜的呼唤,嬴政知道, 是夫人芈华。 “芈华,寡人,昨日是如何入睡的?” “王上,昨日盖聂先生送你回寝宫,你已经睡着了。大概在酉时。” “酉时!”嬴政叫了一声,惊坐起身, 随之而来的就是, “嘶啊~” 脑海中的刺痛让他又无力地躺倒下去, 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酉时,那寡人昨日的政务……” 芈华在他身边劝慰道:“王上,事有轻重缓急,此刻你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些许政务,拖着病体,每日又能处理多少,效率又如何,不若先将身子养好啊。” 嬴政感觉脑袋这一阵痛过去,舒展开眉毛,深深叹了口气,“国家政务,但有拖延,前事未了,后来者至,一朝变乱,即有国危。寡人是大秦的王,岂可因私废公。” 说着, 他就摸索着坐起身,准备下榻。 “王上~”芈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虚掩着嘴喊了一声。 “何事,说。”嬴政正在取衣服。 “王上,你前几日尚且不能自行起身。” 芈华一脸高兴,凑近他身边替他穿衣,“昨日这一觉,定是有效果的,王上还是该谨遵医嘱。” 嬴政这才想起来,是昨天那个叫端木蓉的,给自己服药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让自己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不满、愤怒的迹象,反倒是脑海中再现出当时的场景。 端木蓉盯着自己,冷眉一皱,喝道:“不准动。” “你不惧怕寡人?” “我是医者,你是我的病人。医者害怕病人,还怎么治病。” “端木蓉……”他不自觉地轻轻念叨。 “王上,王上~”芈华侧着头,试探地看向他。 “嗯~”嬴政这才回神,略微伸展了一下,衣服很合身,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步出寝宫。 芈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蛾眉搅到一处,“端木蓉……是什么人?” …… 蒙毅见到今天的大王,内心万分高兴。因为就算他不懂医术,也大致看得出大王的脸色变好了,精神头比之前足了。 他怀着好心情迎上大王,却遭受嬴政劈头盖脸的责备。 “蒙毅,你明知昨日公文尚未处理完,为何不叫醒寡人?!” 蒙毅被骂,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大王有力气大声说话了! 他又急忙收敛起内心的兴奋劲儿,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毅知错,请大王降罪责罚。” 嬴政静静地盯着他,感觉有些怪异,但又难以言表。 随后,他看向盖聂,“以你的实力,竟也阻止不了端木蓉?” 盖聂略微低头,“彼是王上的医者,当时所使也是医家的医治手段,所以……” 嬴政的目光在盖聂、蒙毅之间打转,最后“哼”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多说。 蒙毅内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看了看盖聂,会心一笑。 …… 咸阳城内,夏无且听说两个蒙骗秦王的方士被烹杀,而后秦王接受了国师陆言推荐的名医医治,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希望。 谷踤 “唉~”他站在街道边,蹬了蹬脚下的草鞋,望着自己举的这根杆子叹气。 杆子挂着布,上书一个“医”字。 本来盘缠就不够雇车回家,又在咸阳城多待了七八天,再没有收入,他恐怕要改行当乞丐了。 然而呢—— “这人是医生?” “草泽医生吧,指不定是江湖骗子。” “走走走,还是找医馆吧,贵就贵点。” “这人搞笑的吧,打扮成这样,说自己是医生,谁敢信啊。” “走吧走吧。” 夏无且倒是也想解释,可有谁愿意听呢。街道车水马龙,人们行步匆匆。一幡破布的一个医字,也就值得人们调侃而过的一个眨眼。 正当他等得快要丧失心气儿的时候,有一个客人上门了。 “你说你是医生?”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下瘦削凌厉的脸,凑近了问。 夏无且当即露出笑容,点头道:“不错,在下乃是医者。” “好,你跟我来。”这个男人也没问更多,当即抓着夏无且的手,就准备带人。 “哎哎哎,你干什么?”夏无且试图挣扎。 “请你治病。” 他瞬间不挣扎了,“哦,好,那带路。” “……” 这人无语地瞥了夏无且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医生有点憨。 夏无且没什么防备心,毕竟他现在是穷酸得啥也没有,就这么一路跟着这个壮汉,七拐八弯地越走越偏僻。 “我说这位壮士,你家还有多远?” “快了。” 男人的家位于咸阳城的西南角,是整个咸阳城最穷破的地方。 当夏无且到了这个男人家时,第一眼没看到别的,就看见了一个十足朝气的小男孩,约莫六七岁。 他诧异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家里有女人,顿时对男人有了敬意。大男人一个人养孩子,不容易啊。 “那个,壮士,你要在下医治的病人呢?”夏无且指着那个小孩,“莫非是这个孩童?” “英布,在门口看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仁叔。” 小男孩有模有样地一抱拳,然后充当门神去了。 英布,英仁,正是当年楚国雷豹军团英氏仅存的血脉。 英仁将夏无且带进家中,然后脱下了裤子,但见大腿缠绕着许多布条,已被血液渗透。 “怎么会?这是什么包扎手法,根本就是乱来!” 血条一圈一圈胡乱地缠着,英仁凭借超乎常人的忍耐力,竟然在这样的伤势下行动自如。 夏无且惊叫一声,赶紧给他把布条拆了,同时口中骂道:“你是不想要这条腿了么,这么随意地作贱自己。要是再多包些日子,我只能给你截肢了。” 英仁大腿上的伤,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在秦国,这种伤口要是被人知道,很有可能被调查。私斗,还有持利器,查出来就是重罪。而他还要照顾小英布,必须保证自己不能出事。 夏无且对秦法不熟悉,没有管英仁这伤口的来历,直接就开始想办法为他治疗。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 渐近 如今的咸阳罗网,处于一个非常复杂的状态。 罗网的顶头上司是廷尉李斯,但李斯本人没有陆言那样足够镇压罗网的武功。目前罗网内,真的能够算得上是李斯手下的,只有一个天字一等的田猛。 当然,从表面上看,李斯只要一发令, 整个罗网都会听从。 罗网的统领为赵高,听命于李斯,却也是秦王的心腹。可以说他是嬴政故意安排到罗网的。 目前,他以越王八剑的名头,招揽了一些江湖亡命之徒,正在组织训练。这些被训练出来的人,真正忠诚于谁, 要打个问号。 再然后, 是幕后组织。蒯彻化身天字一等的掩日,因为李斯、赵高与组织的关系,他拥有极高的自主行动权力。 他们三方,谁都想拥有更多忠诚于自己的人手,在这一点上,组织无疑具有最大的优势。 比如,昆吾子的三个徒弟,唐秉、崔广、吴实,他们三个大成境高手投靠罗网,就算明知他们可能有问题,罗网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惊鲵,唐秉。 寒蝉,崔广。 魍魉,吴实。 三人皆为天字一等的候补,只待任务数量足够,便可正式晋升。 …… “田猛大人,属下点明今日人手, 有两人未归,一地一绝。” “嗯?” 听到下面的回报, 田猛有些惊讶,咸阳范围内,竟然会有罗网暗哨失踪。 天杀地绝四个等级,地和绝都只能算是喽啰,但这件事发生在咸阳范围内,可不算小。他当即问道:“可知他们失踪前最后的位置。” “回大人,二人应位于咸阳城西南向值守。” “西南~”田猛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调一队人暗中搜寻痕迹,一有线索,即刻回报。” “是。” …… 咸阳城西南,夏无且为英仁上药,重新包扎,并开了疗养的药方。 “伤你的剑有毒,幸亏你内功不错,伤口附近坏死的皮肉也被你及时切掉,不然这腿怕是救不回了。 我一直听外面人说,秦国咸阳城的治安,是天下最好,根本没有江湖人敢闹事。看你这个伤口,外面说得也不尽然嘛。” 他态度比较随意,一边说,一边垫着自己的木箱拿纸写方子。 英仁浓眉一直皱着,紧盯着他,暗中攥死的拳头渐渐松开。 这个医生,不是咸阳城的人,不是秦国人,为了保证自己的事不走漏,他刚刚甚至有想过把人杀了,毁尸灭迹。 可是,自己毕竟受人活命之恩,反手却把救命恩人杀了,他英氏的家教里,没有这一项。 两相抉择之下,英仁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杀念。 “那,医生,我这条腿,什么时候能复原?” “少说两到三个月,而且这两到三个月内,不可有剧烈的行动、吃劲。呐~” 夏无且伸手把药方递给他,“这七天,你不要下榻。七天后,我来给你换上新药,再躺七天。按照你的体质,那时应该可以下榻走动了。 谷虿 这副方子,用法用量写着,可以让你家小孩去替你抓药。你把诊金结一下,在下就先告辞了。” 英仁扫视着药方,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问道:“你是个流浪医生?” 夏无且对这个问题略有不爽,放大了声音,自豪地说:“在下虽然流浪,却自信医术不逊色于当今天下多数所谓的名医——” “所以你在咸阳没有住的地方。” “额~”他卡住了。 “不若你就在我这里将就一些日子,诊金不会少,食宿也不用你的钱。” 英仁的家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了英布的健康成长,在伙食上也从未吝啬。 他看夏无且这一身打扮,知道对方境况不好,可这医术却是十足优秀。 就拿自己这条腿说事,恐怕夏无且的医术,比自己以前还是楚国贵族的时候,认识的一些名医还要高明。 他动了结交的心思。 夏无且承认,自己心动了。他搓了搓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英壮士,既然是你盛情之请,那在下可就不推辞了。” “……” “不过你放心,夏无且绝不白吃白住,这些天,我会尽心尽力照顾你的。” …… 英仁曾经是个战场武将,处理痕迹这种事情,还是做得不够专业。当田猛下令派出人手追查,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被发现了最重要的案发现场。 “田猛大人,这里便是最后的线索。” 田猛站在这个阴暗的巷子角落,顶着一对飞扬的浓眉,大眼睛微微眯着,将附近扫视了一圈。 他来回转了几步,不一会儿,心中就大致有了结果。 “六招,一地一绝,他自己还受了伤。这个人的实力不怎么样,如此却敢对罗网出手,看来是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大人,线索到这里便中断了,接下来……” 田猛瞥了一眼这个提问的属下,自信一笑,“哼,这个人是临时起意动的手,实力也不强。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两个倒霉鬼无意中撞破了什么。这附近,都有些什么地方?” “此地咸阳城西南,有砖瓦厂,有纸作坊,还有一些平民黔首的居住区。” 砖瓦厂、纸作坊之类的,都有官方背景,而这些地方的周围,居住环境都不会太好,因此也就有了贫民聚居地。 田猛判断,这一次的人员损失,很可能只是意外。既然只是意外,那凶手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他受了不轻的伤。加派人手监视,留意是否有医者,或者有人外出抓药。” “是。” 这等区区小事,竟也要我亲自带队。如今的罗网,真比不得陆言做主时。 田猛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返回了廷尉府,心里头对当前的罗网,有些嫌弃。 陆言做主的时候,这种搜查、分析的工作,有墨鸦、鹦歌专门负责,他只需要拿着情报出任务就行。现在这个罗网没有墨鸦、鹦歌这种专才,而且内部也不平稳,办事的效率其实低下。 至于他为什么是回廷尉府,而不是罗网本部……虽然这两者挨得挺近,但终究不是一个地方。 田猛回廷尉府,除了向李斯单独汇报事务之外,还因为廷尉府里有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赵衾,他田猛的女人。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 李斯其势 田猛开创了罗网的许多先河。 比如,他是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外来卧底,做到天字一等,却又不干卧底了。 比如,他是第一个在罗网这鬼地方,能够找到对象的人。 …… 当晚,李斯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廷尉府。 这里的工作, 指的是陆言正在主持的关于人才选拔新制的完善,李斯自然是其中的重要骨干。 而他回到廷尉府,还必须阅完今日份额的卷宗,才能算是真正的下班。 “廷尉大人。” “是你,何事?” 李斯手上捧着卷宗,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田猛, 没有多余的反应,依旧致力于公务。 “廷尉大人, 今日……” 田猛一五一十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同时向李斯进言:“我以为,廷尉大人应尽早平复如今纷乱的局面,不可让罗网组织,继续保持这等低下的办事效率。万一传到大王耳中,恐于廷尉大人有损。” 李斯将手上的卷宗缓缓放下,目光飘到他身上,似笑非笑,“你可知赵高的身份。” “大王亲自指派,任罗网统领,只在廷尉大人之下。” “不错,现今他招募了一堆人手,正在进行训练,罗网一应资源也都向他倾斜。 你所说的平复乱局,无非是希望我另起一司,能可摆脱赵高的掣肘。而这一司的领头人选,我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 田猛对着李斯躬下身子,坦诚开口:“我, 不否认自己的私心。” 呵,田猛,倒是有点意思。 李斯轻哼一声,微闭着眼睛,一根手指“哒哒”地敲着。 先是来历不明的掩日,现又是来历不明的惊鲵、魍魉、寒蝉。罗网天字一等,除了田猛,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啊,连田猛也是曾经的卧底来着。 “嗯~”罗网的糟心情况,让李斯发出了一声明显的鼻息。 又沉默思量了半晌,他突然笑出声:“哈哈,田猛,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便将你设为廷尉府直属天字一等,拥有专员对廷尉府负责,不再受赵高节制。” “田猛谢廷尉大人提拔。” 增强势力,将赵高搬开一点,这种行为,符合他李斯的人设。 李斯现在干的事情,嬴政心知肚明,根本不用怕赵高打小报告。 而幕后组织也只会认为这是李斯的一次正常操作。 所有人都认为正常,那就意味着在暗中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李斯看着田猛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张脸,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顺眼了。 呵呵,师弟,斯又要有事情麻烦你了。 他乐呵呵地捧起卷宗,才看不足一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田猛,有件事忘了告知你。衾有孕了。” “什,什么?”田猛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瞳孔放大,张大了嘴,“衾怀孕了?” “嗯,近五个月身孕。” “五个月,五个月,那不就是……” 田猛有些颤抖,扒拉着手指头直哆嗦。 李斯没有再看他,提着笔在卷宗上批示,一边说:“是啊,你的孩子。” “……”田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孩子,会在我的府邸内出生、长大,与我的儿子们一同接受教育,你没有意见吧。” 谷淬 李斯的大儿子李由是曾经在楚国出生,现在已经快要及冠。而自从在秦国任廷尉,生活富裕起来了,他又多造了几个小儿子。 田猛的孩子,将会和这几个小儿子一起,在李斯的府邸中长大。 田猛喉结滚动,厚厚的嘴唇张开,欲言又止。 他知道,衾和孩子被握在对方手中,是以人质在控制自己;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的身份,又能给衾和孩子什么样的未来? 能在李斯的府中长大、接受教育,远比跟着自己这个罗网杀手的父亲,要幸福得多,也会更有前途。 他低下头去,掩藏起自己这一刻的表情,“廷尉大人,田猛,没有意见。” “哗~” 李斯将手上这本批示完的卷宗合上,突然低喝一声,“抬起头来。” 田猛缓慢地将头抬起。 “再抬,看着我。” 田猛抬头直视李斯。 四目相对之下,李斯满意地接连点头,笑着说:“不用这副表情,我还不至于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只要,你能够一直保持足够的价值。” 田猛眼睛闪了闪,“是,大人。” “孩子的名字想过了吗,需不需要,我替你取一个。” “赐,不论是男是女,都叫他赐。” “赐,好名字。”李斯称赞了一声,手上又翻开下一本卷宗,“回头你可以亲自去把这个名字,告诉衾。” “谢大人。” …… 第二天,浑然不知自己身陷监视的夏无且,美滋滋地从英仁的家出发去街上,买菜、抓药。 “这个人……” 负责监视的罗网暗探观察过他的外貌,缝缝补补的粗布衣、草鞋,确实是贫民区的人,不过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你,去跟着他。” “是。” 夏无且并不会武功,自然察觉不到背后吊着的眼睛。他计算了英仁给的钱,买完心仪的食材,便直奔最近的一家药铺而去。 跟踪者见他进了药材店,心中大感振奋,因为功劳送上门了。 等到夏无且买完药材离开,他走进药铺找上掌柜的,掏出信物,“廷尉府查案,请配合。刚刚那个看起来穷酸的人,买了些什么药材。” 掌柜的自然知无不言,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这下,目标基本锁定。 …… “田猛大人,已经发现目标。城西南偏远的一家住户,今早有一人外出买食材,后又往药铺买药材。” 田猛听得眼睛一眯,霍然起身,“干得不错,准备实施抓捕。” 刚刚升职,不再受赵高这个残废指使,又得知有了孩子,田猛现在干劲儿十足。 他大手一挥,将一边摆放着的真刚剑吸到手中,“哼,这一次,我亲自带队。” “是,大人。” 下属有些汗颜,根据观察,目标应该还重伤,那个出来买药的根本不会武功。就这样的事,天字一等的大人亲自出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田猛可无暇管他在想什么,直接带着人手,兴冲冲地杀奔英仁的家。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楚人与楚人 当小英布正举着一根野花,揪着花瓣儿,数自己的叔叔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的时候,家门口传来“哐当”一声,木门“嘎吱嘎吱”地挂下了半边。 他闻声扭过头去,瞪大了眼睛,就见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 英布向后撤了一段距离,挡在房门前,摆出基本的架势,冲着不速之客大叫。 夏无且也匆忙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给药寮扇火的一把小扇子。 他将英布护在身后,举着小扇子对罗网一众指指点点, “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是大秦国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们不怕大秦律法吗!” 田猛站在原地,一手摩挲着下巴。看着夏无且的目光,仿佛是在确认,这货是不是个傻子。 其余的罗网成员也是,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场景有些搞笑。 田猛努了努嘴,指着夏无且说:“你,不是秦国人吧。” 夏无且将他打量了一通,见他浓眉大眼,须发皆张,颇有些霸气,很明显是领头的,便摇着小扇子驳斥道:“在下虽非秦人,亦知大秦律法对入室强盗绝对是重罪重刑。你等蒙头盖脸,群数纠结,杀气腾腾,破门而入。在咸阳城如此行径, 当真是胆大包天。” “哈哈哈~”田猛被他给说乐了,当即仰面大笑。 这时后方传来“噔”的一声,英仁满头大汗,双手拖着长剑走了出来,“不用多费口舌了,他们是罗网,你说的大秦律法,管不到他们。” “你可真是~”夏无且见到是他,瞬间低骂一声,“你现在还不能走动!” 英仁的裤子大腿处被血液渗成深色,此时的他连走出一步都在强忍伤口撕裂的疼痛,战斗力削弱得厉害。 田猛知道,这个身材魁梧、脸很瘦的男人,就是杀死那一地一绝两人的凶手。 “噌~”真刚剑出,剑势卷动。 “在咸阳,敢对罗网出手,胆子很大。说,你在隐瞒什么?” 狂浪一般的杀气,朝着三人呼啸。 小英布咬紧牙关,一只手伸下去捏上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搅。因为剧烈的疼痛,他被杀气震慑得直颤抖的双腿,渐渐地稳了下来。 夏无且则是从睫毛到牙齿,到大腿到脚,全都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你,你你你……” 英仁冲到近前来,横剑护住英布,双眼紧盯田猛。因为悍不畏死,这杀气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田猛先是为英仁这个弱者的不怕死有点惊讶,而后就嘴角一翘,目光锁定到了英布身上。 “原来如此,重点是这个孩子。” “呼~”出手迅疾如风,他轻松过掉英仁,一把将英布抓在手中。 “不说,那就带着你保守的秘密,跟这个孩子,一起踏上黄泉路。” 田猛可没有下手轻这种说法,他禁锢在英布脖子的手一使劲,便是直在要害。脖子两部的颈动脉被锁,不出十息,英布就会窒息而亡。 英仁的第一反应是奋起反抗,却被田猛一脚踹倒。 杀人技,田猛这个胁迫,真的会杀死英布! 敌人的强大,让英仁彻底绝望,可无论如何,他都要让英布活下去。 “我说,我们是楚国雷豹军团英氏一族。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当年的雷豹军团统帅英猛。” 田猛听他说出来历,松开手,将英布扔了下去。 楚国英氏的族人,在之前的内战结束后,被负刍派人追杀。没想到,英氏最后的血脉,竟然躲到了秦国。 谷鋦 嗯? 田猛忽然灵机一动。 李斯,楚国人;自己,楚国人;眼前这两个英氏的,也是楚国人。 这两个走投无路,却又有不凡的身份,杀了可惜,完全可以收为己用啊。把他们送给李斯,李斯应该会挺喜欢这个礼物。 “我道如何,原来是楚国英氏一族,的确算得上有些身份。全部带走。” “是,大人。” “大人,这个?”有下属指了指被吓傻的夏无且。 田猛眉头一皱。这个破落的家伙不知道是哪来的,不过看样子跟两人关系不错,他也就没动杀念,让下属一并带走了。 …… 李斯听到田猛的回报,头一次有了手下人给自己送惊喜的感觉。 楚国英氏被楚王负刍族灭,这剩下的独苗对楚国不会有什么留恋,完全可以培养成秦国未来的大将。 而且说起来,李斯也是嬴政的孤臣,他背后没有任何势力扶持的,手下可用之人能多一点,他都得小小高兴一下。若能像陆言那样,身边有一堆高手,他做梦都可以笑醒。 李斯设置了一个简单的宴席,亲自找上英仁,还带上了田猛。 “英仁将军,今日田猛行事粗鄙,多有冒犯,特来向将军请罪。” 英仁坐躺在榻上,一堆珍贵的菜肴摆放在床榻边,美酒亦是满斟。 田猛就对躺着的英仁单膝跪下,真情实意地道歉,然后罚酒数杯。 李斯站在一旁干看。 英仁也不傻,知道现在一切都是李斯说了算,命就捏在人家手里。既然没有第一时间被杀,那就肯定能活下去了。 “田猛兄也是履行罗网的职责,英仁曾为军将,岂不知使命在身。田猛兄,言重了。” “英仁将军宽大,猛感佩。” 田猛说完,又给英仁敬了一杯酒,他之前差点把英布掐死这件事,如此便算过去。 “英仁将军,那位夏无且医术不凡,你的腿按照他所说,这一个月不得下榻,一个月后当能自如行走,三个月方可痊愈。” 李斯和颜悦色地坐在榻边,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这三个月,你大可放心地住在这里,英布就在睡在隔壁。若有需求,吩咐下人便是。” 英仁知道李斯的招揽之意,拒绝那是不敢,答应又有些犹豫,“廷尉,大人,你——” “哎~”李斯伸手劝住了他,“将军好好修养便是。李斯自外出游学起,已经有二十年,不记得自己是楚人了。今日就当是,楚人帮了楚人。” 英仁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李斯微微一笑,对着两个侍女吩咐道:“你二人好生服侍将军用膳,若关将军伤势,则一切遵从夏无且的指示。” “是,大人。” 他吩咐完之后,没有多待,直接离开了。 剩下英仁在两个娇俏的侍女服侍下用餐,却愁眉不展,“李斯,楚人帮了楚人……”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 君臣之诀 在端木蓉的强势镇压之下,嬴政竟真的服软了。 嗯,可能服软这个词有些怪,但嬴政确实没有哪天再拖着病体,强行处理三斤的公文,而是每日都会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就这么过了旬日, 他的病情便有了很大的好转。 唯一的难题,在于嬴政的人生前三十年,给自己的身体累积下深重的隐患。这次的头疾,可能只是这些隐患的一次小爆发。 要想彻底根除嬴政这从幼年就积攒下的隐患,大概只有真正的仙丹才能做到。 陆言打算在嬴政服用真人丹之时,汇聚自己和朱家两人之力, 为他洗经伐髓, 弥补根基, 增强体质。这样,应该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今后隐患爆发的可能。 端木蓉的医治也由治愈头疾,转向调养身体,为服用真人丹做准备。 …… 这一天,咸阳宫内,陆言前来探望嬴政。 “呼呼~”剑风清脆。 嬴政身穿一套白色便服,脚下踩着规律的步伐,手中剑轻盈飞舞。 盖聂带剑站在一旁观看。 “看来大王恢复得确实不错。” 陆言脚步很轻,走到盖聂身边,正在舞剑的嬴政没有察觉。 盖聂轻轻点头,“这多亏了先生举荐的医家端木先生。医仙亲传弟子,名不虚传。” 额~ 陆言侧目瞅了瞅他,盖聂称呼端木蓉为先生,还补了一句“名不虚传”。哈,这就很有意思。 “噌~”剑锋回转,嬴政一剑指着盖聂,却发现陆言也在眼前。 他没有花里胡哨地耍剑, 只是顺滑得一下归鞘, 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说:“先生何时来到,竟也不知会寡人。” 陆言微笑着一拱手,“适才站稳而已。大王身体大好了么。” “呵,端木蓉,确非常人。普天之下,敢呵斥寡人者,先生算一个,端木蓉便是第二个。” 嬴政将剑扔给一个影密卫,颇为轻松地走近,言语间带着一些轻笑。 “先生不是在主持新制的修订么,今日怎么得闲了。” “满朝诸公群策群力,新制已计议完全,就差发布执行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大王的身体更为要紧。” “嗯?”嬴政会意,示意盖聂和影密卫,“都出去吧。” 盖聂的目光没有什么波动,只平淡地扫过,脚下径直离开了。 陆言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冒出来一句,“盖聂,或许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 “身在距离寡人最近的位置,若看不出端倪,又岂是盖聂。”嬴政同样瞥了一眼盖聂离去的方向,接着对陆言说,“怎么,先生不信任盖聂?” 陆言摇头,“不,如果连他都不值得信任,那这世界上,陆言可以信任的人,就太少了。” “呵呵。”嬴政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抬头望天,“那,先生就如此信任寡人?这一局,若是寡人没有把持住,先生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将成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侧目而视陆言,“权力的诱惑,长生的诱惑,寡人未必能够抵挡。尤其,寡人刚刚体会过,健康的失去。” “权力,天下不存在比大王更具有权力的人。若说大王还想征服世界,连交通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根本无从谈起。 长生,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三皇五帝,没见有一个长生至今。诸子百家先贤,超越天人极限,也没有一个活在世上。” 嬴政转过头去,自嘲一笑,“寡人竟是忘了,先生不信天,也不信仙。” 陆言发出一声嗤笑,口出大逆之语:“若黄帝之类的飞升仙界之说是真的,那一个抛弃自己的子民,飞升仙界的王,就完全不值得陆言尊敬了。” 谷娨 嬴政闻言诧异地看向他,“先生解读传说的角度,当真是刁钻。” 陆言把手一摊,“长生不可能,长寿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徐福的真人丹。哼~东皇太一,还真是将寡人,完全当作可以肆意掌控的凡人了。” “阴阳家这颗毒瘤,不过小患。暗藏千年的组织,才是最大的祸根。” “阴阳家有先生和月神联手,东皇太一死期不远。至于这个组织……” 说到组织,嬴政可忘不了之前那个中郎成临死说的话,“几百年来,任何一国,可见七世之明君!” 这个千年的组织,它的根须,它的触手,都埋得太深了。想要彻底清除,必先诱使它浮出水面。 而这一个诱敌的局正在摆布——陆言身死,李斯上位,组织势力再度扩张。对于他嬴政,组织不敢太跳,但若是秦国继承人之争开启,组织必然现身入局。那时,就该收网了。 陆言接着嬴政的话说下去:“这个组织,作为它背后首脑的天人境,由陆言来解决。” “千年岁月里,它们在天下暗伏的势力,由寡人来清除。” 陆言与嬴政四目相对,同时一笑,“未来的天下,不需要这等阴沟里的老鼠。哈哈哈~” 这两个人,都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放肆地笑,是什么时候…… “咳咳~”笑过之后,陆言咳嗽一声把话题拉回来,“大王,我已知会了朱家,大王你服下真人丹之后,由他和我联手为大王疏通经络,为大王洗经伐髓。” “朱家……”嬴政沉吟一声,忽然摇了摇头,“先生你可真是,仁至义尽到如此地步。那农家一帮匪类,根本不值得先生为他们费心。” “大王,就算是为了朱家。”陆言提醒道。 朱家为秦国作的贡献,是无论怎样也不可忽视的。如果嬴政真的杀尽楚国农家弟子,那朱家…… “寡人知晓了,先生放心吧,只除尽农家高层,其下弟子,接纳投降。” “言就先替朱家,谢过大王。” 陆言躬身行礼。 嬴政看着他。 沉默突如其来。 当陆言再直起身子时,便发现嬴政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 “大王?” 嬴政并非是发愣,他只是盯着陆言而已,言语压根没有间隙,“这之后,便是第一届全国考试。考试之后,便是,先生你,的死期。” “大王……” “哈,寡人已经想好了,待一统天下,寡人要收天下之兵,在咸阳宫外,为先生铸一座大大的雕像。” 嬴政两只手,分别抓着陆言的右手和左袖,认真地描绘道:“那雕像,右手按剑,左手持书,立姿挺拔,目光,远射苍穹。寡人会在底座上亲自题写铭文。” 陆言呵呵一笑,问道:“大王你要题写什么?” “这……” “不若言自己想一个。” “先生你说。” “匹夫而为半世师,一言而成天下法。” “匹夫而为半世师,一言而成天下法,好!先生允文允武,天下无敌。此句大善。”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 嬴政服丹 陆言先生与大王,私下见面的表现,并没有因为权力而产生间隙。不仅没有间隙,相反,更有种默契。 但,在外的表现…… 盖聂已经发现了,陆言和嬴政之间的怪异。 什么陆言功高震主, 嬴政已有顾虑;陆言寿命很长,能熬过嬴政儿子,之类乱七八糟的流言,似乎可以认定陆言与嬴政的矛盾。 再加上关于目前这个新制,嬴政曾不愿意让陆言担任中央书院院长,君臣之间矛盾俨然公开。 可就他们私下会面的样子,哪有什么矛盾, 默契得很。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两人在演戏,准备算计人。 算计的什么人,盖聂所知情报有限,不大能肯定,但也有一些猜测。 陆言走出来时,路过盖聂身边,一瞬间的交错而过,让盖聂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看着陆言的背影,心中暗道:陆言先生,你和大王是有什么计划,需要瞒着我么。 陆言脚步停驻。 “盖聂兄,如果我杀了卫庄,你会找我报仇么。” 盖聂闻言眉目一动,如古井无波的水面飘落下一根白羽。 “先生与小庄, 走在各自的道路上。若事情当真发生,盖某, 不会为任何人复仇。” “嗯?”陆言扭头看向他, “就算我只有一条胳膊,杀卫庄,也不是难事。” “小庄的正确选择,是蛰伏。若是他暴露在先生眼中,失败,死亡,也只是他在承担自己抉择的后果。” “鬼谷派的抉与择么,你的意思是,卫庄此时蛰伏,观察形势的变化,今后伺机而出,会拥有杀死我的机会。” “不。这个所谓的机会,或许,只是先生你放出的诱饵。盖某的意思是,他该长久地蛰伏,避免与先生交手。” 陆言被说得一愣,盖聂身处王宫深处,对外面情况的预判还真是准。 还有,对于卫庄来说,你这句话简直比任何激将法都好使啊。 “哈,原来如此。盖聂兄的态度,言心里有数了。” “先生慢走。”盖聂对着陆言抱剑告别。 小庄,还有师父、蒯彻,看来,陆言的计划,果真与你们有关。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他握着剑鞘的手,猛地攥紧。 …… 又经端木蓉调养了一段时间,嬴政的身子大好,关于服用真人丹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咸阳宫内专门腾出了一座大殿,用以为嬴政洗经伐髓。陆言、月神、朱家、徐福,还有端木蓉,五人在场,外头是盖聂、影密卫重重封锁。 徐福很是兴奋,今天一过,自己在秦国的地位那就稳了。只要嬴政尝到了丹药的好,不信他不依靠自己。 朱家则有些紧张,这可是为嬴政洗经伐髓,就算他自信,对人体经络的研究自己是天下顶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压力。 陆言敲了敲他的肩膀,“朱家,你以二十四节气惊神指手法,为大王梳理经络,温养筋脉。我来给你输送内力,你不用有所顾忌。” 朱家知道陆言的内功深厚到不可思议,有他做自己的后盾,确实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多谢国师大人,朱家省得。” 谷藄 嬴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衣,盘坐在地上。徐福给他送上真人丹后,便自觉退下,站在月神的下手。 朱家站在嬴政身后,个子还不如嬴政坐着高,顶着一张过于慎重的脸,模样有些滑稽。 陆言拍了拍他的背,向前提醒道:“大王,服用丹药吧。” 嬴政于是将真人丹吞服下去。 “哈啊~”朱家低吼一声,一张脸变成红色,两手十指染上不同的色彩,“千人千面,惊神指~” 刷刷出现四个朱家,将嬴政围在正中间,每个人皆施展出二十四节气惊神指,难以遍数的指劲瞬间将嬴政全身穴位点通。 朱家本人,算上三个分身,以一己之心神,同时操控四个人,进行梳理经络这种精细的活儿,没过一会儿,便见朱家额头已是汗如雨下。 以前施展分身之术最耗费的是功力,现在有陆言做充电宝,功力是不用担心,可一个人的精神也是有限的啊。 “唔~”朱家本体闷哼一声,四个人的动作同时一滞。 嬴政也紧跟着闷哼出声。 陆言见此情形,眉头一皱,“朱家,撑住。” 朱家不可能回复陆言,心神高度集中,脸谱上的两只眼睛都瞪出血丝。 陆言看了一下嬴政身上那些光亮的进程,眉头一皱,输送给朱家的内力,变得更加温暖、富有活力。 朱家感觉到从后背一股温暖柔和的火焰内力流向四肢百骸,如春风一般和煦,也像春风一样带来生机。得到了这股奇特内力的注入,他勉力支撑的心神竟感到轻松了一些。 凭借着陆言这个万能充电宝,朱家最终完成了替嬴政的洗经伐髓。不过那三个分身刚刚消失,朱家本人也直挺挺躺倒下去。 陆言伸出手,揪住了朱家的后脖颈,让他没有直接栽在地上。 那边嬴政吐出一口浊气,两眼睁开还带着一抹翠色,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便是,洗经伐髓么。寡人从未感觉,身躯是如此的畅快。” 他举着自己的双手,捏了捏拳头,一拳打出劲风,“的确非同凡响。” 端木蓉快步走到跟前,拍下他打拳的手,把住了脉搏,细细查看了之后,点头道:“嗯,一切正常。” 陆言将朱家放躺在地上,来向嬴政恭喜,“大王,刚刚这一拳蕴含的气劲,抵得上普通人修炼数年。” 嬴政对此也颇为满意,不过他没有理睬陆言,而是直接冲着徐福大笑,“哈哈哈,徐福,此次,你当为首功。说吧,你想要点什么。” 端木蓉从嬴政这里退开两步,目光中难以置信,你不去关心陆言、朱家,头一个想到的竟是徐福这个炼丹的? 徐福顿时惊喜万分地跪伏下去,“大王,在下惶恐。” 太好了,嬴政知道了真人丹的好处,其必然惦记聚仙丹。 “在下构思的聚仙丹,尚且缺少许多珍贵药材。在下斗胆,向大王求取。” “聚仙丹,可,秦宫太医署中收藏药材,一应任你挑选。” “谢大王。” 陆言暗自撇了撇嘴,目光飘到月神那里。 月神回报以一笑。 这个徐福,是即将成为嬴政炼丹的苦力而不自知啊。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 全国统考(bushi) 秦王嬴政病体恢复,并且服用方士徐福炼制的真人丹,在陆言、朱家、端木蓉一众人的合力下,改善身体素质,目前已经大好。 好消息立即插翅传遍秦国,而跟着一同传开的,还有人才选拔新制的正式推行。 第一届全国统一考试, 要举办了。 国师陆言任中央书院院长,全权负责这次考试,考卷由中央书院派专人护送、分发到各郡县。 各郡学校在当地进行考试,收卷封存,全部送回到中央书院批阅。最后再由中央发布考试结果。 目前的考试,科目之别尚未区分明确,总体来说还是初开状态, 略有混沌。大抵分为选拔官才、和吏才,合起来才叫官吏。 官,综合性考查,试题方向丰富,行政、明法、知兵、国际形势等等。在这类考试中脱颖而出的人,会直接进入中央政府做郎官。 吏,就是要培养能吏,足够数量的能吏,是支撑今后全国郡县制的基石。这一类考试,出的试题方向基本以明法、术数为主。成绩理想的人,会被分派到地方,从基层小吏做起。 为了防止很多人眼高手低,只奔着做官而去,从不考虑做吏,每个郡学校可参与官考的人数皆有限制,余下学生只得参加吏考。 学生成绩会影响到中央书院对各郡学校的考核,也会间接对当地地方政府造成影响。 其余条条框框的限制还有不少,主要都是李斯想出来的。李斯还是一贯风格,往苛刻里整, 再由陆言考量之后,将它略微放松。某种程度上,他们师兄弟二人,还是很有默契的。 消息一经公布,函谷关以内一片沸腾。 函谷关外么,原赵国、魏国、韩国之地,郡学校目前未能兴起,人们反应不算太热烈。 …… “陈平,陈平~大事啊,外面出大事了!” 陈伯兴冲冲地跑进家门,直接放开了嗓子叫。 “听到,听到了,怎么了?” 陈平跟好奇,兄长遇事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国中央传下消息,各郡学校要举行统一考试了,据说考中的人,可以直接到咸阳去做官。” 陈伯趴在弟弟看书学习的桌子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两眼放光,“你今年十二,我们家现在已经有秦国良民户籍,为兄再辛苦两年,一定攒够钱送你去郡学校。 那时你十四,凭你的聪明才智,再好生攻读三四年,定能一举高中,入得咸阳。” 陈伯完全没有了一贯在陈平面前那种长兄如父的沉稳、严厉,红光满面,看起来像是傻乐。 陈平将他粗厚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拉下去,抬头说了一句:“兄长,按照秦国律法,我读书读出来了,也成年了,就必须要跟你分家了。” 陈伯在兴奋劲儿中被泼了盆冷水,不明所以地看着弟弟,“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怎么了?” “我前几天刚看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兄长你几乎把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供在我身上,是有什么利可图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陈伯把这话一念,顿时脸色一黑,“你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这句话?” 陈平老实回答:“是牧爷爷教我的兵书里的,叫《六韬》。” “什么?” 谷殇 《六韬》,在这个世界传说中,是兵家祖师爷姜太公的兵法。 村尾那个牧老头…… 陈伯咽了口唾沫,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知道你那个牧爷爷的身份么?” 陈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兄长,“我知道,他是李牧。” 陈伯听到这个名字,脚下一软,两手扒着桌子好悬没跌坐下去,“李李李牧?他是,李牧?他怎么会……” 他使劲儿摇着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家撞上这种大运。 “兄长,陆夫人就是国师大人的正妻弄玉夫人,牧爷爷就是收到国师大人书信,才教我兵法的。” “……” “兄长?兄长~” 过了好一会儿,陈伯缓过劲儿来,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瞪着陈平,“好啊,要不是今天,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国师大人,弄玉夫人,李牧将军,雪姑娘,你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运气!” 他忽然叹息一声,来到陈平身边坐下,握着弟弟的手,“陈平啊,能得李牧将军教授兵法,那的确是莫大的幸运。不过兵法呢,那是战争,是不死不休,所以才是算计利来利往。你我是兄弟至亲,血脉之情,岂能用利益来衡量。” 陈平感受着兄长这巴掌上的老茧,竟也叹息一声,成熟之态尽显,“兄长,这世上又有多少血脉之情,是利益打不断的呢。我相信你对我,是。 可我们以前从魏国逃难到秦国,一路上也见过不少至亲相残的情况。很多时候,利之一字,真的能可戳透人心。” 陈伯听得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这个兄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兵法,讲求以利益的得失来进行判断。我只是正在思考,而兄长你刚好冲进来打断了我,因此偶有所问而已。 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的行为,不能以单纯的利益来衡量的,就比如国师大人。” 陈平扭头对他露出笑脸,“兄长,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攻读,未来我陈氏陈平的名字,定教天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啪~” 李牧手握一根枝条,抽得高渐离的手臂印出一道血痕。 “哼,真是蠢才,武功给了你,照着练,却练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高渐离手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剑招,只是一个平刺而已,却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被李牧教训了数个时辰。 他嘴唇紧紧抿着,整个面目纹丝不动。 “最最基础的一个刺,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给你纠正。哼,你在江湖上养成的坏习惯,简直要我这个老头子做笔记才能记得住。” 李牧出口毫不留情,扔掉手中树枝,走到旁边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下一个,格。” 这里正在教导修炼武功,家里面赵衽正在带孩子。嗯,带的是年幼的季布。 赵衽一边逗弄季布,偶尔也会看看被李牧磨练得很凄惨的高渐离。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 儒家的未来 “听说了么,陆言主持秦国第一届全国考试,考中的人,可以直接去咸阳做官。” “考试制度,之前建了学校,现在这考试也弄出来了,那秦国的士子岂不是……唉, 秦国有陆言,何其幸也。” “荒唐,秦国也有士子?不过是一群识得斗字的贱民,这群人考试,又能考得出什么名堂。” “不错,陆言这伪君子, 所行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 “切, 生来就权贵了不起啊, 还不是被陆言、被秦国,撵得如同鼠辈。” “就是。以前秦国匹夫在战场用性命拼改命,现在读书也有出路了。唉,我们这些,算了,不说了。” 在整个先秦时代,能称得上制度的人才选拔制度约等于没有。 一个自负才学的人想要自己的才能得到重用,他没有多少选择。 最有效的是有国君发布类似招贤令的东西,然后跑过去投靠。 要么投奔某个比较出名的大贵族,在他手下当门客,先把自己的名声混出来。名声大了,就有机会做官。 而更更多数的所谓人才,他们生来就是人才,不需要选拔这两个字。 秦国之前实行以军功取仕的制度,军队战斗力剽悍,被东方称为虎狼之国。 现在考试取仕也成为制度,许多在东方难以出头的读书人, 再怎么不喜欢秦国,心里头也开始痒了。 …… 桑海,小圣贤庄内,一顷烟波照人衣,伏念和颜路两人,正在湖心亭内,对坐品茶。 “大师兄,想过接下来该怎么走么。” 颜路双手捧着茶,低头看着茶水倒映的自己的脸,模样竟显得有些乖巧。 之前儒家其余各派上门逼迫,欲要小圣贤庄开除陆言。伏念以一种不损小圣贤庄威名的方式,将陆言除名,并且没有造成任何流血冲突。 因为他开除了陆言,现在小圣贤庄在齐国的境遇很好,并没有受到三国联盟的任何打压。 虽然现在看起来,儒家小圣贤庄的地位依旧超然,可颜路是知道的,大师兄的理念是支持秦国这样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出现,重整天下秩序,让百姓回归安宁。 可眼下这个状况…… 伏念没有回答颜路这个问题,而是莫名地评论了一句:“礼义者,治之始也。法者,治之端也。中央书院,教化之功,法制之道,礼法结合。陆言将荀师叔的理念,贯彻得很好。” 荀子的治国思想,隆礼,重法,礼法兼治,王霸并用。 这个礼,不是指周朝的礼乐制度,而是一种和谐的社会风尚,它需要用礼义的教化方法来达成。 重法,不需要解释了。 无论是从学说理论,还是实践主张,陆言都是荀子当之无愧的、最优秀的学生。 对比韩非,穿越之初的陆言可能对韩非子存有来自后世学生的尊敬;可后来明确了自己道路的陆言,韩非子,我也是陆言子啊,挡我的路,我绝不手软。 谷藍 伏念当时要开除陆言,都想好了可能跟荀师叔翻脸。结果,谁也没想到荀子竟早就有意逐出陆言。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伏念只当是因为韩非死在陆言手上,所以荀子才会将陆言驱逐出门。 可现在秦国中央书院举办考试的消息传过来,他立即就理解了,陆言迄今为止在秦国所做的一切,都是由荀子的一套治国思想发展而来。 包括那个大逆不道的天人主客相分的思想,也是由荀子天人二分的思想更进一步。 韩非那个不着调的学生,主动跑去邯l郸,计划杀了陆言这个最得意的学生,然后被陆言杀了。作为老师的荀子,怎么会舍得将陆言驱逐出门的? 伏念是越想越不能理解。 他会想这件事,主要小圣贤庄将陆言除名,把秦国上下都惹红了眼。就凭陆言在秦国的声望,小圣贤庄若是投靠过去,恐怕能被口水给淹死。 短时间,小圣贤庄还是会在三国联盟这艘船上,可他又是注定要支持秦国的,就不得不想办法解决陆言这件事。 颜路了解这个困境,它是陆言设计,伏念应对之后形成的。若伏念应对失败,可能儒家现在的状况,还要更加悲惨。 颜路沉默了半晌,端起茶抿了一口,“陆言兄,的确是路生平仅见的逸世之才。” 伏念微闭上眼睛,同样端起茶喝了一口。当他放下茶具,再睁开眼睛时,突然冒出一句:“你以为,儒家入秦之后,能可在中央书院,占据一席之地。” 让儒家壮大,这个梦想依靠小圣贤庄这种运作模式,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但陆言设计出来的中央书院,就很适合儒家。能够制定整个国家的人才选拔标准,将自身理念最大限度地辐射影响整个天下,没有比中央书院更妙的设计了。 颜路眉头一紧。他听说陆言一贯制定的考试标准,对儒家并不是很友好,以前很多儒生就吃过亏。 可见秦国迫切需要的人才,并非是儒家教育出的人才。如果要让儒家入主中央书院,其中风浪,不知道要掀得多大。 “大师兄,你想得,未免太远。”颜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不看好。 不过,他却没想到,伏念的理念主张,同样非常适合一个大一统的帝国。 并且,如果真的让伏念带着儒家成功入主中央书院,那陆言复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会是杀伏念、灭儒。 伏念的思想,在原剧中,集中表现在,他与张良争辩关于处理墨家叛逆。 其中伏念已经表现出一种“超前”的儒家理念。 这个时候的儒家,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它是说国君要有国君的样子,臣子有臣子的样子,父子同理。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那这个世界才会好。 这里强调的是一种社会秩序,每个人遵守各自的角色。就算是国君,你也要做好国君,你是有义务、有标准的。 而到了后世那个“三纲五常”,它就已经异化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并且它的提出者,董仲舒还将这种纲常,上升为天道一样的宇宙规律的东西。 乃至以后有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主、父,在孔子那时,依旧有义务、有标准。到了后世,却只剩了对下的压迫,什么义务、标准,没了。 伏念支持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出现,重整社会秩序,因为有一个大秩序的世界,天下才不会乱,人们生活才能安定。 所以原剧中的墨家,在伏念眼中,他们对抗始皇帝,行为超越了臣民的界限,那就是叛逆分子。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颜路之心 张良反驳伏念,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嬴政是不仁者而在高位,播其恶于众。秦国统治下的六国百姓,境况悲惨。这样的统治者,人们反抗他, 是正义的。 伏念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没有了伦理纲常,没有了社会秩序,还谈什么社稷国家。没有社稷国家,民众的利益就得不到保障。 伏念还说,天,地,君,亲,师,是儒家不肯磨灭的纲常伦理,身位臣子,不该议论自己的国君,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如果真的让伏念带领儒家,入主中央书院,主导整个天下的导向,再搭配上嬴政、李斯,这个阵容,恐怕真的能让儒家提前变质。 若是陆言十年后复出,看到那个时候的百姓,开口就知道伦理纲常,自己辛苦半辈子, 努力想开启那么一点民智, 最后反而加速了民智的阉割, 他怕是毁灭世界的心思都有。 伏念知道颜路不看好自己的原因, 但他既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又怎么可能从心底抛去。 从小就是“儒家未来掌门人”的伏念,看到这种让儒家壮大的契机,他绝对不会放弃。 颜路看着师兄严肃沉静的脸庞,自己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如果未来有一天,陆言要杀大师兄,自己,该怎么办? 不,不会的,大师兄支持秦国,陆言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可中央书院…… 他内心计较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大师兄,小圣贤庄历来精修学问,不参与军国政治。即便归秦,又何必卷入朝堂之中。” 伏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个性淡泊,又修炼坐忘心法,这倒的确像是你会说的话。可隐居不出的齐墨、楚墨,他们又是何等下场。儒家小圣贤庄,仅仅是这六个字,就意味着一方势力,作为一方势力,又怎么可能脱离纷争。” 颜路无言以对。 此刻,他有些怕了。 好友陆言,为了毕生的理想,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大仁不仁,至情无情。这条路的最后,是陆言自我毁灭,还是成就理想归来。 颜路不敢想象,可他拦不住陆言。 师兄伏念,为了儒家的壮大,准备投靠秦国之后,入主中央书院,接过陆言的教化之功。这,陆言能容忍吗?最后,大师兄…… 颜路又是不敢想象,可他同样拦不住伏念。 “哗~” 颜路突兀地站起身,呼吸急促。 伏念抬头望向他,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颜路勉强一笑,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湖心亭。 伏念站起身,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最后摇了摇头,“坐忘无心,你的心境破了,居然佯装无事。” …… 颜路匆匆离开之后,来到小圣贤庄临海的地方,望着辽阔无际的大海,放空自己的心。 “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人杰,而感到自己渺小得无力。” 他双手拍在栏杆上,身子微倾,感受着海风掠过自己的头脸。 “陆言兄,大师兄,子房,结识你们,究竟是颜路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惦记的这三个人,随便挑出两个,理念、立场都不一样。而且还都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那种。 这三个人,在他颜路的生命轨迹里,注定将留下浓墨重彩的数笔。 谷殬 而结局,注定会是悲剧。 “啊啊啊~” 伏念感觉得没错,颜路坐忘无心的心境,已经破了。 此刻他放空一切,漫无目的地朝着大海肆意吼叫,越是想要放空,那便越是在意。 “哈~啊~” 这个时候的他完全不像谦谦君子了,趴伏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果不是这身淡雅的儒生打扮,恐怕天下没人会信,他就是颜路先生。 “师父,如果是你,面对这样的境况,你会如何做呢? 我有三个师兄弟,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走向不同的道路。并且,我无力阻止任何一个。” “师父,你说,路该怎么办?” 颜路瘫坐在木板上,头仰向天空,那层层苍穹之上,师父无名是否正在关注着自己。 他就这么呆愣愣地瘫着,忽然开始自答起来:“人生是一条长路。师父可以为你指路,却无法代替你行路。可师父指的路,由你去走,会否又走向谬误。那毕竟,不是你自己指的路。” “我的路……可我走到今天,到底想要走什么路呢?” 陆言的终极目标,伏念的理想,张良的执着,他们三个,每个人都有能可为之奋斗终生,甚至不惜生命的东西。 而颜路,太过淡泊,人生终极理想这种东西,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颜路开始反思。 “过于沉重的负担,不能扛起,放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我是不是,放下的,太多了一些。” “陆言兄与我,都是师父的弟子。陆言兄的肩膀,扛起了一切天下苍生,且他永远不惧负累;而我的肩膀,却是放下了一切。” “扛起,放下……我至今从未扛起,又谈何放下。放下,或许,只有陆言兄,才有资格掂量他扛在肩上的一切,叹息一声放下。” 颜路撑着手爬了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含光无形,坐忘无心。果然,先是失去含光剑,再失去坐忘的心境。路,将从头开始,此世的修行。师父,这才是你留给我的,真正的遗产。” “呼呼~”海风阵阵。 颜路抬起自己的右手,并出两指,一缕微弱的剑气在指尖诞生。 剑圣无名,一心剑法。 “我有三个师兄弟,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走向不同的道路。既然悲剧的结局早已注定,那颜路,就扛起他们三个的宿命,与这场注定,为敌。” 霎时间,剑气冲霄,万里气清。 海风不再呜咽,浪潮不再涌动。 以颜路为中心,莫名的剑势扩散而出,一切恍惚静止。 他一指向海点出,顷刻间,大海如同幕帘被拉开,久不能合。 这一剑,已至绝巅。 颜路轻舒了一口气,低头将腰间的礼结重新打打好,微微一笑。 “走了,不然大师兄该担心了。”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 灾星坠地 此次全国统考,陆言麾下的实力几乎全部调动。集中在邯l郸的罗网、百鸟,几乎被抽调一空,回来参与考卷的封送工作。诸如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墨鸦白凤等人,也不例外。 邯l郸国师府,只有具霜、姬言母女,还有娥皇。 而咸阳国师府, 一方也在出任务的行列,只有弄玉留在家里。 可以说,这种局面,是陆言前所未有的,完全空门大开的时刻。 …… 阴阳家,占星殿, 东皇太一庄严端凝的身影倏忽有了别样的动静。 他抬起头,穹顶宇宙斗转星移, 显露出一颗明亮的星,居于群拱之位,正闪烁着最璀璨的光。 忽然,这颗星的光亮被一颗流星遮过,只见那流星悍然闯进群拱众星之间,刺目华光让其余众星黯然失色。 原本那颗被群星拱卫的亮星,其位置被欺得偏移。 “帝星,遭受外星威胁。”东皇太一低沉的声音在星空之中回荡,“嬴政,陆言,惊变终究落下了。” “闯入命运长河的星辰,你的星光,到了该消逝的时刻。陆言,这个因你而剧变的新时代,也将由你亲手为其掩埋。” 他缓慢地说出评语,黑手伸出,银河复归平静。一道阴阳家的最高指令,已经发出。 不一会儿, 阴阳家的高端战力便全部来到占星殿报道。 “东皇阁下。”星魂很是礼貌地对东皇太一行礼。 位于星魂之后,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五部长老除去徐福,尽皆低头候命。 东皇太一偏头看向一侧,那里莫名的云雾翻腾,佝偻着身子的楚南公捋着白胡子现身。 “咳咳,这么大阵仗,是要对天外来客动手了。” “本座亲自去,南公当可自便。” 楚南公掩藏在白眉下的一双老眼,眯了一下对面安安静静的河伯,呵呵一笑,“说起来,老夫也是没亲眼见过,这个搅动天下的可怕年轻人。” “甚好,本座与南公,生擒陆言不过弹指。”东皇太一没有再跟他扯皮,直接分配任务,“河伯,陆言位于邯l郸的家眷,交于你了。” 河伯点头,“生,或死。” “无需顾忌。” “知晓了。” “星魂。” 自己被点名,星魂自信一笑,向前走出一步,略微躬身,“东皇阁下。” 东皇太一看着这个被修理之后的星魂,满意地点头,“你率领四部长老,清除陆言于邯l郸的残余势力。会有人从旁协助,不可与对方起冲突。” “是,东皇阁下。”星魂邪笑着露出白牙,应声退下。 东皇太一再度抬头看了一眼穹顶,单手一挥,黑袍涌动,“你们动身吧。星辰,正当其时。” “是,东皇阁下。” “是,东皇大人。” …… 秦王政十八年,春,正值秦国第一届全国统考期间,天降灾星,坠落于邯l郸远郊。无巧不巧,国师陆言亲自耕种了两年的农田毁于一旦。 同一时间,秦宫内的太史观测到奇异星象,就算是翻遍了古籍,他也无法解释星象的含义。 护国法师月神于咸阳宫大殿施展占星律,为秦宫太史和秦王解答疑惑。 谷關 最后只解译出“异星司帝”四个字,法师月神便口吐逆血,重伤倒下。 …… 陆言对于这一届的考试结果,本来期待值也不是很高,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他感到一阵落寞无可奈何。 经过他仔细思量,综合了多方意见,排出来了一个此次考试的成绩名单。其中,前三甲分别是,王戊,杨僖,赵婴。 王戊,出自秦国之中赫赫有名的王氏,也就是王翦的老家。 杨僖,同样是军功家族子弟,其父亲正是秦国大将杨端和。 赵婴,赵氏。 别说这前三甲,往后数,这一路边儿成绩优秀的,根本就看不到半个平民或者落魄寒门。 也就是说,这一届到中央实习的人里面,没有哪怕一个是落魄寒门出身。平民我不敢奢求,可连一个寒门也没有? 这政策,不会出问题吧…… 陆言不是神,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自己设计出来的这个人才选拔新制,真的是适应当下国情的最好的制度吗? 他其实没有底。 再看吏才的考试,成绩斐然。这方面毕竟有之前五年的经验打底,这一波的成果,堪比上一次整整五年。这一帮人才扔到基层,当可完全填补北方赵地的郡县制基层能吏空缺。 然后,北方赵地的窟窿填上了,魏地、韩地,仍然缺人。还要再过两三年,秦国才能真正地在三晋之地让郡县制深入下去。 而那之后,天下一统的战争打响,东方之地归秦,又是大量地缺人…… “唉~” 陆言将手上的卷宗扔下,烦躁地挠了挠头,随即冷静下来,微闭着眼睛养神。 我还是想当然了,初步脱离土地的平民人家,就算供得起孩子上学,也根本无法与家学渊源的贵族子弟相比。 这种情况短时间,不,可能长时间都没法得到改善。 若是连续多届,在中央里都没有平民出身的人才,那这个制度,简直是在名正言顺地送贵族子弟平步青云。 有效的遏制手段…… “呵呵,原来如此。” 陆言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一手点上自己的头,“征辟制,这个被我自己删掉的玩意儿,竟然还有这么个作用。” 征辟制,这是一个毒瘤政策。 它是独立于察举制之外的人才选拔手段。征,皇帝特意招某个人;辟,就是地方高官招人。 这种招人是被明令允许的,跳过察举制那一堆考核流程的人才选拔方式。 它有个致命的弊端,地方高官可以用“辟”的方式,笼络当地的贵族大家,形成利益集体。久而久之,地方利益集团几乎可以不用管来自中央的命令了。 汉末三国时期,这种征辟非常流行。 而退回到源头想一想,一个雄才大略的英明之君,是不是可以用“征”的方式,一定程度上维持住朝堂上的势力平衡。 当然,前提是,这个国君、当时的中央,足够明智,足够强大。 “嗯?征辟制,跟现在的客卿制还有点像,呼,这倒是问题不大。” 这个时代,经常有谁谁与国君相谈甚欢,然后就成了客卿的事。以嬴政的本事,秦国朝堂的平衡,他是能够把握住的。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 陆言之死(一) 当陆言从中央书院出关的时候,外面的杀招已经暗中布下。 外面此时的舆论是很混乱的。 天降荧惑,这种异象本来就容易给人不好的猜测联想。坠落在哪儿不好,偏偏坠落在邯l郸远郊,正中陆言的农田。 有小部分人试图趁机污蔑陆言,比如说他惹天罚之类的,但很快就被一些群众揭破, 送去劳改。 在民间更多的,是百姓们对陆言本人安全的担忧。 而在秦廷内部,月神以占星律解译出的“异星司帝”四个字,只有嬴政和太史知道,太史被影密卫控制住,消息本该不会有丝毫外露。 但不知从哪里刮起的妖风, 又一次掀起了让秦廷战战兢兢的流言浪潮。 异星司帝。帝,显然这个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被称为帝。 异星是谁?陆言啊。 陆言, 至今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出陆言幼年出生于何处, 他仿佛是某一天突然蹦出在这个世界上的。就连陆言自己都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人。 有司帝之威胁,且来历莫名,异星决不做第二人想。 …… 这一次考试的成绩很快公开了,与陆言忧心这、忧心那的不同,整个秦国是无比振奋的。 因为不少平民出身的人,真的顺利当上基层小吏了。 王戊、杨僖、赵婴等等,他们没有上战场厮杀,也真的获得了在中央做官的机会。 之前人们只能看得到以军功取仕,现在考试取仕正式确立,意味着以往战争机器的秦国,拥有了成为和平机器的变形结构。 就在秦国国内到处传播考试结果的时候,陆言,失踪了。 …… “终于见面了,东皇太一。” 咸阳与邯l郸之间,路途遥遥,在一个晓天将破的时刻,陆言从营帐里钻了出来, 手持长虹剑, 幽幽开口。 “终于见面了,天外来客。” 黑影从空中落下,东皇太一御风乘云,缓缓走到陆言面前。 陆言瞥了一眼自己的随从,几十号人尽皆昏死。 “呵,天人境,还真是一些老不死的专用。” 他说出这句话,本意自当是讽刺东皇太一,可谁知现场又出现一人。 楚南公登场的瞬间,刚好就听到陆言骂了一句“老不死”,于是咳嗽一声,哀叹道:“现在的年轻人,口下还真是不留德哦。” “嗯?”陆言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小老头,当即认出来了,“楚南公前辈。” 楚南公一阵诧异,自己没见过陆言吧,他怎么认识自己的,而且,他竟然叫前辈? “呵呵,我收回刚才这句话,不愧是名满天下的陆言,真有礼貌。” 东皇太一看着陆言似乎对楚南公有所尊敬,心中原本对楚南公的不满、怀疑,变得更加深了。 而陆言么。 月神透露的不错,楚南公跟东皇太一绝对不是一路人。我从天书学到的阴阳兵道,很有可能就是楚南公的领悟,只是被天书收录。 阴阳兵道,关于阴阳术与兵法的天人境领悟,我有它在身,楚南公无论如何都撇不清与我的关系。这颗雷,可以留着日后引爆。 陆言向后踩实一步,右手长虹剑横旦身前,“不管你们两位要做什么,陆言绝无可能束手就擒。” 东皇太一面罩下传出一声哼笑,“斩杀一个昆吾子,便让你自以为可以面对天人极限了么。” 谷殓 “不知道啊,所以,我才想试试看。天,地,同,寿。” 虹光、火光贯地袭天,陆言的功力爆发,瞬间达到肉体筋脉能够承受的极限。 一剑归真?火舞旋风。 楚南公看着陆言这个拼死得架势,捋着胡子一阵轻笑,“真是刚烈的年轻人,不能杀,只能擒,怎么办?” 东皇太一感受着前方空中那一抹炽热,平静地伸出双手结印,“玄冥莫遣兮三界黯淡。” 一招印出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吞噬了空间与时间。 陆言开出天地同寿,几可开山的强大力量,在东皇太一面前,竟只是孱弱如婴孩。 闪耀天际的红光,转瞬消逝在无边黑暗中。 没有扁诸三千剑阵加持,陆言以自身的实力试图对抗天人极限,结果是,一招完败。 楚南公一直惺忪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称赞道:“好可怕的一招阴阳术,几乎触摸阴之极了,不愧是你啊。” 东皇太一随手将昏迷不醒的陆言吸到手中,理所当然地点头,“以天人极限擒杀陆言,本就弹指而已。” “呵呵,这下,苍龙七宿的钥匙也有了,就差秦国一统天下了。阴阳家的夙愿,终于到了快要实现的一刻。”楚南公感慨道。 听他说到阴阳家夙愿,东皇太一手上动作微微一缓,“南公,希望你此言,出自真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原地留下几十个在睡梦中死去的尸体,还有,插在地上的长虹剑。 …… 邯l郸城郊外的天空,阴沉昏暗,乌云滚滚,其中还隐有轰雷阵阵。人们以为是那颗天外陨石带来的异象,殊不知,云层之中,有两位天人境正在交手。 是暗中保护陆言家眷的穷薪子,拦住了奉命前来斩草除根的河伯。 阴阳术,九水风起。 层云上,九条水龙盘卷,巨浪拍空而来,其威势,不周将倾。 穷薪子面色端凝,没有明显的波动,手上动作不急不缓。 太极封印。 河伯明显不认识这一招,他的九条水龙,不是龙,简直是被关在鱼缸里的金鱼,无论如何冲游,都无法脱离太极封印。 他阴沉着脸,双手结印。 阴阳术,风吹九龙入苍渊。 被压制在封印中的水龙,个个水流暴涨,其色由透明的水色,顷刻间就成了深沉的黑色。 “吼~” 黑龙撕破太极封印制造出的压制,直向穷薪子本人绞杀而来。 “薪火,起剑。” 穷薪子开口,简短的四个字落下,头顶上的虚空,缓缓出现一柄飞剑。 “所谓天道人宗,我穷薪曾指誓于天,必将此道薪火相传。陆子的家眷,尔等鼠辈,岂可毁伤。” “道家人宗穷薪子,是你!” 河伯一瞬间有些惊讶,这么暴露身份,不怕牵连人宗么。 穷薪子却早有所料,因为,他决定要在这里,斩了河伯! 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 陆言之死(二)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见到这柄剑的。” 薪火之剑,凝结着穷薪子至今所有的领悟,是他目下最强的杀招。 属于穷薪子的意境世界开启,竟是一个类似于铸剑炉一般的所在,根本就是个剑域,完全看不出他道家的出身。 河伯以意境世界相与对抗, 天地之间,唯有奔腾翻滚、滔滔不息的浊浪,正是华夏文明的母亲,黄河。 “鼠辈,就凭你,你当真有如同黄河那样, 孕育文明的觉悟吗。” 穷薪子怒吼一声,剑域之中,那柄尚未开杀的薪火之剑,从剑尖冒出了第一缕火苗。 这个火苗带动了整个剑域底层无尽的火焰,他开始调动整个意境世界,铸剑。 “……” 河伯依旧保持沉默,那黄河之水,天上地下,倾覆一切,誓要将剑域之中的薪火全数淹灭。 …… 两位天人境意境世界交手的余波扩散出去,距离最近的邯l郸城,人们皆感今日的天沉闷的恐怖,连呼吸都不太自在。 邯l郸城内,正带队行动的星魂猛地一顿,惊讶道:“这是,怎么可能,竟然有人拦住了河伯前辈。” 河伯居然会被拦,那不就说明? “糟了,国师府。” 果然, 邯l郸国师府空无一人, 具霜、姬言、娥皇三个, 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出了邯l郸城。 这时,东皇太一说过的,会协助星魂清除陆言势力的人也显露身份,正是罗网的三个天字一等候补。 星魂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就问:“国师府内的人,什么时候,逃去了哪儿?” 吴实对于他这种态度,眼睛一眯,抱着剑哼了一声,撇开目光。 唐秉没什么反应,分享出情报,“出逃未满一个时辰,方向是西北。” “那还等什么,追!” 河伯被人拦住,陆言的家眷跑了,星魂当机立断,什么残余势力,那根本不重要,陆言的家眷才是重点必须要除根的目标。 于是,阴阳家和罗网,汇合在一起,向着具霜等人逃离的西北方追了上去。 …… “薪尽,火不灭。此之为,世界生生不息。” 意境世界,穷薪子的剑域已经崩碎消失不见,唯剩一柄凝结全部精神力量的薪火之剑。 以自己的意境世界为材料,这柄剑,铸造成功! “去~” 一剑刺破苍穹,随后贯通地心,河伯意境世界的黄河被这一剑斩得地脉破碎,整个世界片片崩解。 “薪尽,斩十方。” 现实世界,一声清晰的闷哼穿透云层,河伯突然口吐鲜血,瞳孔骤然亮起强烈的白光,随后,双眼永久地变成了白色。 他的意境世界被穷薪子强行斩灭,精神、灵魂已经崩溃了。 天人境,河伯,死! “咳咳~咳唔~嗯~” 穷薪子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也吐出几口心血,脸色苍白,整个人更苍老了些。 他用那一柄薪火之剑,同样是拼的老命在战斗。 好在,这场战斗的战果和代价,都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穷薪子最后拍出一掌金光,把河伯的肉体也打得灰飞烟灭,便抓紧时间离开了现场。 …… 谷麕 邯l郸西北方向上,具霜和娥皇,两人两匹马,正飞速地奔逃。 “姐姐,时间差不多,他们该追上来了。” 娥皇握着雨花剑,回望向后方,细眉为之一紧,“他们来了。” 具霜闻声也回头看,视野的极限处,已经看得见尘土飞扬。 “公子说早有安排,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但这个情况,也要我们两个,能撑得到支援才行。” 她一只手按在紫云剑的剑柄上,朝着娥皇恣肆一笑,神采飞扬,“娥皇,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哈,姐姐,我可不知道,你也有说大话的习惯。一会儿就等着看,我们两个,谁杀得多一些。” 远远地吊在她们后方的,正是一刻不曾停歇,直接赶上来的阴阳家和罗网。 “抓到她们了。哼~” 星魂伏在马背上,瞳孔中映出前方两个人影,舔了舔嘴唇,“你们跑不了。” 师父,弟子这就为你报仇! 吴实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奔出到众人之前,死死地盯着前方,心中不住地嘶吼。 唐秉、崔广两人,虽然不像吴实这么外现出仇恨,但也都是迫切地想要杀了陆言的家眷,为师父报仇。 他们这帮人,没有谁反应过来,为何对方占了逃跑的先机,他们骑马后手追还能这么轻易赶上。难道国师府买不起好马么? 这一场发生在旷野上的追击问题,终究有了答案。 阴阳家,星魂,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 罗网,惊鲵剑唐秉,寒蝉剑崔广,魍魉剑吴实; 再加随行的几十个罗网杀手,将具霜与娥皇两人围在了正中。 “陆言的女人,死来!” 吴实抽出身后双剑,也不顾魍魉这把剑正面硬上其实处于劣势,当头就冲向具霜。 这一个“陆言的女人”,听得具霜横眉压下,眼中火苗一下猛窜。 紫气东来。 “叮叮叮~” 紫气涌动,三叉剑尖刺击在魍魉双剑之间,火星与剑鸣交接得人头晕目眩。 吴实已落下风。 崔广寒蝉剑出鞘,剑出幽影,刺杀而出。 一道青绿剑光出现,娥皇手持雨花剑拦住去路。 单对单,两对单对单,而众多的罗网杀手踌躇在外围,完全没法插手。这战团之中,随便飞出来一道剑气,他们可能就横死当场,因此只能干看。或者,等目标内力消耗殆尽,再行擒杀。 唐秉观望了一会儿战局,决定出手围攻。 他们师兄弟三人,合力之下当然顷刻间就能压制两女。 具霜和娥皇两人默契非凡,无需提醒,各自使出合璧剑招,以双剑合璧暂退三人。 唐秉挽了个剑花将手藏于身后,掩饰自己手腕的不堪重负。 这个就是,之前情报里有提到的双剑合璧,竟然真的有这么不可思议的剑招。 我与老二的实力,单对单本就在她们二人之上,结果双剑合璧,竟能以二敌三,还使我受伤。 阴阳家这边,大司命略微提了一嘴,“星魂大人,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么。” 星魂右手自然垂下,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腿,“哼,无妨,他们想杀人,那便让他们杀。我们替他们封锁目标的退路,已经帮了不小的忙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 陆言之死(三) 具霜与娥皇两人背靠着站在一起,两柄剑带起紫色烟云、清沥细雨。 唐秉、崔广、吴实三人,站位依旧将两女包围,却一时不敢贸然再攻。 唐秉感觉手腕恢复,将惊鲵剑竖回身前,剑气缠绕,紧盯着两女联合的剑势, 凝重地开口:“你们二人的紫云剑、雨花剑,罗网天字一等青光剑,陆言本人的长虹剑,还有弄玉那柄冰封细剑,如此数量的合璧之剑,真是闻所未闻。” 五把, 截至目前,七剑已经有五把泄露出情报, 剩下旷修的旋风剑, 劫的奔雷剑尚未现世。 组织对陆言拥有的这一批奇特的宝剑,也是很有兴趣。若能掌握其中的秘密,批量锻造出一些,对于中高层的战力,将会有极大的加成。 具霜暗自观察了一下那边暂时没有出手的阴阳家众人,对他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藏身暗中,难道以为能够全知世界么。他的手段,你们今后会领教的。” “哼,他?”唐秉表示不屑,目光点了一下那边看戏的星魂,说道:“阴阳家倾力出动,东皇太一更是亲自出手,你当陆言还有以后。” 具霜微微摇头,一抹紫云剑,剑势拔升,“我二人能在你们动手之前撤出邯l郸, 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了。” 娥皇同样自信一笑,配合着具霜, 剑势同步。 糟了,中计! 唐秉瞳孔剧震,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些高端战力追到这儿,那此时邯l郸剩余忠心于陆言的人手,恐怕已经逃离。 星魂嘴角挂着的邪笑顿时僵住。 由于河伯遭遇拦截,自己判断国师府情况有异,于是放弃那些小角色,优先追杀陆言的家眷。这一切都在对方的设计之内。 心念电闪,星魂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登时勃然大怒。 “动手!”他厉喝一声,起招就是单手六成功力的聚气成刃。 后面大司命、少司命,骷髅血手印,万叶飞花流,径直飞出。 至于湘君、湘夫人,这两个却有别样的心思。 多年之后,女英再见姐姐,舜再见前妻,不对,只能算是心爱的女人,这两个人又如何能发挥全力。 只是因为有星魂这个狠角色领头,两人也不敢划水,土、水阴阳术各自飞袭。 阴阳家甫一参与围攻,具霜娥皇两人的处境急转直下。 “姐姐,我来。”娥皇单手一剑抵消气刃,另一手直接施为,同样是阴阳术甩出,“九土殊风,风生水起。” 舜和女英的术法,竟是被她一人之力打得消弭。 具霜斩灭骷髅血手印之后,身处绿叶风暴,双眼紫芒闪动,剑气激射四方,强破万叶飞花流。 唐秉见两人的配合依旧紧密,阴阳家的围攻尚且不足以将两人分开,于是对崔广说:“老二,你去针对具霜。” 崔广点头,手持寒蝉剑,一道幽影闪过,具霜正粉碎少司命的雷蛇,便觉寒芒在背—— “叮~叮叮~” 她及时防住这刺杀的一剑,才过两剑简单的交手,崔广便退出纠缠,大司命的阴阳合气手印正一路摧枯拉朽。 具霜蓄力一剑,紫气将诡异的手印湮灭在半空,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便察觉到少司命欺身而来,一掌雷光闪烁,还有那柄寒蝉剑,刺骨的锋芒若隐若现。 她察觉到了攻击,却来不及躲避,只能被动防御。 “叮~”“噔~” 三尖剑刃精准地卡住寒蝉剑,另一手凝聚精纯的内力,与少司命的震巽雷击撞在一处。 谷芌 “呀啊~”具霜怒喝一声,剑势震开两个敌人,随后,口中一甜,血沿着嘴角流下。 大司命款款扭动蛇腰,手中鬼火森森。少司命面无表情,双手再聚两条雷蛇。 而寒蝉剑,还半隐不出。 唐秉知道具霜已经不足为虑,眯着眼睛一挥手,“所有人,围杀娥皇。” 众多罗网杀手开始加入围攻,娥皇一人本身面对星魂和两个长老就够吃力,现在这众多喽啰的加入,更让她不得不分心应对,处境顿时危急。 机会! 吴实眼中精芒闪过,双持魍魉剑,跟于一个罗网杀手之后。 娥皇正鏖战间,随手将这个杀手拦腰斩杀,不防此人身死的刹那,两柄细剑便至身前。 “唔~”她退得足够及时,可腹部还是出现一道交叉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了衣服。 她不过退了两步,周围的杀手又涌了上来,吴实狞笑着亦是跟上,她根本连给自己点个穴道止血的契机都没有。 星魂收回气刃,背负着手走到唐秉身边,轻松一笑,“大局已定。” 具霜娥皇已陷入颓势,不消多久,两人就会在围杀中身死。 唐秉嘴角一翘,不着痕迹地瞥了一下身边这个矮个子,随口应声:“也多亏,阴阳家鼎力相助。” 就在他们两个以为结果将要落定之时,旷野呼啸的风中,捎来一股绝世杀意。 这剑势,大成巅峰的高手!是谁? 唐秉瞬间反应过来,一剑斩向杀气来源处,紧跟着曳剑冲上去,自身剑势在奔袭中层层叠起。 来人随手斩灭惊鲵剑气,手中剑平举,其势稳中带杀。丹凤眼,虽是带着面罩,也有股威严凌厉的气质溢出,叫人心惊胆颤。 唐秉搜索尽脑海中的资料,发现查无此人,不由地在挥剑中开口:“你是什么人?” 来人一声不吭,持剑迎上,甫一交手,便尽展剑道巅峰的修为。 万化定基,人杀。 一剑既出,天翻地覆,唐秉已经格挡住了剑刃,可身后土地炸开绵延的坑路,分明表示剑气根本不曾受到阻隔。 “噗~”他顷刻喷出血雾,竟是在一招之间,遭受重创,“你,怎么可能,天下……” 这样的巅峰高手,外界没有任何资料,连组织也没有信息,这不应该啊。 传承自天人境抱朴子的万化定基,绝学初现尘寰。使用者正是,逍遥子。 “当~” 逍遥再起一剑劈上,在对方格挡住的瞬间,一脚正中其胸口,将人踢得空中吐血,伤上加伤。 他打伤唐秉之后,不做迟疑,直接飞救娥皇。 万化定基,地杀。 手中剑自空中倒插入地,娥皇本来身处重重包围中,所在地面竟突兀窜出百道剑气,一招清空了一片低级杀手。 这下,娥皇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 陆言之死(四) 因为逍遥这个意外的高手,这场围杀陷入短暂的僵局。 吴实暂且放过娥皇,双剑警惕着逍遥,同时关心唐秉,“老大,你怎么样?” “死不了。”唐秉咳出几口血,抹着嘴回应。 他身受内伤, 自知战斗力下滑。不过眼前这个局面,他们还是占优的。 娥皇受伤不轻,具霜也并非全盛,就算多出来一个巅峰剑客,他们的阵容,依旧有全胜的把握。 “星魂护法, 具霜就劳烦你了。”唐秉对星魂说话很客气,然后吩咐兄弟两个,“老二老三, 你们两人联手。” 崔广和吴实对视一眼,联手对战逍遥。 剩下战斗力最弱的娥皇,唐秉还有阴阳家众长老,完全可以尽快将她击杀,再围攻另外两人。 逍遥当仁不让,持剑挡在了两女身前。 具霜一边调整内息,一边问:“娥皇,你还好么。” 娥皇暂且封穴,止住了身上两处最深的伤口的血液,咬着牙摇头道:“还有一战之力。” “嗯。”具霜沉吟着,看向挡在前面的这个男人的背影。她自觉不认识对方,武功也辩识不出,公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帮手。 “双剑合璧,两位还能再施展吗?”逍遥说话时目光沉重,盯着崔广吴实,显然这两个人联手,他的压力不小。 娥皇闻声, 瞬间转头目视具霜, “姐姐,我,可以~额啊~”一口血吐出,她半跪了下去。 具霜见状花容失色,“娥皇!” “杀~” “受死!” 双方大战再启。 “你们过不去。”逍遥自认肩负保护陆子家眷的重任,怎么可能让人突破自己,暴涨的剑势直接囊括了崔广、吴实、星魂三人,他竟是要以一敌三。 万化定基,天杀。 “狂妄,你找死~”星魂头一个忍受不住,双手聚气成刃,六成功力,一轮弯月斩击一路裂地而出。 他双脚连踏,奔袭途中,浑身紫气升腾,属于他的魂兮龙游,首次用出,“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一道斩击,紧着一轮星图,前后衔接,毫无缝隙。 崔广、吴实一看星魂发挥出这等实力,都知晓这是一次重创逍遥的机会。 于是,吴实以双剑再上干扰;而崔广化作幽影潜伏,准备一击必杀。 具霜、娥皇当然不能放任逍遥受创,即刻赶来帮忙。 阴阳家长老和残余罗网杀手,也各自围了上来。 在各自的得意绝学冲击之中,逍遥以天杀之势,连破星魂的气刃、星图,再度建功,重伤星魂。 而他本人也没有完全躲开寒蝉、魍魉的袭杀,身披三剑,顿遭重创。幸亏三剑没有一剑刺中要害,暂无生命危险。 生力军逍遥重伤,情势再陷危急,具霜与娥皇却在关键时刻,成功破局。 且说两人遭受众多阻拦,救援逍遥不成,千钧之际,本身就是伤重之躯的娥皇,竟突然实力爆发。 雨花剑,水漫金山。 具霜则是早有准备。 紫云剑,紫气东来。 “双剑合璧~”*2 明明已经不能再施展的双剑合璧,在这个关键时刻,将来不及防御的一大批人尽数卷入。 “走!” 具霜带起娥皇,啪啪两下点住逍遥的穴道,三人没管敌人的状况,火速逃离现场。 …… 阴阳家之中,少司命白暗中观察了一下众人的伤势,选择默默地在地上多躺片刻。 罗网杀手存活不足十人,唐秉直接重伤昏迷,崔广、吴实伤势尚可。 阴阳家星魂重伤,大司命、少司命轻伤,湘君、湘夫人受伤略重。 这场追杀,只有到此为止。 谷岺 …… “先生,敢问你是?” 具霜对于这个舍命也要挡在自己与娥皇面前的男人颇有好感,却不知道他是公子的哪位朋友,脱离危险之后,第一时间便开口询问。 逍遥取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具霜有些熟悉的脸。 “是你?”她震惊了。 罗网组织曾经的天字一等破月,在陆言手下改头换面,成了惊鲵剑主,后来又突然消失不见。 有关这个人的背景,太复杂。 “许久不见了,具霜。” 逍遥对着她呵呵一笑,行动到此,陆言在邯l郸的势力基本撤出,重要家眷没有任何减员,他可以算是不负使命了。 具霜皱着眉想了想,先消化一下其中故事,“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我的老师,正是组织内部天人境成员抱朴子,同时也是出身道家人宗,他给我的道号是,逍遥。” “逍遥?”具霜眨着眼睛,撇过头轻笑,“出身在那个组织,取道号为逍遥,还真是一件,趣味的事。” “哈哈哈~”逍遥仰头看天,笑得畅快,“或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道的痕迹,得遇陆子,真是三生有幸。” 说到陆言,具霜收敛起笑容,“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一个隐蔽的地方,我们这些人,未来的大本营。” “隐蔽的地方?” “没错,一个数百年,都不曾被外界发现的地方。” …… 咸阳城,紫兰轩。 “啊~” “啊~” 数声尖叫,撕破了这个有名的风月之乡,温柔美好的氛围。 一群黑衣人肆无忌惮地闯进来,手段粗暴地撵走其中的客人。 “罗网办事,闲杂人等快滚。” “大人~你们究竟是?” “闪开!” “啊~” “紫兰轩,与陆言存在若有若无的联系,弄玉夫人的出身所在,哼哼哼。” 一身暗红长袍,头顶高冠,右手半边衣袖空空。这群罗网的领头人,正是赵高。 他傲首挺胸站在紫兰轩的一楼大厅,静静等候下属们,将这个地方的人全数捉拿。 “铮~”一股别样的琴音传来。 “啊~” “头,我的头~” “好冷!” 紫兰轩内部一股恐怖的寒潮随着琴音席卷而出,肆意妄为的罗网杀手要么抱着头七窍流血而死,要么就是被寒气冻成冰雕。琴音扩散,再无黑衣人能够站立。 赵高的红眼珠一阵剧烈地抖动,难以置信。 这个弹琴之人的威势? 是…… “罗网,弄玉难得回一次娘家,便有罗网杀上门来。来紫兰轩抓人,呵,赵统领,你奉得是大王之命么。” 真的是,陆言的夫人,弄玉! 赵高脸色霎时一片铁青。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 陆言之死(五) “放肆,什么人,装神弄鬼,竟敢对大人无礼!” 一个发色血红的罗网杀手似乎是听不懂弄玉这个名字,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赵高。 他抽出腰间的白剑,朝着弄玉声音所在,斩出一道剑气。 “嗯?” 弄玉有些惊讶, 竟敢对自己动手? 她是陆言正妻,这个身份,整个秦国都没有谁能从明面上对她动手。 这个罗网杀手竟有这种举动,看来完完全全就是赵高的死忠了。 弄玉柳眉倒竖,杀意升起,冰魄剑在这股杀意催动下,飞斩而出。 冰魄剑法,凤舞天际。 那个罗网杀手的剑气被摧枯拉朽地击灭,冰凤之息其势不减, 仍然向前肆虐。 “阎乐,退下。” 赵高厉喝一声,左手运起全身功力,在空中形成一只骨爪,捏住冰凤。 “呼~”强烈的劲风,刮得紫兰轩内一片狼藉。 弄玉发出的剑气消弭,而赵高位于原地,脚下纹丝未动。 那个阎乐看到弄玉这一剑与赵高内力碰撞的余波,都有这么大的威力,慌忙躬下身子,垂着脑袋说:“属下鲁莽,请大人治罪。” 赵高上手一巴掌,将阎乐拍得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同时骂道:“没脑子的蠢才,连弄玉夫人,你都敢不敬。” “赵高先前接到密报, 说是咸阳城内,有暗贼潜伏在紫兰轩, 这才带人前来捉拿。冲撞了弄玉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弄玉握着冰魄剑走出来,挽了个剑花将它归入剑鞘,若无其事地说:“贼人?咸阳城什么时候如此容易进贼了。” 赵高小步向前,对着身在二楼的弄玉低下头颅,口中称罪:“皆是赵高办事不利。高定会向大王请罪,悉心研习国师大人的监控御敌之策,不叫类似事件重演。” “如此甚好。” “夫人,赵高无礼已甚,便不再打扰,告辞了。” “恕我不送。”弄玉直接转身走进内去。 赵高眼神示意阎乐,让他把这里所有属于罗网的尸体都带走。 …… 秦国境内,真刚剑田猛,掩日剑蒯彻,还要再加上鲨齿剑卫庄,正在分别追杀属于陆言的罗网成员。 他们有人数优势,有情报优势,追杀的过程已经斩获不少,可就是一条大鱼都没有抓到。 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墨鸦白凤这几个人,都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掩日大人,追踪到了青光剑。” “嗯?”蒯彻对这个消息有点意外,没有追踪到别人,追踪到了陆言手下最强的青光剑? “目标正带着他的孩子,往东南方向的群山逃窜。” 青光剑的儿子,名为劫,今年十五岁。 蒯彻了然地点头,不屑一笑,“哼,当年来自地狱的杀人狂黑白玄翦,竟然有一天为一个女人放下杀戮,结婚生子。现在,他又会因为这个儿子,回归地狱。” “发出消息,往东南向,围杀青光剑。” “是,大人。” “终于,有了一个足够分量的祭品。”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卫庄,缓缓抬起了头,杀意肆虐。 …… “父亲。”劫抱着奔雷剑,冲着前面赶路的一方喊了一声。 一方头也没回,两眼不断地扫视着前路,“怎么了。” 谷眺 “我担心娘,她一点不会武功,如果……” “你不相信大人,还是不相信夫人。” “额。”劫被这句话问住,只能回道,“我相信大人,也相信夫人。可是——” “没有可是。”一方直接掐断他,回眸盯了他一眼,“她在紫兰轩,很安全,夫人会保护她。你该考虑的,是自己。” 劫攥紧奔雷剑,沉默着点头。 “呼~” 杀气! 父子二人同时拔剑出鞘,背靠着背警惕四周。 这股杀气是,鲨齿剑,卫庄。 一方在多年前,曾称量过年轻的卫庄,对鲨齿剑还存有印象,此刻对方虽然人还未至,但凭这杀气,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逃生之路,却还带着累赘。曾经的黑白玄翦,已经沦落为这样的废物了么。” 这个声音,不是卫庄。 “你是,掩日。” 一方看向这个说话的人,手中青光剑分为两柄握到手中。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完全不弱于自己。 一个卫庄,一个掩日,这回钓上来的鱼,有点大啊。 “青光剑,你的头,在你的脖子,已经多住十年。该取下了。” “噌~”鲨齿寒光熠熠,卫庄一剑指着一方的鼻子,自信满满。 十年前,陆言与卫庄尚且是一边战线,一方曾经把年轻的卫庄虐了一顿。 十年后,陆言卫庄已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卫庄前来复仇雪耻。 “沙沙~”众多的罗网杀手,在丛林中现身,远远地,将一方和劫包围。 “无论是你,还是具霜,或者是这个孩子,从来没有人能够背叛组织。”掩日将剑出鞘,一片阴沉的天云遮蔽了太阳,他哼哼一笑,“陆言已经没了,十多年的好日子,你该过够了。” 蒯彻、卫庄,这两人都不是讲武德的主,狠话放出来,紧跟着就直接出手。 横贯四方。*2 “叮呲叮~” 一方双手持剑,以一敌二,在两个鬼谷传人中的横剑绝学中,竟灵活地架出一条生路。 “想杀我,你们两个,还太嫩。” 青光降魔。 青蓝色的雷霆电贯击石,双剑之剑仿佛多了奇妙的引力,牵引得掩日、鲨齿剑迹散乱。 “哈啊~”一方发出中气十足的一声低吼,同时震退两人,剑与剑之间水银泻地,不见丝毫停滞,便追杀向卫庄。 卫庄在后退中,剑眉凝重,这个青光剑真是难缠的对手。 蒯彻见一方主要精力在卫庄身上,他便腾出手让卫庄一个人去面对强敌,而他自己,打算先针对那个孩子。 一方与卫庄交手,剑气纷乱地飞,树林成片地摧折倒塌。劫手握着奔雷剑观望,有心帮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还远不是敌人的对手。 “呵呵,少年郎,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带着你走上这条绝路。” 蒯彻挥出血红色可怖的f气,一剑就要将劫断吼。 劫面对他大成境巅峰的实力,没有任何办法,运起奔雷剑法抵挡,却在一招之间,发出一声惨叫。 “唔啊~”右手虎口溢血,奔雷剑几难握稳,于惨叫声中,劫的身子向后滚出去一段距离。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 陆言之死(六) “不错,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实力。” 蒯彻对于这个十五岁的年轻人略微高看了一眼,毕竟十五岁就能接下自己一剑不死,这天赋值得称赞。 “杀了他。” 他挥手一指,罗网杀手蜂拥而上。 劫啐了一口血沫,奔雷剑窜上雷霆,在杀手的围杀中, 电光激射,不断将敌人洞穿。 他的实力,能够在这一群喽啰围杀下自保,却没有压倒性的武力杀出重围,只能被不断消耗。 蒯彻见劫陷入逆境不得出,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一方身上。 一方,不是曾经的黑白玄翦,儿子遭逢险境, 不信他不分心。一旦分心,那这一战就结束了。 蒯彻将掩日的剑势隐下去,紧盯着一方,等待一个偷袭必杀的机会。 …… 鲨齿橙红的剑气一浪更接一浪,卫庄的剑势霸道无比;而青光剑快过电掣,势若千钧,一方的剑势亦是狂放无敌。 这两个人杀起来,乱飞的剑气将丛林几乎夷为平地,四处皆是剑气炸开的土坑。 “十年了,你的实力,没有什么长进。” 卫庄剑眉压下眼睛,嘴角一扬,手中鲨齿携带无尽剑影归一,正是横剑术绝杀,横贯八方。 关于实力进步这件事,没什么可说的。卫庄现在是这个实力,可能十年后也还是这个实力。 一方比陆言年纪大十几二十岁, 严格说起来,是江湖的上一辈人物,实力增长到了一个极限,几乎不会再有什么突破。 现在的陆言、盖聂、卫庄,这一辈最顶尖的几个,同样到了这个阶段,可能一丁点突破都要耗费多年去领悟、顿悟。其中,陆言又领先一筹。 一方没有因为对手的言语嘲讽有所波动,甚至连儿子身处险境,也未见他流露出半点破绽。 面对卫庄的横贯八方,青光剑牵引风雷,一招力拔千钧,针锋相对,丝毫也没有退让或者躲闪。 “当~”剑鸣嗡嗡,波动震起无数尘土。 就在他强硬接下横贯八方时,蒯彻施展百步飞剑,由侧后方偷袭而来。 “你的势,还不够。” “还不够”三个字吐出,一方鹰眼凝起,在纵剑势的锁定之下,行动没有任何停滞。 青光在天。 他以一己之力,独抗鬼谷纵横剑术的惊天绝杀。 在一片爆闪的雷霆之后,一方的身影出现在数十步之外,双剑插在地上,鲜血自口中喷出。 “哼,自不量力。”蒯彻下巴一昂,睥睨着他,“能死于百步飞剑与横贯八方的夹击,你可自傲了。” 卫庄听到这话,剑目扫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呵,虽然有些意外,但也该足够了。” “嗯?” 一方抹去嘴角的血,拔出剑站直身子,剑意、气势、杀机,并没有因为受伤而消减半分。 相反,他发出一声冷笑。 “啸~呼~”风呼啸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卫庄神情一变,抬头看向远方。 那里,有人! 远处一棵参天古木的树顶,一个男人的身影长袍猎猎,散乱的长发正在风中张扬。 男人背上有一个长长的包裹,他一掌拍出,缠绕的布条卷开,显露出其中的物品的真面目。 那是,一把琴。 “白发年来,山花落尽春风老。一尊相劝。只有江湖好。明日登高,何事无青鸟。君知道。酒杯谁数。且共~樽前了。这一曲,春日大风,听好。” 弹指间,琴音天上地下,风势大增。 谷杓 这琴音,带着剑意。 “嗡~” 卫庄瞥向自己的鲨齿,它正在因为这股剑意轻吟。 蒯彻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声音难掩心中惊骇,“你是,天下第一琴师,旷修。” 旷修没有答话,只是将琴横旦身前,十指纷飞,一柄飞剑突入蒯彻、卫庄的视野。 通体青碧,湛蓝剑气缠绕,旋风剑。 不好! 蒯彻看到这柄不认识的,却又剑气惊人的宝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陆言身边另外那几柄诡异的剑,那眼前这个…… 旋风剑划过层林上空,一方的身影已适时出现。 青光剑,青光降魔。 旋风剑,旋风狂舞。 双剑合璧! 蒯彻心念动得飞快,那柄剑刚飞出时,便意识到情况不对,直接跑路。 而卫庄却多观察了两下,就这两下,让他失去了最佳的闪躲时机。 横贯八方~ “呃~啊~” 风雷震怒,剑气狂飙突进,一路席卷而过,罗网杀手卷入其中者悉数惨死。 劫趁此时机杀出重围,与父亲汇合。 卫庄左手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右手杵着鲨齿,鲜血自剑柄向下流经剑刃,鲨齿青锋更显妖异。 “双剑合璧,真是一个,难以忘记的剑招。” 他抬起头,两腮肌肉咬紧,直接站起身来。 虽受内伤,可这内伤的痛苦,难以抵过心中对那个人的愤怒。 “陆言,冰火双剑,双剑合璧。” 自己的鲜血由鲨齿的剑刃滴落,卫庄的纵横剑势,随着他口中低沉的话语,愈涨愈高。 “师哥,联手吧。” 蒯彻落在卫庄身边,看着自己人数稀少的部下,不得不向后者提议。 没办法,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旷修,这个人本应该在咸阳紫兰轩,被赵高带人安排个罪名直接逮捕。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说明咸阳紫兰轩必有变故。 陆言是早有算计。 一方,旷修,这两个人都是老江湖,可称是陆言的前辈。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他们的巅峰期,他们两人的双剑合璧,比起具霜与娥皇,更加可怕。 如果这次前来追杀的,不是蒯彻与卫庄,把卫庄换成别的天字杀手,那罗网逃不出全军覆没的结局。蒯彻也会身死。 可惜,卫庄的出现,陆言没有算到。 此刻,蒯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生机就在于和卫庄联手。 蒯彻、卫庄,两人皆是同时修炼了鬼谷纵、横剑术,他们的合纵连横,是唯一可以抗衡双剑合璧的手段。 卫庄没有回答,剑势已经宣告答案。剑气化作黑白双龙,一声吟啸,苍山震颤。 蒯彻见状,眼睛一闭再睁,掩日剑一抹,背后黑白双龙咆哮。 两个同样纵横双修的人,在生死危机面前,决然联手。 “合纵连横~” 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 陆言之死(七) 旋风剑飞回旷修手中,灰影掠过,他落至一方身边,轻轻点头。 一方会意,无声之间,合璧剑招再开。 双剑合璧,对上合纵连横, 四位天下顶尖高手全力对拼,劫这个少年高手,连爆发的余波都无法承受,狼狈地不断退后。 罗网杀手中,这时候还剩下的,实力、智力都不错,也早有见地纷纷奔逃得远远的。 冲击波激荡过后, 这天然的泥土地竟成平坦, 甚至有一些光滑。 四人的呼吸声,都有些重。 …… “走吧。这两条鱼,凭你我二人,看样子是吃不下了。”旷修将琴背负回身后,侧头对一方说。 一方眼睛微闭,长长吐了一口气,点头。 原本还想,这一战斩杀罗网一至两个大成境高手,让他们再痛一痛。 谁想来的是蒯彻和卫庄,两人偏偏也会类似双剑合璧的提升型剑招。 若真的想造成他们两人的死亡,自己这边至少也会被拼死换掉一个,这并不值得。 一点、旷修、劫,三人就这么走了。 蒯彻和卫庄,各自紧握着手中剑,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呃~”鲨齿插入地面,卫庄双手抓着剑柄,支撑自己的身体。 陆言,你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去死, 你留下的势力, 你的算计…… 他清楚,旷修和一方的这个杀局,应该是陆言针对蒯彻这些人的一次反击。自己主动搅和进来,倒是因缘巧合,救了蒯彻一命。 人间蒸发的墨鸦白凤等人,旷修一方的这个杀局,无一不在证明陆言对整个事件的把握。 陆言是“死了”,可他的势力,根本不曾大伤。甚至从此隐入暗处,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蒯彻将掩日剑插回鞘中,动作很慢,目光深沉,竟似,有些后怕。 陆言,难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曾逃脱他的算计吗? 不,不可能! 秦王开始相信长生,秦王对他的忌惮,秦王对他死亡的默认。这一切,他怎么可能算到。 陆言此刻想必已被东皇太一收拾成废人,他若真的算到了一切,又岂会落入如此境地。 陆言,不过如此! 他定了定神,平复下呼吸之后,朝着卫庄伸出手,“师哥,看来,我欠了你一次。” 卫庄抬眸盯着这只手,哼了一声,还是凭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这一场,你输了。” 蒯彻将手收回,别在腰后,“这一场的结局,陆言在天下,死了。” “背后的天人境出手,这很让你得意么。” “结果是如此,这就够了。” “哼哼,结果就是,刚刚捡回来一条性命。” “那师哥你,何尝不是捡回来一条性命。” 卫庄剑眉一皱,忽然嗤笑一声,竟是说了一句好话:“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 嗯?卫庄在,祝福? 蒯彻一听,第一反应是他在阴阳怪气地讥讽自己,可貌似,又听不出嘲讽。 哼,拔除陆言,从而操控秦国,进而掌握天下。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目标,那,秦国可以开始坍塌的倒计时了。 卫庄将鲨齿归鞘,迈开步伐,走了。 …… 秦王政十八年,春,第一届全国统考之后,国师陆言离奇失踪。 其最后的痕迹,是在咸阳往邯l郸的路途中,随行人员四十多人在睡梦中死去,原地只留下一柄长虹剑。 秦王盛怒,派出无数人员在秦国境内搜查,甚至不惜耽误今年的春耕。结果一连折腾了三个多月,最后不得不发布陆言死亡的消息。 谷稼 所有人都知道,长虹剑,是陆言的佩剑。随行人员全数死亡,佩剑掉落,陆言,基本上是无了。 原本按秦王的意思,或者按民间汹涌的民意,无论付出多少代价,这搜查还要继续,陆言之死绝不承认。 廷尉李斯,陆言的师弟,竟然直接捧着一篇祭文上朝,当着秦廷满朝公卿还有大王的面,哭得天昏地暗。 左相王绾无奈上奏,整理出这三个月内秦国为此事耽误了多少公务,造成了多少不必要的损失,劝说秦王不可再徒费国力,强求不可挽回之事。 秦国境内普遍流传着一种说法,陆言乃是天赐大秦,他的功绩完成了,自然该回去向天复命了。邯l郸那颗天降陨石,就是上天在召他回去。 也有一些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陆言自己公开的学说,他本人压根就不信天。什么上天召他回去,不如说是他触怒了上天,导致被强行带走。 秦王政十八年,六月,秦国举办国丧。几乎整个六月,秦国境内,皆能看到白色的粗麻布。 随着那一柄赤红长剑,被秦王亲自送到雍城,供奉于秦国宗庙,大秦国师陆言,就这样真正地死了。 秦王政八年,到秦王政十八年,整十年的时间,他为秦国带了很多改变,而这些改变,随着他的死,不仅没有被动摇,反而扎根更深。 他死了,被神化了,连带着他在秦国的所作所为,都被一定程度的神化了。 冯去疾接替陆言,继续治理赵地,他没有去改动陆言立下的规矩,还是按照陆言原本设计的脚步走。 农业生产恢复了,下一步便着手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官府宣布一切政令,必经邯l郸东市高台。 中央书院,郡学校,考试取仕制度,尽皆承袭,秦国之内无人敢有异议。 还有,他写过的书。 七国的百姓,都是出自同一个源头。所有人皆是一个民族,终究会凝聚为一体。自周七百年的战争终将结束,和平定会到来。 这是,国师大人的遗志。 继承这个遗志的,有很多人。 …… 咸阳城,国师府。 惠梁乙一瘸一拐地走在院子里,手上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绒毛掸子。 国师府不会拆,也不会更换为别人的府邸。他今后还是这儿的管家,一切并没有改变。 之前有出钱想遣散一些人,可国师府里,不曾有半个下人愿意出走。 如今弄玉夫人也不住在国师府了,这诺大的一个府邸,他闲来无事,便转着圈儿一遍又一遍地打扫。 “噔噔噔~”外面传来扣门声。 惠梁乙循声走过去,走近时,发现客人已经被看门的小子带着走进来了。 客人是一个身材略微显胖的女子。 “怎么可能,陆言先生真的……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空落落的国师府,眼睛瞪大,很是茫然。 惠梁乙自认跟陆言也有十年,眼前这个女人他却没有印象,于是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是?” 女子深吸一口气,擦拭了下稍红的眼角,行礼之后报出姓名,“名家,公孙玲珑。” “咳咳咳~” 惠梁乙吃了一惊。 公孙玲珑,公孙家那个孙女,一眨眼已经这么大了。时间可真是…… “当年,陆言先生以他的《白马篇》《名实论》读书笔记交换家中藏书,我深读之后,惊为天人。 陆言先生并非传承名家所学,对名家祖师学问的研究,当世却无人能及。 我那时便立誓,当有一日,终以名家大名的身份,与陆言先生论道。未曾想,十年攻读之后,陆言先生,竟已经……” 公孙玲珑扫视了一圈国师府,对惠梁乙拱手道:“老先生,请你带我,看一看这国师府吧。” 惠梁乙想起自己那个名家惠子之后的身份,摇头叹了口气,“客人想看,那便来吧。” “多谢老先生。”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 种花结果 站在国师府的书房内,公孙玲珑看着那张收拾得整洁的书案,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里的书很多,书架上放眼望去,那些书册,一尘不染。 靠近房门的地方,立着一支衣架。衣架的木拖很圆润, 大白天的,略有反光。 公孙玲珑在这儿环视一圈,低头看向这张案。笔和墨,都还残留着很新的痕迹,看样子每天都有人在用。 她猜测,应该是门外那个老先生。 “陆言先生, 学生,名家公孙氏,玲珑,会成为名家第七代大名,重振衰微的名家,不负当年太乙山先生与家父换书之美谈。” 她站在这张书案前,作揖行礼,“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夫名,实谓也。 先生的人生在世,旨在教人积极地探索客观存在的天地,天地之产生,世界的本质,人如何正确地认识客观世界。 名家之谓名,乃是恰当的、经过检验的,人对客观存在的认知。学生谨以微薄此生,愿为真正的名家,为先生遗志, 九死不悔。” 书房外,惠梁乙深陷的眼窝中, 微光闪烁。 名家境况,几乎名存实亡。公孙氏,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后辈,了不起啊。 公孙玲珑步出房门,对惠梁乙行礼,“老先生,玲珑叨扰多时,让你费心了。我心愿已了,不敢再劳烦先生,告辞。” “名家,还有大名吗。” 她不过才迈出一步,便听到了惠梁乙沙哑低沉的声音。 “过去这几十年没有。老先生认得名家?” “只是从大人那儿听过一些。姑娘好气魄,若叫大人得见,他定会欣慰的。” “陆言先生……” 公孙玲珑没有再说什么,迈开脚步离开了国师府。 惠梁乙走进陆言的书房,几乎闭着眼睛,在最内侧的书架上熟稔地翻出一摞书——《惠子》,还有陆言的读书笔记。 “公孙家的小姑娘,老朽便等着看,你如何成为名家当代的大名。” 他是名家第六代弟子,也就是在他这一代,上面的公孙龙子去世,名家混乱,自此没了大名。名家学说,沦为浅陋的耍嘴皮子,从诸子百家行列掉队。 惠梁乙在书房内席地坐下,翻开了陆言的读书笔记。 …… 咸阳城,紫兰轩。 紫兰轩的生意最近很不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国师大人的遗孀,弄玉夫人回归了这里。 于是乎,这个往常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立竿见影的便没了客人。 胡蕙对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怨言,毕竟是自家的外甥女,她愿意回来,做姨妈的哪有不愿意的。只是,陆言的死,这整个事情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不同于姐姐胡荃,胡蕙对一些算计上的门门道道有一点认识,她看得出,陆言的突兀死亡,处处透露着不合理。 “弄玉啊,你跟小姨说实话,陆言先生是不是还活着?” 一间厢房里,胡蕙拉着弄玉的手,贴近在她身边,小声地问。 “小姨,夫君他,确实是死了。” “哎呦你是要把我给急死啊。”胡蕙一把将弄玉两只手都抓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你当小姨不了解你,陆言先生真的死了,你能独活?” 弄玉眉目一动,没有说话。 “啧,哎!那我问你,旷修大师去了哪儿,一连两个月都没回来。 谷柱 那次罗网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抓人,是你出面把他们挡了回去。 当时你一声不吭地突然回来,这里面,肯定是安排好的。 陆言先生一定没死,只是消失了。你快告诉小姨,旷修在哪儿。” 弄玉本来还在惊讶小姨妈的敏锐,可多听了两句,目光便愈来愈诡异。 本来是胡蕙抓着弄玉的手,这下反过来变成弄玉抓起胡蕙的手,星眸之中充满狐疑,“小姨,你,师父?” “嗯?我,旷修大师,怎么了吗?”胡蕙那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不自然地多眨了两下。 “呵!”弄玉一下子松开手,别过脸去笑了。 不是,这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是自己的小姨妈,这…… 胡蕙甩开弄玉的手,跺着脚飞快地站起身,眼神飘了飘,又很快镇定。 她松了口气,依旧坐下在弄玉身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别的。咱们还是先说陆言先生的事。” 弄玉掩着嘴,笑得两眼弯弯,“夫君没死,不用担心。好了,小姨,说说你和师父的情况吧。” ??? “不是,既然陆言先生没死,那这演得是哪一出?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陆言死了,你就是个寡妇。他到底做什么大事去了,抛下你一个人。” 胡蕙很着急,当初她就觉得陆言是个靠谱的男人,定会待弄玉很好,结果现在,已经好到自己完全看不懂了。 “好了~”弄玉伸手把她按住,莞尔一笑,“夫君去了哪儿,去做什么,我都知晓,甚至我还肩负着他嘱咐的重任呢。你就不要多心了。我还是想知道,小姨你和师父的事。” “这有什么可说的。”胡蕙皱着眉,轻轻撇开脸。 沉默。 她突然一巴掌拍在案上,恨恨地说:“这些个弹琴的男人,是不是都是死木头!我一个大美人,紫兰轩的女主人,时常嘘寒问暖,亲身酿酒,难道还要我亲自说出口吗!哼~” 柳眉染上薄怒,媚眼含煞又带羞,盈盈脸颊飞着酡红。 弄玉微微侧身,斜着眼睛看自己四十多岁的小姨,此刻表现得像个怀春少女。 不过,弹琴的男人,都? “小姨,你说的弹琴的男人,该不会,一个是师父,一个是高渐离吧。” “高渐离~没错,就是那个高渐离。那不是死木头,他就是个死冰块。” 胡蕙说着,一把抄起旁边的茶水,直接牛饮干净。 “嗯……总之~”她抿了抿嘴,柳眉舒展,语气恢复如初,温柔似水,“旷修大师,他什么时候回来。” 弄玉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眼睛,“小姨,你知道,对于师父那样,俯仰世间,寄情沧浪的男人,选择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吗。” “……你说……哈哈~” 胡蕙眼中闪了闪,笑着趴到了案上。 弄玉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境,无奈,欣慰?反正感觉怪怪的。 蓦地,她神色一变。 门外有人! “呼~”厢门推开。 旷修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蕙姑娘,我,回来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 明暗之势 一段时间后。 弄玉与旷修面对面坐着。 胡蕙在旁给弄玉倒茶,又给旷修满上一杯酒,随后便自行走出去,将厢门合上。 “那边都安顿好了么。” “一切都已安稳,穷薪大师将姬言带回去亲自教导;具霜、一方、墨鸦,他们在一个名为曲山的地方。” “曲山?” 弄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听说过曲山的名字。 别说是他, 就是走遍大江南北的旷修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不错,位于齐楚之间,据说过去数百年,都不曾被外人知晓。” “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旷修饮了一口酒, 放下杯子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担忧:“弄玉, 你当真选择, 要让自己立于明面吗?” 弄玉了解师父对自己的关心,自信一笑,“我一直在他们的视野,他们便需要一直注视着我。一来牵扯他们的精力;二来,必要的时候,方便误导利用,为暗中的行动做掩护。 从前,都是我们在明,而敌人在暗。如今,我们部分人遁入暗中,可敌人也未完全显形。需要我来做这一束,照得他们显形的光。” 她抿了一口茶水,神态平和自若,“师父放心,我便光明正大地立足咸阳,看这天下,谁敢动我。” 旷修点了点头, 他清楚弄玉的心意, 只是做师父的,难免不放心而已,于是多叮嘱了一句:“孟子曰,得道多助。陆言的确给你留了一道防护,不过你也不可大意。敌人若真动手,会无所不用其极。” “弄玉省得。” …… 咸阳城,罗网本部,此刻气氛诡谲。 对陆言的搜索持续了三个多月,罗网自然是打着搜寻陆言的名号,实则在搜捕陆言的残余势力。 可当一切尘埃落定,陆言手下已知的任何一个重要人物,他们都不曾杀得了。敢情所有人,在这件事中,都被陆言算计得团团转,忙了一场空。 也不能算是一场空吧,勉强算有一点收获。 “叮啷~” 李斯将两口品貌不凡的宝剑扔在地上,一脚踢出去多远。 “陆言麾下的大成境高手,一个都不曾损失,我简直难以相信,这就是罗网的战报!” 被他踢出去的两口剑,分别是断水、乱神。 李斯指着地上的两把名剑,有一个算一个,把罗网众人通通骂了个遍。 “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剑在这儿了,人呢?” 这两把剑怎么回到罗网手上,当中有点小故事。 罗网杀手开始追踪断水剑汲,时间没过几天,就在一个瀑布边上,发现这把断水剑正躺在木架子上,剑身赫然串着一整只烤山鸡。 他们到现场的时候,那只烤山鸡早就烤焦糊了。原地还看到了另外一堆鸡骨头。 对比断水剑汲,乱神剑启就做得简单粗暴。罗网杀手在追踪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坟头,半截断木竖在那里,明明白白就写着李斯之墓,然后乱神剑就插在这截“墓碑”中。 这两柄越王八剑的另类回归,怎能不让李斯怒火中烧。 像赵高、田猛、蒯彻等等这些人,仿佛能看到,陆言十分不屑地扔出这两柄稀世名剑,就类似,扔出两根狗骨头。 区区越王八剑,你们想要,那就拿去呗。 “砰~”李斯一掌拍在办公的书案上,扭头盯着赵高,“赵高,你亲自带队行动,便是给出这样的答案么。” “……”赵高略微抬起头,双眼从高帽压低的边缘露出,平静地解释,“弄玉不曾与陆言同路,而是暗中回到了紫兰轩,这一点,谁也没有料想得到。 旷修战力解放,手握旋风剑。这第六把合璧之剑,同样超出了事先的情报。 谷秴 邯l郸方面,更是出现了查不出任何的资料的神秘高手。可见,陆言在各方面的布置,都全面压制了罗网。” “陆言,陆言……” 李斯低吼着陆言的名字,双手将书案上的卷宗一股脑儿地撸下去,整个人无能狂怒。 “这两口剑,赵高,你自行处理吧。” 说完,他一甩衣袖,直接转身走了。 田猛目不斜视,自觉地跟在李斯身后。 赵高保持着恭敬的站姿,直到田猛走出去之后,瞳孔中凶光爆闪。 李斯,凭你一个羸弱书生,也想镇压罗网! 他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蒯彻,薄唇一动,“掩日,对于田猛,你觉得如何。” 田猛这个人,蒯彻现在看得也有点懵。 原是农家卧底,做到了天字一等,却被陆言收服;然后又背离陆言,投靠李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对李斯还忠心,真是见鬼了。 李斯将田猛归于直属廷尉府,不受赵高这个罗网统领节制,很明显是要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在罗网内部,接下来,李斯要和赵高暗搓搓掐架了。 蒯彻对赵高的意思心知肚明,当下没有表露态度,认真地回答道:“田猛,行事狠厉,看似粗犷,实则粗重有细。廷尉大人将他提拔至廷尉府直属,确实有识人之明,田猛正当其位。” 赵高细小的眼珠子抖了抖,控制自己沉住气,“看来赵高,先前还是小看田猛了。多谢提醒。” 说完,他两步闪现出门,直接消失不见。 蒯彻于面罩下,喷出一声鼻息,“哼。” …… 咸阳城,护国法师府。 大殿内,两个女人隔空对视,气氛诡异。 “你终于来了。”月神红唇一动,唇角上扬的幅度不小,难掩自得之色,“看来经由那件事,你的实力又有所精进。” 焱注视着月神那根遮眼的白纱,完全可以感觉到,此刻那双璀璨星眸,蕴含着多少得意洋洋。 她眼睛微微一闭,同时开口:“那件事,谢谢。” 月神明知故问,“谢?你感谢我,所为何事?” 嗯? 焱完全睁眼,瞳孔中金光曝露,起手一掌,金色的龙游之气沛然前冲。 “哈哈~”月神大笑的同时,手上动作完美同步,青色的龙游之气已然凝聚成型。 “啪~”两掌相交,大殿之内,扩散的气劲吹得幕帘狂飞。 两掌僵持,久不能拆。青光、金光,照耀得两人的脸颊,呈现出对方招式的颜色。 “你们现在在哪儿。”问话同时,月神另一手捏一个印,裙摆后方,地面一条水龙窜出。 “齐楚之间,曲山。”焱话音刚落,正在突窜的水龙,就被隆隆的土泥封得严严实实。 “曲山,地图。” “在我这里,来拿。” 月神目光一凝,“哼。” “呵。”焱挑衅一笑。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 陆言?快乐型 妻子弄玉,盟友月神,两人分别收到报平安的消息。而此时的陆言,早已被东皇太一亲自收押在了占星殿。 “唔呃啊~” 陆言缓缓睁开眼,入目所见,银河如练,宙星璀璨, 且有一种咫尺可以触摸的感觉。 “我这是在……宇宙?”他伸出手,茫然地摸了摸,却只抓了一个空。 东皇太一也没有在意他的苏醒,整个人宛如衣架子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靠!果然。” 陆言久违地爆了一句粗口,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现在武功尽失。 并且,他尝试运转了一下心法, 却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有个黑洞,只要体内有毫厘的内力产生, 就会被吸得无影无踪。 他又尝试运用精神力,结果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努力都石沉大海。 “不用徒费力气。本座亲自为你施加的禁咒,从今以后,你只能是一个普通人。” 东皇太一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言在那儿折腾了半天,终于出声提醒。 “你个衣架子原来是活的?!”陆言惊讶地叫出声。 嗯? 东皇太一暗自皱眉,这个陆言,怎么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你亲自给我施加的禁咒,那看来我是解不开了。” 陆言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随意打量着这个大殿,“不愧是门面担当啊,阴阳家就是气派,跟这儿一比,农家、道家、儒家都显得寒碜。” 他走向前,试图跟东皇太一再近一些,却又发现无论怎么迈开步子,自己都是在原地踏步。 他停下了, 低头看着地板, “你这儿到底是怎么建造的,也是不讲道理的机关术?” “对了,你说的禁咒是什么?阴脉八咒,阳脉八咒,还是别的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 东皇太一感觉到聒噪,只一挥手,无形的气劲直接让陆言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陆言瘫坐在地上,忽然撑着手向后一仰,头朝星空,自言自语道:“多少年,我都没这么随便丢人了,竟是有些怀念。” 他痴痴望着占星殿的穹顶,倏忽闭眼,随口吟道:“天河如练挂星府,银汉遥连万里程。不是嫦娥亲送我,人间何处觅长庚。” 东皇太一就算是天人极限的高手,也被这个时候的陆言搞得有些懵:他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行为诡异反常。 “东皇太一,你平时都在做什么?就在这个地方一动不动地装衣架子吗?” 衣架子…… 东皇太一不打算和他扯皮,直接动手就要把陆言的嘴给封上。 “慢!”陆言突然大叫,“你是不是想把我随便一封,然后往哪里一关十年!” 东皇太一内心还真就想这么做,不关起来实在闹心。 “哈,那你就直接给我收尸吧。” “哼~”他笑出声,黑手伸出做了一个请的姿态,“本座一个念头,你连自杀做不到。” 陆言抬头瞪着他,不屑一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即使剥夺我的一切,我依旧能可主宰自己的灵魂。” “你说什么?” 东皇太一惊异之间,心念一动,无形气劲封锁住陆言全身。 可就在全身动弹不能的情况下,陆言的双眼在东皇太一的感知中,光芒正在寂灭。 他是在以灵魂自尽! 东皇太一瞬间慌了。 现在一个特殊血脉的东君已经死了。陆言这个来自天外的灵魂若是也消散,苍龙七宿没了钥匙,那就白白错过秦一统天下的时机,阴阳家数百年来,距离夙愿实现最接近的一次,就此功败垂成。 “你住手!”他喊出了声。 陆言没有反应,双眼之中神光还在消褪。 东皇太一解开陆言身上的禁锢,赶紧承诺:“在阴阳家内,你拥有行动的自由。但——” “这还差不多。”陆言咧嘴一笑,歪着头问,“但是怎么样?” 谷譓 “但你身上的禁咒,不可解开。” “放心,就算是要解咒,我也不会找你。” “哦?本座亲自布施的禁咒,除了本座,还有谁能解。” 陆言理所当然地伸手指着自己,“你说的我可以在阴阳家内自由行动,阴阳家的藏书阁,我可以进去吧。” 东皇太一仔细地、好好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声音飘忽,“你是说,你能自学阴阳术,解开本座在你身上的禁咒。” 陆言点头,“没错。” 东皇太一嗤笑,“这样狂妄的自信,来由何处。” “敢放我陆言进入藏书阁,你狂妄的自信,来由何处。” 陆言站在占星殿的正中,抬头直视着东皇太一,滔天的自信,完全不讲道理。 “传,护法星魂。” 不一会儿,星魂便来到占星殿,他用一个邪气的眼神打量下陆言,然后恭敬对上行礼,“参加东皇阁下。” “星魂,陆言在阴阳家内,拥有行动的自由。今后,他便由你陪同、保护。” 东皇太一的吩咐,让星魂整个眼睛都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 要自己,陪同?保护?陆言? 他扭头看向陆言,杏眼圆睁,难以置信。 陆言双手抱胸,点头评价:“阴阳家护法第三,星魂,嗯,不错。” “东皇阁下,我——” 东皇太一什么也没说,直接袖袍一挥,星魂和陆言两人已经出现在占星殿外的长廊。 “星魂护法,带路吧,我要去藏书阁。”陆言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星魂肩膀。 “你!” “嗯?” 东皇太一的命令,陪同!保护! 星魂紧闭着嘴唇,内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哼,跟我来。” 陆言满意地跟上脚步。不过,刚走没几步路,他又冒出了新的想法,“要不,你先带我参观一下阴阳家本部吧。” 星魂停住脚步,手缩在袖子里攥紧成拳,紫气直冒,“没~问~题。” “那就先拜访一下五部长老,接下来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混个脸熟先。”他是一点没有自己是外人的自觉,说得轻飘飘的。 星魂却已经快要眼冒金星。 这个家伙,十年?! 难道,自己也要做个陪同,做十年?! 自己是阴阳家护法啊~ “咋了,你还不乐意?” 陆言瞥了这货一眼,便自顾自说起话来:“你们阴阳家护法,月神曾经被东君压制二十年。可她后来居上,竟让东皇太一把月神护法的地位,提高到与东君等同。多励志。你再看看你,阴阳家三个护法,你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吗?” 星魂霎时勃然大怒,“陆言,你找死!” 陆言表现得很平静,“我找死,你敢杀吗。” “你!” “我可以助你提升实力,摆脱护法第三,这个尴尬的处境。” “……” “怎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以大成境,剑斩天人境,有史以来,你还听过吗。” 星魂闻言,瞳孔缩紧。 “走吧,先带我去逛逛。”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 偶遇 阴阳家新来了一位客人,是护法星魂亲自接待。且看星魂的态度,在这位客人面前,竟是不敢放肆。 阴阳家众弟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都知道,星魂大人性格乖张,狠辣无情,可他在这位客人面前, 竟能按耐住自己的脾气。 看来这位客人当真身份不凡。听说,是东皇阁下亲自请来的贵人。 陆言在星魂的带领下,来到了阴阳家内部少有的比较热闹的地方——五部弟子切磋交流的玉鸣堂。 “小心!” “好厉害~” “哼,承让。” 玉鸣堂很大,内设不少演武场,各处都有阴阳家弟子的各个小团体,时不时就传来呼喝的声音。 陆言饶有兴趣地四处乱看,五部弟子, 凡女子都以面纱遮脸, 男子没什么遮掩,各部制服皆有特色,体现着五行属性。 “是星魂大人!” 突然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到来,高声惊叫。 玉鸣堂内迅速寂静下来,各部弟子乖乖给星魂让开道路。 位于最中央那座演武场此时正在进行的一场战斗,也因此中止。 “火部五灵玄同,东雨,参见星魂大人。” 东雨,拥有一头火红的长发,瞳孔亦是焰色,很是明亮。她的火部制服在腰间紧扎了一个结,勾勒出小蛮腰。脚下踩着至小膝的明艳色靴子,雪腻的大腿露着,再然后被短裙遮眼。 这是一个让人只见一眼,便觉眼前一亮的少女。 而她的对手,一个粉紫色头发的少女, 默默地收起手中飞舞的绿叶, 也朝着星魂轻轻低头。 木部五灵玄同,小衣。 陆言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惊艳童年的少司命,一晃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记忆了。 他蓦地叹了一口气。 星魂注意到这一声叹息,不解,也不想了解。 他对东雨和小衣略一颔首,抬起左手虚引陆言,“本座只是带一位客人四处走走,你们继续。若能在客人面前,展现出我阴阳家之风采,那是至好。” 未来的少司命小衣,此时还只是木部五灵玄同,她对战一个火部五灵玄同,陆言对这场小辈的较量也是来了兴趣。 东雨好奇地看了一眼陆言,那双眼睛,如同雀跃的火焰精灵。 陆言察觉到了,也朝她眨了眨眼。 后者一愣,随即撇过头去。 星魂双手自然垂下,行止间随意了许多,不再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就我的了解,她们两人,该是小辈之中,最出彩的两个。希望这场战斗,不会让你觉得无趣。” 小辈么。 陆言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个头,那两个少女,看着并不比你小啊。 当然,这话陆言也就随便一想,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对决的两人身上。 演武场中,东雨单手撩开垂下的一缕红发,面纱之下笑声明媚,“小心,可不要在星魂大人还有贵客面前,落了少司命长老的面子。” 她言笑妍妍,站立的地面却是汹涌起大火,从其中窜出一条火蛇,吞吐着杏子,游在她的掌中。 同为擅长使用火属性的,陆言见到这个女孩铺开的火场,第一时间就摇了摇头。 “这火,只是内力,还不是火。” 他全力施为的长虹剑法,灼烧程度能够将人体烧成炭灰。眼前这个女孩施展的火属性阴阳术,大概也就让人被烫一下。 小衣眼眸微动,伸出青葱玉指,无数飞叶在指前凝聚成球。 “去!” “……” 火蛇与飞叶随着两位主人的操控开始激射,瞬间演武场内便成“枪林弹雨”。 陆言武功全失,眼力还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片飞叶切开火蛇,继续向前飞不过一息,便泯灭成灰;而一条火蛇扑过飞叶,将它烧成灰后,依旧向前扑杀。 谷詛 东雨站在原地,双手稳稳地结印,不急不忙,“喝。” 一声喝,清脆如铃。她施为的火幕彻底压过对手,铺天盖地的火蛇飞射过去。 小衣的身法很不错,腾挪之间不曾沾染一点火苗。不断躲闪的同时,她也不忘手中结印。飞叶汇聚在一处,形成漩涡,竟似一面盾牌,保护着自己从漫天火雨中退出。 东雨看到,自己的攻击落在漩涡盾牌上,虽瞬间将绿叶烧破,却只冒出微弱火光,然后就被漩涡吞没,自有无尽绿叶补上烧破的缺口。 “你又能守住多久?” 她朗声一问,将手一招,一条两人高的火龙便张开血盆大口,当天而下,咬向小衣。 小衣眼眸睁大,双手连续结印,一掌落地一拍,原地长出两根巨大的藤蔓,蜷卷而上。 火龙被藤蔓缠住,第一时间没能将藤蔓点燃。不过随着东雨再补上一道,烈焰终究还是呼呼蔓延到藤蔓全身,将其烧成灰烬。 小衣侧着脸回眸,发现已经退至演武场边缘了。而那条火龙烧尽藤蔓之后,立起半条身子,正于空中张牙舞爪。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热浪袭来,她脸上本有些许汗水,沾着面纱,很快就蒸干了。 陆言看得有些想打哈欠。 这两个女孩的战斗,是纯纯的法师互相输出。但一般来说,木能生火,所以小衣到目前为止,连一次有威胁性的攻击都没有做到。甚至该说,能周旋这么久,已经是她实力不错。 这样一面倒的战斗能有什么意思。 围观的阴阳家弟子当中,水部五灵玄同小灵,已经快要把自己的衣角给捏破了。 小衣,危险! “听说阴阳家木部的绝学,名为万叶飞花流,为何不单名,万叶飞花呢。”陆言突然开口。 “哦?”星魂略显诧异,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回场中,“看来这场战斗,真的让你觉得无趣了。” “那倒也不算,转机这不是出现了么。”陆言看向场中那个粉紫色少女,目光中颇为赞赏。 万叶飞花,流? 万叶飞花流! 小衣眼眸中灵光一闪,双手召出飞叶,不多不少,只有八片。 这八片飞叶朝向四面八方旋转飞出,目标锁定火龙。 东雨见状,只是笑着摇头,“没用的,你的绿叶,只会助燃我的火焰。” 小衣眼睛微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当八片飞叶斩近火龙,那一瞬间,八片叶竟在同一平面,彼此切割的气流互相回环,乃成一体。 叶轮斩过,火龙拦腰而断。 “什么?” 东雨惊讶地叫出声,方才威力那般巨大的藤蔓,都被火龙烧烬,这区区八片飞叶竟然? 万叶飞花流,对了,是他! 她脑袋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想通了刚刚陆言这个场外人说的话。 哼,有贵客暗助又如何,我的实力,终究在你之上。 东雨冷哼一声,双掌骤然升腾起血色烟雾。 骷髅血手印! 她两手共同拍出一个血色骷髅头,小衣为刚刚精细入微的操控,耗费了不少心力,甫一回神,面临血手印已来不及躲闪。 震巽雷击! 仓促之下,她一掌凝聚木雷印了上去,结果—— “呃~咳~”小衣吐出一口血,右手还维持着出掌的动作,手臂正冒着缕缕青烟。 “承让了。”东雨下巴一扬,宣布自己胜利。 陆言看向这个红头发女孩,见她正挥手散去手上的血色烟雾,眉尖一蹙。 火属性就火属性,怎么就非得往毒火上靠。阴阳家喜欢威力大的,火属性本来杀伤力就够,怎么还非要把火属性练得这么阴毒。真是…… 他正皱着眉思考呢,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他,“水部五灵玄同,小灵,向你挑战。” 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 陆离堂 小灵,小衣的哥哥。他不是该在道家天宗,这么早就来阴阳家了么。 陆言想了下,那一次在道家救下小灵,已经过去两年,他还是按照注定的轨迹,潜伏进了阴阳家。 这个蓝色短发的少年, 从人群中走出,踏上演武场,目不斜视,不敢看小衣。 而小衣也根本没有给他哪怕一个眼神,就那么垂着胳膊,直接离开了玉鸣堂。 陆言将这一对苦命兄妹短暂的相会看在眼中,眉毛耷着,暗自叹息。 “水部五灵玄同小灵,这么趁人之危的。” “是啊,东雨才刚刚战过一场。” “也不算吧,小灵才入门三个多月,就算天赋很好,被提拔为五灵玄同,现在也不可能是东雨的对手。” 周围有弟子小声地交头接耳。 星魂看向陆言,“你还打算继续看下去么。或许这一场,会更无趣。” 陆言暂时没有说话。 小灵才入门三个多月,竟然冒头挑战东雨,恐怕是因为妹妹的受伤而冲动了。 而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东雨此时看向小灵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不善。 你趁着我刚刚打完一个五灵玄同立即就挑战,而且还是水克火,一个新来的,当上了水部五灵玄同,这是要拿我打响自己的名头吗? 东雨没有避战,她决定要把这个趁人之危的家伙,狠狠收拾一顿。 小灵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单凭水部阴阳术, 他绝对不是东雨的对手。一旦用出道家术法…… 陆言看向这个少年的面容,微微摇头,还是太年轻啊,“星魂护法,你说得对,这一场注定没意思。走吧。” 星魂临走前,还多看了一眼小灵,意味不明。 …… 两人行走在阴阳家内,陆言忽然想起一件事,边走边说:“对了,刚刚在玉鸣堂,我看到那些弟子都穿着各色的制服,木火水土都有,为何没见到金部的弟子?” 星魂解释道:“金部长老云中君徐福,在秦国因献丹有功,被秦王封赏,如今已是秦国权贵,金部的弟子多数都在咸阳。” “是嘛,那剩下的金部弟子,岂不是很凄惨,上头根本没人教。” 星魂闻言嗤笑,“不,或许,徐福不在,他们还比较幸福。” 陆言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想徐福这个人,发现还真是,这些弟子至少不用担心哪天触了眉头,就要被扔去做药人。 他装作不解其意,问道:“云中君徐福,做人就这么失败,连本部弟子都不希望看见他?” “呵呵,凭他那般废物,就算指导金部弟子,又能指导出什么。更何况,金部之内,最容易失去生命的事,就是伺候徐福炼丹。” “……” 陆言搓了搓下巴,做出决定,“那我进入藏书阁攻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领悟一门金属性术法,教给金部弟子修炼。” 嗯? 星魂脚步停下,双眼盯着陆言,完全不能理解他到底在阴阳家内搞什么。 陆言回看着他,“看我做什么,不相信我有这样的能力?呵,信不信我连魂兮龙游都能悟出来。” 星魂把头一撇,继续向前走。 还魂兮龙游,这口气大的,你就该乘风而起,比肩日月! 阴阳家的藏书阁很快就到了。 小圣贤庄的藏经阁很高,有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而阴阳家的藏书阁,那是陆言的叫法,阴阳家将它命名为陆离堂,建造在地下。 谷橝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陆离堂,取缤纷包罗万象之意,的确是藏书之地的好名字。” 陆言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出自《离骚》的名字的欣赏。 行走在陆离堂内,脚下是一条白玉通道,可供四人并肩行走。道路边尽是水池,淡淡的水纹映着顶上作为照明的夜明珠,整个陆离堂内,辉洒得尽是神秘的水蓝色。 陆言左右一看,水池对面就是书架,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不知道有多少竹简,而这条通道又向前一直延伸。按照他现在没有武功的身体素质,可能要跑很久,才能跑到通道的尽头。 他停下脚步,转了一圈,感觉自己需要缓一缓。 陆离堂,静谧神秘,这陆离的氛围,这浩如烟海的藏书,他已经有些喜欢上这个地方了。 唯一头疼的大概就是,读竹简。十年前在小圣贤庄读书,不得不读竹简,现在又来。对陆言来说,竹简的阅读体验,比纸质书可痛苦太多了。 他位于原地深呼吸几下,随后就找着五行分类中的金属,迫不及待地跑向书架。 星魂的视线,随着他缓慢的脚步一点点挪动,眼中异色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 阴阳家内,木部少司命所在。 少司命白看着小衣右手臂上残留的火毒,一掌凝聚翠光,在她手臂上一抹,一会儿工夫,手臂便恢复如初。 “与火部五灵玄同,输了。” 小衣眼眸低垂,点了点头。 白想起那个叫东雨的女孩,内心没有什么意外,对方比小衣入门早,加上木对火本身处于劣势,小衣输了并不奇怪。 “这一战,有什么收获。” 小衣先是活动两下右手,随后使出万叶飞花流,四片飞叶随心所欲地纷飞、联结。 她一挥手,“噔噔噔噔”,四片飞叶插进墙壁,没入一半。 白走到墙边,伸手将一片叶子拔出,却只拔到一半,叶子就碎成粉末。 “有进步。”她称赞了一声。 小衣眼眸闪了一下,面纱下嘴唇轻抿。 “但还是差得远,想杀我,还差得太远。哼~” 白单手举掌虚握,万叶飞花席卷风暴,自她手掌上方愈演愈烈。 小衣就愣愣站在原地,抬头注视的,不是那恐怖的切金断玉的万叶飞花流,而是白的面容。 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老师对自己一直毫无保留地教导,期盼着自己快速成长到足以杀了她,这种行为,为什么? 风暴之中,有一片绿叶飞出,无声地钉入墙壁,没入一半。 白开口命令道:“拔出来。” 小衣于是走过去将这片叶子拔下,竟是真的完好无损,以她的眼力,还能看得清,叶片边儿上的细微绒毛。 真正的万叶飞花流,随便一片叶子,就是切金断玉的利刃。小衣的境界,白的境界,这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白松手后,风暴消失。看着有点呆滞的小衣,她留下一句话,“属于你的宿命,快要到了。如果不想后悔终生,就在那一天之前,拥有打碎它的力量。” 小衣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着那片叶子,眼神中尽是疑惑。 宿命,是什么意思? 我将后悔终生? 她想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能理解老师的话。只知道,修炼出真正的万叶飞花流,应该就是老师要自己掌握的力量。 于是,她带着一股迫切感,又投入到修炼中去。 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 长庚齐光 陆言进入了阴阳家陆离堂,扑进了书海之中,之前有那么一些乱七八糟的点子,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因为那个命魂,他先前对阴阳家的东西,已经了解得不浅。而当他将这些前人著述,和脑子里拥有的知识相互应证时, 或恍然大悟,或惊疑不定,或考究论证,或推倒重建……凡此种种,当中的快感,让陆言无比沉迷。 他是沉迷了, 只苦得星魂,堂堂阴阳家护法, 竟然干成了保姆。 这一天, 他照例是面无表情地,拎着餐盒行走在去往陆离堂的路上。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据说,几天之前,有弟子在临近饭点的时候,在往陆离堂的路上遇见过星魂大人。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星魂大人折磨得差点原地去世。 相传,那个弟子现在只要听见一丁点儿关于星魂的消息,就会恐惧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于是,现在阴阳家弟子几乎都会有意识地避开这条路。 星魂来到陆离堂内,将餐盒放在地上,随意扫视了一眼,就看到陆言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有点惊讶,虽然他讨厌陆言, 但这家伙的专注力,让他深感恐怖。这么多天,还没有哪一次来, 陆言是在休息,怎么今天? “你竟然睡着了,是已经有阶段性的成果了吗?” “嗯……嗯……” 陆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两手在地上一阵乱摸,摸出一沓整理好的稿纸。 “拿着。”他甩了甩头,迅速清醒过来,直接不容置喙地说,“我身上有东皇太一的禁咒,无法产生任何内力,没法修炼。所以,这个初步完成的术法,由你替我做实践验证。你先好好看一下,我吃个饭,吃完饭再跟你说。” “……” 星魂低头看着塞在自己手上的这一沓,胸膛起伏了两下,终究没有发怒。 他扭头望了一眼走过去开餐盒准备吃饭的陆言,抬起手,开始翻阅这这一沓稿纸。 这是一招金属性阴阳术,陆言给它取名为,长庚齐光。 动漫里,云中君徐福有一口名剑,天照,剑谱排名第十三。他有一招昭云未央斩,能够对人体造成恐怖的灼烈伤,难以治愈。 天照剑,昭云未央斩,说是五行属金。但徐福更多还是凭炼金术这一项,才称得上金部长老。 他的武功,跟云联系在一起的更多,毕竟云中君是云神。而五行之中的金,单纯从武功、阴阳术来看,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陆言自创阴阳术长庚齐光,其中,“长庚”是黄昏时出现在西方天空的金星的名称。“齐光”这两个字就直接来自《九歌?云中君》,跟昭云未央斩一样。 同时,长庚在某些传说里,也是主兵戈杀伐的凶星,以它代表这一招的杀伤力。 星魂本身也是修炼阴阳术的天才,他刚开始出于不得不应付才翻看稿纸,可才看第一页,便深深地沉浸了进入。 他一边仔细地看,一边手上已经略有一股锋锐之气诞生。 这是!这一招术法,借鉴了聚气成刃,还有魂兮龙游,这怎么可能! 星魂仿佛见鬼一样瞪大了眼睛,一扭头就看见,陆言正啃着饭碗扒拉,吃得很香。 “聚气成刃,魂兮龙游,这都是阴阳家高深术法,寻常学其一,便要用一生去参悟、精进。 这短短的时间,你究竟如何办到,不仅深刻解析聚气成刃和魂兮龙游,还能将它们运用在创新术法中。你,你到底是……” 谷囇 “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借鉴了聚气成刃和魂兮龙游。” 陆言将嘴里这一口好生咀嚼干净,又喝了一口汤,然后道:“魂兮龙游,这个术法,我认为是最能够代表阴阳术的。它根据使用者内功、心性、甚至血脉的个体特殊性,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潜力无可估量。 至于说聚气成刃,它的初代创始人真是个鬼才,能创造出这种专攻威力的恐怖之术。二倍威力,四倍威力,八倍威力,十六倍威力,真不知道,他有没有学过二的N次方。” 长庚齐光,乃是以五行中金属性的锋锐之气聚合为剑。这柄剑的使用者需要经常涵养锋锐之气,相当于给这柄剑做保养。 同时,这柄凝聚出的剑,也会对应使用者的内功、心性,有可能变化出未知的模样,是一种另类的专属之剑。 总之,这是一门学了之后,够用一生的杀伤型术法。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人试着练,依旧属于理论状态。 星魂深深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吃饭的陆言,注意力渐渐转移到术法上去。 聚气成刃,魂兮龙游,星魂在这两个术上的造诣都不低,完全可以想象,陆言创造的这个术,真的练成会有多么恐怖的威力。 “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陆言,你与阴阳家可是实实在在的仇敌,为何要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 星魂双手一并,周身紫气翻腾,一柄暗金深沉的剑锋,在身前缓缓成型。 陆言见状,饭也顾不上吃了,目不转睛地观察星魂此刻的变化。 “唔啊~” 星魂突然惨叫一声,嘴角溢血,浑身紫气顷刻消散,那一柄凝聚了一半的暗金剑锋,也瞬间破碎。 他抹去嘴角的血,转向陆言,“失败了。” 陆言皱着眉,目光深沉,“果然么……” “你说果然?”星魂咬牙。 陆言平静地点头,“失败乃成功之母,你将你刚刚整个运功过程中的感觉,详细描述一下。” “哼~”星魂鼻孔出气,盘坐到地上,一边对照稿纸,一边描述自己内力行经走脉的过程,“……” …… 接下来一连数月,星魂什么也不干,整天就往陆离堂跑。且时不时就会身受内伤出来,然后内伤好得差不多,又跑去陆离堂。如此反复。 东皇太一对这样的情景很是满意。阴阳家几百年的积累,陆言就算是把自己埋在陆离堂埋一辈子,又能把阴阳术研究到什么地步? 只要他能够安分地待着,想做什么,完全不用管他。 至于说星魂,他在陆言的千百般折腾中,实力正不知不觉地进步,东皇太一也没必要限制。 那个名为长庚齐光的术法真正完成,陆离堂再添一门绝学,阴阳家实力更涨一分,何乐而不为。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 时无陆言 阴阳家内,金部所在,星魂背负着双手,迈着威势不凡的步伐,一路旁若无人地走进。 为数不多的金部弟子,慌慌张张地全部跑出来,恭敬地行礼, “参见星魂大人。” 星魂颔首回应,又向侧前方迈出一步,让陆言完全显露在众人眼前。 陆言扫视了一下在这儿的金部弟子,只有二十多个人,年纪也偏大,基本上被认定,此生在阴阳术难有多大造诣,因而被留在这儿负责具体的事务。 他看了一圈, 皱着眉问:“没有年纪在十五岁之下的么。” 一众弟子你看我, 我看你,皆摇头。在人群后面,突然冒出来一只手。 “大人,弟子服章,今年刚满十五岁,不知能可满足大人的要求。” 说话的这个少年,有一头棕色的长发,扎着马尾,双鬓还垂下两缕,约至下巴的位置。 圆脸,浓眉大眼的,说话间,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挪了两步,头一直低着,刘海有些挡住眼睛。 陆言没有多计较,直接点人, “就他吧。” 星魂会意,呵呵一笑,“服章,今后你便是金部新的五灵玄同。” “啊?” 服章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惊骇,五灵玄同可不是好当的,享受了福利,也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 他自认天赋不足,真当金部五灵玄同,恐怕不消几个月,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可是,星魂大人说话,谁敢反驳半个字? “弟,弟子,领命,谢星魂大人提拔。” 星魂自然能够看到,这个少年已经恐惧得颤抖,于是尽力笑得和善一些,走到他的面前。 这个笑容,服章可看不出什么和善,只觉得凉气从脚底直贯上脑门,又透进心里。 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可低头还能看见星魂的脚,干脆就把眼睛一闭。 “这个术法,名为长庚齐光,乃是这位尊贵的客人,亲自为金部所创。小子,你走运了。” “哗—”星魂将订成册的秘籍塞到他手上,甚至还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生修炼,你若是死了,本座会很困扰。” “是,是!”服章不知所措地捧着手上的秘籍,鼓足了气回应星魂。 “希望下一次,在玉鸣堂,本座可以看到你的身影。呵~” 星魂袖手转身,迈开步伐走出去,留给金部众弟子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陆言努了努嘴,看向这个服章,说了一句:“努力吧,少年。” 说完,他也走了出去,留下在场的金部弟子,还在傻眼。 “五灵玄同,这,太可怕了。服章,你岂不是不得不去玉鸣堂,与其他的五灵玄同战斗,这……” “天哪,太可怕了。星魂大人怎么会找我们这些小人物的麻烦!” “长庚齐光,那是什么术法,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服章,服章!” 服章到现在还有些没有缓过劲儿,突然一个机灵,脑子回归,抱着手上这本秘籍,直接跑回了宿舍。 …… “你觉得,那个小子,什么时候会想到要去找你。” 离开了金部,星魂想起服章不堪的样子,对于陆言随便挑的这个人,十分不看好。 谷癸 “创造出了第一个术法,接下来,你是打算教个愚笨的徒弟,给自己添些挑战与乐趣么。” 陆言伸展了一下身体,斜着眼睛瞅了他一下,“不招一个徒弟伺候自己,难道今后十年,真的都要让你星魂大人,每天给我端碗送菜吗。” 星魂脚步霎时一滞,随即肩膀颤抖,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来,“招徒弟伺候自己,哼哼哼,难道不该招娇俏的女孩儿么,阴阳家内,可有不少。” 嗯? 陆言眨了眨眼睛。 貌似,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自己之前没想到这一茬。 亏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结婚都有八年了。” 星魂此刻脚下的步伐轻快了一些,说话语速却慢了下来:“你们儒家孔子不是也说,食,色,性也。到底娇俏的女孩儿也赏心悦目,我又非是怀疑你的人品。莫非~” 啊,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脑子里有个东西,叫未成年人保护法。 陆言随意地摆了摆手,没继续接这个话茬,“等那个小子找到陆离堂,你星魂大人就不用来了。至于说接下来我要干嘛,嗯~”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我听说,阴阳合气手印,会把人的一双手修炼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琢磨着,能不能解决一下这个副作用。走咯~” 星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晃悠着、慢吞吞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陆言,儒家之谓,百年不见之奇才,学通百家。这样的人…… 他伸出右手,心念一动,单手便长出紫色的气刃。依旧是聚气成刃,却有一抹暗沉的色泽藏于紫色之中。 长庚齐光,星魂已经修炼完成,这启发了他的聚气成刃更进一步,实力大增! …… 陆言暂且卸下一直压迫着自己的重任,在阴阳家过上了乐呵的退休生活。而这几个月,外面的世界,变化可是剧烈非常。 先是秦国举办天下瞩目的全国统考,接着公布成绩,陆言失踪。秦国找了三个多月,最后正式宣布陆言死亡。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展,可让东边的各方势力,心思随着跌宕起伏。而当陆言真正身死的消息确认,整个东方的抗秦势力,一片弹冠相庆。 陆言死了! 诸子百家这一代,陆言无双无对,这可不是陆言自吹自擂。 悉数陆言出道这么多年,儒家、纵横家、名家、墨家、阴阳家、道家、农家,就没有哪一家的优秀弟子,没在陆言手中吃过亏。 甚至诸子百家上一辈人物,都有败给陆言的。陆言后来更是剑斩天人境昆吾子,一度被传为“天下第一剑”。 现在,陆言终于死了! 别管他怎么死了,只要死了就行。 全天下各大江湖势力头顶上的那座恐怖大山,一下子就没了。 三国联盟算是灭了境内不愿意抗秦的墨家,儒家全体支持开除陆言,也站在了秦国的对立面,农家更是很早就跟秦国势不两立。 综合一看,整个东方的江湖,已经结成抗秦的统一战线。 正好陆言这个一直让他们感到棘手的人物死了,他们便趁此机会,联合举办一场盛事,想要正式统合东方的势力,提振抗秦士气。 这件事,既是由楚国第一剑客风荼向楚王进言,知会齐王、燕王,三国联合举办的一场前所未有的论剑大会。 他们不仅欢迎东方大地的英雄豪杰,甚至也欢迎来自秦国统治区域的人员参与大会。 三国自有他们的政治考目的量,而风荼,终于看到了家族再创剑谱辉煌的曙光。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陨铁之剑 邯l郸远郊,陆言曾经的耕地现已经被秦国驻军封锁,那颗对整个天下都意义非凡的陨石,还保留在原地。 “哇,所谓的荧惑之星,原来真面目就是这个,真是长见识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一手掩着额头,望着那个陨石,啧啧地说着话,态度很是随意。 他撩了撩自己的棕黄色中分头发,对着同行的一个稳重的中年男人问道:“老徐,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儿,就是为了看这个大石头?” 他正是墨家头领,盗跖。 而徐夫子步伐依旧稳健,边走边说:“是, 也不是。我们之所以能走近这里,当然是有人邀请。 这颗陨石,被很多秦国人视为陆言陨落的征兆,秦王派重兵看护着。若非是邀请之人,你我根本走不到这里。” 盗跖一手叉腰,一手搓了搓鼻子,“陆言么,那个人,我十岁的时候,倒是见过一次。” “嗯?你还见过陆言?”徐夫子有些惊讶。 盗跖忽然少见的严肃了些,目光沉下来,感叹道:“是啊,一个,很难忘记的人。若不是巨子老大,我当年差点就要被他揍了。” 说起十年前在太乙山的那件事,他有些沉重。 当时在太乙山的人, 巨子老大很久之前就死了,秦舞阳大哥背叛了墨家, 夏扶大哥也一样,班大师目前失去消息,现在连陆言也死了。 而他只是长大了,世事真是…… “那个陆言,他教会了我一件事,作为大侠的成就感,不该建立在普通人的损失之上。哪怕再微小的损失,也不可以。” “呵呵,这样的对侠的领悟,的确很符合我那师弟的性格。” 盗跖刚说完,对面走过来一人,对于他的话微笑着点评。 “楚国第一铸造大家,徐夫子,李斯久仰大名。” 李斯,秦国廷尉! 盗跖恍然大悟,原来徐夫子说的邀请之人,正是李斯,难怪能让他们轻松走到这里。 徐夫子当即抱拳行礼,“山野之人,过誉之名。徐某见过李大人。” 盗跖在一旁也有模有样地跟着,“在下盗跖,见过李大人。” “墨家能够弃暗投明,大王十分欣慰。久闻楚墨徐家掌握当世最顶尖的铸造之术,大王便有一件事,想要托徐夫子出手。” 李斯的目光上移到那个陨石,眼睛半眯,“以天外陨铁作剑,徐夫子,可有把握。” 天外陨铁! 徐夫子抬头看向陨石,袖子中的手紧攥成拳。 母亲当年就是用天外陨铁铸成了残虹剑,最后血祭残虹剑而身死。 此生竟有机会再遇天外陨铁,他的心,正激荡着滔天巨浪。 自铸剑技艺大成、水寒剑出世之后,他再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个时刻,如此地渴望铸剑。 母亲! 谷匌 徐夫子闭着眼睛,低下头,闷闷地开口:“以陨铁作剑,秦王有何要求。” “嗯~”李斯向后给了个手势,一个全身黑的罗网杀手,捧着一个剑盒走上前。 剑盒打开,里面正躺着一把非凡的剑。剑长三尺一寸,剑身与剑格成一体,其上浅刻草木纹理,剑尖类似斧刃。 这把剑,以秦篆铭着“大矩”二字。 “这是……”身为顶尖的铸剑师,徐夫子只是粗看这柄剑,就认出了它的来历,“出自农家兵主一脉的秘传铸剑术,这把剑,非同小可。” “徐夫子果然慧眼。这天下论铸剑之术,本就最兴于吴越之地。农家兵主一脉,楚墨徐家,乃是天下铸剑术最高明的两家。大王要徐夫子铸造的剑,只可在这把大矩剑之上。” 天下的铸剑术,最高明的只在农家兵主和徐家……那,母亲呢? 徐夫子眼睛猛地睁开,浑身剑势忽动,骇得李斯身后的罗网杀手紧张地上前护卫。 李斯镇定自若,挥手让几个人退下,有些好奇地问:“徐夫子可是有所为难?” “墨家既然迁到秦国,秦王之请,徐某焉有为难。只是这块陨石巨大,第一步取其中陨铁,便颇为不易。 铸剑,说到底亦是锻造一件杀戮器尔。与治理国家、天下相比,不过是小道。这件事耗费不会小,将国力用在这种事情上,似乎……” “哈哈,原来徐夫子乃是为我大秦着想。” 李斯哈哈一笑,又几乎瞬间阴沉下脸来,“师弟之死,离奇诡异。秦国上下翻腾三月之久,竟是未能找寻到任何线索。 我大秦军势、形势,早在师弟苦心筹谋之下堪称无敌。现在看来,已经到了处理那些江湖宵小的时候。” 徐夫子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李斯说陆言之死跟肆意妄为的江湖人有关系,秦王这是要加强针对江湖势力,所以才要锻造宝剑。 这些,徐夫子几乎都不信。 就凭陆言的实力,哪个江湖势力有能耐,在秦国境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而事后秦国的反应,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陆言之死,在徐夫子眼中有很多疑点。只不过,试图探究那些没有意义,说不定还为招来杀身之祸。李斯既然不想说实话,他也没有必要再试探。 再说,以天外陨铁铸剑,无论是为了母亲,还是自己身为铸剑师的本能,徐夫子都没有理由拒绝。 就这样,奠定未来徐夫子天下第一铸剑师地位的一组剑,开始了它们的出世之路。 这一组剑,也是李斯为自己的嫡系势力扩张而准备,将会是直属于廷尉府的天字一等。 在十多年后的天下,连同那一柄大矩剑,共同享有一个称号,狱刑七凶剑,是很多反秦人士的噩梦。 有很多人恶狠狠地猜测,这是丞相李斯嫉恨师弟陆言的表现,因为就算他是帝国丞相了,仍然摆脱不了大秦国师陆言的阴影。 当世还流传着陆言子七剑的传说,那是七柄可以使出合璧剑招的神剑。除去供奉在秦国宗庙的长虹剑,余下六把剑的主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 而且,这六位剑主,包括陆言子的遗孀弄玉夫人,她们都是反秦义士。 狱刑七凶剑,与臭名昭著的罗网越王八剑一样,都是帝国用以追绞这些叛逆分子的最恐怖的杀器。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 剑谱重开 因剑斩天人而被称为“天下第一剑”的陆言,确认身死之后,东方三国联合举办论剑大会,正式向外宣传。 这场论剑大会,在江湖上堪称前无古人。它远远超出了“江湖”二字囊括的范畴,因为三国官方就明明白白地站在台前,其影响力, 就算是巅峰时期的风胡子世家,也绝对无法相提并论。 风胡子世家第十一代传人,楚国第一剑客,风荼,将在这场论剑大会上,重开风胡子剑谱, 为天下名剑排列座次。 目前的东方江湖,赫赫有名的剑与剑客太多了。 小圣贤庄掌门,伏念, 太阿。 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凌虚。 儒家漆雕氏,漆雕纪良,坤中剑。 儒家仲良氏,陈嚣,湛卢。 农家侠魁,田虎,虎魄剑。 农家堂主,陈胜,巨阙。 齐国剑客,虫达,毫曹。 齐国剑客,张仲,末花剑。 楚国剑客,越苍, 龙藻剑。 …… 楚国,风胡子世家所在, 铸剑山庄,此时早已汇聚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游侠豪杰。 自七年之前那一场丢尽颜面的论剑大会之后,铸剑山庄一直是死气沉沉,今日终于再现昔时的辉煌。 风荼高站在山庄最顶峰,望着几乎挤得漫山的各路人马,一声不吭地抽出了腰间的龙渊剑。 乌木剑鞘通体漆黑,镶有一颗血红宝石。剑身缓缓出鞘,一条巨龙仿佛活了过来。 “饮江湖兮一醉,血痕历历兮晶屏。七星沉渊兮千里,唯青山兮旧听。” 他的手抚过龙渊剑上的纹理,声音暗沉沙哑,碎裂在风中。 手中这柄剑,饱饮过包括父亲在内的家族长辈,共计一十三人的全身精血。自己修炼的剑诀,由此达到大成巅峰。 七年过去了,自己现在是楚国第一剑客,楚王御驾之前的第一高手,父亲心心念念的剑谱荣光,终于将要在自己手上复兴。 论剑大会,他会夺得第一。因为只有夺得“天下第一剑”,才有资格给天下那么多名剑排列座次。 无论是手持太阿剑的伏念,还是拥有湛卢剑的陈嚣,他都有绝对的信心将其击败。 “家主,齐国的贵客到了。” “嗯。” 铸剑山庄的一个年轻弟子跳上来汇报,风荼只点头一个应声,后者便恭敬地一抱拳拍出声响,后退撤下。 “齐国,小圣贤庄,伏念,太阿。” 风荼几乎一字一顿地将这几个名字念出,龙渊收回剑鞘,整个人化作一阵红影,自山庄顶峰飞了下去。 …… 张良一只手虚拖着衣袖放于腹前,一手别在身后,整个人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行步之间,彬彬有礼。 他看着铸剑山庄内热烈的氛围,赞叹道:“这样的江湖盛事,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国家的人,相聚在此,真是前所未有。” “是儒家的人!” “是齐国小圣贤庄。” “看到没有,为首的那个,威严凌厉留着短须的,就是小圣贤庄掌门,伏念先生。二十岁入大成,自创圣王剑法,执掌赫赫有名的威道之剑太阿。” “他就是伏念,果然气质非同一般。” 在场不少江湖散人,见到伏念、张良为首的儒家弟子,带着惊叹、好奇、羡慕等等情绪,私下里展开议论。 张良对着行走在前面的伏念小声说:“大师兄,你虽不在江湖上走动,江湖上却盛传着你的威名啊。” 谷濘 “哎,伏念后面那个,着一身浅色,风度翩翩的先生,莫非就是二当家颜路。” “应该是。小圣贤庄大当家、二当家都来了,可见很重视这次论剑大会啊。” 张良耳朵微微一动,摇头轻叹:“你看,子房在江湖上的名声就……” 伏念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张良最近的心情挺不错。 陆言死亡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毕竟他怎么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陆言会有理由死在秦国境内。 几个月后秦国正式宣布陆言死讯,并举行国丧。这让张良肯定了自己的很多猜测。 对于陆言之死,秦王嬴政,绝对是默认的!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秦国师陆言,再不处理,今后就要处理不掉了。 只需要再过几年,整个秦国,从朝堂到民间,放眼望去,少说有大半都是陆言的人。 之前那些有关陆言圣王,有关寿命的流言,空穴来风,绝不是子虚乌有。 方士徐福因献丹有功,已成为秦国的新贵,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凡此种种结合在一起,张良可以判断,嬴政对于陆言被杀这件事,采取的是默认态度。这根本就是自毁长城,秦国即将要走下坡路了。 此时趁着陆言新丧,东方江湖这场盛事,也是提升抗秦士气的不错手段。 张良对于结交江湖豪杰的热情,比伏念不知道要高多少。所以,在这场论剑大会,张良的心情可以算得上自韩国灭亡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是风荼,风荼亲自出来迎接小圣贤庄了。” “风胡子世家这一代的家主,龙渊剑主风荼,好威风。” 周围略有骚动的人群,让张良将注意力集中到前方来人的身上。 风荼黑发飘扬,面容冷峻,一身长袍如同水墨浸染,色彩渐变,黑色腰封的正前扎着一个血红的绳结。 他带着两个弟子,对着伏念、张良抱拳道:“伏念先生,张良先生,风某有失远迎,请入内。” 这个人,就是风荼。他的剑意…… 张良也抱拳行礼,暗自心惊于对方若隐若现的剑意。 他对大师兄? 是了!龙渊与太阿,同是出自欧冶子与干将联手打造的神剑。他对大师兄有这样的战意,不足为奇。 伏念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行礼的手滞了一瞬,面不改色地说:“风家主多礼了。得与盛事,乃伏念之幸。请。” “快看!是儒家仲良氏的陈嚣!” “陈嚣,得到湛卢剑承认的陈嚣!” “传说中的仁道之剑,真想亲眼看一看啊。” “农家侠魁,田虎大人到~” 田虎,除了农家侠魁这个身份,也是楚国麾下重臣,是风荼的同僚,这一声“大人”名副其实。 就在各大势力逐渐到齐时,铸剑山庄的山脚下,一个皮肤异常白净的男子,开始了登山之路。 他外面一身黑从头到脚,可从领口看到内里是深红色。暗金色的腰封,有红绳系着一块白玉。 他抬头看向延伸的石阶,眼睛只有半睁。 “只有在大人死后,才敢如此。论剑大会,可笑。” 他握着剑鞘的手,攥得轻微作响。 这柄剑比一般的剑略长,剑柄形似浓缩的黄金宝塔。在主人发怒之时,似有雷光闪烁,奔雷剑。 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 劫,奔雷剑 高山断崖,青松翠柏。两个人影屹立,人影与树影斑驳,辩识不清。 “让劫去参加这场论剑大会,会不会,过于困难了。” “你十五岁时,在做什么。” “额。” 一方冷静十足的一声反问, 让具霜一时无言以对。 “劫的剑术天赋,犹在你我之上。他的根基足够深厚,实力的增长却陷入停滞,该是他自己闯出去的时候了。” 对于儿子的天赋,那不讲道理的剑道直觉,一方很清楚, 劫日后在剑术上的成就,大概率会超越自己。 对于拥有这种剑道直觉的劫来说, 战斗,才是他提升自己最快的方式。 这些年,他还从来不曾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在国师府内打下无比扎实的根基,接下来,就该去经历生死的磨练了。 具霜一手扶过自己被风吹得散乱的鬓发,释然一笑,“也是,十五岁,我已经是罗网杀手;公子更是十三岁就力敌罗网的天字一等。 劫,阿言,她们两个的根基可比我们那个时候牢固多了。的确不该一直将她们保护在羽翼之下。” 一方眺望着远处的铸剑山庄,依稀能看到细微的人影流动,他发出一声嗤笑,“论剑大会,重开剑谱。风胡子世家,真是愚蠢的执着。可笑的是,竟还有这么多人蜂拥而至。” “这一次与之前不同, 燕齐楚三国都在为这场论剑大会背书。这份剑谱的信誉,还是很高的。而且,江湖人,多数不就爱争个名声与面子么。” 具霜还记得七年前,自己和陆言一起来参加论剑大会,当时两人也说过这个问题。 除非你是这个世界全知全能的神,最少也要是个剑神,不然你凭什么给天下名剑排座次。 在陆言看来剑谱就很荒唐,可偏偏就有很多人屁颠屁颠地追求这个剑谱排名。 想到这儿,具霜也噗嗤笑了,“风胡子世家说,要给天下名剑排列座次,那秦国的剑客……” “哼哼哼~”一方忍俊不禁,肩膀微颤。 假设,这个论剑大会选出了一个“天下第一剑”,然后,这个人遇上了秦国的盖聂,那场面,嗯? 盖聂的剑术修为, 被陆言盛赞过很多次。而同为鬼谷传人的卫庄、蒯彻, 在陆言这儿就基本没被提及过。 一方之前跟卫庄、蒯彻毫无保留地大战过一场,对这两人的实力很清楚, 的确不值得陆言多么慎重,而盖聂…… 陆言向来不会在这种有关实力的信息上谦虚或者狂妄,一般都是实事求是地评价,一方还是很信任陆言的判断的。 盖聂,要比卫庄更胜一筹,也比自己更胜一筹。 参与论剑大会的这些人,恐怕没有谁能够一对一胜过盖聂,那选出来的这个“天下第一剑”,岂不是搞笑。 一方将青光剑在肩头一扛,准备下山,“他们说也欢迎秦国的剑客前来挑战,只是不知,会不会有人来。” …… “论剑大会,既入世行走,这件大事,不容错过。” 一方还在说,秦国会不会有人前来,此刻就有一名真正的高手,正运着轻功,不断赶赴铸剑山庄。 其人脸型方正,目光柔和,穿一身朴素的道袍,轻功飘然,不着一物,身上还背负着一把古朴厚重的大剑。 剑名,万壑松。正是昆吾子的徒弟周术曾使用的宝剑,周术被陆言斩杀,剑留在了天宗。 此时的执剑人,乃是出天宗游历天下的清虚。 ”陆言先生究竟出了何事,天下皆传他已经死了。这场论剑大会,亦是盯准了这个时机。” “唉~”意味复杂的叹息,散落在飞逝的幻影之后,又如烟消散。 …… 铸剑山庄的大门前,“哒”的一声,劫以剑鞘杵在地上,抬头仰望这座山庄的标志: 一座直冲云天的巨石,开裂成两半,各自写着“剑”和“庄”。而通向山上的路,也就在这开裂的巨石之间。 山庄门口有弟子正捧着簿册,登记前来与会的各路豪杰。 劫看完那两瓣儿巨石,奔雷剑往肩上一扛,径直走向山庄大门。 “吾名,劫,秦国剑客,前来拜庄。” 他完全睁开眼,如同鹰隼,霹雳剑势启动,骇得附近一群江湖人狼狈躲闪。 “秦秦秦国人?!” “秦国剑客?!” “这里竟然有秦国剑客!” 明面上说,欢迎秦国剑客前来参加大会,可谁都知道,秦人来了,必定遭受多方的恶意。所以基本上没人觉得,真的会有不识相的秦人过来。 可现在,有了,这个秦人就在眼前。 谷陒 “不自量力的秦人,凭你也配入庄,受死!” 当场便有第一个人,拔除佩剑对劫出手,并且,直攻要害。 这铜剑奔着自己的心窝而来,劫扛着奔雷剑,左手握剑鞘抡出—— 刹那之间,铜剑剑尖刺中剑鞘,竟是“噌”地将奔雷剑的剑鞘剃出。 电光一闪! 劫右手握着奔雷剑的剑柄,左手又将剑鞘套上。 “哒~” “当啷~” 铜剑落地,对手的头脸及右肩,印出一道斜剑痕,尸体倒了下去。 “啊~” “这是什么剑术?” “这个秦人,好可怕的实力。” 惊鸿一瞥,足够让一些人知难而退。但也有人更是坚定了杀死劫的决心,或者说,贪心。 “有两下子,难怪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第二个人,他看到了一点“细节”。刚刚这一剑,劫没有使用内力,这意味着,杀人的剑是一把神兵利刃。 他动了贪念。 “他不过一个人,大家伙儿一起上,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秦人!” “杀~” “死来!” 现场有两个冲动的受他号召,竟真的冲杀上来。而第二个人正准备伺机偷袭。 鹰眼中,三人的行动轨迹无比清晰,劫出剑了。 奔雷剑法,一青二白。 两人心口被剑气透过,第二个人则被剑刃斩首,原地再添三具尸体。 血沿着清亮的剑刃滴下,劫面无表情,曳剑前行,“记下我的名字,秦国剑客,劫,入庄。” “啊啊啊~是是。”负责记名的弟子,颤颤巍巍地抓着笔,一个劲儿地点头。 “呼~”一阵风,吹来冰冷的杀意。 劫停下脚步,目光看向山庄的大门内。 “狂徒,肆意杀人,你还想入庄?” 声音中气很足,这是一个有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硬朗,看着很有正气。 “他们想杀我,所以,他们死了。” “还敢狡辩,冥顽不灵!” 中年人怒吼一声,佩剑出鞘,剑气纵横瑰丽,远不是普通的喽啰可比。 劫见状奔雷剑同样缠绕剑气,霹雳跃动的电光,照得他阴白的脸,更显诡异。 “是人称贯虹剑的景从前辈!太好了,景前辈出手,定能擒杀那个不知死活的秦人。” “景从前辈的剑气,绚烂如同彩虹,极具穿透力,是为贯虹剑的由来,有他出手,那个劫死定了。” 景从的剑很快,七彩虹光瞬息便至,剑气封锁,毫无死角。 劫鹰瞳微动,知道自己脱逃不能,唯有正面相抗。 “小子,见识了这招七彩贯虹,你可以瞑目了。” 奔雷剑法,鲸吸长虹。 奔雷剑电光大放,其中蕴含磁力,竟让景从的剑出现一瞬间的偏动。 “你——” “你的运气,太差。” 劫一句简短的话落下,七彩虹光溃散,景从人头落地。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 飞燕剑韩流 贯虹剑景从前辈,一招死在秦人剑下,这种事情让在场的人几乎吓得屁滚尿流。 劫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个景从,凭自己的实力原本不会是秒杀。可是,他有奔雷剑。 无视了一群吓得瘫软的喽啰,劫将剑归鞘, 光明正大地步入山庄内部。 此时的山庄内,各大势力已经抵达。除去儒家各派、农家、各路江湖散人,有三国官面背景的人物也已到场。 齐国剑客,虫达、张仲,这两人都是效力于齐国公子。 楚国不用多说,风荼、田虎的身份就在那儿。 燕国来的是老熟人秦舞阳, 还有飞燕剑韩流, 医家平邱。 后面两个投靠燕王丹还没多久, 但一个是大成境高手,一个医术高明,都很受燕王丹的重视。 “论剑大会,七年前,在这儿被那个剑魔腾空轻松击败,现在想来,仍觉得耻辱啊。” 韩流再临铸剑山庄,心头也是几多感慨。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可以对上当年的剑魔了,可惜…… “嗯?当年那个剑魔,后来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了?” 他这才想起来,当初能够力敌农家侠魁田光的剑魔,似乎自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那么一个大高手,这么多年,在天下间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实在是奇怪。 “韩兄, 此次论剑, 高手云集。你可也打算冲一冲剑谱排名?”平邱很是贴心地拍了拍他,挤眉弄眼道,“你若受伤,有邱在,只要别当场死了,保你不消多久,便活蹦乱跳。” 剑谱排名,以前韩流倒是想过,但也仅限于想过。毕竟他只是一个流浪剑客,手中也没有宝剑。 而现在他的实力已经足够,投靠燕王丹之后,燕丹几乎二话不说,就先找了一柄名剑赠予自己。 韩流的佩剑,名为断鸿,是徐夫子的母亲徐氏早年所作,那时残虹剑尚未出世。 这把断鸿,虽不及后来的残虹剑,但也称得上当世宝剑。再有剑主加成,登上剑谱排名,应该是有希望的。 “哈哈,有兄弟你作为后盾, 我岂能不竭尽全力。” 他们二人聊得气氛正好,其余各处也是同样。来自各方的高手都和和气气的,或是叙旧,或是结交新友。 这时,一个山庄的弟子急匆匆跑进来,慌乱地喊道:“回禀家主,外面闯进来一个秦国剑客,已经连杀多人了。” “秦国剑客?”风荼皱眉,他没想到竟然真有胆子这么大的秦人。 一时间,在场各方势力的人,眼神都变得很精彩,显然对这个胆大包天的秦国剑客有些兴趣。 “什么,竟有秦人胆敢在这儿肆意杀人!” 韩流怒喝一声,第一个站起。暴秦的人竟敢来这儿杀人,他难以容忍。 于是,他抓着佩剑施展轻功,身轻若燕,倏忽飞向山庄前部。 秦舞阳见这个新来的高手嫉恶如仇、个性冲动,也只能无奈地暗自摇头,“韩流深恨秦人,忍不住擅自出手,舞阳代他向风家主赔个不是。” “韩流武艺不俗,他主动出手相助擒拿杀人的恶客,风某正该道谢,何来不是。”风荼说完又看向众人,邀请道,“诸位,不若一同出去看看,这位秦国剑客,究竟是何等狂徒。” “的确,一起出去看看吧。” “不知道是哪个成名已久的高手。” “走吧。” …… “呃——” 又一个剑客捂着自己的脖子跪倒下去,劫单手持剑越过他的尸体,阴鸷的目光看向前方挡路的众人。 “这家伙的剑术,到底是……” “全部都是一剑毙命,你,你绝对不是无名之辈,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站住,站住~” 谷瀚 劫沉默着,持剑一步一步逼近。 前面这一群人不断地畏缩后退。 “呀啊~” “杀!” 终于,他们承受不住这么一点点被逼迫的心理压力,一群人涌上去试图围杀。 在一招雷霆万钧之后,这群人全数倒下,肢体残缺。 劫吐出一口气,正要再向前迈出一步时,一道剑气精准地劈在他即将踏出的这一步的地面。 他抬起头,看见一人脚尖点在院墙上,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杀气,大成境的杀气! 劫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人才是自己今天遇到的第一个高手,若有不慎,自己会死。 韩流用极短的时间大致判断了一下这个秦人的实力,随后剑起惊鸿,起手就是杀招。 劫只觉视野中突现一只飞鸟,振动双翅,挺着利爪向自己扑杀而来。 “叮叮~” 劫以剑身挡住两只爪子,双翅却泛着白光袭来;他狼狈躲过双翅的攻击,又有那只长长的鸟喙,戳向自己的脑袋…… “叮叮叮~” 金属剑鸣在短时间难以计数,韩流的高频攻击,让劫只能站在原地被动防御,毫无还手之力。 这人,好快的剑。若继续下去,我久守必失,绝无生路。 劫左右支绌,凭借着天赋直觉,他在硬实力弱势的情况下,暂时没有被突破防御,可也撑不了多久。 奔雷剑法,九天雷动! 韩流诧异于这个对手,一瞬间竟斩出如此大范围、高烈度的剑气,凭借这个从自己的攻击中,短暂脱身。 不过,也只是诧异而已。该杀,他绝不会手软。 飞燕剑,吉光片羽。 劫瞬间亡魂大冒,全身皆有剑气加身的刺痛感,尤其是后心窝的位置最为强烈,心脏的跳动声无比清晰。 “呀~” 在死神的逼近下,他禁不住吼出声来,手中剑提前防御后心要害,格住了断鸿剑。 “呲呲呲~” 挡住了最致命的攻击,可飞散如羽毛的剑气,还是将劫的全身上下切得满是血痕。 “哈啊啊~”排山倒海! 韩流的速度实在太快,而此时因为致命杀招被一个不足大成境的小子挡住,他难免惊讶了一瞬。 就这一瞬,劫手中奔雷剑呼啸的雷霆便涌上断鸿剑,冲击得韩流倒退一步。 他退了这一步,劫却连运功止血也不顾,继排山倒海之后,一击风驰电掣紧跟着就刺向要害。 “当~”韩流主动迎上这一剑,借力倒飞出去。 劫看见对方逃出自己追击范围,顿时心沉谷底。 他知道,只要韩流故技重施,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 入庄 “唔~” 劫的鼻息很粗重,满身血痕,伤口还在渗血。奔雷剑剑尖拖在地上,他以双手握着剑柄,周身腾起青烟,伤口便渐渐止住了血。 韩流轻轻飘落在院墙上,盯着手中的断鸿剑, 眉尖一蹙:刚刚那一剑冲击而来的麻痹与刺痛,还有不明的牵引力,他的剑有古怪。 各路高手也都观战有了一小会儿,见到劫竟然能在韩流剑下撑过这么多招,纷纷开口评价。 “这个少年,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实力, 根基无比扎实,必定师出名门。怎么他的剑法,在江湖上从未有过耳闻。” 张良很细心, 尽管劫的身高身型都与普通成年男子不差,他还是从面容眉眼等一些细微之处,认定了劫的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面对一个在江湖上沉淀了十多年的前辈高手,能战成这样,已足够惊艳。 漆雕纪良注视着劫手中那把奔雷剑,走上前说道:“剑法至刚至强,剑气灿若雷霆,内功大气堂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嗯? 韩流目光一变,看着漆雕纪良的背影,脸色阴沉。 因为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与那个秦人之间,他想阻止自己杀那个秦人。 “我名,劫。” 劫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走出来的人,对方一身白衣金丝镶边,腰间宝剑挂穗轻摇,走出两步, 露出的是瑞兽腾云羽靴,气度非凡。 “在下,儒家漆雕氏纪良,这把剑名为~” 劫瞳孔巨震,双手握剑下意识地就运足全部内力。 “当~” “坤中。” 漆雕纪良出人意料的一剑,直接将劫连人带剑砍退数丈之远,山庄的石砖地面裂开长长的剑痕。 他紧盯着劫的双目,逼问道:“武功不错,为何肆意杀人。” 劫感到双手虎口传来阵阵疼痛,心知这又是一个大成境的高手,咬着牙硬气回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果然么。 漆雕纪良闻言散去攻势,坤中剑插回腰间,“你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 劫这个时候也有些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是要杀自己,而是想,主持公道?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将奔雷剑插在地上, 冷笑着反问:“不然呢?这论剑大会,我看根本不需要秦国剑客,无胆鼠辈的自欺欺人而已。” “你说什么?!找死~”韩流顿时暴怒,“狂妄的小子,竟敢大放厥词!” 飞燕剑正要再出,却突有一道剑光划过,剑气清冽泠泠,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陈嚣不知何时已经入场,他握剑的手大拇指抵上剑格,独属于湛卢剑的剑气,若清风吹拂天地。 韩流仿佛能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监视着自己,只要自己再出手,就会被这充斥天地的剑气攻击。 湛卢剑气!这就是湛卢剑气! 意识到自己江湖漂泊半生,跟手握湛卢剑的陈嚣这种高手相比,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韩流的内心涌动着强烈的不甘。 风荼、伏念、田虎、张良等人,头一次亲身体会湛卢剑气,各自流露出惊异的神情。 漆雕纪良看了一眼陈嚣,神色并无意外。 陈嚣走向劫,说话语气温和,“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人,阻止你参加论剑,想要杀你。所以你才出手杀人。” 连大人都没有被湛卢承认,这个人就是湛卢剑承认的陈嚣。 谷煸 劫的心中,那份傲气、狂气收敛了不少。他已知道,这个论剑大会上的高手,几乎随便拿出来一个,自己就会身陷死战。 “我说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陈嚣闻言,摇头哀叹了一声。 劫没有说谎,漆雕纪良和自己判断得不错,是这些江湖游侠想杀这个秦人,无奈人家武功高强,被人反杀。 论剑大会,人家剑客上门,却阻止人家入内,还想害人性命,被杀也怨不得人。 “原来如此,此事乃是我铸剑山庄的过失。” 风荼主动走出,对着劫一抱拳,随后又向四周行礼,“论剑大会,自当是欢迎天下各国的剑客。从现在起,于论剑开启之前,不能有任何人,在山庄之内私斗。切磋交流尚可,若见血光,那么~” 风荼龙渊剑出,剑势如同腥风血雨,一道血红剑气直冲苍天。 “便是与风某为敌。” 一句话落下,山庄内部刮起狂风,掀得不少人站立困难,面露惊骇。 “风家主此言有理。” “没错,那个秦人,等到了论剑之时,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客随主便,我等听风家主的。” “若非风家主仁慈,那个叫劫的,就该死在飞燕剑手中了。” “是啊是啊。” “……” 漆雕纪良听着人群的议论,不爽地撇了撇嘴,“哼,风荼,倒是会做表面工夫。” 陈嚣只多看了一眼劫,没有多说什么。 而韩流,早已闷闷不乐地消失了。 这么一场闹剧之后,劫成功地入住山庄。不过这里显然没办法让他安心,他每天吃喝都要再三检查,睡觉时间也几乎全在修炼心法中度过。 …… “哎呀,终于到了。七年没来过这个地方,没想到,装修得更漂亮了。真不愧是大户人家。” 这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男子,蓄着一撮放荡不羁的刘海,时不时就遮掩住左眼,细眼细眉,正行走在山庄中,左右乱看。 “喂,这次大会,都有哪些高手啊?”他双手搭在脑后,悠哉悠哉地冲着前面带路的弟子问道。 “越大侠,你的住处就是这儿了。至于有哪些高手,哪是我一个跑腿的能知道的。” 弟子一边推开房间的门,一边苦笑,“听说,光是儒家的先生,就来了好多个,伏念、张良、陈嚣、漆雕纪良、颛孙循。” 他边说还扒拉着手指头,突然又灵光一闪,补充道:“今天还有一个秦国剑客,听说是杀了好多拦路的江湖人,才住进了庄内。 因为他,家主已经下令,论剑开启之前,所有人不得见血光。望越大侠周知。” “知道了知道了,我越苍你们还不了解。”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越苍,本就是楚国人,在荆楚江湖颇有声名,手中之剑名为龙藻。在七年前的论剑大会,曾被陆言化身剑魔三两下击败。 之后越苍磨砺多年,自认武功有成,论剑大会这样的盛事,他怎么可能错过。 “兄弟啊,这一次,怎么也要让你名扬天下。”房间内,越苍举着剑,敲了敲剑柄。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 妖剑鲨齿 论剑大会,重排剑谱。 剑谱排名的主要依据,第一是宝剑的铸造工艺,也就是宝剑的自身品质。 关于这一点,风荼已经废除了曾经的剑谱标准。 比如,当年徐夫人铸造出鲨齿剑,却因为太过嗜血凶戾, 而被评价为妖剑,压根就没有入剑谱的资格。 事后,楚墨徐家就把风胡子世家给惦记上了,徐夫子锻造出水寒剑,第一时间就上门来打脸。 风荼废除了这些无谓的标准,剑就是剑,每一把剑都有各自的气质, 鲨齿就是凶戾,水寒就是阴寒, 没有说水寒列入剑谱、鲨齿却没资格的道理。 现在,只要铸造工艺过关,确实是一把宝剑,都可以列入剑谱。 第二点,自然就是剑主的实力。这也是江湖人最热衷的,以实力排座次。 这一次论剑大会,除了剑谱之外,还有最吸引江湖游侠的一点,那就是三国官方,会以丰厚的条件,招揽在大会上扬名的剑客。 所谓的江湖游侠,追逐的不就是名利二字。投奔大贵族、为其效力,本就是绝大多数江湖游侠的最终选择。 这一次论剑大会天下瞩目,乃受燕齐楚三王的重视,在这场盛会表现突出,名利唾手可得。 …… “风胡子世家, 可笑的评判,自以为是。” 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强烈的杀气,震动四方。黑金大麾猎猎作响,半身白发飘扬,一股滔天的剑意,席卷上铸剑山庄。 “啊,这个人,他是,他是……” “青铜龙首剑柄,是鲨齿,鲨齿剑!” “他是卫庄!” “快,快,快去禀报家主。” 几个铸剑山庄的弟子,倒是很有专业素养,凭借剑柄还有来人恐怖的气势,判断出正是妖剑鲨齿和剑主卫庄。 卫庄抬头看向那座巨石,盯着上面的“剑庄”二字,眼神一凝, 鲨齿顷刻出鞘。 横贯八方! 橙红剑气直贯而去, 斩击在巨石的那个“剑”字上。 只听一声炸响,“剑”字其中一笔,被剑气斩得更深,原本涂抹的色彩,剩下了最原始的岩色。 一众弟子全都吓傻了,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卫庄手握鲨齿,拾阶而上,剑意不断延伸。 突然,上方一道红影落下,一柄黑剑卷起鬼神哭嚎,血色锋芒可恸天地。 “龙渊剑,风荼,来得好。” 鲨齿青锋映射寒芒,卫庄持剑正面迎上风荼,两大巅峰剑客,狭路相逢。 “当~” 第一声轰鸣之后,便是无尽的火星与碰撞。剑鸣之声飘忽难定,倏忽无声,忽尔振鸣,两人的剑,竟是快到足以影响音波。 这场交战,剑势剑意剑气,震惊整座山庄。 “鲨齿,竟然是,卫庄兄?!” 张良难掩惊讶,下意识就说出声,惹得伏念多关注了他一眼。 韩国灭亡时,张良在小圣贤庄攻读,这么多年过去,昔日的流沙,已经只剩他们两人了。 卫庄兄素来厌恶这等虚名,没想到他竟会找上论剑大会。正好,关于陆言与嬴政、秦国的内幕,他一定知道不少消息。 张良心思动得很快,已经开始计较今后和卫庄的流沙如何行事,眼前这场恐怖的战斗,反而于他完全不在意。 谷銄 在山间石阶上,血色剑芒、橙红剑气接连不断。两人的交手,行动范围愈渐扩大,山体都在激荡的剑势冲击下,落石滚滚。而这些落石,又滚落进两人交手的领域中,被剑气切割成无数碎石。 “鬼谷派,盖聂、卫庄、蒯彻,果然都是值得打败的对手。” “噔~”一声响,陈胜将巨阙剑插入地面,双手抱胸,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战场。 田虎倒是没有摆出什么姿态,只握着剑平静地站着,一对浓眉缓缓压下眼睛。 身为风荼的同僚,龙渊剑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他并为有过切身体会。现在,风荼与卫庄这样的人交手,无疑是绝佳的观察时机。 “这两个人的实力……”漆雕纪良喃喃低语,坤中剑在剑鞘中轻微颤动。 “陆言已经不在,这两个人,或许都有竞争天下第一剑的实力。”陈嚣回想起自己与陆言那一场短暂的剑决,很是慎重地出声评价。 劫听他说起陆言,默默朝他瞥过去一个眼神。 医家平邱望着远处乱飞的剑气和崩塌的山体,惊骇得说话直哆嗦:“这,这样的破坏力,这就是,剑剑客?” 韩流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严肃地点头,“嗯,这就是,天下最顶尖的剑客。” “嗡~”剑吟空谷回荡,刹那璀璨的爆发之后,一片烟尘中,飞出两个人影。 风荼落于上台阶,举剑于身前,一手抹上剑刃,鲜血浸染龙渊剑,剑势再度攀升。 杀招,神魔一念。 卫庄脚下踩实,抬眼便是前所未见的冲天血气。他剑眉倒竖,鲨齿横于身前—— 绝杀,横贯八方。 两大绝世剑招,甫一对拼,这条上山的石径,便在无尽剑光中消失。“哗啦啦”山间下起了白石与黑土混杂的暴雨。 …… 鲨齿剑杵在地上,卫庄双手按住剑柄,眼神睥睨,黑金大麾随风而动,霸气非常。 风荼将龙渊剑归鞘,发动杀招时手中伤口已然愈合。 “剑名鲨齿,三尺一寸,成剑于二十年前。主体材料,乃是合伯之地的木还铁。” 他将剑挂回腰间,就在这剑痕累累的现场,直接说道起鲨齿来。 “之所以采用这种特殊的精铁,其一是为了使剑身能够承受锯齿咬碎其他剑器的恐怖力道。过刚易折,木还铁,兼具刚性和极强的韧性。 其二,这是鲨齿妖剑之名的由来。当年徐夫人为铸造宝剑,亲自寻访传说中的昆吾山,本想试一试运气,能否找到昆吾山赤金,却意外捡到了一块秘血石。” “秘血石。”卫庄有了反应,显然是知道秘血石这个东西。 “干将莫邪双剑,论起纯粹的杀性,已知的名剑中,没有任何一剑可与之媲美。其中,就是秘血石的功劳。 徐夫人以木还铁吸收秘血石,削弱了成剑的杀性。是以鲨齿虽然凶煞,却不会像干将莫邪那般,导致剑主被杀性控制。这样的铸剑术,完全称得上天下第一。” 风荼坦诚说出对徐夫人的称赞,意味着,他承认了,当年风胡子世家将鲨齿打为妖剑不入剑谱,完全是错误的。 卫庄闻言嘴角上扬,白眉舒展,“哦?你是想要为鲨齿正名?” 风荼点头,“剑,承受了污名,便需要正名。” “可笑。我卫庄的剑,任何人不配指摘。” “剑主带给剑的,是威名。铸剑师赐予剑的,是性名。鲨齿在你手中,威名早已赫赫,而性名,需要由我来昭之于世。” 风荼说着向卫庄伸出一只手,“风胡子世家第十一代传人,风荼,邀请鲨齿剑主,卫庄先生,论剑天下第一。” 短暂的沉默。 “哼,有趣。我对你们的第一没有兴趣。我来的目的,是杀死这个可笑的第一。” 鲨齿收于手中,大麾舞动,卫庄昂首阔步,踏入铸剑山庄。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论剑开启 卫庄与风荼的一场大战,算是论剑大会提前打了一场揭幕战。各路江湖游侠都有些跃跃欲试,期待着大会的正式开启。 凶名赫赫的流沙首领卫庄,在江湖上可是很有人气的。整个天下,敢去刺杀陆言并且付诸行动的,唯有卫庄一人。虽然最后的结果是流沙几乎团灭,但还是有不少人敬佩卫庄这个孤勇者。 卫庄嘴上说是来论剑大会砍人, 其实未尝没有来物色几个手下的意思。 “咚咚~” 张良敲了敲房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便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卫庄兄,上一次见面,是八年前,还是九年前。” 剑尖停留在自己的脖子前,张良并无意外,只是微笑着,直视这个冷脸白发的男人。 “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张子房。”卫庄不带感情地念出这个称呼,收剑说道,“你找我有事?” 张良略微伸头,凑着看了一眼房间内,“子房想问的事,或许不便在这门口言说。” 卫庄一甩手,鲨齿回归剑架,自己走回房内,直接用行动代替言语。 张良微微一笑,跨进房门,回身将门关好。 “秦王政十七年的最后一个月,流沙组织在邯l郸城,策划刺杀陆言。而那一夜之后,卫庄兄你便失去了踪迹,一直到现在。 这当中, 超过半年的时间, 卫庄兄你都不曾在天下露面。我想, 陆言突兀的死亡,秦国诡异的一切,卫庄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言之死么,呵,你的确可以当作他死了。” “当作?”张良心中一惊,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你是说陆言其实没有死!” “他一定还活着。但,无法出现在这世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卫庄大概能够推出,陆言是被阴阳家东皇太一抓去了,也只有天人极限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点。 他不知道阴阳家抓陆言做什么,但从蒯彻的态度看,陆言会被限制住暂时不死,等到一个特定的时机才会死。 照常理看,无论如何,陆言都是绝无机会翻盘了。可对陆言这人,又怎么能用常理看。 所以,卫庄现在比较关注的,就是陆言留下来的势力。那些势力覆灭了, 陆言就不可能诈尸了。 张良听卫庄讲完这当中发生过的一切, 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苍龙七宿,阴阳家,鬼谷派……还有罗网组织,它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你是说,罗网组织,并非是属于秦国的凶器,而是正在蚕食秦国的凶兽。陆言在时,凶兽只能蛰伏。陆言死了,它便又开始吞食秦国。” 张良很难相信,天下最强大的秦国,其内部竟然还有个这么可怕的组织。 陆言已死,廷尉李斯执掌罗网,李斯却在组织掌握之中,这样下去,恐怕秦国迟早会自残亡国啊。 “陆言留下的势力,高手众多。从他最后这一手的摆布来看,几乎算尽了整个局势。他必定留下了破局的方案。” “卫庄兄你是想剪除陆言留下的后手。”张良苦笑一声,摇头道,“我认可你的推断,陆言一定藏有后手。可是,眼下只有弄玉本人光明正大地住于咸阳紫兰轩,无从下手。其余人皆是销声匿迹,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庄自信一笑,意有所指地说:“论剑大会,倒是有一个意外收获。” 嗯? 张良心念一动,那个秦国剑客,劫! “不知名的剑法,扎实无比的根基,手持不知名的宝剑,劫。没错,他一定是陆言的人。” 卫庄点头,补充道:“他是陆言手下青光剑的儿子,今年十五岁。” 谷毡 “十五岁出来历练,暗中应该还有人看护才对。” “可以利用这次大会,杀了他,连同暗中看护之人。” “又或者,通过这个劫,找寻到他们暗藏的大本营。” “不必多费心思,死人,最是稳妥。” 这两个人,三两句之间,就已经决定,接下来要杀了劫,还有暗中看护劫的人。 别管三七二十一,反正陆言的人,优先击杀就对了。 此时的劫还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心法,浑然不觉一场杀局的临近。 …… “卫庄竟然也来了,他可是见过劫的。恐怕……” 卫庄和风荼那一场大战,具霜和一方当然也没有错过。而卫庄这个狠人的出现,让具霜对劫的安危有些担忧。 一方暂时没有说话,手按在剑柄上,轻轻摩挲着,目光深沉,正在思索。 “这里多数人对我们怀有恶意,一场大战,是免不了。”说着,他的杀意竟是扩散开来。 具霜听懂了他的意思,惊讶道:“你是想借此机会,对卫庄动手?” 一方点头,卫庄是个很危险的人,若有机会将人杀了,简直是再好不过。 这一次,只需抓到卫庄,由他们两人直接上双剑合璧,没有蒯彻在,一定能够彻底将人斩杀。 或许这就是杀手的默契吧,雷厉风行,可以斩草除根,就绝不留下后患。 张良、卫庄预备杀人,一方和具霜同样打算,趁现在弄死卫庄。 接下来,就看在这铸剑山庄,他们双方,究竟是谁能弄死谁。 …… 很快,论剑大会如期而办。无数人心心念念的剑谱排座次,终于来了。 铸剑山庄是依山而建,建筑也是随着山体,愈是山庄向内,其地势就愈高。 风荼在万众瞩目中,出现在山庄内部的峰顶,在这里,整整齐齐摆布着数十个紧闭的剑盒。 “这么多剑盒,其中每一把剑,都是风胡子世家初步判定,称得上是名剑的。难以想象,待会儿的剑夺,会有多么精彩。” “是啊,这么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四五十把宝剑。剑谱却只有二十个名额,要有好戏看咯。” 下方山庄内的人群,自是充满各种交流之声。 越苍捂着自己的胸口,抬头盯着上面的那么多剑盒子,完全找不见自己的龙藻剑所在,口中不住地念叨:“呼~怎么还不开始,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我的好兄弟,能够被评上个什么批语了。是前十,还是前二十呢……” 这些初步挑出的名剑,全被密封在剑盒中。风荼将一个接一个打开剑盒,在所有人面前,道出每一把剑的铸造工艺,从成剑时间到选材,乃至具体的铸造手法。 同时给出评语,大致划定一个区间,作为剑主参与论剑的起始排位。 比如,鲨齿剑卫庄,就是直接划为前五名。一会儿论剑开启,他会与同为前五名的几人,分个高下,再排名次。 当然,开剑盒这种做法,也有个例外——陈胜的巨阙剑。 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 剑评 “噔~噔~噔” 脚步声沉重非常,身躯壮硕威猛的陈胜,抗着巨阙剑,一步一步走至所有人视野的中心。 “轰~”巨阙落地,没有半点内力或者剑气,仅仅是自身的重量,便轻易断开石砖, 剑身没入地面。 “这把剑,巨阙,成剑于三百多年前,为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昔时为越王藏剑,钝重无比,威力无穷,轻易便可开山裂石。唯有力大无穷之人, 方可挥使自如。 穿铜釜, 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断石渠,开金门,剑中名以至尊。天下至尊,巨阙剑,剑谱列为,前十。” 前十,陈胜对于这个排名,感官不好不坏。他将巨阙剑从地上拔出,双脚踩裂地面,森罗剑势拔地而起。 “只是前十,这个排名,我认可。不过,希望前面的人,能够挡得住我。” 一阵锋芒随着陈胜的话语向四周扩散,刺痛得很多人不得不运功抵挡。他就这么扛着巨阙剑,一步一步走下场。 “这就是天下至尊的巨阙。” “农家的陈胜, 据说有遇强则强的称号,实力非常恐怖。” “往地上一放,切裂地砖就跟切豆腐一样,巨阙到底有多重?” “不知道,少说也有三百斤吧。” “你再看陈胜身上缠绕的那些铁链,据说接连巨阙挥舞如臂,加起来总共怕是有五百斤重。” “嘶~用四五百斤的东西作兵器,真是难以想象。” 身为农家侠魁的田虎,听着人群中对于陈胜的议论,看着对方的背影,默默地攥紧虎魄剑。陈胜这些年实力的进步,让他备感压力。 点评完第一把巨阙剑之后,风荼随机从剑盒中抽取了一个,单手一吸,剑盒便落入手中。 他打开剑盒,取出了一把纤细的剑,庄内众人的目光,随即被这把剑吸引。 “剑身优雅纤细,刃面犹如明镜,剔透一体。” 风荼手握这柄剑,甩手挥舞两下, 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被他听得分明。 “此剑刚柔兼济, 虽是利刃却无血腥之气,运使之竟如春风过柳,轻盈飘然。成剑尚不满十年,乃采棠溪精金所铸。铸造工艺博采众长,分明是集众名家之力联手打造。可见求此剑之人,身份必定不凡,该是一位尊贵典雅之士。” 他挽了一个剑花,将剑插入剑鞘,微闭着眼睛,出口成文:“春光过柳,夫照花影。清尘逸气,才明君子。此剑可入剑谱,前十五。” “十五,前十五啊,这柄剑好像没听说过。” “是啊,不知道是哪个高手的佩剑。” “成剑不足十年,哎,这些年有什么铸剑大家的消息吗?” “没听说过。” 众人还在好奇这柄剑的来历,空中一道身影飞过,其人于半空中单手成爪,风荼手中的剑便自动飞出。 清丽剑光闪烁,廖廖三两剑,竟出千万剑光,不可逼视。 剑光消失之后,一个红头发其貌不扬的男人,握着这柄剑抱拳行礼,“在下齐国人,张仲,这柄剑名为末花,原是公子田轸珍爱之名器,蒙公子看中,此剑方才成为在下佩剑。春光过柳,夫照花影。清尘逸气,才明君子。张仲代公子谢过。” “齐国公子田轸,怪不得呢。” “是啊,估计是田轸亲自请齐国的铸剑名家出手打造,留着自己佩戴,所以外面才没什么消息流传。” 谷撵 “齐国剑客,虫达的名声倒是听说过,这个张仲,他真的有剑谱前十五的实力吗。” “有没有实力,一会儿比过就知道了。” 张仲没有逗留,拿着末花剑就走了下去,没有对排名表示任何看法。 劫关注了一下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剑客,暗自皱眉。 又是一个大成境的高手,这天下,果真卧虎藏龙。大人说得没错,天下是很大的,自满于一隅一境,永远难以进步。 末花剑之后,风荼继续取出第三把剑,可打开剑盒之后,他却是愣了一下。 眼前这柄剑,安安静静地躺着,赫然正是,湛卢。 风荼深吸一口气,抓着剑鞘把湛卢取出,同时试探性地拔了拔,湛卢剑纹丝不动。 仁道之剑湛卢,果然神奇。 他也只能暗自称赞一声,随即高声喊道:“神剑有灵,自择其主。湛卢剑,风某无力能拔出,还请陈嚣先生相助。” “哇,真的假的,湛卢剑竟然连风荼也拔不出来。” “当初邯l郸黄金台,可是包括连陆言在内的很多人都不能拔出湛卢。这把剑,还真是神奇。” 陈嚣听到风荼喊自己的名字,脚尖一点,落下在风荼身边。他握住剑柄,拔剑出鞘,刹那间,剑气如风,充斥天地。在场江湖人士,莫不仰望兴叹。 风荼近距离观察着陈嚣手中这口传得神乎其神的名剑,半晌之后,仰天长叹:“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则威。仁道之剑,湛卢,不愧欧冶子五大名剑之首。 如果说巨阙剑以威力称至尊,那么湛卢剑,以剑气称绝世。传说湛卢剑出世之时,其剑气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时人皆以为神。” 风荼一脸叹服,目光中透露出崇敬向往之色,恨不能亲见铸剑大师欧冶子。 “湛卢,这柄剑想必无需风某再废口舌了,列入剑谱,前五。” 陈嚣将剑收回,平步青云,飘然下场,庄内江湖人士皆看得眼酸。 湛卢之后,接着该是第四把剑。可谁知打开剑盒之后,风荼又一次愣神了。 眼前这柄剑,剑长三尺三,剑柄金光熠熠,形似一座浓缩的高楼。 只是看了个剑柄,他就惊诧万分,这剑的材料,自己竟然辩识不出?! 这怎么可能! 为了剑谱的荣光,他敢说这天下,凡有适产锻造之金的地方,只要是能去的,他都去过;不能去的,也用各种方法考证过。 怎么偏偏冒出来一柄自己完全认不出由来的宝剑! “这是,那个秦国剑客的佩剑。” 风荼眉头紧锁,伸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拔出。 “呲呲~”剑刃慢慢现出,细微的电光正在跳动。 “噌~”此剑出鞘,空中便闪过一道雷霆。 风荼仰望碧空,却根本看不见半点乌云,心中又一次惊异,于是低下头来,打起十二分的认真,开始观摩这柄剑。 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 剑好多 “这把剑?” 奔雷剑剑锋锐利无匹,剑气摧枯拉朽,在风荼眼中,的确是一把顶尖的宝剑。可他盯着剑身,总觉有股怪异之感,暂且无法言说。 “喝~”长剑一动,内力灌注之后, 剑气缠绕,竟然使得最近距离的几个剑盒子颤动起来。 “嗯?这把剑,莫非,它竟然用了慈石打造。” 风荼发现了,这把似乎跳动着电光的宝剑,拥有引动其他金属的能力, 甚至剑出鞘时,天空隐有雷霆,原来是因为锻造之人加入了慈石。 “哈哈哈,此等想法,甚是绝妙!” 就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家铸剑术会把慈石拿来铸剑,这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发现啊。 风荼高兴了大概只有一个呼吸,笑容便在脸上渐渐消失。问题又来了,他竟完全无法识别,这把剑的锻造手段。 …… “风荼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是那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张良也认出来了,风荼现在品鉴的那把剑,正是劫的不知名宝剑。他站在原地,似是自言自语。 “陆言手下,有一批奇特的剑,能够使出双剑合璧这样的剑招,将两人联手合击的威力,放大数倍。”卫庄很是贴心,主动给出解释,“若这把剑也是, 那么, 这样的剑总计便有了七把。” 张良皱眉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陆言在小圣贤庄时,手中之剑还不是长虹剑,而是名为青干,外形酷树枝。陆言持之,文采斐然之时,剑光擎天。那把剑,亦是来历神秘,毫无根由。他的身上,似乎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天外来客。” “嗯?”张良听得一愣,“什么?” 卫庄想起韩非曾冲着陆言说过“天外来客”这个称呼,现在仔细想来,即便听起来荒诞,可关于陆言的身世来历,这恐怕就是真相。 “陆言,被韩非称之为天外来客。这便解释了他的过去,为何像是突兀出现在世上,还有他身边那些, 在天下的认知中,不可思议的东西。” “天外来客,天下九州之外的世界么,还真是叫人好奇。” …… 风荼在奔雷剑上消耗的时间,要比之前的末花剑长上许多。 只见他双手持剑,跳上高空,高深莫测的内功竭力催动,奔雷剑的剑气沛然成域。 “啊!我的剑!” “怎么回事?” 庄内江湖人士都发现自己的的兵器竟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 “这难道是那把剑的影响?” “好厉害的剑,竟然能够牵引他人的兵器。” “这天下,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剑都有。” “这把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寒光逼人,隐有电光跳动,剑身直到剑柄,通体浑然天成。其中,铸剑师加入了天然慈石,使这把剑增添了威力,更具有引动金属之能。” 风突依旧回落到峰顶,手挽剑花将奔雷剑归鞘,“它的铸造工艺,风某眼拙,不能辩识。只能说,这世间高手隐士数不胜数,或许,这把剑,便是出自某个隐世高人吧。此剑,列入剑谱,前十五。” “前十五,又是一把没听说过的剑。” “看来就像风荼说的,这世间藏龙卧虎啊。” 谷坆 “不知道这把剑的剑主是何人,会不会——什么!是那个秦人!” 劫从风荼手中接过剑后,鹰眼睁开,锋利如刀,冲着群侠一个睥睨,“在下,秦人,劫。此剑名为奔雷。” 说完,他便利索地运起轻功退场。 “可恨,竟敢如此趾高气昂!” “哼,前十五,等到一会儿开打,就让这个秦人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不错,呆会儿,有他哭的时候。” 人群之中,清虚望向劫的身影,眉目和善地点了点头:劫,没想到,敢于来此的秦国剑客,竟然是这样一个少年。前十五,这个排名尚可,若被排到前十,他只怕顷刻就要丧命,我也救护不及了。 张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前十五,我的凌虚剑,估计会被排到前十,看来你我二人,在论剑上,是遇不到他了。” 卫庄镇定自若,瞥了一眼群侠,成竹不变,“无妨,你看那些人的反应,恐怕无需你我动手,他也会在论剑时饮恨。” 前十五,这个排名位于中后,劫需要应对同为前十五的排位战,还要面对身后前二十的挑战。 以他秦国人这个吸引仇恨的身份,恐怕未此能撑过论剑大会。 关于劫,张良倒也没有过度忧虑。毕竟这个少年不过小患,那个暗中的监护人,才是他和卫庄的主要目标。 “卫庄兄,你位于前五,对手可都是巅峰剑客。若是……” 卫庄的对手,是风荼、大师兄伏念、陈嚣这些人,他有些担心卫庄战得性起,到时候没法收场。 “我自有分寸。”卫庄看向还在评剑的风荼,剑眉横压下眼睛。 …… “此剑乃是古物,成剑当在两百与三百年之间,剑身蕴含当今之世难以寻得的昆吾山赤金。可惜,其铸剑手法尚不能完全发挥赤金的特性,因此比起同为赤金打造的越王八剑,此剑逊色一筹,列入剑谱,前二十。” “在下楚人越苍,越苍的越,越苍的苍。我手中的兄弟,名为龙藻。” “此剑成于二十年前,剑身轻薄,杀气暗藏,其铸造手艺该是出自天下第一铸剑师,锻造出残虹剑的奇女子徐氏。此剑,列入剑谱,前二十。” “在下韩流,此剑名为断鸿。” …… “嗯?那个飞燕剑韩流,前二十,不妙。” 劫听到韩流手中的断鸿被排到二十这一档,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个韩流,当时每一剑可都是冲着杀死自己来的。当时若不是儒家的漆雕纪良、陈嚣这两人,风荼这个主人家恐怕会坐视自己被韩流斩杀。 现在,想都不用想,韩流一定会从后面直接挑战自己。提升排名,杀人,一举两得。 …… “这把剑成剑只在三十年,剑纹古朴,剑身厚重,运之双手,坚毅沉稳,若古木虬枝。苍松古柏,一树千年。风霜不尽,一任岁月。此剑,列入剑谱,前十五。” “在下清虚,这把剑名为万壑松。” “此剑……”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 剑决(一) 论剑大会的第一波,剑评,风荼这个风胡子世家的当代家主,向所有人展现了自己在于铸剑、相剑的高超水准。 初步筛选出的四十二把宝剑,其中有三十三柄,风荼品评之后,将其列入剑谱排名的候补。 那落榜的九把剑的主人, 对于风荼在剑评中展现出的恐怖学识,不得不承认对方每一把剑的评语都给得恰到好处,更无情感的好恶,十分客观。 其中有人想找风荼理论,最后也被辩驳得无言以对,只能黯然退场。 三十三把名剑,争夺剑谱二十个名额。论剑大会的第二波,剑决,正式开启。 “噔~”一声巨响, 巨阙剑砸进擂台地面,让这个铸剑山庄修建的演武场还没开打就先行裂开了。 陈胜站在场中,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扭了扭脖子,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散发出的滔天战意。 对于陈胜这个人,之前被评为前十的这些人,表情都有些微妙。尤其是怀揣心思的张良,内心更是有点担忧。 陈胜这个人声名在外,是个热衷于不断挑战对手,不断突破变强的男人。 若是其他人一对一比剑,可能全力交手个上百招,彼此实力如何基本心知肚明,用不着拼命分出胜负。 可是,对上陈胜这个莽夫,怕是非得要做好拼死一战的心理准备。 “我听说, 儒家漆雕氏的武功, 刚猛浑厚, 大气堂堂。今天,我就想见识一下。” 陈胜说出了自己想要一战的对手,正是手握坤中剑的漆雕纪良。 张良见状松了一口气。 同是剑术风格霸道的人,他还真怕陈胜莽到直接挑战卫庄,按照卫庄的性子,必定应战。那一战打下来,卫庄能赢,也不可能不受伤。现在陈胜要战的是漆雕纪良,这就很不错。 “儒家漆雕氏纪良,请指教。” 一袭白衣金丝镶边的漆雕纪良,儒生俊朗风流。一身粗布露着半身肌肉的陈胜,黑大个威武霸气。这两个人站在演武场中,对比冲击十分强烈。 坤中剑,是一柄土色的宽刃剑,对比鲨齿,也是属于大剑一类。只不过巨阙剑的块头实在太大,因而显得坤中剑只能算一般。 “至哉坤元, 万物资始, 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漆雕纪良双手握剑柄, 堂堂正正提醒对手,自己开启剑势。剑柄上垂着的穗子不住地晃动,一股承接大地无垠的厚重剑势升起,若泰山巍峨。 陈胜暗红色的头发,被吹得乱飞,他眯起眼睛盯着在原地起剑的对手,握剑柄的手完全攥实,“我是个粗人,既然是战斗,那便不需要这些礼节。只要,拿出你的全力!” “轰~”他倒抡巨阙,起手一个裂地劈,巨大的剑气斩向前方,劈得一路石砖乱飞。 而在劈出一剑之后,陈胜并未停留,巨阙拖出火星,飞奔接近。 漆雕纪良剑眉一凝,原地横斩出手,随即脚下踩实,再一发力,直接跳离地面。 “轰~”双方第一道剑气交汇,一声炸响之中,陈胜拖着巨阙冲出,一剑横扫千军—— 嗯?不对! 他瞬间变招,巨阙顺势再抡一圈,悍然迎上天空。 此时,坤中剑携带玄黄剑气,正当天而下! 漆雕纪良这一剑,直劈得陈胜双脚深陷地面,周围的地面硬生生被震下一层。 陈胜举着剑格挡住攻击,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手一转,先是震开对手,随后铁链甩出,巨阙激射,简直如同巨炮。 漆雕纪良于倒飞途中,眼见这恐怖的大剑冲着自己的脸飞来,不慌不忙地双手举剑。 半空之中,巨阙将要把人撞成肉泥之时,他这高举的一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劈下。 只听“当”的一声,漆雕纪良便翻身腾空而起,脚尖一点,精准地落在铁链上,毫无停滞,踏着铁链直奔对手。 陈胜单手舞动铁链,顿时空中铁链如同游蛇,卷得漆雕纪良不得不跳离。 谷忋 而陈胜,等得就是这一跳! “哈啊~”口中猛吼,手上一抽,那巨阙便旋转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向那一跳的轨迹。 “当~”这一剑砸得很实,漆雕纪良横剑在身前,巨阙撞上来的冲击力,直接让他的身躯被砸落到地面,更是因为后劲,还翻滚了几圈。 陈胜可没有等着看这一剑的战果,战斗便是直到摧毁对手为止。他径直追将上来,巨阙回手,斩出一道剑气奔着对手的落点而去。 “陈胜~” 漆雕纪良亦是好胜的人,此刻被巨阙打得灰头土脸,让他心中怒火升了起来,可甫一抬头,便见这乘胜追击的一道剑气。 “你!” 君子之剑,讲究气度自如,绝不穷凶极恶。眼前的对手,偏偏正是个凶徒。 论剑,究竟是比剑,还是拼命。对于漆雕纪良来说,这是一场比武,而对于陈胜,这就是战斗。 既然对手是抱着杀人的心在战斗,确认了这一点,漆雕纪良的脾气也涨了上来。 漆雕氏,勇者无惧,刚直不阿。真当君子就是好好脾气? 他握着剑反手一计撩斩灭了这道剑气,紧跟着早有预判一样,侧身闪开,几乎瞬间,巨阙便劈了下来,他反手剑直指陈胜咽喉。 嗯?他的气势,变了。 陈胜察觉到对手的锋芒变得更甚,招式在往杀招靠拢,出招也更偏向要害。 “战斗,就该是这样。” 剑尖距离咽喉只有两指的距离,漆雕纪良的手腕被陈胜握住,再进不能。 “希望你不要后悔。” 漆雕纪良手一松,弹指之间坤中剑转回身后,另一手握剑刺出,直插对方胸口。 在这方寸的距离,巨阙尚且插在地面,难以运使。陈胜只得凭借双臂缠绕的铁链,不断抵挡这一直飘忽在要害附近的坤中剑。 “叮叮叮~” “噔噔噔~” 一连数步,火星不断,陈胜被逼得脚下一直在后退。而漆雕纪良神情冷峻,不断乘胜追击,誓要将他重创。 …… 劫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交锋,短时间内不过十几招,便让他深切体会到了比武与战斗的区别。 漆雕纪良,这就是儒家漆雕氏的剑法,即便是攻击要害,依旧是剑迹分明,堂堂正正。 所谓“信雅达”,出剑精准、不偏不倚,气度自如、堂堂正正,剑出如心、迅雷不及掩耳。 陈胜,农家弟子,之前曾放弃农家身份,独闯江湖。他一切出招,都以摧毁对手为目的,可暴戾直接,亦可狡诈偷袭。 他看到陈胜被攻击得狼狈后退,突然灵光一现。 “这是,计!” …… 陈胜在退步中猛地一滞,铁链忽然松开,当坤中剑再一次试图接近自己咽喉之时,“哗啦啦”便缠上剑身。 此时距离早已足够,巨阙在陈胜的操控下起剑,飞向漆雕纪良后背。 漆雕纪良,若不放弃坤中剑,势必被这一剑砸中。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 剑决(二) 佩剑被缠住,身后劲风袭来,漆雕纪良落败在即,神色却是依旧镇定。 他松开了佩剑,向侧前方一个滑步,手中却抓上了铁链。 以全身之力拽动陈胜一只手,缠死坤中剑的铁链顿时解开, 而巨阙剑呼啸回归,正正砸向陈胜这个主人。 嗯?! 陈胜另一手稳稳接住巨阙,脚下直接被这股冲击震得摩擦着地面向后倒退。 漆雕纪良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回归原位抓起坤中剑。落地之后,场中剑气汇聚,一击惊天绝杀骇然成型。 动者谓爻之变也, 坤不动则已,动则阳刚见焉。畜而不发,乃其极也, 发之必决。 这一剑,他是要杀人! 前后不过一个瞬间,漆雕纪良从深陷落败之境,转至必杀必胜! 陈胜新力未生,面对突如其来的绝杀之剑,只能仓促拎起巨阙生硬地格挡。 “当呲呲~”坤中剑撞击在巨阙宽阔的剑身,火星迸溅。 剑虽被挡住,可剑气却一朝爆发,击退陈胜的过程中,将他的肩膀、双臂、大腿各个部位斩得鲜血淋漓。 “呀啊~”陈胜狂吼一声,手中巨阙一翻,先偏斜对手的剑,随即将它向前拍出! 漆雕纪良被这一个恐怖的门板拍中,顿时倒飞出去, 卸力许久才止住了倒退的脚步。 “哈啊!”陈胜浴血, 战意更是猛涨,巨阙剑挥舞得一剑接着一剑, 血色剑气不断飞袭。 漆雕纪良也不闪躲,原地亦是斩出剑气,正面迎击。 …… “啊~这样的战斗……” “这就是,剑谱前十吗。真是可怕的实力。” “好!这才是论剑,只不过是第一场,就让人热血沸腾!” “陈胜受伤更重,气势反而更在上风,江湖好汉,大丈夫正该如此。” “……” 张良看着这场剑决已经在向生死战靠近,不由地暗自庆幸,幸亏前十还有一个漆雕纪良,不然陈胜选卫庄挑战的概率,很大。 他舒了一口气,转头笑问:“卫庄兄,这两人战到现在,以你的眼光,谁会更胜一筹。” 卫庄凝视着漆雕纪良,鼻息重了一些, 嘴角上扬,“儒家漆雕氏,哼, 武功确实足够,却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作战方式。他会败。” 伏念见漆雕纪良跟陈胜的战斗,竟是完完全全的以刚强对刚强,心中做出了与卫庄同样的判断: 坤道至柔,而其动则刚。柔亦有刚,静亦有动,但举一体,则有屈伸动静终始。漆雕纪良并未发挥出上一次与颜路交战时的刚柔并济,面对遇强则强的陈胜,采用这样的作战方式,乃是强攻彼长,久持之后,胜算不大。 …… “呼~喝~”漆雕纪良的喘息,愈发沉重、急促。他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不过全身不见有明显的伤口, 交战到现在,已经过了三百多招,陈胜分明比自己率先受伤,却越打越强,仿佛之前那些损耗都是假的。他感受着自己体力、内力的流失,心沉谷底。 反观陈胜,抹掉嘴角的血迹,努了努嘴,吐出一口血沫后,再度挥起巨阙。 他全身有多处伤口,新血流出,覆盖过已经干了的旧血,黝黑的皮肤,壮硕的身型,看起来像是地狱浴血的魔神。 “噔噔噔—” 脚步沉重,速度却是不慢,拖在地上的巨阙掀起无数土泥,陈胜大喝一声,攻势再起。 “哈啊~”两道剑气交叉斩出,在一阵铁链“棱棱”的震鸣之中,大剑破空一击! 到了此时,漆雕纪良剑眉竖起,眼中神光决绝,双手把持剑柄,脚下踩实,竟然还是不闪不避! 谷韠 “大地坤土,天下可安。若是退了半步,我都弃姓漆雕。呀啊~” 玄黄之色遍铺大地,坤中剑再聚全身内力,漆雕纪良正面迎击。 血色剑气被崩解,陈胜举剑来到当空,双眼圆睁,又是佩服、又是张狂地说道:“跟巨阙堂堂正正对拼到这种程度,你是第一个。现在,败北吧。” “当~” “唔啊~”漆雕纪良被这一剑压得跪地,口吐鲜血,脚下地面塌陷成一个土坑。 “咳咳咳,我……” “你已无力再战。这一场,结束了。” 陈胜面无表情,将巨阙扛上肩头,转过身去。 漆雕纪良看着他的背影,双手依然紧握着坤中剑,却已经抬不起手臂。 剑决第一场,巨阙剑主陈胜,对战坤中剑主漆雕纪良,终于在三百多招后分出了胜负。 …… 劫看向扛着巨阙走下去休息的陈胜,暗自吞了口唾沫。 他有观察过,陈胜在这三百多招里,身披一十三处剑伤,可纵观整场剑决,剑势却只有升没有降。这般恐怖的人物,他看得着实心惊。 还有——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的论剑大会,大人以剑魔的身份,三招两式便轻易击败了陈胜。大人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这样才配得上是剑谱夺位的战斗啊。” “是啊是啊,还记得以前的剑谱,前十的名剑,什么天问、太阿、干将莫邪、雪霁什么的,在江湖上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哪有这样公开公正的剑决来得过瘾!” “这样的剑谱,必将成为今后江湖的盛事啊。” “听说风胡子世家决定,剑谱排名每十年才举办一次。” “十年,一代新人换旧人,也是差不多啊。” 第一场剑决结束,庄内人声鼎沸,各处都在议论着,或是叫好,或是分析战局,或是展望未来。 第二场剑决,就在这些嘈杂声中,开始了。 “在下韩流,手中之剑名为断鸿,位列前二十,挑战前十五的奔雷剑。” “好戏来了,好戏来了!” “是那个秦人,有人要挑战那个秦人了。” “飞燕剑韩流,他的实力,怕是不止前二十这个名次的,秦人要倒霉了。” “哈,你没听说吗。那个秦人在入庄时,就跟韩流打过一场,被压制得很惨。若不是风家主讲道义,见他也是前来论剑的剑客,宣布论剑之前不准见血,那个秦人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第一场是前十,第二场轮到前二十,韩流握着剑静静站立场中,双目微闭,等候着劫的入场。 劫步伐平缓,一步一步踏上早已辨认不出模样的演武场。 “在下,劫,手中之剑名为奔雷,侥幸被列为剑谱前十五。” 韩流睁开眼,杀意涌动,“废话少说,拔剑吧。” “我非你敌手,排入前十五,这个名次,高了。”劫抱着剑,朝着韩流微微弯腰,“所以,你的挑战,我认输。” “你说什么?!” 韩流忍不住向前一步,握着剑的手攥得一阵响,气得脸颊腮帮子的肉似乎都在颤抖。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 剑决(三) 认输? 秦国剑客,劫,他认输了! 在场观众尽皆傻眼,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在争夺天下排名的时候认输。 “娘的,这秦人是怕了吧。” “可恨啊,还可以这样偷生的!” “是啊,让他保住了自己的狗命。真是不爽!” 按照论剑的规则, 排位靠后的人,可以挑战排位在前的人,挑战成功便能晋升名次。 劫坦然承认自己的实力不如韩流,他的名次将落入后一档,韩流则进位前十五。 可是,韩流主要是想杀人来着。这个认输,按照劫之前的那些行事作风, 谁能想得到他会认输啊。 “你这, 贪生怕死的小人。”韩流咬牙切齿地骂道。 “恭喜阁下,排名晋升。”劫则是摆着一副死人脸,诚心实意地恭喜道。 “你!” ……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动起了脑子。” 人群中,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对于这个状况,嗤笑着摇了摇头。 他旁边的一个女人同样面带笑意,“是啊,刚刚连我也在为他捏一把汗。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解决了这个局面。”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一方和具霜。两人都有些惊讶于劫的主动认输。 “这样也好,凭他的实力,处在前十五的位置上,随便来一个对手,他就有九成的可能战死。现在,只剩下六七成了。” “额~”具霜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眉耷成八字,尴尬一笑。做父亲的,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儿子战死的可能高达六七成,这实在是…… …… “认输,尽管只有数面之缘,但,认输应该很不符合那个少年的性格,没想到,唉。” 张良一手扶额,无奈地叹息。 “他落入前二十,虽说处境依旧凶险,却不再有绝对无法抵抗的强敌。除非也有大成的高手愿意落到后面去,否则,以那个少年的实力,拼命的话,闯过剑决,还是很有希望的。” 卫庄望着劫高挑瘦削的身影,神情凝重,果断做出一件违背自己性格的事, 陆言手下, 竟然连一个少年都有这样的决断能力。 不管怎么说, 剑决第二场就这样结束,韩流不战而胜。 风荼知道,这个草草了事的第二场算是一盆冷水倒在了诸多观众的头上,于是他亲自站起了身。 “风家主?” “不是吧,前五,剑谱前五的战斗?” “嘶,不知道会是谁啊~” 伏念心有所动,闭上了眼睛。 风荼这一次并没有使用轻功,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地踏上演武场。 “龙渊剑,与太阿剑,俱是三百年前,铸剑大师欧冶子与干将莫邪夫妇,联手铸造的神剑。” 他只开了个话头,所有人便知道了,这一场剑决的两位主人公。 “伏念先生,太阿剑,风某,请招。” “太,太阿剑,与龙渊剑!” 谷榲 “真的是,我的天。当之无愧的两大神剑,第三场居然就是,我我我~” “快看,伏念先生入场了。” 一口剑,端凝沉重,大巧不工。一双眼,神光凌厉,不怒自威。小圣贤庄掌门伏念,姿态拔若苍松,一身正气直贯乾坤。 “这就是,太阿剑气。”卫庄主动说话了。 威道之剑,太阿,传说它出炉时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剑未成而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 伏念这个剑主内心之威发散,太阿剑气顿时充斥天地! “大师兄……”张良看着此时的伏念,面色却不好看。 因为他了解伏念的理念,主张的是一种秩序,是大一统的天下的秩序。在那个秩序下,天下万民才能和平安乐。 那个秩序,便是伏念内心的威道。此时他手握太阿剑,剑气席卷天地,足见他的信念,是多么的坚定。 风荼看着伏念缓缓走进场,那股通天彻地的锋芒,让他眯起了双眼。 伏念,太阿剑,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想敌。虽然还未交手,但仅仅是感触这剑气,他便知道,这一战,自己必须毫无保留。 他拔出龙渊剑,将剑鞘直接扔给一个弟子,竖剑于身前,恍惚之间,山庄震动。 太阿剑气,充斥天地,带给人的感觉,是震惊,是尊崇,仿佛面对天地之威而反悟自身。 而龙渊剑气,甫一激发,便让在场境界稍低的江湖人,感受到一股沦陷深渊的蚀骨恐惧。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气,在铸剑山庄上空挤占着空气的存在,还没有开始战斗,就有一些人因此感觉到呼吸不畅。 卫庄白眉皱起,一只手不自觉地按住了鲨齿。 这两个人,实力完全不下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不得不承认,天下是很大的,不是只有陆言、盖聂。 伏念与风荼各自持剑站立,四目相对,剑气便在场中四处碰撞。 这个演武场先前被陈胜霍霍得只剩泥土地,此刻在两大顶尖高手的剑气冲击之下,到处飞溅着土泥,炸裂得毫无规则、接连不断。 “这,站在原地不动弹,就爆发如此恐怖的剑气对冲,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实力?” “我以为巨阙剑陈胜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 “动了!出招了!” 伏念处在这个炸得泥土乱飞的场地中,眉毛一蹙,摇了摇头,“太阿与龙渊,本就是同一批兄弟剑。这剑气之争,不胜不败,就此了结吧。” 说完,他便持起太阿,率先出招,“此招,乃伏念自创剑法,沧浪之水。” 一股波动传出,方才充斥天地的剑气,瞬间湮灭无踪,战场恢复平静,唯有实实在在的一剑,正向风荼刺出。 “嗯?竟然连龙渊的剑气,也一并消散。圣王剑法,内圣外王,教化的极致,能使一切归服。果然是绝世的剑法。” 风荼真心开口称赞,手中却也不慢,龙渊剑循着轨迹找上太阿。 “圣王剑法,沧浪之水,哈哈哈,风某也有一招沧浪之水,请品鉴。” 伏念初觉惊异,对方竟然也有一招沧浪之水? 龙渊剑出,一股苍凉悲壮的氛围扩散开来。 伏念感受着其中剑意,很快便道出典故:“这是,这一招沧浪之水,乃是出自三闾大夫的《渔父》。” 风荼点头,“先生学识渊博,所言正是。”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剑决(四) 剑决第三场,天下最负盛名的神剑之二,太阿与龙渊对决。 劫凝视着风荼使出的这一式取自《渔父》的剑招,感受着其中剑意,暗自心惊。 《渔父》是一篇短文,却是一篇流传千古的短文。内容是屈原在投江自尽之前,与一个渔父的对话, 几乎全是名句。 屈原行至江畔,形容枯槁。渔父看见了便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屈原回答:“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便说:“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圣人还随着时世而变化呢,既然举世浑浊,那你也去搅浑水,既然大家都醉了, 那你也可以大喝其酒。你自己自命清高,落得流放,又是何苦? 屈原直接:“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便笑着,唱着歌离开了,“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渔父的人生哲学、处世态度,反应着道家老庄的思想,“圣人不滞于物”,“和其光,同其尘”,“虚以委蛇”。 而屈原,却是十足地符合儒家之推崇,“道不同, 不相为谋”,“苏世独立, 横而不流”,“舍生取义”。 风荼以龙渊剑去悟《渔父》,领悟出的剑意,是一种无可抵挡的命途之悲哀。 屈原与渔父,二者并没有高下之分别。可屈原这样的高洁之士,似是命运注定,终究会是悲哀。 风荼这一招沧浪之水,仿佛是在暗指伏念这个儒家佼佼者未来的命运,又仿佛指向,他自己的家族。 劫体悟着来自这个大成巅峰高手的剑意,忽然瞳孔一震,恍惚之间,不明所以地,双眼便流下眼泪。 他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看着指尖的泪水,思绪在这一刻无比的混乱。 …… 面对风荼蕴含这样剑意的一剑,伏念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诚如三闾大夫所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虽九死其犹未悔。风家主,你的实力,伏念已知,此剑中意,却恕难苟同。” 话音落下,伏念便持剑进逼,剑势扩张开来,圣王剑法,礼之极致的领域,率先取下地利。 风荼正是深刻地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才会从《渔父》中悟出一种极致悲哀的剑意。 龙渊,伍子胥之剑,妨主灾厄之剑,尽染高洁之士鲜血的剑。而伏念,正是又一个高洁之人。 对方的剑势携带着礼之极致的领域,将自己笼罩在内。顿时,这方寸天地,万物包括空气,似乎都在抗拒自己。 风荼眼中红芒闪动,为抵抗圣王领域的控制,他进入了之前与卫庄交手都不曾使出的状态。 神魔非我。 瞳孔彻底转为红色,满头黑发散乱飞扬,风荼剑势开出,人间血域便将伏念的圣王领域给压制回去。 杀招,神魔一念。 伏念刚见对手冲破自己领域的压制,还未曾有所反应,一道血气之剑便直贯自己心口。 “嗯?这是?” 太阿格挡偏开这道血剑,几乎瞬间,龙渊剑就近身斩向自己脖颈,伏念横眉压下,终于动了怒意。 他首次发现,风荼的剑法,似乎不像是正派武功。 这股恐怖的血气和怨恨之气,龙渊,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剑? 谷孏 “当~呲呲~” 漆黑深沉的龙渊剑,剑刃迸溅的火星就在自己眼下,伏念右手握剑,左手抵上剑刃,气劲透出,先将对手震开。 儒家内功,浩然之气! 风荼被震开后退得同时,红瞳盯上手中的剑,原来剑上缠绕的血色剑气,竟在刚刚这一震中黯淡了不少。 儒家内功的浩然之气,正与龙渊的血色剑气,互为克制。 伏念也发现了这一点。 原本他对于这一战的态度,还只是比武切磋,此刻却发现自己修炼出的正气,与对方的武功有克制,那岂不是说,对方很有可能是邪功? 基于这个判断,伏念自觉有责任弄清楚,风荼所练,究竟是不是邪功。战意,随之不断提升。 “哼,天地有正气,浩然塞苍冥。” 太阿剑之威,与伏念内心的正气,两相结合,招招皆可破恶绝煞。 风荼察觉对手态度的变化,不仅不紧张,反而嗤笑一声:“正,邪,神,魔,这世上的一切,又岂能简单明清。伏念,没想到连你也看不穿么。” “呲呲~叮~”极速的攻守转换,两口剑的速度,已经快到这山庄内多数人完全看不到了。只能目不暇接地跟着刹那璀璨的火星跑。 …… “伏念以太阿催动浩然之气,其中威力的加持,一加一大于二。风荼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这血色剑气,竟然能够完全抗衡。” 陈嚣因为湛卢剑,对浩然之气感悟很深。此时见到伏念的状态,看向风荼的眼神中,便更多的有了探寻之意。 卫庄亦是皱眉,紧盯着风荼变红的瞳孔:这个样子的状态,为何感觉,龙渊乃是与鲨齿相当的凶戾嗜血之剑。 “卫庄兄,你也发现了么。”张良在旁出声,望向伏念的眼神尽是担忧,“风荼的这个状态,给了我一个,非常不好的联想。” “什么?” “在七年之前的论剑大会,有一个被称为剑魔的人,就是他将龙渊剑带出世间。当时都传说,龙渊剑可以饮血助剑主提升功力。” “饮血提升功力?”卫庄回忆着之前于风荼交战的细节,同时随意提醒,“这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当年的血衣侯白亦非。” “当时由风胡子、徐夫人、徐氏,三位在剑这个领域一等一的大师前辈,共同给出结论,为饮血提升功力之事辟谣。可当中有一个细节,所有人都忘记了,那就是,铸剑山庄率先贪墨了龙渊剑。” 张良说到这里,突然冷汗直下,喉结滚动,“怎么可能?!竟然!” 卫庄对于他的一惊一乍不理解,这不像是张良啊,“你想到了什么?” “七年前那一场论剑大会,风胡子世家,皆是长辈出面。而自风荼手持龙渊剑出世,他的实力便是大成巅峰,风胡子世家,也再未见过长辈人物。” 张良眯着眼睛看向正与大师兄伏念大战的风荼,手紧攥成拳,“风胡子世家,龙渊剑,这当中一定有世人不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风荼这一身可怕武功的来源。” 或许是因为还不够百分百肯定,张良并没有直接把话说死。 卫庄剑眉压下,显然已经猜到,风荼这恐怖的血色之剑由来何处。 …… 劫看向当前的风荼,眼中异色闪烁。因为那股极致悲哀的剑意,他对风荼这个人产生了了解的欲望。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剑决(五) 在劫的记忆中,大人陆言最希望的生活的模样,就是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后,带着几个家人遁出世间,平静地度日。 就连父亲,虽然也是武功高强的大英雄、大豪杰,但与大人那种胸怀天下的气魄相比, 在他心目中也要屈居第二。 只是,大人梦想中的生活,真的会有到来的一天么? 一篇《渔父》,风荼那种极致悲哀的剑意,让劫突然对最崇敬的陆言,产生了很多以前不曾有过的异样之感。 屈原代表的儒家信念, 渔父代表的道家哲学, 从陆言的身上,他都能找到某些对应。 而得出的结论是……悲哀。 劫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斗中的风荼, 那一抹血色剑影,速度快到以他的眼力,都有些难以看清。 他内心里的江海,随着这场战斗,剧烈地翻涌起来。握在手中的奔雷剑,亦有电光闪烁。 …… “有谁,知道,这两个人已经交手多少招了吗?” 观战的人群中,有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揉着眼睛发问。 旁边的一个掏出随身的葫芦,灌了一口之后,“额啊,不知道啊,眼睛都看花了。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两个人交手的等级, 咱们直接连热闹都看不上了。我就等着看结果吧。” 一方对于这种言论,笑笑不说话。 伏念与风荼的交手,单纯看对场地的破坏,尚且比不过第一场的陈胜。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剑意的对拼他们感受不到,剑气的威力也只有通过外界参照物的破坏程度来判断。 而这一场交手,除了最开始的剑气对冲,几乎看不到逸散出的剑气,也看不到崩天裂地的特效,战斗的层级对于他们而言,确实太高了。 “在你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拆完了第二百七十五招,到我说完这句话,应该是二百七十七招。” 越苍一只手还在玩儿自己的刘海,一对眸子中,全是湛蓝的剑气与血色的剑影,“他们两人要分出胜负,这么打下去,恐怕至少要在五百招之后, 有的等咯~” …… “你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背后, 却是很多人的生命。” 伏念怒目而瞪, 手上一剑将龙渊劈开,太阿周身的湛蓝剑气形成螺旋。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风荼,你这柄龙渊剑,究竟残杀了多少人。” “残杀?” 风荼冷哼一声,龙渊同样卷起血色螺旋,一击迎上,针尖对麦芒! “伏念,儒家所谓浩然正气,与我这染尽鲜血的剑气,没有区别。” “住口!” 伏念见对方将儒家君子修身养气而得的浩然之气,跟杀戮他人获得的力量相提并论,登时怒发冲冠,束发的博带飞得倒竖。 “噌~”两剑交错,目光电闪之间,又是瞬间对拆了三剑。 风荼一直直视着伏念,言语的锋利,亦是丝毫不亚于龙渊剑,“你我都是一方势力的家主。家主的每一个决定,在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都有弟子在为这个决定,贡献着自己的生命。” 伏念瞬间瞳孔紧缩,心神大震! “呼~”龙渊剑风袭来,他勉强抵住,却因心神大动,已失去了半招的先机。 风荼一连串的猛攻,将伏念逼得堪堪招架,终于在毫无停滞的一十八剑之后,刺破太阿的防御! “呲呲~”龙渊近身,火星带闪电,伏念扭头,几乎感受着剑风从臂鼻尖刮过去,尚未来得及反应,胸口便中一掌! 这一掌的内劲,让他一连后退了四步,嘴角溢血,显然已受内伤。 近三百招,终于有人受伤了! 谷敕 围观的群侠,那兴奋劲儿顿时又涨了回来。 “竟然是伏念先生率先受伤,那是不该出结果了?” “是啊,他们这样的高手之间,不都是毫厘之差,分辨胜负么,又不是陈胜那个莽夫。” “不好说,伏念先生看样子也只是个轻伤。” 风荼并没有趁这个机会逼杀伏念,反倒是将龙渊剑横在身前,一手慢慢地抹上剑身。 “我用这把剑,在战场上,斩杀过一百五十八人;江湖对决中,斩杀过败者二十一人;家族内部,斩杀过一十三人。” “你说什么~”伏念听他连自己家族的人都没有放过,震惊、震怒,太阿剑气再贯天地。 “一十三人,包括家父,他们自愿死在这把龙渊之下,以全身精血,助我练成家族传自伍子胥的,这至神至魔的剑诀。” “自愿?” “不错,自愿。” 太阿剑气顷刻消散,伏念看着风荼,一时间,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风荼若真的是个魔头,只怕荆楚江湖早就是腥风血雨,他本人也可凭借饮血提升功力,隐藏在暗中,不择手段地一直变强。 可事实上,风荼想打赢伏念,已经是手段齐出,到现在才占得一丝上风。 就像他说的,他是风胡子世家的当代家主,长辈们将复兴剑谱荣光的重任交到他手上,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小圣贤庄呢? 伏念身为掌门,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是否也会有很多弟子,在实践的过程中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会是自愿的吗? 所谓君子,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 伏念想起自己刚刚口口声声质问风荼,此刻难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太阿剑上,湛蓝的剑气犹有余韵;对手的龙渊剑上,亦是还有血色斑驳。 沉默。 “风家主,这一场,伏念败了。” “先生,承让。” 风荼血红的瞳孔恢复如初,从一个弟子手上取回剑鞘,龙渊剑挂回腰间,步下台去。 伏念自从认输之后,便一直微闭着眼睛。紧缩的浓眉渐渐舒展开,他对着风荼的背影一拱手,随即下场。 剑决第三场,剑谱前五之战,龙渊胜过了太阿。 “大师兄,你怎样了?”张良见伏念闷闷不乐,主动迎上来关心道。 伏念没有看张良,倒是先瞥了一下卫庄的方向,“我没事,风荼手下有分寸。你在江湖上还未曾有过声名,前十之内,以你最易遭人挑战。这才是你该担心的。” “哈,小圣贤庄已有大师兄太阿剑位列前五,子房这个前十的虚名,不过是可有可无了。” 我的决定,子房的决定,小圣贤庄…… 伏念于内心深深叹息,再看向张良,目光深邃,“但愿吧。” 随即,他便走过了张良。 而张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大师兄似乎有了些变化。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 剑决(六) 剑决第一场,前十的巨阙剑对坤中剑,巨阙胜。 剑决第二场,前二十的断鸿剑对前十五的奔雷剑,断鸿名次晋升,奔雷下降。 剑决第三场,前五的龙渊剑对太阿剑, 龙渊胜。 到了这第四场,却是身为农家侠魁的田虎站了出来。他的虎魄剑被评在前十五这一档,身为农家侠魁,名次还不如陈胜这个农家堂主,这可是挂不住脸啊。 而他要挑战的人,赫然正是被伏念说中的,凌虚剑张良。 “排在前十五的虎魄剑, 挑战前十的凌虚剑, 又是一场晋升名次的挑战, 这次总不能还有人认输吧。” “小圣贤庄三当家张良,江湖上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事迹,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那肯定是田虎获胜,虎魄剑多霸气,不像那把凌虚,仿佛是女子用的剑。” “不知所谓,凌虚乃是名器,虎魄那等粗劣之剑,如何能比?” “……” 张良握着凌虚剑站起身,发出一声苦笑,“田虎,还真是一个麻烦的对手。” “子房。” “嗯?大师兄?” 伏念面色如常,平淡地叮嘱了一句:“小心,田虎并不简单。” 张良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容,“大师兄放心。” 一边的卫庄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张良与他两人有近十年不见, 对方在小圣贤庄究竟实力增长到了什么地步,他也挺好奇的。 田虎站立在场中,虎魄剑已经出鞘。虎魄剑剑身较宽,有两个缺口、六个刃牙,剑尖似铲,是长得比较粗鲁、别致的一把剑。 张良悠然走到田虎面前,见着对方的战意,耷着眉毛,拱手道:“子房不才,还请侠魁手下留情。” “哈哈,张三先生说笑了。比武论剑,要是放水,岂不是瞧不起人。” 张良,你小圣贤庄出来的,就没有一个弱的。那个陆言强得跟妖怪一样,幸亏他已经死了。 漆雕纪良跟巨阙剑硬碰硬三百多招,而不胜不败的颜路,唯一一场胜迹就是击败了漆雕纪良。颜路的实力,分明深不可测。 伏念手持太阿剑, 更是江湖最顶尖的高手。剩下一个就是你,张良, 你以为老子会掉以轻心吗? 田虎哈哈一笑过后,举起虎魄剑摆开架势,“张三先生,拔剑吧。” “那,侠魁,请看好。” 凌虚剑出鞘,剑身晶莹夺目,剑光璀璨耀眼,竟是真的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亮瞎人眼。 不少江湖人本就是一心盯着他的剑,这一下瞬间被闪到,顿觉一阵目眩,再看清现实的时候,场中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虎魄剑法,刚猛霸道,再加上田虎的内功十分深厚,大开大合之间,剑气撕裂四方,俨然又是一个行走的炸土机器。 张良格挡着虎魄剑,不断后退的过程中,一路退过的土地早已见不着半点平整,全是田虎剑气斩开的土坑。 “哈啊!”田虎见张良一直在退却,心中有些不耐,为了早一点逼出对方的实力,他怒喝一声,虎魄剑灰色的剑身剑气缠绕。 一击之威,裂地开山,剑势刮起狂风,而在狂风之中传来一声虎啸。 夏荣剑意?猛虎。 张良感受着猛虎扑杀而来的威势,竟似隐隐将自己的退路封锁,眉尖一蹙,知道这一招已退不得,终于开始反击。 “青蛇悬古壁,白马走荒烟。” 纤细剑刃巧舞银蛇,张良主动冲入狂风之中,清白剑气如丝闪动,瞬间肢解那头猛虎。 “叮叮叮~”一招之间,虎魄剑不知承受了多少道如丝剑气,响声不绝于耳。 就在田虎疲于防备这多如牛毛的细丝剑气时,凌虚剑势再变! 无垠的旷野上,硝烟飘向遥远的尽头,隆隆的马蹄波动,仿佛天摧地塌。 前后转变,只一瞬间,防不胜防。 谷酬 “当~”纤细的凌虚剑,竟将宽厚的虎魄剑砍得一阵震颤。 张良占得上风。 “抓到你了。”田虎嘴角咧开,左手抵住虎魄的剑身,背后再现猛虎咆哮,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 什么?! 夏荣剑意?猛虎下山! 极近的距离,突兀的爆发,田虎使出全力的一招猛虎下山,张良灵活巧变的剑法没有半点用武之地,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当~”凌虚剑被反震回手,冲劲震得张良的右臂一阵颤抖。同时,在极近距离硬抗猛虎下山的剑气,他已受内伤。 瞬间,局势反转,田虎大占上风。 …… 嗯? 卫庄看到张良被田虎所伤,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 张良知道田虎这个人莽撞粗鲁、个性暴烈,前期一直退却,以巧变的剑法让他无从下手,从而激得田虎发怒,用出了那一招猛虎。 猛虎虽强,可大开大合之招,若不能尽中对手,不仅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反而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张良正是抓住了此时的破绽,一举反击,却没想到,田虎竟然是在等这个反击,之前那一招猛虎,也是他的试探。 这一下张良反而是送了进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吃了一招田虎近距离的爆发。 问题是,田虎不是有名的铁憨憨吗?怎么会? 伏念看得闭上了眼睛。 田虎当上农家侠魁的时机,可是相当的糟糕,他能走到现在,可不是真的单纯的莽夫。子房,唉~ …… “白鹤舞仙家,苍松撑寿骨。” 张良虽然率先负伤,但气度并未有损,凌虚剑在他手中,俨然有修仙之风。 田虎就简单多了,霸道,霸道,还是霸道,“张三先生,小心了。天地开辟,日月重光。” 田虎领悟的最强一剑使出,剑势似可撑天,且仍在节节攀升。 “咳咳~”张良咳出一口血,望着田虎高举虎魄的威猛身影,苦笑一声,将凌虚剑收回了剑鞘。 “嗯?”田虎惊讶。 “侠魁武功高强,在下不是对手,请停手吧,子房认输。” 田虎见状散去剑势,也将虎魄归鞘,抱拳道:“张三先生,承让了。” …… “你看吧,我就说田虎稳赢的。怎么说也是农家侠魁呀。” “唉,可惜了,张良先生率先负伤,不然感觉赢面很大啊。” “屁,都率先负伤了,哪来的赢面。” “夏虫不可语冰。” 当张良有过卫庄身边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嗤笑。 “时隔多年,你的演技,依旧让我耳目一新。” “卫庄兄,你可不要凭空污我清白。比武论剑中放水,可是很不尊重人的。” “哼~”卫庄瞥了一眼田虎的方向,一时发笑。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 剑决(七) 论剑大会开启的第一天,因前面的剑评耗费时间也不短,便只进行了四场剑决,天色已将将至暮。 铸剑山庄在论剑期间,会一直为江湖人提供食宿。到了夜晚,很多人依旧沉浸在白天的热血沸腾之中,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论说着白天的激战。 重现战局、剑招分析、实力考究,各种各样的都有。当然,一说到这些实力对比上的话题,就免不了会有人撕逼。大打出手,闹得鼻青脸肿的也不在少数。 劫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奔雷剑摆在剑架上,他本人正在静静地打坐。 今天的收获是毋庸置疑的, 寻常哪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大成境的高手几乎不留余力地战斗。 漆雕纪良、陈胜、伏念、风荼、张良、田虎, 每一个人独特的剑法,对于劫来说,都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还有最重要的,经由风荼那一招沧浪之水的悲哀剑意,他认为自己对大人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凡此种种,需要他静下心来好好体悟的东西,着实太多。 “大人十七岁时,在太乙山因月神提问五行阴阳之道,他自悟阴阳之境,冰火功体瞬间成就,立足大成。 我也快要满十六岁了,不知道,能不能破一破大人进入大成的记录。父亲说我的实力正在瓶颈,到底是缺了什么呢?” …… 翌日,不出意外, 劫又一次遭遇了旁人的约战。 对手是同为排在前二十的一个人,名为无伤, 手中的剑叫做古绝。 古绝剑,剑长三尺,剑锋暗沉,剑格镶着三颗玉珠。据风荼的评价,这把剑成剑大概在五十年,产自魏国。 无伤是一个棕色短发的男子,眼窝深陷,时时都是一副愁容。 短发,这在中原并不多见,因为中原人对于身体发肤是素来是比较看中的。只有与蛮夷之族交往比较多的地方,才能更多地看到一些短发的中原人。 “魏人无伤,手中之剑,名为古绝。”无伤握着剑走入场中,边走边将佩剑拔出,剑势已在酝酿,“特来,诛杀秦狗!” 双眼完全睁开, 是清亮澄澈的一对眸子, 可此时,唯剩最可怖的仇恨。 魏国,亡了也有两年多,快三年了。身为魏人,这亡国之仇,但逢机遇,无伤岂能不报。 这个劫,秦国剑客,该杀! 劫自然能察觉到这个对手外露出来的、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敢来论剑大会,本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既然你要杀我,那被我杀了,也不过活该! 奔雷剑出鞘,带出一道霹雳,劫先发制人,脚下爆步,奔雷剑法直接上手。 奔逸绝尘。 携带璀璨雷光的一剑,倏忽而至,而在无伤的眼中,这一剑的轨迹十分直接,并不难挡。 古绝剑精准架住奔雷剑,近身之时,在剑与剑的纠缠之中,至刚至强的奔雷,竟然数次被牵着鼻子走。 “喝~”无伤低喝一声,古绝剑初放光芒,暗沉的剑锋点缀上了荧荧的光亮。 夕照古峰。 劫及时抽身而退,却被一剑刺中剑格,手腕吃痛,奔雷顷刻脱手。 机不可失,无伤以剑挑起奔雷,反甩而出,便以剑尖直插劫的胸口,古绝剑又紧随其后。 这个劫,此时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两手空空,不退反进,一脚踏地翻腾而起,就跃向了对手的剑—— “咻~” “嗡~” 奔雷剑就擦着胸口的衣服过去,劫直接上手握住剑柄,同时,古绝剑也只扫过他的后脑,切下了一大搓头发。 雷霆万钧! “当!”重新握剑的劫,趁着无伤只切下头发的时机,手中剑抡起,于空中翻腾时,一下就将古绝剑给砸下去。 无伤不可抑制地向前一个趔趄,瞳孔中那柄长剑距咽喉越来越近,他急忙舍弃佩剑,一个蹬脚,暴退而出。 劫落地重新站稳,一手持奔雷,一手握古绝,冲着对手蔑视一眼,冷漠地评价道:“可笑的仇恨,根本无用,无意义。” 谷耼 “你,该死啊~”无伤怒吼一声,双手凝聚内力,踏步前冲。 劫见对手冲上前来,心中杀意大起,这一剑,他就要将人斩首。 “嗡嗡~” 嗯? 手中古绝剑竟然兀自震颤,仿佛正在挣扎。 劫眉目一动,再看无伤时,对方已双手合十,猛地向上一拉—— 古绝,起剑! 御剑术?境界不足大成,怎么可能会御剑术? 劫的反应很快,这个疑问的确是在心中升起,可他手上的剑已经斩向了无伤本人的咽喉。 管你用的什么术,脑袋掉了,怎么都玩儿完! 无伤确实没有那个精神境界支撑得御剑术,当古绝起剑飞出,他当即便是一口逆血吐出。 劫的剑就要将自己斩首,他凛然不惧,偏过要害,任由这一剑插进自己的身体。 “呃啊~”他双手齐出,抓住了奔雷剑的剑刃,锋利的刃口直接切得他的手裸露出指骨。 劫见奔雷剑被他用这种方式锁住,手上没有犹豫,直接一搅,“找死,我成全你。” “噗呲~”剑一转动,剔肉刮骨的声响无比渗人。 无伤再也无能锁住奔雷剑,在劫抽剑之后,踉踉跄跄地退步。 嗯? 如芒在背,竟是那把古绝剑又飞了起来。劫惊讶于这个对手的意志,凭这个状态,强用御剑术,可能不用他再补刀,这个人自己就把自己透支死了。 他侧身躲过飞袭后背的这一剑,手中剑再出,就要完成最后一记补刀。 “呲~”剑刃从胸口透体而出,劫冷眼看着他的生机渐渐寂灭。 “哼。”他冷哼一声,将奔雷剑拔出。 “呲~~”突兀又多出来的一剑入肉的声响! 当劫完成补刀,拔出奔雷剑时,尸体随着惯性向前倾倒,就在这一瞬间,古绝剑从无伤的后背直接穿透人体,刺向劫的胸膛。 是劫的直觉救了他一命。 他的左手就抓着古绝剑的剑刃,鲜血淋漓而下,剑尖此时已经入肉,幸好刺得还不够深,不然他已遭受重创。 这一剑最终失败,无伤的双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寂灭。 “当啷~” 劫扔下了古绝剑,看着这个魏人的尸体,沉默不语。 这是剑决以来,第一次出现,战死者。 “天杀的东西,这秦狗果真歹毒!” “混蛋,难道没人杀得了他吗?” “他在最后一档里,估计就是因为最后一档没有大高手,他上一次才直接认输落进来的。” “可恶啊,这卑鄙无耻的东西!” 劫撕下自己的衣服,自己给自己止血上药包扎,对于山庄内的各种声音,充耳不闻。 充耳不闻,却不代表,他没有任何的触动。 处理完自己的伤口,他便握着奔雷剑等着看其他场次的剑诀。等候的过程中,他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剑谱十六至二十名,若真的每一个人都像这样,那这个剑谱,就只排到十六名好了。”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剑决(八) 三十三位手握宝剑的剑客,争夺二十个剑谱名次,按理说这种争夺,本该是排位越靠前越是凶险。 可是,在连续多日的剑决中,劫这个位于最后一档的,面临的生死之境, 竟是比前十的那些人还要多。 剑谱前十五的席位,人员基本固定,就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个。排在后面的那些人,就算手中的宝剑的确有不错的评价,可想挤进前十五那也基本上没可能。 所以,后面这十六名至二十名的席位, 是竞争的人数最多的。而这些竞争者中,又以劫最能拉仇恨。 若不是论剑大会有规定,一个人当天只可以被挑战一次, 可能他已经应付不了那些红眼的挑战者了。 劫这个倒霉孩子,被动地每天接受挑战,剑决中还有一个人,却是每天都主动向他人发起约战,风荼。 风荼为夺得“天下第一剑”,第一天战胜了手持太阿剑的伏念,第二天便再战鲨齿剑卫庄,紧跟着第三天又战湛卢剑陈嚣,第四天对战巨阙剑陈胜…… 龙渊剑,赫然是要把剑谱前十的每一位通通打过去。 三百招,伏念主动认输。 七百多招,领先卫庄一剑。 四百多招,陈嚣主动认输。 五百多招,让陈胜没有再战之力。 尽管论剑大会还没有到落幕时刻,但所有人都已承认,风荼以龙渊剑自排剑谱第一,实至名归。 剑谱第二, 不出意外,会是鲨齿剑卫庄。 剑谱第三,根据伏念与陈嚣的交手来看,太阿剑大概会占据这个席位,湛卢剑只能退居第四。 剩下的第五到第十,还要看这些高手们互相之间的战绩。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很邪门儿。 清虚手持名剑万壑松,从前十五打上前十,他的每一场交手,都是对手支持不住,主动认输,没有哪一场见血。 他以悬解心法对敌,先天立于不败之地,每一场比斗都是持久战,交手记录最长的一场是对阵齐国剑客虫达,竟打了一千两百多招。 道家本身就以内力深厚为特长,清虚身为道家天宗这一辈修为最深者,悬解心法又最是不可捉摸、无可凭借。 作他的对手,战斗中消耗倍增,强攻攻不下, 消耗耗不过, 完全没法打。若是拖到自己内力耗尽,还是会被清虚轻松击败,并且耽误第二天的剑决。所以,凡是跟清虚交战的人,竭力尝试过一番后,最后还是会选择低头认输。 …… “哈哈哈,漆雕兄,这一次,在下胜之不武了。” 颛孙循依旧穿着他那一身粗缯大布,斜挎着剑,豪爽地大笑。 漆雕纪良冷着个脸,对他一拱手,“输了就是输了,我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找借口。” 在刚才的一战中,两人并未运用内力,而是单纯地进行了一场剑术的比斗,最后颛孙循小胜一筹。 没办法,漆雕纪良在第一天跟陈胜的那一战中,所受内伤很重,内力大打折扣。一场纯粹的剑术比斗,虽然对内力的依赖较小,可受限于身体状态,漆雕纪良还是输了。 “漆雕兄,等你日后完全恢复了,届时,我手中的阙疑,定要再会你的坤中。” 阙疑剑,儒家子张派掌门的象征,乃是子张派创始人颛孙子张的佩剑,现如今,已经传承到颛孙子蹈手中。 谷棌 颛孙循走近到漆雕纪良面前,握着阙疑剑的剑鞘,将剑举出,“漆雕兄,期待你我下一次交手。” “哼。你的辟野剑法我已熟知,下一次交手,你必败无疑。” 漆雕纪良正视这个憨厚家伙的双眼,也将坤中剑举起。两把剑的剑柄撞在一处。 “漆雕纪良又输了,不会掉出前十吧。” “这你就杞人忧天了。若有前十后面的人,实力不够却想趁人之危,夺了名次名不副实,那排在他后面的高手岂能容忍,必定群起挑战。到时候……” “是啊,高手们眼睛可都尖着呢。但凡有把握胜过别人,又岂会容忍别人压在自己头上。” “没错,这才是剑决的意义。对自己的排名不满意,那就去挑战,打一场自然见分晓。若有谁名不副实,他也应付不了自己的挑战者。” 在这一场前十的约战之后,又轮到劫出场面对他人的狙击。 他这一次的对手,是一个叫做柯的赵人,手中的剑名为回车剑。 回车剑,原为赵国赫赫有名的大将,战国四大名将之一,廉颇的宝剑。 廉颇、蔺相如,这两人将相和的故事广为传颂,是一桩千古美谈。据说在将相和发生之前,蔺相如每次只要在街上远远看见廉颇的车马,立即就会让御者调转马头,不与廉颇见面,避免二人发生冲突。 后来廉颇负荆请罪,以陪伴自己半生的宝剑赠予蔺相如,宝剑配名士,见证了两人这桩美谈,这柄剑因此被名为回车。 而最后的结局,廉颇无奈逃离赵国,蔺相如死后,这把剑就流落到江湖中去了。 柯面对劫,没有任何言语,直接拔剑,脚步如风。 劫以奔雷剑护在身前,神情凝重。他知道,这一场对于自己,是死战。 此时的劫,状态已经跌落得很低了。 第一天的韩流,他主动认输避战。第二天的无伤,给他留下了皮外伤。而第三天、第四天,那两个家伙,一个在他腹部留下了伤口,一个拼死一击劲力透体,让他身负内伤。 现在这个叫柯的,原本实力只与劫相当,可状态上,已经远胜。 “那个少年的前路,到此为止了。”张良看着柯舞动回车剑掀出的剑气,欣慰地点了点头,“卫庄兄,你准备得如何?” 卫庄从原本的闭目眼神状态睁开眼,看到现在这场战斗,嘴角扬起,“暗中之人,大概率就是青光剑。鲨齿渴望这个人的血,已经很久了。” 无论是张良,还是卫庄,两人在剑决中都一定程度的留手。 尤其是卫庄,他知道风荼对于“天下第一剑”的执着,自己若想战胜风荼,对方将会拼命。 跟一个大成巅峰的高手拼命一战,无论胜负,他都不可能再有余力去对付青光剑。那七百多招后稍逊一剑的结果,便是这么来的。 而此时,劫的生死关将至,不信青光剑不露面。陆言手下罗网天字一等青光剑,在论剑大会现身,在场的群侠绝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 人群之中,一方昂头望着劫的身影,依旧是双手抱胸的动作,鹰眼冰冷锐利,面无表情。 具霜就在一旁,侧目注意到他将衣服捏得紧皱的手,无声地偏过头去。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剑鞘的手,拇指抵上剑格。 劫,这一战,你可别输啊。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 剑决(完) 张良、卫庄蠢蠢欲动,一方、具霜忧心忡忡。 身在他们关注中心的劫,面临赵人柯,如同朔风般刺骨阴冷的剑气,奔雷剑法一度受挫。 只见柯于奔袭途中,展开的剑势竟有尸山血海。 劫瞳孔剧震,汗流浃背, 因为他从这一剑中看到的是战场,名为长平。 不出意外,劫在这股惊天血煞之气锁定之下,心神巨震,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柯眼中血色闪过,双腿行进之间,妖风刮得尘土漫天,这是, 万里血足踏千浪! “秦狗, 认得长平的亡灵吗,啊啊啊~” 劫回过神来,瞳孔中已是对方恐怖的剑芒。 九天雷动——“当~” 奔雷剑格挡住对手的剑招,僵持不过一息,劫便忍不住发出惨叫,“唔~呃啊~” “啊啊啊~死吧!”柯双手握剑,破败的嗓子吼出来撕裂的声响,浑身血气翻涌,压制着劫,一路将他平推了十余丈。 劫的鞋子早已在摩擦中报废,裸露着两只血白,随着这一招剑气爆发,“轰”地一声,原地留下一个土坑,他的身躯翻滚着,又飞出去老远。 “噗~呜~”一大口血吐出,嘴唇难抿, 血汩汩而流。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撑大着眼睛,盯着对面那个正要给自己补刀的男人,“长平,长平大战,你经历过……”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么会回应他的话语。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猛地一口吞满,转眼持剑欺身,就要将人斩首。 劫这一双肉脚,连踹了两把飞土,身子在地上一滚,蹲起身,双手抓起奔雷剑; 柯第一剑斩空,剑锋一转,便又劈至劫的面门。 “呃~”劫闷哼一声,借着这一剑的冲劲,倒退过程中,点脚起身; 柯毫不放过一丝一毫追击的时机,再度飞奔赶上。 一个身受重伤, 狼狈地左右支绌, 不断后退;另一个只不过气力消耗,狠打狠冲,一剑重过一剑,即便不能造成击杀,以对方此刻伤重的躯体,也迟早承受不住强烈的反震。 人群见到这一场战况如此,发出了阵阵热烈的欢呼。 “好!就是这样,那个秦人死定了!” “干得漂亮,杀,杀,杀,杀了他!” “好,够解气。就该让他知道,这东方江湖,不是区区秦人可以撒野的。” “没错,杀了他,杀了他。” 具霜站在这样的人群中,耳边尽是仇戮的叫喊,眉关紧锁。 她见到劫已经是险死还生,左手大拇指顶出剑柄,正要拔剑—— “慢着。” 一方拦住了他,摇了摇头,“那个赵人,虽然已将他逼至死地,但,他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具霜闻言,暂时沉下气,不过手没有从剑柄移开。 “杀了他,杀了他!” “该死的秦人!” “干得好~” 柯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人,他在整个攻击的过程中,言语不多,那双眼睛是迄今为止,劫见过最恐怖的。 恨,怨,痛,哀,思,爱,长平之战的死人,“复活”之后,那双眼睛纠缠着这种种情绪,最后呈现出一种死寂。 搭配上这山东各国江湖人士,他们欢呼、叫嚷着杀死自己的声音,劫好像终于明白了,陆言正在做的事情,背后的代价。 眼前这个赵人,只不过一个缩影。 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缩影。 当世人,是千千万万的柯,是千千万万的劫。大人所做的一切,非是功业,而是无奈! “呃~”又一次被柯的剑震退,劫突然张嘴嚼了嚼,只觉口内黏糊糊的,他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背后就是这样的意思。难怪,大人梦想的生活,竟是那样不可思议的可笑简单。” 谷嚪 奔雷剑势,开始出现莫名的波动。 柯感觉到了一股怪异,但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劫早已重伤得没有半点反击之力。 剑锋再度斩向咽喉,这一次,奔雷剑不仅格挡住了攻击,更是偏折其轨迹,一道雷光随即射出! “呲~”柯的手臂被剑气划出一道血口。 嗯?! “该我了,雷霆万钧~”劫大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噼里啪啦的雷霆,由剑身跳上他的全身。 柯瞬间反应,手中剑亦是凝聚起全部内力。 就在双方将要绝杀之时—— “咳啊~”劫突然大咳一口血,雷光散去大半。 柯顿时绝杀上手! 顷刻之间,一剑穿膛破肚,回车剑的剑尖从劫的身体中透出! 但,剑尖不见血! “咔啦~”似有一道天雷落下,震耳的剑鸣之中,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什么?!这不可能?!” “他,他凭什么?” 群侠难以置信,前一刻,秦人还是频频险死,不过一瞬,局势竟已反转。 赵人柯的无头尸体倒了下去,扑起不少尘土。 “哈哈哈,哈哈哈~”劫杵着奔雷剑,头仰苍天,疯狂地大笑。 “天杀的混账!” “找死~” “我要杀了他!” “这该死的秦狗啊~” 人群的愤怒已如烈火燎原。 而张良和卫庄,两人竟是同时站起身来,面容难掩惊异。 “怎么会?!”张良盯着劫,眼睛瞪大。 “他突破了。”卫庄的右手,已经握住鲨齿剑柄。 “哈哈哈……名剑何在,盛名何来,全作腐骨铸尸骸。千年功成尽无奈,宁挑冠,望兴叹,百感伤怀,奔雷亦哀。” 一个“哀”字落地,铸剑山庄上空乌云滚滚,其中霹雳雷霆轰鸣涌动。 一道剑气自劫的身上迸射而出,直贯天上层云。 奔雷剑法,至刚至强,尚且不满十六岁的劫,以一个“哀”字,形成自己独有的领悟,境界迈入大成! 韩流目呲欲裂,断鸿剑在手,声音携着内力,号召四方:“这个秦人,少年之龄,便入大成境,留他不得!杀!” 面临这种突发状况,风荼站起身来,正想要安稳局势,山庄内的群侠已经轰然相应。 “杀了他~” “对,留他不得,大伙一起上,宰了他。” “杀~” “你们,找死。” 群侠之中,突现万道青光,剑气纵横,摧枯拉朽,瞬间清出一片空地,周围断臂残肢落了一堆。 一个人影,屹立在漫天尘土之中,一双鹰眼,与正在突破大成的那个秦人少年,何其相似。 正文 第八百章 大战 这个突兀现身的黑衣男子,手持双剑,剑上青色剑气缠绕,剑势恐怖巍峨,群侠尽皆震惊。 风荼身为论剑大会的东道主,感受到一方同样是大成巅峰的剑势,不由地深深皱眉, “阁下是……” “他是陆言手下的罗网天字一等,青光剑。” 嗯? 卫庄鲨齿出鞘,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出,“而那个少年,便是他的儿子,劫, 今年十五岁。” 风荼瞳孔一缩。 十五岁,入大成? 当年的陆言,都只在十七岁才入大成。这个叫劫的少年竟然! “罗网~”漆雕纪良低喝一声,纵是身上还有内伤,手上已祭出坤中剑。杀罗网,他义不容辞。 “噔~”陈胜也将巨阙剑砸下,一手拖上了铁链。他全身有着多处的白布包扎,伤势不轻,却不影响他对罗网的杀心。 其他诸如田虎、张仲、虫达、韩流、越苍,皆是毫不犹豫地拔剑在手。 一方这么一现身,当场就有七八个大成境高手,准备诛杀罗网。 风荼沉默不语。 颛孙循握着阙疑剑的手,迟迟没有拔出剑来。他跟陆言私交尚可,眼前这件事情,他的内心很是矛盾。 跟他差不多心态的,还有一个陈嚣。 论剑大会,秦国剑客劫, 前来赴会, 却在入门前被阻挡, 山东游侠,群起要害他性命,被反杀。 漆雕纪良和陈嚣出面,算是主持了一次公道。风荼宣布,不可厮杀见血,论剑大会继续召开。 在论剑过程中,劫又遭受了明显的针对,凡是跟他对决的人,无一不是抱着杀人的心去的。 他们是有仇,而且也算是光明正大的比斗,所以陈嚣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因为劫的突破,所有人都撕破脸皮,要一拥而上杀死这个堂堂正正来论剑的秦国剑客。 陈嚣的内心,对于这件事,不能认可。 伏念看着卫庄,又看向张良。他知道张良和卫庄的用心,定是要在这里杀死这几个跟陆言有关的人。 而他的选择是,袖手旁观。 张良很有自觉,腰间的凌虚剑纹丝未动,就这么翩翩而立, 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劫的突破尚在持续,他就那样杵着剑,仰面向天空,双眼紧闭。 具霜和一方两人,将劫护在正中,各自持剑,警惕着现场所有人。 “青光剑,紫云剑,陆言手下最得力、最信任的助手。” 卫庄是这里唯一一个十分清楚陆言势力的,他将具霜的身份也说出,鲨齿一指,“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陆言,罗网,你们也有今天。”田虎可是深深记得罗网对农家干的好事,还有大哥田猛…… 他直接爆发出全部实力,虎魄缠绕剑气,背后猛虎虚影呼啸山林。 “陆言那个伪君子的走狗,拿命来!”韩流已经第一个出手。 飞燕剑,吉光片羽。 夏荣剑意?猛虎。 一个轻盈飘渺,一个狂放霸道,韩流和田虎两人的剑气,正在飞袭之时,虚空一柄大剑落下,一切皆成黑白。 谷呢 天地失色! 一股恐怖的内力,直接将两人的剑气在领域中压得湮灭殆尽。 “什么?这把剑?” “万壑松?清虚?” “这是道家天宗的绝技,天地失色。原来这个清虚真的是道家的人。” “可是,天宗被陆言逼得封山,天宗的人怎么可能还?” 清虚以和光同尘闪现落在劫的正前方,拔出插在地面的万壑松,悠然舞出一个剑花,“诸位,此是论剑大会,这位少年正悟剑道,你们的行径,过了。” “娘的,你不是天宗的吗,是天宗的就别多管闲事啊。” “陆言此人多次设计战争,歹毒无比,罪大恶极。罗网更是害人无数。连你天宗,都是被陆言逼得封山十年,你修道修得哪门子道?脑子坏了吧!” “没错,还不让开。” 群侠鼎沸,各种说法层出不穷,其中更是夹杂着很多,问候人的。这让清虚觉得有些聒噪。他握紧了万壑松的剑柄,双眸之中,神光大放。 天地失色! 当清虚全力使出这招领域,半个铸剑山庄都被笼罩其中,在场江湖游侠尚且站立的人数顷刻间便减少了三分之二。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武功?” “这种程度的内力,怎么可能?”田虎两边一看,发现那些实力一般的江湖人,一个没剩地全部昏迷过去,盯着清虚简直见鬼一样。 “道家清虚,据说是天宗这一辈最为惊才艳艳之人,曾经师从道家天人境长梧子大师。”张良看着清虚淡定从容的模样,心中感觉不妙。 清虚,他怎么会帮助罗网? 卫庄也是白眉一皱,对清虚这个人的出现感到棘手。 这一招全力的天地失色,虽说对这些大成的高手没什么影响,可大成之下,实力顿受压制,实力再弱的,干脆已经昏迷。山东游侠的人数优势,直接丧失了大半。 而且,清虚这个人,最擅长防御。按照他刚刚这一招天地失色暴露出来的修为,只怕,要三个大成高手合力,才能保证突破他的防守。 具霜看着清虚挡在前面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十年前在太乙山,惊讶道:“清虚先生,原来是你。” 当年陆言到太乙山观礼天人论剑,就是清虚带领他们上山,十年没见过面了,具霜也是现在才记起。 清虚回首,点了点头,“多年未见了,你不是该在国师府么,怎么会出现在论剑大会。” 具霜脸色塌下去,随口应了一声,“公子身死,我们便没有继续呆在秦国。总之,多谢先生你了。” 对于她的说法,清虚瞬间横眉一抖。 陆言先生,真的死了。连具霜都…… “唉~”他叹息一声,握着剑向前走了两步,“诸位若依旧想对那个少年不利,那么,清虚只好得罪了。” “真是邪门儿!”田虎抓着虎魄剑,一阵骂骂咧咧,“清虚先生,那你就别怪我们这些粗人,不给道家天宗面子了。” “哼,天宗清虚自甘堕落,没必要跟他多费口舌,直接杀过去就是。” 韩流话是这么说,手上也不慢,断鸿剑斩出八道剑气,直奔清虚而去,八道剑气聚合为一,似散又非散,似合又非合。 “呀啊~”一声怒吼,陈胜以巨阙剑劈出血红剑气,一路裂地。 “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漆雕纪良强撑躯体,加入围攻。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 三剑合璧 劫是论剑大会堂堂正正的参与者,可以一对一地战死,却不可以被这么围杀而死。 风荼的表态,让今天的围杀彻底作罢。 但是,矛盾冲突不会作罢。 此时的山东群侠,人数不算多,三分之二的人, 都被清虚一招全力的天地失色给放倒了,尚在昏迷。 对于一方他们三人来说,现在情势危急,却已经是情势最好的时候。 只要过了现在这一刻,群侠恢复,对方那么多人做好围杀的准备,他们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跑不了。 清虚可不一定有机会, 再一次放出那种程度的天地失色。 而且, 论剑结束后,像陈嚣、颛孙循这种因为道义暂时没有出手的,风荼这种有顾虑没有出手的,都将全力以赴。 到那时,就是真正的十死无生了。 张良的目光,落在具霜身上,又飘到远处的一方身上,只要他们暂时同意这个方案,一切都将结束。 “风家主如此处置,陈嚣心服口服。” 湛卢剑气消散,陈嚣对风荼拱手行礼,随后又向众人一一致歉。 田虎深恨罗网,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逆了风荼,这个方法算是眼下最好的处置了。于是也抱拳表示听从:“风家主,论剑大会自当以你为主。我田虎对于这事,没有异议。” 其余众人,有一个算一个, 也都认可这个处置办法。就事论事, 一码归一码, 现在劫只是论剑大会的一个参与者。等出了铸剑山庄,他就是罗网杀手,到时再行围杀。 至于说,提前逃跑。风荼定会严加防范,一旦劫提前出逃,他绝不介意亲自出手。 现在,群侠的意见已经统一,就看一方和具霜两人,会怎么应对了。 …… 铸剑山庄上空,滚滚乌云渐渐消退,天空恢复湛蓝,几朵白云悠悠飘着。 劫睁开双眼,奔雷剑在手,全身跳动着金色电光。 他吐出一口气,将躁动的功力全部收敛起来,随后便一阵咳嗽,脚下踉跄。 “劫, 你没事吧。”具霜及时将他扶住,双眸中满是心疼。 劫的嘴唇和下巴全是血污, 难以分辨,当他舔了舔嘴唇,才叫人知道,他的嘴在这儿。 腹部的伤口因为激烈的战斗,肯定是裂开了,衣服外已经肉眼看到渗出的血印。 他被具霜搀扶着,扭头看向那边仍然在跟卫庄对峙的父亲,咧了咧嘴,“大成,我可以,参与合璧了。” “嗯。你变强了。” 具霜一掌贴在劫的后背,渡过去些许内力,同时,她也在注意陈嚣那边事情的进展。 陈嚣,湛卢剑承认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次倒是要谢谢他。否则,刚刚张良出手,劫只怕难逃一死。 眼下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劫虽然突破,但重伤仍在。清虚先生武功高强,也无力阻挡剩下的高手。该如何是好? …… 风荼的处置办法给出来了,说可以保证他们三人在铸剑山庄中安然无恙。 具霜想着眼前的困境,觉得铸剑山庄给出的待遇,可以考虑。 “小心有诈。” 劫很谨慎,即使自己现在伤势很重,依旧用内力凝音成线。 他提醒具霜道:“那个风荼,之前韩流想杀我,若不是陈嚣,他就要坐视我被斩杀。这人肯定不是一个讲道义的。” 他这么一提醒,具霜内心思索了一阵,顿时想明白了,自己一旦接受这个权宜之计,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眼下,怎么办? “劫,你还能使出九天雷动么。” “可以。若要拼死,我还可以使用两次。” 具霜拍了拍他,责怪道:“我和你父亲还在呢,轮不到你小子去拼死。一会儿,时刻注意我。” 劫大致知道要干什么了,不仅没有九死一生的恐惧,相反,他很兴奋,内心里雀跃无比。 这将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自己的父亲并肩作战。 …… 谷曛 “我名为具霜,在陆言身边,已近十四年。如今陆言身死,我们也不再是秦国罗网,来到铸剑山庄,本无恶意,还望诸位,不要逼人太甚。” 具霜对着群侠抱拳行礼,不卑不亢。 “风家主,陈嚣先生,多谢你二人主持公道,具霜铭感在心。劫能够在论剑大会扬名天下,是他的幸运。风家主的邀请,我们答应了。” …… 哼,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死路。陈嚣,你可笑的仁义,不过是让他们换了一个死亡的时间。 卫庄收回了鲨齿,无声地退下。在空中,他的目光与张良交汇在一处。 群侠此时全都变身表情管理大师,一个个的,看着具霜、一方、劫他们三人平安入驻铸剑山庄,脸色精彩得很。 具霜神色如常,走在第一个。 一方和劫父子两个,父亲搀扶着儿子,脚步走得很慢。 “清虚先生,亦是多谢你仗义相助,不然,我等恐怕……” 清虚微笑着摇头,“十年未见的故人,再见面伸出援手,不必如此言重。” 清虚的确是没有别的心思,声音沉稳,态度和煦,叫人如沐春风。 “那怎么行。”具霜神情激动,一个健步就抓住了清虚的手,“救命之恩,岂能轻飘飘地算了。” 咫尺之间,她内力全力施展,拽着清虚就甩向自己身后,一脚将人踢飞出去,同时,紫云剑出鞘! 清虚没有半点防备,挨了这一脚后,连退数步。以他的内功,这一脚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可是,这算什么意思? 就在他疑惑之时,金色雷光,青色电光,奔雷剑和青光剑,已然飞天。 “闪开!”卫庄全身汗毛倒竖,急忙大喝一声,纵横剑势拼尽全力使出。 紫云剑,紫气东来。 青光剑,青光降魔。 奔雷剑,九天雷动。 三剑合璧! 在场真切体会过合璧剑招的只有卫庄一人,他这一声吼出,这些高手也都反应过来,各自绝学毫无保留地用出。 这一群人中,最先倒霉的便是卫庄。因为这三剑合璧主要就是冲着他。 粗壮的剑气洪流,自天而下,仿佛贯通了这里的地基,整个铸剑山庄都在震动,建筑倒塌不可计数。 卫庄第一个以纵横剑势对抗,一个呼吸也不曾坚持住,就被剑气冲击裹挟,身躯倒飞而出。 张良与卫庄站位靠近,同样无法幸免,被卷入剑气风暴之中。 其余众高手,因为卫庄的提醒反应过来,那些零零散散的攻击,撞上合璧剑气,简直就是江河枝流撞进大海,溅出一个水花之后,就被彻底吞没。 风荼、伏念、陈嚣,这三人没见过合璧,反应是比卫庄慢半拍,可他们三人的反应却是同时。 龙渊,太阿,湛卢,三柄神剑,从未并肩作战过,此时却是格外地具有默契。 “轰~隆~” “啸~呼~” 剑气风暴不知肆虐了多久,最终归于平息。铸剑山庄,用于论剑大会所建的演武场、观众席、宿舍等等,在这一片的,通通被剑气夷为废墟。 风荼、伏念、陈嚣,三人各自持剑站立在原地,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三个,就没有一个还站着。 “咳咳~什么东西,呜哇~”越苍双手撑着龙藻剑,跪倒在地上,口中血流汩汩。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双眼迷蒙,“刚才,那是,什么?” “噗~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剑法~” 颛孙循瘫坐地上,背靠着一堵断墙。他咳出一大口血,吐掉血沫,摸抹了抹嘴,然后挪动屁股,在身后这堵墙边儿扒拉。 “漆雕兄,漆雕兄?死了吗?没死就跟我说一声。” “你,说,呢。” 漆雕纪良原本的伤势,内功大损,面对这合璧剑气,若不是颛孙循护着,只怕真的就死了。 伏念一看这附近的惨状,不敢怠慢,赶紧去寻找张良。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 落幕 具霜三人释放出三剑合璧,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跑路,顺带把清虚也给带走了。 本来按照清虚的武功,他要是不想走,强拉也是拉不走的。 可见到三剑合璧的破坏和杀伤,清虚觉得, 自己要是留在原地,那一大群人的盛怒、憋屈无处发泄,到时候只怕自己境况不妙,于是就跟着一同离开了。 “两位,撤到这里,应该已经足够。” 清虚停下脚步,目光落到一方身上。此时, 劫已经因为强行催发绝招而昏迷, 一方正背着他。 “这个少年本就伤势沉重, 那一招恐怖的合击,更是让他不堪重负。道家内功颇擅治疗,两位若是信得过,我可以为他缓一缓伤势。” 一方闻言,拖着劫的双手轻微捏紧,眉关紧锁,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具霜直接扶上劫的脊背,对着清虚点头,“若非是先生你,我们三人都难以脱身,岂有信不过之说,还请先生施手。” 三人就近在丛林之中找了一处地方,由清虚给劫疗伤,具霜陪同。 一方则是抱着剑,隐藏到树上,负责警戒。 淡淡的金光氤氲在劫和清虚身上, 如烟似云,清虚双手点在劫的后背,随着运功的深入,他的脸色也愈发沉重。 劫当时说,拼死可以释放两次九天雷动。若真有第二次,只怕他出招即是死亡。现在虽然没死,但这情况…… 具霜知道劫的伤势不容乐观,看清虚这副表情,心中的担忧又重了一层。 “他的伤,腹部伤口不浅,因为之前的战斗,再度开裂加深。内伤亦是深重。幸亏他突破大成时的剑气,将赵人柯打入他体内的血煞剑气清除了,否则,只怕在发动合击之时,他就已经殒命。嗯……” 清虚沉吟良久,身上金光渐渐收敛,眉毛也舒展开。 “没有威胁到要害的致命伤,只是这内伤有些麻烦, 估计需要调养一年半载。至于他现在昏迷不醒,多半还是那一招合击,对于当时的他, 损耗太重。” 具霜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微笑露齿,然后又抿了抿嘴唇。 “呵,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先生。” “我的修为,受陆言先生启发颇多,向日他曾邀请我,说天下大定之后,要我去秦国教授学生。上一次见面,只不过数月,未曾想,已是碧落黄泉。” 清虚盘坐在地上,摇头叹息,随手招来万壑松背到身后,他站起身,便对具霜告别。 “你们曾属罗网,如今脱离秦国,却又为东方所不容,所住应当极为隐秘,不为人知。带着这个少年,回去好生修养吧。世途漫漫,人事悠悠,就此别过。” “清虚先生……” 具霜有心再说两句,却发现眼前的清虚已经化作一阵云烟。她循着气息看过去,远处的一颗树顶上又是一团云烟正在消散。 “咻—”一方身影落地。 他小心翼翼地将劫还放到自己背上,走到具霜身边,颇有感慨地说:“道家至高心法和光同尘,他的战力不好估计,这修为怕是不在陆言之下。” 具霜转眼看向他,柳眉微微耷成“八”字,笑容勉强,有点揶揄,却也有点自嘲,“卫庄的实力,清虚的实力,是不是觉得,自己老了。” 一方没有否认这一点。 这一次,卫庄在单挑中逼得他绝招尽现。若是下一次对方又有了进步,他就该落入下风了。 当然,这有个前提,卫庄得活着。 …… 铸剑山庄,山依旧是青山,水也还是碧水,可建筑和人,都损伤惨重。 高手之中,伤势最重者,首推卫庄,张良,陈胜。 卫庄是因为三剑合璧本就瞄准的他,张良则是因为与卫庄站位靠近。 至于陈胜,人缘不行啊,同样身怀伤势的漆雕纪良,人家有颛孙循在混乱中护着。可陈胜呢,田虎连看都不看一眼,是生是死全靠你自己的运气。 这三个人伤重昏迷,已至濒死状态。 谷箙 一发三剑合璧,提前终结了论剑大会。这些高手的实力如何,从本人的伤势基本上就能判断。 风荼、伏念、陈嚣三人,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田虎没有管陈胜,全力保护自己,因此伤势较轻。 颛孙循为了保护漆雕纪良,伤势较重。 剩下的张仲,虫达,韩流,越苍,伤势都挺重,但也不至于昏迷,没有性命危险。 最后,清虚那一发天地失色,让多数武功不够的江湖人昏迷,当时他们不在三剑合璧的攻击方向,因此逃过一劫。 只有一些倒霉蛋,被不知道怎么弹到那边去的石砖、断木之类的东西砸死。 而那些武功足够抵抗天地失色,没有被压制昏迷的,事到临头,却又无力抵抗三剑合璧的剑气,这一波人,死伤最是惨重。 事已至此,苦中作乐吧。 幸亏铸剑山庄除了一些有准备地邀请过来的医者,还有一个真正的医家中人。不然,卫庄那三个,这一次真的就死了。 平邱这些天忙得是脚不沾地,一个接一个的伤者治过去,这为他赚得了非常高的声望。 他现在是燕王丹的人,连带着燕丹的名望,在这些江湖游侠心中,也更高了。 卫庄也是。 当时如果不是卫庄在三剑合璧发出之前大喝提醒,现在还活着的绝大多数人,伤势都得再重一层,甚至直接原地去世。 卫庄这次是实实在在地,对很多人有救命之恩。也正是如此,他这个凶名赫赫的杀手头子,才能得到平邱的医治。 若是以前有人让平邱去医治流沙首领卫庄,就是把他砍了,他也绝不会出手。 “平邱兄弟,你可是说过,只要我不是当场死了,就能保证我活蹦乱跳。你看我现在这样,要多久才能活蹦乱跳啊?” 韩流全身裹得木乃伊似的,趁着平邱给自己来换药,乐呵呵地开着玩笑。 平邱手上拆布的动作一顿,随即猛一用力—— “嘶~哦~”韩流撅着嘴,眼睛一翻,身体在床榻上直抽抽,变形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你轻点儿啊~” 平邱一边很是平静地给他换药,一边说:“韩兄,你这不就挺活蹦乱跳的。” “哈~啊~”韩流喘着大气,眼睛飘向自己抽搐的四肢,嘴一歪,“你管这个,叫,活蹦乱跳?” 平邱为他重新换上药,抹去额头上的汗,叹了口气。 “叹气做什么?” “是叹气,也是松了口气。自我学医以来,还从来没有连续不间断地为上百人医治。累的。” 平邱没有顾及形象,直接就一屁股做到地上,身子靠在床榻边缘。 韩流躺着,轻微地扭头也只能看到平邱的后脑,头发很乱,像是枯杂草。 “所以,现在大家情况都脱离危险了,是吧。” “嗯,农家的人也到了,他们对药草很有研究,现在多数人已经没有大碍。我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伤势最重的,卫庄,张良,陈胜,他们几个怎么样?” “……” “嗯?兄弟?平邱兄弟?” “……”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 陆言子七剑 论剑大会落幕,其中消息开始向天下传播。风荼做了一个对于风胡子世家十分聪明的决定,让这份剑谱的公信力没有受到负面影响。 剑谱第一,龙渊,持有者,风胡子世家家主风荼。 剑谱第二,鲨齿, 持有者,鬼谷传人、流沙首领卫庄。 剑谱第三,太阿,持有者,儒家小圣贤庄掌门伏念。 剑谱第四,万壑松, 持有者,道家天宗清虚。 剑谱第五, 湛卢, 持有者,儒家仲良氏陈嚣。 第六,农家堂主陈胜,巨阙剑。 第七,农家侠魁田虎,虎魄剑。 第八,儒家子张派颛孙循,阙疑剑。 第九,儒家漆雕氏漆雕纪良,坤中剑。 第十,儒家小圣贤庄张良,凌虚剑。 第十一,齐国剑客虫达,古剑毫曹。 第十二,齐国剑客张仲,末花剑。 第十三, “飞燕剑”韩流, 断鸿剑。 第十四, 楚国剑客越苍,古剑龙藻。 第十五,秦国剑客劫,奔雷剑。 截止这前十五,每一个都是大成境的高手。其中,秦国剑客劫,以十五岁之龄挑战剑谱,却因秦人身份遭遇围攻,屡屡险死还生。 最终,他以不足十六岁的年纪,踏入大成。将当年陆言在太乙山留下的,十七岁入大成的记录,提早两年。 也正因为他天资高绝,其父亲又出身罗网,论剑大会群侠,竟群起而攻之,想要将这个天才剑客就此扼杀, 论剑大会为此爆发大战。 儒家陈嚣, 和风胡子世家的家主风荼, 两人反对群侠这等不信不义的小人行径, 制止了这场大战。 风荼开出优渥的条件,希望挽留劫这个天才剑客,继续参与论剑。 可是秦人与山东成见太深,对方根本不信任风荼的承诺,佯装同意之后,凭借旷世奇招三剑合璧,重创当时在场大半高手,逃之夭夭。 事后,风荼毫不忌讳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丑事,向天下堂堂正正公开,并由此排出了这样一份剑谱。 剑谱排名第四的万壑松,排名依据便是,道家天宗清虚先生,在大战中,为保护劫,以一人之力,挡住五大高手,实力惊世骇俗。 劫,天下最年轻的大成剑客,原本只在十五名之后,是导致这些丑事的核心人物,最后更是害得论剑大会被迫中止。风荼依旧直接将他提名为第十五。 风胡子世家的慷慨气度,一时为人传颂。 这全新的风胡子剑谱流传天下,还有一个消息也走得飞快。嗯,该说是情报。 剑谱第十五的奔雷剑,乃是出自已故的秦国国师陆言。旷世奇招三剑合璧,是出自三把同等级的宝剑。奔雷剑,紫云剑,青光剑。 而据有心人统计,陆言所有的这些可以施展合璧剑招的宝剑,其数目赫然达到了七把! 陆言本人的长虹剑,弄玉夫人的冰魄剑,国师府侍女娥皇的雨花剑,天下第一琴师旷修的旋风剑。 七把剑! 七剑合璧? 三剑合璧都那么恐怖了,剑谱第二、第十,卫庄和张良就是被一招三剑合璧直接打得濒死,恐怖的剑气还让当时在场的一大波高手负伤。 七剑合璧得是什么样啊?! 陆言子七剑之名,不胫而走。 当然,这个叫法是尊敬陆言的。那些厌恶陆言的,就随便叫什么合璧七剑之类的。 不管叫什么,七剑的情报,已经天下尽知了。 …… 谷衐 秦国,咸阳城。 “陆言子七剑……那个劫,当真以十五岁之龄踏入大成了?” “千真万确。” “下去吧。” “是,掩日大人。” 蒯彻将手上的这一卷小纸条,再三地看了数遍,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到烛台边,将它置于火上点燃。 漆黑面具露出眼睛,瞳孔中跳动着火光,灰烬渐渐飘起。 陆言,陆言子七剑,三剑合璧,七剑合璧! 自从上一次整个布局被破,本人差点被双剑合璧击杀,蒯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于陆言这个名字,他已经有点过敏。 “陆言子七剑,七剑之首为陆言本人,七剑主最低都是大成境。再算上之前的罗网天字一等,汲和启,还有墨鸦白凤等人,这样的势力与实力……” 他闭上眼睛,即使身披厚厚的黑甲,此刻胸膛的起伏,也是格外的明显。 “十年,区区十年的时间,竟然能聚集如此多的高手,陆言……” 陆言你凭什么?! 真的比势力、比实力,组织当然能吊打陆言,可那是因为千年的积累,因为背后有一群天人境的大高手。 陆言只用了十多年的工夫,就从一个无名小卒,到身边拥有两位数的大成境高手。这手下人才冒尖的速度,就算对比组织,也是不差,他怎么做到的? 蒯彻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心似乎乱了。” 背后传来一阵风,很是细微,却无比阴冷,是惊鲵唐秉。 唐秉,之前在邯l郸那场战斗中,他先是挨了逍遥子的万化定基?人杀,又抗了具霜、娥皇的双剑合璧,这才过去三个多月,内伤并没有完全恢复。 蒯彻转过身来,一眼,也将唐秉的状态戳穿,“万壑松,你们商山四皓老四的佩剑,如今在天宗清虚手中,位列剑谱第四。” “我要杀了他。”唐秉的眼神没有什么变化,说要杀清虚,仿佛如吃饭喝水,“清虚也是陆言的盟友,这种人,杀一个,少一个。” “哼哼~”蒯彻向后退了两步,摇头发出诡异的笑,“一个能挡住五位大成境高手的人,你打算怎么杀。” “他只有一个人。” “就算他只有一个人,杀他的代价,现在的罗网也承受不起。” “现在这个罗网,呆着有意义吗,坐看李斯和赵高幼稚的游戏?”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乐趣?” “杀清虚,不正是凶器的乐趣。” “……” 蒯彻一时无言以对,要杀清虚,现阶段的罗网,除了他这个掩日,其他人去了都是送。就算是他真的去了,把握也不大。 这唐秉分明就是因为过于在意死去的老四,现在脑子犯病。 唐秉似是也看出了蒯彻的心思,直接问道:“你当真不助我?” 蒯彻面具下眉头一紧,这话语气不对,“你欲如何?” “赵高此人,已经在试探我。” “嗯?” “言尽于此。” 哼,蒯彻,你只是罗网的杀手,却想坐看李斯与赵高争斗。他们一个是廷尉,一个是罗网统领,你这是玩火自焚。 唐秉直接于此消失,去往罗网本部。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 阴阳家的幼苗 关于陆言的残余势力,到底该不该重视,怎么重视,这些问题,蒯彻挺头疼的。 说不重视,八九个大成境高手藏在暗处,你敢不重视, 说不定哪天就冒出来干一票大的。 可说重视,根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陆言这个首脑在天人极限的东皇太一那里,铁定死路一条,你把心思大量花费在这帮人上面,防贼千日, 太不值得。 重视也不行, 不重视也不行,蒯彻最终选择摆烂,只死死把弄玉监视住,对剩下躲起来的那帮人,随缘吧。 当下比较要紧的事情,是将组织因为陆言而空缺了十年的基层势力,给补回来。 另外,李斯和赵高,正分别扩张各自的力量。这件事也是他需要重点关注的。 陆言已不在这天下,可这天下,依旧有很多人,被这个名字压着。 …… 阴阳家内,玉鸣堂。 最中央的那个演武场上,此刻半边席卷着绿叶风暴,另外半边盘卧着一条火龙。 场下围观的弟子,纷纷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 议论声此起彼伏。 “好厉害, 好可怕的进步速度。木部的小衣, 上一次还被东雨轻松击败,这一次就战成平手,再下一次,岂不是……” “这么多五灵玄同,除了水部刚入门的,小衣就算入门比较晚的了,没想已经能战平火部的东雨。” “因为水部不怎么强势,东雨已经当了很久的五灵玄同第一了,现在终于要易主咯。” 混蛋,她的进步速度,怎么会! 东雨将下面那些人的议论听了去,心中怒火蹭蹭上窜,再望向对面小衣,对方那副清冷淡然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她焰色双眸微压,横眉冷对,口中厉喝一声,双手十指闪烁火星, 印诀完成,火龙同步咆哮着扑杀向前。 对面的小衣, 眉眼并无变化,双手十指仿佛沾着沥沥翠滴,动作不急不缓,似有一股节奏,不像是结印,倒像是舞蹈。绿叶风暴便是活过来一般,移向对手那条火龙。 “呼呼~咻咻咻~” 二人的术法冲撞在一处,一道粗壮的火焰漩涡直冲玉鸣堂的穹顶。仰头望去,便见其中充斥,绿叶、败叶、灰烬,火蛇、火苗、青烟,木与火两种术法的冲击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五行之中,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木和火没有克制关系,倒是有木生火。 东雨原本阴阳术强过小衣,后者的绿叶,不过就是她火焰的助燃物。 可上一次小衣被陆言提醒万叶飞花流,回去又得少司命白的示范教导,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小衣的绿叶已不再会助燃东雨的火焰。 因此,就有了这一场挑战。 巨大的火焰漩涡只维持了片刻,其中火焰和绿叶皆是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回旋的气流,渐渐消弭无形。 战场看似是平手,然而克服木生火这一点的小衣,已经胜了一筹。 “呀~”东雨不甘愿接受这样的结果,怒喝一声,双手冒出血红的烟气,一掌打出。 骷髅血手印。 小衣早有准备,紫眸中隐有雷光闪烁,若有人能看见,一定会为这对眸子的美丽神秘而倾倒。 她双手各自凝聚起木雷,合力一拍,一击跳动着雷霆的手刀便向前劈出。 震巽雷击。 不出意外,两股内力对撞爆发之后,又是不分高下。 “滋滋~”小衣的眼神,凌厉了起来,手上雷光依旧维持,脚下主动出击。 这是要近战! 东雨也不甘示弱,两手延伸出血红的骨爪,迎上前来的对手。 谷銻 法师近战,还是两个美少女法师近战,观众的弟子可谓是各种意义的大饱眼福。 东雨的衣着很个性,制服在腰间扎了个结,露出光洁的小腰,肚脐亦是大大咧咧露着。中等长度的靴子,裙子尚不完全遮住大腿。近战之时,不免有些男弟子,注意力不知不觉就分散了。 “呀~” “喝~” 由于小衣是哑个巴,这演武场只能听到东雨一个人,随着出手不断地在那儿喝呀哈的,仿佛气势上,她已经完全压倒了对手。 血红的爪子抓住来袭的雷光掌,只听“噗嗤”一下,雷光击溃血红的烟气,直接印上了东雨白嫩的手。 “啪~”一声,双手接触,木雷之力窜上东雨的手臂,让她顿感麻痹,整只手失去了知觉。 “噔噔噔”她后退了三步,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至此,小衣已胜。 “不可能,你的雷击怎么会这么轻易突破我的血手印!” 东雨一只手抓在麻痹的那只胳膊,指甲掐进肉里,眼睛直瞪着小衣,焰色瞳孔轻微颤抖。 “骷髅血手印,你是怎么破的,告诉我!” 小衣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眨了眨眼,摇头。 “东雨傻了吧,小衣又不会说话。” “唉,可怜堂堂第一的五灵玄同,竟然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你别说,我也想知道,小衣的震巽雷击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破了东雨的骷髅血手印。” “这我们哪配知道,一定是少司命长老教授的。” 东雨依旧死死地盯着小衣的眼睛,后者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让她满腔的不甘愿发泄不出,只能憋在喉咙管。 …… 可恶,我竟然会输给她!明明前不久,她还是手下败将! 要是我已经练了阴阳合气手,刚刚胜的一定是我。 啊啊啊~ 东雨孤身一人,内心里乱七八糟地嘶吼着,脚下正要走出玉鸣堂,却忽然被一个叫声惊动。 “我不是废物!炼金为剑,长庚齐光!”这是一个分贝很高的,有些粗的男生嗓音。 “聚聚聚气成刃?!星魂大人的聚气成刃!” “你眼瞎了,那不是聚气成刃。星魂大人的术,怎么可能是五灵玄同能学到的。” “哼,金部的废物,以为弄了一个障眼法,就想吓唬人?!” “就是,要是让星魂大人知道,你敢模仿他的聚气成刃,你怕是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我们就替星魂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你,哈哈哈~” 东雨朝那个地方看过去,只见几个不讲武德的,正在欺负一个金部弟子。 不对?他的打扮,是金部的五灵玄同。又不对,金部还有五灵玄同? 她疑惑之时,突然感觉浑身一阵刺痛,来源正是那个被欺负的弟子。 东雨张大了嘴,一手虚掩着嘴唇,失声叫道:“那是?!从未见过的金部术法!”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 幼苗也不简单 这个金部弟子,脸蛋偏圆,眼睛也不小,浓眉而且是平眉,看起来有些憨傻。 不过被另外三人侮辱之后,他牙齿一咬,鼻子细微颤抖, 两眼之间便皱了起来。 “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褐色的眸子中,金光闪过,他右手凭空伸出一把利剑,对着第一个人就捅了出去。 这是一招最基础的刺。 “呃啊~” 利剑并非完全的实体,剑尖刺入人体之后,并没有利器入肉的声响, 无声无息之间, 一道金色气劲透出, 这个人直接惨叫着飞了出去。 “什么?” “这是什么术法?” 另外两人震惊莫名。 五灵玄同,在阴阳家弟子中听起来是一个挺高大上的称谓,实际上呢,依旧是高级一点的消耗品。 可能会死在任务里,也可能会死在某一次与别的五灵玄同的决斗里,甚至,会死在自家长老的手里。 金部现在只剩下大猫小猫几只,不对,是连大猫都没有。就这么几只小猫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五灵玄同,而且还是星魂大人亲自提拔。 这怎么看都是星魂大人想弄死这个幸运儿,但懒得自己动手。一个五灵玄同的身份,以这个金部废柴的实力,不出几天,他就要死在别人的手里。 这三个人压根就没有把现在的金部放在眼里,可以肆意侮辱一个五灵玄同的机会,又是多么可遇不可得。 不过, 眼前这个金部废柴,突然暴起,杀人了。 “你~这是~啊~哈啊~” 倒飞出去的这个人,右胸口留有一道很薄的口子,血正止不住地流。他着急忙慌地运功,却发现这血没有半点停滞的迹象。汗湿了他满头,不清楚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恐惧。 “停下,停下,这血怎么止不住!止住,止住啊~” 他胡乱地叫着,用手去捂伤口,撕了衣服去将前后伤口扎死,可依旧没有半点效果。 “你做了什么?!” “你你你,别过来~” 另外两人各自尖叫着,手上连连结印,当场碎石纷飞,激射数十道水箭。 而金部弟子脚下连踏,步履不停,手中利剑接连斩灭那两人的攻击,距离很快拉近。 “我是, 金部五灵玄同,服章。身为普通弟子,胆敢冒犯,死~” “咻~”利剑划过咽喉,血溅三尺,两具身体倒地。 “你,你,救,我……”第一个胸口受伤的人血流不止,已渐渐虚弱。他见到服章轻松杀死自己的伙伴,挣开嘴唇,细声哀求着。 服章无视他的哀求,又补上一剑,地上这人便彻底无了声息。 目睹这一切的东雨,看向服章的背影,心中思忖:好可怕的术法,是那股锋锐之气么,竟让伤口无法止血。听说金部长老云中君的绝技昭云未央斩,就能造成这样的伤势。莫非,他是云中君的亲传弟子? 不对啊,要真是云中君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现在还留在本部,而且还遭受普通弟子的欺负。 看他的动作,抛去这个术法,根本就是普通弟子的水准,这到底怎么回事? 东雨正在疑惑,服章却在杀完人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 我变强了?我变强了,我真的变强了! 长庚齐光,这个术法好厉害!那个人说它有十二重境界,我只不过在第一重,就能轻易杀掉这种普通弟子。若是能练至第三重,五灵玄同的决斗,我应该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对!时间紧迫,我需要抓紧修炼。 他双手捏成拳头,心潮澎湃,正准备跑出去,却猛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女声,清脆如鹂。 谷朹 “站住,你的术法,从哪里学来。” 服章顿时僵在原地,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这个人的实力绝对远超自己。 “你是,火部五灵玄同,东雨!” 服章瞳孔一震叫出声来,立即后撤两步,双臂已经有了潜意识中的防护,“你,你有什么事。” 观察了他的反应,东雨焰色双眸灵动闪烁,嘴唇现出弧度。 果然,他只有那一招术法特殊,其他方面分明只是个普通弟子。 “什么事,我不是说了么,你的术法,从哪里学来。” 东雨俏脸微倾,红唇挂着浅笑,双眼半眯,款款走近,“你最好,不要让我问第三遍。” 服章喉结滚动,脚下又一次后撤。对方是在五灵玄同中都拔尖的东雨,自己只是个普通弟子,根本不是对手。 “你,我,我……” “不说?哼~” 东雨不再废话,直接欺身而上。 服章只觉眼睛一花,一个白皙的手掌就快盖到自己的脸,他急忙起手格挡。 东雨只一掌便握住服章的手腕,身子一转便钻到零距离,扭得服章这只胳膊使不出半点力气,同时—— “噔~”曲肘一顶,正中胸口。 服章受伤倒退,东雨拽着那条胳膊往回一拉,飞身一个膝撞直接将人顶飞。 “砰~”身体重重地落地,东雨膝盖压在服章的胸口,蹲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咳咳~”服章嘴角溢出一线嫣红。 眼前是一张美丽高傲的脸,再上面是玉鸣堂高高的穹顶。光线晦明的变化,勾勒出这张脸恰到好处的五官,尤其是那对眼眸,像宝石,又像焰火。 眼前这个好看的女孩,比自己年纪小,却几乎一招就制服了自己。这就是真正的五灵玄同吗…… 东雨一只手招起血红的骨爪,舔了舔嘴唇,“不说,就死吧。金部五灵玄同,我也不是没杀过。” “我说!” “哦?” “是星魂大人。有一天,星魂大人来到金部,问,有没有年纪在十五岁之下的,我正巧刚满十五岁,星魂大人就给了我一个术法的秘籍,名为长庚齐光,让我好生修炼,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嗯?星魂大人? 东雨的力道,顿时轻了很多。如果真的是星魂看中的人,她不敢动。 服章感觉到胸口的重量减轻,赶紧大口大口地喘息。顺便,掩盖一下自己的紧张。 他说的话,不真,也不全。只是借星魂的名头,让东雨不敢下杀手。同时,还隐瞒了那个真正教导自己术法的人。 “哼,星魂大人,这一次算你走运。”东雨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手,“不过,同为五灵玄同,你是金部,我是火部,若是以后在演武场对上了,哼哼~” 她轻松一笑,扭过头红发翩翩,扬长而去。 服章从地上坐起身,看着她的娇好的背影,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东雨,你等着。等我向那个人寻问到破解骷髅血手印的办法,今日之仇,往后必报。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身,掸了掸自己的屁股,离开玉鸣堂,行步匆匆。 而就在他快步走出去之后,明明已经离开的东雨,却又一次出现。 东雨摩挲着自己光洁细腻的下巴,望着服章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 陆言?老爷爷型 阴阳家内,前往陆离堂的小路,曲径幽幽,服章拎着一个食盒,独自走着。 陆离堂内的那个人,很神奇,虽然残疾, 却是一个连星魂大人都不敢得罪的。而且,自己修炼的长庚齐光,就是那个人所创。 想来,他一定是位阴阳术的大师。每天给他送饭,他就算随口指点一句,都能够我参悟好几天。若能够打动他,让他愿意多教我的话…… 服章想起自己被东雨轻松解决、按在地上的屈辱, 握着食盒的手一下攥得更紧。 服章的行步不算快, 因为怕食盒内的饭菜洒掉, 惹得那位大师不悦。 而他这样的行为,让暗自跟踪的东雨更加好奇了。 竟敢欺骗我,哼,让我查清楚是不是有哪位大人站在你背后,若是没有…… 东雨双眸中凶光闪动。 …… 陆离堂内,陆言现在正盘坐在一片墙壁的书架下边,双手抱胸,沉眉思索。 阴阳家的这些术法,真的是给法师用的吗? 本来他在钻研火属性阴阳术,却突然想起,火部长老大司命,她的战斗手段,主要就是骷髅血手印和阴阳合气手。战斗起来,就像有外骨骼装甲一样,挥如臂使。 这分明是近战啊。犹记得得大司命甚至还用她那个血红的外骨骼手臂,抓住过盖聂的木剑。 果然, 法师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那个阴阳合气手印, 倒是一个威力极大的远程攻击手段,双手摆出特定的动作发出法术攻击,状如太极,杀伤力恐怖。 大司命的双手,也是因为修炼了这招恐怖的术法,呈现出渗人的深红色,仿佛凝结的鲜血。 陆言有心改进阴阳合气手印,希望能解决掉它的副作用,但就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的头绪。 阴阳术本就是剑走偏锋,一心追求威力,想改进一个人家传承几百年的术法,这比起无中生有,创造长庚齐光还要困难许多。 “大人,弟子送饭来了。” 陆言从沉思中惊醒,扭头看向陆离堂的门口,就见那个天资较差的金部弟子走了进来。 “嗯,先放那儿吧。” 服章闻言眼睛一亮,“是,大人。” 他对陆言的一些小习惯已经有了了解,比如, “先放那儿吧”,基本意味着要放挺久。 而这个挺久的时间,自己可以在这里默默地修炼,若是陆言注意到了,十之八九会忍不住要指点自己。 用陆言的话说就是,“靠,你蠢得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所谓……” 服章将餐盒放下,揭开盖子瞄了一眼,发现一切汤菜都没有洒,松了一口气,又把盖子合上。 然后,他就准备开始修炼。 就在这时,陆离堂内,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有回音。 “什么人。”服章警惕地冲着门口,右手伸出利剑,严阵以待。 陆言听到声音,也诧异地看过去。 除了星魂,还有谁能来这儿,这脚步,绝不是星魂,是…… “弟子东雨,冒昧打扰,望前辈恕罪。” 东雨现身,朝着陆言这儿睁着她明亮的眼睛,盈盈欠身行礼。 谷熙 “是你,你怎么会?!”服章大惊,手上维持着利剑,一时失措。 陆言看着东雨。 东雨胆子不小,也直视着陆言。 “我记得你,火部五灵玄同。你竟然跟踪他找到这儿来了,看来之前发生了点事。” 服章散去内力,转向陆言,着急地想要出声解释,“大人,是我——” 东雨又岂会让他开口,强硬地抢过话去,并且直接揭短:“弟子见他使出一招前所未见的金属性术法,长庚齐光,便对这个术法的来历生疑。他说是星魂大人挑中了他,将秘籍交于他修炼,却只字不提此术法的创造者。” “啊~我~” “我阴阳家各部术法,传承百多年,岂会无缘无故突现一招新术。星魂大人并非像是一个,自己创造术法给普通弟子福泽的人。 弟子向一个金部弟子打听了一番,得知星魂大人曾陪同一位尊贵的客人,因而,弟子便联想到了前辈。 前辈你是星魂大人亲自陪同的贵客,那一日我与木部五灵玄同小衣对决,前辈于旁提点了一句,便让小衣有所领悟。 长庚齐光定是出自前辈之手。跟踪他,一是为了证实弟子的猜测,第二,自然是弟子,也有心请求前辈指点。” “大人……”服章被说得哑口无言,“扑通”跪了下去。 陆言看着对自己微笑又不失恭敬的东雨,再看看跪在地上颤抖的服章,不得不喟叹,人与人真的是不同啊。 身为五灵玄同的东雨,方方面面都把服章碾压了。 “你想让我指点你,嗯~” 陆言沉吟了一下,暂时没有言语。他的目光飘向跪在地上的服章,忽然叹了口气,“也罢,你确定要我指点你?” 东雨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立即回答:“弟子自心真心实意请求前辈指点。” “嗯,那就你了。”陆言点了点头,把手一指,“五行相克,火克金,你去把那小子虐一顿,替我出口气,记得别打死了。” 东雨扭头看向服章,眉毛一跳,笑容灿烂,“是,老师。” 服章一脸惊恐。 “呵,你倒是会顺杆儿爬。”陆言笑眯眯地瞅着她,补充道,“再加一条,你不可动脚亦不能动手,若今天不能把这个小子打趴下,指点一说,今后免谈。” “什么?手脚都不能动?”东雨顿时愣住,这样自己还怎么打人。 服章的心情短时间内,是急落又直上。手脚都不能动,却要打趴自己,这样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完成。 “开始吧,正好我要吃饭,你们俩这一场,就当给我下饭了。” 陆言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向餐盒。 可恶,这算考验么,未免也太难了,根本没可能。 东雨尚在内心思量,服章却选择先下手为强,右手伸出利剑,就朝她刺了过来。 “不知所谓。”东雨下巴一抬,轻蔑一笑,浑身内力流转,服章那不过入门的长庚齐光,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什么?”服章看到自己手中的剑,不过刚接触到东雨的身体,竟是瞬间化成烟气消失。 好机会! 东雨咬着牙,全神贯注催动内力,凶猛的火焰自她身上扑向服章,顿时就让后者受伤了。 “嗯,不错,继续。”陆言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 星魂态度 “嗯?陆离堂,竟也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本座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陆言正在吃饭,忽又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放下了筷子,嘴里咀嚼干净之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方江湖的消息, 你应该会感兴趣。”星魂取出一封卷轴,屈指一弹,卷轴就落到食盒的盖子上,自动摊开。 他眼睛扫向那边的两个菜鸟,微微偏头,有点疑惑,“她们在做什么?” 东雨手脚皆不能动,正呆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以内力驱动最基础的火属性阴阳术, 一两条火蛇在哪儿游啊游的,要去撕咬服章。 而服章伸着刚入门的庚金之剑,正在和这些弱得不能再弱的火蛇对抗,全身衣服已经有不少焦黑地方。 星魂对东雨还有点印象,不能理解眼前这菜鸡互啄是在做什么。 “哈,好家伙,劫这个小子,十五岁入大成。真是,一晃眼,孩子辈都这么厉害了。” 陆言脑海中浮现出劫高高瘦瘦的模样,小子努力睁大着眼睛说:大人,我手中的奔雷剑会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啧啧啧,三剑合璧让卫庄、张良、陈胜重伤垂危,幸有医家高手平邱, 及时治疗,保住了性命。卫庄的运气不错嘛, 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对于论剑大会现场的情况,陆言只从这流于表面的消息, 也大致可以猜到劫他们三人面临的危险。清虚为了保护劫,力敌五大高手,更是让他唏嘘不已。 自己这个善缘结得好啊,若非清虚出手相救,劫他们三人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星魂瞥了眼表情变幻的陆言,揶揄道:“怎样,身为前任的天下第一剑,见到这份剑谱,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么。” 陆言将卷轴上的消息看完,将它卷起来还给星魂,“感想?我只比较好奇,东方江湖声音基本统一之后,他们准备怎么抗秦,总不至于,全靠这些江湖游侠,去对抗秦国精锐吧。” 星魂从他手中接过卷轴,转而面向菜鸡互啄的两人,幽幽开口:“你已不是大秦国师, 这两个小辈,才是你该操心的吧。她们在做什么?” “哦~”陆言这才恍然, 继续去干饭,“你说她们俩啊,给我下饭呢。” “下饭?” “就跟下酒菜差不多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这顿饭,是预备吃一整天吧。” “饭吃完了,菜还有剩,也不稀奇吧。” “哼~”星魂将卷轴别在身后,笑了一声,就要离开陆离堂。 在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停住,“秦国新设立了两大护国法师,月神为右护法,本座为左护法。今后,这陆离堂,本座可不会来了。”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次瞬移,只留下三道残影,依次消散于原地。 陆言举着筷子,口中的咀嚼突然变慢。 星魂也进入秦国朝堂中枢,这是嬴政全面启用阴阳家的信号。很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对了。” “嗯?” 陆言抬头,眼睛半眯地盯着突兀出现的这个矮个子,“你不是走了吗。” “还有一件事并未写在卷轴里,本座特意回来给你提醒。” “什么事?” “秦王决定加大对江湖势力的打击力度,你的好师兄李斯,正在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或许未来的秦国,就要进入李斯时代。” 谷覠 “哦。” 星魂鼻息微变,好生打量了一下陆言,不过并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走了。 确认星魂这一次真的走了之后,陆言龇了龇牙,无奈地摇头:“一个个的,都以为李斯跟我是十八辈子的仇人,莫名其妙。” …… “哈啊~呃~” 东雨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露在外的小腰,可以清晰地看到细密的汗珠。 最基础的火属性阴阳术消耗不大,可她因为没法动手,完全没有用印诀辅助,单纯是在靠内力、心力直接发动术法,陆言吃过一顿饭的工夫,她便撑不住其中的消耗了。 服章则比东雨还要不堪,由于五行之中火克金,他那只有入门的庚金之剑,连斩灭一条火蛇都需要一番折腾。 东雨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释放火蛇就没消停过,直把服章累得半死不活。 “啊~哈~啊~” 服章躺在地上,右手肉眼可见的还在抽搐,一身金部制服早已破破烂烂,通过破烂的衣服,能见到不少烫伤的伤口。 东雨盯着他暂时爬不起来的样子,咧开嘴大笑,“老师,他,趴下了。我手脚,都没动。怎么样,这考核,我通过了吧。” “大人,我,还没有……”服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就撑起身体,试图起身。 东雨眼睛顿时瞪大,恶狠狠地盯过去,“你这家伙!” 陆言将她们两人的全部努力都看在眼里,伸了个懒腰,指着食盒说:“今天就到这里,走得时候,记得把自己带进来的都带走。” 服章闻言,“砰”一下又摔回了地面,后脑勺触地,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太好了,我,没有被大人厌恶。 “老师,那弟子——” “聒噪。”陆言低喝一声,拂袖而去,仍然回到一开始的那个墙壁书架下边。 东雨贝齿咬上嘴唇,目光灼灼看着陆言的背影。 这到底算什么事啊,这个能创造长庚齐光的前辈,个性行为实在诡异。说什么今天就到这里,难道今天你有指点我们修炼吗? 嗯? 东雨眼珠子一转,压下心中的疑问开始调息,恢复自己几近枯竭的内力。 陆言见她如此反应迅速,暗自点头。 就目前为止,陆言教导过的孩子,劫和姬言都是天资高绝,以前教导他们的时候,常能举一反三,自己独立思考。 这个东雨,能在阴阳家五灵玄同之中拔尖儿,天资也是聪颖。只是这个服章……相比起来,真的是愚笨之徒。 不得已,陆言开口说话了:“小子,你还准备躺多久。” “大人,是弟子怠慢了。弟子这就起身。”他竭尽全力就要爬起来。 陆言一手拍上自己额头,“我是让你抓紧时间调息,感受自己今天这一番折磨之后的变化。” “啊,是,大人。”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 阴阳术大师 长庚齐光十二重境界,星魂辅助陆言创造出这一招术法,在这过程中,他轻易便修炼到了第十重。这一招要求的锋锐之气,对于星魂来说,根本算不上事儿。 可对于服章这个普通弟子,其中困难难于上青天。若想修炼这一招有所成就, 单凭他的天赋和苦练,就是给他二十年的时间,也达不到星魂现在的水准。 那么就只有借助外力了。五行之中火克金,以火炼金,可帮助他涵养锋锐之气。 这个帮忙炼金的人,自然就是送上门的东雨。 以陆言的眼光来看,阴阳家五部的修炼, 根基打得都不够。 阴阳术本身威力强大, 可以让这些年纪不大的五灵玄同, 拥有超过诸子百家同龄人的实力。可她们实力成熟以后,将不得不花费比那些同龄人更多的代价,来补足曾经亏欠的根基。 阴阳家五部长老的竞争上位机制,虽说残酷无情,却保证了五大长老的实力水准。毕竟,实力不行的,会死在门下弟子手中。 东雨身为火部五灵玄同,已修炼骷髅血手印,而骷髅血手印被小衣的震巽雷击所破,她便渴望起威力更强的阴阳合气手印。 忽视根基,而追求杀伤力更强的术,身在内部素来残酷的阴阳家,这样的心理是常态。 陆言不允许东雨用印诀施法,后者无奈只凭内力和心力,施展火属性阴阳术,结果就连打趴一个金部普通弟子都费劲。 他已经确认, 东雨需要的不是什么术法指点,而是需要有人给他夯实根基。 夯实根基这种事情几乎没有捷径可走。什么传功、磕丹药、前辈高人帮忙洗经伐髓之类的主角待遇, 这些不算。 陆言当年被天人极限的无名调教了两年多,在天书弄出的意识空间里磨练剑术八千多个小时,持续不断。后来因为施展天地同寿,武功一朝废尽,他又在小圣贤庄从头开始修炼。 这样的经历,才有了他后来在太乙山,因月神一问,自悟入大成。 东雨大概跟姬言同龄,可她的根基与姬言相比完全是一个地一个天。 陆言让她为服章以火炼金,就是在磨练东雨,一石二鸟。 …… 东雨和服章两人离开了陆离堂,服章低着头,一声不吭走在前面,手上拎着空了的餐盒。 他的脚步不慢,并且隐隐再加快。 “喂,他是什么人,你清楚吗。”东雨闪身出现在服章的面前, 伸手将他拦住。 服章现在终于有了些面对她的胆子, 吸了口气,沉声回答:“连星魂大人都礼待的大人物,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冬雨嘴唇咬出浅浅的牙印,不爽地自言自语:“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甚至不知道他教了什么。哼,这些前辈高人,非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云里雾里的,真是~” 服章双拳捏紧,口中吞咽了一下,抬头直视她说:“我的名字,是,服章。服从的服,章法的章。” 东雨眼珠子骨碌一转,双眸盯着他的脸,无声无息地,越凑越近。 服章看到那对美丽明艳的眸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神闪躲开去,脚下又后撤了一步。 东雨“噗嗤”笑了,眉目上挑,给了他一个眼神,直接甩身离去,火红的长发仿佛飘出星火荧荧。 服章站在原地,鼻息变得粗重起来。 “庚金之剑,锋锐之气。既是内功之锋芒,亦是心灵之锋芒。小子,你的天赋只能算一般,想把长庚齐光修炼有成,将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有机会的话,就去了解一下,一口剑,是如何在铸剑师手中诞生的。” 谷棇 这是陆言有一次,一边吃饭一边说的。服章想起这些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内功的锋芒,心灵的锋芒…… “我是,金部的五灵玄同!东雨,你一再目中无人,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不得不正视我。” …… 回到了自己宿舍的东雨,“啪”地一声甩上自己房间的门,直接呈一个“大”字躺到了榻上。 “呼~能创造出长庚齐光,那种可以与金部云中君的昭云未央斩,相媲美的绝学,星魂大人对他都很有礼貌,他到底是谁……” “他答应了要指点我,实际上根本一个字也没有提。但他有特意提醒那个服章,抓紧时间调息,是因为那段时间很关键么。” “我当时已经在调息恢复内力,所以……” 她在脑海里将陆离堂发生的一切重现了一遍,忽地坐起身。 “不动手,抛弃所有的印诀,单凭内力、心力凝聚术法。” 东雨再次以这种方式驱动阴阳术,手上很快便游动着一条火蛇。 她低头观瞧了一会儿火蛇,又仔细地感知着内力的流动,突然恨恨地将火蛇掐灭。 “可恶,跟原先根本没什么不同。他到底教了我什么?!怎么那个服章好像挺有收获的。” 东雨想到服章那个金部普通弟子的资质和身份,心里头更是不爽起来。 区区一个普通弟子,资质那么平庸,居然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授绝学,那个前辈还愿意教他。 还有那个小衣,少司命长老作为老师真的太好了,几乎每一次小衣接受指导后,实力就会肉眼可见的增长。 反观大司命长老,却迟迟不肯教授自己阴阳合气手印。 “啊啊啊~”她双手挠着头发,又躺倒了下去。 嗯? 我好像,忘了什么细节。 东雨双手搭在自己脸上,睁着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房顶。由于双肩都抬起,衣服又向上掀了一点,小腹的肌肤也露出来呼吸了。 对了! 我进去陆离堂的时候,那个前辈所在的位置,那个墙壁的书架全部是火属性相关。那边还散乱着不少稿纸,难道? “对啊,金属性,长庚齐光!” 东雨瞬间从榻上弹起身,双手一拳一掌拍在一起,兴奋地说:“之前就听说,星魂大人接待的是一个东皇大人亲自邀请的客人。他一定是东皇大人请来的阴阳术大师。金属性已经有了长庚齐光,现在他正在研究火属性。” 说着说着,她一对焰色的眸子就越来越亮,充斥着强烈的渴慕之意。 “阴阳合气手印学不到,这个前辈却是可以……”东雨憧憬地舔了舔嘴唇。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 弄玉与月神 “老师,这是弟子特意准备的,你尝尝。” 隔日,东雨挂着灿烂的笑容,揭开了手中的食盒,一股香气冉冉飘出。 “你看,这是我亲自出去猎杀, 又私人请庖厨烹饪的,一品熊掌!” 这道一品熊掌,掌形完整完美,色泽红亮,汁稠晶莹,看着不像是一道菜, 倒像是一块剔透的玉。 陆言垂眼看着这道菜,又抬起看东雨, “我似乎,没吩咐过,让你给我送饭。” “嘿嘿,既然有求于老师,这点心意还是要有的。”东雨乐呵呵说着,又揭开了食盒的下一层,“这也是弟子特意请人熬制的,珍馐千金汤。” 陆言直挺挺地站着,眼神飘到另一边的服章身上,那个小子同样拎着一个食盒。 “一品熊掌,珍馐千金汤,你怎么没准备主食?” “啊,我,那个,弟子光顾着这些,忘了。”东雨垂下脑袋,抿着嘴唇,一边的腮帮子有些鼓, 眼睛却在偷偷上瞄。 “唉~”陆言摇了摇头,“服章,还不把饭送过来。” “是,大人。” “你们两个今天——”就在陆言准备吩咐两人今天继续“炼金”时,却发现自己左边多出了一双手。 他左臂是断臂。东雨便把熊掌端到他面前,还替他将掌肉一点点切开,一双白嫩小手,动作很是干净。 陆言眉头一皱,闭目沉默了一个呼吸,随后睁开眼,深沉地吐了口气,“你们两个,还像昨天一样。你手脚皆不可动,用火属性阴阳术攻击;你不可躲闪,必须用庚金之剑抗过去。” “是,大人。” 服章依旧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听命。 东雨则留意了一下陆言的脸,没有表情,似乎没有因为她准备得这些心意, 有半点的波动。 “知道了, 老师。”她也乖乖听话, 准备跟服章开打。 陆言眼眸中映出这一男一女两个少年的身影,手上用筷子夹菜的动作,略显机械。 …… 咸阳,紫兰轩。 一间厢房内,香炉熏烟冉冉。 这间房布置得很简单,最显眼是一张案,案上有一口剑、一把琴。 此时有两个女人,正分别站在房间靠窗的地方。 “陆言子七剑,见过我这柄剑的人不少。知道它名为冰魄的,人选却很有限。卫庄,张良,这两个人还真是~” 弄玉淡淡的眉毛轻动,总是柔净如水的星眸,流露出一抹冷意。 因为本身温柔的性子,这世上让她有杀心的人不多,而卫庄,就是其中一个。 “宝物动人心。更何况,这七剑是带有旷世绝学的神兵利器。如今他们逃出了秦国,又不被东方所容,挑动整个江湖查探他们的下落,算得上是一招好棋。” 与弄玉说话的人,其声冷清泠泠,一开口,似乎房间里淡淡飘着的烟,都在躲她的声音,是月神。 谷瞢 弄玉手上升起寒烟,将记录着情报的纸顷刻冻成冰屑,微微侧头问道:“你特意亲自走一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之前东君星陨巴蜀,东皇太一让山鬼回去查探情况,并未得到任何线索。这让他对巴蜀的重视提高了很多。 星魂列为左护法,我为右护法,徐福也被封了一个云中君,深受器重。阴阳家对秦廷的影响,已经足够。东皇太一准备借秦国之力,伸手进入巴蜀,彻底解决蜀山。” “巴蜀之地,蜀山,你有什么打算?” “大司命,原本我以为,可以收服她为自己人。但之前我并不知道有命魂的存在。所幸陆言提醒得及时,大司命并不知道我们的联系,后来的一切,我也都瞒过了她。” “你是打算……” “不错,针对蜀山的行动,各部长老势必出手,我打算,杀了她。” 世世代代守护着虞渊封印的蜀山,实力非常强。毕竟他们守护的封印,那里面可是能够毁灭整个世界的魔物。 天人境的大高手肯定是有的,不然阴阳家天人境的山鬼,也不会被楚南公调侃,“你负责巴蜀之地,可是位大忙人。” 焱曾经是蜀山圣女,但不知为何,似乎在童年时代,就被阴阳家掳走并种上了命魂。 东皇太一准备灭蜀山,强抢扶桑神木。在纷乱的战局中,死掉一个五部长老,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弄玉听了月神的这个打算,默不作声,思索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阴阳家针对蜀山的行动的确需要注意,不过,大司命就没必要杀了。” 听她反对自己的意见,月神眼睛半眯,红唇未动,轻轻咦了一声:“嗯?” 弄玉浅浅一笑,解释道:“我知你在铲除异己,也是在消灭隐患。 东皇太一早就通过大司命知道了你的一些布置,却不见他对你有任何的动作,说明在他眼中,你的作为只是纤芥之疾。 由此可见,他并不知晓我们最关键的联系,以及我们手上有根除命魂的办法。 大司命是一个东皇太一信任的眼线,掌握的关键信息不多,并且已经暴露。这样一个人留着,于我们有利。 倘若不明不白地死了,难保东皇太一对接二连三的命魂寄主死亡生疑,或者,他还会对别人种下命魂,再作监视之用。” 月神承认弄玉这一番话挺有水准,不过这些她当然也考虑过,“你的考量颇有道理。只是,大司命是最早投靠我的人,办事可靠,最是忠心。我于暗中拉拢阴阳家中的人物,没有任何理由绕开她。如此一来,我在阴阳家发展的势力,根本就是透明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免就想起现在的少司命白。后者在东皇太一眼中,肯定已经是个死人。只等小衣成长起来,便会直接让白人道毁灭。 弄玉、月神,各有各的考量与道理,两人暂时陷入沉默。 良久,弄玉说话了。 “倒确实是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大司命留着,她就是你的副手。你于阴阳家内一切的行事,都十分不便。嗯,那么……” 她停顿下来,略微算了一下人,“五部长老中,徐福专司为秦王炼丹,他应该不会去巴蜀;少司命白是你的人。 剩下的,火部大司命,土部湘君,水部湘夫人,这三个长老,干脆一并除去。” 月神双眸睁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娥皇,女英,这姊妹两个可是……” 弄玉想起娥皇,微闭上眼睛,“我会书信与她,让她自己决断。”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 曲山众人 齐楚之间,曲山。 “一曲清溪绕舍流,数间茅屋正宜秋。世外桃源堪避暑,山中风月足供愁。” 一个俊俏的男子,躺在高高的枝叉上,蓝白的长袍垂下,双肩的白羽丝绦随着微风轻轻飘着。 他的歌声, 悠然轻快,于青翠的层林中,传出去老远。鸟鸣啁啾,作着他的伴奏,阳光正好。 “呦,来人了。” 男子忽然坐起身, 再一瞬便已立在大树顶端。 “不知道会是什么消息, 不能真的让我禁闭十年吧。” 他搓了搓鼻子,化作一道白影,去迎接那个走进阵法的人。 男子名为,颜止。 而此时闯入阵法中的,就是带来外界弄玉和月神消息的,焱。 …… 一间看着很新的木屋,屹立在平整的土地上,木屋的侧边圈着木篱笆,里头种着菜。娥皇正从屋前的水井里打水。 “嗯?”她忽然感知到一群人的接近,放下水桶站起身,“姐姐,都来了啊,是有什么事商量么。” 具霜,一方,焱,包括伤势还没好的劫,也顶着增大一圈的肚子跟来了。 娥皇在邯l郸那一战的伤,也只是刚刚调养得差不多。她见到这么多人一起来, 知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嗯, 是有一些事,关于接下来的行动。” 具霜将焱带来的消息转告给众人,同时将一封弄玉的亲笔书信交给娥皇。 “蜀山,对阴阳家动手。”娥皇眉目一动,已经猜到了可能将要发生的事,“女英妹妹……” “嗖嗖—” 两道黑影落地,汲和启对着一方低头抱拳。 “大人。”*2 在这个世外桃源,大家伙规划了一下,在原来的居民的帮助下,建造起了各自的房子,并不是全都住在一起。 平时垦地种菜,或者进山打猎,遇到有事情的时候,便会集合开会。 “嗯。”一方对两人点头,还随意地瞥了一眼轻轻落下的墨鸦、白凤、鹦歌三人。 “你们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考虑下在下如何?” 嗯? 突如其来的,娥皇家的房顶上多出一个人, 虽然这语气听起来沉稳,但总有股诡异的波动。 在场这么多人, “刷”地目光全部汇聚到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上。 墨鸦把头一歪,双手抱胸,“颜止,我真的想不明白,亲兄弟二人,你和你大哥颜誉,为什么相差这么大。” 颜止站在屋顶上,同样双手抱胸,呵呵一笑,“我也想不明白,你们这几百号人,怎么就突然住进我颜氏山门。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都是陆言的人吧,按照他在外面的地位,你们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 “我们为什么能住进来,就连我们自己都不能明白。”具霜抬头看着这个行事潇洒随性的颜氏弟子,意有所指地说,“或许只有你的师祖能够解答。” 颜止眼睛一翻,叹了口气,“那还是算了,要是去问他老人家,我怕被再收拾一顿。” 他看着有点垂头丧气,但瞬间又双眼放光,嘴唇飞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得到,陆言肯定出了什么事,你们从外面藏到这里,也定然有所筹谋。我好歹也是个大成境的高手,主动想给你们帮忙,你们就不能成人之美一下?” 谷媞 “大成,很强吗?”劫半眯着眼睛,抬头盯着他。 颜止俯视着劫,挂着灿烂的笑脸,“当然,少年,天下间每一个大成境的高手,都是——你你你~” 劫释放出一点剑势,电光石火,叫人瞬息心惊肉跳。 颜止半张着嘴,指着他,僵在原地,“你,大成了?怎么可能!你多大年纪?” 劫散去剑势,轻哼一声,“没几个月,便满十六了。” “十五岁,的,大成境……”颜止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好吧,当我没来过。” 说完,一阵风过,他便消失了。 不过以在场众人的功力,还是能听到空中细碎的嘀咕声,“十五岁大成,简直是个小怪物。” 劫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方看着儿子略微撇过的后脑勺,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具霜看着这样的场景,红唇轻抿,眉眼含笑。 …… 颜止离开后,回望着那几百号人建立起来的小聚落,神情不再那么轻松。 “承影剑回归,本该是大好事,师祖却格外的凝重。含光、承影、宵练三剑供奉于祠堂,他老人家更是亲自看管。再之后,就是陆言这几百号人突然进驻……” “他们是如何找到曲山的位置,又如何通过阵法,师祖为什么让他们住下。能够让师祖重视的,也就只有颜氏世代守护三剑的使命,多几百号外人,岂不是更添三剑消息暴露的可能。” “除非,这些人在师祖眼中,几乎与三剑同等重要。” “嗯~师祖是不用指望,肯定不会泄露任何消息,倒是可以去试探一下师尊和大哥。哼,一有事情就知道瞒着我。” 颜止转回身,不再看那些房屋,“嗖”地飞向兄长和师尊所在的地方。 …… 娥皇这边,颜止这个插曲结束,众人继续聊关于蜀山的行动。 “劫,清虚先生曾说过,你的内伤少说也要修养一年半载,你就留在这里好生养伤吧。” 具霜的话,让劫有心想要反驳。可他一抬头,嘴唇翕动,还没有发出声音,便又低头应声:“嗯,我会尽快养好伤的。” “往巴蜀之地,山崇路险,处处皆是深林,白凤,你的能力可发挥出极强的作用。” “明白。”白凤点头。 墨鸦站在一旁眉飞色舞,白凤出动的话,他应该也可以出动。说实话,避世隐居这种事,对于他墨鸦来说,不那么痛快。 不过具霜直接越过了他,“我,娥皇,焱,白凤,目的只是针对阴阳家几位长老,这样的阵容足够了。一方,你就留下看着他们吧。” 一方直视着具霜,端凝的面容松弛下来,“我知道了,放心吧。” 启在后面抱拳请命:“大人,让我等出动吧。” “是啊,大人。”汲也跟着抱拳,补充道,“让我二人呆在这里种菜,也呆不住啊。” 一方瞥了这两人一眼,出言制止:“你们的任务,他早有安排。” “国师大人?”汲和启同时出声,互相对视一眼。 “嗯,你们二人的任务,在于李斯。”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 班大师出关 燕国,薊城东北方向,一座深山,这里驻扎着五千燕国精锐。 有军队驻扎,这里却并非军营,而是一座曾经墨家在燕国最大的据点。 不过现在已经彻底属于燕丹。 突然—— “轰~” 深山仿佛震了一下。 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似乎对这种震动习以为常,没有谁流露出特别的神情。 “又来了, 三天两头震一下,真不知道里面到底在搞什么。” “咱们都在这儿干两年了,唉,天天看着这破山破树,老子都快记不得女人什么样儿了。” “听说里面在制造能够战胜秦军的大杀器,听这动静, 肯定厉害。” “吹吧。秦人那个什么百战神机弩, 能射三箭之地,一天之内轰塌大梁城, 你们信吗?” “天下都传遍了,据说是公输机关术,这怎么不信啊。” “是啊是啊。墨家机关兽白虎、朱雀,在我看来也不可能啊,但人家真的有。” “有没有点自己的判断力,秦国真有这么恐怖的兵器,那个秦王,还不早就平推天下了,哪会这么慢吞吞的。” “哎~这么说好像也是。” 这边几个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此时墨家据点的内部,却透出来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成功啦,我成功啦,啊哈哈哈~” 一个身着土黄色,衣衫不整的老头,蓬头垢面的,正在疯狂地大笑大叫大跳。 这个老头当然就是班大师。 自从上一次燕丹被徐夫子和相夫榆取消墨家弟子身份, 却以对抗霸道机关术为由将班大师留在燕国, 班大师就在燕丹的全力支持下,投入到机关术的研究中。 现在已经过去整两年的时间,班大师终于制造出了,他心目中,能可对抗秦国百战神机弩的战阵神器。 一只身躯巨大的四脚兽,正匍匐在地上,班大师伸出自己的机关手,插入兽头部分。一阵“咔咔咔”的声响之后,这只机关兽站起身,背上亮出一排排大型弩机,其模样,分明就很像陆言脑海中的导弹车。 “小子,你今后的名字,就叫做麒麟。哈哈哈。” 墨家机关兽,白虎,朱雀,玄武,青龙,继四灵之后, 麒麟正式在班大师手中诞生。 机关麒麟与机关白虎, 同为四脚兽型,不过个头比起破阵杀人的白虎要缩水近一半。 一架麒麟同样需要两人驾驶,操作难度却比白虎要低许多。 班大师对它的定位是,灵活的超远距离精准打击。 时隔两年,班大师终于出关。这可是一个非常振奋的消息,没过多少时间,身为大王的燕丹便带着一批心腹赶到了现场。 “班大师,你当真做成了能够对抗百战神机弩的神器?!” 燕丹没有顾及自己的君主身份,迫不及待地就冲到班大师面前,握着对方的手,殷切万分。 “哈哈,燕丹兄弟,老头子我的手艺,你还不相信吗。” 班大师还是那个班大师,并没有对燕丹有别样的态度。他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顿时扑出大堆的灰尘,右手机关臂还在不停地开合。 谷寑 燕丹欣喜万分,哪会在意礼节和这些灰尘,连声叫道:“好,好!好啊。哈哈,自从那颗秦国人以为的灾厄之星降临,这已经是寡人听到的第三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班大师闭关许久,对外界消息全然不了解,问道:“嗯?什么灾星降临,什么好消息?” 燕丹抓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班大师,快让寡人看看你新作的神器。至于好消息,我们边走边说。” “哈哈,好,大伙儿都跟我来。” 班大师精神头也很足,麒麟的现世,让他的状态十足高昂。 他带着燕丹走进据点内部,后面的夏扶、庆卿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 “什么?那个陆言死了?这怎么可能,不是都说他的武功早就是大成巅峰,堪比当年的巨子。这样一个人,怎会在秦国境内无声无息地就死了?” 班大师不能理解,陆言对秦国多么重要的一个人,自己只是闭关再出来,这个人竟然就没了。 燕丹说起这个心情就很微妙,陆言死了当然是好事,可惜死得太晚了。 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全城庆典,极大地安定了赵地民心。再加上现在继任治理赵地的冯去疾,曾是陆言的副手,又基本沿袭了陆言的治理之策,赵地正日渐稳固。赵地能安稳,整个三晋都不会乱,进而对整个天下的民心向背都有影响。 唉,不管怎么说,陆言死了,就算是大好事了。 而且! “班大师,你有所不知,陆言之死,突兀离奇。寡人也不信,陆言那样天下一等一的奇才,竟会如此不明不白的殒落。经过一番推敲调查,寡人倒是有了一些猜测。” “哦?燕丹兄弟,你别卖关子啊,快说。” “陆言之死,寡人以为,就是嬴政这个暴君授意。” “什么?!”班大师就算再怎么不懂政治,也被这句话震惊到了,“秦王,他怎么可能,会杀陆言?” “唉~”燕丹突然停下脚步,捶胸顿足,“陆言此人,自秦王政八年入秦,一本《秦字典》奠定国师名号,为嬴政筹谋,平定嫪毐之乱;借逐客令一事,驱逐吕不韦,降服秦国宗室;策划东出第一战,夺下魏国关键的地势,将韩国摧残至灭亡。 他力主将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精简改为民用版,配合秦国兴修水利工程,发展农业生产;又收服了农家的神农堂堂主朱家,让他参与秦国的实验田计划,帮助培育良种。秦国因此,再无粮草之忧。 东出第二战,他制造了赵国太子之争,秦国趁机发兵四十万一战灭亡赵国。同时,楚国内战也在他的操控下,适时爆发,导致楚国完全无力插手中原。负刍击杀熊悍进位楚王,楚国实力大损。 再之后,就是他治理赵国,以严刑峻法禁绝私斗,轻徭薄赋,且亲自下地陪同百姓耕种,聚集天下优伶为百姓表演,甚至不惜亲身表演剑舞,广收赵人之心。 而就在不久前,他提出了秦国人才选拔任用的新制,自索中央书院院长一职,今后秦国人才之选拔,将全部控于他手。” 燕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对陆言的事迹,了解得这么清晰,简直是刻在脑子里一样。 陆言毕竟已死,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那么厌恶陆言了。这样一个人才,要是在燕国,那又该是一副怎样的盛况。 “唉~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陆言,终于触怒了嬴政。今年三月份,一颗天外陨石坠于邯l郸远郊,正巧落在陆言耕种的田地。这之后,就传来了陆言离奇失踪的消息。秦国之内,疯狂搜索三个月后,公布了陆言的死讯。” 燕丹深深地哀叹道:“陆言之功,陆言之才,功高震主,才干亦是震主啊。” 班大师听得老眉团在一起,脸色纠结。陆言这个人死了他该高兴,可这么一个奇人,冤死于嬴政之手,他又很不高兴。 最后,他只恨恨地骂了一句:“嬴政,果真是个刻薄寡恩的暴君。连陆言这样的人,他都下得去手。” “是啊,可怜陆言这样的天授之才,就此含冤殒命。” 燕丹紧攥着拳头,眼神很深。 嬴政,你等着。陆言之死,乃是你自己埋下的祸根,它终有一天,会崩塌你的统治。 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 燕丹的墨家 “机关麒麟,出击。” 班大师颇有少年气地大声吼出“出击”二字,右手机关臂还伸出一根鲜红的旗子。 “是,班大师。” 机关麒麟上两个驾驶者一板一眼地应声,手上开始操作,麒麟便跳了出去,速度非常, 灵活非常,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燕丹双目紧盯着麒麟的行动,面无表情,现在展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小了一号的白虎,还看不出什么名堂。 “咔咔咔”班大师右手机关臂对着天空,发射出一个火流星。 “啪~”炸开的烟花,给了麒麟指令, 只见它突然在地上稳住身形, 背负排排弩机斜伸起, 霎时间,数十箭发。 “这是?!”燕丹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随着弩箭飞行的轨迹不断移动,禁不住问道,“它的射程究竟是?” 班大师得意地捋着胡子,哈哈一笑,“机关麒麟背上的麒麟怒,射程超越四箭之地。燕丹兄弟,你也看见了,麒麟的速度非常快,且足够灵活。在战争之前,装填好麒麟怒,一旦战争开启,一支机关麒麟的小队,完全可是实现远距离轰杀秦军的指挥,使其大乱。 若是对阵公输仇的百战神机弩,据我估计, 当时进攻大梁的三箭之地应该不是它射程的极限。同为机关术的对手,我了解公输仇,四箭之地,符合他的水准,却也绝不可能超出。 百战神机弩固然强大,却是笨重的装填机器,需时间布置。在麒麟的远射程灵活打击面前,秦军不会有布置的机会。” 燕丹深吸一口气,双目炯炯地盯着远处的机关麒麟,赞道:“不愧是班大师,机关兽麒麟,当得起瑞兽之名啊。” “哈哈哈~” 班大师现在志得意满,正是高兴的时候,不过等他知道现在墨家的情况,他估计就要怀疑人生了。 “对了,燕丹兄弟,你之前说,第一个好消息是陆言终于死了,第三个好消息是老头子的机关麒麟。那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咳嗯~”燕丹咳嗽一下。 第二个好消息当然是东方三国江湖与朝堂基本统一了抗秦战线。这当中, 齐墨和楚墨…… “这当中, 说来话就更长了……” 庆卿很有眼力见地, 在夏扶旁边耳语了几句。 夏扶点了点头,走出来直冲着班大师说:“班老头,你看看你,一心扑在机关术上,多久没有沐浴换衣服了。等你把自己收拾一下,再睡上一觉,咱们到薊城,好好说说你闭关期间,天下发生的大事。” “夏扶兄弟,你没什么变化啊,哈哈。”班大师只当他是好意,痛快地答应了,“好,咱们到薊城再说。” …… 当天晚上,薊城燕王府大摆宴席,为班大师接风洗尘,庆祝机关兽麒麟的诞生。 当然,对于燕丹来说,庆祝无关紧要,重点是不能让班大师因为齐墨、楚墨的事心生芥蒂。 班大师已修理过自己的边幅,白胡子梳得一丝不苟,长眉也好生修剪过,向两边垂下一点,不多不少。 单看一张脸,鹤发精神矍铄,甚至有些像仙风道骨的前辈高人。 他迎着很多人的恭维、恭贺入座,老脸通红,显得有些不自在。 班大师左右瞄了瞄,发现夏扶正好就坐在自己的右边位置,于是就将右手放在案底下,机关臂伸出去,捅了捅对方,小声地说:“夏扶兄弟,怎么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就只有我们原来这些墨家兄弟呢。” 夏扶扭头笑道:“班老头,大王当然知道你,这里没有外人,全都是墨家的弟兄。” 谷探 “全都是墨家弟兄?”班大师一愣,又多朝四周看了几眼,“我怎么看到有很多生面孔?” “你都闭关两年了,当然有很多新弟兄加入啊。” “也是,哎,怎么不见秦舞阳?” “他估计还在楚国吧。这两年,他可是大王的得力助手,多次出使齐国、楚国,联络抗秦大计。”说起秦舞阳,身为好兄弟的夏扶,颇为自得。 班大师想起秦舞阳沉稳谨慎的性格,捋着胡子点头,“舞阳兄弟的确有这样的才干。” 他们两人的悄悄话没有说几句,燕丹便到了。 燕丹并没有穿身为国君的宫廷正装,只是穿着一件漆黑的交领布衣,用布带简单地扎了头发,留着颇有辨识度的一撮刘海,略微挡住左眼。 他走到班大师这边,躬身请班大师站起来,亲自给他倒酒,同时向所有道:“这一位,便是我墨家机关术的宗师级人物,班大师。这两年来,他为了研究击破秦国霸道机关术制造的百战神机弩,一直处在闭关之中。 如今,能够击败百战神机弩的机关兽,麒麟,已在班大师手中诞生。丹,还有所有的墨家弟子,所有遭受暴秦威胁的人,手中这杯酒,该敬班大师。” 燕丹说着,便退开两步,朝着班大师深深鞠躬,然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满堂众人,早就全都站起了身,纷纷端着酒礼敬班大师。 “不愧是墨家的大师级人物。” “没错,身为墨家弟子,怎能容忍秦国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略、践踏别人的家园!” “只要有班大师在,公输仇那个鄙陋的混蛋,就根本不是对手。” “班大师~” “班大师!” “班老头,我敬你。” “……” 班大师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了,手足无措,“那个,都是自家的兄弟,哈哈,老头子哪承受得起这个。”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忽然摆正了脸色,咳嗽一声,“咳咳,各位兄弟,咱们墨家可没有儒家那么多礼节。为抗秦出力,帮助遭受欺凌的人们抵抗侵略,老头子我也只是做了一个墨家弟子该做的。” “说的好!” “对,说得好~” “班大师就是班大师!” “这才是真正的墨家弟子。齐墨、楚墨,那些贪生怕死的小人,不配。” “就是,徐夫子都给嬴政那个暴君铸剑去了呢,真不要脸皮,还是班大师德高望重啊。” “哼,用墨家的铸剑术,去给嬴政那个混蛋作陨铁之剑,真是把祖师爷的脸都丢尽了。” 混杂在众多的叫好声之中,有几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不过班大师现在正在劲头上,加上本人也不会武功,暂时还没有注意到。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 薊城再会 想面对的,不想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宴席不过三巡,话题还是聊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燕丹、夏扶、庆卿,和班大师说着这两年里天下发生的大事,自然而然便说到了,儒家将陆言除名, 摆明抗秦立场,而楚墨、齐墨,却选择了投奔秦国。 “什么?相夫老头,徐夫子,他们投靠了秦国,这怎么可能。” 班大师难以置信,嚷嚷着拍案而起, 胖胖的身躯撑着衣服一阵轻颤。 夏扶在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解释道:“我也不敢相信, 但事情就是发生了。那个落在邯l郸远郊的陨石,就是很多人传说是陆言殒落的灾星那个,秦国正在派工匠处理,以徐夫子为首,要提炼天外陨铁作剑呢。这件事,整个天下都传遍了。” “班大师,齐墨的相夫榆前辈公然拒绝抗秦,齐国恼羞成怒,便发生了冲突,唉~”燕丹也是连声哀叹,一直摇头,“墨家与三国联盟结下仇怨,最后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就连机关城,也被墨家弟子断绝机关,从此真的孤悬天外了。” “……” 班大师两眼失神,跌了一个屁股墩儿,瘫坐在席位上。花白的胡子, 还残存着酒水, 因为嘴唇的颤抖,好半晌,胡子尖儿滴落下了一滴。 “相夫老头,他,他那个臭暴脾气,怎么会投靠秦国,他……” “当时在齐国处理这件事的,正是秦舞阳,他此前为了论剑大会一事,去了楚国,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了。关于齐墨,详细的,只要问问他……” 夏扶看着他这副一蹶不振的样子,浓眉也耷了下来,声音放轻,“班老头,我知道你跟齐墨的几个老前辈交情不错, 嗯……” 他并没有说得太多, 闷闷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班大师,您不必介怀,齐墨分明就是呆在安逸富饶的齐国,早把墨家严于律己、艰苦节用的准则给忘干净了。” “没错,贪生怕死,因秦国势大,就不敢与之对抗,甚至投靠暴君,苟且偷生。” “身为墨家弟子,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如齐墨楚墨那般,只顾私利私命,根本就不配为墨家弟子。” “班大师,你才是墨家真正的前辈。” “对,大师二字,实至名归。” “……” 班大师看着满堂的,一个个年轻的、热情激昂的面孔,眨巴着老眼,深嗅了两下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沉默了片刻,他向夏扶问道:“徐夫子投靠了秦国,机关城也绝了路,那荆轲和丽姬她们小两口,有什么消息吗?” “这……”夏扶眉头紧锁,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就目前所知,投奔秦国的头领里面,没有荆轲、丽姬两人。” “哦,知道了,我知道了。” 眼前的佳肴美酒,热闹哄哄的氛围,倏忽间,只剩下透心窝的冷,班大师砸吧着嘴,最终,什么也没有多说。 …… 不出夏扶所说,论剑大会结束,新的剑谱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秦舞阳很快就回到了薊城。 同行来到薊城的,还有韩流、平邱,以及陈嚣。 陈嚣会来薊城,一是为了履行曾经与燕丹的承诺,当时他答应过燕丹,回禀师门之后,便来燕国回报当日的恩情。至于第二么…… 说来尴尬,在论剑大会之后,湛卢剑主陈嚣的名声,并不是那么的好。 他在论剑大会上的战绩不漂亮,风荼,卫庄,伏念,与这剑谱前三位的交手,他都是主动认输。以至于,剑谱第四给到了清虚的名剑万壑松。 谷儀 更重要的一点,他是论剑大会那场大战中,第一个出面保护劫的山东之人。 一个楚国人,儒家仲良氏的门面人物,仁道之剑湛卢承认的人,竟然挺身而出保护罗网杀手。 这种事情,连跟陈嚣有过几次互助合作的漆雕纪良,都忍不住破口大骂,遑论那些江湖游侠。 只有少数有几个人会说,陈嚣了不起,在那种情况下,宁可触犯众怒,也要保护劫。 更多的人,都对陈嚣冷眼相看。 同样是这件事,风荼却收获了最广泛的名望。 因为“恶人”是陈嚣先做的,风荼只是考虑到论剑大会的公平公正,宣布不可在论剑时围杀劫。但罗网杀手,事后定然还是要杀。 游侠们皆是感慨,风荼深明大义,公私分明,真有大豪杰之风。而对陈嚣,则是妇人之仁,不明大义之类的评价。 陈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得自己的心,对得起手中剑,对于外界的议论丝毫不在乎。 论剑大会群侠在楚国、农家的支援到达之后安稳下来,秦舞阳带着韩流、平邱辞归,陈嚣便顺路也跟来了薊城。 “大王,我回来了。” 秦舞阳很高兴,这一次论剑大会举办得很成功,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最后结果是好的。 因为那一发三剑合璧,不少人伤势不轻。养伤期间,他们交流得很多,又有共同的敌人,彼此亲近了不少。再加上官方开出的好处,东方江湖的凝聚力更强了。 飞燕剑韩流,名扬天下,断鸿剑列为剑谱第十三。断鸿,这可是燕丹赐予韩流的宝剑,燕王丹的名望亦是蹭蹭上涨。 平邱则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医家传人,瞬间跳跃成了江湖上的医道圣手。 秦舞阳还带回来一些在论剑大会上招揽的,愿意投靠燕丹的游侠。 其中有两个高手,一个名为丁舸,一个名为酒生,没上剑谱,但实力不差。剑术不足大成,却也是一方好手。 两人当时遭受合璧剑气波及,是平邱挽回了他们的性命,为了报恩,不顾身上带伤,执意跟着来到燕国。 燕丹并没有坐在位子上等人进来,而是步履如风,豪爽地大笑相迎,“哈哈,舞阳,你可让寡人一阵好等。” 王府的院子里,值守的士兵眼珠子悄悄移动,看着院中自家大王亲切地迎接将军秦舞阳。 “大王~” 秦舞阳咧着嘴笑着,刹住脚步,抱拳道:“大王,舞阳幸不辱命,此番论剑大会,收获颇丰。” 燕丹握着他的拳头轻按下去,转身就想拉着他进入府内,“你果然不会让寡人失望,我们进去说。” 秦舞阳却硬抗了一下,站在原地,“大王,此番除去一些游侠豪杰前来投奔,儒家的陈嚣先生,亦是同行。我已安排他先在驿馆歇息,大王你——” “陈嚣先生!”燕丹听到这顿时欣喜若狂,“好,太好了。寡人这就亲自去驿馆。” “大王,随我来。”秦舞阳毫不拖泥带水,转身走出府门带路。 燕丹快步跟随着,一颗心颇是忐忑。 他缺人才,太缺人才了。若得湛卢剑陈嚣真心归服,怎么说也可比十万大军。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 陈嚣入燕 薊城的一间驿馆内,陈嚣在房间里的床榻上打坐,湛卢剑悬浮在腿上,蓝白色清冽的剑气,淡淡地缠绕在剑身。 他正在修炼师尊传授的,可入天人境的沧溟剑法。 他的隔壁,住的是医家平邱。不过平邱此时不在房间内, 而是去找韩流了。 “我就知道,让你们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平邱右手高举,两根手指挑着两个酒葫芦,冲着这里的两人怒目而视,厉声喝道, “我是不是说过, 你们现在,不可饮酒!” 韩流坐在桌子边, 小菜都准备好了,可惜,酒却被平邱没收。 坐在韩流对面的,就是游侠酒生,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人如其名,好酒如命。此时同样眼巴巴地看着平邱~右手上的酒葫芦。 丁舸倒没什么“特色”,身穿交领土灰色布衣,样貌普通。他不热衷于喝酒,正端着半碗的热水,吹了吹,然后饮下去一大口。 “哼。”平邱冷哼一声,一屁股坐下后, “砰”地一声将酒葫芦砸在桌子上,“身为伤者,不遵医嘱,这已经第二次。有道是事不过三,若有下次,韩兄,你就不要怪我使些手段了。” “哈~”韩流心虚地笑了一下,盯着平邱严肃的表情,连连点头,“兄弟,我认错,绝对,不会有下次!” 伤势在身,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生啊。 韩流跟平邱算相处时间不短,知道在后者眼中,“医”之一字非常之重,开玩笑开到这上面,那就是踩雷。 “呼~”平邱吐了口气,伸手抓起筷子,“吃吧,赶路这么久, 总算是能吃饱喝足, 然后好好休息了。” 几人边吃边聊, 话题就扯到了陈嚣身上。 “哎~兄弟, 你说陈嚣那个死脑筋的,为什么也跟着秦舞阳来薊城啊?”韩流一边动用双手,撕下来半只烤鸡皮,一边问。 平邱不解,“嗯?陈嚣的事,你问我,我又如何能知?” “兄弟你至少也是个读书人,我就差远了,或许你更能理解,陈嚣那个人的想法。” “听你说,当时如果不是陈嚣,那个劫一定会被张良斩杀,想来,他也是为了心中的仁义,方才出手的。” 韩流嚼得满嘴流油,一口咽下之后,咕噜吞了半碗水,随后说:“我这十多年行走江湖,敢说行侠仗义救下的平民百姓,没有八百,也绝不止五百。仁义,哪有把仁义用在罗网杀手身上的。” “不错,韩流兄说得有道理。”丁舸暂时停下吃菜的动作,说道,“如果不是因为陈嚣,那三个秦人根本无法施展三剑合璧,也就根本逃脱不得。如今纵虎归山,三个大成高手,是何等的祸患。” 酒生也很不甘心地指责:“不错,当时那个卫庄算计好的,将青光剑和紫云剑分开,让她们不能双剑合璧。本来我们已经赢定了,陈嚣一插手,才让她们有机会施展三剑合璧。这算什么仁义,根本就是愚蠢!” 平邱见在场三个人,很整齐地对陈嚣没有任何好感,心中对陈嚣的处境,便多了一点猜测,“陈嚣来薊城,看来也是投靠燕王来了。” “什么,他投靠?!” “他那种妇人之仁,只会在关键时刻坑死自己人。” 谷司 “陈嚣投靠,燕王肯定不会拒绝。莫非,今后我们就要与陈嚣共事?!” …… “丹,见过陈嚣先生。” 那边几个人正聚着吃饭,背后说人坏话呢,这里燕丹已经亲自敲开了陈嚣的门。 “大王,昔日搭救之恩、赠马之恩,嚣一日不敢或忘。” 陈嚣朝着燕丹行礼,将人请进屋内,“大王,如今湛卢剑相关之事早已了结,我亦请示过师门长辈,特来向大王履行当日承诺。” “哈哈,好啊,当日寡人则向先生请教治国之道,转眼便迁延到今日。丹还请先生赐教。” 燕丹很是礼貌地在陈嚣对面坐下,丝毫没有君王盛气凌人的架子。 陈嚣微闭双目,经历了几个呼吸的沉默之后,他睁开眼说道:“在秦国一统天下的大势之下,所谓治国之道,皆不过空谈。若不能成功挡住秦国下一次的大规模战争,那么如今残存的东方三国,终将灭亡。” 燕丹眼睛一亮,“先生莫非有抗秦良计?!” “一切计策,不过人谋。人谋,算不过大势与天意。嚣没有把握,能够让三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胜出,只有极尽人事而已。 秦国此前全军功爵制授功,整个国家进取心旺盛。秦国每隔数年,国库粮草充足之后,必定掀起大战。秦人作战勇猛,凶悍暴戾,但破城,戮其人,割耳计功。 陆言入秦国之后,并未改变秦国这一发动战争的规律,却在其中添一种隐秘的改变。那就是,秦国对于发动战争,不再急切,不贪大功,打一地治一地,收服当地民心,逐步蚕食消化。 这种稳扎稳打,谋定而后动的战略性战争,便是陆言之所长。而能够承载这样的战略性重任的将领,也必定都是秦国大将、宿将。蒙武、王翦、王贲、杨端和,只此四人。 倘若陆言尚在,嚣敢断言,下一次的大战开启,秦国领兵大将,依旧不出此四人。这是陆言的风格,因大势而定略,堂堂正正,稳中取胜。” 燕丹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点头。 陈嚣说得有理,秦国出动这个阵容,实在难以想象,三国联盟要拿什么样的名帅去抗衡。 所幸,陆言死了啊。他既然死了,是不是意味着秦国这种战争作风,也会改变。 “陆言既死,当今秦王却是个年轻的野心勃勃的雄主,其麾下除去陆言之外的谋者,并无一人如同陆言这般热衷于堂堂正正。 在秦国一统天下的大战开启之前,让秦王放弃陆言带去秦国十年的这种战争风格,是保证我东方三国能够取胜的第一步。 第一步迈出之后,方有资格去思考,如何治理国家,以期拥有与秦国相抗衡的国力。” 陈嚣一番话,听得燕丹纳头便拜。 “先生之言,高瞻远瞩,振聋发聩。丹愿请先生,佩我燕国相印。”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章 陈嚣议兵 陈嚣看着眼前躬身低头的燕丹,略显犹豫。 就以目前的眼光来看,燕丹是一个很不错的王。由于出身墨家的缘故,他对底层百姓并未有太重的徭役,本身也不好大喜功,或奢靡贪婪。自他登上王位,燕国原本那种腐朽的贵族气息也消弭大半。 当然, 这里面的原因是当年赵军攻破薊城,大肆掠杀富贵人家,而燕丹也只“尽力”救下了一批,很多大贵族都在残酷的战争中败亡。 剩下的多数都是被燕丹救下,实力也是大损。燕丹既有太子大义之名,又得墨家助力, 收拢人心, 顺利登上王位,燕国没人能够反对。 时至今日, 两年多的时间,燕丹勤勤恳恳,一丝不苟,一直着力于恢复生产,自己连宫殿都舍不得修。 他还承受齐王悔婚的耻辱,亲赴齐国迎娶甘棠公主为王后,由此与齐国建立起友好关系,大大缓解了秦国与燕国断交带给全国上下的恐慌。 折节下士,求贤若渴…… 终于,陈嚣不再犹豫,对着燕丹作揖行礼,深深地沉下身子,“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嚣有一言,望大王思虑而后行之。” “先生?” 燕丹瞬间一个愣神, 又立即反应过来,陈嚣答应了! 湛卢剑主,陈嚣,答应作燕国的丞相! 他抬起头来,嘴角抽搐,不知道是笑还是什么诡异的表情。 “先生快快请起。”燕丹双手拖住陈嚣的双臂,笑意克制不住,“凡先生之言,寡人定会好生思量。” 陈嚣起身,表情严肃,问道:“大王以为,兵者为何?” 燕丹端坐回位子上,皱眉思索后回答:“兵者,为争夺也。悉数天下战乱,莫不为争夺资源,或为土地,或为人口,或为赀财通路,或为盐铁旷山。” “一言概之, 兵者为利。” “先生所言正是。” “关于兵者,嚣却有一家之言。” “寡人恭听。” “兵者, 为仁义也。” “什么??” 燕丹大感震惊, 一个儒家名士,说出战争是仁义这种话来,实在叫他难以理解。 “人皆畏死,战争一定伴随着大量死伤,即便是作为战争的胜利一方,也同样会有无数的人失去生命。那么,多数的人们为什么会参与战争。 国家的强制征召?功名利禄的诱惑?亦或者其他原因。在足够多的战争史中,强大的军队,必定是能够让战争的胜利果实,被多数的士兵享受。 齐国管仲谓,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遂有齐之技击士。魏国武卒,一人入军,一户便可免除徭赋租税,得赏田宅;一人立功,全家荣耀。于是,魏武卒雄霸天下。秦自商鞅变法后,以军功得爵,乃有虎狼秦师。 一个国家想要获得战争的胜利,就必定要让战争的多数人得利,否则,没有人会愿意为这个国家不惜自己的生命。而让多数人得利,便是在行仁者之事。” 燕丹一时间扳不过来这个脑筋,反驳道:“这,这,先生此言,岂非强词夺理!如此,秦国也可以算得上是仁义大国了。” 陈嚣反问:“对于秦人,秦国当真不是仁义之国吗?倘若陆言尚在,对于天下人,秦国,当真不会是仁义之国吗?” “陆言若在……” 谷鷥 “赵国的境况,确实悲惨,数十万人惨死于秦军铁蹄。可陆言治赵,秦人赵人一视同仁,十年之后,赵人又如何不能成为秦人。 陆言在秦国的政策,大王应当熟知于心。秦国境内的百姓,生活是否乐于山东之国。 各国的交通往来是绝无可能断绝的,山东各国的百姓总会了解到,秦国境内人们生活的真实模样。 而陆言早有准备,《诸侯国起源考》论说七国本为同源,天下百姓俱是一族。 到那时,已经在乱世水深火热中挣扎七百年的人们,只需要秦国能像对待赵人一样做到一视同仁,那么大王以为,在天下人心中,一统天下的秦国,是不是仁义之国。” 燕丹对于民心这件事,倒是一直很上心。之前他想着除掉陆言,也就是因为秦国以后都像治理赵国那样,天下抗秦之心将大大衰落。 陈嚣所说,很好理解,只是战争为仁义之战…… “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 故仁者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是以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故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 陆言为秦国铺设的道路,正是此仁者无敌之路。秦国治下的百姓,普遍生存境况不错,那么山东之国,皆是不仁者而在高位,彼之战争非是兵灾,而是惠及天下之民,是为仁义之战。” 燕丹越听越觉得不对,按照陈嚣的说法,秦国是仁义之战,根本不可战胜,天下各国也不该反抗,哪有这样的道理。 “先生既如此推崇陆言,又为何?” “陆言死亡突兀,秦国境内,能发生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秦王嬴政,必定是其中关键。陆言十年苦心孤诣,为秦国铺设仁者无敌之路,却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足见嬴政绝非圣贤仁君。 秦国一统天下,是为了天下之民,还是为了嬴政个人的权欲。若是后者,天下一统,对于天下人,不是和平的开端,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陈嚣站起身来,左手抓起湛卢剑,垂眸紧盯着剑鞘上神秘的图案,右手轻轻抚过,“我曾经犹豫,无数次质问自己,是否配得上手中这把剑。 湛卢,她并非没有承认陆言,相反,她先是认同了陆言,后又拒绝了。我能得到她的承认,与陆言相比,我胜在何处。” 燕丹仰望着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刹那间,湛卢剑气直冲霄汉,一抹难以言喻的剑意,由陈嚣的双眼,直射进燕丹的心底。 陈嚣右手握在剑柄上,湛卢已出鞘一半,通亮的剑刃,映着他的双眼,“大王,希望我今天的选择,没有做错。” 燕丹的实力,亦是大成境中的佼佼者。此刻在陈嚣的逼视下,他竟觉内心升起一种恐惧。 仁君,明君,自己,还有资格吗? 他曾委托卫庄,杀死了老师六指黑侠; 他曾面对赵将乐乘,任由父王被对方一剑穿膛; 他收拢当年雁春君麾下的刺客,暗杀陈嚣,企图嫁祸罗网; 他枉顾当年墨家对自己的恩义,主动构害,导致齐国对墨家悍然进攻…… 燕丹正觉坐立不安之时,陈嚣一句话将他惊回现实。 “大王,若要强国,燕国,非变法不可。”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 燕国变法 变法!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燕丹被震得不轻。 “先生,此时变法时机是否妥当,又该如何变法?” 短时间内,秦国不会再起大战,三国也刚刚成为了友好盟国,外部环境看起来不错。燕国国内,也没有能够威胁到燕丹地位的势力。他若真的主持变法, 只要不是乱搞,弄得天怒人怨,还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陈嚣说出了他的施政主张:“行仁义而轻刑罚,德刑相济,文武并用。” 燕丹暗自琢磨了一下这简短的一句话,并没有领悟出什么名堂, 虚心再说:“先生,愿闻其详。” “秦国以法度严苛而为山东之人所排斥,那么大王便不可以严刑峻法治国。 大王此前以招贤馆广纳天下之士, 求贤若渴之名传遍天下。招得之贤,良莠不齐,其中浪荡游侠,目无国邦纲纪,不仅不能有所用,更会损害民间之风气。 大王求贤之名既已传出,自该整顿招贤馆,不可使其成为藏污纳垢之所,遗害自身。未免被视作效仿秦国,严刑峻法不可用,故整治国家,当行仁义而轻刑罚,德刑相济。” “何谓德刑相济?” “燕国自有法律条文若干,若有人触犯法律,量刑可从轻,却多加一条官方记录, 此人德行有亏,从此在燕国将受到诸多限制。 一个人一旦失德, 那么民众就会唾弃他,同行者耻于为伍,失名则失位、失利,其威慑并不下于严刑峻法。 具体的,各级别的法律,与何等程度的失德相对应,则须召集能臣慎重考量,集思广益。 至于原本法律中的重刑,也并不废除,保持使用严刑峻法的底线,作为威慑。” “原来如此。先生一席话,令丹茅塞顿开。” 燕丹对于招贤馆收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人这种事,不是不清楚,不是不想管,而是怕管出毛病,怕损失求贤的名声。 前来招贤馆投奔的,无论才学高低, 无非是求名求利, 又受不了秦国那儿的限制, 才会跑到这儿。 陈嚣这个办法, 不像秦国以严苛的法律直接限制你,刑罚看着也很轻;可一旦触犯,那你的前途也是基本吹了。 “德刑相济,是为肃正国家之风气。文武并用,则是效仿陆言,打开人才上升的通道。”陈嚣继续解释他关于变法的短短一句话,“以燕国的基础,陆言兴建学校的行为不可取,其察举选拔之制,却可照搬一二。” “察举选拔之制,就是陆言身死之前设计出的新制?” “不错,陆言的这一设计,实为古今人才选拔的开创之举。各地方举荐人才进入中央,通过考试选拔,获取在朝堂中枢为官的资格。此制,燕国可行。” “若我燕国也用此制,各地方上的封君或者郡守,为了获取今后朝堂的话语权,势必将一些干才送入朝堂。可缓解寡人当下人才远远不够的尴尬。 同时,上升通道的打开,更将激励民间之人,积极主动地投身国家,而非想着出走别国。” 燕丹略微一想,便觉得这个新制可以让燕国境况大为好转,顿时欣喜非常,“哈哈,先生,这该是一个文字。文武并用,这个武字又是何解?” “北地之民,剽悍好斗。秦攻占赵国,陆言为禁绝私斗,前后在邯l郸重刑开杀数千人。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燕国私斗之风,比之赵国,不遑多让。 谷礬 既无法像秦国那样严禁之,那便以疏导为主。一方面宣扬私斗懦弱,公斗光荣的理念;另一方面,可学楚国,举办论剑大会这样的江湖盛会,以国家之名,拟订江湖秩序,收拢其中高手。如此,一举多得。” “论剑大会……此举甚好。” 燕丹想到风胡子世家这一次在天下盛名恢复,一个剑谱排名轻易网罗了东方江湖的高手,不由地对这个建议大感看好。整个这么一套组合拳下去,燕国定会比以前稳固安宁许多。 “果然是天赐先生之于寡人,我燕国有先生为相,兴盛指日可待。” 陈嚣没有因为燕丹的夸赞而高兴,反而及时地给燕丹泼了盆冷水,“上述不过是最浅层的变动,只能整肃国家,革除当下表面的弊病。而要论国家发展,燕国地处极北极东,广大西方土地已落入秦国,粮食产量从根本上制约着国力的发展。” “这……”燕丹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一时语塞。 “先生既然提起,可有应对之策?” “大王可以墨家这层便利,主动联系楚王,争取楚国农家的帮助。” 对!墨家! 燕丹倍感振奋。 齐墨、楚墨投靠了秦国,非攻兼爱全扔给了祖师爷,直接开除墨家籍,自己手中的燕墨,就是唯一的墨家正统了。而且墨家最重要的机关术在自己这边,这件事大有可为啊。 东方三国,燕国实力最弱,在联盟中话语权自然就少。可班大师的存在,他老人家搞出了对付百战神机弩的机关麒麟,顿时让燕国拥有了平等对话的底气。 陈嚣入燕的第一天,与燕丹在驿馆畅聊了半天。燕丹犹感不能尽兴,又邀请陈嚣去燕王府,彻夜长谈。 这一切,让韩流、酒生他们几个,彻底傻眼。 …… 陈嚣所谓的变法,不能算是大刀阔斧,跟商鞅变法那个级别没法比。 他的顾虑同样很多,就比如人才上升通道的开放,说是开放了,基本上还是操控在贵族手中。不过中央强势的话,就是中央压过那些贵族,掌握人才选拔的权力。 若真的破釜沉舟,像秦国一样,来一个彻底的军功爵制,燕国自己要不起。同时,那两个盟友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变法。 就这样,天下赫赫有名的仁道之剑湛卢的主人,陈嚣,接受燕王丹的亲自邀请,出任燕国丞相,开始治理燕国。 自当年赵王偃派庞煖、乐乘攻燕,几近败亡的燕国,终于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当燕丹正在积极求变,整个燕国欣欣向荣之时,南方的云梦大泽中,又一个历史悠久的组织,因为陆言在天下死去,重新冒出头来。 铁以为信,血以为义。 铁血之阵,死生无阻。 铁血盟! 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 范山人出山 云梦大泽,波澜壮阔,气象万千,难以预料。属于是这个世界,一等一的地泽宝地,人迹罕至。 除了鬼谷派驻地,通过奇门遁甲之阵隐藏在无尽的山川泽林中, 铁血盟的总部,亦是深藏在这云梦大泽的连山。 这一日,一行数十人的队伍,经历了一场宛若江海天倾的暴雨之后,终于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山谷。 “天雨晴兮云雾消,风絮吹兮落花飘。闲得其乐兮草堂觉,有朋远来兮不登高。哈哈哈, 左族长这一次派来的是你啊, 萋萋姑娘。” 这个男人悠然自得地,就躺在一间草堂的门口唱着歌。整个这一片风和日丽,不见半点风雨,而此时到达草堂的这数十人,却早已是雨水湿透全身。 有一个人例外,也就是男子口中的萋萋姑娘。 女人身穿灰白长衣,纤腰盈盈一握,束着一条绘着紫银花纹的腰封,整个人曲线甚好,增一分突兀,减一分便觉缺憾。 鹅蛋脸,黑发约束着自然垂下,肌肤若冰雪,一对细平眉,双眼明净而冰冷。这气质,与她手中握着的一柄宝剑,相得益彰。 她的身上, 留存一些雨水湿润的痕迹,应该是凭借内功,将衣服差不多烘干,才走进这里的。 芈萋萋,这是她的名字。 楚国芈姓左氏一族,是铁血盟在楚国的管理者。相较于最出名的屈景昭三族,左氏行事十分低调。 屈景昭三族,现在屈氏实力大伤,已经被楚王负刍控制;景氏、昭氏那也都是负刍的眼中钉,迟早要收拾、打压。 左氏就不一样了,屈景昭三族、项氏一族对于负刍都是大敌,而左氏,负刍压根儿就没注意过。 芈萋萋走到草堂前,单膝跪地,然后递上一卷皮纸,“盟主,这是族长的信,请过目。” 一开口,声音就跟的名字、和气质一样, 让人觉得幽幽戚戚。 铁血盟盟主, 一个短发的男子, 形貌甚伟,跟俊俏二字搭不上边,是个气概十足的汉子。 他原本是躺着的,芈萋萋走近单膝呈递书信,他便顿时坐起身,身上随意披着的布袍根本没有扣儿,露出胸口和腹部健壮的肌肉。 “嗯……嗯?陆言死了?”他拿过书信之后,扫视了一眼,惊疑出声,“还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情也能发生,且是在秦国自己境内,怪哉怪哉。” “嗯……论剑大会,陆言子七剑,从具霜口中,证实了陆言死亡的消息。哈哈哈~” 这人看着信,突然就大笑起来,一股恐怖的气势爆发,草堂瞬间肢解,周围的林木,摧折一片。 “陆言,你终于死了啊。死在秦国境内,哼。” 他半眯着眼睛,右手一招,一柄龙首金刀不知从何处飞到他手中。 一瞬金光璀璨,男人大变了模样,一身暗金甲胄,深革的面具挡住脸,腰间挎着金刀,那股冲天的刀势,分明是大成巅峰的高手。 铁血盟盟主,范蠡之后,范山人。 当年他身为盟主,一力主张铁血盟不可掺和进列国大战中去,说服了楚国左氏,和在齐国的代理者,一朝避世隐居。 秦国管理者一直很谨慎,很有头脑,十分顺从秦国国内的政策,从未露出过马脚。就连陆言,注意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挖出潜藏在秦国的铁血盟成员是谁。 而那几个,韩国血衣侯、魏国安陵君、燕国武阳君,这三人在战争中败亡;赵国平原君,非要去招惹陆言,最后身死族灭。 铁血盟曾经被陆言发布罗网追杀令针对过,当时的罗网,田猛、汲、启,墨鸦、白凤、鹦歌所有高手齐上阵,将铁血盟杀得一再折损,最后不得不作起了缩头乌龟。 范山人对陆言,也是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现在陆言死了,而且十之八九,就是秦王嬴政干的,他当然觉得愉悦非常。 谷滂 “秦王嬴政,果真是个野心霸道之主。铁血盟把持天下商家,若是被抓住蛛丝马迹,顷刻间便是万劫不复。现在陆言死了,他手下的罗网也散去,总算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盟主,族长有过指示,今后我便服侍在你身边。” 芈萋萋说这话没有别样的反应,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地服从命令。 范山人摩挲着略有胡茬子的下巴,好生打量着这个姑娘,“你的天赋不错,若一心修炼,日后或许也是能入剑谱的高手。把你扔到我这里,左族长可真是客气过头了。” 羋萋萋头向前一倾,长发忽地晃动,“盟主武功盖世,智计通天,能跟在盟主身边学习,是我的福分。” “啧啧~”范山人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他转过身面对已经坍塌的草堂,金刀一挥,扛到肩上,“这天下,也是有很多年,不曾走出去看看了。旧的岁月将要结束,新的时代正在开启,铁血盟,也该寻求一条新路。” 他的话音落下,远处的山林中,突兀地爆出一大群飞鸟。叫声杂乱尖锐,大概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来了啊。”范山人若无其事地眺望着远方天边,头也不回道。 芈萋萋瞳孔一震,浑身下意识地绷紧,扭头看向一侧的山林。 那里不知何时,有一个男人正在走近。他的衣服全是兽皮缝制,裤子只遮到大腿,光着双腿双脚,肩上扛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棒。 “来了,嗯,终于可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男子说话,面目略微斜向上天,言谈之中,颇为高傲恣意,还用竹棒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微微龇牙。 范山人转过身看向他,呵呵一笑,“越女剑法,几百年了,你是第一个能修炼到大成的。不过,这样的程度,在天下,依旧排不上号。” “别废话了,袁青这个名字都是你给起的。袁,传说中越女剑法,起源于白袁公;青,传说中有奇女子阿青,一剑可平三千越甲,越女剑法就是从这儿得名。你既希望我将越女剑法再现尘寰,干嘛之前阻止我出山?” 范山人看着这家伙桀骜的表情,那一头放肆生长的乌黑长发,乱在头上像个鸟窝,无奈一叹:“那一次我若让你冲出去,然后你直接闯进罗网的视野,我怕是要亲自出山,向陆言讨要你的尸体。” “切~”袁青将手中竹棒挽了一个花抱在胸前,“怕了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的。这一次出山,我非得去见识一下,把你吓成缩头乌龟的陆言,到底是什么人物。” “哈哈哈~”范山人斜眼大笑,悠哉悠哉地步出山谷,“林间归雀,飞难定兮。石泉泠泠,群比争鸣。雀巢鸠占,奈之若何。石泉汩汩,尸可浮兮。” “一天到晚唱唱唱,唱个屁呀。”袁青吊在范山人的身后,撇着嘴轻轻地骂。 同时,他注意到芈萋萋那数十人还是湿透状态,便撒开竹棒,舞出一阵旋风,“大伏天。” 顷刻间,数十人全身皆被烘干。 芈萋萋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口干。 这也是,剑法?! 她看着袁青扛着竹棒,那步伐六亲不认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越女剑法,数百年前吴越之地的传说,盟主身边,竟然有这样恐怖的高手。 “都跟上。” “是。” 铁血盟盟主,范蠡之后,范山人;越女剑法再世传人,袁青,正式出山,闯进这战国最后一幕的舞台。 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 越女剑袁青 楚国左氏一族,其家族控制地区,也正囊括铸剑山庄所在。 风胡子世家算是江湖势力,左氏家族是地方上的实际统治者。以前风胡子世家的实力不强,完全无法威胁到左氏一族,甚至还要向后者“上贡”。 不过自风荼成为家主,情况就完全改变了。 风荼不仅是楚王面前的红人, 也是楚国第一剑客,风胡子剑谱第一高手,官面身份很高,江湖身份更高。他领导的风胡子世家,早就有了不看左氏一族脸色的能力。 左氏向来秉持低调发展的路子,不想将实力暴露, 惹上屈景昭项这样的大族, 或者楚王的针对,所以对于风荼在地方上发展家族势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左氏一族背后的铁血盟盟主出山,左氏也准备活动一下筋骨了。 …… 左邑,是左氏一族的大本营。今天,这座县城迎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 早上的县城,颇为热闹。袁青这个窝在大山里长大的人,是头一次见着这么热闹、有趣儿的地方。 “这就是,以前听说过的,外面的城池。” 袁青拎着竹棒小跑到街道正当中,眼睛睁大,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的牙齿,白得发光。 他原地转了一个圈,无视旁人看着自己怪异的眼光,头仰朝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脚下的石板路, 笔直地向前延伸,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男女老少独特的嗓音,以袁青的听力,一切声音都清晰地、乃至自动分门别类地传递到他的大脑。 左前方有三个男人牵着马,马蹄“哒哒”,伴着他们的说笑声,将后面一个老头子扶着腰喘粗气的声音给盖住。 “啪~”“驾~闪开~” 细微的马鞭摔响,一个男子粗犷的呼喝走远及近,“噔噔噔”四蹄踢踏的声音,转眼就从左边奔过去。 那三个男人,其中有两人及时地拖着自己的马靠边一些,余下那个喊了一声“小心”,将那个老头儿拉到了街边。 避让过当街纵马而过的那个人之后,两人骂骂咧咧,还有一人在安慰老头儿。 袁青鼻子轻动,眼睛忽然一亮,“咻”一下消失。 …… “肉包子~新鲜出笼的肉包子嘞~” 一个卖包子的,身穿土褐色短开衫, 双臂撸着袖子,正卖力地吆喝着,一个眨眼的工夫, 他就看见眼前多了一个,乞丐? 但是……这人绝不是个乞丐。 卖包子的对来来往往的人见过太多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头发乱草,还身穿兽皮的家伙,绝不是一般人。 那兽皮,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虎皮。人看着是落魄,这精壮的身材,却怎么也不是寻常能够练成的。 “这位壮士,买包子啊,来几个?” 袁青将竹棒在地上一杵,站在包子铺门前,浓眉皱了起来,“我记得,在外面,想得到什么东西,就要用钱买,不能直接动手抢。” 于是,他拿起竹棒朝着天空就劈出一道剑气,“铁树开花。” 剑气在空中炸开花朵,短暂留形,尚未完全消散,范山人已经捂着脸出现在包子铺门口。 “给我来五十个包子,钱不用找了。”说完,他将一个小钱袋子扔了过去,“哗”砸在店家的案板上。 “嘶~”卖包子的开着钱袋,下意识抽了一口气,这一小袋子钱,怎么也能买自己上百个包子,“贵人,您稍等,五十个包子,小的这就给您捎好。” 片刻后。 卖包子的很是大方地,弄了一个竹条编的箩筐,装着五十个包子,搬出来送给范山人,“贵人,您要的五十个包子。” 袁青走到他面前,用竹棒插进箩筐中,直接挑起来就走,顺手还先拾了一个包子,张嘴啃将起来。 谷倐 “嗯,味道还可以,你要不要吃?”说着,他将竹棒一转,箩筐伸到范山人面前。 “不必了,一会儿去左家,美酒佳肴有的是。” “好吧,那这五十个肉包,我先垫一垫肚子。” 一手只能握半个的包子,袁青两口一个,一连吃了十多个,芈萋萋和那些随从终于赶到了这个地方。 同时—— “晚辈左宣,见过范先生。” 年轻却稳重的男子嗓音传来,一个华服公子走到近前,向范山人恭敬地行礼。 羋萋萋见到此人,低头道了一声:“宣公子。” 左宣,左氏族长的长子,受父亲之命前来迎接范山人,见到袁青那道在天空开花的剑气,便急匆匆找到了这里。 “家父得知先生要来,早已于府上备下宴席,更是搬出了珍藏三十年的玉灵珍酿,特派晚辈前来相接。” “呵呵,左族长有心啊。” 范山人微微颔首,眯着眼睛看了看依旧啃包子的袁青,“你听见了么,宴席已备,走吧。” “我知道,边走边吃就是了。” 袁青挑着一箩筐包子,嘴上更是停不下来,这让左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位,这位是……” 袁青咽下嘴里的包子,抬眼看向他,自我介绍道:“袁青,记住这个名字,未来的,天下第一剑。” “额~”左宣顿时一阵尴尬,还天下第一剑,你看起来很像是初出茅庐,完全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菜鸟啊。 “哼~”范山人嗤笑一声,“夸口,天下第一剑,你敢去跟风荼说这五个字,他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左宣公子,不用理他,先回府吧。” “是,先生,晚辈这便带路。” 袁青继续边吃边问:“风荼,这又是哪个,比陆言还厉害吗?” “现在江湖上有个叫剑谱的东西,风荼就是剑谱排名第一的高手。” “那陆言呢?他排名第几?” “嗯……这么说吧,就是因为他死了,这些人才能排出这个剑谱。” “什么?陆言死了?!” 袁青惊叫一声,停下脚步。他刷一下拦在范山人面前,问道:“所以,你之前被陆言打得屁滚尿流,躲在山里不出去,也不让我出去。现在陆言死了,你就?” “什么叫我被陆言打得屁滚尿流,我与他只有机缘巧合见过一面,从未动过手。” “那就是你的铁血盟被他的罗网打得屁滚尿流,折合一下,不就是你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范山人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继续行路,“……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陆言已经死了。” 袁青顿时捶胸顿足。 就是陆言,让这家伙窝在山里蛰伏不出,每天变着法儿地折腾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能够出山行走,他正想好好看看陆言是何方神圣,结果,你说陆言人没了? 羋萋萋走得稍微落后一些,看着袁青在那儿发神经,细眉耷下,暗自摇头:能修炼传说中的越女剑法,果然不是常人。有这样的天赋,脑子看起来却不太好,天意安排的一得一失么……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 试探 左府,一场耗费不匪的私人宴席,由左氏的族长宴请范山人和袁青,当真做到了玉盘珍馐值万钱。 席间坐着的,只有五个人。 身为主人的左氏族长坐在主位,两个儿子坐在他的右手边,陪同左手边的两位贵客宴饮。 长子, 宣。次子,寅。两子都是文武皆习的人物,不过左宣偏文,左寅偏武。 “啊呜~嗯~” 袁青自个儿吃得旁若无人,分明在来左府的路上,已经有五十个包子下肚,他却依旧吃得像饿死鬼投胎。 旁边竟有两个下人躬身等候着, 专门给他将吃剩的空盘子带下去, 再为他上菜,如此反复。 左寅是个高壮的人,膀阔腰圆,即便一身颇显贵族文质的华服,也被他穿出了武者的勇武之风。 他脸盘稍宽,须发茂盛,浓眉环眼,看着袁青在那儿大快朵颐,浓眉抖了抖,心中惊异:这小子,听说已经吃了五十个包子,还能有如此惊人的食量。 我原以为,二弟能吃下一头牛的食量,已是天下罕见。这袁青,食量竟是更为恐怖。他说他未来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不知能有这样的食量,他的武功强到了什么地步。 左宣也是汗颜无比。 虽然吃得多跟武功好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能吃得远超常人的多,其身体条件必定惊人。 这样的人习武,又是铁血盟盟主亲自带在身边,怎能不让人对他的实力产生遐想。 左族长已经从左萋萋那儿了解到一些,知道袁青修炼的正是吴越之地传说中的越女剑法,好奇地问道:“盟主,我儿寅,十五岁时一顿可食下一头牛,不依靠兵器,能可生撕虎豹。如今二十又五,一杆铁枪也算威服远近。这位袁青,食量更在左寅之上,不知他的实力……” 范山人品味着那三十年珍藏的玉灵珍酿,抿了抿嘴,还没有回话,袁青就抢答了。 “额啊~我的实力?”他舔了舔油腻的嘴唇,抬头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左寅,随后脖子一缩,低下头去对付一根羊大腿,“他这样的,我可以打十个。” 什么?! “砰~”左寅顿时拍案而起,指着他喊道, “小子,你说什么?” “左寅,不得无礼。”左族长厉声低喝,同时伸出手示意,让他不可冲动。 袁青却是一脸无辜,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说:“什么什么,我实话实说啊。” “你!”左寅伸出的手,由指捏成拳,环眼圆瞪,须发皆张,“小子,我看你吃得不少了。不若,我陪你活动活动筋骨,消消食吧。” “嗯?”袁青头一歪,眼珠子骨碌一转,瞥了一下主位坐着的左族长,嘴角一翘,“好啊,正好我吃得也有七成饱了。” 说着,他一嘴咬住羊腿,握着腿骨的手猛地捏紧,“咻”一下抽出整根腿骨,光洁无比,而腿肉被他“嘶溜”几下吞咽下肚。 左寅看着他随手扔下的羊腿骨,不见丝毫的筋肉粘连,狗啃得也没这么干净,这样只是后者轻轻一捏? 他浓眉压下眼睛,神情变得凝重:刚刚那是,剑气?使用得如此随意随性,他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袁青站起身,用下人提供的手巾擦了擦嘴,随口说道:“你出手吧。” 左寅大踏步地走出,哼了一声,“此处施展不开,与我院中一战。” 说完,他便脚下一蹬,如同飞虎过涧,跳至院中。落地之时,将手一招,院中竖立的兵器架上一杆长枪立时飞入手中。 “咻~呼~”长枪舞动,风起云涌,亮银抢尖,点出枪花朵朵。 “来,让我见识一下,狂言说打我十个,你是否夸口!” 此时原本席间的几人也走到厅堂门口,左族长望着左寅无奈地捋着胡子摇头,“盟主,我这个儿子,脾气暴躁,不通礼数,实在是丢人啊。” “哎~左族长说哪里话,他们年轻人,争强好胜,不过常事耳。”范山人微微一笑,浑然不在意,“左寅公子,性情刚烈,勇武过人。左宣公子便性情沉稳,知书达礼。左族长有子如此,叫人艳羡。” “呵呵,能得盟主如此夸赞,老夫脸上有光咯。” 他们两人尚在寒暄,袁青早已跳入院中,肩扛竹棒,站得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道:“你出手吧,我说打十个,那便让你先出十招。” “你~”左寅眼中凶光爆闪,脚下踏步,石砖顿现裂痕,一击猛扎破风,枪若潜龙出渊。 谷擫 这一枪,气劲猛烈,枪势爆道,其中力量更是难当。 嗯? 袁青那股随随便便的态度顷刻消失,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转起竹棒。 “咔~”竹棒尖端抵住枪尖,最前的竹节顿时开裂。 但也只是开裂。 左寅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区区一根竹棒,竟然完美挡住了自己全力一枪。 “呀啊!”他大喝一声,枪收如猛虎入洞,再出时,便是力劈华山。 一记砸枪,其中内力逆乱风云,携带开天辟地之威,当天而下。 袁青只将竹棒向上扔出,“砰~”的一声,竹棒由下往上砸中枪杆,直接将左寅打飞出去。后者在空中翻了两圈,落地之后又退两步,这才止住身形。 这怎么可能?! 他看着袁青轻描淡写地又接回竹棒,握枪的双手,渐生冷汗。 “还有八招了,加把劲儿哦。” “你~哈啊~” 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身躯本就壮硕的左寅,顿时青筋暴凸,状若狂魔,华服被撑得处处开裂,双手攥枪处,似有青烟袅袅。 “我所练绝枪,三式九招,你接好~” 袁青眉头一跳,竹棒急忙挡在身前,远处的左寅话音未落,长枪便至自己前胸。 “噔噔噔~” 爆发实力的左寅,一杆长枪倏忽飞舞蝶乱,瞬间又是龙腾虎跃,枪势再转便作犀象狂奔。其技巧,其变化,其力量,无一不精。 “咔咔咔~” 袁青的竹棒在这样的攻击下,逐渐不堪重负,裂痕渐扩全身。 “绝枪第九招,神贯灵台,呀啊~” 一身所学全数使出,绝枪三式九招的最后一招,神贯灵台,枪气汇聚,枪势通天,枪芒耀日! 胜过烈日的璀璨枪芒,瞬间贯射前方,左寅怒吼着向前奔出,脚下大地片片皲裂。 “啪~”一声炸响,竹棒轰然炸裂。 “叮~~~”一阵轻微的金属震鸣。 “啊?这是?”左寅失声惊叫。 袁青依旧握着竹棒,只是整根棒子炸裂之后,显露出这根竹棒的真面目。 这是一柄剑,养在竹子中的剑。 那个竹棒,是袁青用了十秒钟亲手做的。现在,它已炸裂得尸骨无存。 “刚刚你这是第十一招了。”他平静地开口,咧嘴一笑,白牙耀眼,“我的第一招,数九艳阳天。” 微风吹过,是剑风吹过。 左寅的长枪,“咔咔”冰晶蔓延,掉落在地,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 而他本人,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被剑气切出去,于空中烧成灰烬。光着健壮的身子,分毫不伤。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 范山人之谋 这,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实力…… 左族长看向袁青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忌惮。 萋萋说得不错,这个袁青的实力,当真恐怖。看来,即使当年被陆言的罗网狠狠杀伤过, 盟主保留的实力,依旧强横。 “哈哈哈,这位袁青的实力当真了不得,不愧是盟主你重视的人杰。这样的实力,若是放在不久前的论剑大会,能掀起的轰动,绝不会亚于那个十五岁入大成的秦国剑客。” 左族长一顿夸赞之后, 对着儿子训斥道:“左寅, 这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还不快向盟主赔礼。” 左寅正呆呆地杵在原地,半身有线有型的肌肉,正浸着密密的汗珠,阳光照下,晶莹夺目。 被父亲一说,他回过神来,急忙对袁青低头抱拳道:“阁下实力高强,我远不是对手。” “范先生,晚辈无礼,扰了前辈宴饮的兴致,还请前辈责罚。” 范山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随后赞赏道:“江湖人氏,宴中切磋对决,实为一大乐趣,岂有失礼之说。我与你父亲二人看得皆大欢喜, 何来责罚。” 左族长听闻此言, 面色如常, 乐呵呵地邀请他和袁青继续回归宴席。 重回宴席之后的气氛,较之先前大为不同。左族长没谈笑几句,便问上重点:“盟主你此次亲自出山,可是铁血盟将要有大规模的动作。” 左宣,左寅,皆全神贯注,等候范山人说话。只有袁青,依旧在胡吃海喝。 范山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叹息道:“唉,铁血盟,历经这些年的折腾,铁血盟也早已不是昔日的铁血盟了。 当年陆言策划秦国东出第一战,大举进攻魏国。魏国以廉颇为将,誓死抵抗。安陵君那个鼠目寸光的蠢货,竟发着国难财,被陆言利用,导致魏国大败。 就是在那一战, 陆言意识到了铁血盟在暗中操控天下商家的巨大威胁。安陵君死后,秦国对于魏国市场的监控, 从未有过松懈。这种情况,又延伸到赵国,乃至整个三晋。 这么多年过去,铁血盟已削弱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袁青听到这里,一边喝酒一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对此,范山人全当没发现,举起酒杯,将其中珍酿一饮而尽,呵呵一笑,“论剑大会上,青光剑,紫云剑,奔雷剑,这些人不再是为罗网,分明是净身由秦国出逃。这意味着,秦国之内,定然发生了外界不知的巨大变故。 陆言已死,他的罗网溃散,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我这个盟主,怕是真的要被视作缩头乌龟,众叛亲离了。” 左族长一手握着酒杯,嘴唇轻沾杯缘,抿了抿,放下杯子说:“盟主深谋远虑,所见皆是高瞻远瞩。先前楚国内战,若非盟主提点,我左氏一族,只怕已如同屈氏那般,被负刍拿捏得名存实亡了。” “呵,左族长,几年前你就为这件事,在我这儿说了不知多少的好话,我可是要听腻了。” “全族之恩,岂是小可。不论如何,我左氏一族,都会坚定地拥护盟主。” 范山人再度抓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口菜,细细咀嚼之后,感慨道:“人心难测啊。齐国的鲍氏,秦国的吕氏,经过这几年的龟缩,他们对我这个盟主,可就未必有左族长此心了。” 左族长闻言,额头深深地印出皱纹,“秦国的吕氏,那边的消息几乎没有,不过齐国的鲍氏,之前倒是有听说过一点消息。” “哦?” 谷旝 “听说,鲍氏,颇为亲近齐国太子田升。” “太子田升,一力主张联合楚燕抗秦的太子田升。看来鲍氏在我这个盟主隐匿不出之时,已经自己做出了决定。” 范山人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抗秦,三国联盟当真如此厉害,能够让他看到,战胜秦国的希望么。可惜,选错了。” 这就是最关键、最核心的事了,左族长试探性地问:“盟主的意思是,我们要站边秦国?” “左族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在一个霸主眼中,绝不会容忍铁血盟这样的组织存在。” “那这……秦国岂不是?” “没错,秦国不会放过铁血盟。” 这话听得左族长脸色无比难看,“这,站边秦国不行,站边三国联盟……可是,老夫觉得,还是秦国胜算更高啊。” 范山人幽幽道:“世事在变,秦国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秦国了。” “此话怎讲?” “陆言,死了啊。只要他在秦国一日,这暗中监视的眼睛,便永远不会松懈。可他已经死了。如今,秦国暗中的情报、监察组织是什么?” “一个是秦王直属,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的影密卫。另一个,自然就是罗网,现今在廷尉李斯手中。” “李斯,陆言的师兄。这个师兄,可是为陆言的死,出了不少力。” “什么?”左族长惊讶难当,关于秦国内部的消息,他全部都了解过,怎么就没看出陆言之死,这里面跟李斯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从论剑大会开始,具霜亲口承认陆言已死,她和青光剑跟随在陆言身边,皆在十年以上,如今不再为秦国效力。 秦国的罗网,是那么好出走的么?更何况,身为陆言心腹,她们必定知道很多罗网内部的隐秘。即使陆言死了,她们也仍可在罗网身居高位。 青光剑,紫云剑,奔雷剑,出现在论剑大会,只有一个解释。她们与秦国,立场已成敌对。而敌对的原因,也只有陆言之死。” “陆言的死,是秦国动的手?!” “如今廷尉李斯执掌罗网,罗网还有哪些天字一等。” “之前陆言的死讯尚未确认,秦国内部曾大肆搜索,当时罗网出动的天字一等有……”左族长搜刮着记忆,边想边说,“有真刚,掩日,魍魉,额……” “足够了。”范山人挥手示意他没必要继续绞尽脑汁地想,“真刚,掩日,这两个天字一等,还有过什么事迹。” “啊!原来如此。”左族长这下明白了,拍案叫绝,“罗网天字一等,掩日真刚,截杀湛卢剑主陈嚣,意图夺取神剑。那件事,让儒家八派统合意见,将陆言逐出儒家,就连荀夫子都不再认这个弟子。这件事,是李斯干的。” 范山人点头,“以陆言的武功,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秦国境内,除了秦国自己策划,没有别的解释。 李斯,当年陆言早就名满天下,他却籍籍无名,是陆言给他推了一手。现如今,谋杀陆言,李斯却出了大力。这样一个人,可不像陆言,完全无法操控。”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 没有硝烟的开端 “陆言此人,看着似乎是个天真的仁者,实则铁石心肠,软硬不吃。凡是有违他实践自己理想的,就算是秦王嬴政,他也敢顶撞。有他在,铁血盟但凡露头, 必将遭受罗网的全力针对。 而李斯,为了自身利益,可以对有提携之恩的同门师弟,暗下黑手,只要有利益的牵绊,他不足为虑。” 作为敌人,范山人自诩对陆言了解得不差。那是一个为了最高的理想, 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而且手段也远不是他为人那么光明正大。这样一个人时刻盯着铁血盟, 由不得他不做缩头乌龟。 李斯就不一样了,他明显没有陆言那种最高的理想,所为的,就是权力、利益而已。跟这种人打交道,范山人那是很有自信的。 “秦国本就占据统一的大势,陆言又耗费十年,不遗余力地,为秦国夯实根基。这样的秦国,若是在一统天下之前,败给拼凑出来的联盟,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左宣了然地点头,对范山人拱手道:“所以,范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内结秦国实权者,保障铁血盟之生路。同时居于外侧,在这场胜负早已注定的战争中, 压下赌注,谋求最大的利益。” 范山人摸了摸胡茬遍布的下巴,用赞赏的眼光看过去,“左宣公子所言,正是我意。” 左族长对于这个大方向很满意,鼓掌叫好:“好,盟主,立场既已定下,我左氏定会全力支持。这第一步,要先走何处?” “莫急。第一步,我想,此时正有人替我们走呢。”范山人诡秘一笑,晃悠着手中酒杯,琼浆玉酿在杯中,轻轻摇动。 …… 齐国临淄,太子府。 “哈哈哈,鲍族长所言,当真是醍醐灌顶,此计, 当浮一大白!” 太子田升举起酒爵,向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敬酒, 豪放大笑, 快意非常。 “如鲍族长所说,这样的精盐,天下无可匹敌,乃是临海的地域优势,与墨家的技术优势结合而得。秦国,无论是巴蜀井盐,亦或是安邑池盐,都挡不住我们的盐占领市场。盐业遭受冲击,秦国必乱。” 齐国鲍氏,就是管鲍之交的鲍叔牙那个鲍氏。历经数百年的发展,其实力强大到,一度参与过田氏代齐。后来,鲍氏略有衰落,却也一直是齐国的一流家族。 铁血盟在齐国的一支,就是鲍氏一族。 族长鲍句,已是年过半百的人物,两鬓稍有白发,头发整体还是较黑的,就是稀疏了一些。 他有非常浓的八字胡,且胡子很硬、很有型。说话的时候,两搓胡子动静皆是整体,仿佛是黏上去的。 “太子谬赞了,若非太子先前拿下齐墨,又有谁能想到,墨家竟有远远超越我齐国的精盐提炼之术。没有这项技术,老夫又怎么想出这一招以盐制秦之计。” 鲍句的话,让田升心头又喜又怒,“哼,墨家。” 他将酒爵拍在案上,头脑微微一晃,眯着眼睛嘲骂道:“墨家口口声声喊着节用,本公子看,论享受,这齐墨的水准,在天下找不出多少。如此富国富民之术,竟藏私用以自享,更是拒绝抗秦,哼,当真找死。” 鲍句听了这种话,眼睛闭了闭,呵呵一笑,也捧起酒爵相敬田升,“如今东方谁人不知,乃是太子殿下一力组织起三国联盟,对抗虎狼之秦,匡扶天下正义。齐墨享尽齐国之利,却不思回报,如此忘本负义,合该遭灭。” “只可恨那墨家,最后竟不知怎么投靠了秦国,兼爱非攻,当真可笑至极!” 田升想起自己在楚国被墨家抓过去的经历,怒上心头。就算被鲍句这个前辈敬酒,也是丝毫不能缓解他的怒火。 “相夫氏,徐家,本公子定有一日,要将你们全数杀尽~” 谷汗 鲍句半眯着眼睛,饮酒之时瞥着这个年纪不小的齐国太子,暗自讥笑对方,言语行事如此受情绪影响,还是太嫩。 …… 秦国,洛邑。 这里是这本书故事开始的地方,陆言穿越之初,就是落在这里,遇上了携带颜路出逃的无名。 那之后,秦军铁蹄便踏破洛邑,正式宣告,早就名存实亡的周,彻底成为过去式。 同时,这里也是吕不韦的封地。 吕不韦是秦王赐大矩剑,自颈死。临死之前,他献上了此生的最后一计,谋划秦国东出第一战。 此战主谋者为陆言,最终战略目标全部达成,顺带还利用楚国灭了韩国,开了战国七雄覆灭的先例。 因为吕不韦一生为秦的功绩,还有他识相地自颈死,又为秦国献上关键性的谋划,吕氏没有落得如历史上那般,被流放巴蜀的下场。 吕不韦之子,吕辉,承其父爵位,依旧拥有洛邑的封地。 自吕不韦去世,已过去十年。这十年里,吕辉一直兢兢业业,谨慎地经营自家产业。 因为他知道,父亲吕不韦与秦王的关系,是多么复杂;吕氏能在秦国好好儿活下来,是多么的得天之幸。 然而,一切都在他收拾父亲遗物,发现了一个几十年从未发现的密室那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那间密室中,他了解到更多关于父亲的隐秘。 天下间,有一个在暗中控制商家的强大组织,名为铁血盟。其中成员,每一个都是做到以商业影响一国的大商人。而这些大商人背后,是势力恐怖的大贵族。 曾经,铁血盟中,秦国这一支是空白。吕不韦崛起,铁血盟总部,从此便多出了一杆旗帜。 吕不韦的背后没有大贵族,但,他就是以一介商人的身份,强势挤进铁血盟,获得了甚至压过那些大贵族的话语权。 吕辉知道自己不是天才,父亲当年那么青睐甘罗,也是因为自己天资有限,不足以执掌诺大的吕氏,培养甘罗以为后世绸缪。 但他也能看很清楚,吕氏与铁血盟的关系,绝不能暴露。不然,就等着秦军上门强行掏空吕氏吧,甚至有可能,全族消失。 吕府之内,吕辉在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将一卷食指大小的信纸,以烛火点燃。深陷的眼窝之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火光灼灼。 “铁血盟盟主,范山人,楚国左氏,齐国鲍氏,哼,陆言一死,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他就这么怔怔睁着眼,直到信纸完全化成灰烬飘走,一双眼睛已有泪光闪烁。 父亲,这一年,秦国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东方三国,铁血盟,此次孩儿怕是想躲也躲不掉了。你用一生建立起的吕氏,孩儿定会,守护得好好的。 请你在天之灵,保佑孩儿。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 白凤,鸿鹄 巴蜀之地,是秦昭襄王时期攻打下来,纳入秦国版图。为了便于统治,秦国曾迁移了很多百姓,定居巴蜀。算算时间,至今已有九十年左右。 在巴蜀,秦国设置了一个巴郡, 一个蜀郡,其中情况都非常复杂,全不是什么容易治理的地方。 巴郡有五大族,蜀郡有四大族,这些都是在当地有赫赫声名的部族,个个都可以往前追溯数百年乃至上千年。 还有大量的山中蛮族,他们认得巴蜀古老的部族, 可不认秦人。秦军想打他们注意, 呵, 山沟沟一钻,任你多少秦人进去,也只会白白送命。 巴郡和蜀郡的郡守,可能是秦国所有郡守之中最难堪的。 其中困境,跟完全郡县制有些类似。秦国一统六国,把天下全设置郡县,实则秦国是支撑不起完全郡县制的。嬴政自成为始皇帝后,基本隔一年就东巡,直到死都死在东巡路上。东巡就是一种弹压东方各地势力的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巴蜀两郡,若不依靠这些当地大族,政令完全没法下达,郡守要完成中央给的指标,就必须保障当地大族的利益,以维持当地的稳定。可谓是一个绝对让人短命的职位。 这儿是秦国的大粮仓, 这儿是秦国最大的盐产地之一。稳定,大过一切。 所以,巴郡和蜀郡的郡守,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人了。 比如蜀郡张氏。自秦昭襄王灭蜀,以张若为蜀守,此后蜀守就皆是张氏后人。张氏以当年迁移过来的秦人为根基,渐渐也发展成当地的一方大族,与蜀郡本土四族,既有对立,又有利益的联结。 巴蜀两郡,说是郡县制,但真实的情况,一旦秦国中央衰落,地方上的郡守,完全有实力作出效忠朝廷之外的选择。 …… 有月神提供的阴阳家动向,具霜、娥皇、白凤和焱,已经进入了巴蜀之地,为不久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提前做准备。 这四个人的队伍的气氛…… 哈,队伍中一个活宝也无, 谁都不是喜欢说笑的性子。再加上焱这个后来加入的, 与其余三人都称不上熟悉, 团队间尚未有足够的信任,一路上是冷漠很。 蜀中的路,崎岖难行,所幸四人皆是高手,行步之间都是轻功飘渺,几乎无视脚边的万丈悬崖。 忽然,作为领头者的焱,停下了脚步。 她脚踏实地,踩着山石多走了几步,站在悬崖边,眉关紧锁,“小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嗯? 具霜和娥皇对视一眼,各自摸上腰间的剑柄。 焱的实力,毫无疑问是她们四个人中最强的,也最为熟悉蜀中。她的提醒,让几人瞬间警惕升到最高。 “我,似乎听到了。” 白凤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接着几下轻点,脚尖落在山崖上长得伸出去的一棵树的枝梢上。流云羽靴压下枝梢的弧度,微乎极微。 他齐肩的长发随风而动,剑眉星目愈显凝重,下巴微抬,提醒道:“我听到了,无数的声音之中,有一个威严高昂的声音。” 焱单手虚握,金色龙游之气凝形成箭,抬头望向天空,“来了。” “是?那是,鸟?”娥皇看到远处天际那乌泱泱的一片黑影,大为惊讶,“怎么会有如此数量的鸟群,而且,它们似乎……” 具霜拔出紫云剑,上前一步,领先娥皇半个身位,“小心,它们有攻击人类的欲望。” 天际一群飞鸟,其数量规模,遮天蔽日,容不得她们几个不警惕,因为这一团黑云,分明就直奔着这座山头而来。 黑云渐近,嘈杂的鸟鸣,已先声夺人。高手的听力,就没有差的。这不知道多少的鸟叫,同一时间塞进耳朵里,顿时让几人有点不堪忍受,头晕脑胀。 尤其白凤,他能听得懂鸟语,这等恐怖规模的乱叫声涌进脑海,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快要炸开。 谷騏 “唔~”他闷哼一声,急忙运起内力,保护耳朵,暂时隔绝外界千万只鸟的乱叫。 具霜三人也都是同样做法,暂时封闭了听力。 “嘎~” “啁啁~” “喳喳~” “叽~” 群鸟冲着山崖四人所在,于无尽的乱鸣之中,俯冲而下。尖锐的鸟喙,钩锋的鸟爪,不可胜数,其杀伤力丝毫不弱于一支军队的万箭齐发。 几人早有准备,各施手段护住己身。具霜与娥皇,紫云剑法,雨花剑法,剑气纵横,连绵不绝。 焱闪现至两人身后,双手施印,“举长矢兮射天狼。” 顷刻间,龙游之气扩散,凝形箭矢无数,焱的火力,一人成军。 六道白影穿梭在无数飞鸟的自杀式攻击中,凤舞六幻最后收归于一人,白凤落在三人之后。他张开手,露出其中一只弱小的雀儿。 “为,王,狩猎。” 王?所以,是有一只鸟王,命令着它们袭击人类。狩猎,为了吃么…… 白凤弄懂了手上这只雀儿的的意思,手一松,便让它飞了出去, 可这只雀儿又折返回来,还意图继续狩猎,结果瞬间就被剑气肢解。微不足道的尸体,落下在地面。断羽的根深藏在身体,身体只剩下模糊的一滩血肉。 白凤并没有空闲为这只雀的死哀叹,他第一时间凝音成线,告知几人信息,“这群鸟,有一个王,它们在为了王而狩猎。” “这个鸟王,吃人?”娥皇吃惊不小。 具霜又一剑劈出剑气十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一开始就觉得,它们是直冲我们而来。” “这些鸟除之不尽,棘手了。”焱面无表情地评说着,眼中金光一闪。 龙游之气化作金乌盘旋而出,一声鸣啼,震煞崇山峻岭。一招之下,鸟尸坠落如星雨。 “紫霞满天。” “大雨纷飞。” 具霜娥皇亦是不再留手,一时间,这座山崖就落满了死鸟的尸体。 “它来了。” 白风抬头凝望着天边,在又一波泱云之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张开双翅,一声鸣啼,响彻云霄碧落、厚土黄泉! “那是~” “唳~呀~” “传说中,有白凤凰,名之为鸿鹄。”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 百鸟之王 “凡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yuān chú),多紫者鸑鷟(yuè zhuó),多白者鸿鹄。” 白凤看着显露出真身的敌方首领,情不自禁地就念念出声。 眼前这只鸟体型巨大, 通体洁白胜雪,翼若天云,能可号令百鸟,实在是很像传说中凤凰的一种,鸿鹄。 “唳~呀~” 巨鸟昂头一鸣,瞳孔中映出四人的身影, 双翅一扑, 身边遮天的群鸟肉眼可见的更加暴烈,悍不畏死地向几人冲锋。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焱在具霜和娥皇两人的剑气保护下,耗费了颇长的时间结印,一掌拍出宇宙星图。 银河星转之间,无数飞鸟卷进其中,没有尸体落下,只在空中便被湮灭随风消逝。 这样恐怖的一发大招,顿时让密集的鸟群出现了巨大的空洞。 可是,好景不久,只过了几个呼吸,那巨大的空档,就被无数飞鸟补上。 “娥皇!”具霜大喝一声,双脚连蹬,借着山壁跃上空中。 “姐姐。”娥皇瞬间应声,手并剑指,雨花剑催动千万剑光,一招暴雨梨花,为具霜清理掉一切阻碍。 紫气东来! 剑气划破长空, 向高处的巨鸟激射而去, 卷起的气浪将沿途皆渲染上淡淡的紫色烟云。 那巨鸟不仅自身反应飞快,甚至还指挥依附在自己身边的群鸟散开躲避。 在闪过剑气之后,群鸟阵型再度聚拢,巨鸟一声鸣啼,鸟群分作多数兵团,轮流从多个方向继续冲锋。 “小心。”白凤出声惊叫。 具霜由空中落地,抬头便见空中俯冲下来一阵与先前有些不同的鸟,个头不大,只有拳头大小,蓝顶黄肚皮,俯冲时呈现的是脊背棕褐色。 她听到白凤的提醒,顿时心知,这种不认识的鸟,定有大危险。 四人聚合一处,白凤主动建议道:“不能战了,速走。这种头顶蓝色的鸟有毒,它们数量太多,那只王鸟显然拥有不低的智慧,打算这样耗死我们。” 具霜当机立断, “走,进森林,借林木摆脱它们。” “唳~呀~” 见她们四人逃跑,巨鸟率领着鸟群,在高空中穷追不舍,一直追得四人钻进密林深处,才算作罢。 即便停止了追击,由鸟群聚集的乌泱泱的黑云,还于密林上空逗留许久,最终在巨鸟的指挥下,不知飞向何方。 …… “哈~啊~真是~”具霜将紫云剑插回剑鞘,扶着一棵树大口地喘着气,一脸苦笑,“以我们四人的实力,初进巴蜀,竟险些命丧于一群鸟。天地造物之神奇,人类,当真自大不得。” 杀之不尽的小鸟,当中还有带毒的,冲锋起来,有组织、有计划,若不是她们四个实力高强,只怕真的会成为巨鸟的腹中肉食。 “是啊,这么多年历经凶险,想不到,有一天会差点被一群鸟给吃了。”娥皇亦是唏嘘地摇头,她又看向一边神情凝重的白凤,问道,“白凤,你既能提醒我们,是认识那些鸟么?” “曾经被大人命令读书,有兴趣读到过一些记载。”白凤正仰面朝天,目光直向上。 这里的树几乎长到视野极限,真正的古木参天。林间几乎都是荫蔽,即便有阳光,也只有稀疏细碎的几处,放眼望去,轻松就能数清楚。 谷蹬 焱目光盯着一处,怔怔出神,沉默良久,忽然回神,“在蜀山的记载中,有提及过那种有毒的蓝头鸟,名之为蓝顶鹛鸫,来自不可见的南方。” “南方……”具霜眉头一皱,蜀中之地,相较来说,已经是中原的西南方了。而被蜀中记载为不可见的南方,又该是哪里? 白凤突然想起陆言跟他说过的,天地是很大的,区区一只燕子,一来一回,跨越了六万里的路程。在中原的最南边,更向南的远方,仍由有广袤的大陆。 他仰望着天空,嘴里喃喃地念叨:“不可见的南方之地……” “对了,我们现在,身在何处?”娥皇环视了一圈,四周除了树还是树,不由地问道。 几人猛地一惊,各自观察过环境之后,全都陷入沉默。 具霜指着她们飞奔过的痕迹,迈开脚步,“先沿原路返回吧。” 四人沿着自己闯进森林的痕迹往回行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的景象依旧是树,还是树,视野的极限也只有树。 大家停了下来。每个人呼吸都非常轻,目光扫视四周,最后落到了焱的身上。 焱作为唯一一个熟悉巴蜀的人,顶着余下三人的注视,平静地说:“我也只是了解巴蜀而已,这种深林,恐怕就是当地住了几十年的百姓,也辩识不得出路。” 具霜和娥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荒诞,她们居然,迷路了。 白凤深吸一口气,运起轻功,在两株古树之间来回腾挪,不断向上。 三人就站在下面等候白凤消息,结果仅仅是上树顶观望再下来,以白凤的轻功,竟也在上百次呼吸之后。 “哗~” 白凤从树上落下,剑眉拧在一起,摇了摇头,“太阳尚在,方向可以辨别。只是,我站在树顶,四面八方一眼望去,这片森林,无穷无尽,完全无法辨认出路的方向。” 他的话,如同一计晴天霹雳,震得在场三个天下最一流的高手,纷纷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们闯进来时,是向南,那现在就继续往北走吧。” 娥皇的这个说法,让具霜指了指她们目前的方向,“我们刚才一直在向北走,按理说,以我们的脚程,现在该出了森林才对,显然……” “显然这不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恐怕,我们已误入了什么阵法。” 焱接过话头,侧身东西向站立,观察着南北向这条他们来返的路,“呀~” 她双手十指由指尖透出龙游之气,十只小金乌扑腾着翅膀,绕着她盘旋,“去。” 一声令下,十只小金乌便飞向各方。 焱回身对几人说道:“这片森林诡异难测,我们不要分开,探路就交由我吧。” 她的判断很合理,三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具霜点头道:“嗯,有劳你了。” 焱于原地坐下,等候金乌探路回归的同时,也说出自己对于眼下处境的猜测:“巴蜀之地的虞渊封印,封印着足以毁灭世界的魔物。那个封印,可以追溯到上古黄帝时期。在与陆言交流之后,我甚至觉得,虞渊封印出现的时间,恐怕要追溯到人类历史之前。 能够封印足以毁灭世界的魔物,一种超越文字记载的神秘力量,或许,整个巴蜀之地,越是这种古老的森林,便越是受神秘力量影响,造成了我们现在遭遇的局面。” 白凤和娥皇听得一阵莫名,牵扯到人类历史之前,什么毁灭世界的魔物,这听起来像是荒诞的故事。 具霜却猛地忆起陆言,握剑的手,捏得青紫,“虞渊封印,灭世魔物。”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古寅人 具霜,娥皇,白凤,焱,四人被困在诡异的森林中,原地等候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十只探路的小金乌陆陆续续地回归。 焱端坐在地, 全身金色的龙游之气环绕,小金乌扑腾着翅膀,一只接连一只消解成龙游之气回归。 “怎么样?”具霜问得略有急切。 焱双目紧闭,似乎仍在消化金乌传回来的信息。 突然—— “小心,有人。”白凤突然出声提醒,白影一闪, 他已跃到一颗树上,双手拈着白羽, 警惕着森林中的动静。 具霜、娥皇各自拔剑出鞘, 将焱护在中间。 “……”(神鸟就是向这里飞的。) “……”(如果你撒谎的话,回去祭司一定会扒了你的皮。) “……”(神鸟是多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撒谎!) “!”(看,有人!) “?”(她们是什么人?) “……”(所有人,准备战斗。) “!”(是!) 一群衣不蔽体的野人,出现在三人的视野,口中叽叽喳喳说着她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为首的是一个豹头环眼的男人,他全身能被称得上是衣服的只有一条“短裤”,兽皮缝制,第三条腿的位置,赫然盖着一个兽头骨。黑不溜秋的皮肤,身材高大壮硕,手上拎着一根粗壮的骨头棒。 他光着脚走出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四个怪异的人类,骨头棒指向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刚刚有没有看到神鸟飞过去?) 具霜三人面面相觑。 “……”(看什么看,问你们话呢!) 男子大吼一声, 骨头棒杵在地上, 发出一声闷响,土泥四溅。 “昝(zǎn)蒺藜大哥,她们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怎么办,她们看起来不好惹啊。” “是啊,她们手中的武器,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 “她们一看就不是附近的部族,难道神鸟就是被她们抓走了!” “什么?!” 昝蒺藜环眼圆瞪,脚丫子踩进土里,挥起骨头棒,“你们这些不知哪来的外人,我要把你们通通抓去,给祭司盘问。所有人,上!” “嗷~” “上!” 白凤见到这十多个野人嗷嗷叫着发起进攻,剑眉一动就准备下杀手。 具霜及时制止了他,“都不要杀人,他们看样子是当地的土族,或许有办法助我们离开这片森林。” “知道。”娥皇收起雨花剑, 握着剑鞘就冲了上去。 白凤也放弃用羽毛杀人, 直接闪现至野人群中, 手脚并用, 瞬间就放倒三个。 “哈啊啊~” 作为领头老大的昝蒺藜,见到族人三下五除二就被对面两个人轻松吊打,双手高举骨头棒向地面一砸,劈出一道裂地的气劲,直奔娥皇而去。 嗯? 娥皇感觉脑后劲风袭来,双手握剑鞘挡住,被这一击硬生生击退五六步。 她细眉一皱,望着昝蒺藜高大威猛的黑躯,活动了一下手腕,“好大的蛮力。” “呀~”她握着剑鞘冲了上去。 昝蒺藜见状,噔噔噔撞上前来,抡起骨头棒,一棒子就砸向娥皇的头。 哼,九水风起。 谷乔 娥皇却在前进过程中,突兀地释放出阴阳术,昝蒺藜正一股脑儿奔袭,毫无察觉,一下子就被九条水龙缠住,挣扎不能。 娥皇将剑别回腰间,拍了拍手,“可惜,只会蛮力。” 白凤也已经将十多个野人打得全趴在地上哀嚎,轻轻一笑。 “呀~哈啊!” 嗯? 一声爆喝,九条水龙瞬间炸成漫天水珠,一股蛮荒之气,由昝蒺藜身上散发而出,那根骨头棒的前段,出现一个完全由内力凝聚为实体的蒺藜。 “砰~”只是轻轻扔下在地面,地面就是一个坑,威力十分惊人。 “果真是野蛮人,”娥皇低骂了一句,再度握剑准备迎敌。 …… “他们应该是巴蜀之地古老的部族,古寅人中的一支,其人喜好歌舞,勇猛好斗。” 焱站起身来,看到娥皇凭借身法、剑术将昝蒺藜戏耍得团团转,轻轻叹了口气。 “……”(住手吧,我们没有恶意。) 瞬间,在场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昝蒺藜挠了挠自己的乌黑短发,问道:“你不是附近的人,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娥皇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焱,大人,你,能和这野蛮人交流?” “我曾是蜀山的人,能与蜀地的土族交流,很值得惊讶么。” 焱对着娥皇微微一笑,随后对昝蒺藜说:“你追着找到这里,是不是为了它。” 她单手一拖,一只金乌缓缓成型,随后翩翩起飞,在她头顶盘旋不息。 昝蒺藜环眼瞪直,下巴掉得恨不能落地,骨头棒早已脱手,“神鸟竟然,你是,你是圣女!你一定就是圣女!” “哈哈哈~我找到圣女啦~嗷~呜~” “真的是圣女啊。” “是啊,能够这么随意地召唤神鸟,圣女绝对错不了。” “我们找回圣女啦~” “呜呼~” 十多个野人,在见到焱随手就能召唤三足金乌之后,纷纷嗷嗷叫着,就在焱她们四人面前,载歌载舞地庆祝起来。 “昝蒺藜,怀着无尽的虔诚之心,恭迎圣女回归。” “昝石头,恭迎圣女回归。” “昝叉罗,恭迎圣女回归。” “……” 具霜,娥皇,白凤,三人不仅完全听不懂语言,也完全看不下去他们辣眼睛的舞蹈。三人皆傻傻地呆站在原地。 “看来他们是古寅人中的昝氏。” 焱对着几人解释道,“这些古老的土族,以前多少也接触过外面的王国,有了姓氏的概念,不过多数取名字就是找些自然界见过的动植物,或者他们用的器具。 那个领头的名为昝蒺藜,蒺藜是一种浑身都是刺的植物,代表着这个人很有攻击性,实力很强。” 具霜指着这群人问道:“他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三足金乌,是蜀地流传很广的传说中的神鸟,我以龙游之气化形金乌,他们将我看作是神圣之人,正请我回去他们的部族,去见族中祭司。” “你的意思是,我们?” “是的,想走出这片诡异的森林,回到外面的世界,也只有去他们的部族看看,撞一撞运气了。” “呼~眼下也只能这样,拜托你了。” “嗯。”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 金乌传说 古寅人将焱当作圣女,恭敬地将具霜她们四人请回了自己的部落。 部落祭司听说三足金乌现世,亲自带着一堆人出来迎接。 祭司是一个浓眉严肃的老者,满脸褶皱,头戴一顶镶着蓝宝石的帽子,手持节杖。 衣服较之中原有很大的差别,但跟衣不蔽体没有半点关系。一身长袍垂下到脚, 两肩缝有野兽的皮毛,腰间挂着几串不知名的兽骨,还有一串彩色的宝石。 当昝蒺藜他们领着焱四人出现,祭司一眼便看出了焱的与众不同。 “这股独特的气息,是魂兮龙游。你的龙游之气,天生便能化形金乌神鸟,不会错,你就是蜀山传说中的圣女。” 祭司手握着节杖, 径直向焱走来, 所有的古寅人自觉让出道路,低着头退至一边。 具霜她们几人初见祭司,都觉一阵惊讶。 娥皇微微偏过头,悄悄说:“这个就是他们口中的祭司?衣着整齐,仪表不凡,是个很有气质的老者。同样是野蛮人,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具霜观察了一下祭司和祭司身边的人,分析道:“或许是部落中,对于不同分工的人,穿着也不同吧。你看跟在祭司身后那两人,同为男子,便不似昝蒺藜他们衣不蔽体。” 娥皇一看,确实是。 祭司身后有两个男人,与祭司的打扮是一个风格,戴帽子,穿长袍,手持节杖, 只是明显不如祭司那样深沉又华丽。 祭司是部落的最高领导, 他们二人是祭司的左右手,昝九玄,昝九昊。 至于昝蒺藜他们,在部落中属于战士一类,平时外出巡逻、狩猎食物,光着膀子裸露健壮的身体,是他们勇武的象征。 像昝蒺藜,身上唯一的短裤还挂着一块独特的兽头骨,那是他独自猎杀的一头黑豹的头骨,是荣誉的勋章。其他的战士,也或多或少都挂着骨头。 “焱,见过祭司。”焱先用部落的言语对人打招呼,随后便问,“祭司,你知道魂兮龙游?” 祭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手指着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弟子,一个名为昝九玄,一个名为昝九昊。” “九玄,九昊,阴阳。”焱念着这两个名字, 心下了然。魂兮龙游,只怕不是阴阳家的专利,眼前这个祭司,同样对阴阳术法很有研究。 祭司将节杖杵在地上,手微微一拧,节杖便插入泥土,同时说:“焱,这是圣女你现在的名字么。” 焱眉头一皱,这种问题…… “是,我的名字,焱。”她回答的同时,暗中提醒其余三人,保持警惕。 “传说中,金乌神鸟栖息于扶桑神木,当她飞翔而过,人们的愿望将得到实现。在一年一度的神鸟祭典,所有族人都可以远望着天边的金焰,大家对着扶桑神木的方向,各自祈福。 二十多年前,我继任祭司之位,第一次主持神鸟祭典,从那一次开始,扶桑神木的方向,再也没有出现过属于神鸟的金焰。 为此,我耗费极大的心力,进行了一次占卜。占卜显示,金乌神鸟已堕入邪恶,扶桑神木将会焚毁于神鸟的金焰。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便寻求拯救之道,却得到了一个自相矛盾的答案。预言要我,相信金乌神鸟,她会带领我们,开创新的未来。” 祭司不动声色地说完这么一长段的故事,浑浊的眼睛直视焱的双眼,握着节杖的手猛地攥紧,一股墨绿的气焰笼罩全身。 “圣女焱,二十年了,终于等到你。你身上的气息,残留着邪恶!” 话音未落,那两个弟子,昝九玄,昝九昊,已经将节杖插入土里,配合着祭司的术法,建起一个封闭的法阵。 嗯?! 具霜四人早有准备,法阵尚在激发当中,她们已经各施手段逃离。 “嗡~”法阵形成,在原地框出一个圈,杀伤力倒也没看出什么,好像只是一个限制形的法阵。 “现在是什么情况?”具霜问道。 焱看着祭司端凝的一张老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方所谓的邪恶,很有可能就是阴阳术,或者,是那个已经化作养分被自己吸收的命魂。 情况说糟也不算太糟,祭司此人看起来还是实诚的,他将那个自相矛盾的占卜预言结果说出来,显然也是抱有很多疑虑。 三足金乌会摧毁扶桑神木。三足金乌又会带领他们开创新的未来。在祭司眼中,自己这个圣女,好坏难以判断。 焱双手凝聚一支箭矢,对着昝九玄插在地上的那根节杖发射过去,也不忘提醒三人:“祭司对我存有戒心,其中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能避则避,不要下重手。” “啊~”昝九玄惊叫一声,身躯倒退,原地炸出一个小坑,节杖倒了下去。 “嗡~”法阵顿时消散。 祭司举起手中杖高喊道:“族人听令,围住她们,不可让人走脱。” “是!” “嗷~” “上啊~” 除了昝蒺藜那十多个人,部落内更是源源不断有人冲出,独特的呼喊声震动山林,又飘来阵阵回音。 娥皇一脚踢飞身后一人,手上剑鞘又砸晕一个,趁着一个空档,单手虚空画印,“九土殊风,风生水起。” 一招阴阳术拍出狂浪,将眼前一群人卷走,她看着暂时陷入昏迷的这些人,抱怨了一句:“束手束脚,真棘手。” 焱则直接维持着龙游之气,没有人能冲进她的一丈之内,“祭司,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等并无恶意。” 祭司见四人面对围攻,辗转腾挪之间,出手一直克制,只伤人不杀人,心中出现片刻的犹豫。 老脸上的皱纹一阵颤抖,他踌躇了一下,选择动手,“九玄九昊,助我布置灭却之阵。” “是,祭司。” “族人听令,允许你们使用全力。” “哈哈,知道了,祭司。” 全力? 焱想起那个昝蒺藜挣脱娥皇阴阳术的那种状态,急忙出声提醒:“小心,他们有一种提升实力的秘术。” “呀~哈啊~”昝蒺藜大喝一声,手中骨头棒前端,以内力凝成一个类似狼牙棒的东西。他挥舞着这根大棒,一击砸得大地开裂,气劲震得白凤倒飞后退。 见到昝蒺藜威风凛凛的样子,旁边有一个壮汉不甘示弱,怒吼一声,双手高举,“还有我啊~” “砰~”巨斧落地,砸出一个深坑,这个汉子瞪着野兽一般的瞳孔,盯上具霜,“我昝削,才是部落第一勇士,哈啊~” 具霜惊觉一股蛮荒之气,没有迟疑,第一时间拔剑出鞘,“去。” 紫云剑斩出剑气,将昝削的攻击抵消在半空,原地又是炸得泥土四溅。 “上啊!” “呜呼~” 具霜四人因为不能下杀手,战斗中各种束手束脚,局势一时僵持。 而这时,祭司和两个弟子已经完成了法阵的前置施法。 “玄天九重~” “昊正断邪~” “灭却之阵!”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 受困 灭却之阵? 焱只听这个名字,丝毫不敢大意,以龙游之气抵挡,一边后退,“对方现在这个术法,名为灭却之阵,不要被阵法波及。” 具霜, 娥皇,白凤自是了解,各催实力,下手变得更重,迅速撤出这个阵法的笼罩范围。 只是,这个阵法的强悍,超出了预料。 只见由祭司、昝九玄、昝九昊三支手杖发射出的墨绿光波,在遭遇龙游之气抵挡时, 竟如同烟火一般窜上高空炸开。 顿时,无数璀璨的绿色荧光洒下,光柱通天彻地,一个大范围的阵法,将具霜四人全部罩住。 白凤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我的速度变慢了,因为内力的流动遭受遏制。不对,这样的内力流失速度,只有我在最激烈的战斗才有。这个阵法! “焱,不能留手了,一击破阵。” 具霜果断发令,剑势毫无保留,在这漫天的绿色荧光中,冲出独有的紫色霞光。 焱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自她身上散发,金乌的虚影盘旋而起。 她双手十指指尖闪烁金光, 印诀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星垂银汉,日射金乌。归栖何处,谁家吾族。” 焱自吸收命魂实力提升之后,首次全力出手。另一边,具霜和娥皇自是不用多说,双剑合璧瞬间完成。 只有白凤,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三个女人发出恐怖绝招,剑眉拧作一团。 我所擅长,轻功、刺探。面临这种需要威力强大的绝招打开局面的时候,便力不从心。 大人说过,行走江湖,最好是能应对各种各样的战局,做六边形的全能战士。敌人不是傻子,要对付你,必然会限制你的长处,针对你的短板。 我的实力,自凤舞六幻大成,也很久没有进步了。看来这一次回去,非得掌握一门杀伤力强大的招式。 …… 祭司三人维持的灭却之阵,遭受焱、具霜、娥皇三人的全力爆发攻击,阵法内中冲突的各色剑光、内力, 混乱四窜。 时间秒秒走过, 祭司老脸的皱褶渗出汗水,嘴唇翕动。昝九玄,昝九昊两人嘴角鲜血流下,维持阵法的双手连带整个胳膊,止不住地颤抖。 阵法之中,焱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绿色光柱,沉下心来,双眼有紫色光芒微微亮起。 “星分翼轸,咒出洪荒。” 这是月神的自创术法,可凭强悍的精神力,影响对手的精神状态。焱此时用出这一招,目标赫然是,先前被龙游之气攻击过的,昝九玄。 昝九玄正勉力维持着阵法,自己的节杖却突放金光,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这心神一乱,连带着整个阵法失衡,灭却之阵瞬间破碎! “唔~咳咳~”祭司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阵咳嗽。 昝九玄跪倒在地,昝九昊强撑地站着,咳出一口血。 具霜和娥皇,握着剑走出,柳眉倒竖,杀气腾腾,震荡的剑势横扫一切,慑得一众古寅人眼珠子骨碌直转。 白凤更加直接,双手拈上羽毛,“咻咻咻”一阵乱射,入目所见,一排古寅人的脖子,就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昝九玄,昝九昊,这两人的帽子也在一瞬间被白羽击中。如果白凤有心,这些人,此刻已通通成为尸体。 焱双手贴在腹前,端庄地走上前来,微微一笑,“祭司,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了么。” 祭司看向跪倒在地的昝九玄,徒弟帽子上的那一根羽毛,足够说明一切。 圣女焱,既是毁灭者,又是希望所在,这到底…… “我,愿意相信。”祭司又看了看不少瘫倒在地的族人,叹了口气,“我为我的冲动无礼,向你们道歉。” “昝九昊,你去告知部落的族人,没有敌人了,让人将受伤的战士带回去治疗。” “是,祭司。”他领命之后,抓着节杖,一路小跑进去部落内部。 “圣女,还有三位,看你们衣着,并非是蜀中人,敢问是特意找寻我们寅人的部落吗?” 焱摇头,“我们是遭遇一只巨鸟带领千万群鸟攻击,不得以逃入深林,却发现无法走出森林,接着便遇上了昝蒺藜他们。” “那只巨鸟?”祭司惊讶了一下,“你们竟能从它的追击下逃生,误入深林遇上部落的巡逻战士,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吧。 为表歉意,我会让族人在部落准备晚宴,还请圣女和你的三位同伴,务必给我们这个道歉的机会。” 焱略作考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只是问道:“祭司,我们原本想要去往蜀郡,你知道这里出发,该如何行走么?” “圣女,只怕你和你的同伴,不得不在我们部落中住下了。” “嗯?” 祭司略微低头,握着节杖作出请的姿势。 焱回身向具霜三人,“他邀请我们进去,说是要为之前的冲动无礼道歉。另外,看他的意思,我们一时半会出不了森林。” 具霜柳眉一抖,无奈地摇头道:“保持警惕,进去吧。看那个祭司的术法修为,本事不差。我们暂时也只能寄望于他,知晓如何出去了。” 焱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祭司,我的同伴已经同意,劳烦你了。” 祭司露出一个沧桑的笑,眼睛因为深陷眼窝,这一笑几乎就被挤得看不见。 他领着几人走进部落,边走边说:“你们要去蜀郡么,外面这座古老的森林,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她给了我们最好的保护。整座森林,笼罩在神秘的力量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出森林去往外界。每六个月,神秘的力量会有一次消褪,抓住这个时机,便能走出森林。 九十年前,如果不是这座森林,外面的蜀国灭亡时,战争也一定会蔓延到我们的部落。 族中记载,那一次的战争,有很多逃难的蜀人误闯进来,还有很多身披黑色铠甲的战士也追击进来。 这些人对部落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不过最后,还是几乎被我们吸纳。那些黑甲战士则全部战死,他们的武器、铠甲、衣服,都对部落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圣女你们想出森林去外面的蜀郡,最近的一次神秘力量消褪,便在四个月之后。” “四个月么……”焱的脚步一顿,轻吐了一口气。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 祭司的请求 古寅人部落内,祭司召集所有的族人,告知了圣女的身份,整个部落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准备欢迎圣女的宴会。 对于这些土族人的热情,具霜、娥皇、白凤三个中原人都大感吃不消。这群人喜好歌舞,可在她们三个看来, 就只是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而焱…… “这个执念的来源,是你自己,是烙印在你内心最深处的,就算精神被侵占,也无法忘却的东西。” 由刻在灵魂中的执念, 挣脱命魂, 找回真正的自己,焱对于蜀山圣女这个身份,感官复杂。 祭司告知的那个占卜预言,自己会摧毁扶桑神木,却又会带领他们开创新的未来。 那是,圣女的使命吗? 她目光深沉,注视着载歌载舞的寅人们,古老晦涩的歌传入耳朵,她平静挺拔的身子,双肩起伏,双手在腹前愈扣愈紧。 “在想什么?” “嗯?” 焱倏忽惊醒,侧目一看,是具霜。 “没什么,只是~”她卸了一口气,双肩微微塌下,睫毛轻颤,“只是在想,蜀山圣女这个身份。” 具霜看着她的侧脸,想到她精神被命魂侵占, 亦真亦假地度过人生这前三十年, 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忘却的故乡根源,如今已然寻得。蜀山圣女,不用想也知道,这四个字不只有高贵的身份,还有一份沉重的责任。一份人生前三十年都没有意识到的责任,一朝背负到身上,换作是她,她也会感到茫然。 曾经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心的杀手,魏无忌、无名、陆言、颜路、女儿,是这些人让自己真正变成了一个有温度的人,懂得了爱,明白了责任。 而焱,东皇太一将她变成了阴阳家的东君焱妃,遗忘了故乡,封闭了本心,以一个高傲冷艳的亦真亦假的个体存活于世。当她找回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忘却多年的故土与责任。 具霜听不懂这些寅人在唱什么,但他们投入的那种热情乃至虔诚, 从他们的表情,从他们汗流浃背的躯体,可见一斑。三足金乌,蜀山圣女,对于他们便是信仰一般的存在。焱应该就是面对这些人,心中有所触动。 她忽然又想起了娥皇。 不知不觉,娥皇在国师府,也有了十年,犹记得她当初被月神扔过来,早已心存死志。她惦记的人…… 具霜扭头看向娥皇,红唇抿住,露出浅笑:妹妹女英和……,不知道那个舜君还能不能算一个。 “嗯?姐姐,你看我做什么?”娥皇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扭头问道。 “关于女英,还有舜,你……” “这件事,自从知晓命魂的那一刻起,我便有所预料。” “娥皇——” “我想,焱,大人,应该有办法。” 娥皇的突然提及,让焱出现瞬间的失神。她看一眼对方,红唇轻启:“根除命魂的手段,我有。只是,阴阳家的重要人物,生死皆难逃出东皇太一的观测。 若他得知,再有命魂消失而人却未亡,那么我的死亡、月神的状况,都很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导致陆言在阴阳家遭遇危险。” 这一次针对阴阳家的动作,目的是要在不引起东皇太一警觉的情况下,除去大司命,为月神扫除一个绊脚石。 若行动最后的结果,反而增大了她们暴露的可能,甚至危害到陆言,那就完全与初衷背道而驰。 她们没有陆言依靠天书篡改星象的手段,想要做到根除命魂,保住人命的同时,还不能被东皇太一察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焱说着话,一个停顿,“你称呼我,焱,就可以了。” “焱大~,嗯。”娥皇闻言,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轻轻应声,“焱,届时,你可信手施为。我会和女英,还有舜,做一个了断。” “我明白。” 具霜将两人的交流看在眼中,闭了闭眼,扭头看向白凤,后者就是一副平常那种平静冷漠的表情,双手抱胸,站得笔直。现在而言,她们四个人,没有心理负担的,也就只有白凤了。 …… 就在她们说话的工夫,祭司被一个女性族人叫走,只耳语了两句,他顿时脸色微变。 “我明白了。” “祭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若没有阳金玉露草,你的伤病——” “不用说了。”祭司一挥手打断了他,握着节杖踱了两步,抬头望向夜空的月亮,感叹道,“一饮一啄,皆有冥冥之意。或许,圣女的出现,的确是我族命运的转机。” 女族人听不太懂,紧皱着眉,注视着祭司,脚下向前踏出一步,问道:“祭司,你在说什么,转机?” “唉,你去吧。阳金玉露草,我会想办法。” “……是。” 女族人离开了。祭司却扭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双眼中的神光有些飘忽,握着节杖站立的身子,似乎佝偻了下去。 …… 寅人部落的房屋,属于干栏式建筑,主要特点就是房屋与地面之间是不接触的,以达到防潮湿的目的。 焱她们四人,被安排在一间两层的竹楼。 当夜,白凤躺在竹楼的茅草屋顶上,双手垫着脑袋,两腿一屈一直,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 他的头微微一侧,发现有人来了。 是祭司。 祭司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屋顶上的这个白色系男子,点头过后,走到近前叫门。 “圣女,深夜打扰,还望恕罪。” 对 焱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讶:“祭司,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祭司点头,“确有一件关乎我性命的事,想请求圣女出手相助。” “进来说吧。” “多谢圣女。” 竹楼内,具霜、娥皇两人在各自卧房,会客厅只有焱一个人。她请祭司坐下,问道:“什么事情如此重要,焱若帮得上忙,绝不推辞。” “确切地说,不止圣女你,你的同伴,恐怕也得出手才行。”祭司苍老的脸两颊缩了缩,额头纹深深皱出横川,“圣女,你可记得,那只将你们追击赶入森林的巨鸟。” “那只巨鸟?” “我因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占卜,大伤了元气,常年服用汤药,调养身体。其中一味主药,乃是生长在绝崖峭壁之巅的阳金玉露草。 这种草汲每个日出第一刻的山间雾露,聚天地之灵气,可补我当年大损的元气。 她既是天地灵药,也是天地毒药。这二十年来,头十年,我只服用过一次,后十年,已服用三次。” “若是不服用的话……” “若一朝停用,落叶归根,人回大地,也好将这二十年我私人吞下的天地灵气,返还给山林。只是,此时,我还不愿意死。”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 猎杀之议 “阳金玉露草,生长在绝崖峭壁之巅,只有族中最高明的勇士,才能攀上那样的绝地,摘得草药。” 祭司说到这儿,焱已经知晓了后续。 人要攀爬绝崖峭壁去摘去草药,却偏有那只恐怖的巨鸟, 恐怕,尝试过的人,都成了那只鸟的腹中肉食。 “上一次为我摘得草药的昝升,年纪还轻,三十刚过,便命丧于那只巨鸟, 留下了他的妻子和十三岁的儿子。” 祭司闭上眼睛哀叹一声, 后咬着牙说:“就在今天,我安排于阳金玉露草所在的山脚下, 监视观望的队伍,也遭受了巨鸟的攻击,折损了四个族人。 自四个多月前这只来历不明的巨鸟出现,族中已经因为它,折损了超过五十人。阳金玉露草采摘不得,我亦有暴毙的风险。所以,万望圣女和你的同伴,能够帮助我们,除去那只巨鸟。” 焱回忆着她们四人与鸟**战的细节,眉关紧锁,“祭司,想要猎杀巨鸟,必先除去它控制的无数鸟群,否则那种数量的鸟雀悍不畏死地进攻,无论武功如何高强、术法如何高明,都施展不出。” 祭司听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说:“若是去除鸟群的干扰, 圣女你们有把握击杀巨鸟!” 那只巨鸟曾面对具霜紫气东来的剑气,选择了躲闪,说明那一招已足够让它受伤。只要能伤,就可以击杀。更何况,紫气东来对比双剑合璧,要弱上很多。 “圣女,白日里我与两个弟子施展的灭却之阵,若计划得当,你以为,能否将鸟群全数困入阵中。” “灭却之阵……”焱考虑了一下,还是摇头,“你们的灭却之阵的确强悍,笼罩范围巨大,能致一个人的体力、内力快速流失。若是将鸟群困入,确实可以做到毕功于一役。 只是,术法发动需要的时间太长,那只巨鸟智慧不凡,感知敏锐, 恐怕难以奏效。” 祭司抬头直视着焱, 点了点头之后, 从袖子中取出一根羊皮纸卷轴, “这是我族历代传承的术法。圣女你的气息,与我族巫术略有不同,却同根同源,修为更是在我之上,以你的能为,修炼这卷轴中的术法,不算难事。我们三人,再加上圣女你,联合发动灭却之阵,当可大大缩减需要的时间。” “你们的传承,这……” 焱低头看着眼前这古朴的卷轴,一时沉默。 祭司神色复杂,干巴的嘴唇有些瘪,深陷的双眸中,似有期望,却又忧愁,大概是坚定,又像是踌躇。 良久之后,焱伸出了自己的手。 嗯? 第一时间,她握着卷轴抽了一下,却没能把它拿过自己这边。祭司眼睛一眨,手抖了一下,卷轴这才被焱真正握在手中。 四目相对,依旧无言。 …… 祭司离开之后,具霜、娥皇,还有屋顶上的白凤都适时地出现在会客厅。 具霜问道:“这么晚了,特意一个人来,祭司都说了什么?” “……”焱于是将祭司的请求告知三人,“……就是这样,他将部落传承的术法交给我,希望我们能够除去那只巨鸟。” “他说那只巨鸟的出现,是在四个多月之前?!” 具霜对于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反应,却十分在意那只巨鸟首次出现的时间,直接惊起身,柳眉微竖,双眸凝重。 时间应该差不多,那只巨鸟首次出现,邯l郸那颗解释不清楚的陨石……虞渊封印,毁灭世界的魔物,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紧盯着焱,沉声又问:“这个部落存在的时间,至少也有数百年。没有道理数百年不曾见过的奇怪物种,一朝突兀出现。那只巨鸟,会不会跟虞渊封印有关。” 焱自从见到这群信仰三足金乌为神鸟的土族人,便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茫然,确实疏忽了祭司话中的信息,此刻具霜这么一提醒,她顿时瞳孔一震。 “虞渊封印,戾魔,戾气,魔气……” 难道说,八百年前就有过异动的封印,又一次发生了变故?! 具霜和焱,两人神情万分凝重,使得屋内空气沉如凝固。 “不自由。”白凤突然说话了。 刷一下,三人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她们,不自由。” 娥皇一脸惊异地看着他,“白凤,你说的是,那些鸟,它们不自由?” 白凤点头,“当时,我曾抓住一只麻雀,得知她们是为王狩猎,而后我将她放生,她却飞扑向剑气,被直接绞杀。她的智力,与我曾经见过的多数雀相比,十分低下,说话也结巴。” “……” 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你竟然评价一只野麻雀,说话结巴,智力低下。 “还有那只王鸟,她有那样的战斗智慧,显然智力不低,我听不懂她的话,却从她的叫声中,感受到一种痛苦。” 具霜一只手点了点自己额头,依次看过三人,总结道:“看来无论如何,围杀那只巨鸟,我们都势在必行。 焱你要配合祭司他们发动灭却之阵,行动便交由我们吧。我们三人上山去采摘阳金玉露草,引诱巨鸟来袭。再将鸟群引到灭却之阵的覆盖范围,鸟群一去,巨鸟并不难杀。” 焱看了眼白凤,补充道:“巨鸟智慧不低,见事不可为,逃走的几率很大。若让它逃离,今后再难设计,需要有一个人,牵制住它,绝不可让它逃走。” 白凤剑眉压下双眼,应声点头,“我来。” 焱直视着他,深褐色的瞳孔,深邃不可捉摸,仿佛将白凤看透,“也只有你最为合适。小心。” “娥皇,届时你我见机行事,不必留手。” “嗯。” 具霜和娥皇简单地一对视,各自一笑。 白凤想起双剑合璧的威力,鼻子翕动,双手抱胸的姿势下,两肩的衣服骤然缩紧了一些。 …… 祭司从焱这里离开之后,漫无目的地在部落里悠悠走着。 他走得很慢,一身黑袍完美融入夜色,再加上身上的装饰也早已卸去,行步之间,没有半点声响。 “呼~哈~啊~”黑夜中,传来粗重的喘息。 这喘息入耳很细微,粗重这个判断,则是来自祭司的经验。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张开了嘴,却又闭上。 那个方向,住的是昝削。他是昝升的弟弟。自哥哥死后,一直渴望夺得部落第一勇士的称号,跟昝蒺藜是竞争对手。 祭司低垂着头,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哈啊~喝~”声音愈渐清晰了。 祭司忽然驻足,抬起头,眯着眼睛尽力望清楚那个方向上模糊的黑影。 他没有再试图走过去,只在这个距离默默地观看了一阵,便走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 诱杀 猎杀巨鸟的前期准备,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完善。焱修炼术法灭却之阵,就如同祭司所说,凭她的天赋、根基,再加上术法同根同源,修炼起来的进度十分惊人。 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焱已经足够精通灭却之阵,并且成功和祭司三人联手施展阵法。只是,阵法发动时间的确比较先前大大缩短,可想要对付那只巨鸟,她们几人还需多加磨合,再进一步。 又过了旬日,具霜她们在寅人部落呆足两个月, 焱完成了与祭司三人的高默契配合, 将阵法发动需要的时间缩短到一个极限。 终于, 猎杀那只巨鸟的行动,正式开始。 …… 一座山,于森林的尽头高耸入云,云岭之上,高悬一径树草。祭司所需要的续命药草,阳金玉露草就生长在那里。 具霜四人,跟着祭司带领的一众战士,行过在古老的森林,来到这座高山绝崖的脚下。此时阳光正好,古木参天迎旭日,奇峰峭壁矗云端。 白凤以手遮掩在额头,眯着眼睛仰望绝崖。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两个月里,他跟着部落的小队,多次在这里监视观望,收集关于巨鸟的情报。 “无论多少次,站在这座山崖之下, 便觉人类是多么的脆弱渺小。” 说话的是具霜,她头发梳得紧致,扎着马尾,穿着颇为紧身的利落便服,紫云剑背负在身后。 娥皇与她的打扮是同款,为了方便攀登悬崖还有战斗,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 娥皇的手在背后顶了顶雨花剑的剑鞘,确认已固定得松紧适中,同时感叹了一句:“这座悬崖,只怕有数百丈,甚至上千丈了吧。” “七百丈。”白凤忽然说话,然后蹲下身子,低着头察看自己的鞋。 “七百丈么。”娥皇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向具霜,“姐姐,我可以了。” “嗯。”具霜点头,“白凤,如何?” 白凤站起身来,“准备好了。” 三人站在参天的林木下, 头顶上的天空几乎被树遮蔽,透出的空档又是一望无尽的山崖, 直没入天云之中。 焱看着她们三人的背影,凝聚着内力叮嘱道:“你们小心,事不可为,行动可以放弃。” “嗯,我们会小心的。” “放心吧。” “放弃,从大人那里,我学了很多,唯独没有学会放弃这两个字。” 具霜和娥皇的态度,只是回应焱的关心,白凤却十足钢铁地表示,他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一时间,三女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诡异。 具霜柳眉微微皱起:这股坚定,因为那只巨鸟么,白凤…… 焱略微摇头,红唇抿动,“自信,与自妄,一字之差,一线之隔。自己注意吧。”说完,她瞬间闪身消失。 白凤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向前,走近陡峭的直崖。 具霜与娥皇对视一眼,一同跟上。 …… 森林之中,借着树木的遮蔽,祭司师徒三人,还有部落的战士,都藏身在暗处。 祭司站在树杈上,一手拨开遮挡的枝叶,看见具霜三人在向上缓慢移动,他握着树枝的手捏得死紧,舌头舔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开始了,就看那只畜牲,什么时候出现了。” …… 峭壁上,具霜三人向上的速度很慢,一方面为了安全,她们并不熟悉这座悬崖,初次攀爬慢慢来,凭她们的武功,即便有一时失手,也不至于一摔到底,直接毙命。 另一方面,慢慢爬,是为了将巨鸟引过来的时候,所在高度还不至于太高,减轻战斗的压力。 在攀爬了约莫百丈的时候,白凤忽然瞳孔一缩,“呼”一下抠住山体转过身来,正对无尽茫茫的远空。 “她来了。” 果然,白凤的话随风飘走,远处天边就出现一片快速移动的乌云。 “唳~呀~” “走!”具霜低喝一声,整个人亦同白凤一样背对悬崖,紫云剑握在手中,内功全力运转,脚下顿挫着山体,不断下降。 …… “来了!” 祭司扭头对两个弟子吩咐道:“告诉大家,全都隐蔽好,等待圣女的同伴将群鸟引进阵法,阵法发动之后,他们才能现身,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出手。” “是,祭司。” 昝九玄和昝九昊领命,分别去叮嘱跟来的战士,然后去预先设计的地点,时刻准备施法。 祭司闭上眼睛,双手握着节杖,呼吸深沉:昝升小子,还有所有牺牲的族人,今天,部落为你们复仇。 …… “唳呀~” 白色羽翼掀开风浪,巨鸟于高空中,远远就盯上了峭壁上无比显眼的三个人。它一声尖叫之后,振翅一动,身边的鸟群便分做两波,提速向着峭壁冲去。 “啾啾~” “叽~” “喳喳呷!” “啁~” 伴随着杂乱无章挤压人耳的翅膀扑腾声,再有漫天的鸟鸣,鸟群遮天蔽日袭向具霜三人。 这场景,仿佛是一个正常人的巴掌,正拍向一只蚊子。 面临鸟群的冲击,娥皇率先动作,只见她脚下一蹬,身躯脱离峭壁,口中大喊了一声:“白凤!” 同时,一只手画印的动作已经完成,九土殊风,风声水起;另一只手,雨花剑法,海啸龙吟。 阴阳术凭空拍出水浪,雨花剑法卷动狂潮,一声沉闷的剑鸣之后,亿万波涛向空中狂飙突进,顿时鸟尸与骤雨,一同倾盆而下。 施展出这一套组合招,娥皇已失一切的借力点,身体正高速向下坠落。 白凤适时赶到,抓住娥皇的胳膊,一把将人甩回山体。 他自己则是换了个姿势掉落下去,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最后又稳稳靠上峭壁。 而她们两人打这一波配合的空档,具霜紫云剑气纷飞不停,为她们做足掩护。 三人配合默契,不断击溃群鸟的攻击,飞速接近下方的森林。 “唳~唳!” 巨鸟发现她们距离地面森林越来越近,也终于有些焦急起来。它连叫数声,随后亲自发起了冲锋。 “呼~咻~” 一阵狂卷过,具霜只觉眼前一黑,瞬间,瞳孔中就是一对黑金色的利爪正飞速放大。 “呀~”她急忙刹住一脚,嘴里闷哼一声,身子在下降过程中及时平移,躲过这对利爪的同时,起手就是一剑。 “呲呲~” 嗯? “这鸟的爪子,竟然?!” 紫云剑砍在上面,是一阵金属摩擦声,还伴着火星四溅。 “唳~”巨鸟一击不成,在空中盘旋回身。 它这一声鸣叫之后,有一个鸟群竟脱离大部队,直接向下俯冲,到具霜三人的落点去堵人了。 这群鸟,赫然正是带毒的蓝顶鹛鸫! “不好。”白凤第一时间发现了它的打算,叫出声来,“下面这一群有毒。” 具霜当机立断,紫云剑大放光芒,剑势升起,其意不言自明。 娥皇同时催动雨花剑,两人脚下一滞,同步发出剑招,双剑合璧。 合璧的剑气风暴向下狂卷,一击便清空了带毒的鸟群,她们还来不及庆幸,战局就是突变! “唳!”巨鸟抓住两女施展双剑合璧后的空档,双翅巨振扰乱气流,顷刻间,一对利爪就扣中她们二人。 “糟了!” “唔啊~” 具霜、娥皇措手不及! 具霜横剑挡住爪子,却被拍得撞上山体,顿时衣服撕裂,身体擦着峭壁垂直下落。 而娥皇……利爪插入山体,直接将人扣在空中,随着巨鸟的再度用力,格挡着的剑刃,逐渐逼近娥皇自己的脖子。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 功成 娥皇险死,巨鸟感受着脚下猎物的挣扎,唳叫一声,尖锐的鸣啼撕破长空,利爪更是逼命。 一发千钧之时,七个白色人影出现在巨鸟的视野中,无数白羽如同细针, 直射向它的双瞳。 巨鸟闭上眼皮,挡住这些羽毛,脖子却猛地一沉。 “唳~呀!” 有一个猎物竟然骑上了自己的脖子。这让它暴怒发狂,扇动翅膀翻飞而出,想要将这个猎物甩下去。 娥皇感觉剑上的压力一瞬间消失,巨鸟近在眼前, 这等良机, 她岂能错失。 雨花剑法,一剑归真?暴雨梨花。 翠青色的剑气,如同飞瀑,怒流袭天。 此时的具霜正在下坠,紫云剑插在山石中,“噌呲呲~”一阵火光带闪电。当她看见娥皇脱险,并且及时反击巨鸟要害,自己强行止住坠落,紧跟着暴起。 一剑归真?紫气东来。 极度的危险刺激着巨鸟的感知,它为了甩掉白凤,正垂直向上飞,察觉到剑气的逼近,急忙转动身体。 “啸咻咻~”翠青剑气袭过,在腿、屁股部位留下伤痕,却没能威胁到要害,或者翅膀这种关键肢体。 可当它张开双翅,正要再动时,下方一抹紫色剑气来得恰好! “呲~”左翅飚血。 还抱着鸟脖子的白凤,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急忙脚下一蹬,飞速逃离。 果然,翅膀受伤失衡,巨鸟更是凶性大发,竟然半主动地撞上峭壁,若非白凤逃得及时,只怕这一撞可直接让他成为肉饼。 “唳~叽!” 巨鸟拖着轻伤的躯体,暂时离开峭壁,瞪得铜铃一般的瞳孔,依旧死死锁定着三人。 …… 历经一波接一波的斗智斗勇,具霜三人距下方的森林顶端,愈来愈近。 巨鸟捕杀猎物,也不是一次两次,它十分清楚,只要猎物逃进这种森林,自己便无法亲自去追,指挥鸟群也是事倍功半。 这几个猎物,之前让她们逃了一次, 竟然还敢害自己受伤, 它岂能甘愿让她们再逃一次。 白凤看着脚下森绿的树顶, 回首穷追不舍的群鸟, 鼻息忽然急促,“嗯~” 他的身子极速下落,瞬间就落到了底,双脚点在一棵树的树顶,仰头一看,锁定巨鸟所在,“喝~” 树顶弹下,一道白影便冲天而起。 面对空中无穷无尽的群鸟,白凤闭上眼睛,身心空灵,身形虚幻无定,竟踩着无数鸟儿的身体,冲破重重封锁! 当巨鸟瞳孔中再次出现这个白衣男子的身影时,它张嘴正要怒鸣,却被白凤一脚把嘴踢得闭上。 “呼呼~”白凤的衣服,在高速移动中猎猎作响,他抓着巨鸟的羽毛,绕上其长长的脖子,又一次骑了上去。 “吼唳~”巨鸟再受侮辱,于空中发起疯来,直上直下地翻飞旋转,誓要将人甩下去。 “白凤,小心!” 具霜与娥皇两人也顺利落到森林的顶端,各自施展轻功踩着树顶快速移动,将身后追击的鸟群引向灭却之阵的位置。 而对于白凤,两人心中担忧,却也远水难救。 …… “来了!”焱感知着具霜与娥皇的气息越来越近,双手开始结印,“玄天九重,昊正断邪~” 祭司师徒三人同步进行,“灭却之阵。” 就在阵法将要升起之时,高空中落下一个身影,就直直地撞进阵法中来,正是被从高空甩下来的白凤。而紧随其后的,赫然正是杀红了眼,誓要将白凤啄穿的巨鸟。 巨鸟挺着锋利的鸟喙,如同一道白雷从天而降! 祭司维持着施法的动作,苍老的声音卷出一阵狂风:“快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寅人战士中,昝削进入全力状态,双手高举斧头,跳出就是一击力劈华山。 昝蒺藜稍慢半步,挥舞手中骨头棒,打出一颗铁蒺藜,爆射向巨鸟的头部。 巨鸟由天而下奔袭,恐怖的速度携带恐怖的威力,突遭部落勇士的攻击,顿时被其中震动之力冲得伤势不轻。 “呷呀~”它惨叫一声,整个头部一歪,鸟喙被砸断一半。 而白凤,因有人相救从鸟嘴下逃出生天,身躯撞断了一棵古木之后,最后还是成功着陆。 他半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努了努嘴,吐出一口血,“这下,成功了。” 领头的巨鸟被他诱进入阵法范围,具霜、娥皇也引诱着鸟群到达,这是一次完美的诱敌。 “嗡嗡~”灭却之阵成功发动,霎时间,这片天地被绿光笼罩,冲进来的群鸟,几乎撑不到十个呼吸,便丧失体力无能飞翔,森林之内,转眼间就铺上了一层由鸟雀组成的地毯。 巨鸟已知自己中计,第一时间就想逃跑,却因为伤势和阵法的压制,速度远不如最初,甫一起飞,尚未升空多高,具霜、娥皇两人已持剑赶到。 “还想走?”娥皇细眉竖起,琥珀瞳孔之中,杀意流露,“雨花剑,水漫金山。” 紫云剑,紫气东来。 双剑合璧。 合璧剑气若风暴席卷而过,巨鸟躲闪不及全吃伤害,被剑气切得遍体鳞伤,羽毛落了大半,全身各处鲜血淋漓。 “呷呀~”它惨叫一声,身躯向下掉落。 娥皇终于松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苦着脸说:“总算收拾了它,这一战,可比邯l郸那一次,更为刺激。” 具霜握着紫云剑的手,也有细微的颤抖,身上早已汗流浃背,微微晃了晃头,轻笑道:“从百丈悬崖下落,一边还要空战,这样的战斗,恐怕一生也就只此一份。” 两人不过刚刚放松,那只重伤坠落的巨鸟,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啼之后,竟然一飞冲天,眼看就要逃离。 嗯? 具霜大感惊异,全吃她们二人的双剑合璧,都伤成这副模样,竟然还能飞天? 容不得多想,她脚下一点,窜出身去,一招紫竹飞仙,紫云剑再斩而出。 剑光闪过,巨鸟的黑金利爪被切下一半,那鸟又是一声惨叫,没有任何停滞,直奔着天空飞走。 “死!” 一道女声的厉喝传来,翠青色剑气直贯长空,再给巨鸟的屁股添上重创。可这些伤势,都不能削减它逃生的意志。 “唳~呀~” 最终,巨鸟升空到一个高度飞走了,具霜、娥皇还是没能将它彻底斩杀当场。 “呼~” 一阵风吹过,原本该在地上调养内息的白凤,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 发现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焱散去术法,望着天边那只巨鸟的影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祭司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两手握着节杖,深沉地喘着气,“咳咳, 多谢圣女你们的帮助,至少,那只巨鸟已受重伤,我最近便可安排族人,上去采摘阳金玉露草。” 以昝削、昝蒺藜为首的寅人战士,则多数忿忿地收拾着战场。 灭却之阵散去, 森林中落了满地的鸟雀,正拖着疲惫的身躯, 在地面上或爬或跳, 黑魆魆一片。偶尔有一些扑棱着翅膀,能飞一点距离,也无力真正地升空。 寅人战士拿着编织好的袋子,将这些鸟儿当作猎物,一抓就是一堆,准备带回部落作肉食。 他们没有采取赶尽杀绝的行动,只是各自装得满满当当,便不再去管剩下的。 等到这些鸟的体力恢复一些,该飞回哪儿,自然会飞回去。 “嗯?白凤?” 娥皇在整场战斗中,受过白凤救命之恩,她从森林顶上落到地面,正想找白凤道两声感谢, 可目光搜寻了一圈,竟没有看到人。 “白凤~” “怎么了?”具霜也落回地面。 娥皇焦急地寻望着, 同时应声:“白凤人不见了。” 嗯? 具霜双目扫过, 发现了一棵被剧烈的冲击折断的大树,树下还残留着不少痕迹, 应该就是白凤刚刚引诱巨鸟,被甩着坠落下来时留下的。 以白凤的实力,这样的伤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太重的影响,人却不见了。该不会…… 她想起白凤在战前的一些不对劲,心中已是笃定。 “姐姐,白凤他,恐怕是跟那只巨鸟……” 娥皇也反应过来,两步走到断折的大树下,在这里抬起头,望向白茫茫的天空,细眉紧皱,满脸担忧。 “巨鸟已受重创,那样的伤势,若仅凭自然恢复,它难逃一死。白凤跟过去,他本人的安全倒是无需担心,只是, 还有不足两个月,届时祭司会指引我们出森林前往蜀郡, 白凤……” 大家本来就是迷路, 这片古老神秘的土地,藏着许多未知。你这么冲动地脱离队伍单独行动,这让队友怎么办? “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焱的身影,突然出现。她看了看具霜、娥皇两人,没有见到白凤,眼中闪过一抹金光,平淡地开口:“白凤人呢。” 具霜摇了摇头,“他应该追上那只巨鸟了。凭他的本事,倒也不用担心他死在山林之中。白凤的事,回头再议,你发现了什么。” “你们看。”焱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的正是一只野麻雀。 这只麻雀整体呈黑灰色,个头很小,窝在焱虚握的拳头里,显露出脑袋,深褐色的眼珠子骨碌转动着,看着颇为机灵。 具霜、娥皇两人集中注意,好好看过这只麻雀之后,都没能看出其中有什么端倪。 娥皇直接问道:“这只麻雀,有什么问题吗?” 焱松开手,这只麻雀在她手上跳了两下,扭头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尝试着张开翅膀,扑腾了五六下之后,成功飞上天空。 就在这个时候,森林里成片成片地有麻雀恢复体力,成功起飞,叽叽喳喳地乱成一团又一团。 具霜观察着森林中的景象,若有所思。 焱解释道:“在所有的鸟类中,弱小的麻雀,最先恢复体力,得以重回天空。其余强大的鸟类,到现在却鲜有恢复的。” 具霜双眼微睁,不确定地说:“强大的个体,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恢复能力应当也强过弱小的个体。灭却之阵,没有直接的杀伤能力,却能使入阵者的体力、内力迅速流失。若按常理,阵法消失之后,强大的鸟类,恢复速度应该比麻雀更快。可现在……” 焱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具霜,目光中颇有赞叹,“不错,灭却之阵,并无直接的杀伤力,弱小的麻雀恢复得最快,不合理。而且,你们不觉得,现在的鸟群,只是鸟群。” 嗯? 具霜、娥皇都是高手,两人沉下心来一感知,顿时察觉到,此时群鸟数量依旧可观,一群境况不佳的“凶鸟”,完全没有一点凶意,仿佛先前那种悍不畏死,从来没有存在过。 “嗯,的确,现在这些鸟总算是像正常的鸟了。” 娥皇看着纷乱的鸟群,感慨了一句。 正常,不正常……灭却之阵?! 具霜眼中光芒一闪而逝,猛地举起紫云剑。 在战斗中,那只巨鸟的暗金利爪,紫云剑砍上去,只能蹦出火星,根本斩不进去。而巨鸟经历灭却之阵过后,紫云剑轻松削断了利爪的一半,利爪的硬度,是跟什么有关? 或者该说,灭却之阵,作用在人身上,流失的是体力、内力,那作用在这些鸟身上,也是体力和,内力? 焱看她的反应,知道她已想到关键,“看来你也发现了,玄天九重,昊正断邪,灭却之阵,在寅人部落的传承中,最初是一种祛除邪恶的阵法。这也是祭司当时想以灭却之阵对付我的原因,他感应到我身怀某种邪恶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灭却之阵,祛除了这些鸟类身上的某种邪恶气息。而越是强大的鸟类,邪恶气息越重,所以遭受阵法的针对越重,才有现在的状况。” 焱点了点头,“我向寅人打听过,这些鸟类,都不是出自附近,而是与那种巨鸟一样,都是数月之前,突兀由外地入侵而来。” “糟了。”具霜惊呼一声,“白凤有危险。” 照现在的情报推理,那只巨鸟和这些鸟类,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遭受某种邪恶气息的侵染,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灭却之阵除去了这种气息,那只巨鸟也身受重伤。飞鸟还林,狐死首丘,白凤跟上巨鸟,很有可能会被带到那个诡异之地。 谁知道,那种邪恶气息,对人类有没有影响! 娥皇反应尚慢一步,还没想通其中关节,被具霜这么一惊吓,立刻焦急地抓着她的手问:“什么?姐姐你说白凤,这到底怎么回事?” 具霜被娥皇拽着,身躯轻晃了两下,沉默不语,突然瞳孔一震,扭头转向焱,目光沉了下来,“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出了白凤的打算。” …… “呃~” “唳咦~~” 云层之中,断喙的巨鸟一边飞,一边不住地发出惨叫。随着惨叫声的波动,它飞行得忽上忽下,好似随时有可能坠落。 白凤抱着这个大家伙的脖子,两手揪着它皮肉,不停地在劝说:“停下,让我先为你处理伤口,不然,你飞不回故乡,只会死在半路。” “噫呷~” 巨鸟早已做不出高难度的飞行动作,想甩掉脖子上这个人类,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么叫了一声,巨鸟身子顿时又掉落许多,它奋力扑打着双翅,险之又险地稳住。 白凤心中焦急万分。 这家伙,真是倔脾气。不行,再拖下去,她就死定了。 白凤把心一横,剑眉竖起,一手凝起内力,朝着巨鸟的脖子就拍了下去。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 蜀山巫族 “吼~” 一声猛烈的兽吼,震出层林,惊起无数飞鸟。 “这种体型的猛豹,分明是兽王级别,竟然又让我遇上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在树林间穿梭,自言自语。他的轻身功夫很好, 手脚并用,身影如同幽灵。 而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只通体黑白两色,正四脚狂奔的猛兽。四掌宽大,浑身毛发似有光泽,窜动时, 乌光一闪,便有一棵大树被拦腰截断。 男子赤着双脚, 跳到大树的树枝上,尚未站稳,就见他脚下一扭,身形如电,突兀转向窜到右边。 几乎前后一瞬,猛兽便扑到这根树枝,前扑的两只硕大肉掌伸出利爪,血盆大口张开。 “啪—” “吼~” 树枝瞬间被咬得粉碎,猛兽本该扑过头撞向前方,却灵活地翻了个滚,两条后腿一蹬,踹起土泥数丈,顷刻间又追上男子。 “来吧,接着追,一会儿便要你好看。” 男人一边逃,一边还抽空回头看着猛兽挑衅,“喂,你看看自己这黑眼圈, 你们猛豹,全都缺少睡眠吗?” 猛豹,瘦长的熊脸,脸部毛发全是白的,只有眼圈附近全是黑毛,天生的熊猫脸。 它不懂得前面这个猎物的言语,挑衅之意却是收到了,于是又怒吼一声,向前扑过去。 一人一兽,一前一后,在森林中追逐许久,男子忽然面露微笑,“哼,竟敢追到这里,你完了。” 猛豹正奔跑着,前肢踩进地面,“哗”一下就落入陷阱。 陷阱下遍布着尖锐的竹子,它两只前爪扒拉着泥土壁,不顾伤痛,后腿肉掌踩着竹子,一用力, 顿时跃出陷阱。 “哈,来咯~” 这猛豹正从陷阱窜出,男子悬着一根粗壮的木头荡至面门,只听“砰”一声闷响,猛豹就被撞飞数丈。 “呀啊~”男子大喝一声,乘胜追击,由撞击的木头上跳下,双拳并在一处,强悍的内力缠绕,空中一片绿芒闪耀。 腾挪格斗术,青猿恨地! “砰~” 猛烈双拳当天而下,若一柄铁锤硬生生将猛豹的脖颈砸断,这只算上尾巴,身长足足有两个人的猛兽,脑袋一阵上扬,最后呜咽了一声,就此彻底断气。 男子跨坐在尸体的身上,用右胳膊抹去额头的汗水,长长地松了口气:“呼~这家伙,脆弱的脖子都有这么硬,连青猿恨地都用出来了,还震得我一阵手疼。”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觉得略微有些颤抖,尚不能完全控制,“就算成为了虞渊护卫,距离真正的强者,也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男子就暂时跨坐在猛豹的身子上休息,他一头干净的短发,额头有白色的、形似太阳的标记,身穿褐色的开衫,胸口结实的肌肉裸露着。 他的身份,蜀山巫族,虞镂尘,现任蜀山虞渊护卫的一员。 “嗯?”虞镂尘正调息恢复着气力,忽然耳朵一动,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什么东西……那是,一只坠落的大鸟?” …… 蜀山,巫族部落。 “哈哈,小子,你好本事啊,一个人就能猎杀一只猛豹,不比阿叔我年轻的时候差。” 一个彪形大汉,轻舒猿臂将虞镂尘拦住,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着称赞。 虞镂尘承受着这个大汉的拍打,暗暗地龇牙,“阿叔,你上次教我的青猿恨地,我已经很熟练了,什么时候教我最后的那一招青猿撼天啊。” “啪~” 被他喊做阿叔的大汉,转手就一巴掌呼在虞镂尘的后脑门儿,严肃地说:“臭小子,你和我的体格,那能比嘛,一招恨地,已经有些超出你身体的承受,你还想学我的撼天,想都别想。给我滚回家去,好好照顾阿影。” 虞镂尘两手捂着后脑勺,缩着脑袋,满脸堆笑,“是是,我知道了。” “还不快滚。” “哎哎。” 大汉看着这小子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子,感叹了一句:“这臭小子,能娶到阿影,真不知道撞了多大的好运。” “刑武。” 一声苍老的呼唤传到,他顿时神情微变,转过身回应:“来了,大祭司。” 蜀山巫族,以大祭司为族中的最高首领。这个被大祭司称呼为“刑武”的大汉,则是当代虞渊护卫的首领,部落中腾挪格斗术造诣最高者。 他感受到大祭司的呼唤,迈开赤足,如同一阵狂风,倏忽便赶至一座三层高的竹楼。 刑武第一步踩上木扶梯,竹楼的门便自行打开,他边走边说:“大祭司,找我有什么事?嗯?这个人是……” 刑武很惊讶,来到大祭司这里,竟然看到了一个中原人。 这是一个面貌白净的中原男子,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也不减其人的气质。 他多打量了两眼,眼神一凝:是个高手。 “咳咳,刑武,他名为白凤,中原人。” 蜀山巫族大祭司的衣着,又与寅人部落祭司风格大不相同。 他满头白发披散,扎着一根蓝色头带,额头正中是银制的标志,上半身几乎等同赤裸,却有一件单肩的披风,手中握着一根古木法杖。 大祭司的白眉,不密,却如苍松一般坚挺,面目严肃的时候,白眉微微竖起,恍若有万仞刀剑在侧。 他向白凤介绍道:“这位是刑武,我族中的第一高手,你先前遇到的虞镂尘,便是他手下护卫队的一员。” 蜀山巫族跟寅人情况不同,很明显,至少大祭司和刑武,都能和白凤这个中原人直接交流。 白凤看向刑武,对方的体格和行步之间展露的气势,让他联想到典韦、苏烈那样的悍勇猛士,于是也礼貌地抱拳打招呼:“白凤,多谢救助。” “白凤~”刑武点头,也抱拳回道,“客气了,野外之中,环境险恶,人与人自该互相扶持。” 大祭司见两人简单认识了,微微颔首,吩咐道:“刑武,白凤的伙伴受了重伤,祭司台正在为其医治。这些日子,白凤会暂居部落,请你接待,不要怠慢了。” “啊?”刑武一时错愕,“有人重伤,竟严重到需要各位祭司出手?” 大祭司摇了摇头,没有赘述,“你先带白凤,于部落中安置吧。” “是,大祭司。”刑武领命,然后看向白凤,伸手邀请,“跟我来吧,你的同伴重伤,估计要住好一阵子,我将部落的一些注意事项告知你。” “有劳。”白凤略微低头,面色冷淡如常。 刑武带领着他,一边走一边心中嘀咕:这人,同伴重伤,还这么冷静,真是……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 蜀中之变 安置好了白凤之后,刑武便直接回见大祭司。 “来了啊。” 大祭司就坐在位子上,白眉一动,睁开双眼,单手一挥打开竹楼的门。 “刑武,算上虞镂尘今天猎杀的这头猛豹,过去这几个月, 部落猎杀的兽王级别的猛兽,数目有了多少。” 刑武摸着自己的胡茬,略一思索,“单单这个月,部落已经猎杀了四头。上个月,我记得是两头。再往前数,三个月前,猎杀过一头。” “以往数年才能见到一只的兽王级别的猛兽, 这短短半年里,竟然遇上了七只。刑武,你不觉得反常么。” “大祭司,你是说……”刑武瞳孔剧震,嗓音不受控制地放大,失声喊道,“难道,扶桑神木又出事了?!” 大祭司伸出手,示意他冷静,然后缓缓开口:“扶桑神木的灵力出现波动,比之二十多年前那一次,更为剧烈。” “什么,比二十多年前那一次更为剧烈……” 刑武攥紧了拳头,脸颊的肌肉因为牙齿紧咬细微颤抖。 “二十多年前,圣女失踪,扶桑神木灵力波动, 一只猛豹王发狂袭击部落。父亲,父亲,施展尚未完成的一招青猿撼天,将那畜牲击杀,最后自己也……” 大祭司闭上了眼睛,“当年那只猛豹王,与最近几个月族人猎杀的猛豹王相比,如何?” “嗯?”刑武平复了一下内心,疑惑地说,“天壤之别,就虞镂尘那个臭小子今天杀的那只猛豹,体型是兽王级别,却根本经不起现在的我一拳,如何能跟二十年多年闯进部落的那只相比。大祭司,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蜀山,世世代代相传的使命,便是守护虞渊封印,绝不能让封印中的魔物,霍乱这个世界。 二十多年前扶桑神木灵力波动,紧跟着便有猛豹王杀到部落;这一次, 自半年前灵力波动以来, 族人遭遇兽王级别猛兽,逐月递增。白凤的到来,让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白凤,那个中原人?” “他的同伴身受重伤,那是一只百鸟之王。” “什么,一只王鸟!” 大祭司将白凤带过来的消息,原本地告知刑武,“那只王鸟,号令千万鸟群,猎杀过往巴蜀的行人,攻击古寅人,古寅人部落以灭却之阵应对。” 刑武浓眉一皱,两手互相抓了抓,“灭却之阵,我记得这个术,没有威力,对王鸟,应该没什么作用吧。” “白凤说,王鸟的叫声很痛苦,而灭却之阵减轻了她的痛苦。我便让几位祭司将王鸟带去祭司台,再为其施展灭却之术。” “祭司台,扶桑神木不就是……” “是的,经过灭却之阵洗礼,再有扶桑神木附近的灵力,那只王鸟恢复得很快,并且,很温顺。” 大祭司握着古木法杖站起身,踱步走了两下,再开口时,满是忧虑:“白凤具有同鸟类交流的能力,他的描述,还有王鸟前后的转变,再联系部落遭遇的事情,这些自然界中的动物异变如此,除了虞渊封印泄露出的魔气影响,再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虞渊之中封印着一个毁灭世界的魔物,这个封印出现了纰漏,不断向外泄露着魔气。而蜀山扶桑神木,正是镇压封印的一道防线。 现在部族遭遇的事情,联系白凤带来的消息,足以说明,扶桑神木这道防线,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这道防线若是彻底失守,虞渊封印,恐怕…… 刑武迅速想通了其中干系,脸色愈渐下沉,“大祭司,若事情当真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大祭司沉默了片刻,随即一杖触地,转回身严肃地盯着刑武,“你让族人们进入战备状态,将探查范围扩大,随时警惕可能来袭的猛兽潮。扶桑神木的事,我立刻就去请老师。” 大祭司的老师,即上一任的大祭司。这位老祭司退休很久了,就居住在扶桑神木下,是一位天人境大高手。 情况严重,大祭司也只有期望天人境的老师,能够有办法处理虞渊封印和扶桑神木的问题。 …… 白凤这边,他暂居在蜀山,等待巨鸟伤势痊愈。 具霜、娥皇、焱,那边三人在古寅人部落,等待着森林自然之力退却,然后再前往蜀郡。 她们四人遭遇的这些,还不为外界所知。只是,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巴蜀之地,已经酝酿出暴风狂浪。 …… 巴郡,符县。 身为巴郡郡守的符翊,收到了一份从咸阳传回来的,极端恶劣的消息。 “郡守大人,先前一个季度送往中原的盐,滞销了。” “砰~” 符翊一巴掌拍在案上,怒而起身,指着前来回报的下属,“你说什么?” 下属顿时跪倒下去,双手将一本册子捧过头顶,“郡守大人,千真万确啊,前一个季度的盐,滞销八成。” 滞销,八成? 八成! 符翊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下去。他双手扶着案勉强站立,双眼飘忽,嘴唇颤动,不知在念叨什么。 作为秦国重要的盐产地之一,巴郡自是要向外输出大量的食盐。这庞大的利润,大部分被国家以税收的形式取走,余下部分就是给当地的各大族喝汤。当然,喝汤的也包括符氏。 现在,你跟我说,一个季度的食盐,滞销八成?! “这不可能,不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符翊冲到下属跟前,抢过那本册子,就站在原地翻看起来。 此时,中原市场上,产自东方的食盐,以低廉的价格,不错的品质,横扫秦国产地的食盐。 原本大家的食盐质量都差不多,半斤对八两。贵族要精盐,自然要出高价,反正他们是心甘情愿被宰。 现在东方突然将原本同等质量的盐跳楼降价,推出一个新品种的食盐,卖出原本的价格,横扫了低端市场。又以一种精致无比的高端精盐,迅速挤占高端市场。秦国各大产地的食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滞销。 而巴蜀之地,更是祸不单行。 食盐市场的战争,那是人祸。巴蜀之地,偏偏又遭遇了天灾。 由巴蜀往中原的道路,这几个月失踪的人数不断上升。 原本人们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次,一支上百人的商队,穿越密林遇上猛兽追击,通过栈道碰到百鸟狂潮,一百多人只有走了狗屎运的两个人活着。 消息传开,整个巴蜀人心惶惶。 巨大经济支柱盐业遭受重创,交通运输莫名其妙也受重创,符翊看到这种荒唐荒谬荒诞,却又偏偏是事实的记录,一口逆血上来,口中一甜,直挺挺倒了下去。 “郡守大人!”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 巴郡巴氏 “听说了吗,巴氏的一家商队,一百多号人在前往中原的时候,遭遇猛兽飞禽攻击,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 “我也听说了,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是啊,巴氏家大业大, 又养着那么多实力高强的护卫,这一次竟然这么凄惨,唉~” “这人呐,谁又能保证自己没有个倒霉的时候。” 巴郡,垫江县,市井之间,不少商贩行人都在议论目前流传的一桩大新闻。 “哎呀, 你们都小点声吧, 巴氏正为死去的人作祭呢。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 巴氏平时待我们也算不错,少说两句。” “大事大事!你们都不知道吧。那商队的一百多人,巴氏的族长也在其中啊。” “啊?这怎么可能!” “那岂不是说……” “这可不能瞎说的,真的吗?” “是啊,真的吗?” “千真万确,巴氏如今在族长夫人的主持下,全族都在祭奠呢。” “哎呦,这可真是好人不长命,巴族长,清夫人,可都是不错的人啊,怎么就,唉~” 就在传言纷纷之时,街上远远传来“噔噔”的脚步,一队黑甲秦兵开道,护卫着一辆马车,行驶而过, 看其目标所往,正是巴府。 马车车厢内,巴郡郡守符翊挥手放下了窗帘,倾侧的身子渐渐坐正,“巴氏,清夫人,巴清,呼~” 巴氏实力强大,掌握着大量的盐产业和丹砂产业,麾下又有武装力量数千,在整个巴蜀都算声名远播的第一流大族。 族长突兀亡故,巴郡五族的其余四族,定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食盐市场的失败,又提供了发难的良机,巴氏,此时正需要我这个郡守的支持。 巴清夫人,端看你要如何抉择了。 符翊心中早有计较,深吸一口气悠悠吐出,闭上眼睛养神,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晃动。 身为巴郡郡守, 巴氏族长亡故这么大的事情,他自是要亲自登门前来吊唁。 不仅是符翊本人来了,随行而来的,还有他的儿子,符雅。 “父亲,巴府就要到了,我们下车步行吧。”符雅行马至车厢旁边,对着窗帘请示。 “嗯。”符翊睁开眼,满意地捋须点头,“御者,停车。” 整个队伍暂时停住,符翊弯着腰从车厢内走出,在儿子的搀扶下双脚踩上实地。 “可还记得,来之前,为父的叮嘱。” “自然记得。” 符雅松开搀着父亲的手,退开两步,答道:“巴府之中,若遇樊、曋(shěn)、相、郑四族对巴氏出口为难,孩儿必以一腔热忱为巴氏说话。” “嗯,甚好。走吧。” …… 此时的巴府内部,不出符翊所料,巴郡五族的其余四家,樊曋相郑,早已借着吊唁的名头,找上门来。 “清妹子,根据现在的情报,如今各处交通皆有猛兽、飞禽时时骚扰,一切物品流通的成本大幅度上涨,长此以往,我等还要如何与中原通商。 兽灾之严重,已非我等哪一族之力可以弭平,唯有共同联手,查清并除去兽灾根源,才有我等各族今后的活路啊。”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虬髯满面,有一头深棕色短发,身着青色蜀锦,左臂披着甲胄,腰间带一柄长只尺余的短剑。 他是曋氏的族长,曋洪。 “曋大哥,你是夫君尊敬的大哥,你既然开口,清又怎能不考虑你的提议。只是……” 巴清顶着一双哭红的双眼,对着曋洪轻轻低头,鼻子抽动了两声,又抬起头勉强一笑,“五族联手,事关重大,眼下夫君新丧,我这心里一团乱麻,根本不能决事。待丧仪过了,我聚集族人,好生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 巴清,亦属难得一见的美人,酒红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插两根白玉簪,天庭饱满,脸颊颇丰,气质雍容。 此时她两枝柳眉平耷着,凤眼惺惺,眼中波光,仿佛纳了整条湘江水的忧愁,当真我见犹怜。 “这……” 曋洪瞪直一对大眼,对上巴清那对清丽粼粼的眸子,顿时于心难忍。 这时,四族之中樊氏的族长,樊玮接过话道:“清夫人,等到尊夫丧仪结束,至少也有十天半个月,现在的情况,我们可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浪费。” 相氏族长相峙也跟上附和:“不错,猛兽之灾,不止在哪一家、哪一地,而是遍及各处,甚至水路之中,也听闻有巨大水怪出没。 再算上前一个季度,整个巴郡的产盐在中原滞销,我们所有人亏损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此紧迫的情况,容不得我们靡费时间啊。” 最后一个,郑氏族长郑介,眯着眼睛看向巴清,背着手于心中冷笑:巴同啊巴同,你死得可真是不巧。哼哼,这偌大的巴氏基业,就凭巴清她区区一个女人,如何能守得住。 巴郡五族,以巴氏实力最为强大。现在,巴氏族长巴同身死,又恰逢这等前所未见的天灾人祸,他们几家这么积极地攒局联手,除了合力应对这次的危机,另一大目的,自然就是划分巴氏的基业。 五族联合,总得有个话事人,要商谈各家在应付灾祸中,具体承担哪些责任,事后又要怎么按功劳得到收益。失去了主心骨的巴氏,在这样一个团体中,注定难免被瓜分的命运。 就在郑介还准备开口说话时,外头传来一声呼喊,“郡守大人到~” 这下,巴府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转向门口那边。 巴清微闭着双眼,一手捧心,另一手垂下捏紧衣袖,暗道一声:果然,四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符翊,也不会放过。 这个时候符翊的到来,无疑能够为自己解围。可是,巴清很清楚,身为郡守的符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四族为瓜分自家利益而来,符翊何尝不是一样。 自己唯有把握住厉害关系,居中斡旋,借力打力,方能在这样的局面下,度过这场危机,保全巴氏基业。 符翊走进府内,后面儿子落后一个身位,见到四位族长都在,他佯装惊讶,连忙行礼,“原来四位族长已至,是符某来迟了。清夫人,万望恕罪。” 巴清用力抿了抿眼睛,走上前盈盈低头见礼,“郡守大人。” 她只说了四个字的称呼,口中便哽咽一下,偏过头去,“郡守大人请。” 符翊目光扫过四位族长,面色不变,上前示意巴清起身,随即步入堂内。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 被动主动 一场假惺惺的表面功夫做完之后,符翊这个巴郡郡守,便顺势聚齐五族的话事人,商量如何应对整个蜀中遭遇的危机。 “中原的食盐市场,遭受东方精盐的冲击,这是我大秦与东方三国之间的较量,相信大王很快便能整顿国内市场, 保障我蜀中的经济。 只是,如今迫切之关键,不在中原市场,而在我蜀中。交通受阻,运输成本大幅度增加。大王可为我等整顿中原市场,我等却无能将盐输送往中原,届时大王怪罪,在下这个郡守, 和在座的诸位,只怕都难逃一死。” “郡守大人所虑,也正是我等焦点所在。这些前所未见的猛兽袭人事件,根据各地的情报,猛兽仿佛有人指挥一般,怪异非常。 就算是巴同族长,带着精锐的护卫,一百多人的商队,竟也全军覆没。巴氏尚且如此,整个蜀中,只怕没有哪一家商队,能够安然走到中原。” 这个说话的人,是郑介。 此刻他们就在巴府呢,他这一通话说得巴清是怒火中烧,雪白的脖子青筋隐现,柳眉横绝,凤目含煞。 “郑介!” 曋洪听不得这种伤口上撒盐的混账话, 当即喝出一声,一对铜铃眼直盯着对方。 郑介并不惧怕曋洪,只半眯着眼睛,一手轻拈八字胡,悠然继续言语:“这般可怕的灾祸,唯有我等各家联手,在郡守大人的统一指挥下,方可安然度过难关。” 巴清,你以为符翊能可给你提供保障吗,呵呵呵~ “是啊,我等早就有心,联手共度难关,奈何各族之间,难以统筹为一处。若有郡守大人发号施令,一切皆迎刃而解。” “樊族长所言,亦是我相氏之心。” 樊玮和相峙,两人不紧不慢,相继接上。 巴清内心的愤怒,在这两人开口之后, 猛地消失,转被一抹惊恐取代。 糟了, 中计! 郑介以言语相激,自己光顾着强忍愤怒,却忘了在符翊处抢占先机。 郑介主动提出,五族在符翊的统一指挥下应对灾祸,言下之意便是将瓜分利益的大权主动交给符翊,而此时的巴氏,就在被瓜分之列。 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目光悄悄转向符翊处,却见对方也瞥了一眼自己。这下,巴清心中了然:符翊,他在等我表态。 “夫君故去,偌大的巴氏事务繁多,偏又遭逢百年难遇的灾祸,我一介女儿身,终究智、力不足,能得郡守大人,还有几位族长相助,实在是得天之幸。” 巴清看向符翊,眼中愁思如絮,红唇抿出淡淡的痕迹,犹豫了一下,随后坚定地说:“蜀中灾祸,有郡守大人居中调度,我等我家齐心合力,定能以最短的时间弭定灾祸,还蜀中太平。 我巴氏诸儿女,皆习文学武,实力不弱似那些江湖高手。尤其是小女雪晗,一身武功已接近大成。巴氏儿女,皆愿服从郡守之令,为蜀中大局贡献心力,也算,为夫君报仇!” 无论是有心侵吞巴氏的另外四族,还是岌岌可危的巴氏,都主动请郡守大人主持这次的抗灾,符翊轻松拿下主导权,并且仍可待价而沽。 他不带犹豫地应允下各家联合的事,说了一堆诸如公平公正、赏罚分明之类的漂亮话,随后便约定,两日后,众人在符县聚首,商议如何解决猛兽泛滥袭人的问题。 从巴府离开之后,符雅对于大人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对话深感疑惑,于是向符翊问道:“父亲,你说那四族会对巴氏发难,我看他们除了不讲礼数之外,没见着什么发难啊。” 符翊斜眼盯着自己儿子,一张俊脸,唇红齿白,两眼目光平和,八字眉更显儒雅温和。 看了两眼,他惬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自己的儿子,俊朗得很。再加上文采武功,正是一等一的好郎君。 “符雅,巴氏有女,名为雪晗,你可曾听闻过。” “雪晗~”符雅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犹自不解,“巴氏的明珠,传说其容貌倾国倾城,武功亦是巴氏后辈第一人。父亲,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少历练啊。”符翊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言谈之间,四族主动宣称听从我的号令,应对这次的灾祸,实则是在说,邀请我这个郡守,和他们一起瓜分巴氏,甚至,我可以吃大头。” “啊?那……巴清不是也同意,一切听从父亲你的号令吗?” “巴清正是看穿了其中厉害,才更要如此表态。” “这是何意?” “蜀中灾祸,的确非是哪一家一族可以应对得起。本郡守号令五族,乃是堂皇大势。巴清若敢不从,我等正可光明正大地将巴氏除去。符雅,剩下的你接着说。” 符翊已经起了头,符雅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一对眉毛轻弯,沉吟了一会儿,“大势不得不从,巴清便要思考如何尽量争取利益。只有偏向父亲,才能避免被四族联手侵吞。父亲可在这样一个局势中,掌握主导权,巴氏存活与否,四族利弊得失,皆由父亲。” “嗯,说得不错。” 符翊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捋着胡子微微颔首。 “不过,巴清这次暗示出的底线,倒真是让为父惊讶了。” “嗯?父亲,巴清还说什么了?” “你,若是能娶雪晗为妻,那……” “什么!” …… 巴清在送走了今天这些心思不轨的吊唁者之后,拖着疲累的身心,来到巴府中一处居所。 其中林木花草,雅致不凡,馨香怡人,有一个女子正站在庭院正中,正是符翊和儿子说到的巴氏女,雪晗。 雪晗身着一袭浅紫色长裙,颜色自上而下渐变,裙摆至膝盖处已成近乎透明,大腿白若霜雪的肌肤绰约朦胧。 巴清走进来,只见着女儿的背影,紫色长发垂瀑而下,直至腰间。 人亭亭玉立,双肩正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颤动,两袖于风中飞舞,宛若仙女降尘。 雪晗双手纤纤玉指并拢,猛地睁眼,眉若柳叶刀,红唇吐出一声低喝:“云声续断。” 庭院中升起白色云雾,自然界的声音悉数泯灭,赫然正是一招隔绝他人探听的阴阳术!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 阴阳作手 巴郡五大族之首的巴氏,最具武学天资的女儿雪晗,正是修炼的阴阳术法。 巴氏家族,掌握着巴郡全部的丹砂矿产资源。单凭这一点,巴氏家族便能在整个天下的商家排行中占据前几位。 同时,也正因为这一点,阴阳家跟巴氏的交集, 十分深厚。每一年,阴阳家在丹砂这一条道上,都会给巴氏带来高额的利润。 现在的阴阳家,云中君徐福、护法月神、护法星魂,都在秦国中枢,可谓深受秦王倚重。 这一次巴氏突遇横祸,族长巴同身死,巴清要应对虎视眈眈的其余四族,还有一个老奸巨猾的郡守,除了借势暂时自保之外,自然而然便想到联系阴阳家。 …… 秦国,咸阳宫。 “荒谬!” 一声厉喝震穿大殿,嬴政拍案而起,怒上眉梢,双眼锐利,逼视得殿下众人全数低头弯腰。 “巴蜀两郡遭逢天灾,猛兽,飞禽,水怪,大秦立国数百年,何曾有过如此荒唐之事!” “大王息怒。” 李斯走出一步,拱手劝道:“来自巴蜀的消息,据传信军士所说,彼精锐数十人,最后抵达咸阳者,不过一二。正是因为此言荒诞无稽, 更该慎重以待。” “你以为, 这等荒唐的奏报,所述皆是事实?” 嬴政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细长横绝的眉毛压下双眼,“巴蜀两郡,一个季度的食盐滞销泰半,国内食盐市场遭受东方侵入。这些怪诞可笑的天灾,倒似是,地方无能的借口。” “大王,是借口或是事实,斯这便派出罗网精锐,往蜀中一探究竟。只是……” 李斯稍显迟疑,眼中闪了闪,还是坚定自己的判断,“巴蜀之地一来一回,耗费时间不短。若巴蜀当中有此灾情,抗灾是一大要务,更棘手的是, 未来一段时间内,完全无法阻止齐国精盐占领市场。” 巴蜀天灾, 齐国盐战…… 嬴政内心清楚, 李斯没有危言耸听。 现在秦国占地庞大,山东之地的统治并没有稳固,齐国掀起的这场盐战,不是简单一个禁令就能解决。 而巴蜀的问题,天灾这种听起来胡说八道的理由,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双重危机发作在一起,祸患无穷。 他站着思索了一阵,心中计较得差不多,便又坐下,“章邯。” 一声不轻不重的呼喊吐出,影密卫统领章邯,于大王话音落地之前,出现在大殿正中。 “大王。” “巴蜀之事,由你带影密卫前去查明。” “是。” “李斯,齐国以盐掀起商战,我已落后整整一步,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 “是,大王。” 李斯接过命令,双眉挤在一处,表情凝重。 关于食盐市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罗网已在密切关注。各种迹象都表明,那个消失数年,曾经的商业霸主组织,铁血盟,已再现天下。 铁血盟再现,甫一出招,便给秦国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他查阅过陆言主持罗网期间对铁血盟的一切记录,知晓这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敌人。 而且,秦国之中,暗处也潜伏着铁血盟的一员。这一次遭遇的危机,估计与他脱不了干系。 李斯正神思不属地退下,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大王,月神法师求见。” 嗯?月神? 嬴政心念电闪,顿时猜到阴阳家很可能是为“天灾”两字而来,于是挥手道:“速传。” “是。” “月神拜见大王。” 长裙曳地,裙摆在缓缓的行步中,拖出一道蓝色水幕,月神双手贴在腹前,稳稳端庄地走至大殿中央,盈盈施礼。 “法师素来潜心修炼,今日主动入宫,不知,面见寡人有何要事?” “月神,特为巴蜀灾变而来。” 一抬头,雪颈微露,幽幽双眼藏于蓝纱之内,正微放光华,月神双手只施两印,大殿前方顿时现出浩渺星空。 但见一颗璀璨流星划过,粒粒火光真实无比,迸溅的火星仿佛零距离跳动在众人眼前。 “呼~” 这颗流星砸落大殿的地砖上,无声地炸开无数碎星,凭空而来的一阵大风之后,无数碎星勾勒出一副图画。 …… 高山绝壁之间,栈道接天,一行数十人,正在栈道当中狂奔。 快走!快,快,别回头! 小心!啊~~ 不要! 这些人,看衣着,都是秦国的军士,身着轻甲,带着短剑和弓弩。 他们尽力紧贴着山壁,不断向前飞奔,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 而他们恐惧的来源,赫然正是遮天蔽日的鸟群。 群鸟俯冲而下,有人经受不住骚扰,失足落下深渊;有人被尖喙、利爪抓破要害…… 领头的人看起来颇有武功,弓弩噌噌射死多只飞鸟,剑气四放,替下属吸引鸟群注意。最后弩箭射尽,气力耗光,被无数只鸟活生生啄死。 …… “这就是蜀中如今的灾变,自然界的无数兽类,似乎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变得积极主动地向人类发起进攻。” 月神伸出手,一指点出,语说着恐怖危机,却古井无波,“飞鸟集群攻击,悍不畏死。猛兽合作狩猎,进退有度。若再不急救,只怕整个蜀中,皆回归原始。” 嬴政依旧盯着月神控制下缓缓消散的画面,眉头皱起,“这就是,所谓的天灾么……” 李斯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月神肯定是没有胆子在这里骗人,蜀中的天灾竟然这么恐怖。 章邯,一对剑眉不知道该说扭成什么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消散的画面,目光非常沉重。 影密卫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解决蜀中的异变。这任务,难度系数突破天际了。 他主动朝着月神行礼,问道:“法师大人,这等大规模的鸟兽异变,你可能明察其中根由。” 嬴政同样最关心这一点,“法师,你说你是为了蜀中灾变而来,可是能解其中危机。” “巴蜀之地,素有鬼神怪异,各地土族,皆有独特的巫术。而整个巴蜀,最为通灵者,便是蜀山巫族。 其族传承据说已至千年,更在周王朝形成之前。这场对整个蜀中影响巨大的灾变,若要探明根由,蜀山巫族,很有可能便是关键。” 月神看了一眼章邯,向嬴政请命道:“蜀中之地,多有奇人异术,影迥异于中原。阴阳术与巫术,颇有渊源,月神愿带阴阳家弟子,往蜀中查探,为大王分忧。” “嗯,有法师出手,寡人内心安定不少。” 嬴政点了点头,目光又扫到章邯,“章邯,你率影密卫与月神法师同行,一应行动决策,切记参详法师之意。” 章邯单膝跪地,抱拳领命,“是,大王。”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 廷尉府天字一等 东方精盐正冲击着秦国的食盐市场,按理说,就算秦国反应稍微慢一步,现在也该抓紧采取措施遏制东方精盐占领国内市场。 结果,秦国竟似紧张万分地,将注意力集中到蜀中去了。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多久,关于蜀中目前遭遇怪异灾祸的消息, 便摆在天下各大势力的案头。 …… 咸阳紫兰轩内,弄玉紧捏着手中的信纸,双肩微微颤抖,“蜀中竟然……她们岂不是正好撞进这场灾祸中之,难怪一连数月没有任何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扭头看向旁边的女人, 目光森冷,“这场异兽灾变, 阴阳家,也料中了吗。” “并没有。” 月神毫不在意弄玉的目光,摇了摇头,“想要解决这次的异变,就算是秦国,都要折损部分国力,遑论是阴阳家。就连东皇太一,也未能提前从星象中观测到这等灾祸的到来。” 嗯?东皇太一没有提前得知? 弄玉想起陆言交代过的重要事项,结合东皇太一观测星象的本事,若有所思地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应对,竟也发生在东皇太一的身上。这场异变产生的根由,十之八九牵涉到那个神秘的虞渊封印。” “我的判断也是如此。我已向秦王进言,焦点在于蜀山巫族,不过隐瞒了虞渊封印。秦王命章邯率影密卫, 与阴阳家同行。” “这么棘手的大事, 的确该有影密卫前去。” 阴阳家,月神是自己人。影密卫,不是自己人,却也不是敌人。这么一看,具霜她们几人这次在蜀中,应该无需过度担忧。 弄玉又问道:“那,罗网呢。” “李斯么,罗网势力着手应对这场由齐国挑起的商战。” 月神似是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轻笑出声,“曾被陆言压制的老对手又跳出来了。李斯、赵高,这样的罗网,与实力大减的铁血盟,呵,倒是有趣。” “铁血盟~” 弄玉对这个组织印象很深刻,因为当时陆言在邯l郸追查农田灾害一案,最后剿灭平原君赵陵全部势力,曾查出赵陵跟铁血盟的关系。 她这辈子见过的恶人不算少,而像赵陵那样,给农田投放毒药的,真的算恶之恶。 “铁血盟,这还真是, 恶人自有恶人磨。” …… “铁血盟,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哼。” 罗网本部,李斯一掌拍在办公的桌子上,他扔下的一堆卷宗,正是罗网对铁血盟的情报。 “此次盐战,齐国以高端精盐售卖给富贵族门,将新品的精盐按照原本的市场价出售,顷刻间,秦国原本的食盐无人问津。 秦盐想要出手,唯有压至极为低贱的价格。如此,秦国盐商几无利润,负担不起成本,唯有放弃营盐。不出三年,秦国盐业必遭齐国控制。” “若是强行下令,禁止齐盐……” 李斯想起巴蜀现在的情况,抄起卷宗“啪”一下拍在自己脑门,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巴蜀是秦国重要的产盐地,一旦全面禁止齐盐,又缺巴蜀供盐,反会生乱。” 他左思右想,绞尽脑汁,久久都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能够应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李斯心情烦躁,又将捏在手中的卷宗给摔在地上,鼻子重重地出气。 “铁血盟……” “嗯?铁血盟?” 突然间,这三个字,这个组织,似乎牵起了无数思绪。 “陆言严密监视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发现藏身在秦国之中的铁血盟代理。这说明,此人一直以来都悉从秦国政令,宛若透明,绝不引起任何注意。 这次的盐战,此人若只是一个想发财的商人,必定在盐业市场中留下了痕迹。齐国精盐的快速入侵,该有他的助力。若他有秦国的立场……啊!” 李斯惊叫着站起身,浓眉飞扬,眼中神采奕奕,“来人,把田猛叫来。” “是,大人。” 很快,田猛便来到房间内,他背负着真刚剑,见到李斯,恭敬地低下头行礼,“廷尉大人,你找我。” 李斯直接拿出一块令牌扔给他,“给你调拨人手,去监视食盐市场,之前那些滞销的食盐,尤其是产自巴蜀的食盐,最后去向何方。” 田猛听了这个命令,第一时间一愣,滞销的,食盐去向?既然滞销了,还能去向哪儿。 “大人?” “不必多问,执行命令。” “是,猛明白。” 李斯半眯起眼睛,嘴角轻微上扬。 大量滞销的食盐,最后只得贱卖,若是有人将这些盐收走……哼,除非你什么都不做,否则,必然身在其中。 李斯已想到找出潜藏在秦国之内的那个铁血盟成员的办法,正逐步缩小怀疑的圈子。 田猛见他嘴角挂着浅笑站在那儿,不理解李斯就发布一个命令,到底是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到李斯又开口将自己叫住,“且慢。” “大人,还有何叮嘱。” “呵呵~”李斯从办公桌走出,颇有意趣地拍了拍手,“田猛,我为你介绍一个人。” 一个人? 田猛满心狐疑。 李斯一只手搭在田猛的肩膀,侧着身子对房间后面说:“这位是田猛,曾为农家堂主,如今是廷尉府直属天字一等,也是你今后的同僚。” “田猛,幸会。” 阴影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飘来,脚步声,不对,没有脚步声! 田猛的感知瞬间报警,浓眉竖起,一对大眼珠子盯得直直。 这是一个杀手,大成境。 “在下,李井。今后,还请,指教。” 从阴影中走出的男子,一身黑袍裹得没有半点皮肤露出,头戴着帽子,脸上是面具,真真完全的一副神秘杀手作派。说话断续,两个字两个字地,由面具下往外蹦。 李斯从田猛身边走开,指着李井介绍道:“你的同僚,李井,另一名廷尉府天字一等。” 李井,姓李?难道,是李斯秘密培养的高手。 不对,李斯只不过一介书生,不通武功,接手罗网没几年,怎么可能秘密培养出这等高手。 田猛心中疑惑万千,不过面色如常,露出一个笑脸,朝着这位同事抱拳道:“哈哈,李兄,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李斯看着两人生疏的照面,一手摩挲着下巴,微微颔首。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 罗网焦点 廷尉府直属天字一等,田猛,李井,领着任务出去行动,这件事惊动了正在积极培养麾下力量的赵高。 天字一等,能够配得上这四个字,必定是大成境界的高手。这样的高手, 东方三国弄出来那个剑谱,一共不过上榜了十五人,整个天下加起来,绝对不足百人。 李斯一介书生,他麾下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大成境的高手? “惊鲵,这个人, 要劳烦你了。” 赵高对面前坐着的这人,略微低头, 一只手将案上的茶轻轻推过去,态度十分客气。 惊鲵剑主唐秉,伸出手拈起这杯茶,平淡地开口:“试探么,也可。” 他抿了一口茶水,抬眸直视过去,“不过,既是李斯暗藏的高手,想必试探不出什么。” “李井,呵,的确是一个听起来很随意的名字。”赵高暗红的嘴唇带出一点弧度,发出冷笑,“生死之间,不愁试探不出他的武功路数。以你的实力,应该不难。” “嗯~”唐秉沉吟了一下,“李斯受命应对此次齐国精盐带来的冲击,田猛、李井奉命去追查巴蜀之盐的流通,其中于他必有关键。而你手下的罗网势力, 李斯该会将他们用至别处。” “哦?滞销的巴蜀食盐,对于李斯,竟是关键?” 于赵高而言,现在秦国面临的状况,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被秦王授命的是李斯,又不是他。到时候算功劳,李斯最大;若没有功劳反而吃罪,也还是李斯最大。 他只要老老实实听从李斯的部署就行,无需主动为这件事操心。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以赵高的智谋,对于经济、天下局势什么的,他撑不起来。也只有在阴谋害人方面,他比较擅长。 全面监视国内的食盐市场,那是肯定要做的,罗网势力接下来主要就会负责此事。而李斯特别以廷尉府直属,去追查先前巴蜀食盐的去向,无疑说明这是重中之重。 李斯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唐秉将这个问题扔给了赵高,赵高想不出来, 唐秉自己暂时也搞不清楚。 “李井, 就交于我吧。李斯那边, 需要你应付。” 他接下了赵高试探李井的这个委托,除了通过李井的武功路数查探其来历,也顺便弄清楚,李斯的打算。 唐秉离开了,他的那一杯茶,只饮了一口,倒映着密室黑洞洞的空间里,微微跳动的烛火。 赵高坐在位子上,猩红的眼,目光落在那一杯茶,“惊鲵,魍魉,寒蝉,三人同气连枝。呵,黑暗里的人,竟也有兄弟情义,倒是意外之喜。” 他拾起自己的那杯茶,饮下一口,眼睛闭上,面容舒展开,露出享受的姿态,“嗯~可惜,这样的茶,你无福消受啊,掩日。” “掩日”二字吐出,赵高猛睁双眼,细小暗红的眼珠,一阵剧烈的颤抖,将眼白扯出细密的血丝,狰狞恐怖。 …… “李井,天字一等,呵呵,这是你们要去考虑的事情,与我可没有干系。” “你已入秦国朝堂近十年,更与李斯接触甚多,当真一点也不曾注意,李斯暗中是否藏匿势力么?” 国尉府内,身为掩日的蒯彻,正在向缭打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井。 显然,就算对李斯早有关注的缭,也从来不曾听说过,李斯手下还有暗藏的势力。 缭抚着白须,悠悠摇头,“李斯当年孤身一人,从齐国而来,投奔吕不韦。在相府三千门客之中,他不算多么出众。直到出使韩国,转效秦王,又有陆言提携,加上本身才能,他终于才算熬出头。一个平平书生,家境普通,更不懂武功,能够暗藏什么势力。” 蒯彻听得一时沉默。 李斯,确实是不太可能暗藏什么势力。 一个大成高手,组织自小培养,天资不错的前提下,基本都要二十年方才能够收获。天资高一些的,也要十多年。 这天下江湖,能够踏入大成境界的人,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豪杰。那个李井,总不可能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吧。 缭见他还在思考李井的事,不由地出言提醒:“影密卫多出了一位统领,这件事你知晓吗。” “影密卫?”蒯彻回神。 “不错,新的影密卫统领,名为董翳,位列章邯之下,” “董翳,这个名字很熟悉。”蒯彻略一搜索,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董翳,云中君徐福的真人丹第一个尝试者,先前是影密卫一个队长。他,升为统领了。” “是啊,根据陆言的亲口评价,董翳此人,在服用过真人丹之后,实力已达罗网杀字级别,有望达到天字一等。” “你是说……” “不清楚。”缭矢口否认,叹了口气,“董翳升任影密卫统领,实力该是有了巨大的突破,至于是否入了大成,尚且未知。” “哼,我还当嬴政是百分百听信徐福的鬼话,开始渴慕长生不老呢。原来,徐福被捧为云中君,还有这么一层用处。” 徐福现在在秦国地位不低,主要职责就是为嬴政炼丹,那个虚无缥缈的聚仙丹尚且不提,就说一个真人丹,就足够他忙到头大。 以前在阴阳家炼丹,他炼出的丹药,除去贡献给阴阳家的部分,自己还能留下不少。 可到了秦国,秦王一声令下,说要上交多少丹药,就必须上交多少,炼制真人丹,想私藏,连门儿都没有。 地位,名望,钱财,这些都给你,但炼制的丹药,全部都是国家财产,除非秦王御赐,否则不得藏私。 这些炼制出的真人丹,尽在嬴政手中,他自己肯定用不上,那么,用到哪儿去了…… “影密卫~”蒯彻压下了声音,杀气暗藏。 他已经想通缭提醒自己的原因。未来,他们可是要掌握天下的,秦王直属的影密卫,迟早是他们铲除的对象。 而照现在这样看,有嬴政大力扶持的影密卫,其实力的提升,简直难以估量。 跟影密卫的威胁相比,李斯手下那个值得怀疑的李井,几乎不值一提,就交给赵高去烦恼吧。 “谢过你的提醒。” 他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感谢,抓起掩日剑,瞬息之间,化作黑影消失于黑暗。 缭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便见自己对面已无人影,啧啧一笑:“总算是,不用跟一个蠢货合作了。嗯~”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 弄玉出手 咸阳宫内,大王御案之上,摊开着一本卷宗。嬴政双手撑在案上,缓缓站起身。 他背负起双手,静默呼吸,双眼微闭,大殿内一时沉寂。 良久。 “盖聂, 齐国的动作,你如何看。” “秦国境内,以矿井盐、池盐为主,齐国煮海之盐,本无竞争优势。齐国却以高超的技术,抹消了这一劣势, 制造出新品精盐。 精盐侵入秦国市场, 与秦盐相比,可称物美价廉,是故百姓皆愿购买外商之盐。齐国此次,不仅获得丰厚的利润,更是将秦国盐业逼得岌岌可危。 东方三国,燕国正在变法,应无余力参与此事。齐楚两国的商人,默契非常,短短数月,便将局势推至如此。齐商有此行动力,不足意外。楚国……” 盖聂顿了一下,“楚国国内封君无数,各地法度皆不统一,楚王未曾下达王令,楚商竟也有堪比齐商的整体行动力。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不出意外, 只有当年的铁血盟。” “哈。”嬴政发出一声笑,俯身拿起卷宗递给盖聂, 称赞道, “仅仅观视大局, 便能洞察到这等地步,不愧是你。 李斯的怀疑,与你同样。这一次,该是铁血盟最后的残余势力了,齐国,楚国,还有,我国内。” 盖聂捧着卷宗,正在翻阅,嬴政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便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和细微的呼吸。 “你以为,吕氏,如何。” 嬴政突然开口,眼睛凝望着大殿高阔的门,眼神飘得很远。 秦国之内,说起商家, 第一个联想到的, 绝对是吕不韦。 老老实实了十年的吕氏,真的会跟铁血盟有关吗? 盖聂看着卷宗上李斯列出的重点怀疑对象, 抬眼望向嬴政,眉目轻动,如实说道:“廷尉大人的怀疑,皆有依据,合情合理。一切须看最后的证据。” 嬴政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就在这时,一个近侍疾步走了进来,“大王,影密卫章邯大人,和,和弄玉夫人求见。” “弄玉?” 这个名字,让嬴政略显惊讶。后面的盖聂,双眼也睁了一下。 “请她进来。” “是,大王。” 弄玉与章邯,这个奇怪的组合走进大殿,各自行礼,“弄玉见过大王。” “大王。”章邯抱拳单膝跪地。 “章邯,寡人不是让你率影密卫前往巴蜀,为何又与弄玉夫人一同入宫?” “回大王,章邯已点齐人手,正要与月神法师汇合,弄玉夫人却在法师府前,要求同行蜀中。此事甚大,非是章邯一人能决,故速至王宫,请大王定夺。” “嗯?”嬴政目光转向弄玉,“蜀中的情况,想必夫人已有耳闻,此时前往巴蜀,凶险难测。若先,先生在,也定不允夫人涉此艰险。” “大王关切之意,弄玉铭感五内。” 她抬头直视嬴政,双手抱拳,“关于蜀中异变灾情,猛兽飞禽成群结队,更兼崇山峻岭,环境险恶,纵是武功高手,一身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弄玉不才,以琴剑为功,自忖天下难有敌手。猛兽飞禽对于声音的敏感,远胜人类,此刻蜀中灾情严重,弄玉拥有这样的能力,又怎能不挺身而出。 若夫君在此,定会向大王请命,我夫妻二人同行入蜀,为秦国安定,贡献心力。” “你……” “弄玉愿请随影密卫入蜀,望大王恩准。” 章邯跪在地上,余光瞥见弄玉在身边跨出一步,言语铿锵回荡,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伤:陆言先生,唉~ …… 弄玉再三请命,态度坚决,嬴政最终还是同意了,只是多叮嘱章邯,一定要保证弄玉夫人的安全。 就这样,前往巴蜀的队伍,又增加了弄玉一人。 阴阳家,月神、星魂两位护法,大少司命、湘君湘夫人四位长老,可谓高手尽出。 影密卫,领头的章邯、董翳两位统领,根基经过真人丹的强化之后,实力增长明显。尤其是章邯,已经突破大成的瓶颈。 这样一支高手众多的精锐部队,从咸阳出发,带着王令,火速赶往蜀中。 …… “这就是栈道么,果然连天险峻,难怪会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 星魂看着前方横插在峭壁上,一路蜿蜒而去的栈道,发出一声感叹。 章邯低头望下侧边不见底的深渊,面带忧色,“根据月神法师先前所说,接下来的路程,皆有可能遭遇飞禽的袭击。诸位小心。” “章邯将军,队伍需由你指挥,就请你居前队吧。”星魂扭过头来邪魅一笑,一手相请,“放心,由本座陪同将军打头阵,定不让那些畜牲,伤到将军分毫。” “额,章邯,多谢法师大人。” “队伍当中,亦需指挥坐镇,董翳将军,便请你随我居中吧。” 弄玉让董翳居队伍中间,她自己同样居于这个位置,若遇战斗,能够保证琴音的笼罩范围。 董翳听到她的话,第一时间看向章邯,得到对方同意后,抱拳道:“有劳夫人,请。” 月神瞥了眼弄玉,没有多说什么,召来四位长老,轻声吩咐。 星魂、章邯打头,弄玉、董翳居中,月神断后。阴阳家四位长老,则两两位居队伍之中。 队列安排完毕,众人开始通过栈道。 前行不过两个时辰,星魂踩在木栈上的脚步,猛地一滞。 “嗯?”他扭头看向侧前方,杏眼眯起,“小心戒备,那些畜牲,要来了。” 章邯即刻向后打出旗帜信号,整支队伍迅速变得一片肃杀。 “嗷哦~哦~” 凄厉的叫声,突兀出现,撕碎长空的冷清,落下到险峻的深渊,听得所有人,耳朵一阵难受,满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 星魂敏锐地察觉到敌人所在,随手一发气刃就甩了出去。 “砰~”强劲的内力击中峭壁,发出声响,就见一个黑影飞速接近。 “哦哦~” “这是,猿?” 这只黑猿竟在峭壁上如履平地,倏忽便快至队伍当中,幸亏这是影密卫加阴阳家弟子,实力远超任何军队。 只听一阵短弩的机拓声响起,黑猿连忙躲闪,立刻就被星魂跟来的一道气刃击中,斩首当场。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 冰剑琴诗 身处栈道,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影密卫和阴阳家数百人的队伍,若一条长蛇贴游在峭壁边上。 而他们遭遇的敌人,正似天空中以游蛇为猎物的雄鹰。 星魂斩杀那只黑猿之后,注意力集中到天边, 却不曾发觉,自己的印堂呈现出一抹黑色,转瞬消散。 “那就是鸟群,好恐怖的数量,无怪与蜀中的联络,变得如此困难。” 章邯凝神眺望那一片乌泱泱的黑云,转头命令队伍,稍缓速度继续前进,做好战斗准备。 此时袭击而来的这群飞禽, 领头的大鸟体型震惊众人,只见一头黑鹰昂头发出一声叱咤,嘴尖如弯钩,全身黑羽如同箭,隐隐有乌金的光泽闪动。 那一对翅膀张开,恐怕有五六丈之长,这只黑鹰,载人飞行估计只是轻而易举。 当然,这只大鸟跟具霜她们遭遇的那只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可比性。 只是在场数百人,谁也不曾见过这等猛禽,第一时间皆感震撼。 “唳—” 黑鹰领头振翅高鸣,随即俯冲而下,挺起一对利爪, 若一道迅雷当天劈下。 多数人尚不及反应,一个阴阳家弟子就被利爪刺破肚皮,随后被钩上天空。 黑鹰将人的身体一甩,弯钩一般的尖喙精准地接住,一口便将胸膛内脏吃净,仍由这具尸体从空中坠落下无底深渊。 “嗖嗖嗖~” 影密卫的弩失射中在黑鹰的身上,却因为那一身黑羽的防护,并没有受到伤害。 “唳~” 首领率先扑杀猎物,整个鸟群士气大振,跟随着黑鹰发起猛烈的冲锋。 星魂抓住大鸟停滞空中的瞬间,右手一道气刃划破长空,左手再接一击跟上。 黑鹰闪躲过第一道飞袭而来的气刃,却不防第二道气刃,前后瞬息接踵而至,硬吃了这一击,受伤之处,黑羽落下不少。 它知道这里有一只猎物不好对付,便直接绕过,亲自袭往队伍的中段。 星魂眼见黑鹰飞出自己的攻击范围,顿时怒上眉梢, 双手合十, “呀啊~” 双手聚气成刃,四层功力。 磅礴的紫气自他双手涌出,朝着身后的队伍汹涌而去,顿时间,那些冲下来的飞鸟,死尸如雨。 队伍当中,除去最基本的弩箭,也时不时冒出各种术法、剑气。 湘君湘夫人,两人夫妻合招,威力不在星魂的聚气成刃之下,同样暂时护得范围内的众人安全。 “来了么。”弄玉抬头,发现那只领头的黑鹰正往自己这边而来,内心沉淀下去。 方才那一抹紫色气刃,是星魂出手被它逃过一劫。看来,这家伙亦是欺软怕硬,我要出手,需求一击必杀,不能让它远遁。 “哼。”她低喝一声,一手扣住山体,施展轻功,“噔噔噔”飞上峭壁,行径时,寒匣打开,玉汝玄冰出现,瞬间冰凉山间风息。 铮~ “江湖渺处,曾共仙语。今日秋色暮,万里风烟如故。” 清冷琴音震荡十方,伴着弄玉浅唱,顷刻间,横扫寰宇。寒意,剑意,亦有,情意。 “飘然鹤去琴存,凄凉旧梦黄昏。赖有窗前明月,不妨留恋吟魂。” “嗯?这是?!” 前方的星魂,杏眼睁圆,满脸意外,“她,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后面的月神感受到天上地下的琴音剑意,眉梢轻动,红唇抿出低沉的几个字:“冰魄,琴剑,哼。” 整个队伍的众人,听到这琴音,登时出现轻微的负面影响。而那些鸟类对音波的敏感,可比人类强上无数,琴音荡出,无数飞鸟难以承受,纷纷坠落。 黑鹰号令的鸟群,竟在弄玉一曲琴音之下,所剩无几。就连黑鹰本身,亦深受影响。 它飞在空中的身形歪了又歪,瞳孔巨震扯出血丝,锁定那个声音来源处的猎物,张开尖嘴发出凄厉的鸣叫。 玉汝玄冰内中,一股强烈的剑意终究压抑不住,蓄势许久的冰魄剑从中飞出,剑气直贯苍穹。 玄冰破煞。 剑光闪回,黑鹰的脖子在空中断为两截,身躯栽落下去。 弄玉脚尖连点,落下在栈道,冰魄剑归鞘,玉汝玄冰收回匣中。 她缓缓睁开眼,星眸澄明,仰望着天际,无声地说:夫君,这一曲,冰剑琴诗,你可是不曾听过哦。 弄玉附近,董翳和一众影密卫还有阴阳家弟子,都目瞪口呆的尚且不能回神。这么一大波敌人,竟然就这么,全没了? “保持警惕,加速前进。” 前方传来章邯的命令,众人迅速调整心态,抓紧赶路。 …… 巴郡,垫江县。 经历族长身亡的巴氏一族,尚未从悲伤中缓过气,今日,又遭大劫。 属于巴氏的一处丹砂矿洞,常年有雇工在此劳作,还驻扎着一支两百人左右的护卫队。 “唉,听说最近野外猛兽泛滥成灾,咱们这个地方,位置可不太好啊。” 一座木楼岗哨上,有人愁容满面地抱怨着。 “呸,你个臭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同伴握着腰间短剑的剑柄,捅了一下这家伙的后腰,嘴里骂骂咧咧。 “哎~你打我作甚?” “你这衰星,就是欠收拾。” “你们在说什么。” 威严的声音传来,岗哨上拌嘴的两人顿时脸色煞白,站得笔挺挺。 一个年轻的锦衣男子,带着十多个随从出现,矿洞外的一众护卫纷纷行礼。 他是巴氏族长巴同的三儿子,巴若,正是二十五六的好年纪,武功出众,一手双剑在蜀中游侠当中颇有威名。 父亲巴同过世,目前家族由巴清当家,因蜀中危机,巴氏三个儿子皆有能力独当一面,便各自承担起责任。 巴若就是负责一部分的丹砂矿业,特意带人过来巡查。 他只对着那两个护卫口头斥责了一番,没有施加过重的惩罚,随后便准备查阅项目。 忽然——“吼~” 猛烈的兽吼如一卷狂风刮过,一头狰狞猛兽,由丛林中跃出。 四脚落地,扑出灰尘漫天,熊头,黑眼圈,正是蜀山也遭遇过的猛豹。 这头猛豹脚下踩着只剩一半的残躯,甩了甩头,黑白两色纯净的鬃毛抖动。 它张开大嘴,将脚下残躯嚼起,就连一柄蜀中出产的青铜剑,也被它这么“咔啦”吃入肚中。 “首似熊,黑白两色,能食蛇、食铜铁,这是!” 巴若拔出腰间双剑,大喊一声:“众人小心,这是蜀中传说的猛兽,猛豹。” “啊~” “猛豹,能生嚼铜铁的猛豹!” “快,快迎敌!” 巴若和自己十多个随从,手持兵器站在众人前方,后面矿洞的护卫正不断集结。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 接连遭难 蜀中的剑,长度普遍不如秦国的三尺长剑,基本在一尺多到两尺之间。 巴若手上的双剑便是如此,长一尺七寸,通体墨绿,闪着淡淡的荧光,绝对是价值不菲的宝剑。 他持剑警惕地盯着猛豹, 身子下弓,随时准备攻击。 对面那只猛豹抬起兽瞳,看向这边严阵以待的一群人类,两只厚大的前掌扑实在地,后肢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出线条。 “吼~” 它张嘴怒吼一声,口中犹有鲜血混杂着涎水滴下, 让不少人骇得吞咽口水, 难以握紧手中兵器。 “放箭!” 后方一声令下,数十张弓射出利箭。 猛豹压根无视这些牙签, 直接就扑过来,箭矢落在它的身上,全都无法突破皮毛。 “砰~” 精壮的兽躯落地,震起尘土飞扬,巴若和他的随从,及时从原地闪开。 但也有人反应不及,登时被那一巴掌拍倒在地,整个人身躯出现不规则的形变,鲜血由口中汩汩地流,短时间就不再抽搐。 “畜牲!” 巴若目眦欲裂,和随从同时发起攻击,青锋双剑剑气缠绕。 猛豹却以一个甩尾,逼得巴若不得不闪躲。 他躲过了这一尾巴,可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躲过。 “啊~” “噗~” 随从当中有两人被一尾巴抽中,惨叫着身躯倒飞出去, 落地之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畜牲的实力! 巴若内心震惊不已,早就听说最近外头猛兽成灾,极为可怕,但身负武功,他还真没有把野兽放在眼里。可眼前这只猛豹,好生地给他上了一课。 “杀~” 两百人的护卫队,集中起来向猛豹发起了攻击。 这些巴氏豢养的私兵,整体素质相当不错,冲杀起来悍不畏死。 猛豹每一掌就能拍死一两人,连带着将五六个人掀飞出去。 这样强悍的战斗力,并不能让它在战阵中取得胜利,在这些护卫精湛的配合下,它虽杀人无往不利,却很快负伤。 一柄青锋剑插入它的前肢大腿处,没入不浅,直接导致它陷入濒危之际。 巴若在两个随从的守护下撤出战团,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创造出那样的战果,他接了猛豹半掌,内府震荡遭受内伤。 “杀~” “它不行了!” “围住,围住!” “吼~” 困兽之斗,猛豹又带走了十多条性命, 最终被护卫们以长兵戳死。 巴若看了一下四周, 各处都有重伤哀嚎的人, 看他们的身体形貌,就算能保住性命,下辈子也是瘫痪。 两百人左右的护卫队,一头猛豹,竟造成了约莫三分之一的伤亡。 就在他要招呼众人打扰战场时,突然感到心中惊悸。 “吼嗷~” 正在处理死去猛豹尸体的众人,动作全都停在一半,身子僵硬难以动弹。 巴若看向远处,瞳孔巨震,恐惧蔓延全身,嘴唇颤抖,牙齿控制不住地撞。 又一头猛豹跳出,正冲天而吼,它的体型,足有先前这只的两倍。 “砰—”一掌落地,山林震颤。 它并没有发起进攻,只是悠然站在那里,尾巴还一晃一晃。片刻,层林中便传来兽吼的呼应。 这一只,赫然是头猛豹王,他在召集下属。 …… 矿洞这里的情况,因为巴若说来巡查,结果久久不曾回去,被前来找寻的人发现。 巴若和随从,护卫队,矿洞附近劳作的雇工,大几百号人,最后现场只留下被吃剩下的残肢。 一堆沾染着鲜血、踏在地上的大掌印,毫无忌讳地宣示凶手的身份。 找到这儿的几个人,看到现场的血泊惨景,好险没有把自己吐死,慌乱地回去县城报告消息。 …… 巴府内,巴清听到这个消息,身躯一阵摇晃,栽倒下去。 “主母~”侍女连忙将人扶住。 “我,我~”巴清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渐渐平复下来,抓着侍女站直身子。 “速告所有的矿洞,不要作业了,所有人都撤向县城。” “啊?主母,这……” 见下人有所迟疑,巴清登时怒喝一声:“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去传我的命令。” “是,是。” “另外,遣人往符县通知郡守大人。” “是。” 巴清挥手让下人速速出去干事,自己疾步走到卧房内,找出一个精致的青铜箱子,取出内中一幅舆图,仔细研究起来。 “兽潮,矿洞……” 她的手指过数个月来遭受猛兽袭击的地方,直到现在自家的这处产业,心惊胆颤。 “攻击的地点,距离县城,越来,越近。” …… 弄玉这边,队伍顺利通过了栈道,众人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是略微松了下来。 天险已过,接下来会有一段较为安全的路程,章邯让所有人食用干粮、喝水,短暂休息,补充体力。 “久闻国师大人之妻,在琴一道,天下少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琴音剑意,令本座惊为天人。” 弄玉听到这一句恭维,略感意外。 阴阳家护法,星魂。听说这个人傲气非常,性格乖僻,竟主动来搭话。 她面向星魂,露出微笑回应:“法师大人谬赞了。” 弄玉的话,平淡客气,还带着一点疏离,似乎并不希望继续谈话。 星魂观察着她的表情,心头暗自感叹:陆言,你的女人方才那一曲琴音当中,可是蕴含着不少情意啊。你此时却埋身于阴阳家的典籍,自得其乐。 呵,说我们残忍无情,你的无情,才更能让人胆寒。常人的无情,乃是对于陌生人、敌人;而你的无情,却包含了自己最亲的人。 星魂,他在做什么? 月神见星魂竟然主动找上弄玉,在一边默默地保持关注。 “所有人,准备战斗。” 章邯的一声喊叫,打断了这片刻的休息。 “章将军,怎么回事?”星魂问道。 章邯没有来得及回复,森林中一道刺耳的兽吼已经传来答案。 “嗷哦~” “哦~” “这个叫声,是猿猴?” “小心!” 章邯反应极快,先是大喝提醒,手中剑同时斩出剑气。 一株连根带土的大树,突然砸将下来,章邯发出的剑气,将其在空中斩成两截。 就在那株大树一分为二的瞬间,一个章邯前所未见的恐怖拳头,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 “噔~” “呃啊~” 剑挡处了这个拳头,人却被气劲震飞数十丈,砸在一棵树干上,裂缝蔓延开去,大树顷刻断折。 章邯狼狈地从树冠中爬出来,抬头望向冒出来的敌人,口中牙已经染血。 “体型异常的猿猴,咳咳,好恐怖的力道。”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 章邯的分析 一头寻常男子两个人高的猿猴,随手拔出一棵树,迈着沉重的脚步,向队伍发起了冲击。 “噔噔噔~” 在一片地动山摇之中,地上留下了它硕大的、深凹下去的脚印。 “砰~” 巨猿举着树,一击砸下,断枝、碎泥飞溅, 星魂闪过攻击,借着震荡的气劲倒飞而出,双手合实。 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锋锐之气,在双手前端凝聚为实体,一柄暗金色的剑锋出现在众人眼前。 “嗯?这是?”少司命白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威胁, 皮肤也略有刺痛之感,于是惊讶出声。 作为白的搭档, 大司命对于星魂这一招也感意外, 不过没有想白那样感受到威胁,睁大了眼睛说:“这莫非就是,之前在本部流传的,有人新创的金属性阴阳术,长庚齐光。” 月神倒是很久没有回去本部看过,听到大司命的话语,她目光落在施术的星魂身上,红唇忽地翘起弧度。 长庚齐光,金属性,新术法,以金之锋锐之气,行剑术。呵,创造出这样的新术,除了你,不做第二人想。 她已心知,这一招的创始人是陆言, 看来对方在阴阳家的日子,大概过得很不错。 蓝色眼纱遮掩之下,月神悄然目视弄玉,红唇的弧度渐渐弭平。 “哈~”星魂一掌拍出金剑,前方凡有阻挡,顷刻间零落肢解。 那巨猿所在的地面,还有它拔作武器的那棵树,全部被锋锐之气绞杀成灰。 “哦~” 巨猿一边叫一边后退,两条粗长的手臂,维持着格挡的姿势。 众人可以看到,它的双臂上毛发几乎不存,皮肤可见细碎的切割,但终归不见半点血迹。 换句话说,星魂这一招,只给它剃了毛,连皮都没割破。 “什么!”星魂难以置信,自己六成功力催动的一击,没有破防? 巨猿脚下踩实,践踏一地炸出土坑,飞身直取星魂,硕大的铁拳,宛若炮弹。 星魂连忙闪躲, 前后瞬息,原本的位置已成一个大坑。 这畜牲,好大的力气,好快的速度。 来不及反击,巨猿紧跟着一拳刮着劲风来到,他轻功全力施展,闪现远遁。 “铃铃铃” 八串铁索飞来,精准地锁上巨猿的四肢,十六个影密卫合力,将它暂时限制住。 机会! 星魂看准时机,聚气成刃上手,双手,六成功力,对准巨猿的脖子。 似乎是感应到了生死危机,巨猿仰天长啸,恐怖的巨力竟将十六人拖动,铁索也承受不住当中的力道,可见将断。 冰魄大法。 弄玉以冰魄剑助力,将这大家伙从脚到头冰冻起来,只留下正面的脖子。 星魂紫色气刃发出,众人听得一声脆响,细碎的冰晶飞溅,巨猿的冰冻头颅,就此滚落在地。 “哼,这畜牲,倒确有几分实力。” 他睥睨着巨猿巍然矗立的身躯,说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评价。 不想,话音未落,天空又砸下一株大树,赫然正向他的头颅。 星魂瞬间暴怒,毫无蓄力,起手一掌轰向天空,将砸下的大树轰成漫天碎块。 森林当中,“噔噔噔”地又跑出两头巨猿,嗷嗷叫着发起冲锋,目标,还是星魂。 众人与这两头巨猿展开战斗,章邯杵着剑站在一边,双眼随着巨猿不断地移动。 “这三头巨猿,它们脚丫当中携带的泥土,身上毛发沾染的树叶,还有前来攻击我们的时间,这三点汇聚在一起,当可判断,三头巨猿,来自于不同的区域。” “既是来自不同区域,它们凭什么,就正好赶来阻击我们。若这不是一个偶然,也就是说,它们能大致锁定我方的行程、位置。这……” 这怎么可能呢? 一群动物,凭空锁定我们的位置? 可是,真的是巧合吗? 章邯正在纠结时,那边星魂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自战团当中飞了出去。 大司命飞身将人接下,扶住他落地,“星魂大人,你——” “无事。”星魂打断大司命的关切,双目喷火,抹去嘴角的血迹,再度杀了上去。 大司命看着他的背影,口中轻声嘀咕:“错觉么,这些畜牲,是不是全都在攻击星魂大人。” “它们,全都在攻击星魂。”章邯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一下脑子顿时高速运转起来,“巨猿,猿猴,先前在栈道上遭遇过一只黑猿,当时黑猿便是星魂所杀。” 这个发现,让他心神剧震,拳头攥紧,口中牙齿更是咬得作响。 若这当中的一切真的可以串联在一起,一支赶来支援蜀中的队伍,当中高手杀死黑猿,此人便能够被某种方式锁定,接下来一路行军过程中,这支队伍将不断地遭遇猛兽的主动袭击。 除非那个杀死黑猿的高手死亡,否则这支队伍要应对接连来袭的猛兽,全军覆没的概率很高。 这些要是都成立的话,就是在说,这次蜀中爆发的灾难,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在场有这么多高手,互相配合之下,全力出手收拾这几头巨猿,并不算多么费劲。很快,这几个大家伙就成了尸体,躺倒在地。 章邯走过来,神情严肃地,向弄玉、月神、星魂说出自己观战时,心中升起的怀疑。 “什么?你说这些猛兽的异变,有可能是人为!” 弄玉本来还不怎么担心具霜她们四人的安危,这个猜测的出现,让她瞬间惊恐起来。 在场众人,谁也难以相信这种可怕的猜测,一个个震惊莫名。 月神死死地盯着星魂,双眼泛起紫色的光芒,眼纱根本遮挡不住。 一弯细眉压下,她的目光变得越发凝重,红唇微张,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说:“星魂大人,你中了一种,术。” 术! 自然界的动物,怎么会使用术?! “星分翼轸,咒出洪荒。”月神双手翻飞蝶舞,冥冥当中一声青鸾鸣啼仿佛在众人心中响起。 青色的光晕缓缓将星魂笼罩,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抹黑气自星魂头上飘出,湮灭消失。 实锤,术法! 轰~ 章邯身上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气势,震得众人各自皱眉。 他剑眉倒竖,双眼之中,酝酿着惊天杀机,握剑的手,因为愤怒出现轻微的颤抖。 幕后黑手,不可原谅!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 虞兮虞兮 星魂身上出现术法痕迹,猛兽借此锁定队伍的行踪,结群发动袭击。 好在队伍中的高手足够多,这些攻击并没有带来重大的伤亡。 星魂沾染的术法痕迹被月神抹去,在应付过又一波攻击之后,众人终于摆脱了被围攻的境况,继续加速赶路。 章邯作为主将, 他的打算是,将队伍分成两部,由月神领部分人前往蜀郡,自己先去巴郡切实了解情况。 这么做,一是为了最快统合两郡的情报,好分析解决问题;第二也是先安定一下地方的人心, 告诉所有人,秦王直属影密卫都来了,大秦对此次天灾绝对重视。 章邯, 弄玉,星魂,湘君湘夫人一路。 董翳,月神,大司命少司命一路。 …… 蜀山,巫族部落。 白凤站在一座竹楼的顶上,面向东方,剑眉倾斜,双眼紧闭。 身上这件白衣,在之前的战斗中破了不少。即便这样,他也没有穿部落送给他的衣服。 东方的天际,红霞无限。当太阳的第一抹光辉洒到世间,白凤睁开眼,看到部落中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纷纷走出家门。 “子期,记得要好好练功,不要偷懒啊。” 一个男子在家门前, 弯着腰,揉搓着自己儿子的头发,咧开嘴笑得很明媚。 “是!” 这个孩子大概六七岁,睁着大眼睛,这一声叫得清脆又响亮。 “哈哈,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加餐。” “是~” 孩子乐呵呵地跑到一边,踢开腿脚,扩张双臂,有模有样地准备修炼武功。大概就是蜀山的腾挪格斗术。 父亲瞅着小家伙,嗤笑一声,扭过身去,哼着小调走了。 晨风清冷,却因承接了朝阳的虹晕,再感触时,便清馨了起来。 那个男子,白凤有印象。 虞镂尘,蜀山虞渊护卫的一员,之前就是他救下了自己,还有那只王鸟。 虞渊护卫, 是部族中除了祭司之外, 地位最高的。每一个入选虞渊护卫的男子,都是部族中一流的勇士,自然也很得姑娘们的青睐。 虞镂尘有一位妻子,唤作阿影,有两个孩子,大的就是这个男孩,虞子期,小的还在母亲身边,只刚刚会走路,是个女儿。 白凤就站在这里,定定地看着这个部落由平静安宁,渐渐变得人气热闹。 风带起他的长发,轻轻飘动,完美的身材,更在朝阳照耀下,影子拉得很长。 他伸出手,张开,掌中有一根白羽,一阵风过,便将白羽吹上天空。 白凤的双眼,跟随着这根翩翩向上的羽毛,一对剑眉,愈渐放松。 “这种感觉,就是,平静么。” 自跟随陆言,一晃也过去十年了,日子过得肯定比在姬无夜手下好数倍,只是,这么平静的感觉,白凤还是头一次。 “客人,在看什么?” 耳边传来一个粗壮的嗓音,白凤惊得回神,转眼看过去,就见刑武站在竹楼下面。 “没什么。你们这里,很美。” “哈。” 刑武笑出声来,随即一个跳跃。 壮硕的大汉,膀阔腰圆,这一跳却是轻盈无比,脚掌踩下在茅草的屋顶,身形稳住,不见茅草的凹陷。 白凤下意识就注意上对方的双脚。 这就是,蜀山的腾挪格斗术。 这世上的武功,太多太多,剑法有很多种,轻功也有很多种。 白凤就见过,陆言的轻功,爆发性极强,自己若是与他对战,初始距离若是不远,极有可能被一剑击败。 墨鸦的轻功,与独特的乌鸦幻身相结合,轻快又诡异。 江湖上还有神行步,单纯的快,快若闪电;另有阴阳家、道家的术法闪现…… 而刑武此刻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轻身功夫,是一种统合人体每一个部分的精湛武功。 他的肢体、气息与自然,似乎保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平衡,这么大的块头和重量,竟也身轻如燕。 “我曾听人说,西方蜀国有一种腾挪格斗术,比猿猴更敏捷,比虎豹更猛烈。” 白凤说话平淡,刑武却从中听出了些许赞叹和好奇,扭头朝他豪迈大笑:“不错,这就是腾挪格斗术,我们每一个男子都要修炼的基础拳脚。修炼到高深处,身轻敏捷,神力刚猛。” 他当场就小露了一手,左手由掌成拳击空,以白凤的眼力,清晰地看到前方空气出现些许扭曲,又转眼无形无迹。 这一拳打在一个人身上,后者若没有深厚的内力,只怕一击之下,内府就不堪承受,被直接震死。 白凤开口称赞:“腾挪格斗术,当真名不虚传。” “对了。”刑武收回手,拍了一下自己,“大祭司让我请你过去。” “大祭司~”白凤蓝色的瞳孔骤然一亮,“可是那只王鸟恢复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差不多了。”刑武挠了挠头,率先从楼顶跳了下去,“客人,跟我来吧。” …… 来到大祭司所在的那个三层竹楼,果不其然—— “白凤,你的同伴伤势已基本痊愈。” 大祭司握着古木杖,踱步走到白凤近前,忽然弯下腰,“我代表我族,有一事需要请求你出手相助。” “额。” 白凤第一时间有点愣,随即伸出手将大祭司扶起来。待老人直起腰站好之后,他一如往常地说:“你们对我和她皆有恩情,有什么事,请说吧。” 大祭司深陷的双眼,顿时绽出希望的光芒。他放缓呼吸,抿了抿干瘪的嘴唇,似是在考虑说辞。 “据你所述,那只王鸟,本身就是自然界中极为罕见的百鸟之王,而非是遭遇异变之后,才有如此大的体型。” “嗯?” “在二十多年前,我族也曾遭遇过异变猛兽的袭击,那时,是一只猛豹王。你可记得,那个带你来到部族的年轻人?” 虞镂尘,白凤当然记得。他点头道:“他遇见我时,曾猎杀过一头猛兽,想必那就是猛豹王。” 大祭司摇头轻叹,握着古木杖,踱开一步,“有你带来的消息,结合我族这些年掌握的情报,我有了一些推测。 自然界中,原本就存有猛豹族群,也有猛豹王。二十多年前,袭击我族的,应是异变之后的猛豹王。而遇上你的年轻人,猎杀的只是异变之后的猛豹。” “异变~”白凤若有所思地点头。 本身就是百鸟之王,又异变了一次,这才是自己当时遭遇的那只巨鸟。 而那个灭却之阵,和蜀山的治疗手段,似乎让巨鸟恢复正常了。 那么大祭司要拜托自己的事…… “白凤,你拥有与鸟类交流得能力,我希望你能够问出,王鸟究竟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异变。” 白凤眉目一凝,很快答应:“请放心,其中真相,也是我需要了解的。”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 破局:白凤凰 “呼~” 云天之上,狂风呼啸,一只巨鸟振翅冲破云层,声震九天。 “唳~” 洁白双翼舒展,巨鸟背上还有一人,伫立迎风。剑眉星目,面容俊秀, 身型修长,双手抱胸,姿态稳重,仿佛这万里长空,皆只是他脚下寸土。 白凤,成功收获伙伴一员, 百鸟之王。现在,他们两个正飞速前往探查当初王鸟沾染异变的地点。 “唳~呀!” 完全恢复的王鸟,兴致十分高昂,它昂首鸣啼一声,速度再次攀升,一对翅膀羽翼如箭。 高空短暂留下它全速穿行的痕迹,几个呼吸间,这痕迹又像云烟一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段时间过后,王鸟鸣叫一声提醒白凤,自己准备降低高度。 白凤没有什么反应,正低着头,视线一直锁定在下方,似乎有什么发现。 “这里,就是你遭遇异变的地点吗。” 高度渐低,白凤将周围的地形尽收眼底,下方就是寻常的森林,还有一个不小的内地湖泊,平水如镜。这里也是王鸟曾经非常喜爱的地方,它常常来这里喝水。 “似乎, 没有什么异常,再降下一些。” 嗯?那是! 白凤在王鸟背上单膝蹲了下来,蓝色的瞳孔紧缩,他看到了,脚印。 “我下去看看,你不要飞远,更不要喝水或者捕猎。” 他抚了抚王鸟的脖子,叮嘱之后,直接跳了下去。 这个湖泊,从天空观察,八方延伸出去,全是古木森林,完全不像会有人活动的样子。 若是有土人部落,王鸟常常来这儿喝水,也不该从来没有遇上过。或者,脚印并不是人类留下的,只是刚好形似而已。 白凤带着无数的疑问落下到地面,站在湖泊的岸边, 目光将四处细致扫过。 结果,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把锋利的青铜匕首。 匕首锋刃插在泥土中, 只露着柄在外。白凤撕下一块布,包裹着握柄,将匕首从土里拔出。 锋刃沾着土泥,依旧有刺目的锋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这匕首出现的时间,必定不久。看来,当真有人类来过这里。 白凤将匕首收起来,神情更加凝重。他重又沿着湖边继续搜索,找了许久,却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先这样吧。或许,这柄匕首,能够让大祭司得到一些信息。 他心中这样想着,不过行为上还是在搜索,至少要沿着这个湖泊完整搜查过一圈才行,正好也可从原地呼唤王鸟起飞。 时间渐渐流逝,白凤走着走着,发现湖泊有一部分凸出去,那边斜长着一棵树,大树蓬蓬的枝叶,正遮掩着什么东西。 这个地方是天空观察不到的四角,他自然而然要亲自去看一看。 “嗯?尸体!” 在临水的枝条牵扯下,一具腐败的尸体被卡在这个角落,尸臭难闻,附近的水面遍布虫蝇。 白凤剑眉皱起。他目光搜寻了一下,动身去林中找来一根长长的枝条。 “嗖~” 枝条甩出,哗啦一声就将尸体卷出水面,扔到一边。 他第一时间就想检查尸体有没有被匕首划过的伤口。可这具玩意儿,皮肤早就溃烂,想找寻外伤痕迹,根本不可能。 这个几乎不可能有人的地方,出现了一把匕首,一具尸体。而且时间距今也不太远。说这其中没有蹊跷,鬼也不会信。 “呼~” 白凤吐出一口气,对着这具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一段时间后,白凤用无数宽大的树叶,将这尸体包得如同粽子,再用藤蔓将它捆绑死。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将这打包的尸体,拎在手中。 …… “唳噫~” 返程途中,王鸟显然很不满意,自己背上是多了个什么东西,别以为包裹成那样,自己就嗅不到气味啊,混蛋~ “咳嗯,暂且忍耐吧,我不也是一样。” 白凤又一次抚上它的脖子,想要安抚一下,结果这家伙脖子一抖,昂头鸣叫,根本不让他摸。 “呵,真是~”他只能摇头苦笑。 就在一人一鸟闹着小别扭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声不同的尖叫。 “小心,那是~” 不用白凤提醒,王鸟很清楚,前方是一帮异变后的扁毛畜生。 它突然一个猛烈地振翅,背上白凤就由站姿跌坐,一手抓住了它的皮毛。 “唳!” 百鸟之王发威,若狂龙卷过长空,双翼拍打,乱流刮得成片的鸟群溃不成军。 而异变鸟群的首领,一头黑鹰,可怜它才带头发起冲锋,风暴已卷至身前。一对利爪锁住它的双翅,霎时间,两根翅膀被连根撕下,黑鹰成为三段摔落下去。 一个照面,王鸟破阵而出,轻取敌方首领,毫发不伤。 “唳~~” 它叫出一声长音,身上羽毛一抖,仰飞而上,一会儿又俯冲而下,似乎是在庆贺自己的战功。 而等它庆祝完之后,这家伙飞行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个劲儿地颠背上的白凤,同时发出不满的鸣叫。 你,不准抓我的脖子。 白凤剑眉平耷下来,脸上笑意含而不露。他在王鸟背上站好,松开抓着脖子的手,将手甩了甩,口出一声轻哼。 “呵~” …… 回到蜀山,白凤将打包的尸体和匕首,一并交给了大祭司。 “嗯~什么东西~” 负责拆包的一个年轻人,只拆开一个角儿,顿时脸色大变,捂着嘴,想要呕吐。 “让开。” 刑武亲自上手,三下五除二扒掉包裹的树叶,一具恶臭的尸体完整呈现在众人眼前。 生死经历惯了,野外搏杀什么样的惨尸没有见过,刑武并没有动容,也没有因为恶臭而有所犹豫,直接开始验尸。 “这倒霉鬼,不是落水溺死的。” “什么?” 刑武盯着这尸体不成面目的头部, 浓眉扭成一团,“他应该先是全身血液干枯,然后才被扔到水里,这等手法,当真歹毒。” 大祭司听到刑武这个判断,手中古木杖突兀倒地,发出一声惊叫:“我先去查阅族中古籍。” 说完,他也不等任何人的回应,匆匆离去。 刑武则拿起那把匕首,仔细端详。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 部落战争 白凤见大祭司如遭霹雳一样的脸色,知道这具尸体背后一定牵扯出一个巨大的秘密,心情也愈渐沉重。 大祭司扔下众人,说是去查阅族中古籍,什么也没有交代。刑武将尸体和匕首细致入微地检查过后,便带着白凤暂离,等候大祭司的结果。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啊, 大祭司,怎么样,查到了什么?” 刑武看见人回来,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咳呼~” 大祭司咳嗽一声,杵着古木杖,深深地喘气, “我在历代的禁术名录当中,查到了许多以血祭为代价的术法, 其中,枯髓血咒,与这具尸体的情况十分相符。” “枯髓血咒?” 刑武身为当代虞渊护卫统领,几十岁的人了,也完全不曾听闻过这个术法。他浓眉扭在一起,睁大着眼睛问道:“这个术有什么效果?” 蜀山巫族传承上千年,其中术法自然也随着时代的前进不断更迭。发展到今天,很多传说当中,以活人为代价,甚至更多人为代价的术法,已基本绝迹。只有在古籍当中,才能查询到只言片语。 “枯髓血咒,历代编撰禁术名录的先辈,都将此术位列于禁术第一位。” “这么可怕?” 大祭司目光垂下,脸上的道道皱纹比平时更深了,“这个术,记载中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是在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白凤忽然眉目一动, 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八百年前, 那就是周王朝建立之前,嗯? “关于这个术的手法、原理,历代先辈没有留下丝毫记录,却对它的代偿和效果,记录得极为详细。 以入魔之躯作为施咒的祭品,咒术开启之时,血光通天,光照之处,皆为魔引。术成后,作为祭品的躯体,血髓尽枯,只会留下一具空壳。” 刑武听得捏紧铁拳,浑身颤抖,“那岂不是说,那些猛兽的异变,是背后有人在……混蛋!啊~” 他怒吼目圆睁,大吼一声, 一股恐怖的气势将整个竹楼震得嘎吱作响。 背后的黑手, 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包括二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力拼一头异变的猛豹王, 最终战死。 大祭司没有喝止刑武,只是半眯着眼睛,握着古木杖的手轻微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凤将大祭司的描述,跟自己在湖泊观察的情况作比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大祭司,照你所述,一次施咒便要消耗一个祭品。在那片湖泊施展咒术,能够影响的动物数量十分有限,幕后之人想制造出我们所见的,这等大规模的兽潮,需要的祭品数目庞大,没有人能够毫无声息地做到这一切。” “唉~我担忧的也正在此处啊。” 大祭司喉结滚动,瘦瘪的皮肤因此皱起,“八百年了,若真有一群人,传承了这个丧尽天良的血咒,八百年过去,他们,该将这血咒,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这次造成这样规模的兽潮异变,想必,暗中的人是有了绝对的把握,方敢如此放肆地行事。 无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最后注定绕不开我族守护的扶桑神木,还有虞渊封印。” “虞渊封印?”白凤鼻息渐重。 最近,这四个字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了。包括陆言在内,所有人提到虞渊封印,都是讳莫如深。 “毕竟,所谓魔气,正是由虞渊封印泄露,而扶桑神木,也正是为了净化魔气、镇压封印……刑武!” 大祭司神色猛地一变,古木杖敲在地板上。 刑武收拾好情绪,立即应声:“是,大祭司。” “召集所有虞渊护卫,准备战争。” …… 蜀山巫族,受益于白凤同鸟类交流的特殊能力,发现了猛兽异变背后的隐秘。 正当这边要动员战争的时候,另一处,战争已经打响。 …… 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男子,找到了寅人部落采摘阳金玉露草的那座高山。 “百鸟之王,就是在这里断开联系,能够清除枯髓血咒浸染的魔气,应当是灭却之阵无疑。 哼哼,传承八百年的净化之阵,真是碍事,寅人。” 他抬起头,黑袍的帽子露出半张脸,皮肤黝黑,脸颊抹着异色的线条。 “阳金玉露草,需要这种灵草,看来是给某人吊命了。哈,真是,太巧了~” 他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古寅人的部落在他眼中,便不再是绝密。凭借他手中的战力,想要抹除一个部落,那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战争,爆发! …… “邦邦邦~” 古寅人部落的瞭望台,警报声大作,岗哨上族人尖锐的叫声,惊动整个部落,迅速进入战争状态。 “小心!兽潮,是兽潮!啊—” 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后腿一蹬扑上瞭望台,粗大的前掌直接将木制栏杆拍得粉碎,血盆大口张开,顿时有一个人没了小半个身躯。 “吼~” 这头白虎冲天一吼,头颅撞破瞭望台顶上的木板,睁着老大的兽瞳,盯向部落的寨门。 白毛染血,口中尚有鲜血不断滴落,它龇了龇嘴,低头咬住血淋淋的半个人躯,将其甩下地面。 与这里相对的一座瞭望台,此时已经倒塌。岗哨的两个寅人战士摔落在地,一个仰面朝天,一个头脸朝地。两个人的身躯血肉模糊,主干部分,内脏已被掏空,两只黑豹正在舔舐自己的爪子。 部落的寨门紧闭,防护楼上,昝蒺藜咬牙切齿地投出了一根木刺。 “砰~” 木刺扎在瞭望台上,巨大的力道一击就将之轰得解体,可那只白虎已敏捷地跳离,躲开了他的攻击。 “嗷呜~”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狼嚎,紧接着,无数狼嚎与之回应,整个森林都在颤动。 幽绿的眼睛,在森林的阴暗中透出光芒,数不清的野狼,开始奔袭。 “是狼,很多狼,放箭。” “吼~” 白虎险些跳上防护楼,昝蒺藜一棒子砸中它的头,将它锤的七荤八素,掉落回地面。 “呀啊!” 他大喝一声,抄着手边一根木刺插了下去,那白虎脑袋受创,却还保有战力,及时窜开这一击。 “嚓—” 又一根木刺飞来,正赶在白虎躲闪后的位置,直接穿膛破肚,将它钉死在地。 “好啊!” 昝蒺藜咧嘴大叫,扭头一看,却见到是昝削在那儿大笑。 “哈哈哈,痛快!” 显然,白虎是被昝削补了最后一击。 两个部落勇士的目光撞在一处,火星迸溅,瞬息又散开,两人各自率领族人,与兽群作战。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 助战 寅人部落内部,作为客人的具霜、娥皇、焱三人,听到一连串的警报,还有喊杀声,第一时间便冲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部落开战了吗?”具霜对焱问道。 焱尚未开口,寅人祭司也急匆匆地赶到, “圣女,圣女~” “部落发生了何事?” “圣女,突然有兽潮对部落发起攻击,其中蹊跷,边走边说吧。” 祭司焦急万分,顾不得许多,竟然直接就拉住焱的手腕。 焱以内力无声地震开祭司的手, 点头道:“到底怎么了,您说。” “抱歉,事态紧急。这次来袭的兽潮,听族人回报,第一波便有白虎、黑豹,还有狼群。” “这些猛兽,竟然统合在一起?” 焱很惊讶,什么时候自然界的这些肉食动物,会这么和谐了? “这就是疑点。眼下族人们尚且守卫得住,若是兽潮攻势持续下去,圣女,我……” 焱红唇抿了抿,朝祭司微笑道:“此时的情况,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和我的同伴,定会相助守护部落的。” “啊~多谢圣女,多谢~” 焱爽快地应承下祭司的请求, 答应助战部落应对兽潮,内心当中,却是对兽潮一事产生了怀疑。 她将现在的情况告知具霜、娥皇二人, 两人的反馈,同样具备考虑到了其中疑点。 “种类不同的猛兽,竟然会统合进攻人类部落。这么多,总该有个首领发号施令。什么样的存在,能够命令这些不同种的猛兽。” 娥皇琥珀色的眸子沉淀着剑意,望向喊杀声、兽吼声乱作的战场,同时发问。 具霜柳眉沉压,内心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到答案。她一手摸上紫云剑的剑柄,呼出一口气:“或许,我们战过一场,就能知道了。” 焱发现具霜说完这句话后,眼睛瞥向自己,她也不闪躲地与之对视。 巨鸟号令千万鸟群,邪气感染,灭却之阵净化。那么,现在的兽潮,是不是? 两女四目相对,同时点头。 …… “哦呜~哦~” 一头野狼在地面上蜷缩着打滚, 嘴巴发出惨叫, 一会儿工夫,彻底没了声息。 昝蒺藜挥舞着骨棒,一手成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然后将骨棒高举:“有我无敌!” “哦~” “哦~” 周围的寅人战士以欢呼声回应。 他们负责的防护楼下,兽尸遍地。 可就在他们士气高昂的时候,破空之声掩藏在战场的嘈杂当中,一棵大树“咚”地撞上寨门。 “什么?!” 昝蒺藜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这颗大树的来向,一个巨大的类人型生物,迈着沉重的步伐,“噔噔噔”撞入他的视野。 是巨猿。 寨门在这家伙的巨力之下,已经受力出现倾斜,木排也肉眼可辩断裂不少,再让这个大家伙攻击下去,寨门只怕坚持不了几下。 巨猿在奔跑的过程中,又随手拔出一棵树,掂量着扛在肩上,对准寨门,呼又是一下。 “轰~” 这一击砸下来,无匹的气劲震得附近的寅人战士一阵摇晃,更别提有谁能够对抗这样的攻击了。 “哦~哦喔哦~” 巨猿双拳捶打着自己胸口,难听的叫声,似乎是它在得意地笑。这家伙挠了挠胳膊上的毛发,选了一株更粗壮的树,两手将之倒拔而起。 “不好!” 昝蒺藜看见了它的动作,喊出声来,双腿更是先于声音迈开,他跑到寨门附近,双手握紧骨棒,周身气劲暴涨。 一阵破空的尖啸,粗壮的树干直插寨门,昝蒺藜视死如归,双脚踩实,发力跳出,双手死死攥着骨棒。 他要将巨猿这一击,挡下! 暴雨梨花。 “砰~” 昝蒺藜一棒子砸进泥土老深,人也因为这恐怖的惯性在地上滚了几圈,啃了半嘴的泥。 他“呸呸”吐了两嘴,睁眼看清楚,才发现地上落满了无数的木头碎块,自己家的寨门,还是完好无损。 不过,现在是战场,这下面可全是敌人啊。 昝蒺藜被群狼团团围住,他弓步下蹲,眼观六路,双拳缠绕着淡淡的绿烟,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这野蛮人,真是~” 娥皇握着雨花剑屹立在防护楼上,目光扫到昝蒺藜的情况,皱着眉轻骂出声。 刚才是她救了昝蒺藜一条命,可这人落到下面去了,不好办啊。 娥皇尚有迟疑,而焱已经飞身落了下去。 “你?” “放心。” 交流只在一瞬,焱闪身出现在昝蒺藜身边,龙游之气爆发,顿时将蠢蠢欲动的群狼震飞。 她双手结印,金色气焰凝聚万千箭矢,同时对着昝蒺藜说:“我开路,你回去。” “圣女!” “这是命令。” “是。” 昝蒺藜的迟疑、担忧,在焱一声“命令”的厉喝之下,全部转化为执行力。 他快速奔回营寨,金光箭矢为他开辟道路,让他甚至有余力,把自己插在土里的武器给捡了回去。 此时的焱,一身金色气焰环绕,对着营寨爆发金光无限,看得防护楼上的寅人全部眼冒金星。 如果不是战场,他们恐怕能当场给圣女欢歌狂舞。 娥皇低头发现,焱以金色气焰凝聚的箭矢,在撞击营寨之前,先一步化为烟气消散。 “好可怕的控制力,竟然连这种大范围术法的攻击极限距离,都掌握得如此精妙。阴阳术第一奇女子,难怪,能够有这样的称呼。” 而被她赞叹的焱,施展出这一招“举长矢兮射天狼”之后,身影即刻消散,原地霎时间就炸开一个大坑。 巨猿拎起铁拳,脚下踩裂大地,追上来又是一记臂锤。 “嗯~” 深厚的内力在身前形成阻挡,焱闷哼一声,被这一击的力道震飞数丈。 她于空中翻身卸力,同时,印诀已施。 巨猿的速度可不慢,焱这才刚飞落站稳,它的拳头已打至面门。 这一次,焱早有所料,一字马低身躲过拳头,手中一根捡来的木条,抵住了巨猿的胳膊。 六魂恐咒。 早有准备的咒术,顷刻间施放完成,她随即飞身而起,又一次闪现到它处。 巨猿哪里肯放过这个戏耍自己的猎物,锲而不舍地追击上去,双拳越打越猛。 “十。” “七。” “四。” “二。” “一。” 焱最后一手挥出龙游之气,清空碍事的小怪,闪身回到营寨防护楼,那只巨猿巍峨的身躯,突然不再动弹。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 历史的沉埋者 “区区寅人,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反抗。” 进攻部落的这一场战斗,进展得不像预期中的那般顺利,黑袍男子大感意外。 他发现,战场当中,有三个女子的姿容脱颖而出,其中一人剑法超绝, 一个术法通神,还有一个剑、术双修,皆为精深。 这三女弥补了寅人部落高端战斗力的不足,使得巨猿、白虎、猛豹之类的大型猛兽难以攻破营寨防御。 打不开防御,小怪虽多,却被营寨阻拦在外, 难以真正造成寅人的大量死伤,取得战争胜利。 “她们几人是,中原人?” 隐藏在暗中的男子,观察过具霜三人的打扮、武功、言语之后,作出判断。 “竟然有中原人来帮助寅人部落,难道,她们是为了灭却之阵。”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可能。灭却之阵流传极为有限,传承不足两千年,根本不知晓灭却之阵的真正用途。 整个西方地界,传承数得上两千年的,除去蜀山巫族,就只有寅人一支。灭却之阵必是他们部族内部的最高绝密,不可能泄露,更不用说是泄露给中原人。” “该死!”他恼怒地骂出声来,左手握着一根枯木法杖,深深地插进地下。 百鸟之王断绝联系,灭却之阵的发现,让他锁定了除去最终目标蜀山巫族之外的,又一个巨大威胁。 可偏偏,竟有中原人插手其中, 估计是秦国的人错不了。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术法通神的高手, 这样一来,灭却之阵的消息彻底暴露,已经可以预见。 根据现有的情报,秦国已经有精锐队伍成功进入蜀中,留给自己发动计划的时间,不多了。 …… “嗯?敌人似乎,正在撤退。” 娥皇身边清翠的青色雨幕消散,雨花剑飞回手中,她看着下方狠劲儿不再的兽群,轻咦一声。 具霜甩去紫云剑沾染的兽血,凝眉眺望,“看来是见暂时攻不下,选择了放弃。” “哦~赢了~我们胜利啦~” “喔吼~” “哦~” 寅人战士高举着手中兵器,开始嗷嗷叫着欢呼。 焱微闭着眼睛,深深地喘气,龙游之气尽数撤去,半身汗水淋漓。 她两鬓发丝沾在皮肤上, 脸颊略显红晕,眉眼依旧是冷淡的,却难掩疲累之色。 “圣女!” “圣女~” “圣女~” 这一场大战,焱的出手,几乎不遗余力。她大发神威的模样,让得以见证的寅人战士无不拜服。 具霜柳眉一跳,腰间剑归鞘的同时,叹了一口气。她目视娥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娥皇能够理解她的意思,这些野人又要开始唱歌跳舞了。而她们两人,这文化完全不同,根本就是活受罪啊。 …… 当天夜晚,抛去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战后庆祝环节,具霜三人聚在一起,分析这一场战局当中,得到的一些信息。 焱首先开口:“我已经问过昝蒺藜、昝削几个寅人战士,他们都说,今天来袭的这些猛兽族群,在他们熟知的森林范围内,从未遇见过。” “那我们先前的怀疑便确认无误,兽潮的背后,存在一个指挥者。” 具霜端正地坐着,身姿挺拔,紫云剑就搁置在手边,柳眉一阵紧蹙,杀意暗藏,“弄出这样的手笔,说这个指挥者不是人类,我完全无法相信。” 娥皇问道:“人类,要如何能够对这么多的猛兽发号施令?莫非~” 她恍然惊起,扭头看向焱。 “嗯,我亦作此判断。”焱点了点头,“来袭的猛兽全部遭受了不明邪气的感染,这应该就是背后之人能够操控猛兽的原因。” “邪气感染猛兽,攻打古寅人部落,背后之人的目标是什么……” 具霜一阵沉吟,内心揣测敌人的意图。 有人要打古寅人部落,是因为有仇? 开玩笑吧,这部落少说几百年了,看他们这避世的样子,哪来这么恐怖的仇家。 也没有说存在其他部落,那么就不是争夺土地资源之类的问题。 莫名其妙的敌人,莫名其妙的战争,寅人部落之中,一定存在他发动战争的原因,排除掉所有原因,也就只剩下…… “寅人部落传承有祛除邪气的术法。” “灭却之阵。” 具霜、焱,两人对视一眼,并不意外彼此的猜测,紧跟着又同时开口。 “是不是跟虞渊封印有关?” “虞渊封印。” …… “虞渊封印泄露的魔气,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我族世代守护在此的原因,也正是封印一旦打开,魔物将会摧毁世界。” 蜀山之内,大祭司带着白凤进入祭司台,去面见老祭司,行步途中,对他讲述这个千年的秘密。 “摧毁世界?” 白凤轻声呢喃着,语气透露着他的怀疑。 这个玩意儿最近听到的次数不少,可摧毁世界这种话,真的不是危言耸听吗? 大祭司对于白凤的心理再了解不过,包括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很难相信这种东西。 “白凤,这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但据我族的古籍记载,八百年前商王朝的覆灭,就与虞渊封印的异动,脱不了关系。” “咳~”白凤被这句话呛了一下,剑眉跳动,难以置信。 “据记载,当时的巴蜀之地,人们不堪天灾的折磨,认为是商纣失道,那时的巴人,还有蜀国,都曾参与过周武王伐纣。 而从中原那边的历史记录来说,商王朝末期,各种天灾的频发,也是商纣王失败的一大诱因。” “你是说,天灾,跟封印的异动有关?” “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这是十分令人信服的推测。” 这也能信服? 白凤表示不能理解。 他受陆言影响比较深,大祭司这种将自然灾害,牵扯到说不清楚的力量之上的说法,他觉得可信度实在太低。 “唉~”大祭司走着走着,突然哀叹一声,“在混乱的年代里,终究出现了,有人妄图利用恐怖的魔气,强大自身。于是,巫术之中,开始出现催使魔气的邪术。枯髓血咒,就是在那时出现。 随着八百年前那一次虞渊封印的异动消散,有扶桑神木净化魔气,我族先辈努力清剿,终于让当时的那些邪术,彻底绝迹。” “八百年前,也就是说,这一次制造猛兽异变的幕后黑手,可以追溯到八百年前。” “恐怕就是这样。”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 白凤的际遇 “老师,白凤带到。” 大祭司对着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低下头,单膝跪地。 白凤看向那块石头,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块石头上方, 一个人影渐渐由透明凝为实体。 这是,武功? 不对,不是武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这怎么可能! 白凤深蓝的瞳孔骤然紧缩,眼前这个白发白眉白羽的老者,让他怀疑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由透明成为实体, 没有呼吸, 听不到心跳, 感知不到气息,根本就是不存在啊。但眼睛却告诉自己,那儿就是有一个人。 白凤额头出现冷汗,喉结滚动。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天人境界的大高手。 “你就是白凤,人如其名。” 老祭司睁开眼,白眉沉重的一把,几乎将眼睛完全遮掩,眼窝又是深陷,所以他这个睁,也就是那么一条缝儿。 “这一次,我蜀山巫族承你的情了。” 如果白凤没有跟鸟类沟通的特殊能力,恐怕,后期敌人阴谋得逞打上蜀山,到那个时候,他们才能完全明了情况。 “你与百鸟之王,在接下来的战争当中, 足可影响整个局势, 我希望你能够继续相助我族。” 老祭司说这话并不是在命令,而是在相请,只是言辞十分直接,显得有些不友好。 “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够做到,均可允你。用中原诸子百家的说法,我的修为,已在天人境界。” 天人境界! 白凤心道果然,难怪给自己如此异样的感觉,其中恐怖,就连陆言也远远比不上。 天人境,只有诸子百家宗师级别的人物,才能达到的境界,果真如同传说那般神奇。 他定了定神,却恍然发现,自己貌似,不知道要提什么条件。 “嗯~前辈, 我想查阅蜀山典籍,一切关于不可见的西方的记载,包括各种奇珍异兽。” “哦?就这么简单?” 这次轮到老祭司惊讶了。 白凤说的那些典籍, 跟巫术挨不着边儿,就是全部都送给他,也算不上什么事。 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只说了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接下来,可是会跟幕后黑手开战,说不得要拼上性命的。 白凤点头,“就这么简单。” “你当真不再考虑了么。”老祭司伸出手,捋着胡子,摇头叹道,“这些天,你每日都会站在竹楼顶上,观看部族中的小孩子锻炼基础拳脚……” “呼~”白凤卸掉一口气,“以前辈的眼力,自是知道我的实力正在瓶颈。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想要在这世上混下去,就努力做到,让自己不留短板。如果可以,晚辈还请前辈指点。” “没有短板~”老祭司捋须的动作一滞,眼睛睁得多露出了一些,呵呵一笑问道,“是谁人口气如此猖狂,普天之下,何曾有人没有短板。” “至少在晚辈这个境界看来,他几乎不存短板了。” 白凤脑海中出现陆言的形象。 论剑法,陆言要是自认天下第二,没有人可称天下第一。 抛去兵器,单以拳脚论,二十四节气惊神指,陆言能以指劲行剑气,战力不差用剑时。 一门腿法爆发力恐怖,同时还算是一门轻功,短距离的速度,自己也非陆言对手。 冰火内功和谐相济,内力生生不息,持久力恐怖。同时,这样的内功特性,让他不惧天下多数毒物,防护能力不俗。 还有,陆言的精神境界素来是诸子百家同辈当中第一人,甚至能够赶上那些前辈。阴阳家、道家的术法,他也有所涉猎。 最后加上陆言的智商,这样的组合真是…… “陆言,是他啊。” 老祭司哦了一声,即便在蜀中,陆言这个名字,这边也多少听过,最少,剑斩天人这个事迹,还是了解过的。 他瞥了一眼白凤,沉吟一声:“嗯~你想要提升实力,我族的腾挪格斗术确实最是适合。 我曾为祭司,拳脚并非我所长,你可以去找刑武,让他教授你腾挪格斗术的全部要领。 另外,我授你一门静息的心法。 腾挪格斗术为蜀山独有,与我族千百年的身体、血脉、天赋皆有一定关系。此心法可让你增强对自然的感知,降低腾挪格斗术的修炼门槛。 至于能够修炼到何种程度,便看你自己了。” 老祭司伸出手,一指点出,空中便有一篇文字,缓缓出现。 这些字符是蜀山巫族的文字,白凤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只是看过一遍之后,竟自然而然地将其中涵意了然于心。 “好了,这便是静息心法。所托之事,请你勿忘。” 白凤回过神来,再想找寻老祭司时,前方的石头上,已不见了人影。 静息心法,神奇的感觉,对自己的身体、对自然外物的感知,都更为清晰了。这还只是粗略领会,若是修炼到高深处…… 他一只手伸在眼前,虚握空气,双眼微闭着感受,空气似乎都有了触感。 大祭司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副重新接触世界的样子,轻笑道:“呵呵,白凤,我带你去知会刑武,让他将腾挪格斗术的要领,尽数传授给你。” 白凤睁开眼,呼出一口清气,“多谢大祭司,请。” …… 在大祭司和白凤离开之后,那块大石头又一次浮现出人影。 老祭司坐在石头上,仰望着蜀山的天空,苍老的嗓音,幽幽而歌:“凤鸣戚戚,金焱污迹。凤鸣锵锵,神鸟再临。” “三足金乌,终于,要回来了吗,圣女。” …… 寅人部落内,焱撑着自己的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挥手道:“我没事,只是圣女传承的记忆,因为命魂寄生多年,出现不少残缺,有些费神。” 娥皇拒绝了焱的格挡,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焱的背,将人轻轻放着坐下。 见到焱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娥皇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叹息了一声,给她擦拭汗水,“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逞强。” “我,没事。”一家人吗…… 焱嘴唇抿紧,鼻子翕动。 具霜见娥皇关照着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却凝重起来。 原来还有这些秘辛,虞渊封印的魔气泄露,本该彻底消失的邪术…… 公子,这恐怕跟你之前提到过的,世界的本质有关了,偏偏这个时候,你却不在。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 弄玉的分析 章邯带领的这一路,前往巴郡中途,并没有再遭遇袭击。一路急行,不足十日的工夫,部队便抵达了巴郡符县。 此时的符县早已是战争状态,城池门关紧闭,城上防守的秦军几番轮换, 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 当章邯这支部队到达的时候,甚至差点挨一波自己人的箭雨。最后还是通报郡守符翊,才确认了是秦王的直属影密卫,最终通关放行。 “原来是影密卫的章邯章将军。影密卫,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寻常守将不识得影密卫章将军, 本郡守代他们, 向章将军赔罪。” 城关之下,符翊亲自带着人出来,将章邯迎接入内,甫一见面,便向章邯拱手请罪。 “非常时期,守关将士正该如此尽忠职守,章邯何来罪由。”章邯同样回以礼数。 “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么,看来,此次蜀中的灾情,让郡守大人,狼狈万分了。” 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来人一身紫袍,身影如梦似幻,前一秒尚在数丈之外,下一秒已至城关。 符翊听到这言语上的刻薄之意,仍旧面不改色。 章邯主动地介绍道:“郡守大人,这一位乃是我大秦左护法, 阴阳家的星魂先生。” 他就是星魂,邪气凛然,咄咄逼人,倒是与传闻中的不差。 符翊内中腹诽,行礼道:“见过星魂大人。” 星魂嘴角一翘,下巴略微一台,姿态傲慢,“本座亦见过郡守大人。如今事态紧急,大王忧心蜀中状况,第一时间便派出影密卫前来调查灾情。 可就在我们进入巴蜀的行程当中,竟也连遭猛兽的袭击。多余的礼节可以省下,速速将巴郡各地当前的状况,详细告知。” “星魂大人所言甚是,郡守大人,有劳你了。” 章邯迅速支开符翊,口中顺从星魂,同时又在符翊耳边以内力轻声告知:“星魂大人荣为大秦左护法,尚且未有功勋,所以~” 原来如此。 符翊恍然大悟, 怪不得星魂的态度这么急切无礼。 右护法月神从嫪毐之乱立功算起, 资历已有十年。他星魂这个左护法,跟月神一比,差距实在明显,所以现在正是立功心切。 符翊满脸堆笑,应声带路,“是,是。星魂大人,章将军,请。” “郡守大人,请。” 队伍进入城关,弄玉身在队伍当中,观察着县城之内的状况。 满城萧索,基本都是关门闭户,还有很多人露宿街头。入目所见,百姓脸上全是愁苦。 因为灾情,蜀中各城之间的交通变得困难,商贾处境糟糕,可能走一躺货,就是人财两空。失了流通,城也就变得压抑着一股死气。 “唉~”她叹了口气。 见微知著,弄玉见了这座县城的情况,基本可以联想整个蜀中的情况。 照现在来看,蜀中的各项生产,包括农业,恐怕都是停滞状态。这两个郡,原本可是秦国的后勤重郡,这下生产停滞,反而严重地扯了秦国后腿。 不止如此,现在能够看到的,只是城池之内。巴蜀之地还有大量的山中蛮族,不知道他们是否被幕后之人填补为除了猛兽之外的战斗力。若是,这巴蜀的大乱,恐怕还将继续扩大,数年难平。 “好狠辣的手段,长此以往,巴蜀能否再归属秦国,都是未知数。如此针对秦国,幕后之人,难道是山东一方?” 弄玉心中又不太能认同自己的这个猜测。若以倾向来说,幕后黑手,九成的可能是巴蜀本地人,一成可能是外地之人。 “夫君,若是换作你在此,你会如何破局。” 弄玉星眸逐渐飘忽,眉尖蹙起。 现在除了知道存在一个幕后黑手,对于此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要如何破局。 在这种视野有限的情况,便是考验一个人从对手的行动中获取情报的能力,勾勒出对手的目标、动机,把握的越准确、越迅速,击垮对手便越是容易。 “看来需要亲眼去见识一下,巴郡郡守统合的灾情信息。” 弄玉深吸一口气,看向这座城的目光,悲悯转为坚定。 她早已不是紫兰轩的琴姬,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国师府女主人。 对付这种祸及大量百姓的奸恶之人,若是陆言在这里,也绝对会将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弄玉看向前面章邯的背影,准备找个机会,跟他说明一下。 …… 郡守府议事厅,作为中央直属派遣过来的,星魂身后站着舜和女英,阴阳家三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章邯却颇为谦恭地,亲自将一个女子请了进来。 弄玉酒红色盘发,银色头饰略有粉花点缀,藏于盘发当中,素净的脸,唇色浅雅,一对星眸若平湖秋水。 身穿米白色长裙,手持蓝白色的细剑,踏进厅内,便有一阵清凉之风,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符翊呆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章将军,敢问这位是……” “怎用劳烦章将军。弄玉见过郡守大人。” 弄玉?……弄玉!那不就是陆言的? 符翊有点不能理解。 阴阳家星魂来了,还算正常。陆言的女人又是来作什么?影密卫带来的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啊,不识夫人当面,符翊惶恐。” “郡守大人言重了。” “哼。”星魂有些不耐烦地,出了一口气。 符翊不再多说,直接命人铺上巴郡的地图,向几人说明情况。 “最初时,有商队莫名失踪,我们不曾引起重视,只当是偶发事故。 巴氏族长巴同之死,一百多人的商队只有两人幸存,那之后,野外猛兽的异变正式进入视野。 事态发展至今,猛兽袭人的发生地点,正逐步向大量人群聚集的城池靠近。” 几名影密卫分工明确,记录文字,拿出随身地图对照标注。 章邯听到事件发生地点逐步靠近城池,开口问道:“情况如此危急,那乡野之下的百姓……” “我已尽力让乡野百姓迁入城池保护内,只是~” 符翊的脸颊抽了抽,“士兵们全力备战,又有多出来的这么张嘴,更兼交通不畅,城内的存粮……一旦现状持久,城中定会大乱。 就算我符氏已经将族中储粮多数拿出来充作军用,也,唉。” 弄玉想起自己一路看到的城内景象,目光落在铺开的地图上,地图上无数的红点,由四方渐向巴郡各大县城包围逼近。 乡野包围向城池,逼迫大量的百姓迁入城中,借此消耗各大县城的粮食。 因为灾情,生产基本停滞,所有人都仅能依靠存粮艰难度日。不需要多少时间,巴蜀就会暴乱。 但,他能得到什么? 基于幕后黑手不是山东一方的推断,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 魔主 “魔主,外围的逼迫已经完成。巴郡郡守已经下令,各地据城而守,收容乡野的百姓进入城池庇护。” “魔主,蜀郡亦已完成任务。” 深山之中,一座营地依山而建,幕后黑手的大本营, 便在这里。 被称为“魔主”的男人,背对着几个回报的黑袍人,一头茂密的黑灰色长发,一直垂到后背,散逸着墨色的气,看着便十分的不详。 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布料,而是一种玄紫色的羽毛拼成,上半身极为简露,胸腹的肌肉成片外显;下半身却是长裤一直遮掩到脚。 “很好,如此,巴蜀暴乱,近在眼前。” 魔主的声音,暗沉沙哑,细听之下,仿佛有一抹尖锐深藏其中。他一开口,周身那些墨色的气,散乱地飘动。 这时,一个手持枯木杖的黑袍人走出一步,单膝跪地,“禀告魔主,我已查明百鸟之王消失的原因,是一个寅人部落所为。我想将其消灭,不想内中竟有来自中原的三位高手,更有两人精通术法,未能全功。” “哦?竟然能够让祭司你铩羽而归。” 魔主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妖异的脸,其肤色惨白,凤目飞眉,额头处有三道竖着的血纹。 祭司羞愧地低下头,“我办事不利,请魔主降罪。” 魔主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凤眼眯起,呵呵一笑:“寅人,又是一个传承着灭却之阵的部族么。我还以为,那些亵渎魔神的渣滓,只剩下蜀山巫族,没想到,还残留着一个寅人部族。哼,也好,在摧毁蜀山之前,便让我先屠了寅人,献祭给魔神。” 所谓魔神,自然就是他们对虞渊封印内中的那个魔物的称呼。 魔气, 是魔神恩赐给世界的礼物,他们这些人就凭借魔气而变得强大。 蜀山巫族,扶桑巨树,灭却之阵,这些都是亵渎魔神的存在。 而他们八百年来传承的使命,就是摧毁一切亵渎魔神的存在,让神,真正意义上降临世界。 半年前,中原有一颗天外灾星落地,虞渊封印出现波动,剧烈程度远胜二十多年前那一次。以前只是透过封印细水长流的魔气,变成了径流不辍的小河。 这让他们以为得到了魔神的旨意,终于可以执行这个筹备多年的计划。 祭司抬起头问道:“魔主,你要亲自出手?” “执行计划需要大量的战力,寅人部落能够让你败归,可见实力不可小觑。没有我亲自出手,想剿灭他们,便要出动更多的战力支援。两权相较,还是我亲自出手,更为合适。” “是,以魔主神威,定可彻底摧毁寅人部族。” “嗯,走吧。” 魔主单手成爪,将挂在一边的披风吸入手中,随即披上,迈开步伐,恐怖的气息震动深林,霎时间,半山的树木落叶成堆。 营地之内,为数不多的魔神信徒,全都朝着魔主跪拜下去。 “魔主神威。” “魔主神威。” 祭司站起身来,握着枯木法杖,匆匆跟上。 …… 如果幕后黑手的目标,不是单纯的毫无意义的破坏,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很快就该有新的动作了。 只是,如今的情势就够糟糕,再等敌人的下一步,恐怕…… 弄玉并不清楚,这一次的幕后黑手,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在情报未知的情况下,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无法想象,这一场祸害严重的灾难,只是因为有一群疯子,想要解放他们的神。 星魂听着符翊的解说,突然打断问道:“乡野的百姓纳入城池保护,那么,巴蜀之地那些根据地在深山之中的蛮族人,又该怎么办呢?” “啊?这~” 符翊被问得一愣,仅仅是处理难民就让他每天头疼欲裂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蛮人。 “是不是那些蛮人并无异动,所以郡守大人,你就将他们遗忘了。” 星魂杏眼吊起,冷哼一声,“作为当地郡守,这么重大的事,怎可不加考量。如今野外这样的灾情,总不可能所有蛮人部落都死绝了,却没有任何异动,就只有一个可能。” “蛮人,已被暗中的敌人拉拢。”章邯右手握着腰间的剑柄,深吸一口气,对符翊示警道,“郡守大人,速告全郡,还要防备蛮人的偷袭。” 符翊已是满头大汗,忙不迭地点头,“是,是,翊立刻传令。” “对了,郡守大人,章邯素闻巴郡五大族的声名,你先前说巴氏族长亡故,不知现在的五族,情况如何。” “巴氏现在的主事人,是巴同的夫人巴清,巾帼不让须眉,危难之时,不吝族中财产,积极扶助百姓。 巴氏一族,豢养的数千护卫,甚至族中弟子,皆亲历前线。之前,垫江县还派人传来消息,连巴同的三子都战死于猛兽手中。” 符翊先是为巴氏说了一通好话,敬佩、哀叹、惋惜,摇头叹过之后,再提起余下的四族,言辞之中,便多了些许怒气。 “至于樊、相、郑、曋四族,也只有曋氏族长曋洪,尽心尽力为抗灾,樊、相、郑三族,据我得到的消息,三族所在区域,各种物资价格暴涨,背后便是他们在操控,借机大发横财。” “什么~”章邯暴怒而起,咬牙喝出一声,却又被自己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符翊也赶紧好言相劝:“章将军,息怒息怒。此时非常时期,我等守住各县城已自顾不暇,三族在地方上虽有劣迹,却也是稳住地方,对抗敌人的关键力量,根本处置不得啊。” 章邯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放心,邯奉王上之命,乃是先行查探巴蜀灾情,自不会莽撞行事。此刻,影密卫另一边应当也至蜀郡,消息归拢便会立刻传送咸阳。 哼,胆敢趁灾难之际,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这笔横财,邯定会让他们有命赚得,无命用得。” 弄玉看着章邯咬牙切齿的模样,星眸当中,异色闪过。 似乎,自从进了县城见过符翊,章邯便不似平常的稳重。嗯? 符翊见章邯这般态度,内心当中已升窃喜。 在他看来,兽灾虽大,然而以大秦的国力,平定灾难是必定的,只是早晚而已。 现在巴清已经答应,把雪晗嫁给自己的儿子。老天爷赏脸,巴同的儿子竟然在抗灾过程中,全部战死了。那日后,巴氏基业,岂不是早晚被儿子掌握。 樊、相、郑三族,鼠目寸光,就知道贪眼前的小利,现在赚得多,以后就等着秦国的清算吧。 那之后,嘿嘿嘿…… 星魂瞥了一眼这个内心洋洋得意的郡守,不屑地又偏过目光。 弄玉将符翊、章邯、星魂的表现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 提前的Boss战 同巴郡郡守符翊的议事过后,章邯已经对巴郡的明面情况和暗流,内心有数。 作为影密卫最大的头子,他当然不会轻易地外露情绪,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顺毛捋那个郡守。 包括星魂那不讲道理的鼻孔朝天的态度,都是为了降低符翊对他们的戒备心。 说起来挺累的,明明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官儿, 仅仅一次见面,就要事先作出无数的考虑。 巴郡五大族,郡守符翊无疑最为亲近巴氏,联系起巴氏现在的境况,只怕是巴清已经跟符翊私底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发国难财的樊、相、郑三族,这种严重的事情, 基本不可能是符翊的诬告。当然, 本着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原则,章邯同样会派人去查证。 至于最后这巴郡会变成什么样, 还要看高坐在咸阳的嬴政,知晓了一切之后,会怎么决定。 弄玉就这样旁听了一整场,观察了一整场。所谓旁观者清,对于章邯的试探用意,还有巴郡内部的关系,她也理解了八九分。 “无怪夫君你总说朝堂最是劳神,还是江湖潇洒放肆。每天都要这样应对大王、应对同僚、应对下属,可真是难为你了。” 弄玉很了解陆言,知道自家夫君其实很不喜欢权谋。陆言个性强烈,带有很重的理想色彩,时有书生意气,又有武者狂傲。 偏偏,权、名、财、色,这四样大多数人汲汲营营、营营苟苟,用尽一生去追求的东西,陆言他不在乎。 这样一个人, 身处秦国国师的位置, 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为的是心中的和平天下,手上却是千万无辜的鲜血。 半个天下的赞誉,半个天下的唾骂。一半内心的自豪,一半内心的自毁。 陆言就是这样,度过了在秦国的十年。 弄玉忽然想起他以前跟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说屠魔的少年侠客,最终成为了恶魔。 “少年拿起剑的初衷,是获得力量保护家人,守护自己的家乡。当他击败了威胁家乡的恶魔,却发现自己可以支配家乡的人们,就像,恶魔一样。 弄玉,你能想象一个卑鄙无耻、没有底线的刽子手,他内心坚定地认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吗?” 当时,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陆言是在恐惧自己有一天变成屠魔的少年。 “权名财色,会让人极速地迷失。可是, 理想,也会啊。尤其是,美好的理想。” “……” 一次议事,让弄玉回想起,数千个夜晚,陆言回到国师府,麻溜地洗漱一番过后钻进被窝,总会扭着头对自己露出一个泄了气的销魂笑容。 她将冰魄剑举到身前,抚摸着上面镶嵌的一颗祖母绿玉石,红唇微微一抿,似笑非笑。 “我一直知道你身心劳累,却从未知道,你是这样,一直劳累。” “弄玉夫人,停留在此,是有什么心事么。” 身后一个欠揍的声音传来,弄玉修眉一蹙,将剑放下,“原来是星魂法师,没什么,只是忧心灾情而已。” 星魂走近到她跟前,目光下移到冰魄剑上,“弄玉夫人当日于栈道上的一曲,琴剑双绝,令本座至今难以忘怀。忧心灾情,却观视冰魄剑,是夫人按耐不住,打算出手吗?” “法师误会了,观剑,只是忽有所感而已。”说着,弄玉便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冰魄,名列陆言子七剑第二位,只在国师大人的长虹剑之下。虽是江湖上好事者的无稽之谈,却也颇有意趣。 长虹剑本座是无缘得见了,不知能可有幸,亲眼观视一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冰魄剑。” “法师出身阴阳家,主修术法,对剑也有兴趣?”弄玉脚步停住,并未回头。 嗯? 星魂眼睛一眯。 寒意先行,后续剑意含而不发,我多次暗示陆言,她的杀意也只露出过瞬息。如此收放自如,陆言还真是将自己的女人培养得不错。 “呵呵,本座是主修术法不错,不过对于剑,还是略懂一二。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星魂特意向弄玉展示长庚齐光,在他的视角,弄玉只以为陆言死了,他展示人家夫君创造出的新术,而这未亡人还懵懂不知。 啊~愉悦啊。 …… 寅人部落,最初祭司说四个月之后,就是森林的神秘力量消褪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 具霜她们三人,正数着日子,等待自由的来临。 “奇怪,我们的推测应该没错,敌人进攻寅人部落,是因为灭却之阵的存在。可自上一次的进攻失败,一连几天没有动静,这有些不对劲吧。” 娥皇看了看具霜,又转向焱。 她还不知道整个巴蜀的灾情,会这么说,只是为了除恶务尽,帮人帮到底。 当然,娥皇不是出于正义感,而是因为她看得出来,焱对这个寅人部落的感情十分不一般。为部落解决掉后顾之忧,在焱的心里,肯定是很乐意的。 “敌人应当是还不熟悉这片森林的神秘之处。焱,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能帮一时,却帮不了一世,或许你该去劝祭司,趁这次机会,直接迁徙出去。” 听到具霜说话,娥皇直接瞪大了眼睛。姐姐,你这也太夸张了,寅人部落千百年的历史,说迁徙就迁徙的嘛。 焱闻言看着她,眉关紧锁。 具霜直言道:“你应该清楚我的顾虑,虞渊封印,魔气,沉埋八百年的驱使魔气的邪术,有人想除去灭却之阵的传承,这些串联在一起,恐怕,一场针对蜀山虞渊封印的阴谋正在展开。 寅人部落实力不算强,若不迁徙出去,最后的结果,只有灭族。” 焱没有吭声,三人之间气氛压抑。 突然—— 营寨内,警报声传遍! “怎么回事,又开战了吗?”娥皇当即抓着雨花剑起身。 焱已经闪身出现在门外。 …… 此时的部落营地之外,一个身影踏临大地,无形的气势发散开来,这片森林处处参天的古木,似染上病症一般,绿叶转眼成枯叶,蔓延开去。 “这是这里么,不错,也有三四千人。” 魔主睁开双眼,额头上三条血纹闪烁着光芒,舌头舔舐着嘴唇,“三四千人,勉强够得上,一场屠杀。” 黑袍祭司将枯木杖插进地里,嘴里念出一段不知道什么鬼话,随即,兽潮再临! “杀~”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三女斗魔主(上) 经过上一次的战斗,寅人部落也不是没有任何准备,仅仅几天的工夫,营寨的大门就加固了无数。 此刻面对新一轮兽潮的进攻,寅人战士们站在防护楼上,投出了手中的木刺。 数百根木刺斜飞出去,落入兽潮当中, 战场炸开血腥的花朵。 一头野狼被扎穿腰背,血肠流出一滩。它的同伴并没有多看它一眼,就径直踩踏着尸体过去,灰黑的狼毛沾染血迹,后爪钩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是死去那头狼的肚肠子。 “嗷~” “吼~” “昂~” 在各色恐怖的兽吼当中,巨猿尖锐的嗓音脱颖而出, 这家伙依旧是那一套, 扛着一棵大树就向营寨的大门发起冲锋。 黑袍祭司观察着战场情形, 对魔主说:“上一次便是中原的高手出面,解决了能够威胁寨门的巨猿。现在巨猿已经出动,那三人很快就会现身。” “你的意思是,巨猿吸引对手出来,我做好准备,以雷霆之力偷袭杀之。” 魔主双手抱胸,凤眼半睁,对于祭司的意思,没有表露出情绪。 祭司握法杖的手捏了捏,头脑向黑袍中缩下一些,“是我僭越了,魔主恕罪。” “无妨,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何乐而不为。” 白雷在魔主的灰黑色长发上跳动,他解下披风,露出精壮却是惨白颜色身躯。 凤眼之中,瞳孔血色蔓延。 …… 昝蒺藜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破空之声, 扭头看去, 正是一棵连根的大树,被巨猿掷向寨门。 “给我顶住~” 他发出大吼,声动四方。一头跳上来的黑豹撞得正着,被震得发出呜咽,随即又被昝蒺藜反手一棒子,将头脑砸得炸裂,尸体摔下楼去。 轰~ 背后数名寅人的壮汉,正用粗壮的木头抵住寨门,被这一下砸中,他们集体嚎出狂歌。 寨门完好无损。 “哈哈哈~” 昝蒺藜看到自家大门没事,在战场上放声大笑,高举自己的武器,鼓舞道:“敌人攻不破我们的防御,部落必胜!” “必胜~” “喔吼~” 寅人战士嚎叫着回应,士气大振。 …… 魔主依旧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祭司偷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退开两步,举起法杖施展术法, 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他施法之后, 战场上的巨猿不再继续攻击寨门, 而是就地取材,拔起寅人扔下来的木刺,反手又给寅人扔回去。 一头巨猿单臂举着木刺,对着营寨瞄准,酷似人类的瞳孔抖了抖。 “哦哦~”它尖叫着,将木刺投出。 防护楼上,砰地一声,木刺深深扎入。一个寅人战士遭受波及,掉落下去,瞬间被兽群撕咬得血肉淋漓,惨遭分食。 “哦哦哦!”巨猿尝到了甜头,开始转换方法,仿佛将投掷木刺,当成一种愉悦的游戏。 砰~ 砰~ 巨猿的数目只有几头,一根一根木刺插下来,却将寅人的士气,一步步打落,防护楼也渐渐出现缺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解决那几头猿猴。” 昝削替补到一个缺口旁,手中斧头划出弯月,将扑上来的几头畜牲削成两半,口中大叫。 身边的同伴张弓射箭,逮住一个空档,弯下腰来喘息道:“没,没办法,箭,箭在那家伙身上,根本扎不破皮肤。” “该死啊~”昝削怒吼一声,秘术施展,浑身气焰暴涨。 “你干什么?” “我去砍了那几头畜牲!” 同伴赶紧将这家伙抱住,“你疯了,凭你的实力,下去就是个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跃出,于半空中带出无尽雨幕,剑气自天而下,若暴雨倾盆。 暴雨梨花。 娥皇一声娇叱,术剑双绝,同时施展。 九土殊风,风生水起。 身若一帘幽梦影,剑似万缕暗香魂。在这片雨幕当中,青莹梦幻泡影乍现,野兽成群地倒下,尸体似被万针穿透,小孔细细地渗着血。 防护楼上的寅人战士,一时都看得呆滞。尤其是昝削,双手攥着斧柄,盯着娥皇的背影,双眼之中,充斥着强烈的渴求。 娥皇的行动并未有所停滞,剑意连绵未断,剑势如同白蛟,掀风起浪,水漫金山。 战场的距离,在她这样的武功高手脚程下,无限制地缩短。被她视为攻击目标的一头巨猿,怪叫一声将手上木刺扔出,随即捏起铁拳,主动冲了上来。 “来得好!” 琥珀眼眸映出敌人的动作,棕色鬓发散逸着馨香,娥皇毫厘之间闪过那根木刺,雨花剑积蓄的剑意达到巅峰。 巨猿一对铁拳轰出,猛烈的气劲将地面犁翻,开出一个土坑;女子倩影却已在它身后,手中剑滴落唯一的一滴血。 一剑归真?海啸龙吟。 噗~ 巨猿脖子处飙出一圈鲜血,脑袋随即被爆发的剑气炸得飞出。 就在娥皇用一式蓄势的剑招,一击必杀巨猿的瞬间,战场侧旁,突现一道苍雷! 黑灰长发将电光遗落于身后,魔主的身影正似一道雷霆,瞬息千里,威震八方。 “神赐,八雷禁绝。” 他说是神赐,可这一招的苍雷,过度的阴白当中,潜藏着万千血丝。惨白配血红,本该是浩荡天威的雷霆之力,此刻只有恐怖与阴森。 地面的开裂,跟不上魔主前进的速度,声音的传递,也被雷击甩在身后。 娥皇遭遇这样的恐怖偷袭,只不过握着剑转过身,阴沉的雷光已至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前闪耀出一阵金光。 “玄冥长驾,阴崖冱(hù)穴。” 焱的身影出现战场,龙游之气横扫,护持己身。 魔雷攻击在金光防护之上,僵持不过瞬息,焱竟然就眼神一变,显露震惊之色。 金光破碎,阴雷继续突进,娥皇在瞬移息的时间内已作闪躲,但还是差及半分。 险之又险,又一道剑气袭来,撞上阴雷。魔主被这一道剑气击中,雷光沉淀原地,再顿了一瞬,娥皇趁机撤出安全距离。 “果然,与上一次,大不相同。” 具霜手持紫云剑,出现在娥皇身边,柳眉含煞,紧盯着魔主,内心沉重万分。 一瞬间突破焱以龙游之气形成的防护,攻击的余力还能接下我一道剑气,而本人毫发不伤,这个人的实力…… “小心,这个人的实力,不在公子之下。” 娥皇眉头一蹙,点了点头,手中剑青莹闪闪。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三女斗魔主(中) 不在陆言之下! 能够让具霜说出这样的话,魔主的实力毋庸置疑。 焱依旧感受着刚才短暂的冲击,自己的龙游之气被瞬间击破,那苍白暗沉的雷光,蕴含着难以言喻的不详之力。 她浅浅的玉眉压下,目光也多了些阴沉:是魔气,他能够利用魔气增强自身的实力。八百年了, 这样的邪术竟真的被人传承下来,甚至,有所发扬。 前期的一切推测,在这一刻得到证实。这些以魔气修炼的邪恶之人,剿灭寅人部落只是小目标,覆灭蜀山巫族、摧毁扶桑神木, 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焱, 内心杀意大起。 纷乱的战场被按下暂停,兽群暂时停止攻击四下退开, 给魔主让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场。 营寨那边的寅人战士茫然不知所措,兽群退缩下去,可是圣女和她的同伴还在下面啊,这可怎么办? “昝蒺藜,昝削,你们两个各带手下兄弟,开寨门,出去接应圣女。” 祭司及时出现,稳住了众人的心,“九玄,九昊,接替位置,做好防守。” “是,祭司。” “喔~” “吼~” 昝蒺藜和昝削两个寅人勇士,带着少许精锐弟兄, 冲出营寨,列阵防备兽群,守护住三女的后路。 至此,战场成为双方对峙,魔主手边是万千的走兽,三女身后是少数精锐战士,还有自家的大营。 “哈哈哈,不愧是能让祭司吃亏的高手,早就预料到这一次的进攻非比寻常,因而有所防备。” 魔主甩了甩自己刚刚发动攻击的右手,整条胳膊青筋凸起,仍有雷光跳动。凤眼之中,焱、具霜、娥皇三人,对于具霜,最是关注。 他口中说话,具霜、娥皇两人又是一头雾水,眉关紧锁,完全听不懂他的语言。 焱头脑中极速转过巴蜀历史上出现的各种方言,搜索蜀山圣女传承的记忆,让她口中银牙暗咬, 忍受着深刻到灵魂的痛苦。 “这家伙说的是,古巴人语,可追溯到夏朝。周王朝建立之后,巴国形成,古巴人语应该就是巴国语言的前身。” 具霜眉眼一动,了然地点头,“听起来,这家伙是不承认周王朝时建立起来的巴国,只认同夏商时的巴人,所以至今还使用古巴人语。” “应该是,再算上本应被湮灭的邪术,哼,历史的失败者,也妄想翻盘。” 话音落下,焱主动出击,内功心法已满负荷运转。 “阴阳两极生,阴阳一气~” 只见她的身影原地闪现消失,再出现时,双手在胸前已凝出一团不规则冲突的金色光球。她的背后,一道巨大的阴阳鱼虚影,正在闪烁。 阴阳鱼虚影崩解,金色光球暴冲而出,直射魔主面门。 在这团光球内部,阴阳之力不断纠缠,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未知的变化。 魔主倚仗着自己实力高强,不闪不避,一掌凝聚起雷光,直接拍了上去。 “神赐,八雷禁绝。” 魔主的力量撞上光球,顿时爆炸的金光催逼人眼,整个战场万千走兽闭眼偏头躲闪,寅人战士捂住了眼睛。 “碎混沌。” 焱最后三个字吐出口,玉眉横绝,眼神傲视对手。 阴阳一气碎混沌。 凭借她高深的内力与领悟,将阴阳二气逼至极限小的球体当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阴阳二气在当中不断转化,处于一个阴阳合一成就混沌,却又分化为阴阳两极的过程当中。 对方一旦接招,外来力量势力打破球体之中的平衡,导致失控爆发。这一招,能让施术者只用出一份阴阳之力,却爆发出十数倍的杀伤。 这般恐怖的威力提升,一大部分是因为阴阳混沌玄妙的转化被打破,爆发出来威力是质变的提升。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这种孕育归元同时进行的微妙状态,能可最大限度地吸收对手的能量,吸纳过后,再于下一刻爆发出来。 两相叠加,终成这一招,已知阴阳术之中,威力最强的阴阳一气碎混沌。 金光、雷光,霹雳作响,魔主自信满满地以为,神赐雷霆必能轻易撕破对手,丝毫不曾料到,这世上竟有这种奇妙的术法。 八雷禁绝的威力被光球吸收大半,随即连同内部冲突的阴阳混沌之力,同时炸开,瞬间,魔主凤眼瞪开,失声惊叫。 “这是什么?啊~” 轰~ 爆炸将人整个吞没,焱红唇留着缝隙,急促的喘息声很细微,暴露着她使用最强一招的消耗。 内力的消耗不算大,可是心神的消耗不小。 她依旧紧盯着爆炸的位置,闪耀的光并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娥皇在后面惊讶地掩嘴,“阴阳一气碎混沌,这就是焱的自创绝招吗,好恐怖的威力。” 那个光球蕴含着极致的阴阳道蕴,就算这招原理教给我,凭我的领悟也完全不足撑起这招术法。东君大人,真不愧是被誉为阴阳术第一奇女子的人。 她惊叹着焱的实力,随后皱着眉看向敌人的位置,怀疑道:“这样的威力,而且是正面击中,任何人也该死了吧。” “小心,没那么简单。”具霜突然开口,手中剑直接斩出两道剑气,飞射向前。 呲呲~ 噼啪~ 爆炸的余光和烟尘当中,传出细微的声响,两道剑气飞入其中,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 具霜并未察觉到剑气切裂任何东西,哪怕是泥土的动静,顿时明白,敌人根本没死。 她冷哼一声,全力再出一剑。 紫光万道。 娥皇同样出力。 暴雨梨花。 两人的剑气覆盖一大片范围,眼见就要切割爆炸地点,所有人内心突兀响起诡异的大笑。 哈哈哈哈~ “神赐,八雷荒极。” 扩散的血色雷霆将剑气全部灭掉,魔主从原地走出,遍体鳞伤,却不见他有一点受伤的精神状态。 左手成爪,血雷汇聚在五根手指,右手握拳,苍雷缠绕着整个手臂,魔主连踏数步,无视了具霜、娥皇两人的威胁,乌光一闪就杀奔焱。 五爪血雷划过面容,差之毫厘,一击带出飘扬的青丝。焱闪开这一爪之后,右边的头发被斜着切了一个角。 她来不及反击,金光防护紧急升起,拳风倏忽刮来,苍雷之拳直接震碎了防护,焱双手凝聚龙游之气试图接住这一拳,结果被一击震退三四步,两手颤抖不已。 一个回合,就在下风。这压力! 焱迄今为止,唯一一次被人以几乎碾压的姿态击败,就是陆言,单人独臂一口剑,当时也是从第一剑起,自己就落入下风。 眼前这个敌人,竟然! 不过,今日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魔主近身战甫一交手就压着焱打,具霜、娥皇岂能坐视,当即持剑加入战团。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三女斗魔主(下) 魔主一拳震退眼前敌人,正欲踏步追杀,斜刺里一道紫气射来,他急忙横步转身。 咻~ 剑气飞过,正擦着他的腰间过去,差之毫厘。未及稳住身形,又来数道青绿剑气, 将他横步闪躲的位置,预判得恰好。 “喝~”魔主一声吼,一记毫无花哨的直拳轰出苍雷,将正面来袭的剑气抵消。 具霜、娥皇两人,在这期间,已持剑越过焱的位置, 朝着魔主包夹而来。 紫云剑三尖两刃,快慢转化,无相无定,点出漫天星辰;雨花剑青暮冥冥,形影莫测,渲染出偌大森林,成梦幻泡影。 剑招精妙,人更是绝妙! 两女研习武功,都在二三十年,更有默契加持,也各曾身经百战。当此时联手施为,就算魔主魔气加身,强悍的功体带来的实力可与陆言并肩,也被两人逼得连连后退,一时毫无还手之力。 左手五指血雷延伸,内力形成的巨大爪子上下翻飞,与紫气青光在空中碰撞早已不可计数。魔主双足践地,土泥纷飞,退,再退, 还是退,一退再退! 咻咻咻~ 三人战团之中,不断地有乱飞的剑气、雷电崩出,周围的土地随着交战的痕迹,炸裂了一路。 观战亦是凶险,因为魔主后退,战场渐向那边逼近,不少走兽被乱飙的攻击格杀当场。 “呀~”具霜口中发出低喝,手中剑直取对手双眼,紫树开花。 娥皇稍后半拍,一剑暴雨梨花攻向敌人的下半身,同时术法暗催,九土秋风,风息止水。 魔主艺高人胆大,面对刺向眼睛的紫云剑,只是略微偏过头,内力凝出的爪子抓住时机锁住剑身。 抓到了! 他嘴角顿时勾起笑意。 来自中原的剑法确实精妙无比,初次交手让他一时失措, 但说硬实力, 有神的恩赐,他不惧天下任何人。 不过, 他的得意才升起一瞬,就被娥皇紧跟着教做人。 暴雨梨花的剑气逼近,魔主正欲抓着紫云剑将具霜当作挡剑牌,动作还未作出,身形突然一顿。 风息止水! 这么一个停顿,暴雨梨花的剑气转瞬命中,魔主双腿被数道剑气透过,长裤当场变成破烂。 机会! 敌人受伤不轻,具霜近在咫尺,抽动紫云剑,打算接上斩首。 岂料,她运劲抽动紫云剑,纹丝不动! “怎会?!” 这样受创,还能? “呃啊~” “姐姐!唔~”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想不到,魔主吃了暴雨梨花的剑气,竟跟个没事人一样。他左手拽动紫云剑,右手雷拳直接印向具霜的额头。 仓促之间,又在极近的距离,具霜只得弃剑,两手运使太极守势,硬接了这一拳,被轰出数丈。 娥皇大惊失色,心神被具霜牵动,魔主的攻击接踵而至,她躲闪不及,只能强硬防御,同样负伤后退。 “哼,剑客失了剑,看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魔主击退具霜、娥皇二人,第一时间将紫云剑向后扔了出去,同时就要追击。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一发浩瀚的宇宙星图横推而至。 “嗯?术法,可笑。”他冷哼一声,双手扩张,胸膛纳气,“鸣雷吼~” 森林之内响彻一声炸雷,这堪比狮吼功的绝技,震荡波迎上星图,霎时间星斗倒悬破碎,两股内力撞出一副宇宙寂灭的绝景。 焱施展手印,全力凝聚的北斗东行,就这样,被魔主信手拈来的一发鸣雷吼抵消,不见多少压力。 只是,焱的目的并不在此。 呼咻~ 魔主抬头,只见空中一道金光闪过,被他扔出去的紫云剑,已作一道紫气射入具霜手中。 …… “三足金乌?蜀山传说中的三足金乌!难道……” 黑袍祭司看见战场上闪过的金光,斗篷的帽子显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难道,蜀山早就有所防范,竟然派他们的圣女守在这里。” 他脑袋极速转动,顿时紧张起来,“不好,若是蜀山早有准备,她们恐怕是要对魔主不利。” …… 两位剑客在前,焱这个法师居后,三女重整旗鼓,严阵以待。 “他的实力,强在魔气加强的功体,功防确实可与陆言比肩,但是~” “但是,他的战斗技巧,还有武学境界,都远远比不上国师大人。” “娥皇,准备双剑合璧,试探他的魔躯究竟能承受怎样的伤势。焱,我们需要你整取一个机会。” “明白。” …… 刚才那个是,不会错,是三足金乌。难怪那个女人的术法实力不差,原来是传说中的蜀山圣女。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魔主发现三足金乌之后,内心闪过种种疑问。 莫非是蜀山那个老不死,他从占卜中得知了什么,事先派出圣女帮助寅人部族,好保全灭却之阵的一支传承,也多一份对付我们的力量。 魔主之所以要策划这么大的一场动乱,还不是因为蜀山有天人境的老不死。那样的大高手坐镇扶桑巨树,一个人就比得上一支军队。 他的实力,在魔气加持之下,能够一个人对付当今天下的三位一流高手。可若是对上天人境,那道天堑跨不过去,还是被一巴掌拍死的货。 他发现了焱的身份,顿时对这个看起来弱小的寅人部族,升起了浓浓的戒备。 …… 双方的短暂停手,笔者几百字过去,实则也不过两三个呼吸。 “举长矢兮射天狼。” 焱再度发难,龙游之气洒出漫天箭矢,同一时间,具霜、娥皇在箭矢的掩护下持剑进逼。 魔主无暇顾及更多,双手合实一拍,“万雷网。” 深厚到不可思议的内力,形成一道雷霆大网,将飞来的箭矢尽数湮灭在空中。 而对于又一次夹攻上来的两女,他凤眼之中血芒大盛,“故技重施,谁给你们的勇气!” 刚才的一时下风,只是因为头一回遭遇中原精妙的剑招,现在,你们还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给两女有机会施展出那变化多端、难以揣度的剑法。 魔主暴怒,黑灰长发倒竖起来,全身沐浴在霹雳雷光之中,“八雷泣血,呀啊~” 血色蒸汽同雷霆结合在一起,炽雷魔威赫赫,惊吓得最精锐的寅人战士直抽冷气,就连昝蒺藜和昝削,也禁不住吞咽唾沫。 就在魔主爆发实力的一刻,焱的双眼突兀绽放金芒,双手在胸前结印,“星分翼轸,咒出洪荒。” 焱的精神力量,掀起狂暴的冲击,魔主措不及防,血瞳一瞬间失去了高光,旋即才恢复正常。 这一瞬的打断,就足够了。 一剑归真?紫气东来。 一剑归真?水漫金山。 双剑合璧! 具霜、娥皇两人毫无保留的双剑合璧,剑气撕裂大地,直贯魔主。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三女之间 这一次的双剑合璧,已是两女的至高一剑,未来至少五年,她们两个都不太可能进步到能将双剑合璧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就是这样两位大成高手的最强合璧之招,魔主施展的那一招八雷泣血,在经过焱打断的情况下,竟然完整地将之承受住。 “啊啊啊~” 魔主破败的嗓音, 吼叫得万千走兽动乱不已,在合璧剑气的冲击之下,他全身飙出血雾。 诡异的是,飙血越多,血雾越浓,他的守势竟越来越稳。 “怎么可能!这家伙的魔躯,难道真的杀不死吗?”娥皇捏着剑柄,琥珀眸子之中, 震撼非常。 具霜同样心神难定, 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硬抗双剑合璧,全身大量出血,不仅最后没有死,还抗过了剑气洪流,这躯体简直超出人类的范畴。 “呵呵,哈哈哈,中原人,暗算偷袭真是用得得心应手。” 魔主挺过合璧剑气,躯体早就破败得不成人形,却不见他有什么痛苦之类的反应。 “能够让威力产生质变的合击剑招,整个巴蜀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精妙的剑法,看来, 蜀山巫族为了设计我,还真是下足可本钱。” 嗯? 焱本来正在仔细观察魔主躯体的变化,听到这里突然一愣,什么蜀山巫族设计, 这跟蜀山有关系吗? 魔主看向持剑的具霜、娥皇两人,又望向对面远处营寨防护楼上,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握着法杖的祭司,最后目光落回焱的身上。 “哼,蜀山,今日之事,暂且寄下,不久之后,定当百倍奉还。” 他的言语,这边只有焱一个人能听得懂,顿时—— “注意,他想跑!” 魔主放下这句狠话,后面早有打算的祭司直接施展术法,命令兽群发起进攻。 焱提醒得及时,奈何这些野兽冲锋上来,三人不得不互为依靠,同寅人战士合兵一处,无力去追赶逃跑的魔主和祭司。 就这样,一场突然来临的Boss战, 莫名其妙地,以魔主的撤退作为结局。 战后,三女又一次聚在一起分析,这回经由魔主的出现而得出的信息。 “虽然我听不懂那家伙说的话,单看那个样子,想必是个非常狂妄的人。他硬抗下我和姐姐的双剑合璧,之后却突然落跑,这当中应该有原因吧。” 娥皇眼睛眨了眨,樱唇抿得有些紧,猜测道:“会不会是在双剑合璧下,他其实已感受到逼命的危机,所以才胆怯,逃走了。” “应该是有这方面的顾虑,看那人的模样,还有应对剑法的反应,显然根本没有与精妙剑术对战的经验,更不说双剑合璧这样的奇招。” 具霜赞同娥皇的猜测,目光聚焦前面的虚空,而脑海中还在度盘当时的情景,“他会逃走,至少说明,那个魔躯绝对不是无敌的,这一次,我们的攻击,已经造成了,足够让他重视的伤害。” 她说完,目光当即落到焱的身上,毕竟只有对方才听得懂,那个家伙到底说了什么。 焱也不觉得麻烦,从头至尾将魔主的信息都讲出来让两人知情,包括那个八雷系列的邪气武学,还有那句泄露信息的狠话。 “……” “蜀山巫族?我们跟蜀山巫族有什么关系?” 具霜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她们这边就算有一个龙游之气化形金乌的人,怎么你第一反应就是蜀山在设计你? 话刚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眉目一沉,“果然我们之前的分析猜测都是对的,他们就是在暗算蜀山,最终目的是破坏虞渊封印,解放那个灭世的魔物。” “嗯,敌人的目标应该确认无误,只是,看那人临走前的态度,他们针对蜀山的计划,恐怕早就在进行当中。” 焱露出一个苦笑,玉眉耷成八字轻轻抖动,“我们坐困这里接近四个月了,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具霜被这么一说,脸色刷地就变了。 敌人为何突然来袭寅人部落,几百年了,要是想灭族早就该来灭族了,说明他们也找不到寅人部落的存在。现在找上门来,怎么找到的? 思来想去,这一切的起因,都在那个异变的百鸟之王袭击自己四人。 百鸟之王,还有白凤! 很大的可能,他们就是因为百鸟之王,才能找到隐秘的寅人部落,如此说来,白凤岂不是? “姐姐,你怎么了?”娥皇看见具霜脸色骤变难看,关心道。 具霜镇定心神,内心劝慰自己:凭借白凤的本事,抛弃一切只为保命,天下谁也留不住他。 “没什么,只是……” 她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惹得娥皇也开始为白凤忧心起来。 “白凤……话的确是这么说,就怕他不肯放弃一切只顾自己逃命啊。” 具霜想了想白凤的个性,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别去为白凤这个不在此地的人伤脑筋。 她忽然发现,焱已经有一会儿没有言语,于是,“焱,焱?” “嗯?”焱被喊得回神,眼睛睁了睁,与具霜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 “四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你去找祭司说清楚情况,部落若不迁徙,必遭覆灭。” 具霜的话,说得很重,柳眉斜竖起,态度强硬。 焱眼神飘走,叹息道:“可是,出了这深山老林,哪里有他们的安家之处。古寅人,这个古字,就代表他们早已在世间,作了古。” “你可以选择不用管这些,反正我们出了这片森林,就跟寅人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姐姐~”娥皇在下边,悄悄地拽了拽具霜的衣角,眼神连连示意。 具霜也给她回了一个:放心,我有分寸。 “就算他们以三足金乌为信仰,奉你为圣女,说到底也根本只是一厢情愿,你不用为此负担任何责任。” “你说什么~”焱横眉压下,冷眼盯上具霜,语气变得阴沉。 具霜毫不退让,下巴微抬,眼神睥睨,直截了当地说:“没错,我的确是在讥笑你。讥笑你,近四个月了,还在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以及,害怕背负责任。” “我……” “你什么,你不是蜀山圣女么,敌人阴谋在即,寅人与蜀山同是必定被消灭的对象,更是有灭却之阵这样关键性的传承,你大可以带领寅人部落迁归蜀山。 说什么在外界没有寅人生存的土壤,根本是你害怕背负起这数千条族人性命的说辞。蜀山圣女,呵呵,你追寻了半辈子找回的曾经,终于到了要面对责任的时候,却又不敢了吗。 公子可真是,白白救回来一个废物。” 具霜一张嘴,如同连弩一般,顷刻间连发无数箭矢,将焱本就脆弱的心防,刺破得渣也不剩。 娥皇站在一边,看得直咽口水。 姐姐,你就是这样,开导人的么……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 事态发展 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焱这个蜀山圣女,已经有二十年不曾回过蜀山了,当事情真的砸到头顶,要去面对的时候,内心纷乱复杂的思绪, 恐怕就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 而具霜,根本不想帮她理那些破情绪。四个月的时机就要到了,如果不速下决断,下一次就是半年之后,敌人的计划肯定正在进行,哪有时间让她磨磨蹭蹭。 焱, 阴阳家东君, 蜀山圣女,曾经也是霍乱过楚国的人物,武功高强,智识出众,行事果决狠辣,与月神齐名。她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内心的情绪而造成事情发展向无可挽回的局面,那才是真的可笑。 她抬眸直视着具霜,后者柳眉飞横,目光凌厉,抱着剑冷哼一声,就自顾自地坐下,不再有说话的意愿。 焱眨了眨眼睛,卸下一口气,红唇轻绽,露出微笑,“多谢你的当头棒喝,我去说服祭司。” 说完,她转身走出门去, 余光还瞥了一下略微有些无措的娥皇。 行至竹楼的门前, 焱短暂停留一瞬,红唇微微抿开,一缕浅笑,当场的氛围都被惊艳…… 娥皇探着头,见人已走远,转身对具霜嗔道:“姐姐,你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具霜也松下冷着的一张脸,眉眼轻弯带着笑意,“她本身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好声劝说又怎会有这样来得痛快。” “呵~姐姐你可真是~” 娥皇白了具霜一眼,笑得露齿,片刻才渐渐收敛笑意,感慨道:“说起来,东君大人也是可怜,竟被东皇太一无形中控制了二十年而不自知。灵魂深处惦记着故乡,却又没有故乡的记忆,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具霜没有说话, 只是看向手中的紫云剑,双眸之中秋水浮波。 东皇太一这等手段,让人完全忘却自己的本来面目,成为阴阳家的工具人。跟罗网比起来,手段虽不同,最后的效果也差不多。 如果不是自己怀上了阿言,如果不是无名这个天人境高手愿意舍命保护,如果不是陆言不计前嫌地接纳自己,自己恐怕就真的一辈子只会是罗网的杀人兵器,从来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自我。 就像那个,死在自己手中,叫做离江的女杀手,至死惦记的,竟然是惊鲵剑天字一等的资格。 “不知道,女英妹妹,还有舜,是不是也被命魂寄生着。” 娥皇低沉的话语,让具霜神情一振。 这几个月的遭遇,倒是让她忽略了,自己一行人最初前来巴蜀的本意,是要针对阴阳家各位长老来着。可现在这个局面…… …… “魔主,现在感觉怎么样?” 撤走的魔主和祭司,两人乘坐着黑鹰,降落在一座山崖,祭司惴惴不安地看着魔主坐在一边打坐恢复。 魔主的身躯历经魔气的改造,早就称不上是一个人类。 在长达八百年的岁月里,信仰魔神之力的部族,不断地研究能够发挥出魔气最强威力的手段。 八雷系列的武学,不是一门单纯的武功,其源头是一门催使魔气的巫术,将人体改造成巨量魔气的载体,魔主表现出的武功,则是载体将魔气发出的一种方式。 因此,正常的像贯穿伤这种,完全不能杀死魔主。像陆言的火舞旋风那般,将魔主整个躯体烧成炭,摧毁得连渣都不剩,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 不然的话,就像这一次,双剑合璧虽然重创了魔主,但只要魔气尚存,他的战斗力不会有所削减,事后还能用魔气加持,使自己躯体恢复。 “没事了,不曾想到,区区两个人的联手合击,竟然就有这样的威力。蜀山巫族,还真是差一点就着了他们的道。” 魔主站起身,单手一招将披风凭空吸来,遮掩住自己基本复原的惨白身躯。 他额头上的三条血纹光芒收敛,凤眼睁开,鼻息粗重,“哼,浪费了我一枚宝贵的血髓丹,该死~” 他们及时撤退的原因,在于认出了焱蜀山圣女的身份,认为攻打寅人部落是蜀山设下的陷阱。 除了双剑合璧这样强大的剑招,还有传承八百年,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的灭却之阵,继续打下去后果难料,所以果断就撤退了。 “蜀山,你们早有准备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应对,这一计阳谋~走。” “是。” 魔主怒气冲冲地甩动披风,原地的山岩被气劲炸开一道裂痕。 两人分别跳上黑鹰,飞回大本营。 …… 蜀郡,成都。 影密卫统领董翳,护国法师月神,随行的阴阳家大少司命,受到了蜀郡郡守张陵的热烈欢迎。 在蜀郡地界上,张氏的实力非同小可,三代人的经营让张氏一族在当地拥有极高的声望,并不弱势于蜀郡四大族。 所以,同巴郡的符氏相比,蜀郡的张氏情况要好上很多,张陵本人也不需要像符翊那般,小心翼翼地辛苦盘算。 成都郡守府内,张陵正将现在的情况全部告知董翳和月神。他站在一张竖立的巨大画幅的地图边,双手来回地比划着,脚下步伐零碎,口中不断解释。 “……详情便是如此。我知道蜀中跟关内交通困难,走栈道效率太低,水路现在完全不能通行,大王无法派出军队。 现在蜀郡的状况,乃是我张氏同当地四大族联手维持,才能保有一份短暂的安宁。各大族都是信任大王、信任大秦,才愿此时为赈灾无私出力,毁家纾难。但若一直这样入不敷出,再多的信任也禁不住消磨。 还请董将军、月神法师,能够速将消息回报咸阳,请大王派人支援。” 张陵~ 月神看着董翳不苟言笑地跟张陵说话,眼纱之下双眸微眯,对于张陵这个人暗自称赞。 能够在这样的灾情之下,稳住整个蜀郡,张氏的张陵,非常人啊。从其祖张若开始,三代人全不是易与之辈,倒真是难得。 “报~报!郡守大人~大人!”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音还远,不过在场都是高手,第一时间都听到了。 “郡守大人~啊~出事了~” 这个跑进来报信的士兵,吞咽了一口唾沫,咧着嘴喘气,抱拳道:“城内~城内骚动,城东出现一个巫师,竟然驯服了一头异变的猛豹,说是来自蜀山,他们蜀山根本没有什么猛兽异变的灾害。现在,半个城都轰动了。” “什么?!”张陵快步从议事厅内走出,惊讶难当,“那个巫师人呢?” “人群骚动,士兵们想先拿下他确认情况,但是,转眼就不见了。现在,城内已在传说,蜀山有办法弭平灾祸。” 月神听到这里,眼眸大亮,蜀山? 这么巧的嘛,除了阴阳家,这是还有人也在针对蜀山。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 流言汹涌 “你知道吗,东城门出现了一个巫师,竟然能够驱使猛豹。” “啊?就是现在外面疯狂攻击人的猛豹,这怎么可能?!” “真的,我亲眼所见。那个巫师不满封城,想要外出,守卫们不让, 只听哗地一声,旁边窜出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猛豹,所有人都吓傻了。 那巫师坐上猛豹,刷刷两下就闯过城门,还说我们都是大惊小怪,在他们蜀山,都是能跟猛豹做朋友的,什么兽灾根本不存在。” “蜀山我知道,听过他们的传说,原来真的有蜀山啊。” “可不是嘛,我们要是有驯服猛豹的本事,怎么还会怕这兽群啊,通通训成小狗。” …… “你听说了嘛,传说中的蜀山,有办法能够平定这次的兽灾。” “真的假的,现在整个蜀郡都在封城,郡守大人还有秦国都没有办法,蜀山可以?” “当然是真的,蜀山已经广派弟子,出来进行救灾了,他们有办法驯服发疯的猛兽。” …… “喂,我听到一个隐秘的消息,蜀山有办法解决外面的野兽暴乱。” “什么?!” “嘘~大家都亲眼见到,蜀山的人能够驱使百兽,只要蜀山出动, 一定能让我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那还等什么, 快去求蜀山啊。” “听说是秦王的意思, 蜀山只是区区一个门派,大秦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土族门派。” “混蛋啊,就为了他秦国的面子,不拿我蜀中的百姓当人!” …… “这一次的兽灾,乃是蜀地传承千年的门派,蜀山刻意散布,为的就是让所有人不得不去尊奉他的地位,其心可诛啊~” “……” 短时间内,蜀郡、巴郡各地流言汹涌,将一直隐居的蜀山给推上了风口浪尖。 流言之中,多数都是胡说八道,各种自相矛盾。但是在这个灾情肆虐、人心动荡的时候,这些流言尽管拙劣,依旧发挥出超越百分百的作用。 几个月的闭塞,已经让多数百姓难以忍受,商人大量破产,农民无以为继,拥有产业的大族生产全部停滞, 一直只出不进…… 无论这时候冒出来的蜀山, 究竟是救命良方,还是毒酒一杯,大量对前路迷茫的人,都强烈希望郡守大人(别管什么大人,能说得上话的就行),去将蜀山请出来,至少,这也是一个希望。 …… 成都郡守府内,张陵将这几天收集好的情报卷宗拍在案上,一只手撑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呼吸声沉闷悠长,他这样定定地思索了良久,最后开口道:“来人,去请董翳将军,还有月神法师。” “是。” 月神和董翳很快到来,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张陵便开门见山地说出请求。 “董将军,法师大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两位居住城中,想必已经知道不少。陵有一事,想请托两位相助。” “郡守大人,若为了近期的流言一事,你请说吧。” 董翳端坐在位,剑不离身,两眼炯炯直视着张陵,等候他开口。 月神则暗自摇头,幅度微乎其微,“郡守大人,张氏自昭襄王时便为蜀守,如今流言汹汹,传说中的蜀山,当真有能力消除兽灾吗?” “不瞒两位,蜀山巫族的确是一个神奇的门派,过往的历史中,虽然他们留下的痕迹很少,但终究是存在痕迹,先父当年还亲自去蜀山造访过。 至于他们究竟有没有能力消除灾害,在尝试过之前,没有人知道。” 张陵命人将情报卷宗分别递给两人,同时解释:“流言的出现不是偶然,当是有黑手想将蜀山拖入这场动乱之中。 而对于惶惶不安的蜀中人民,这些流言又正中要害。无论如何,我必须对人们表明态度,两相考量之下,不得不往蜀山一行。 但蜀郡的情况,我这个郡守绝不能离开,所以……” “这……”董翳为难了。 算算时间,章邯应该也在巴郡查探结束,接下来该将一切消息速传咸阳,让大王知晓。而要确保通过栈道,保证消息送达咸阳,高手是不能少的。 影密卫的到来,重点是搞情报,让嬴政不能对蜀中情况两眼一抹黑,顺带给巴蜀郡守吃一个速效救心丸。现在却要他们转道蜀山,不知会迁延多少时间啊。 月神知道董翳的顾虑,所以,这件事,她当仁不让。 月神与秦国这些人不同,她本身因为是阴阳家,十分在意蜀山,又通过陆言得知了虞渊封印代表的危机。 巴蜀大范围的动乱发展到现在,突然有人想把蜀山拖下水,这让她内心起疑。 “董将军,影密卫有大王重任在身,这件事,便交由月神来办吧。” 董翳眉头一皱,“法师大人,怎可让你犯险。” “郡守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流言推动的民意若置之不理,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容易酿出更大的祸患。既有幕后之人拖蜀山落水,那前往蜀山一探究竟,或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月神直接用局势,让董翳无话可说。 “再者,蜀山巫族是巴蜀之内传承极为悠久的部族,这场灾祸殃及整个蜀中,他们也绝无法置身事外。 秦国官方,迟早会接触蜀山,既然要接触,自是趁早为上。同时,或可将计就计。” 张陵听得她的话语,心中暗赞:护国法师月神,名不虚传,不愧是自当年嫪毐之乱就辅佐大王的人物。董翳此人行事一丝不苟,为人沉着冷静,却不大懂得变通。算了,影密卫也的确是王命在身,这一次幸亏有月神愿意相助了。 他松了一口气,对月神拱手道:“法师大人,你愿代替陵往蜀山一行,实在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月神螓首略微低下,樱唇含笑不露,同样回礼,“郡守大人言重,月神不过是为了蜀中百姓,能少一日活在这样的恐慌之中,略尽绵薄之力。” “蜀山巫族有精通巫术的祭司,也有擅长奇特格斗术的猛士,部族驻地隐匿于深山,更有术法掩护。” 张陵说着,拿出一卷古旧的羊皮纸,亲自走下来交付给月神,“这是先父曾经拜访蜀山的路线图,法师大人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贸然与巫族发生冲突。” 月神接过这卷地图,手上感受着羊皮纸的质感,眼纱之下双眸幽幽泛光。 蜀山巫族,虞渊封印,这个世界众多隐秘的关键所在,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 喜悲莫名 随着蜀山莫名其妙被流言拖下水,秦国的众人,越发感觉到整个事件的发展很是奇怪。 敌人想要干什么? 如果说是霍乱蜀中,扰乱秦国经济,那么他已经做到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亏损,巴蜀两郡想恢复过来, 怎么也需要两三年。 在国与国的斗争之中,能扯后腿拖住秦国两三年,这样的战果堪称辉煌。 但是,关乎蜀山的流言出现,让以上的推测似乎不那么成立。难道说,对于这个不知名的敌人,区区一个蜀山, 比秦国还要重要? 章邯带着队伍和董翳这边汇合,准备第一时间将全部的情报传回咸阳。 “嗯?月神法师人呢?” 面对章邯的疑问,董翳将在成都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法师大人已带着阴阳家两位长老,前往拜访蜀山。” 月神去了蜀山? 章邯对于这个消息不太满意,可听董翳的转述,由她去蜀山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接受事实。 “弄玉夫人。” “嗯,将军何事?”弄玉听到章邯叫到自己,点头应声。 “这传回情报之事,邯属意交给董翳。星魂大人和湘君湘夫人,皆会随行,确保情报一定送到大王手中。 这一路上,若遇群鸟攻击,少不得又要劳烦夫人出手。邯,拜托了。” “将军放心。” “章将军~”星魂突然开口,“我们皆护送消息回咸阳,你是打算留下来独自行动?” 章邯身为影密卫首领,秦王的眼睛,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一切都保持怀疑, 甚至曾经陆言也是章邯的假想敌,他还设想过凭影密卫的战力格杀陆言要如何操作。 敌人的目标很有可能指向蜀山,月神因为张陵的请求,已率先带人前往,并且,没有带影密卫,全是阴阳家自己人。 章邯可不认为,能够完全信任阴阳家的忠诚。要是他自己在场,断不会答应让月神只带阴阳家的人前往蜀山。董翳实力进步很大,但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影密卫统领,还是差一点意思。 “星魂大人,章邯另有要务在身,还请见谅。若星魂大人有兴趣,可在咸阳见到大王时开口询问,不得大王的准许,章邯无可奉告。” 说完,他交代了董翳一些事情,便点上一支影密卫, 匆匆离开——关于蜀山,他要亲自去查探。 而星魂也不能确认,章邯说的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简单的借口,就带着这个疑问踏上了回返咸阳的路途。 弄玉背负着自己的琴匣,平静地随着队伍启程,对于章邯的离开,她内心大致猜到了一些。 阴阳家的目标有蜀山,不明的敌人目标也有蜀山。一个一直隐居的部族,竟成为这场巨大动乱的关键。 具霜、娥皇、焱、白凤四人现在下落不明。抛去她们四个大成高手出事的情况,带着先知蜀山虞渊封印的优势,她们应该是最早接触到全局的。 四人当中还有焱这个蜀山圣女,这么多天从巴郡还有蜀郡的情报中,都没有发现四人存在的痕迹,弄玉有理由猜测,她们四人已经找到了最关键的蜀山。 …… 秦王命影密卫进入蜀中查探巴蜀的天灾情况,再得到回报时,这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秦国内部巴蜀两郡遭遇这种说不清楚由来的天灾,消息早就飞一样传遍了天下,山东那边三个国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国这是,遭天谴了? 自然界的猛兽大规模主动袭击人类,千百年未曾听说过的奇闻啊,偏就让你秦国赶上了。 “哈哈哈~” 齐国临l淄,太子田升在府邸内大摆筵席,邀请了身边的班底群臣,吃喝得痛快万分。 “碰上这种千载难遇的天灾,乃是上天对于秦国的惩罚,多行不义,必自毙也。” 田升昂着脖子,单手高举酒爵,向自己口中倾倒,咕咕吞咽,琼浆玉酿有大半沿着脖子淌下去,湿透了他锦绣的衣裳。 “啊~值此蜀中大难,秦国的食盐总产量,立去三分!这下子,秦国的盐业,是真的要被击溃了,哈哈哈~” 他将酒爵拍下在案上,三支脚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将案板扎出小孔。 这个灵头云芝如意纹极品紫檀木案,自此就成了一件,拥有三个小孔的残缺品。 “来!”田升霍然起身,两只手抓着旁边的玉樽,冲着满堂众人嚷嚷道,“诸君,这一杯酒,该敬鲍氏家主,鲍句先生。一招以盐制秦之计,成此大功!” 他一边说,一边踉跄地往下走,吓得后面的侍女赶紧上前来搀扶。 “闪开~”田升用胳膊将侍女掀走,稳了稳身子站定,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大喝一声,“诸君满饮~” 宴席之内,都是围绕在太子身边的朝堂势力,这一次太子又成抗秦大功,他们纷纷献上溢美之词,也不忘称赞献计的鲍句。 鲍句就坐在田升左手第一个位置,接受着所有人的夸耀,他也面有得色,饮尽杯中酒后,迎接着众人的话语,频频谦虚。 酒液沾湿了八字胡,他顶着一头比较稀疏的黑发,笑得显露出暗沉的牙齿。 “这一杯酒,该敬,天~” 田升又挪步到正当中,背对着众人,在自己的案板上重新倒了一杯酒,接着转回身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秦国巴蜀没有这大难,此计绝无这般容易啊。” “是啊,这就是天意啊。” “没错,这是天让太子殿下成功啊。” “太子当真是天选之人啊,哈哈~” 田升捧着这杯敬天的酒,站得摇头晃脑,随即,猛地一甩头,散乱的湿乎乎的长发就被甩到身后。 他半眯着眼睛,将这杯酒,缓缓地一饮而尽。 满堂众人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 而在太子府内部—— 咻~呼~ 嗡~ 剑鸣沉闷呜咽,一把通体漆黑、黯淡无光的剑,握在一个面容冷漠的男人手中。 虫达,古剑毫曹,位列剑谱第十一。 论剑大会,距离前十,就差那一个名次。 他知道自己跟风荼、卫庄那样的高手还有不少差距,于是一刻也不曾松懈磨练剑术。 只是,到了如今的境界,他已经发现,单靠自己的磨练,几乎感觉不到任何进步。 虫达是一个剑客。 当初之所以留在田升手下,是因为那把古剑毫曹。他只一眼就认定了,这把漆黑无光的剑,将是自己一生的佩剑。 因一把剑而为田升效力,但他并不是完全依附于田升。这也是后者一直对虫达略有不满的一点。 这种不满,自从虫达害他被墨家俘虏过去,遭受一个月的关禁闭之后,就更为明显。 而虫达听着太子府那边饮宴的喧嚣,古井无波的心,落下一颗石子,溅起水花、波纹。 他决定,离开太子府。 去这天下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剑术精进的地方。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 楚国动静 天命,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眼中,是非常神圣的东西。 陆言曾在天下公开说过,所谓天意只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种规律,人类要做的是去认识这种天意,而不是信奉、崇拜。 而真正将陆言这些言论听进去,并且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 目前还是寥寥无力。 秦国巴蜀千年一遇的天灾,让不少人相信,天命不在秦。而在…… “这么说,齐国太子田升这次的计划,已经成功大半。” “嗯,苍天赏脸, 竟让秦国巴蜀遭遇这等匪夷所思的天灾。秦国已大受牵制, 大王,我楚国也该有些动作了。” 楚国, 寿春王宫之内,任倪羽扇轻摇,对着自家大王轻笑,一派胸有成竹。 负刍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西边秦国吃着一个大亏,可喜可贺,任倪又说自己楚国该有动作,不知会是什么妙计。 他催促道:“快讲快讲。” “大王,陆言为秦国谋划的东出第二阶段,南阳之地,深扎我国国土,如鲠在喉;南边新兴的越人女王南焰,如芒在背。此二者,钳制我楚国兵锋,日后一旦战事再启,我必将陷于不利。 此时秦国巴蜀受灾, 盐业市场被齐国侵占,双重打击之下无力他顾。南阳之地有王贲军团驻守,难以撼动;我可以趁机拔除南边的越人。” 砰~ 负刍一巴掌拍在案上,鼻根皱起细微的两道痕,忿忿念叨:“越人女王南焰,寡人早就想将她铲除!之前有秦国作她后盾,现在嬴政尚且自顾不暇,看这一次,还有谁可以救她。” 那帮越人在楚国内战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捅刀子,差一点让自己没能干得过熊悍。这笔账,负刍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听说南焰女王是一位奇女子,十分了解中原文化,而且颇通兵法,有将帅之风,对于越人简直是天赐的领导者。当然,她的妖娆美艳,同样是出了名的。 负刍经由任倪提醒,恨不得立刻就灭了这些越人,将南焰女王俘虏作奴隶,狠狠地蹂躏报复回来。 “先生,你打算如何对付那帮越人。” “现在的越国, 称为秦国的附属国,人口不过数万,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两万。 以兵力而论,灭之本非难事。但就南焰女王带领越人在上一场战争中的表现来看,越人的实力不可以人口、兵力而计。” 任倪显然事先做足了功课,对于焰灵姬方面的情报知之甚多。 “观南焰女王用兵,我进其退,我驻其扰,我疲便攻,我退便追。其麾下有一支千人的精锐部队,汇聚越人之中的勇士,武功高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在上一次的战争中,这支部队在她的带领下,以千人之数,让龙战将军三万骑无用武之地,丧尽颜面。 现在的越人建立起大本营,地势险要,进可袭扰我边陲,退则遁入后方深山,追之不及。一旦我大军出动,南焰必当机立断,放弃大本营,故技重施。 大军陷入南方不明的深山当中,军阵优势完全丧失,补给又添困难,再面对占据地势的越人精锐袭击,则如陷入泥潭沼泽,只能被敌人消耗。不仅剿灭不了南焰女王,更让国势遭受拖累。” “嗯?”负刍听得这么一段,忍不住内心的憋屈,追问道,“不能动用大军,那还要怎么办?” “大王,要对付南焰,我已经挑中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谁?” “流沙首领,卫庄。” “卫庄?”负刍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 本来鼎鼎大名的鬼谷派传人自是足够引人注目,可这一届的鬼谷传人,出世十多年了,似乎,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 因此,楚王负刍对卫庄这个名字的印象,仅限于对方刺杀过陆言,这件事当时轰动很大。 “寡人记得,流沙只是区区一个杀手组织,首领卫庄虽是鬼谷传人,出道至今十余年一事无成。他能对付南焰?” “大王,南焰手下奇人异士颇多,金蛇剑、阴风刀、驱尸魔、无双鬼,蛇女用毒之术独步天下,蛊师更有千奇百怪的蛊虫,防不胜防。 要对付这些人,流沙组织,以毒攻毒,正是合适。至于卫庄能否胜任……” 对于负刍的这个怀疑,任倪也是无奈。什么时候鬼谷传人的能力,竟然沦落到被人怀疑的地步了。 “大王,卫庄身处韩国之地,直面秦国兵锋,对上的又是陆言,换了天下任何一个智谋之士在那个位置,都不会比卫庄做得更好。” “嗯~少见你这么推崇一个人。”负刍沉吟了一下,恍然道,“难怪你之前特意向寡人求取碧血玉叶花,去救那个卫庄,想来是从那个时候,你就打算让他去对付越人。” 任倪放下羽扇,低头恭维:“大王明鉴。” …… 卫庄这一次欠着的债可不少,全吃三剑合璧的伤害让他几乎濒死,幸有医家的平邱在场,第一时间稳住了他的伤势。 然后是农家一众支援赶到,带来了珍贵的草药,换下劳累不堪的平邱。大多数人是没问题了,可卫庄不一样,他那重伤只是暂时稳住,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最后是楚国王宫中珍藏的碧血玉叶花,让卫庄彻底脱离危险。 如今论剑大会已经四个多月过去,卫庄也终于能正常活动了。只是,距离能动用武力,还差那么一点。 张良比他幸运一些,脱离危险之后便被伏念派颜路过来,接回小圣贤庄修养。 陈胜也有好兄弟吴旷着急忙慌地赶来,将人接回农家去。 只有卫庄,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 任倪主动救卫庄,那显然跟情义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卫庄有利用的价值。 …… 从王宫那里出来,任倪回到自家府邸,便见到半身白发飘扬的卫庄,正立在庭院当中,单手握着鲨齿,一对剑眉横绝,双眼紧闭。 呼~ 嗯? 卫庄的身子略微倾侧,手握剑柄大有攻击的势态。这一剑若是出手,必能正中任倪的面门,将人斩作两半。 “是你。”他依旧紧闭着眼睛,身躯回正位置,并没有给任倪这个救命恩人什么好脸色。 任倪伸出手,啪啪鼓掌,“不愧是你,那样骇人的伤势,尚没有痊愈,就在此练习剑术。” “剑客如同磨剑之石,一旦懈怠,不见其损而日有所亏。” 卫庄背对着人,继续持剑定立。 任倪反正是不太懂他这到底是修炼的什么剑术,呵呵一笑后便走过卫庄身边,“有件事,需要请你出手。” “哦?这一天来得比我预料中,还要早一些。说吧,何事。” “自然是有关,抗秦。”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 赵高与李斯的摩擦 这一个多月,齐国继续以盐制秦的计划,楚国委托卫庄开始针对南边的越人,而在秦国之内,罗网对市场的调查,也有了不少进展。 李斯手下,廷尉府直属天字一等, 田猛和李井二人,奉命追查市场上滞销食盐的流向,历经一个多月,终于让他们循着蛛丝马迹找向了怀疑的目标。 其中,田猛已经追查着奔向中原河内郡、东郡等地,大致在原来的魏国境内。 李井,则来到了昔日的落魄周天子所在,洛邑。 “洛邑,吕氏。吕不韦原本就是天下最顶尖的大商家,后来更在秦国主政二十年,吕氏跟铁血盟存在联系,倒也不算意外。” 李井一身黑袍,兜帽将脑袋罩进去,脸上还带着黑铁面具,通体上下皆是漆黑。 他藏身在洛邑的街道阴影之中,视线穿过三两阻碍,直视不远处的那户豪门人家——吕府。 “意外的是,吕氏竟真的能够将自己隐瞒得这么久。大人当初不可能没有怀疑过吕氏,能够让大人揭过怀疑,这个吕辉,定然不简单。” 李井在心里提醒自己,随即兜帽掩下,身影彻底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 是夜,洛邑县城之内,李井的行动, 如幽灵影穿梭而过,飘落在吕府的一座阁楼顶上。 他脚尖轻点行迹无声,暗伏下身子,将整个府邸内部的格局尽收眼底。 “若那批几经周转的食盐,背后的确是吕氏在操作,此时买进食盐,根本就是亏本的买卖。大量的资金用作亏本生意,吕辉就算是吕氏家主,也难保家中每一个人的心思。或许可以从……” 他正在盘算如何进一步刺探吕府内的情况,却突然察觉周围有异,于是手按住剑柄,心神清空,全力警觉四周。 “嗯?何人,出来~” 一声压抑的低喝,在这夜色下,消逝随风,寻常人难以察觉半分。而一个能够让李井戒备的人,自该是听得清清楚楚。 无声无息间,这栋阁楼的顶上, 再添一道黑影。 “呵呵呵,同是夜行, 蒙头盖脸,你竟还能这般大义凛然地出声。” 来人同样一身黑,抱着剑看向李井,月洒下的光亮,勉强照见此人的双眼,尽是戏谑。 李井面具露出的双眼渐露凝重,对方能够在这样的距离才被自己的感知发现,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游侠。初步展露的这等轻功,更是不在自己之下。 此人武功不俗,现在不易冲突,还是暂避锋芒。 “哈,都说吕府富可敌国,今日竟然遇上同行。罢了,念在相遇的缘分,今夜,吕府交于你了。” 他发出轻笑,一个抱拳之后,身子便闪出,刷地窜出吕府。 而对面那个黑衣人,看着他极速闪离现场的背影,嗤笑出声,“拙劣的掩饰。” 咻~ 黑夜,阴影,错杂的街道之内,突现一道剑光璀璨。 叮~ 迸溅的星火闪烁,四目相对,两个面具遮掩面容的黑衣人,各自剑招上手。 惊涛千尺。 这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手中剑似蛟龙出海,剑势狂放,卷起惊涛骇浪。 李井为对手的实力震惊不已,内心升起疑虑:从未听说过的剑法,无可置喙的大成境剑客,这天下几时又冒出这样一个高手。 断水,西风残。 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手中一柄普通长剑,在内力催动之下,喷涌剑气化作千风。 属于两人的剑气,伴随着不断飞溅的火星,肆意切割小路两侧的一切建筑。 这两人的交手,快若诡雷,动静却是超出寻常的小,那些“咔咔”的碎裂声,纷乱在黑夜呼呼的风中,并未打搅这座城的睡梦。 李井为对手的实力而震惊、疑惑,而黑衣人何尝不是试探出李井的实力之后,大感意外不解。 李井,来路不明的高手,一朝成为李斯手下天字一等,竟真的有实打实的大成境界。对李斯此人,果真不能有任何的小看。 黑衣人,正是答应了赵高,前来试探李井底细的惊鲵剑主,唐秉。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更是让唐秉相信,自己选择赵高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事实证明,李斯隐藏得很深,其人的心机、智谋,比起赵高更要强上一截。 两人各自心思诡谲,战斗持续了一条街的距离之后,李井的内心,升起一股躁动。 当~ 他借着震荡的力量,退步跃上一座房屋的二楼,剑柄反手扣住,另一手轻抹剑刃,寒刃反射月光,泠然肃杀。 这家伙,不依不饶,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我是不是该,用出大人所授的…… 不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暴露大人所授绝学。还是另寻他法,逼退这厮。 他两眼扫过周围,甩起剑发出一道巨大的斩击,顿时,对面的房屋被斜着削去一个角,轰隆崩陷。 房屋崩塌,瓦片落地砸碎,巨大的动静将附近的人全部惊醒。按照城池之内秦军的巡逻密度,不消多久,就会有军队赶到这里。 对于李井这个不惜暴露的做法,唐秉也是没有预料到。 嗯,这么一来,我二人的消息,恐怕会第一时间被当地的吕氏得知,吕府定会加强戒备。 为了一时将我逼退,不惜作出这种让接下来自己的任务难度增加的决定,看来这已经是他实力的上限。哼~ 唐秉目的在于摸李井的底,自然是没有使出全部的实力,而对方现在这个不算聪明的做法,让他认为李井的实力上限基本在此。 目的既然达到,他便没有多做纠缠,趁着秦军还没有赶到,快速离开了现场。 李井眼睁睁见对方离开,也没有做任何的阻拦,只是默默将剑归鞘,沿着战斗一路而来的街道,返程而行。 在确认了没有任何暴露自己行迹的疑点,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之后,他才真正离去。 甚至,他还半夜偷进一家有官方背景的铁匠铺,将手中那把长剑,换了一把新的。 …… “该死,又是哪里来的江湖游侠,竟敢在我大秦境内,肆意动武!” “你,你,你们去那边。其他人,跟我来。” “是!” 噔噔噔~ 秦军的动静,在这黑夜下十分明显。唐秉隐匿在暗处,看着这帮注定徒劳无功的士兵,不屑一笑。 “呵,大秦么,不过一场,可笑的梦。”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 嬴政与弄玉 秦国,咸阳。 嬴政已将影密卫送回来的情报查阅完毕,细长的眉横压住双眼,一股凌厉恐怖的气势,回荡在王宫大殿之内。 “敌人,身份未知,目的未知, 影密卫,就是将这样的情报,传给寡人。” “末将办事不利,请大王治罪。” 影密卫统领董翳,瞬间跪倒下去,汗水湿透衣背。 旁观的星魂忽地走上前一步, 拱手道:“大王,有关蜀山流言的兴起,显然是幕后主使有意针对蜀山巫族。 月神应蜀郡郡守张陵之请,先行蜀山,章邯将军更在之后率影密卫亲自前往,她们两人定能有所收获。 当务之急,还是巴蜀两郡的求援,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蛮人暴乱。” “蛮人暴乱……”嬴政轻吐出四字,握着着卷宗的手,愈渐捏紧。 “此非是星魂杞人忧天,局势如此,假设蜀中各地蛮人不曾被敌人拉拢,那现在的蜀中之地,也绝无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暴乱若是早发,反能证明,蛮人乃是生存受到威胁,不得不作乱。而蛮人至今未曾听闻动静, 已在明说,幕后之人早将蛮人拉拢, 准备在关键时刻作致命一击。” 这样的分析预测, 嬴政认同。 按照此时的交通状况,秦国支援巴蜀,难上加难。若不早做打算,等到蛮人真的大规模作乱,巴蜀两郡恐怕等不到秦军的支援,就会彻底崩溃。 支援是一定要支援的,派谁去呢? 巴蜀作战,跟中原的战争,差距不小,适应中原战争的士兵,还有领军将领,未必能在巴蜀之地发挥出色。 而蜀中,已近九十年不曾遭遇大规模战事了,地方上偶有事端,也被两郡郡守弭平。 现在突然要调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前往蜀中作战,而且这支军队的人数还不能太多, 嬴政心中一时也拿不出人选。 大殿内沉寂片刻。 “法师先见,不无道理。来人, 与寡人传令王翦,迅速挑选最精锐的百战穿甲兵,一万五千人兵进蜀中。 巴蜀之地一应要务,皆听王翦裁断,先斩后奏,王权特许。” “是,大王。” 传令者应声小跑着离开大殿,嬴政的目光扫过董翳、星魂,还有,弄玉。 “兵进巴蜀,通道困难,你三人已有经验,王翦将军老成持重,也不可缺失你们的辅助。” 董翳头一个领命,慷慨吼出声来,“末将领命。” 星魂亦是躬身接令,“大王放心。” “弄玉,义不容辞。” 嬴政微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下去吧,整装与王翦汇合。” 就在三个各自行礼告退的时候,大殿上首的嬴政,似是叹息一声,“夫人,请暂留。” 星魂眼睛一眯,瞥了一下停下脚步的弄玉,不动声色地走出大殿。 弄玉回转身来,抬头目视嬴政,问道:“大王唤住弄玉,是否另有吩咐。” “……”嬴政没有第一时间言语,细长的横眉舒缓下来,整个面色都柔和了一些。 半晌,他才开口,“近日,宫内太史,向寡人说起一事,其中涉及先生。” “夫君?”弄玉皱眉,不解其意。 太史,一般负责的就是观察星象,占卜,挑选吉日之类的,各个国家都有设立。至于可信度有多少,因国君而异,不得而知。 秦王,应该不是一个迷信星象占卜的人,而且怎么又跟陆言扯上关系了。 “太史与寡人言,邯l郸陨星坠地,正中先生躬耕农田,此是上苍对先生的惩罚。 而紧跟着巴蜀之地,发生匪夷所思的兽灾,因先生乃我大秦国师,尊享荣耀,方才有此大祸。” 嬴政陈述的时候,面无表情,听不出情感的好恶。 弄玉却早暗中咬紧了牙,素净的俏脸,出现细微的抽动。 “大王特意将此事告知弄玉,意思是……” “太史向寡人进言,当将先生论及天道人道的文章,全部封禁销毁,严禁任何人接触这等忤逆上天的学说。做到这个条件,巴蜀天灾,自会消除。” “什么!” 弄玉忍住内心的激荡,闭目,呼吸,再睁开眼,一向温柔浮波的双眸,变得锐利如剑。 “太史大人如此提议,才更显得无条件相信上苍,乃是无知可笑。 影密卫传回的情报,是众人付出死伤,用生命换取。巴蜀天灾背后,存在暗中设计之人,证据确凿。 太史大人却以天命为由,抹杀将士们的牺牲,更罔视巴蜀两郡承受灾难的无数百姓,其中用心,非是愚蠢,便是奸佞。” 弄玉的怒气,再如何压制,嬴政也是心知肚明。 “若只太史一人,寡人无需多言,只一个口令,便能将事解决。目下的情况,陨星坠地的巧合,巴蜀天灾的不可思议,让百姓产生不好的联想。又有齐国正在侵占盐业市场,国内出现诸多不稳,民心动荡。 先生提出天人主客相分的论说,其用意是要今后的天下人,能够跳出天的枷锁,积极主动地,去创造人类的天下。 但是,连续的天降灾异,远比先生在这个时代发出的呐喊,更具影响力。对于多数无知的人们而言,欲破天命之说,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天命,破除天命?大王是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不错,先生一力撑起教化之道,让我大秦有越来越多的干才,得以将秦法铺设向更广袤的国土。 废除先生毕生最重要的学说,寡人要如何去面对,大秦之内因先生之教而读书报效国家的千万学子。” 这一刻,嬴政的双眼抬得有些高,目光越过殿下站着的弄玉,飘向外面广阔的天地。 “寡人属意,追封先生为,靖平君,享食邑千户。先生无后嗣,亦无宗族亲人,这封君之位,便由夫人你承袭。” “这?”弄玉惊得红唇微张,一手虚掩着嘴。 硬顶着所谓天意的惩罚,追封陆言为靖平君。不仅如此,还破天荒地让自己这个女儿身,承袭封君之位。 嬴政的这个决定,简直是加倍的,反其道而行之。稍有不慎,将会掀起秦国更大的动荡。 而支撑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无非是,王翦、百战穿甲兵,章邯、影密卫,还有就是,作为君夫人的,自己。 弄玉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嬴政目光回归,看到弄玉的模样,微微颔首:弄玉,先生此生最后一个布局,寡人期待作为妻子的你,究竟能够代他,走出多少步。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 秦王政十九年 秦王政十八年,由国师陆言在十七年的末尾,一场震铄古今的与民同乐大庆典开始。 就在这一年的中途,秦国承受了陆言的逝去,接着巴蜀天灾。不知不觉,一年竟已经过去,来到了秦王政十九年。 十月份, 这个新年草草而过。 秦王政命大将王翦,点出百战穿甲兵中,最精锐的一万五千人,兵进巴蜀,平定蜀中灾祸。 百战穿甲兵,本就是秦国首屈一指的精锐军团,从精锐之中再取精锐,这一万五千人的素质可想而知。 随着王翦军队同行入蜀的, 还有护国法师星魂,以及,“君夫人”弄玉。 所谓君夫人的称谓,是嬴政的决定,碰撞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 十月份,秦王政亲自移驾雍城,对着供奉在秦国宗庙的长虹剑,宣布将陆言追封为靖平君,寓意为平定天下。 陆言在世,没有任何一个血缘亲属,这个封君的荣耀无人可享,秦王于是让陆言遗孀,弄玉夫人代替夫君受爵,成为第一个正式的女子封君者。 靖平君,君夫人,这个特殊的称呼,便诞生了。 秦王的态度超乎想象的刚硬, 什么天意对陆言、秦国的惩罚,全都是狗屁。寡人就将陆言在秦国的地位再送高一筹, 看所谓的天意,能够奈何。 对于国内一帮迷信天意的人,嬴政以战争开启,不得慢怠军心为由,堵住了他们的嘴。军法判事,跟平常可是大不相同,再敢多嘴,便直接砍了你。 在这样的强力压制下,关于陆言忤逆上天,导致秦国天灾的流言态势,被暂时扼制住。只要王翦能够顺利平定巴蜀,那么这一切的混乱,都将不攻自破。 就在王翦所部进军巴蜀的同时,整个巴蜀大地,暴乱,已然先行。 …… “魔主,流言散播汹涌, 那个蜀郡郡守,已经派出人手,前往蜀山求助了。” “魔主, 栈道那边,有秦国的少数人手闯过去了。” 魔主听得属下的回报,发出一阵沉闷沙哑的诡笑,众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在弥漫的黑色烟幕中,若隐若现。 “哼哼哼,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祭司,你去通知那些蠢人,整个巴蜀,抢下多少,他们便能拥有多少。” 黑袍祭司握着古木杖,俯身领命,“遵命,魔主。”说完,他躬着身子撤后,退了出去。 呲呲~噼~ 弥漫的黑色烟幕,被跳动的血色雷霆震碎,魔主额头三条血纹收敛起红光,向一众属下转过身来。 他凤眼睁开,飞眉入鬓,惨白妖异的脸,扬起腾腾杀意,“余下的人,随我,杀向蜀山。亵渎魔神者,该死。” “是,魔主。” “渎神者,该死~” 魔神的信徒们,发出震天的怒吼,整座大营轰动,数百名战士集结成队列,等候魔主率领他们出征。 这数百人的最前列,站立着七个,与魔主拥有同款造型的人。同是异常惨白的皮肤,几乎裸露着上半身的穿着,还有,额头上的血纹。只不过魔主血纹有三条,这七人都只有一条。 “哈啊~啊~” 一声悠长的低吼,自魔主的喉中传出,携带着黑气的震荡波,向天地八方扩散。 “吾神的信徒,随我出征,扫荡这世上一切渎神的渣滓。神赐八雷,禁绝荒极,哈啊~” 魔主双手撑开巨大的雷网,在空中形成诡异的雷霆之海,无尽闪烁的电光,照耀出整个部族,数百人疯狂的脸庞。 “八雷鸣,神威动,千岁尽时,战天血不终~” 轰~ 雷霆之海倾倒而下,将现场每一个人纳入其中,沐浴着蕴含强烈的魔气的血雷,这些魔神的信徒,顿时感觉到四肢百骸中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战天,血不终~” “战天血不终!” “战天血不终~” 所有人高昂地嘶吼着,瞪着猩红的双眼,异常的白皮肤上,青筋暴凸,似乎能直接看到其中血管流动的血液。 魔主屹立在高处,望着一群拥有信仰的狂战士,凤眼之中,神光矍矍。 八百年了,就差一步,只要再走出一步,神就会降临。 …… 蜀山,巫族部落。 虞镂尘像往常一样,穿梭在森林之中。他的双眼四处不规律地扫视,根本无需注意脚下,只是习惯性的动作,便让他林木的枝头快速移动,甚至比自然界的猿猴,还要灵活。 他正在负责日常的巡逻。 突然—— “嗯?” 虞镂尘惊疑出声,浓眉皱起,两条黑不溜秋的胳膊,汗毛似乎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 他无法形容,只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让自己的身躯在颤抖。 “啊~不对!” 他迅速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脚下,随即翻落下去,匍匐在地,将耳朵贴近泥土。 震颤,土地在震颤! “不好~” 虞镂尘瞬间起身,两手抓着树枝就荡上去,全速往部落的方向跑。 同时,他运足内力,朝着天空吼出蜀山巫族特有的嚎叫。 “喔~~” 高速移动的嚎叫声,惊动了蜀山各个地方的戒备哨所,顷刻间,战争的信号就在巫族部落之中升起。 “果然来了,修炼邪术的人渣。” 刑武扭着自己的手腕,口中轻轻两句骂骂咧咧的话,沉淀着二十多年的仇恨与怒火。 他跃上部落中类似点将台一样的建筑,胸膛纳气,“集合,准备迎敌。” 咻咻~ 呼~ 散落于部落内中各处的虞渊护卫,在听到了集合的命令之后,不出十个呼吸,便在刑武的面前集合完毕。 刑武目光直指其中一人,命令道:“刑丘,带上属于你的人,去保护大祭司,听从他的指示。” “是,父,首领。” 名为刑丘的男子接下命令,转瞬消失原地。 “虞清,你和你的小队留在部落内,防备可能的敌人潜入。” “是,首领。” “余下的人,都随我去前线杀敌。” “是~” …… 白凤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山石上,蓝色瞳孔映出远空,那里原本该是蓝天白云,现在,多出了数片乌云。 “又是遭受异变的鸟群。” 他闭上眼睛,为那些可怜的鸟儿哀叹了一个呼吸。随即,剑眉竖起,浑身气势一动。 一声清脆的口哨,唤出两片遮蔽天空的洁白翅膀。 白凤跃上高空,站稳落在百鸟之王的背上,一手抚摸着她的脖子。 “害你的仇人就要来了,小心,这一次的战斗,很不一般。” “唳!唳~” 王鸟振翅高飞,尖锐的鸣啼,响彻蜀山。 霎时间,整个蜀山范围内,数不清的飞鸟,列阵而起!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 蜀山之战 空中,百鸟之王卷起暴风,冲锋在群鸟阵前,爆破一般撞进了异变鸟群之中。 鸟群中也有许多体型难得一见的猛禽,可它们异变后的壮硕躯体,跟王鸟相比,依旧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王鸟探出双爪, 利刃般闪烁着暗金的光泽,冲锋途中,轻易撕破拦路的一切阻碍。 “唳~” 白凤站立在王鸟的背上,身边尽是杂乱的鸟鸣。 无数的鸟在高速飞行中相撞,脆弱的头部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顷刻间就被撞得萎缩下去, 随即翅膀不再煽动,尸体掉落下去。 这些尸体落下,密集如同暴雨,一切就发生在白凤最近的距离。 地面上,虞镂尘仰着脖子,手虚掩在额头,惊叹道:“天哪,我那天遇到的那只大鸟,竟然这么厉害。那个中原人也是,要是没有他们助阵,真不敢想这些天上飞的,会给部落造成多大的损失。” 身边的同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别废话了,上~” “嗯,走。” 蜀山的战士早就在地面上布置起防线,有人手持长矛,有人手握青铜剑,还有骑着黑豹的, 各式各样,纷繁杂乱。 蜀山巫族的组织度毋庸置疑,但是他们显然对于集团型的战争,并没有多少经验。 “吼~” 一头猛豹冲进了攻击范围,蜀山战士将准备好的木刺投出,将猛豹插得接连闪躲,无法再前。 就在猛豹退却时,后头窜出一个黑影,猩红的眼珠,苍白的脸颊,头上一道血纹红光大放,手上则是血雷滚滚。 轰~ 血雷射出,命中在蜀山战士当中,登时就有三四人当场毙命。 “小心!” “一起上~” 蜀山的几人叫上同伴,各自手持武器,向这个长相恐怖的敌人发起攻击。 这个人是魔主麾下的七个魔将之一,一身实力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应对。 只见他狞笑一声,舔舐这干裂的嘴唇,毫不在意对方的攻击,直接扑了上去。 “啊~” “呃~” 噗~ 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魔将轻松写意地, 将手从穿透的躯体胸口收回, 甩开血污浑浊的那些内脏器官,“不够,还不够~渎神的渣滓,全部都要死~哈啊~” 他一脚将现在身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尸体踢飞,盯上不远处的一个防御据点,肉身莽了上去。 “嗷~” 狼群听从指挥,涌过魔将打开的缺口,向着蜀山内部冲去。 “你该死啊!” 一个尖锐的年轻嗓音,震破一小片战场的厮杀声。是虞镂尘被魔将残忍的杀戮手段彻底激怒,他双拳缠绕着绿色气旋,一个跳跃便杀至魔将面门。 青猿恨地! 他用上了自己所学最强的一招,誓要打爆这个魔将的头。 然而—— 砰~ 魔将及时闪过这突然窜跳出来的攻击,飞起一脚将虞镂尘踹飞,同时一爪又掀飞了一个人的脑袋。 “有两下子,你不是一般的渣滓。” 他浴血再冲上虞镂尘,五指成爪,腥风血雨,杀得后者不断地狼狈躲闪。 嘶…嘶…嘶… 身上的衣服不住地撕裂,敌人锋锐的血爪,从来就没有脱离过自己的胸口,虞镂尘的神经一直绷得死死,汗如雨下。 稍有不慎,他就会同那些族人一样,被开膛破肚。 “镂尘,小心!” “我们来助你。” 又有同蜀虞渊护卫的两人出来助阵,猛烈的拳脚袭向魔将后背,逼得他放过虞镂尘。 三人合击,共抗魔将,方才勉强将其扼制住。 而更多的蜀山战士,正稳固着防线,抵御肆虐的兽群。 天上地下,兵对兵,将对将,最原始的厮杀,将平和宁静的蜀山,渲染得处处皆是人间血狱。 “哈哈哈~杀~杀~杀!” 一个魔将仰天长啸,反手拔出插在自己身体上的木刺,血淋淋的场景,让包围他的蜀山战士一阵胆寒。 呲~ 他们的胆颤,为自己召来了凄惨的结局,那魔将转动着木刺,五六下直捅咽喉,将周围的蜀山战士全数屠戮。 甚至,他用这根木刺,串起两个人的尸体,将之当作旗帜举高,发出嘹亮的吼叫。 “为了魔神,战天血不终~”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响起,声音明明在这战场上微乎其微,却深深地透进魔将的心中。 只见一个拳头在瞳孔中不断放大,魔将仓促双手爆出雷光迎击—— 彭~ 肉躯冒出一种爆炸的声响,魔将双手接下轰来的拳头,可沉猛的劲力沿着胳膊,竟硬生生将骨头打得凸出,两肩齐根而断,鲜血喷洒如雨。 “哈!”一声怒喝,响雷震动,来人正是刑武。 他一拳锤断魔将两条胳膊,紧跟着起膝一顶,又抓着魔将断骨连筋的双臂,将人摔翻在地,随即—— 咔~ “啊~” 双腿关节同样被刑武直接锤得骨头碎裂,纵是魔将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你们,也知道痛吗!” 刑武早已是杀红了眼,将失去反抗能力的敌人拎起来,朝着四周喊道:“所有人看好了,这帮邪恶之徒有魔气加持,想要彻底杀死,就要像这样。” 他在战场上抄起一把青铜剑,刷刷将魔将五肢全部切断,临了一拳,将躯体胸膛内部,也震成粉碎。 “所有人,就这样,杀敌~” “吼~” 蜀山战士气势大盛,在刑武的领导下,血性、狠劲,竟是丝毫不弱疯狂的魔神信徒。 就在刑武带领着战士所向披靡时,天空数道苍雷落下,随即便是一个沉闷沙哑的声音,卷起枯风,让人不寒而栗。 “渣滓,胆敢伤害吾神的信徒,神赐八雷,禁绝荒极。” 咔嚓~ 魔主落地,血雷魔爪,苍雷魔拳,毫无废话,电光闪烁,顷刻间就将十多个蜀山战士震死。 刑武眼神一凝,知道碰上了一个大头,双拳缠上墨绿色气旋,龙行虎步,毫无畏惧杀向魔主。 轰~ 两个顶尖高手碰撞的恐怖气息震荡开去,原本肆虐的兽群,对这个战圈出现了畏缩的模样。 刑武在倒飞的过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兽群的情况,顿时杀意若火山爆发。 “原来你就是主使者,给我死来!” 噔噔两步,脚下的地面向四周裂开,刑武的气势突兀飙升,通红的双眼沉淀着一股不属于人类的野性。 这是他的绝杀技,青猿撼天。 好快! 魔主方才跟刑武对拼一招,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击会来得如此迅疾。 这就是腾挪格斗术?! 砰~ 这一拳爆开空气,魔主双手拦住胸膛,还是被轰出数丈,身体再稳不住,落在地上翻滚。 刑武没有停滞,紧跟着双拳再上。 尽管撼天一拳对方的内府肯定被全部震碎了,但这些利用魔气的怪物,不可以常理看待。 他要将眼前这个幕后黑手,像那个魔将一样,打得五肢尽碎,杀得不能再死。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 事态升级 咚~ 沉闷的声响,自拳头撞击的位置传出,必杀绝技命中对手,本该胜券在握的刑武,却突然脸色大变。 这家伙?! 魔主中了撼天一拳,的确身负重伤。可是,这致命可怕的伤势, 并不影响他的战斗能力。 当刑武趁势追杀而来,魔主稳住身形,以守势应对,接下撼天第二拳,随即反击。 “鸣雷~吼~” 近在咫尺,这个距离自魔主口中爆发而出的震荡波,登时将刑武冲撞得头脑震荡,双耳留下鲜血。 “八雷禁绝~裂雷!” 身在震荡之中,好在刑武的战斗直觉并未失效,在魔主致命一击断喉之前,他及时撤后半步,腰腹用力一扭,发出撼天第三拳。 “噗~呃啊~” 这一次的对拼,刑武彻底落在下风,口吐鲜血,双脚在地面上倒拖出长长的痕迹。 而魔主只后退了几步,捏了捏右手,凤眼一眯,苍雷之拳再向刑武的胸口。 这家伙,好可怕的实力!不行,绝不能让他放开手脚,我必须将他拖住。 刑武已领教魔主的恐怖实力,知道自己杀不死对方,于是决心将后者拖在这里,避免他去肆意杀伤族人。 魔主攻,刑武守, 战斗继续。 “哼, 妄想拖住我,自寻死路。” 魔主也知道这个壮汉就是蜀山之中的重要头领,刑武不逃命而是拖战,正合他心意,只要杀了这厮,蜀山的士气定然崩盘。 就在刑武岌岌可危之时,一个湛蓝的水纹扩散到这边,凡是魔气感染的走兽、信徒,均出现不同程度的痛苦,战斗力削弱不少。 是大祭司的术法! 刑武眼睛一亮,提起一口气,开始向魔主反击。 而魔主感知到这厌恶的气息来源,目光穿透战场,发现了身在虞渊护卫保护之中的巫族大祭司。 他匆匆闪过刑武的拳脚,甩手一个雷霆飞上天空,炸开璀璨的焰火。 “哦哦哦~”猿猴那独特的尖锐的嗓子,叫出揪着人心的烦躁声音。 接到魔主的信号,巨猿队伍出动。这些力大无穷的投枪手, 捡起地面上能够利用的东西, 全部瞄准了大祭司所在的位置。 守护在大祭司身边的,正是刑武之子,刑丘。面对巨猿投射过来的攻击,他不敢硬接,急忙带着大祭司转移位置。 可惜大祭司的大范围术法,只生效了片刻,便不得不主动切断。 …… 蜀山这里已经打成一团糟,战争双方的高层,都十分清楚彼此的最终目的。 一个要守护扶桑神木,镇守虞渊封印,另一个要摧毁扶桑巨树,解放虞渊封印,千年的使命信仰冲突,亦是千年的血海深仇,毫无一丝转圜的可能。 而在蜀山之外,整个巴蜀之地,事态已不可挽回地,迈向了最恶劣的境地。 巴蜀各地蛮族,反了! 魔主想要让这些蛮族听命于自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蛮族人多数都有自然崇拜,而自然界中的猛兽都听从魔主的命令,在蛮人眼中,魔主的地位就被无限地拔高。 再加上,蛮族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然界飞禽走兽异变,他们的处境一下子跌落到岌岌可危,出来抢劫巴蜀两郡,也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巴郡,垫江县。 城关之上,有一个身影亭亭玉立。一袭紫色的长裙,自上往下颜色渐渐变淡,至膝盖处时,裙摆已是透明,朦胧地显露出一双玉润的大腿。 女子两袖垂开薄云,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精致的脸上,细眉若柳叶刀锋,一双桃花眼,迸射着凌厉的光。 她就是巴氏女,雪晗。 如今的巴氏,在蜀中动乱之中,损失惨重。雪晗的三位兄长,都命丧在抗灾过程中,现在就连她也站在了抗灾的第一线。 城墙上手持兵器站岗的秦兵,有不少人,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雪晗身上飘,其意不言自明。 也有的人,身躯挺得笔直,手中长兵攥紧,大方地看向这个巴氏女子,露出崇拜的眼神。 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子,接连经历丧父、丧兄的惨痛,还能坚持在第一线负责守备城池。这样的人,值得他们尊敬。 隆隆~ 地面在震颤。 “嗯?” 雪晗红唇轻吟出声,扶着城墙眺望远方,雪白的脖子忽然喉结滚动。 “敌袭,准备战斗!” 清脆的声音,夹杂着内力传向四方,所有的士兵立刻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 “不像是普通的兽潮啊。” 有眼尖的士兵看到远处飞扬的尘土,发现跟猛兽进攻完全不一样,疑惑地问出声来。 雪晗双眼微闭,修长的睫毛轻颤,鼻子翕动数下,稳住了呼吸之后,戒备地盯向远方,“那是,白虎夷。” “白虎夷?!” “是那帮蛮人,他们竟敢造反!” “混蛋~” 秦军顿时义愤填膺。 所谓白虎夷,自然是秦国,对于巴蜀之地一个蛮人部族的称呼。 这个部族内部的尊荣以白虎为显,有三位大首领,皆以白虎为坐骑。而地位再次的,就以寻常老虎为坐骑。 这一次,三位大首领纠结起上万人的暴乱,每一部数千人,向巴郡各地县城发起攻击,谁打下,地盘、物资就是谁的。 现在向垫江县发起攻击的,为首者赫然就骑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虫。 雪晗一拳按在城砖上,白嫩的手捏出一片青紫:郡守符翊提醒的千万要注意的事,究竟还是发生了。白虎夷作乱,其余的蛮人部族肯定也是一样,凭我们现在的守备力量……巴郡,要完了吗…… “城上的人听着,交出三万斛粮食,本君立刻带着部落的勇士退走,不再侵扰,不然的话,踏破城池,鸡犬不留。” 这支蛮人的首领,跨坐在白虎背上,手中一杆狼牙棒摇指城上,粗犷的吼声,掀动起身后数千蛮人的应喝,当真是威风八面。 三万斛粮食,差不多一百万斤。现在这个时候,粮食比任何东西都金贵,怎么可能还有粮送人。 雪晗桃花眼眯起,从旁人手中接过一张弓,搭上羽箭,内力渗透箭矢,将之染成淡淡的紫色。 “呀~”她一下跃上城墙,一袭长裙绽放莲华,手上弓开满月,箭出流星。 咻~ 一道紫气破空,那蛮人首领还保持着观望的姿态,可能是在惊艳这城池竟然是一个美人负责守卫,冷不防一箭就到跟前。 呲~ 利箭扎入白虎的身体,一直没入只剩箭羽。白虎顿时痛到发狂,将背上的人给甩了下来。 这支蛮人队伍因为首领的白虎中箭,竟第一时间就出现不少混乱。 雪晗就踩在城墙上,长发翩翩,手上再拈一箭,“胆敢泛我城池,这就是回答。着!” 又一道紫气,应声而出。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 蜀山之战 续 蛮人部落作乱,不止在巴郡垫江县,而是同一时间,整个巴蜀两郡,四处告急。 王翦率领百战穿甲兵一万五千人,甫一进入蜀中,便正赶上这场天翻地覆的动乱, 迅速化身为救火队,一路平叛,同时接收消息,积极应对。 因秦王之令,王翦有权统领巴蜀两郡的一切要务,可先斩后奏。 他初始打通局面之后,统辖巴蜀两郡的郡兵, 以本地人为向导,利诱买通意志不坚定的蛮族人, 将各地作乱的蛮人部族逐个击破,耗时近一年,扫平整个蜀中。 自此,秦国整个西方蜀地,各地方的蛮人隐患,悉数被除去,至少数十年不会再有蛮人作乱。 在整个战争过程中,也涌现出几位新的将星,为平定蛮人叛乱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勋。 诸如,屠睢,任嚣。这两人皆是蜀中人氏,本就在郡兵之中任职。一场为期半年的战争,让本就才干不凡的两人,大放光彩。 两人的声名传到中央,被秦王亲自褒奖。为若干年之后,秦国起兵五十万,以屠睢、任嚣为将,大举进攻岭南, 埋下伏笔。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 “玄天九重,” “昊正断邪,” “灭却之阵。” 四个人,四支节杖,平地突然升起一道通天彻地的绿色光柱。 这道光柱笼罩的范围正不断扩大,凡是受魔气浸染的人、兽,被这光芒照射到,几个呼吸间便丧失体力,失去反抗能力。 战场当中突现如此变故,蜀山战士趁势反杀,战局顿时倾斜! 焱全身藏在黑袍之中,面抹油彩,手持节杖,口中念着寅人古语,全然看不出半点属于中原人的迹象。 她和寅人祭司、昝九玄、昝九昊,四人支撑起浩大的灭却之阵, 专门克制敌人的魔气,为蜀山巫族逆转战局,送来胜利的曙光。 厮杀场中, 魔主拳脚兵用,正将一个虞渊护卫斩断脖子,突然狂态一滞,惊讶出声。 “嗯?恶心的气息,怎么回事?” 他循着感知扭头一看,就见那绿色的光芒,正在战场席卷,所过之处,无论飞禽走兽,还是魔将,都转眼间伏首。 “灭却之阵?!” 他在为突然冒出来的克制术法感到惊讶,有人可不会放过这等时机。 刑武当机立断,忍住身体的强烈痛苦,一双铁拳再现撼天之威。 “受死~” 墨绿气旋卷动气流,狂乱的劲力封锁躲闪的空间,这一拳结结实实轰在魔主的胸膛,顿时爆出一声闷响。 彭~ 魔主胸膛承受这一击,惨白的皮肤肋骨清晰可见,那一拳的位置,整个凹陷向内,肋骨应是早就断在身体之中。 他被刑武击飞倒退,瞬间接上反击,一根手指点出血雷,正中处于强弩之末的刑武。 壮汉力战多时,终究还是人体肉躯,比不得魔主早就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每一处伤口都残留着焦黑的血疤。此时又添一道新伤,魔气凝聚的雷霆一指贯穿胸口,刑武终于支撑不下去,身躯扑倒在地。 “首领~” “首领!” “阿叔~” 魔主无暇搭理这些虞渊护卫,双掌拍出雷网,清空出自己的前路,向灭却之阵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个术阵,克制性的威能太过明显,绝不能让它继续发挥功效。 而就在他想破坏术阵时,两股熟悉的剑势,携带破浪穿云的剑气,汹涌而来。 正是,双剑合璧。 具霜、娥皇两人联手合击突入战场,魔主一心注意着摧毁灭却之阵,猝不及防,顿受重创。 “今日,势必杀你。” 不用多说,具霜凝神屏气,柳眉倒竖,紫云剑神光内敛,再出时,紫霞漫天。 一剑归真?紫竹飞仙。 娥皇亦不甘示弱,身似疾风狂飙突进,手中剑青荧愈渐闪亮。 一剑归真?海啸龙吟。 “又是你们两个贱人!” 不久前被两女重伤过一次,在这场战争的关键时刻又遭两女突袭,魔主已是怒不可遏,身虽重伤,双手招式却更显狂暴。 “给我死来~万灭悍雷~” 魔主两手虚握成爪,掌心之中电极产生漩涡,其人如同雷神一般,两手各握雷霆,迎上两柄天下名剑。 呲呲呲~ 紫云剑、雨花剑,竟被魔主一手一个捏住剑尖,磅礴的雷劲蔓延至剑身,使具霜、娥皇的攻击,再也无力前进一寸。 具霜瞳孔睁大,错愕难禁。 用内力捏住自己的剑,敌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公子,也不可能仅凭一只手,接下自己全力一剑。更可况,还有一个娥皇啊。 “啊~”娥皇樱唇张开,难以置信。紧跟着又见魔主胸膛纳气,她瞬间反应过来,维持雨花剑的同时,一手捏起印诀。 九水风起。 “鸣雷~吼~” 术法形成的水龙,将魔主困在中间,却在将要扑杀其人的时候,被震荡波全数冲灭,化作水汽消散。 这一吼,是毫无花哨的功力碾压。上一次被两女用剑法秀了一场,魔主自是懂得扬长避短。 比起招式精妙,他不可能对得过两女,但有魔气的加持,他的功力远远超越凡人。 就像这样,一招鸣雷吼,震得两女内府激荡,顿埋内伤,耳朵亦是双双现出血迹。 “喝啊啊啊~”魔主双手各抓一剑,维持着鸣雷吼的输出,想用最直接的方法,彻底重伤两女。 具霜当机立断,放弃紫云剑,两掌运劲向前近身,口鼻之中喷吐的气息,在这一刻全都变了色。 紫霞吐纳术,太极封印。 紫云剑法中的最强守势,在这一刻似守实攻,两掌接上两脚,让魔主的内力运转一时顿挫。 具霜在方寸之间,破除鸣雷吼,同时解放被控制的两柄剑。 娥皇感到压力大减,抓准时机抽出雨花剑,一招暴雨梨花紧接而上。 魔主又一次吃了武学造诣的亏,被具霜打出一瞬破绽,全吃暴雨梨花。 “呃嗯~”他闷哼一声,连退数步,终于心生退意。 魔神信徒数量不多,只有数百人,他们的主要战力是那些飞禽走兽。 天空战场,有白凤与百鸟之王,号令整个蜀山范围内没有异变的鸟类,与之相抗。 地面战场,魔主被具霜、娥皇挡下,其余魔将被虞渊护卫拖住,兽群进攻又受大规模灭却之阵的威胁,还有本来蜀山的护山大阵。 这层层叠叠下来,他们已经丧失了胜利攻破蜀山的可能。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 重聚 知道战局难胜,魔主心中退意自生,可眼前这两个女人实在难缠,让他一时走脱不得。 “给我~滚开!” 轰~ 魔主散发的威势猛地暴增,震得具霜、娥皇两人各自持剑退步,以汇聚的剑势抵挡这爆涨的魔威。 “天禁绝,地荒极, 八雷汇聚,神雷降临。哈啊~” 天地间一声炸响,原本在空中撞成乱麻的鸟群,被这爆冲天际的雷电给惊得漫天散开。就连百鸟之王也感应到致命的危机,带着白凤第一时间就转移战场。 空中殃云密布,雷声大作,魔主竟真的做到了,以人力化天威。眼见这一招的威势,具霜、娥皇不敢迟疑,急忙无限制地后退,同时提醒战场上的所有人躲避。 魔主额头的三道血纹,急促地闪烁,仿佛长夜中一抹即将熄灭的烛火。他的身躯处在一个不断崩解与重生的过程,在一片黑雾的笼罩中,内里的骨骸若隐若现。 具霜一边疾退,一边也不忘观察敌人现在诡异的状态: 恐怖的威力,也只有公子的天地同寿可以媲美,他竟然能够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嗯?他的身体,毁灭的同时,也在再生,这就是魔气改造的肉体么,根本完全不是人了。 毁灭,再生…… 她联想到上一次双剑合璧给对方留下的伤势,心中便多了一些猜测。 雷霆最终落下,战场爆发出闭目的闪光,甚至将天上的太阳给压得黯淡下去,整个蜀山似乎时间被按住暂停, 等到众人再睁开眼时,魔主已撤出一段距离,追之不及了。 原地留下一个大坑,风吹过时,一层尘灰齑粉飞得漫天,迷糊了众人的视线。 …… “那个家伙的实力……” 娥皇收起剑,走到具霜身边,眼睛看着那个遗留的大坑,嘴唇有些干涩。 “呼~”具霜吐出一口气,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目光闪烁,“这样的杀伤力,十多年前,我在公子使出天地同寿的时候见过。这个敌人,绝不能留。” “姐姐说的是,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样一个敌人, 必须除恶务尽。” “他的目标是蜀山的虞渊封印,这一次失败而归, 日后定会再来。在那之前, 我们要商量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具霜说着,目光转向正在打扰战场的蜀山战士,若有所思。 …… “快!快,快送去祭司台!” “让开~让开~” 几个虞渊护卫抬着重伤垂危的刑武,风一般冲向部落内的祭司台。 祭司台是一个组织机构的名字,其中的祭司每一个都修炼族中的巫术,各有侧重。 白凤之前坠落在这儿,百鸟之王身受重伤,就是祭司台之内的巫医出手,同时还有扶桑神木的影响,才让百鸟之王恢复。 现在刑武的伤势,魔气已然入体,同样唯有扶桑神树和祭司台,有那么一些希望能够将人救回。 大祭司握着法杖,深陷的眼睛微闭上,撇着脸叹了口气,“唉,刑丘,你也去吧。” 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听到这话猛地惊醒,两眼瞪大,“大祭司我……” 大祭司登时眉目一凝,白眉横压着老眼,满脸严肃,“去,切记不要打搅治疗。” “是,大祭司。”刑丘直接闪身,追向祭司台的方向而去。 大祭司握着法杖的手,搓了搓,枯老的皮肤似是一层薄薄的松垮的膜。 “圣,咳咳,昝华,多谢寅人勇士相助,否则,这一仗,我蜀山即便击退邪恶,自身也会伤亡惨重。” 昝华,这是焱的化名。她现在的身份,是寅人部落的一名女祭司,带领着寅人前来投奔蜀山。 圣女的回归,大祭司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只是焱的身份敏感,眼下秦国、阴阳家绝对很快就会来到蜀山,还不能暴露蜀山圣女回归的消息。 因此,对于焱的真实身份,蜀山巫族目前也只有大祭司、刑武清楚实情。嗯,天人境的老祭司肯定也清楚,不过同样没有声张。 焱带着寅人祭司,还有昝九玄、昝九昊,来到大祭司面前,低头行礼,“客气了,今后我们两族将在一起生活,帮助你们,也是帮助我们自己。” 寅人祭司则满面愁容,节杖在地上捅出一声响,“现在我们两族聚合在一起,情报也互相交流过,那帮邪恶之徒制造出整个巴蜀的动乱,攻击绝不会如此草率地了事。我们不能一直固守防御,必须找到他们的巢穴,将之彻底歼灭。” “说得没错,对于这些不该存在的邪恶之人,唯有彻底地,让他们在这世间消失。” 蜀山巫族很少涉及世俗,最多也就是会有少量的弟子,在巴蜀范围内修行。对于他们而言,镇守虞渊护卫,守护这个世界,就是最高的使命与信仰。 这些贪图魔神力量的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全人类的敌人,绝不姑息。 大祭司很清楚魔气被人类使用的危害,有极大的可能,魔气之所以一直都有泄露,无法完美封印,就是因为封印中的魔物,在为自己的脱困作准备。 仅仅是这一次异变泄露的魔气,就被有心人利用,造成了整个巴蜀生灵涂炭。很难想象,传说封印中的那个毁灭世界的魔物,一旦真的出来了,会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很快,具霜、娥皇、白凤也赶到这里,三人互相对视,都没有急于加入话题。 因为,她们三个,听不懂。 “咳嗯。”焱轻轻咳嗽一声,瞥了眼乖乖站立在一边的三人,红唇抿出弧度。 她换成中原语说道:“根据观察,敌人称呼那个实力恐怖的领头者为魔主,这一次他们出动的人数约在四百,战斗的主力是异变的兽群。 而最后他们损失的人数在两百以上,兽群四散逃逸甚多,魔主以重伤之躯发动最后那威力恐怖的招式,更会伤上加伤。 如此一看,这一场他们没有占到丝毫优势,损兵折将。” 娥皇闻言露出一个笑脸,绷紧的面容松下一些来,“这么说来,我们的战力总算是足够守住蜀山,至少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具霜也点了点头,“嗯,接下来,就是设计想办法找到魔主的老巢,绝了这个祸患。” 焱不置可否,忽然抬起头看向蜀山部落,轻轻呢喃:“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术法,那后面就是扶桑神木,老祭司应该就守在那里。” 天人境的老祭司,可以扶桑神木的加持催动术法,绝非一般的手段可以撼动。 八百年的宿敌,不可能不知道蜀山真正的定海神针。就凭魔主现在表现出的实力,还远远不足让老祭司亲自出动。 那么,魔主到底在想什么。他有办法,能够突破我们所有人,甚至突破老祭司,摧毁扶桑神木么?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 天人境乱入 蜀山方面,焱、具霜、娥皇、白凤,四人总算重聚,还帮助蜀山击退了魔主的第一次进攻。 单纯分析台面上的战力,她们与蜀山巫族、寅人部落,联合在一起,魔主想要攻破蜀山, 根本痴心妄想。 且说魔主在使出一个堪比天地同寿的大绝招之后,身躯不堪重负,不得不又用掉了一枚血髓丹,来保证自己恢复。 血髓丹,枯髓血咒的一个衍生品,将一入了魔的高手, 抽干躯体的血髓连同毕生功力, 浓缩成一粒丹药。 这种方法自从问世以来,每一代魔神信徒之中, 凡是功力足够的高手,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无可挽回地迈入衰败之时,便会自愿进行血咒,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后来者去继承。 血髓丹,只有每一代的魔主才有资格掌管,轻易不会使用。 大本营内,魔主正在消化血髓丹的效力,他就坐在地面上,魔气如同浑浊的黑石油,将他整个身躯完全淹没。 时间分秒地过去,浑浊的黑石油渐渐变淡,变清,最后成为飘散的雾气,直至彻底地消弭无形。 而魔主也消化完其中效力,损耗严重的身躯,恢复到了原先的八成。 “该死, 重伤之下使用神雷降临,果然还是勉强了。” 他对于这个结果当然不可能满意,睁开双眼,猩红的瞳孔中还是具霜、娥皇两人的身影。 咔咔~ 拳头捏得作响,他发泄着这一次败退的怒火,一拳轰在地面。 “呵呵,你这是在做什么,拿泥土发脾气么。” 一个女声,银铃飘渺,好似能涤荡人心。一种说不出的柔美触感,能仅仅用一句话,就将人的魂给勾走。 魔主瞬间心神大震,感知疯狂地报警。 什么样的人,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直到开口说话,才让自己发现。若是对方要杀人…… 他慌乱地转过身来,只这一眼,便又是心神失守。 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她赤着脚玉足盈盈,裸露着小腿匀称纤细, 凝脂肌肤微微飘着光,搭配上半透不透的五彩纱裙,那曲线、峰峦的光影,让人移不开视线。 不过,魔主到底是个狠人,眼前这样一个美得绝非人间的女子,也只让他瞳孔骤缩那么一下,随即凶戾、警惕,便占领了他的双眼。 “你是什么人!”他暗自运劲,随时准备爆发全部实力,甚至不惜再用神雷降临。 啪啪~ 轻轻的拍手,女子两支玉臂伸出,纱裙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整支胳膊白玉无瑕。 她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凌空而舞,无升无影,却有声有形,“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魔主感觉到自己的脸、胸膛、腹部,都有一种奇特的触感。一根冰凉的手指,正逐渐变得温暖,那瞬间掠过的感觉,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他吓得跳后一步,鬓角已经湿透。 可惜,耳垂又遭女子抚摸,他全身一个机灵,瞬间杀招上手。 八雷禁绝,裂雷。 这一击,理所当然地打空了。 女子逗着魔主遛了几圈,四处迸射的雷光,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基本打得粉碎,却始终不见有任何人过来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终于觉得玩得差不多,身子自空中飘落在地,玉趾轻点嫣红,莲步微波,“咯咯咯~年轻人的火气,姐姐很中意。你可以叫我,山鬼。” “山鬼~山鬼……你是!” 魔主正喘着粗气,听到她自我介绍,猛地想起来,那简单的两句歌,不就是在唱《山鬼》。 “你是,阴阳家,山鬼……” 他对于阴阳家并不多么熟悉,只是,这个女人戏耍自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是出自诸子百家之一的阴阳家,几乎可以确定,是一个天人境大高手。 她突然找上自己,是为什么? “嗯~”山鬼轻点着头,喉咙拖出长音,如同一线美妙呻吟。 她看向魔主,悠然走到属于对方的位子上坐下,翘起双腿,“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有点意思了。” “以你的实力,若真的要杀我,我毫无还手之力。既然不是来杀我,那便是我有值得你找上门的价值。请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哦?你这么配合,姐姐面皮薄,可要不好意思了。” 山鬼掩嘴又是一阵娇笑。 “我知道你是在打蜀山巫族的主意,但是,显然你失败了。甚至,巫族的那个老不死都没有出面,你就失败了。” 魔主是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清楚自己不能表露,一时间憋得难受至极。 “你不用憋着,在姐姐面前,一切都可以释放,我不在意哦。” 山鬼坐在位子上,随手点出一下,便有一个拟形的女人影子飘到魔主身前,安抚着他的胸膛,好似这样可以平息怒火。 “哼,我的计划,当然不止于此。” “哦?你说说,我想听。” 魔主直接迈开脚步撇开脸去,自顾自地讲述他的计划:“千百年来,蜀山巫族一直以世界的守护者自居,镇压着虞渊封印。 虞渊封印中到底有什么,蜀山内部总说,是一个毁灭世界的魔物。那是他们在恐惧,他们恐惧神的力量。 神的力量,能够荡涤一切的力量,就因为他们身为弱者的恐惧,一直被封印沉埋。这是亵渎! 仅仅只是神从封印中泄露出的一点力量,就让我完成了扰乱整个巴蜀的计划,试想看,完整的神,真正的神降临,那该是多么神圣的场景。” “现在,神的力量已经被传播开去,虞渊封印,封印着神的力量。 秦国,野心勃勃的肮脏国度,他会放任神的力量而不管吗? 蜀山,自以为是的世界守护者,他会放任神的力量,被秦国拿去么? 中原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山鬼红唇微张,吐气若兰,眼眸一弯笑意可令星空黯淡,“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算计的。你以神,嗯,暂且就叫神吧。 你以神的力量,掀起整个巴蜀动乱,又主动将秦国注意力引向蜀山。到最后,秦国唯一的做法,就是兵进蜀山,将虞渊封印纳为己有。 无论是想继续镇压,还是解放,反正就是不能继续交给蜀山巫族。呵呵呵~真是,浅的不能再浅的阳谋了。” 魔主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面山鬼,“阳谋,当然是越浅,越无解。” “嗯~不枉费我亲自走这一趟。”山鬼站起身,又上下将魔主打量一边,“我的目标,是取走扶桑神木。” “什么?!”魔主惊愕,转为惊喜。 “当你下一次进攻蜀山,我会解决那个老不死。扶桑神木归我,虞渊封印归你。” 山鬼说话不容置喙,根本没有管魔主的反应。 而魔主突然接到这个天降大礼,有些反应不过来,当他回神,眼前早就没有山鬼的踪影。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 阳谋作效 所谓阳谋,区别于阴谋,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双方并没有多少信息的差距。 魔主一方的存在,他的目的,他的实力,情报已经被蜀山这边摸得差不多。相信不久之后, 这些情报也会被秦国知道。 但是,正因为知道了整个巴蜀大乱的前因后果,秦国和蜀山将不可避免地走向对立。 对于蜀山巫族,几千年守护着虞渊封印,就是为了避免其中魔物毁灭世界。 说句不客气的,秦国这个国家建立的时间, 可能都赶不上虞渊封印存在的零头, 秦国有什么专业技术能够保护封印? 而且, 封印泄露的魔气,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说不定秦国就动了歪心思,想利用这种力量,扫平天下。 处理虞渊封印最好的办法是,彻底消灭魔主那些人,让蜀山继续保持避世隐居状态,继续他们镇守封印的使命。秦国就不要掺和进来了,虞渊封印的存在,知晓的人越少越安全。 然而,这个办法,是个国家都不可能接受。 虞渊封印对于秦国,对于秦王,就像是突然知道自家国土内部,竟然埋着一颗核弹。这个核弹的辐射已经在危害地方,结果你说这颗核弹,不在我秦国的控制之下? 把核弹控制器继续放在蜀山巫族手中,这绝无可能! …… 蜀山, 巫族部落。 在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这里又迎来了几位新的造访者。 影密卫,章邯,和,阴阳家,月神。 月神比章邯出发得早,不过她需要照着地图寻找蜀山,而章邯不用找蜀山,只需要追上她就行。因此,最后她们两拨人是同时抵达目的地。 “站住,外来者。” 行走在森林之中,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一个手握青铜剑的黝黑男子,拦住去路。 “嗯?” 章邯发出一声轻咦,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手不凡,轻身功夫比起一般的影密卫还要更强,而且看起来年纪也很轻。 虞镂尘反手握着短剑,眼睛在章邯和月神之前徘徊,脸颊紧绷,整个人如同捕猎之前的黑豹。 “外来者, 离开。” 他的态度,让阴阳家队伍之中的少司命白,冷脸一紧,淡眉之下目光带杀。 月神伸出手,拦住了准备动手的白,示意不要妄动,只消看章邯处理。 “你要赶我们走,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西方蜀国独特的幻术,蜀山巫族用这样的术法隐藏部族所在,可是让我们走了不少弯路。” 章邯表面上松下戒备,以一种全身破绽大开的姿态,缓缓走向前。 “劳烦你回去通报,秦国大王直属,影密卫章邯,特来拜访蜀山巫族。” “秦国大王……” 整个巴蜀在九十年前就被纳入秦国统治,章邯自称是秦国大王直属。当下虞镂尘不敢怠慢,不过回话的时候,依旧是警惕满满。 “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动,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后跳一步,身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漫天的树叶,散落一地。 呼~ 风吹卷过去,森林沙沙作响,眼前这些落了一地的树叶,倏忽又变成青翠的粒子彻底消散。 章邯双眼扫过四周,瞥了一眼后面若无其事的月神,不动声色,“蜀山幻术,名不虚传。观那男子的模样,蜀山巫族大概十分排外。” “排外又如何,区区蜀山,怎敢抗拒秦国之威。”月神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随即闭上双眸,静立原地。 这一句话,好似嘲讽,章邯听得眉头皱起。可看月神那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没有再追问。 哼,我道为何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如此粗陋不堪,原来是算计在这里。一直避世隐居的蜀山巫族,闯进外人的视野,虞渊封印之秘,迟早也会泄露。 一旦秦王得知虞渊封印相关之事,他绝对无法容忍蜀山巫族。若蜀山巫族被秦国击溃,千年的守护者消失,虞渊封印中的那个魔物…… 月神已经看破魔主的用意,内心思忖时,陷入两难。 毁灭世界的魔物,如果只是蜀山巫族这么说,她恐怕会当作是蜀山这群人的愚昧。 可就连陆言提及虞渊封印,也十分的慎重,让她不得不产生更多的联想。传说能够毁灭世界的魔物,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实现阴阳家的夙愿,促成苍龙七宿的合一,扶桑神木是关键之一,她接到的东皇太一针对蜀山的命令,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若是蜀山巫族真的灭了,扶桑神木被取走,世界,会如何? …… “什么?这么说的话,蜀山岂不是面临着一个死局?” 娥皇惊讶出声,眼睛盯着焱,满是担忧。 焱点了点头,明面上镇定如常,“蜀山的众人,宁愿身死族灭,也绝不会让虞渊封印被外人接管。这对于他们,是一种信仰。” “而秦王~” 具霜同样是脸现愁容,握着剑鞘的手,正不自觉地轻微摩擦,“秦王不会容忍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巫族守卫封印千年,现在闹出这种大乱,他不可能放任一个随时可以崩溃秦国后方的威胁,继续掌握在巫族手中。” “这就是,那个魔主真正的用意。用巴蜀两郡几乎瘫痪,换来秦王的高度关注,让秦国替他灭了蜀山。” 焱明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已是心急如焚。这个阳谋,解不了。 她穿着寅人部落的黑袍,帽子垂在颈后,露出些许脖子处精致的肌肤,织着细密的汗水。 娥皇很清楚焱现在的状态,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道:“能不能劝一劝大祭司,你是蜀山圣女,这种关乎整个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他老人家难道看不懂吗?” 焱听到这个提议,目光停滞在一处,似是有所心动,随即眼眸又垂了下去。 蜀山,秦国,各有各的立场,碰撞之时,若不想彻底覆灭,作为弱势的蜀山,就必须退让。 想让这个几千年传承使命的部族退让,太难了。 就算真的说服大祭司退让,秦国驻兵蜀山,占据他们生存千年的家园,还必然会抢夺所有的巫术传承,以接管虞渊封印。 这种事情…… 具霜闭上了眼睛,胸膛规律地起伏着,绞尽脑汁寻找破局的办法。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 冲突 蜀山外,章邯和月神一行人依旧等候在原地。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森林之中遍生绿光,漫天飞扬的树叶之中,出现多个人影。 影密卫各自短刃在手,分布在四周,警惕着出现的异状。 “秦国人, 说出你们的来意。” 大祭司带着虞渊护卫,从漫天的绿叶中走出,法杖触地,一阵波纹扩散,森林瞬间恢复原状,大风止息,树叶不再飘动,静谧无声,唯剩远处的三两声鸟鸣。 月神睁开双眼,眼眸星光隐隐,已将大祭司现身时所用的术法,看了个七八分:这样的术法修为,管中窥豹,巫族的实力不容小觑。 章邯挥手示意影密卫退开,自己单独走上前,“在下章邯,敢问如何称呼。” “蜀山巫族,大祭司。” “大祭司可知,整个巴蜀两郡目前正承受天灾异变,民不聊生。听闻蜀山巫术,可以平息灾祸,救民于水火。章邯乃是来请巫族出手,拯救巴蜀万民。” 章邯一番睁眼说瞎话,偏偏还说得诚恳万分,后面静静看着他的月神和大少司命三女, 皆感一阵好笑。 大祭司不为所动,白眉下深陷的双眼古井无波,叹息一声,“巴蜀逢灾,我蜀山又岂会幸免。若巫术能够平息灾祸,那我族义不容辞。但,并不存在这样神通广大的巫术,阁下请回吧。” 章邯眉目一动,嘴唇勾起斜笑,“原来如此,这么说是章邯听信传言,误以为真了。不过~传言还说,这一场天灾,根源就在蜀山。” 此言一出,大祭司顿时脸色一变。 可不是么,天灾的根源在虞渊封印泄露的魔气,封印是蜀山在镇守,认真起来还真能算到蜀山头上。 章邯是直属于秦国大王,难道,秦王的意思, 也是怀疑到了蜀山吗? 一切的发展,就如同月神、焱、具霜她们这些看透局势的判断一样。大祭司不希望虞渊封印的事情被秦国知晓,想将章邯给挡回去。 而章邯绝对会不依不饶地探究,在整个动乱之中,蜀山巫族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天灾的根源又是什么。 继续发展下去,蜀山要糟。 章邯发现了大祭司的表情转变,当即追问:“嗯?大祭司,莫非这个传言是真的,天灾根源,当真就在蜀山。” “无稽之谈。我蜀山素来避世,即使在巴蜀之地,也被人们论为传说。此等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的确,我相信你们素来避世,否则定会知晓,没有人,可以对影密卫说谎。” 章邯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眼神一变锋利如刀,大成的剑势散发开去,震慑得虞渊护卫各自拔剑在手。 “哦?你们打算,用武力请我离开么。” 噌~ 章邯拔剑出鞘,影密卫各自三两配合成阵,当场剑拔弩张。 “影密卫,大王直属,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如君亲临。章邯奉大王令,查探巴蜀天灾根源。今日,蜀山巫族,打算拒绝探查吗。” 他手中这把剑,名为龙骧,是一柄华丽诡谲的剑,单论剑的品质,足可列入风胡子剑谱。再加上章邯已经突破的实力,此时剑气激发,锐不可当。 本来蜀山就是内忧外患,这个章邯分明就是仗势凌人,大祭司登时怒火中烧,白眉一阵颤抖,手中法杖触地,唤出整片森林狂风呼啸。 呼~ 狂风卷起无尽的树叶,而在这漫天飞叶之中,奔出蜀山战士不可计数,将秦国一行人团团围住。 “外来者,最后一次警告,转身离开。” “哼~” 章邯冷哼一声,斩出一剑,将三四个蜀山战士逼得后退躲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我大秦的土地上,称呼影密卫为外来者,蜀山巫族,意欲何为。” 大祭司真的是,气极反笑。 大秦的国土? 蜀山巫族因为要镇守虞渊封印,几千年在此,从来不曾挪动过位置。秦国人还是给周天子养马的时候,连“秦”这个国都没有出现的时候,这里就一直是他们的家园。 九十年前,秦国吞并巴蜀两国,蜀山巫族恪守自己的使命,从不掺和外面的战争。现在居然来了一个秦国人,理直气壮地说,蜀山属于大秦。 “如果你以为,凭借秦国的威势,就能胁迫我蜀山。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知晓,对于侵略者,热爱自然、和平的蜀山战士,也会残酷肃杀。” 大祭司冰冷的话语落下,虞渊护卫原本的戒备守势,转换为刺骨的杀意。 原本只是具有迷惑作用的幻术阵法突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呃啊~” 一个影密卫突然叫出声,抽出短刃一刀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流如注。 章邯向这个人看过去,对方眼神焦距固定在一处,明显已经陷入某种幻术中。他急忙闪身过去,一剑柄将人砸得昏迷。 好可怕的术法,究竟从何处发动,莫非是,整个森林。 “现在,离开蜀山范围。”大祭司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章邯皱着眉,还在试图观察分析术阵的痕迹。 “呃啊~”又一个影密卫拿着短刃自残。 “好一个蜀山,胆敢杀伤影密卫,更是公然口出叛逆!大祭司,希望你能够承受,今日行为的后果。” 章邯阴沉着脸,目光转向一直看戏的月神,暗自咬牙。 “撤!” 影密卫得到命令,自有人扛上两个晕倒的同伴,迅速往来路撤退。 大祭司站在原地,望着这群人撤走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秦国,虞渊封印,前所未有的灾难啊…… 另一边,撤到安全地带的章邯,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质问月神:“法师大人,蜀山巫族的术法,难道以你的实力,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撼动吗?” 月神完全没有对自己摸鱼的愧疚,反而轻笑一声,提醒道:“章将军,不知你是否记得,张陵郡守在出发前的叮嘱。” 章邯沉默不语。 他也是先去找张陵拿了地图,才能找上月神的踪迹。张陵的确叮嘱过,千万不要跟蜀山巫族有冲突。 可是,区区蜀山,竟然妄言不归属于大秦?! 章邯并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什么问题,蜀山巫族,根本就是叛逆分子。 “月神法师,蜀山之事,我会如实告知大王,哼。”原则性的问题被挑战,他盛怒之下,甚至甩了月神一个脸色。 月神只是轻轻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大秦一统天下,同样是一统天下,这天下,却有几个人,能够理解其中的差异,从而去理解你。 陆言,不知你在本部,过得如何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 “啊切~啊~” 陆言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没来由的,这么重一个喷嚏,嗯……” 阴阳家陆离堂内,池影清波倒映出陆言一人独对玉壁万千藏书。 他半身黑发披散在身后,一根发带将额前刘海全约束着向后, 不让它们遮掩自己的视线。 身着丝质不凡的交领上衣,浅青色披肩在胸前系着一个结,个头不大、精细非常,正是一般儒家弟子最为讲究的礼结。 自被东皇太一废去全部武功,陆言已经在陆离堂呆了有半年的时间,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阴阳家最顶级, 还有两个五灵玄同毕恭毕敬地服侍着。 放下了诸多算计, 放下了内心沉埋的自我纠结,就这样心无旁骛地遨游在典籍之中,他的气质变得更为沉静了。 寻常时端眉素目,淡泊宁静,手不释卷。除了两个阴阳家的幼苗,也不与其他人接触。 现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打断了他内心的思绪,陆言也没有强求继续接上思考,当下伸了个懒腰,便离开藏书壁。 哒哒~ 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陆言耳朵一动,知道一定是东雨那个小姑娘来了。后面跟着的,一个较轻的脚步,应该是金部的那个小子,服章。 “老师。” “大人。” 两声称呼,前者清脆如铃,后者沉闷如钟。 几个月的时间,东雨本人变化不大,服章却是足足地黑了八度,整个人已经过了古铜色的阶段, 甚至还在变得更黑。 “嗯。”陆言对两人点头,视线落在服章的身上,看到后者门派制服露出来的皮肤,他眼睛垂下,鼻息轻动。 服章的天资不够,想要修炼长庚齐光有所成就,只能依靠以火炼金的方法,让他快速壮大体内那一股锋锐之气。 这几个月里,东雨的训练项目,一直都是将自身内力、体力耗尽,用火属性的阴阳术炙烤服章。 一次又一次,往来反复,服章甚至因为进步被东雨落下,曾一度差点被活生生烧死。 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终究一声不吭地扛了过来。并且,在一次大难不死之后,进步勉强追上东雨。 他一身不正常的黑皮肤,就是这样留下。 陆言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火属性相关的阴阳术典籍,目光飘出,神思不属。 他研究火属性阴阳术, 是想要改进阴阳合气手印,消除那把人的双手修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副作用。 而现在,服章修炼自己创造的长庚齐光,也快要把人修炼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老师,今天我们修炼什么?” 东雨水灵的双眼睁得老大,焰色瞳孔明亮地闪着光,她歪着头,试探性地问陆言,俏脸带着笑,一副伶俐活泼的样子。 “服章的伤体刚刚痊愈,今天就不用老法子了。” 陆言低头看向东雨,眉眼沉凝,平淡的目光,却让后者瞳孔放大,心脏砰砰加速。 “老,老师?” 东雨悄悄吞咽了一下,脚下后撤半步。布鞋、长筒袜,还有堪至大腿的小裙子,再加上退后半步的姿势,形成了妙龄少女忐忑躲闪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陆言的目光平淡如水,但她总觉得,有一种自己被看穿到底的感觉。平淡如水,那也是深潭千尺的水。 “用出你的全力,凝聚一朵火焰。” 陆言退后了两步,右手挥动,示意服章也让开空间。 “老师?” “记住,只要一朵。” “是。” 东雨点头应声,眼眸之中,焰火熊熊而起。她双脚踩开架势,伸出一只手,没有任何结印的辅助,玉手成爪,虚空顿时出现一抹火苗。 陆言看着这一朵火苗,没有任何表示。 他一定是准备教我高深的阴阳术了,这是检验,是对我这几个月成绩的检验。连服章都有那么大的进步,我怎么可能!我绝对,绝对不会输给他! 东雨维持着一朵火苗,白嫩的手连带着胳膊,青筋凸起异常分明。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汗水已经沾湿她的头发。 火苗鲜艳的红,颜色正在逐渐变淡,呈现出渐变的橙色。 陆言眼睛半眯,发现了火焰之中,隐隐约约显露的,更浅的,几近于淡黄色的一抹。 “啊啊~” 东雨撑不住叫出声,银铃般的声线,在长久的嘶吼下,愈渐沙哑。嘴唇干瘪,少女嫩得可掐出水的皮肤也变得暗沉无光。 旁观的服章禁不住又退开了一些,浓眉皱在一起,鼻息粗重:还以为,我终于追上她了。没想到,这样的火焰,我…… 他已经拿命在修炼追赶了,却又一次发现身边的东雨,实力进步甚至比自己搏命还要更快。 至少,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火焰,他的炼金为剑,恐怕真的就是被炼化,而成不了剑。 东雨全力维持的火苗,最终稳定呈现出黄色,小小的一缕,便让空气扭曲,整个宽广的陆离堂温度都上升了。 “不错,撤下吧。” 陆言一开口,东雨瞬间一个趔趄,手中火苗化为烟气消散。 “啊~” 她向前冲了两步,勉强维持着身形没有倒地,随即奔向陆离堂内的水池,也不管水脏不脏,双手捧着水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 “哈~啊~嗝~” 片刻,东雨打了一个饱嗝,站起身来,早已是沾了半身水迹。她一边用胳膊抹着嘴,一边看向陆言,眼眸之中满是期待。 陆言见她这种憧憬急切的眼神,暗自摇头,伸手一指那边的藏书壁,“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自便吧。” “是老师,谢谢老师!” 东雨喜不自胜,飞也似地跳到墙壁边上,一眼就看到了一沓全新装订的稿纸。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 不明觉厉! 一看这招阴阳术的名字,就绝对是威力惊世骇俗的恐怖杀招。东雨迫不及待地抓起秘籍,逐字逐句地读起来。 服章看着东雨沉醉其中的模样,攥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下来。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去和天才对比,自己勤能补拙,实力在大人的指导下一直稳步提升,不能乱了心。 陆言将一男一女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地,背着手走出了陆离堂。 他内心突然有些想法,想去找东皇太一谈一谈。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 陆言迈向天人合一的尝试 阴阳家,占星殿。 陆言脚踩星河,踏入大殿当中,宇宙倒悬时,东皇太一那标志性的暗金高冠出现,一袭黑袍的巍峨身影,好似遮蔽了漫天繁星。 “你竟然会来这里。” 陆言把自己关在陆离堂, 一心一意地研究阴阳术,倏忽一下就是半年。现在他主动来到占星殿,即便是东皇太一对此也有些惊讶。 “嗯,偶尔也得出来走一走,散散心。” 陆言态度自若,随手一抛扔出去一沓草稿纸, 那架势, 跟在自己家里扔垃圾分明是同款。 而东皇太一轻咦一声,以内力凭空将这些稿纸全部吸入手中。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哦?继炼金为剑,长庚齐光之后,这就是你创造出的火属性阴阳术。” 他伸出手,一指轻点,整沓草稿纸排列整齐地飞上空中,环绕成一个回环。 “嗯?这似乎,不是一招单纯的阴阳术。” 陆言点了点头,“不愧是你,一眼就看出来了。焚海临世,乃是我对自己修行至今的火舞旋风的凝练总结。 火舞旋风对使用者的精神境界,有很高的要求,非大智大勇者不能成其功。这部功法,包含着我对儒家学说的全部领悟,还有最高理想。” “呵呵~” 东皇太一面具下发出一声嗤笑,随手将回环空中的稿纸送至地面,稳稳装订成一本。 “火舞旋风, 你主修的功法的确神奇。在本座面前说起这些,你莫非还寄希望于,本座会给你突破天人境瓶颈,提供指点。” “嗯~”陆言沉吟一声,认真地回答,“你若是愿意指点一二,我洗耳恭听。” 东皇太一没有了回应,巍峨的身躯伫立在那里,无声间,似乎给了陆言一个鄙夷。 “呵,那我继续说了。九炼烽火的第二式,点兵山河。” “点兵山河……” 陆言不过是透露了四个字,东皇太一便心神出现破绽,轻声呢喃,注意力也被拐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南公,你究竟,瞒着本座做了什么。 楚南公,阴阳家游离在外的天人境高手,手握天书神器, 创立独树一帜的阴阳兵道。将阴阳术与兵形势结合在一起, 也是秦时世界韩信的老师, 成就日后韩信的兵仙之名。 阴阳兵道作为楚南公天人境界的领悟, 甚至阴阳家本部都没有收录,就连东皇太一也只是知晓部分,而不知其全貌。 陆言说出的九炼烽火第二式,点兵山河,正是他想将自己对于战争的理解,仿效楚南公的阴阳兵道,融合进功法当中。 这种融合的理论方法,跟阴阳兵道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也有七八成相像似。 东皇太一察觉到其中诡异之处,顿时对那个游离在外的楚南公,愈加不满起来。 陆言有曾经的上帝视野,又得月神提醒过,知道东皇太一和楚南公不和,眼下这挑拨离间自是顺手而为。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探索天人合一的前路。 “九炼烽火第一式,焚海临世; 第二式,点兵山河; 第三式,傲霜斗雪; 第四式,隐者圣名; 第五式,风雨皆谒; 第六式,阵尺量天; 第七式,宙星列谱; 第八式,悟在生前; 第九式,一炁行无。”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就是陆言设计的,因循道家九字真言,将自己对于诸子百家还有各种思想的理解,融会贯通创造出的完整版九炼烽火。 按照他的估计,如果这一切都能按照理念设计上那样全部实现,届时自己会有很大的可能踏入天人合一。 只不过,这个过程,太难了。 焚海临世,对应的是火舞旋风和儒家学说、至高理想,陆言完成它不算多么艰难。 到第二式点兵山河,就已经出现问题。不过陆言有完整的阴阳兵道,时时参悟,这一式总体来说,指日可待。 傲霜斗雪,陆言打算针对自己内心深处无人可解的孤独。 隐者圣名,这一式主要是面向道家学说。 …… 陆言将自己对于突破天人合一的打算,毫不避讳地都讲述给东皇太一,丝毫不担心对方会作出,妨碍自己突破的行为。 “……” 东皇太一被陆言上上下下讲了一通,随即陷入沉默。 即使是天人极限的境界,他也被陆言这种气魄给震惊到了。 如果陆言真的踏入天人合一,恐怕,自己这个浸淫天人极限数十年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想达成的道,太疯狂了。前无古人,甚至可以确定后无来者。 “你打算,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证道突破?” 东皇太一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语气变化。 陆言则是笑了笑,单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样,以你天人极限的境界,能否指点一二。” “陆言,本座确实有了悔意,当初该将你封闭一切感知,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直到十年之后。” “呵呵,那确实。当时你就不该让我苏醒,躺尸十年的陆言,对你,对那个组织,才是最安全的。可惜啊~” 东皇太一其实很清楚陆言的一系列作为。 因为抵抗不了,所以陆言安排好身后事,主动投进了围杀之局。他本人失陷在阴阳家,更多的未来事,定然是有弄玉、具霜那些人继续去执行。 而陆言在阴阳家不会坐以待毙,积极地寻求突破天人合一的办法,因为只有天人境,才有对付自己的可能。 东皇太一不知情的,也就只有东君命魂那件事。 面对现在这个有恃无恐的陆言,他宽大的黑袍忽然出现明显的起伏,面具下隐隐透出悠长细微的呼吸。 “若你在十年内当真突破至天人合一,重新掌握力量,本座也可以击败你第二次。” 暗金高冠映射着穹顶无尽的星光,东皇太一放出豪言,无形的气势让陆言一时皱眉。 “困守天人极限的寂寞,这一点,你并不懂得。你去吧,关于你的九炼烽火,本座拭目以待。” 陆言抬头,深深地看向他那藏在面具中的双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当他将要步出大殿,身后传来一阵浩淼之音,“若你修炼到第七式宙星列谱,阴阳家占星楼的最高层,会对你开放。” 陆言的行步没有停滞,径直走出来,目端眉沉。 天人极限,在这一点上,倒的确对得起东皇太一这个称号。宙星列谱…… “呼~还早着呢,慢慢来吧。” 他长吐一口气,收拾好心情,漫步返回陆离堂。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 思念之情 陆言从东皇太一那里离开之后,一路往陆离堂走回,中途遇见不少阴阳家弟子,正有秩序地前往一处。 “嗯?那个方向是,英露堂。” 这是阴阳家的特色,无论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吃饭的食堂、比武的演武场, 都必须用一个美丽的词藻去命名。 英露堂,就是阴阳家弟子吃饭的地方,名称取自,“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陆言想起东雨这个五灵玄同每次给自己送来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由地对阴阳家的食堂来了点兴趣。 兴之所至,他便也慢悠悠地往英露堂走去。 …… 英露堂内, 宽敞明亮, 步入其中,一整排的食铺映入眼帘,不少阴阳家弟子正在心仪的食铺前排着队。 “呵,这可真是,太前卫了,有点像上大学那个时候。” 陆言见到这样的场景,脑海中记忆浮现,恍惚间,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正刷着饭卡,双手端过一碗烤鸭泡饭,还不忘说一声“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大碗,在食堂大厅寻找一个心仪的吃饭位置。 “呼~” 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嘴唇,循着这一排的食铺挨个看过去,也准备逛一逛,看有没有什么自己爱吃的。 在阴阳家内, 等级分明, 弟子的制服都有严格的考究,五灵玄同制服,普通弟子制服,杂役制服,除非是五部长老那样的地位,不然没有自由着装的资格。 所以陆言真的一个陌生人行走在英露堂内,着装独特,不仅没有人敢打扰,甚至连多看几眼的人都不多。 “汤品,千金珍馐汤。” 陆言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木牌,千金珍馐汤,东雨之前讨好自己的时候送过,味道鲜美、营养滋补。 这个汤铺的主人,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她双眼紧闭,脸上遍布褶皱,皮肤黄里带黑,一动不动地好像一棵枯树。 陆言能感觉到, 这个老妇人很不一般。 不是这个老妇人内功深藏不露之类,而是她整个人沉淀着一股自内向外的枯朽之意,一般只有心如死灰的人才会给人这种感觉。 但是她依然倔强地活着。 阴阳家应该有人专门负责食堂吧,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个随时可能去世的老人,长时间在这里开铺子。这当中,有些奇怪。 陆言走上前去,打算要一碗汤喝。 咻~ 他不过迈出两步,前方突现一个身影,站在了千金珍馐汤的木牌下。 紫粉色长发垂瀑及腰,浅色青衣,裙至大腿,黑色腰封束出腰肢玲珑,玉腿笔直修长,其人背影,美轮美奂。 正是木部五灵玄同,小衣。 老妇人适时睁开了眼睛,站直起身,揭开一口锅的盖子,顿时香飘冉冉。 她打汤的动作很慢,很稳,双手老皮看着便很粗糙。 小衣静静地站着等候,没有说话,连摇头点头的动作也没有,似乎对这个汤铺非常熟悉。 陆言单看这个美丽的背影,也认得出她是童年的女神少司命,内心感慨之下,随口而吟:“宛如隔世一花枝,依约临风半面姿,不知何世已多时。呼~” 前面的小衣身后听到男人的嗓音,修眉轻蹙,转过身来,艳丽的紫色眼眸紧盯陆言。忽然,她瞳孔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 小衣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几个月前,星魂大人亲自接待的客人。当时自己与火部五灵玄同交手落入下风,他在旁提点过一句,让自己有所进步。 她眨了眨眼,对陆言微点螓首。 “好了,端走吧。”这时,老妇人已将汤盛好,出声提醒。 小衣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去取,而是睁着水灵的双眼对上陆言,似是在表达请示之意。 陆言顿觉心中思绪复杂,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你去吧。” 小衣这才回去端起汤,稳步离去。 不过,临走前,她回眸看了一眼陆言的背影。 “雨打霜欺空有恨,云罗锦札竟无题,人间应未许相思。” 陆言走到汤铺近前,在老妇人面前吟出后面三句,声音磁性足可三日绕梁。 老妇人抬起头来,完全显露出满脸的干枯之态,那一双眼,似乎光是睁开就够她费点劲。 “大人,你是想尝一尝,老妪的这汤吗。” “小碗,谢谢。” “哎,大人你稍等。” 或许是心境的不同,这一次陆言品尝千金珍馐汤,竟吃得好像回忆起了家的味道。 穿越快二十年,原本的家的滋味,当真是快要淡漠在记忆中了。今天这在英露堂的短短时间,却让陆言沉埋的记忆翻上心头。 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这么多年,你们还好吗…… 喉结接连滚动,陆言将一小碗汤饮尽,单手放下碗,眼眸中多了些伤愁的水光。 “老人家,你做的汤,好喝。” “谢大人称赞。” 老妇人踌躇了一下,望着陆言颤抖地说出一句话:“大人你,是秦国人吗。” “哦?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里的人,说秦国官话很少有比得上大人标准的。” “这么说,老人家也是秦国人。” “是啊。不过,家里人都,我一个人在这儿,一晃也有近十年了。” 大概是两个同样有着沉痛的思乡、思亲之情的人,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老妇人和陆言,渐渐交流起来。 其实,应该还有一个人,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只不过,她刚刚离去了。 饭菜有情,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不太能说明白其中的根由。但毫无疑问,很多时候真的会吃东西吃出家的味道。 陆言思念前世的父母、妹妹,那是已不可再续的亲情。 小衣的思念,在下落不明的哥哥,在已经入黄泉的家人。 至于老妇人的思念,就不知道是何人。 陆言又请她为自己盛了一碗汤,准备打包带走。 而在英露堂的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个普通却不平凡的汤铺。 小衣的哥哥,小灵。 妹妹遇上了一个身份不明的阴阳家大人物,那个人站在妹妹的身后注视了很久,还跟她搭话了! 小灵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陆言给扒个底儿朝天,他绝不能让妹妹受到任何来路不明人士的威胁。 这个作哥哥的眼光有些凶了,陆言的感知立即有所警觉。 “嗯?”他顿时回头循着感觉看过去。 放眼望去,英露堂内有无数正在吃饭的阴阳家弟子,小灵只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员,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当然,他的这种伪装对于陆言没有任何用处。 “呵,原来是你啊。” 陆言摇头哂笑没有在意,拎上打包的千金珍馐汤,就离开了英露堂。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 山中无老虎 陆言在外头散步完,回到陆离堂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 他将手中拎的食盒放下后,走到堂中空地,沉心静气,双腿扎开架势。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只是一些基础的拳脚, 陆言就在这里演练起来。 关于武功尽废这件事,陆言有经验。 当年因为强行施展天地同寿,筋脉寸,武功尽失,他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重新练回来,并且将天书给的, 练成了属于自己的。 现在是被东皇太一废去武功、设下咒印, 身体完全积蓄不了内力。他也已经找到了突破的方法, 正在准备进行尝试。 …… 身在阴阳家的时间,走得很快。或者说,陆言正在进行的修炼太艰深,往往一不小心,时间就溜没了。 …… 这一天,阴阳家火部五灵玄同的宿舍,突然爆发出一阵冲天大笑。 “哈哈哈~我成功了!” 轰~ 宿舍区一个独立房间的大门直飞半空,又在空中化作焦黑的木炭,最后摔落在地上成为渣滓。 东雨嘴角挂着狂狷的笑容,双手各拈着一朵跳动的黄色火焰,行步款款从房间内走出。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我,练成了。” 焰色的眸子跃动着璀璨的光亮,自信、自傲,乃至自负,东雨双手捏成拳头,收回火焰,毫不停留地就向外面冲去。 她要向木部五灵玄同小衣, 发起挑战! …… 阴阳家,玉鸣堂。 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东雨又挑战小衣了,她果然不肯认输。” “谁不知道东雨的脾气,她要是能甘心咽下这口气才是怪了。” “是啊,曾经的五灵玄同第一,却被入门比较晚的小衣,不费多少力气就超越,忍不了啊。” 此时交战的主角还未到场,玉鸣堂内已经挤满了各部弟子,吵吵嚷嚷等着看热闹。 由于五部长老都不在本部,这些弟子最近一段时间便越来越放肆。以往玉鸣堂演武,虽也有很多看热闹、议论的人,到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么闹腾。 “哎,你觉得这一次,谁能赢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小衣啊。入门晚却更强,天赋明显超出旁人一大截。” “就是,再加上少司命长老可是认真地栽培小衣, 五灵玄同第一是她, 理所当然。” “我觉得是东雨。你想她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上一次输了,过去这么多月才再次挑战,肯定是有了重大的突破啊。我赌东雨赢。” “切,东雨进步,小衣岂不是更在进步,我赌小衣。” “哼,聒噪,都给我闪开!” 嘈杂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厉喝,玉鸣堂内乍现巨响,浑厚的内力化作土墙,将一大群围观的人强行撞开,清出一大片空地。 出手的人是,土部五灵玄同,扬灵。 扬灵昂头挺胸,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玉鸣堂内,“土部弟子,可在此处观战。” “是扬灵!” “太好了,不愧是湘君长老看中的人物。” “走走走,我们到那儿去观战。” 凡是土部弟子,都被扬灵这霸气抢地盘的举动征服,纷纷汇聚到那片空地,对扬灵大加称赞。 至于那些被强行驱赶的弟子,切,谁在意呢,谁让他们不够强。 不过,现场不是没有仗义执言的人。 “扬灵,你做什么?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 扬灵正恼怒谁敢管闲事,扭头一看,却发现是水部的五灵玄同小灵。 他当即噗嗤笑出声,“原来是小灵师弟,看在水土两部长老的份上,师哥我就不计较你这一次了。水部弟子也可以到这边来观战,哈哈哈~” 水部长老湘夫人,是土部长老湘君的妻子。这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到了扬灵嘴里,却让在场水部弟子皆感难堪。 小灵面对扬灵,正暗自咬牙难以应付的时候,一柄锋利的暗金长剑,当天斩落。 刷~ 猛烈的剑风刮过,土部弟子被吹得东倒西歪,不少人甚至身上衣服出现了划痕。 “谁!给我出来,偷袭算什么本事!”扬灵捏着拳头,狰狞地吼出声。 服章以前只不过是金部的普通弟子,同样没有少被类似扬灵这样的人欺负,此时义愤出手,长庚齐光正式亮相。 “金部五灵玄同,服章。我出来了,你要如何。” 服章这个陌生的名字,顿时掀起了众多弟子的议论。 “金部?不是精英弟子全都被云中君长老带走了么,怎么还有五灵玄同?” “不清楚,没听说过这个人。” “胆敢出头,实力应该不差。” “只有我注意到,他刚才那一招术法没见过吗?” “我我,我也觉得服章的术法好像没见过。” 金部五灵玄同? 扬灵怒火一滞,心中思忖,终于想起来服章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是星魂大人! 几个月前,星魂大人破例提拔过一个金部五灵玄同,大概就是服章。 扬灵这下顿时没了脾气,一个跟星魂有关系的人,他不敢过度招惹。 眼下这个情况,土部弟子可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呢,他于是维持镇定,冷哼一声:“原来你就是服章。土金并无克制关系,今天的主角是小衣和东雨,日后若有时机,我定也会与你公平一战。” 区区一个普通弟子,成为五灵玄同,几个月大有长进又如何。若公平一战,我定能败你! 哼,到时候打起来,我会让你输的体面一些。 服章没兴趣抢东雨的风头,既然扬灵自己下了台阶,他也没有逼迫。只是内心对扬灵这种以前自己眼中强大的人,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呵,欺软怕硬,好面子却没骨气。废物。 陆言说他要培养内心的锋芒,已经初见一些成效。 “快看,是小衣!” “小衣~” 主角登场,紫粉长发纷飞身后,玲珑布鞋脚尖轻点,小衣身影现出演武场中。 呼~ 擂台凭空卷起绿叶风暴,小衣纤手轻拈,巨大的风暴浓缩成一个小球,旋转在她的手上。 她静静地抬眸,有风吹动了她面纱的一角,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就在小衣站稳擂台之时,微弱的风突兀暴涨,吹袭间,所有人都觉温度在渐渐上升。 “哈哈哈~” 伴随着暖风而来的,就是一阵爽快的清脆大笑。 东雨一身火红出现在众人视野,小腹、小臂、小腿,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整个人灿若火焰精灵。 哒哒~ 靴子踩在擂台地面,行步窈窕,东雨一拨长发,红唇扬起:“小衣,准备好迎接失败了吗。” 小衣漠然,摇了摇头。 “那就,接招!”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 未来的大少司命之战 时隔多月,东雨再战小衣,誓要讨回上一次战败的颜面。 她起招先手,简单结印之后,平地乍生烈火,数不清的火蛇游走,嘶嘶扑向对方。 小衣将手上转动的绿叶球向上一抛, 双手画出阴阳鱼,那绿叶球炸开漫天的飞叶,如雨似箭,顷刻间将那些火蛇射杀当场。 火光绚烂,绿叶狂卷,两个女孩不过刚刚起招,盛大的场面让阴阳家弟子惊叹连连。 这还只是试探。 东雨在陆言身边训练了几个月, 如今她能发挥出的火焰,比之先前早就强了不知多少。 她瞥见小衣轻描淡写地应下试探性攻击, 抿唇一笑,双手印诀丰富繁杂,再出一招。 只见擂台火场当中,有漩涡卷动,一条怒蛟震天而吼。它张开大口,喷吐出一颗巨大的火球,逆袭直中那绿叶风暴的中心。 沙~呼呼~ 风暴溃散,落下无数枯黄、半焦的碎叶,其中夹杂着星火,构出一幅独特的美景,西风落叶,斜阳残光。 小衣见自己的一招被破,眼眸沉静如水不慌不忙,纤纤玉手轻拢半壁气流,霎时间,空中再现异象。 残破殒落的无数叶子,突然焕发生机, 新绿重生联结, 不断延伸。一根根巨大的藤蔓笼罩半个擂台,并向另一半的火场,碾压而去。 两女从一交手,尚未挪动半分步伐,只是亭亭而立,以内力催动术法,为所有人贡献了一场火蛟斗藤萝的精彩大戏。 …… 服章站得笔直,双手自然垂下,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什么高手的气质。 他抬头看向场中正搏斗的焰黄、墨绿两条大家伙,心中估摸着两女的实力。 东雨再战小衣,她一定是将大人交给她的那个新的术法已经练成了。九炼烽火,焚海临世,不知究竟是怎样强大的术。 小衣,她好像还不足十二岁,就能让东雨只有在练成大人的新术之后,才有把握发起挑战。这样的天赋, 真是…… 服章的视线落在小衣身上,暗自咽了口唾沫。 所以说天赋这个东西, 真的是羡慕不来。东雨比自己年纪小,却可轻松击败自己。而东雨又被一个年纪更小的小衣击败。 太过执着于天赋,要么自怨自艾,或者嫉妒他人,下场都绝不会好。说不定本来还能有所成就,却因为心态问题,在无能狂怒中死去。 经过在陆言那儿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服章的心性比开始稳了许多。他知道陆言一直让东雨折磨自己,是为了壮大锋锐之气,帮助自己修炼。 天赋既然不足,就只有用更多的努力、毅力,去弥补先天的不足。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份痛苦,都换来一份进步,服章内心对陆言很是感激。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不明不白地承受着痛苦,然后就在痛苦中死去,能遇到一个让自己变强的人,这是何等的幸运。 …… 擂台中,火蛟撞破成万千星火,散落粼粼,而藤萝被灼烧得焦黑形体也无法维持,掉落成满地的碎渣。 “呵,几个月不曾交手,你的实力进境不慢嘛。” 东雨甩了甩手腕,调笑一声,旋即双手各拈兰花,一阵结印若纷飞蝶舞。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呀啊~” 朱唇吐字,清脆如铃,气势如虹。 两朵黄色火焰漂浮在身边,东雨眉目一凝,脚下连踏,转眼冲到小衣近身。 这样的火焰?! 小衣那紫色的眼眸闪动震惊,这两朵火焰一出,感知的温度升高,绿叶隐隐有被点燃的迹象。 对方已然近身,她来不及多想,急忙运使震巽雷击,抵挡攻势。 砰~ 掌对掌,闷声传出,凝聚的雷光轰然破散,小衣被震飞倒退,空中旋转落体,仍是卸力不足,再退两步。 “哼。”东雨红唇飞扬,下巴略微一台,面露得意,“再来。” …… “啊?这是什么术法?” “不,不知道。”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听名字的确是火属性的术,可是为什么,从来没听过?” “天,难怪东雨要再次挑战,她竟然自创了这么强大的阴阳术!” “太强了,好像整个玉鸣堂都变热了。” 围观的众多弟子,因为这个从未见过的阴阳术,沸腾了。 “怎么可能,这样的术法,怎么可能是她自创。” 扬灵望着东雨那种睥睨的神采,不敢相信,嫉妒,怨恨。 当初小衣这个入门很晚的轻松击败了他,让他丢尽颜面,甚至连自家土部的长老也被木部少司命教训了一顿。 那时候,东雨嘲笑过他。 而后来他被湘君舜传授皇天后土,实力大幅度提升,就听到东雨被小衣击败的消息。他肆意地嘲笑东雨,报复了回来。 可现在,东雨的实力竟然也大幅度提升了。为什么?凭什么! 小衣入门十岁,不足两年就有这样的实力,她一个残疾,凭什么有这样的天赋!凭什么少司命长老对木部弟子的教导,是那样的认真负责!凭什么东雨在失败后,就学会了一招从来没见过的高深阴阳术! 现在五部长老全都不在,难道说是,东皇大人,可是,东皇大人那样的人物,又凭什么教东雨…… 土部五灵玄同,扬灵心态大崩。 金部的服章眼睛一亮,黝黑的脸露出喜色,终于可以看到大人交给东雨的新术。 水部的小灵则时刻挂心着妹妹,见到东雨大占上风,紧张得牙齿印上嘴唇,衣袖中的手捏得死紧。 …… 小衣淡漠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她落地之后眼神一紧,紫色刘海略微摇动,露出起皱的淡眉。 她同样手拈兰花,结印的动作幅度变大,玉臂清辉,更显美轮美奂。 飓风万叶春不留,荻芦飞花秋带杀。 万叶飞花流一击打出,状若螺旋冲击,锋利的叶刃撕裂空气,发出可怕的尖啸。 这已经是小衣竭尽全力的万叶飞花流,却在息之间—— 浓缩的烈焰由一点突破,爆发之后,烈火将整个万叶飞花流的龙卷烧得只零破碎。 东雨的身影自其中冲出,一掌骷髅血手印携带着黄色火焰,骇然临近。 震巽雷击! 砰~ 那个紫色的身影再一次倒飞而出,这回可没有了空中转体的优雅,硬生生撞倒落地,翻滚数圈。 东雨收手站立,收敛起内力,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衣倒在地上的身躯,傲然宣布:“你败了。” 小衣挣扎着爬起身,半遮的面纱,此时多出一团红色,正渐渐扩散。 她螓首低下,承认失败,随即迈开脚步,转身离去,纤细的小腿,异常地紧绷着。 “哦~” “东雨赢了!” “哈哈哈,我说中了,我就说肯定是她应。” “九炼烽火,焚海临世,太强了。” 在一片嘈杂之中,小灵望向小衣渐渐隐没黑暗的身影,忧心如焚。 平时妹妹的出现、消失,可都是变幻莫测,瞬间闪现。今天,她却是走着退场的,她的伤……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 灵衣兮被被 从玉鸣堂回去木部的道路,这是走过的第三十九次。 这三十九次中,无伤十六次,轻伤二十次,重伤三次。 这一次,是重伤。 或许现在只要一个普通的弟子,就能将她杀死。 面纱紧紧地黏在脸部皮肤的表面, 鲜血和汗水混杂在一起。遮住嘴唇的那部分,因为急促的喘息,薄薄的层纱正一鼓一缩。 东雨以九炼烽火修炼出的火焰,加持骷髅血手印,前后两掌一轻一重,已将灼热的内劲打入小衣的体内。 小衣现在时刻都能感觉到,有一股炙烤的痛感,在自己的筋脉之中流窜,并且她的内力, 还很难将之驱除。 这一次,老师少司命不在,她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体内的后患。 嗯? 小衣疑惑地抬起了头,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双眸有些迷蒙。 她的伤竟然让她连察觉到我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小灵从小衣的细微动作,判断出她伤势沉重,自己明明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却只在明面上装出一份戏谑的态度。 “九炼烽火,谁能想到,火部五灵玄同竟在突然之间,练就了这样一个恐怖的绝招。” 他嘴角挂着笑,一步一步地走近小衣,“更没有想到,已经被认为是阴阳家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你, 会被轻易地击败。” 小衣凝视着这个陌生人,看对方穿着,应该是水部的五灵玄同。她后退半步,眼神警惕。 “呵,你在警惕我。”小灵停住脚步,哈哈一笑,“看来你深谙在阴阳家的生存之道嘛。” “别紧张,我是来查看你的伤势的,或者,换一个说法,通过你的伤势,观察东雨的实力。” 小灵拳头一捏,蓝色的眼眸露出一种冲动,好似是战意,“俗语说,水火不容。身为水部的五灵玄同,东雨我迟早是要挑战的。” 理智上,小衣并不想搭理这个陌生家伙的胡言乱语;可冥冥中, 她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没有恶意,自己好像天然对他有一种好感。 说不上来的奇特感觉,让小衣有些踌躇。 小灵也是趁热打铁,“水能克火,作为你让我探知情报的交换,或许,我可以帮你除去骷髅血手印留下的隐患。” 听到这里,小衣抬眸直视小灵的双眼。这四目相对,后者顿时浑身一震,躯体僵硬从头到脚。 小灵的演技,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妹妹只是一个眼神,作哥哥的就差不多要破功了。 “咳嗯~”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考虑得怎么样,如果只凭你自己的木部心法,想祛除体内残余的火劲,不仅会多吃苦头,更浪费修炼的宝贵时间哦。” 小衣紫色的眼眸动了动,终于点头同意。 “哈,好~” 小灵第一时间背过身去,将水部制服的那个水纹对着她,掩饰自己差不多暴露的欢喜。 很快他又收拾好面部表情,转回身来,“走吧,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嗯,木部你比较熟悉,你带路吧。” …… 关于解决骷髅血手印的火劲这件事,小灵是一位资深人士。 之前他自己被大司命的骷髅血手印折磨得快要死亡,所幸有北冥子用万川秋水为他疗伤,最终痊愈。 他在道家天宗主修的,正是万川秋水,还得晓梦认真指导过。现在用来帮助小衣疗伤,也是祛除骷髅血手印的火劲,刚刚好。 …… 木部,小衣的宿舍,小灵走进这里,心里头浪潮涌动。 被妹妹信任的感觉,他窃喜;可妹妹这样甫一见面,就将不认识的男子带到宿舍,他又很担心。 小衣觉得这家伙有点奇怪,明明之前似乎很精明的样子,怎么现在变得呆愣了不少。 她以打坐的姿势坐下,将手搁置在旁边的案上,玉臂轻枕,将柔软的垫子压下一点弧度。 小灵盘坐在案的另一边,把住她的脉搏,屏气凝神,将全部心力投入到诊视妹妹的情况。 呼~太好了,东雨的那个九炼烽火果然只是新练,并没有和骷髅血手印的火劲融合成更可怕的东西。以我现在万川秋水的造诣,足够将这火劲完全祛除。 至于说暴露万川秋水…… 现在五部长老全都不在,这里也没有别人,小衣又不了解道家练气术,只要嘱咐她保守秘密,不把今天这件事说出去就行了。 小灵心念电闪,开口说道:“今天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就让东雨再得意一段时间,然后我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你可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哦。 接下来,闭上眼睛。” “嗯~”他闷哼一声,全身笼罩起金光,凝丝一般,将这明显不是出自阴阳家功法的内力,渗透到小衣的身体之中。 而小衣乖乖地听话,双眼紧闭,只是感觉这股传递而来的不明内力有点特殊,浑然不知这是出自道家功法。 ……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占星殿内,宇宙星海的正中,漂浮着一块紫色的玉佩。 …… 阴阳家这边,小灵、小衣、东雨、服章、扬灵,这些五灵玄同的命运,因为陆言这个意外的随兴插手,或许将会走向与原本不同的轨迹。 小灵小衣这苦命的兄妹二人,一切都在东皇太一的安排之下,她们未来的发展,会比原先那个妹妹亲手杀死哥哥的结局,更好还是更差。 答案? 即使是时间,也给不出答案。它只给出白驹过隙的荏苒,让众生自己去创造那个答案。 身在阴阳家本部的这些后辈弟子,在修炼中度过时间,而各部长老,却是在一场战争中打生打死。 巴蜀之乱由最开始的猛兽之灾,发展成席卷两郡的蛮人暴乱,秦国最精锐的百战穿甲兵开入蜀中,大将王翦统领两郡全部军力,奋力平定叛乱。 复杂的地形,恶劣的作战环境,还有各个蛮人部落莫名其妙的巫术,曾一时让秦军吃到苦头。 所以,在战争之中,护国法师月神、星魂,大少司命、湘君湘夫人,这些阴阳家的高手,都是王翦剿灭叛乱蛮人的重要战力。 而弄玉等人,还有影密卫章邯,则因为蜀山巫族的事,将矛盾捅到了秦王嬴政的面前。 正文 写在最后一卷之前 等这一段蜀山虞渊封印剧情结束之后,本书就准备进入“秦时”篇章了。由十年后,盖聂叛逃秦帝国,引出陆言那个布局跨越十多年的计划。 这十年中间还有很多情节,老实讲,我有些写不动了。 比如,一统天下的那场大战,秦国与三国联盟从事先准备的明谋暗算,再到战争开启时的沙场对垒,最后如何一锤定音,给战国终章画上句号。 这当中的谋主,是陈嚣、任倪、范山人、卫庄等,秦国是嬴政、李斯、缭、盖聂等,跟陆言、弄玉等人基本没有关系。 还有比如,卫庄的流沙,如何暗算焰灵姬的新兴越国,焰灵姬又会怎样应对。 铁血盟掀起的盐战,齐国大在上风,李斯、赵高暗斗的罗网,怎么助秦国度过这个危机。 等等,剧情线埋得很多,并且不能说是累赘,它们每一个都牵连到统一大战的天平。 唯一难受的是,这些跟关在阴阳家的陆言没有任何关系。 以上这些情节,多数会以人物回忆的形式,出现在最后一卷的故事里。 而最后一卷—— 秦帝国太子之位的争夺,藏匿黑暗千年的罗网势力浮出水面。 阴阳家夙愿苍龙七宿即将现世,却因强夺扶桑神木,虞渊封印破碎,将有灭世之危。 盖聂叛逃引动天下反秦势力,太子之争成为反秦势力利用的关键点。 北方草原,在墨家弟子陈余的辅佐下,统一的匈奴帝国提前诞生,狼王冒顿趁秦国大乱,正欲南下。 岭南之地,因为虞渊封印破碎的关系,天劫地灾也扩散往中原。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陆言复出,布局收束的时候,拥有一个结局。 本书大纲从我准备认真写开始,就一直没有变动过。 这是我第的一本书,我就想无论如何都会把它认真地完结。 可我沿着大纲往后写,越写就越难以收束,本来我计划这本书200万字一定要完结了。现在一看,快200万字,我连最后一卷都没有写到。 唉,暂时就这样,反正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 我说这话应该还是很可信的吧,断更快三个月,都没什么钱赚了,还捡起来继续写。(不知道在骄傲什么) 今天没更新了,抱歉哈,我打算调整一下作息。 晚安。 还有,感谢。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 弄玉说章邯 秦国,咸阳宫。 “虞渊封印,封印着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而巴蜀之地的猛兽灾害,只不过是封印泄露出的一部分。这样的情报,寡人难道是在看鬼神志异。” 嬴政抬起头,狭长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章邯, 语气中流露出的一点不满,让后者跪在地上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大王,此事初闻的确匪夷所思,但,确是实情。” 章邯也是委屈,什么毁灭世界的力量, 这种荒唐的事情他当然也不相信啊。可是那大规模的猛兽异变,敌人可以操控猛兽进攻,这已经不是什么内力武功术法可以解释了。 随着巴蜀事态的升级, 导致异变的魔气,源头指向蜀山。这是他率领影密卫,亲自追查后确认的事实。 “蜀山巫族千年来守护虞渊封印,在巴蜀之地,民间流传着各种传说。虞渊,乃是日落之地,有扶桑神树,栖息着象征太阳的三足金乌。 章邯原本也只当这些是无稽之谈,但后经查实,蜀山巫族,扶桑神树,虞渊封印,三足金乌,相关要素皆有现世依据。” 嬴政皱眉,目光垂落到影密卫的卷宗上,思绪开始发散。 …… 他问过陆言,“这世间, 当真有超越凡人的力量?” “应该说是,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最远古的时代,人类不理解火的力量,会将它奉为神明;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将普通的火焰看作是神力。 最智慧、最强大的人,也不会全知全能,世界上永远存在超越人类理解的力量。 因为不理解,所以就有了超越人类之说。然而它的实质,也就如同最远古的火焰一样,人类只要发展下去,终究会理解它,继而又发现新的不理解。” “寡人明白,这是先生一直坚持的认知。但,先生也说过,人类被不明的力量束缚在地球上。地球既有这等束缚万物的伟力,那覆灭所有人类,对于它岂非轻而易举。” “覆灭人类……原来大王想说的是,不可抵挡的力量。” “哈,寡人,用词不当。” “对于我们人类来说, 不可抵挡的力量, 太多了……” …… 先是苍龙七宿,再是虞渊封印,存在千年的黑暗组织,存在千年的蜀山巫族。这些超出一般意义的存在,隐藏在种种传说中的,人类还不能理解的力量,让嬴政有所顾忌。 还有比如正巧砸中陆言农田的那颗陨石,他不会迷信什么苍天的旨意,但也对这种没法理解的宇宙中的力量,心存敬畏。 “大王,蜀山巫族并不归属于我大秦,虞渊封印遗害无穷,未免将来再有类似的危机,绝不可放任其脱离掌控。” 章邯的话,将嬴政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你打算如何。” “兵进蜀山,将蜀山巫族全数拿下,以大秦锐士镇守虞渊封印。” 就在这时,一名近侍小跑进来,“大王,靖平君弄玉求见。” “让她进来。” “是~” 嗯?弄玉! 章邯维持着跪地抱拳的姿势,眉头一皱。 在关于蜀山的情报中,具霜、娥皇、白凤三人的信息,他是知道的。 这几个都是属于陆言麾下的高手,还有弄玉本人也积极地参与巴蜀之事,让他一直抱有警惕。弄玉此时入宫求见大王的目的,恐怕…… 他正在怀疑弄玉的目的,而弄玉也因他的存在,眼神凝滞一瞬。 章邯?麻烦。 虞渊封印事关重大,秦国若针对蜀山巫族,只会让魔主坐收渔翁之利。若是导致封印破碎,夫君说过的天劫地灾,不知要严重到什么程度。 弄玉是来劝说嬴政,秦国不可强逼蜀山巫族,以免被魔主有可趁之机。 她平稳步入大殿,站得与章邯平行,“弄玉拜见大王。” “靖平君免礼。” 嬴政对于弄玉的来意,已经猜到七八分,右手收了收衣袖,轻轻一笑,“玉汝玄冰,千鸟齐喑;君志长虹,天下靖平。 巴蜀之乱,你亲赴其中,保障寡人中央与地方的通信联络,助王翦将军打开局面,巾帼之功已有传说了。” “战争尚未结束,将士们还在前线用命,弄玉倒先有功名传世,惭愧。” “哈哈,说吧,所来何事。” “大王,弄玉特为蜀山巫族而来。 蜀中动乱,虞渊封印的存在,其中隐藏的恐怖力量,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蜀山巫族千年以来,世世代代守护封印,不涉天下。一朝却因动乱直接成为秦国不得不处理的大患。 这样的局面,正是幕后黑手一意推动。他的目的,蜀山巫族式微之时,虞渊封印便有可趁乘之机。” “嗯~”嬴政对于弄玉的话不置可否,沉吟一声,“你希望寡人,放任蜀山巫族。” “大王,不可。” 章邯心急,声音登时大了无数,他迅速接上,朗声进言道:“蜀山巫族甚至明确不归属于我大秦,虞渊封印继续被其掌握,更是取乱之道。 一个不明来历的幕后黑手,便利用虞渊封印造成如此动荡,若不彻底掌握封印,这样的动荡后若再出,则危及我大秦一统天下之霸业。大王!” 弄玉无奈,这章邯果然是给自己添麻烦的,他的担忧有道理,站在秦国立场也没问题,可就是因为没问题才有问题啊。 “大王,这是幕后黑手的算计,秦国拿下蜀山巫族,看似将封印掌控在手中,其实危机深重。 蜀山巫术传承数千年,更与他们的巫族血脉多有联系,秦国一朝取下蜀山,处理封印怎可能比得上巫族。 一旦事有不慎,不,届时,一定会事有不慎。” “靖平君,你——” 章邯怒而起身,直视着弄玉,双目森森,“哼。” “大王,章邯以为,靖平君太过信任蜀山巫族了。将大秦一国之安危,信由根本不归属我大秦之人,如此,不智。” 弄玉先观察了一下嬴政的脸色,随即反驳章邯:“章将军,秦国军队镇守蜀山,该用多少精锐,又该动用多少顶尖高手。这些精锐、高手,基本确定一辈子都要驻守在蜀山。 军阵之人应对术法之类本就不是擅长,秦国之内懂得术法的,当数两位护国法师,让她们去镇守蜀山,章将军,你能够信任吗?” 章邯信任阴阳家,那不可能。 让阴阳家的顶尖高手,困在蜀山看守封印,怕不是人家本来还挺忠心,这么一搞也不爽了。 这个核弹按钮,交给谁保管,才能信任?交给他影密卫? 章邯这下一时找不到反驳弄玉的话了。 弄玉松了一口气,向嬴政道:“大王,封印之事,秦国并没有对应的高手,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蜀山巫族千年不出,不涉天下,没有任何理由与秦国对立。虞渊封印,仍是由蜀山巫族镇守,最为稳妥。” “大王。”章邯又跪了下去。 嬴政半眯着眼睛,思虑了好半晌,嘴里轻念着:“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若虞渊封印当真有毁灭世界的威胁,那…… “寡人知晓了。”他看向弄玉,怅然若有所思。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 巴氏雪晗 “昂~” “昂~” 巴郡一处战场上,秦国士兵看见了恐怖的景象,那些奇形怪状的蛮人,骑着几头巨无霸,向己方阵营发起攻击。 那几头巨无霸,皮肤颜色仿佛城墙,扇圆的大耳朵, 甩着粗壮的长鼻子,每一步都是地动山摇,每一声都是石破天惊。 “哦哦哦~” 蛮人高唱着秦人听不懂的歌,跟随在他们崇拜的象神后面,狠狠地杀伤士气衰弱的秦兵,一路残肢遍地。 秦军军阵溃败,开始逃亡, 蛮人嗷嗷叫着,吊在屁股后面追。 而在逃亡的众人之中,有一男一女,步伐皆是沉稳不乱,面无惧色。 雪晗回头看向后边,视野中一头大象提着脚踩下,有两个秦兵跑之不及,当场被一脚踩进土里,躯体被可怕的力量摧得变形扭曲,肯定是不得活了。 她转回来问道:“这个东西,大象,大象有什么弱点?” “弱点?它,它被一些蛮人视作为神的象征,它没有弱点。” 说话的男人,就是巴郡郡守之子,符雅。整个巴蜀两郡的军队都归王翦调动,王翦本着就近原则统合郡兵,刚好让雪晗和符雅,这长辈已经定下口头婚约的一对男女凑到了一起。 符雅博学广识, 身为郡守之子,他必须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大象这种特别的巨无霸物种,他曾在读书时了解过。 没有弱点? 雪晗不信。 她从混乱的败兵中跃出,捡到一支火把,随即眉目一凝,内力贯注在火把上,用力一抛。 “昂~” 这火把砸向其中一头大象,却只激得它大叫一声,然后那长鼻子不慌不忙地一甩,将火把在空中扇灭、砸飞不见。 “雪晗!它,不怕火~” 符雅正大喊出人的名字,尴尬地又缩小了声音。 雪晗落地之后,被一些蛮人盯上,她没有恋战,边打边跑。 符雅也一直随行护卫在侧,虽然,他的武功并不如对方。 …… 这一场秦军输了,死伤大约在三百人。 雪晗因为这一场兵败, 内心十分不痛快,她身为这一支部队的主将,挨个探视了战后的军营, 关心伤兵还有士兵们的情绪。 当她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天已经到了将要破晓。 她撩开帐帘,看到了一个觉得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身影。 只见符雅坐在帐中的主位,趴伏在案上睡着了,而手边还摆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想来是送给自己的美食或者补品。 雪晗笑了。 但不是感动。 而是觉得荒唐。 她的身心早已疲累,此刻却半点也不想睡了,直接转身离开。 家里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战甲,轻薄便利,现在也分明有了足够的重量,让她觉得自己的好累。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人,便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撑着头思考起来。 这一次的失败,是因为没想到那个叫大象的物种。那个巨无霸出现战场,体型的巨大差距勾起人本能的恐惧,秦军士气大丧,完全不是对手。 大象,皮糙肉厚,体型巨大,力大无穷,还不怕火。这简单的几点,就让多数常用的攻击手段失去了作用。 “弱点,它绝对有弱点。” 雪晗开始度盘整个战场,决心一定要想到破敌之策,强撑的一对桃花眼,哪里还有半点柔媚,唯余坚毅。 大象的吼声出现,军队震动。蛮人后方冲出几头巍峨的巨兽,秦军士气崩盘,勉强为战之后很快溃败,四散奔逃。 蛮人驱使大象在后面追赶,赶上的就杀,没赶上的也不多做追赶,而是抢着收拾战利品。 “四散奔逃,追赶……嗯?大象似乎不会转弯,或者说,在战场上不会转弯。” 她有了一些发现,但不能肯定这个发现。从两军交战,到秦军败逃、蛮人追击的前后整个动态,没看见有大象转弯的。 也正因为这样,这场战败,死亡的人数不多,多数人逃得了性命。 “需要确认一次,大象究竟是不是难以转弯。” 她站起身,掸了掸屁股,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破晓之际的清风。 黑夜还没有苏醒,天际的一线尚在沉沦,营地内的篝火,闪烁着照亮雪晗动人的脸庞,她正朝着天际眺望。 蛮人不通兵法,打仗的目的只是为了抢劫。所以他们没有乘胜追击,凭借大象踏破营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象让蛮人有恃无恐,他们很快就会来强攻营寨,这是一个埋伏的好机会。就趁这一次,确认一下大象的弱点。 雪晗在心中思索得差不多,但结合营寨、地形打埋伏,她还是需要地图和沙盘的辅佐。 于是,她又匆匆赶回了自己的营帐。当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听到符雅关切的声音。 “雪晗,你回来了,这是我——” 雪晗面无表情,直接切断进入正题,“蛮人很快定会强攻,你我计较一下,布置一场埋伏。” 她走进去,看也没看那个食盒一眼,摊开地图,直接开摆营寨的不防。 符雅愣愣地看着女子冰冷的一张脸,那明明掩藏不住的疲惫,人却如此雷厉风行。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飘落到地图上,心跳有些加速。 在这一场联姻中,他大概是要输了。 …… 不出所料,蛮人凭借大象的破坏力,很快就对着营寨发起强攻。 而秦军早有准备,借着营寨的布置,避开大象冲锋的路径,能杀蛮人就杀蛮人,不能杀也绝不强求。只交战第一波,便化整为零,撤出营寨。 雪晗拈弓搭箭,一支火箭点燃整座大营! 秦军早已败逃撤出,而蛮人却留在营寨内搜刮战利品,火势一起,他们顿时乱成一团。 “昂~” “昂~” 大象也禁不住身在火海,躁动地完全不听话了,从各个方向撞出军营,也算是给蛮人创造出了逃生的路径。 因为大象的存在,秦军没有在火势升起之后包围反杀。不然的话,这一战,这支蛮人就该彻底覆灭了。 符雅为雪晗叹道:“唉,可惜,如此妙计,不曾尽全功,还是让那群南蛮逃出生天。” 雪晗没有搭理他,眺望着余火烧尽的军营,凝眸沉思。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以最小的伤亡,确认了大象确是不会转弯,或者说,在战场上,非常难转弯。这种弱点不会因为有蛮人指挥就消除。 秦军的士气,也有了很大的回升。 下一步,寻找一个有利地形,利用大象的这个弱点,来一次诱敌深入,彻底歼灭这支蛮人。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 将计就计 巴蜀各地的蛮人暴乱,终究只是暴乱,而不是计划周密的带有颠覆统治性质的叛乱。 除了最初期由于巴蜀两郡本身情况太过恶劣,让蛮人大行其道,等到王翦率军打开局面,局势已经注定这些作乱蛮人部落的败亡。 “区区蛮夷,也敢挡本座之威。” 星魂两手凝聚着紫色的气刃, 全身散发着阴森可怖的龙游之气,随意一击便可将三五个蛮人斩首当场。 他眼神睥睨,在战场当中闲庭信步。 而他对面的敌人,全身包裹在黑袍中,手上握着一根枯木法杖,赫然正是魔主手下的祭司。 “哼哈~” 枯木法杖倒悬触地,以这一点为中心,墨绿色的流光淌向四方,身在这个法阵中的蛮人,顷刻间异变成不惧死亡、没有痛觉的狂战士。 星魂一剑将身边的蛮人脖子斩断,却不想分明断头的敌人,仍然保持着冲锋的脚步,扑到近身就拖拽住自己的一只手。 “嗯?”他顿时惊异出声。 “哈~” “嘶啊~” 周围这些蛮人诡异的变化,让星魂眉头一紧,龙游之气及时爆发,将他们震出自己的近身范围。 “能让人异变的巫术,看来你就是幕后之人了。很好~”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邪笑,目光越过诡异的蛮人包围,盯上黑袍祭司。 “只要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处战场,是在一座山崖顶上。下面的山谷里,此时正回荡着冲天的杀阵呼喊。 只从气势和声音判断,应当是王翦的百战穿甲兵大占上风。而黑袍祭司,也已经没有机会去用巫术为蛮人助阵,胜局已定。 星魂杀向黑袍祭司, 两道紫刃砍瓜切菜。蛮人似疯潮一样涌上,即便肢体被斩得残缺,也要用牙齿撕下星魂的一块肉。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敌人太过疯狂,星魂淹没在其中,心知这样久战对自己极为不利,不能说自己保证王翦打赢了,本人却死在这里,那可太憋屈了。 于是他爆出龙游之气,争取短暂的空隙,双手一阵结印,拍出浩瀚星图。 轰~ 狂瀑的内力将前方开出一条道路,阻挡在这条路上的敌人,被浩瀚星河穿过,瞬间千疮百孔,死得不能再死。 星魂随即脚下一蹬,快速接近黑袍祭司,右手倒施, 再出聚气成刃。 “哦~” 熟悉的吼叫声,是猿猴! 砰~ 一击铁拳突现眼前,星魂急忙以气刃格挡, 被巨大的力量震飞出去,那些疯狂的蛮人又涌了上来。 聚气成刃,六成功力。 咻咻咻~ 波动的紫色气刃斩尽十方,星魂发挥的实力再上一层,斩人如割草。 “这个矮小子,竟然有这样的实力,难怪可以做到秦国的护国法师。不行,必须撤了。” 黑袍祭司看着星魂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尽管暂时还是被压制在其中,但那包围圈已是越来越稀薄,于是,他立即打算跑路。 “这一支蠢人覆灭之后,秦国平乱已有大半,不知道魔主那边,进行得怎么了。” 他将枯木法杖一招,天上便落下一只黑鹰,准备乘坐黑鹰从空中离开。 星魂发现黑鹰,哪里还不知道敌人的想法,瞬间暴怒! “想跑,给本座死来~” 此时祭司已经乘坐黑鹰升空,头也不回就向山外飞去,星魂双眼紫光盛放,龙游之气震碎周身,双手合实。 “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一柄暗金长剑在身前凝聚而出,其上流传的锋锐之气,静态狂鸣。 “举长矢兮射天狼!” 一道剑光破空千里,瞬息命中。 空中那只黑鹰被剑光洞穿,身躯坠下。黑袍祭司上不着天,下不沾地,只能吞咽着狂风,胡乱地看着一切景色高速模糊闪逝。 他的身体与黑鹰的尸体在空中分开,两两坠下无尽深渊。 “哼。”星魂收回手,怒气训斥,“若是等你们,本座怕不是每一次都只能空手而归。” 大司命一掌拍死一个扑上来的蛮人,赶紧向星魂认怂,“属下无能,让星魂大人孤军作战,险失功勋。” 少司命则面无表情,双掌雷光在四处闪烁,只随口应了一声,“星魂大人教训得是。” 星魂两手一背,不再理会残余的敌人,而是望向黑袍祭司坠落的地方,“能使蛮人异变的巫术,可以灵活控制猛兽,那个黑袍人定与幕后主使相关,派人搜查,死要见尸。” 少司命还在杀人。 大司命暗自苦笑,急忙领命,“是,星魂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 不久之后,星魂站在一条奔腾的河边,扫视着附近的痕迹。 大司命跟在他身后,恭敬地说:“属下亲自搜查,黑鹰和黑袍人的坠落点就在这里,但,黑鹰尸体找到,人不见踪迹。” 星魂没有说话,静立在原地,突然一手紫刃劈断河流,震出水花漫天。他自己和大司命都被这落下的河水淋湿。 河水恢复奔流,滚滚向南。 星魂恨恨地望向南方,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大司命一声不吭,在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后跟上。 …… 王翦平乱的形势一片大好,整个蜀中正在恢复,作为最核心的虞渊封印所在,蜀山也将迎来一场精心布置的决战。 秦国军队开进蜀山,强行将巫族所有人驱赶出来,关押在一座大营。 在蜀山范围内,能够看到不可胜数的秦国红底黑字的旗帜。 由于失去维持,蜀山巫族的护山大阵也停止了运转,将内部的景象暴露在外。 后山顶峰,扶桑巨树参天顶立,橘红色的巨大树干,撑着半天金色的冠顶。天上地下只此唯一的巨大神树,在远方也能眺望到独立天际的一点金红。 巫族驻地内现在全部都是秦军,而他们的主事者,却是靖平君,弄玉。 “弄玉,魔主真的会如你说的那样,发起总攻吗。如果他足够的耐心,继续观察一阵子,时间拖延,即便焱是蜀山圣女,她也压制不住巫族人们的反抗。” 具霜依旧担忧,这一出将计就计,风险很高。焱用了很大的工夫才说服蜀山大祭司答应配合秦国军队进驻,实施这个诱敌之计。 但巫族人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一直这样,不用多久,必然生乱。 弄玉将目光转移到月神身上,“姐姐,这就要看,月神法师提供的消息,是否属实了。” 具霜柳眉轻动,眼眸中突然多了些别样的色彩。 自己,弄玉,月神,还真是神奇的三人组合。 唯一一个论外的娥皇,此时觉得自己呼吸都不敢喘气的,为什么她们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这气氛如此的沉重诡异? 月神有蓝色眼纱遮掩,微不可查地盯了一眼弄玉,幽幽说道:“山鬼曾知会我,让我在蜀山一战中,出工不出力。她与我同受东皇太一的命令,针对巫族,谋取扶桑神树。她既然这样交代我,那定是有所动作。 我推测,她的目的是老祭司。 大战开启,蜀山的护山大阵需要老祭司维持,届时她突入战场,老祭司分心二顾,主场优势反成拖累,绝不是她的对手。 让她心怀忌惮,一直不敢对蜀山出手的天人境强者殒落,那之后,她……” “你的意思是,山鬼见过魔主,她在利用对方。”具霜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对魔主来说,有人替他解决天人境的老祭司,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秦军又废了蜀山的大阵,更是千载难逢。” “是的,这样的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弄玉说这话的时候,星眸半眯,胸中沉淀着冰冷的杀意。 蜀中之乱,持续的时间超过一年,更是留下很多的后遗症,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在动乱中死去。 虞渊封印有着毁灭世界的威胁,魔主那帮历史中的遗族,目标太危险了,手段太疯狂了。 这一次,必须将敌人彻底剿灭干净。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 蜀山决战(一) “魔主果然神算,秦国军队强行进入蜀山,那些巫族人全都被军队关押起来,护山大阵也已经没了,远远地就能看到扶桑巨树。” 大本营内,魔神信徒探听到现在蜀山的情况,喜不自胜。 魔主本人霍地起身, 一股狂放的杀意,充斥四周。 “好!蜀山巫族,守护世界,哈哈哈~人家秦国可不需要你们帮忙守护世界。” 计划已成,秦国果然不可能放过蜀山。没了巫族那些针对性的术法,秦国那些军队确实精锐, 但根本专业不对口, 只要他们能闯过蜀山巫族的驻地,找到虞渊封印所在,就能够解放魔神。 魔主步出营帐,释放出一道雷霆在空中炸开,召集齐所有的族人。 “吾神的信徒,八百年了,先辈前赴后继为我们传递的使命,终于将在我们手中完成。我们世世代代尊奉的魔神,将霸临世界。” “吼~” “吼~” 他们的部落规模,比起寅人部落三四千人的还要小,只有两千人不到的样子。上一次他们在蜀山之战中死亡了两百多人,整个部族的战力一下就损失了不少。 现在聚集起来的这些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通通在向天高吼。就算是抱着孩子的母亲,也抓着孩子的手,吼得自己满脸通红。 孩子还太小,手被捏得疼了,哇哇大哭, 正好附和进这盛大的喊叫声中去。 魔主目光扫过,看到大概十几个抱着孩子的女性族人。他凤眼闪了闪,看向几员魔将。 魔将本来有七人,现在还有四个。 他挑中了其中最年轻的一人,深厚的内力凝音成线。 那魔将眼神大震,猛地扭头看向魔主,登时就要跪拜。 魔主双眼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威势,制住了对方的一切动作。在无声中,魔将狠狠咽下一口气,领命退下。 “吾神的信徒,随我出征。这一次,定灭蜀山。八雷鸣,神威动。千岁尽时,战天血不终~” “战天血不终!” “血不终!” “血不终!” “……” 战天的血誓,吼声千万里、千万重,跨越了八百年的岁月。 在魔主率领几乎全部的族人出征之后,那个年轻的魔将,将仅剩的一些年轻男女, 还有孩子, 通通转移。 如果魔主凯旋归来,自然会有办法联系到他;如果,没有,那他会保护这些族人,将信仰和使命继续传承下去。 …… “吼~” “为了吾神~” 当驻扎在蜀山的秦军听到震天的呼喊声时,他们的内心都有些崩。 冲锋而来的敌人,放眼看过去,竟有很多老弱病残和女人。 “全部杀无赦!都给我杀~” 一个军官的叫声撕破天空,他本人身先士卒,根本不管对面那是一个女人,开弓一箭就正中她的额头。 “杀!” 轰~ 一声炸响,有一个看起来行将朽木的老人竟跑得飞快,他悍不畏死,一下子就扑到了接近秦军阵地的所在,随即—— 尸体炸成漫天血雾,周围的秦军眼睛睁大,全都呆愣在原地。 仅仅几个呼吸,异变突生,沾染了血雾的士兵纷纷变得狂暴起来,见人就杀。 同属于秦制的兵器,捅穿了身着秦甲的士兵。侥幸没有被沾染血污的秦军,很快就被屠戮干净。 轰~ 轰~ 这诡异的场面,发生在秦军的各处防线。人肉炸弹,同袍自相残杀,就算是最精锐的军人,在这样一场恐怖的战争中,也混乱了。 秦军构筑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短时间内就被魔主率领族人,杀进了蜀山内部。 “放箭!” 蜀山内部,阵列齐整的军队万箭齐发,阻断敌人前进的道路。 发号施令的人,正是章邯。 他看着死在箭阵之下的,那么多穿着秦甲的士兵,内心绞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反冲我们的军阵。” 章邯的手按着龙骧剑的剑柄,颤抖不已。 “放箭!” 秦人放箭杀秦人,他们的士气迅速衰落,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打响得太突兀了。 隆隆~ 脚下土地震颤,猛兽狂潮再临;天空无数鸟鸣纷乱,遮天蔽日的鸟群也再次杀来。 一头黑鹰俯冲而下,章邯反应迅速,瞬间拔剑斩天,将黑鹰在空中断为两截。 然而,那黑鹰背上有一个人,直接跳将下来摔死当场。 章邯正懵在原地时,感知疯狂报警,心脏如针搅动,他顿时以内力护在己身,向后躲开。 轰~ 那尸体炸开,紧跟着,周围的秦军开始将兵器伸向自己的同伴。短时间内这个军阵的核心指挥处,就血流不止。 章邯忍痛将一个发了疯的影密卫斩首,却见对方没了脑袋,还一刀捅死一个士兵,之后才算彻底失去动静。 他的心态,崩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横扫中原,可称是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 “枯髓血咒,这就是枯髓血咒。这帮邪魔,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蜀山大祭司气得老脸颤抖不已,蜡黄的脸皮沟壑纵横。他焦急地看向旁边的弄玉,法杖一阵点地,“还不开启灭却之阵吗?秦人快要守不住了。” 蜀山巫族的驻地,依山而建,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可以大差不差地观察到下面的战况。 伤势有所恢复的刑武也按耐不住,频频地扭头,一对拳头捏得时不时就有轻微的响动。 弄玉冷静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她的手边,还摆放着玉汝玄冰。 “再等等,敌人还不够深入。” 月神见她这么指挥若定,不由地轻轻一笑,“靖平君,你如此镇定,事后章邯将军,怕是要到大王那里,多说两句了。” 弄玉暗中以冰魄玄功稳住自己的心跳,明面上波澜不惊,幽幽开口:“凡是魔主可能认得出的人,一个也不能现身。至于章邯,他若真有为将之能,便该在完成诱敌任务的同时,尽可能保全自己的同袍。若否,也只能证明他的无能。” 具霜听到这里,略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行事作风,你何时…… “呵呵,靖平君此刻的表现,让月神有些,念起国师大人了。” “弄玉自知与夫君差距甚远,月神法师过誉。” 弄玉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战场,玉手攥紧:确实还差得远,各个方面都是。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 蜀山决战(二) 章邯身在乱军之中,手中一柄龙骧剑,剑气挥洒如雨,不断收割着秦军的人头。 是的,秦军。 敌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凡是沾染血雾的同袍,在几个呼吸间就会发狂, 挥舞兵器砍下同伴的头颅。 就连经受了最严格训练的影密卫,同样抵挡不住这诡异的影响,不少人被章邯亲手杀死。 杀同袍,杀部下,章邯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 “哈啊啊~” 大成境的实力,让他成为战场上最为耀眼的存在,源源不断的走兽飞禽, 朝着他扑杀而来。 “呀啊!” 当~ 章邯被这一下碰撞震得浑身一抖,他看到对方是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人,瞬间,他一个机灵。 “杀~”龙骧剑毫不留情地就砍了下去。 这一剑没有成功,也幸亏没有成功。 董翳运起浑身气力,冲着章邯大喊:“快撤,再不走就迟了!” 章邯猛地惊醒,此时军阵早已溃散,士兵们各自为战,面对敌人的自杀式袭击、巫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局势根本就是一面倒。 没有时间迟疑,章邯立即联手董翳,两人一起向后撤退,边打边跑,同时尽力收拢残存的士兵。 …… 魔主站在一头黑鹰背上,俯视着全面开花的战场,见秦军在己方攻势下节节败退,畅快大笑。 “哈哈哈, 愚昧之人, 怎知魔神的威能。” 扶桑巨树近在眼前,八百年的历史夙愿即将达成。他望向后山那个顶峰上的金红巨树,凤眼之中诡雷闪烁。 “阴阳家,山鬼,也应该有动作了。” …… 后山,扶桑巨树下,老祭司身影瘦小,远望近乎不可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数千年守护至今,是灾劫,还是新生。唉~” 一声叹息落地,扶桑巨树金色的枝叶轻轻摇动,似乎在表达某种情绪。 “出来吧,外来者,你灵魂的恶臭,老朽实在是忍受不住。” 老祭司态度突然转变,白眉白须飞扬起来, 微睁的老眼,混沌之中散发出凌厉的威势。 “呵呵呵,老哥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用这样的形容词去说一个女子,是怎样的禁忌。” 一个阴柔飘渺的女声传来,这个山头霎时间狂风大作,阴雨绵绵。 山鬼从阴云中落下,琳琅玉体,翠云罗裳,赤裸的双足点踏微雨,一抹薄纱沾湿在双腿,媚态万千。 老祭司眼睛一眯,脸上厌恶之色愈渐浓厚,“看来你就是外面那群邪恶之徒的倚仗了,胆敢犯我蜀山,便永久留下吧。” 面对敌人,无需多言,老祭司直接巫术上手,一道湛蓝的水幕通天彻地,将整个后山都笼罩起来。 “这是,巫术阵法。老哥哥,我阴阳家也颇擅此道,不如正好切磋看看。”山鬼见对方起阵,丝毫不慌,还有心思阴阳怪气地揶揄。 她单手随意聚起一道巨藤,虬枝席卷,裂地碎石,直接攻击向扶桑神树。 老祭司白眉一抖,闪身挡在树前,“无赦之风。” 来袭的巨藤,在一股大风中消蚀,化作飞灰彻底飘散。 “无赦之风,八方清灵动。” 老祭司紧跟着将手一招,一杆嫣红的法杖不知从何处飞入手中,术法威力顿时倍增。 山鬼脸上的笑意收敛,双手结印,“三秀于山,石磊葛蔓。” 她阴阳术施展,山体响出震震轰鸣,激射无数碎石,藤蔓拔地冲天,一路绞杀向前。 两个天人境的高手在山顶相斗,隆隆的震颤波动天上地下,蔓延向蜀山山脉。 正在拼死抵挡疯狂来敌的秦军,身在蜀山内部,突觉空中传来莫名的压力,战斗力的发挥顿时又弱三层。 这一下,防守彻底崩盘,魔主率领族人直冲后山。蜀山巫族的天人境高手被拖住,只要让他找到虞渊封印的入口,一切就结束了。 “邪徒,受死!” 刑武的怒吼似一声闷鼓,敲在了魔神信徒的心头。他奔袭而来,双脚双拳凝聚着深绿的气旋。 铁拳贯地驰突,猛烈的气劲穿透数十丈,一路上的敌人瞬间内府尽碎,再起不能。 魔主看到这个彪形大汉,凤眼瞳孔一闪,面露震惊,“是你,你没死。” 上一次交手,他记得自己明明将这个壮汉打得遍体鳞伤,甚至魔气洞穿身体,这家伙竟然还活着? “不对!” 现在问题根本不在这个家伙为什么活着,而是,他是蜀山高层,怎么会出现在战场?秦人不是把他们全部关押了吗? 刑武盯上魔主,环眼瞪成铜锣一般,赤足深深踩进山体,一股蛮荒之气正在暴涨。 腾挪格斗术,“撼天!” 撼天一拳再现,魔主顾不上震惊思索,急忙招架。 就在两人碰撞的同时,身在指挥处的弄玉,玉指拨动起琴弦。 一曲冰剑琴诗,自半山处回响,这战场,立现奇景,雪花飞尽,冻云如织。 蜀山大祭司带领巫族祭司台全员,寅人祭司携弟子昝九玄、昝九昊,众人联手共催术法,灭却大阵升起,在高空中绽放巨大的花朵。 花朵洒落下无尽的绿色光点,如网如织,十多个呼吸的工夫,便将整个蜀山笼罩在内。 战场的厮杀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章邯察觉到天地间的变化,吐出一口血沫,摸了摸嘴角,“那就是,克制敌人的术法,终于……” 视野近处,凶猛的豺狼正在地上打滚,突然从旁边伸来一柄长戈,毫不拖泥带水就将它捣死在地。 沾染枯髓血咒的那些疯狂秦兵,在这绿色大网内,似乎动作不再那么敏捷,身上那股血煞凶气,也变弱了很多。 “蜀山巫术,咳咳~” 章邯撑住龙骧剑,在短暂观望了一下后,带头鼓舞士气,“反击,就在这一刻,随我杀~” “杀~” “杀~” 遭受灭却大阵的压制,被魔气感染的飞禽走兽纷纷丧失体力,不再具有威胁。 魔神信徒本身不过千余人,经历过那些自杀式袭击之后,最主要的精锐战斗力大概只有五六百。而这五六百人,同样受到灭却大阵的影响,导致实力发挥不畅。 战局就此逆转。 …… 魔主双拳印上刑武的双拳,爆破的雷光爬上后者的双臂,原地一声闷响之后,刑武的身躯倒飞而出。 “灭却之阵,你,你们!” 秦国人根本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传承千年的古老术法,用到这种程度。 唯一的解释就是,蜀山巫族没有被秦人关押,想到,秦人和他们联手了,自己中计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 蜀山决战(三) 魔主此刻明白自己中计,已经是为时已晚。 他的实力远超常人,受到这灭却大阵的压制,也最为沉重。 而对面败退的刑武从地上爬起身,扭了扭胳膊,并没有丧失战斗力。看模样,甚至还能维持那种腾挪格斗术的特殊加持状态。 见此情形, 魔主心中已有决死之意,现在撤退绝无可能,那就只有,拼死搏出一线胜机。 “蜀山的渣滓,给我死~八雷禁绝,裂雷~” 一道黑光闪过, 魔主一爪凝聚血雷沾染着浑浊的腥风,转瞬就到刑武身前。 刑武一招青猿恨地,双拳锤出, 原地顷刻炸开一片飞扬的尘土。 只可惜,威力巨大,却并没有命中敌人。 魔主已出现在刑武的侧身位置,裂雷直过咽喉。 一招刚出,撤挡不及,刑武只能仓促回身,想要避过这致命的杀招。 呲~ 撕裂的声响过后,血溅五步,一条胳膊断裂飞出。 “哼。”这一击竟没能彻底杀死敌人,让魔主口出一声冷哼,“神赐,万灭悍雷。” 他双手同运,趁着刑武重伤,一道雷网就覆盖上去。 使出这一招后,魔主没有心思查看敌人有没有死透,脚下直奔后山。虞渊封印,找到虞渊封印的入口, 就还有希望! 然而,怎么可能让他如意。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阴柔浑厚的龙游之气,乍现前方,月神双手捏在身前,印诀早已施展,宇宙星河汇聚在手心,随即磅礴而出。 “找死!” 魔主一颗心全牵挂在虞渊封印上,恨不能将眼前拦路的女人撕成碎片,他口出怒吼,迎着月神的阴阳术就杀了上去,“八雷荒极,破。” 月神早就听说这个魔主拥有可与陆言相比较的实力,此时甫一交手,顿觉压力确实不小。 不过,有时候,她还真想试试看,如今的自己,能不能战得过陆言。 “呀~” 红唇一声呼喝,月神的衣裙、长发全都飞扬起来,蓝色眼纱早已不见, 一双眼眸映出无尽的宇宙。 “日月就兮无极,浩星归流~太一。” 体内的阴阳二气被调动,青色的龙游之气构建出难以言喻的玄妙符文,然后尽数归纳于她一双肉掌。 当魔主粉碎北斗星图,誓要杀死眼前拦路女人时,这一掌拍出浩星归流,拍出日月碎合,拍得天地回归混沌。 “唔啊~啊~” 魔主的身躯爆发出数声骨头碎裂的声响,掩藏在他的惨叫声中。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又在地上滚了数圈,最后还是因为一具尸体的阻碍,终于停了下来。 月神下巴微抬,扫视着对手的惨状,不免感觉意外。 这样的实力,比肩陆言?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难道弄玉、具霜,还有焱,这些年实力全在倒退吗? 呲~ 一道雷霆飞过,月神及时扭头闪开。 她再看向魔主时,眉尖一蹙,目光沉了下来。 刚刚自己全盛实力的一掌,怕是将他全身骨头都差不多拍碎了,对方竟还能站起来反击。这种能力,绝对不是人了。 “死,死,死啊~” 魔主仰天长啸,全身多处的伤口将自己染得满身血红,“天禁绝,地荒极,八雷汇聚,神雷降临。” “这是?!” 月神察觉到天地间难以抵抗的狂暴威势,瞳孔一震,脚下一路暴退。 神雷降临,一招绝杀,翻天覆地。 月神紧咬牙关,全速倒退的同时,双手结印舞出残影。 竟然有这样的杀招,这样的天地威能,真的不是天人境么?陆言的实力…… 尽管陆言的天地同寿,还有魔主的神雷降临,某种程度上的确算是蕴含天地威能的绝杀,但这样的威力,与真正的天人境之威相比,依旧逊色很多。 这样的恐怖威势,月神心知自己一旦中招,绝对不可能生还,冷汗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湿透了半身衣物。 危机时刻,她的身后飞来三道剑光。 冰魄剑,冰天雪地。 紫云剑,紫气东来。 雨花剑,水漫金山。 三剑合璧! 瞬息间,月神看到了弄玉充斥冰冷杀意的双眼,看到了具霜横绝的柳眉,看到了娥皇琥珀色的瞳孔。 三女凭借三剑合璧,抗衡魔主的神雷降临,两大旷世之招对冲,泄露出恐怖的内劲、剑气,清空了周围数十丈的范围的一切。 月神在倒退中止住脚步,眉眼一狠,嘴角鲜血溢出,双手再运绝学。 “星分翼轸,咒出洪荒。” 弄玉,具霜,娥皇,再加上月神,四人联手合击,共抗魔主,终于成功弭平神雷降临。 当一切尘埃落下,数十丈范围内地面平整光滑,唯有齑粉漫天。 “噗~”月神突然口吐鲜血,捂着胸口,气息萎靡了下去,“小心,他没死,他的精神力量,呃啊。” 刚才她以自创术法冲击魔主的精神,却没想到现在的魔主,不仅丧失了人类的肉体,连精神也彻底垮塌。 现在这个魔主,他的精神力量,更像是…… “那是什么,什么,什么~” 月神似乎是撞见了什么巨大的恐怖,她这样的女子竟在战场上,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呵,呵呵,杀,杀杀~” 魔主的凤眼已经闭上,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那三道血纹,红芒闪闪。他的声音,干枯,冷漠,机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接下三剑合璧,竟然……”娥皇正剧烈地喘息着,琥珀色的眼眸望向魔主,满是骇然。 弄玉呼出一口寒气,风中的水汽经过,立时凝出细微的冰粒,白茫茫一片。 “人被杀,就会死。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存在。更何况,他绝对不如天人境可怕。” 她目睹过陆言对战天人境昆吾子,那是真正的能可撼动整座大山的力量,眼前这个魔主虽强,但也不过如此。 具霜则是皱着眉,怀疑道:“上一次他施展神雷降临,肉体处于一种毁灭并再生的过程中,这一次,好像,很不一样。” “因为他已经死了。” 月神奋力叫出声来,龙游之气化形青鸾,振翅而鸣,“支撑他的,是魔气,魔气中,有另一股恐怖的精神意念,必须在这里,将他彻底灭成灰。” 魔气中,有另一股精神意念? 那个封印中的魔物! 弄玉三人同时一惊,随即,毫无保留地再度出手。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 蜀山决战(四) 毁灭世界的魔物,这样荒诞不经的东西,却被陆言慎重以待。而巴蜀的灾害,已经展示出魔物威能的冰山一角。 月神发现魔主本人意识已死,操控躯体的是另一种恐怖的精神,众人立即便联想到封印中的魔物。 毁灭世界的威胁,没有人愿意去尝试求证其中真假, 唯有斩草除根。 魔主的躯体经历过三剑合璧的冲击,与神雷降临的消耗,此时已是血肉恐怖,人体的骨架隐约可见。 就在弄玉、具霜、娥皇,三人合力杀过来的时候,突然有四颗不明颗粒漂浮在他的身前。 这是血髓丹。 “阻止他!”厉喝之时, 弄玉冰魄剑已经飞出,寒意先行,剑气随后。 其余三人不需要提醒, 同样已经出招。 海啸龙吟。 紫光万道。 魂兮龙游。 一瞬间,各色的剑气、内力袭向那四粒血髓丹。 “万~灭悍雷~” 魔主双手合实再拉开,一掌拍下地面,霹雳雷网将他整个包裹在内。 四人的攻击,短暂僵持了一下,随即将这雷网破碎,但那四颗血髓丹,已经被魔主一齐吸入体内。 “八雷鸣,神威动,千岁尽时,战天血不终~吼~” 巨量魔气贯注爆发,魔主只是仰天而吼,震荡而出的威力,就胜过了先前的那招鸣雷吼。 弄玉御剑回手,星眸眼角寒霜覆盖,“他的功力还在暴涨,我们再来。” 没有谁敢小觑对面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具霜、娥皇对视一眼, 同时配合出招。 一剑归真?三剑合璧。 三人以一剑归真施展合击,全盛之威,剑气纵横瑰丽,无穷无尽。 月神见弄玉三人配合之默契,剑诀之惊艳,不免心中惊叹,甚至闪过一丝羡慕、遗憾。 但这软弱的念头,也只有一丝闪逝。 只见她眼神坚定,红唇吐出一声低喝,空中青鸾振翅高飞,灏天星汉在其盘旋之间璀璨! 毕生功力再度加催,不顾先前的损耗,不顾埋下的内伤,月神一对皓腕凝霜皎白无暇,再出极限之招。 “日月就兮无极,浩星归流太一。” 四人发挥出极限的战力,战场早已没有一丝外来杂音, 唯有—— “战天~血不终~” 古老的巴人口语,述出无人能够听懂的音调节奏, 魔主明明被月神鉴定为意识已死, 这时竟从黄泉回归。 凤眼睁开,血芒射破战场,他看向前方四个女人发出的惊天绝杀,呵呵一笑之后,单手成爪,一击插入自己的心脏。 “吾神,我感受到了,我的躯体,我的灵魂,聆听我族,八百年为你谱出的战歌。 血流尽,骨髓枯,九泉深处,泣泪魂不服。八雷鸣,神威动,千岁尽时,战天血至终~哈啊啊~” 魔主自戕心脏,引导四颗血髓丹蕴含的巨量魔气,全数贯入其中。 扑通扑通~ 咚咚咚~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作用,正在全力施展绝杀的四人,都恍惚听到一股诡异的极速心跳。 随即,前方迎接她们的,就是魔主舍弃一切,将肉体灵魂连同八百年的信仰,通通贡献给魔神的超越极限之招。 轰~ 一场爆炸,震颤整座蜀山。 …… “嗯?” 老祭司心神一动,瞥向山下战场,只见一朵黑色蘑菇云冲天而起,随后天公落下倾盆血雨。 他感受到那片区域蕴含的魔气,不免心生担忧。 就在这时,老祭司脚下突生无数绿光,一个囊括他脚下周围三尺的阴阳术阵,顷刻完成。 “老哥哥,你是不是太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山鬼舔舐着艳唇,口中吐出一抹紫烟,双手捏出一个印,顿时紫烟扩散,将老祭司完全吞没其中。 “幽篁怨,不见天。老哥哥,好好享受吧。” 天人境高手相斗,老祭司心神首先露出破绽,中了山鬼的阴阳术。 他睁眼一看,自己已身处一片茂密的竹林,其中阴风过境,鬼哭狼嚎。 沙沙~ 竹叶晃动,老祭司心有所感,清灵之风形成龙卷,想要强行将整个竹林毁灭。 “桀桀桀~” “呵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自竹林传出,每一根竹竿,每一片竹叶,竟全部有了意识一样,发出各自的声音。 “这是,来自灵魂的怨气。” 老祭司嫣红的法杖绽放光芒,他将之钉立在地,手中捏出一根金色的树枝,原地跳起蜀山巫族的舞蹈。 山鬼一手虚掩红唇,黛眉微蹙,“嗯?竟然这么快。” 她急忙催动术法,防备对手破阵而出的一招,“幽篁怨,百鬼缚灵。” 果不其然,就在她施术的同时,那困住老祭司的阴阳术阵,升起一道金光,轰然破碎,其中传出一声苍老巍峨,“邪孽,必诛。无赦之风,天惩。” …… 蜀山巫族驻地,此时已经面目全非,满是疮痍。 弄玉,具霜,娥皇,月神,四人全部瘫倒在土坑中,血污、血泥沾染半身。 魔主的肉体几乎崩解,跪倒在地上,胸膛破开一个洞,隐隐有一个拳头大的东西,包裹在浑浊的黑血中还在起伏。 “首领~” “父亲!” “阿叔~” 年轻人扯着撕裂般的嚎叫,飞奔冲到近前。 刑武,当代虞渊护卫首领,他先是被魔主斩断一臂,又被一招万灭悍雷击中,当时就进气多出气少。 然后战场上旷世杀招互相冲击,他的尸体被摧残得只剩下不足一半。 虞镂尘跪倒在地,两手深嵌进污泥,额头撞在刑武的身上,沾染了满头的血污。 身为人子的刑丘,将父亲的头颅揽在怀里,泣不成声。 笼罩蜀山的灭却大阵,绿色光幕渐渐消散,大祭司,寅人祭司,焱等人纷纷赶来。 白凤从王鸟身上跳落地面,先将重伤在地的弄玉搀扶起身。 “咳咳,别管我,快,快先,将敌人的尸体,彻底毁灭。用火,巫术,什么都行,快!咳咳~” 弄玉抓着白凤坐起身,嘴里咳出鲜血,着急地叫出声,散乱的头发直吃进嘴里。 众人都是一惊,只有焱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抬起手中法杖,即刻便要施展巫术。 此时,异变突生! 最后的,枯髓血咒! 彭~ 魔主残躯中的心脏,轰然炸开。 天空乌云打下雷霆,顿时血雨倾盆。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 蜀山决战(五) 这一招人体炸弹枯髓血咒,早就在对付秦军的时候,彰显了它恐怖的杀伤力。 现在魔主最后的心脏自爆,洒出漫天黑血,天上不知怎地突响一道炸雷,紧跟着血雨倾倒而下。 “不好!”寅人祭司惊叫出声,眼睛看向圣女焱, 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圣女,你怎么样!” “杀!” 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就暴起一声沙哑的吼叫。 刑丘踢开父亲的尸体,亮出青铜短剑,杀向本就重伤的弄玉。 虞镂尘掀飞地上的泥土,双拳双脚缠绕气旋,腾挪格斗术施展开来,同样要将弄玉杀之后快。 赶赴到这里的所有人, 包括重伤的具霜、娥皇、月神,通通被血雨淋湿,沾染了魔气。 焱更是在最近的距离,被魔主心头黑血污染,当她转过身来,龙游之气震碎周空,起手一掌就印向祭司的胸口。 蜀山大祭司则一手撑着法杖,另一手捂着头,唇齿颤抖,发出不明的呜咽。 显然魔气也侵袭着他,但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沦陷。 在场依旧完全保持理智的,现在只剩下寅人祭司,白凤和弄玉。 白凤一手拦腰抱着弄玉,另一手撑着半块屋顶, 剑眉压下双眼, 额头冷汗密密。 他看了一下外头的血雨, 淅淅沥沥,已经不是最初那么大,沉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连冰魄剑都被丢在血坑之中,弄玉抓着白凤的肩膀,苦涩出声:“没想到,竟在最后的时刻,被……” 疯魔的虞渊护卫,正向两人杀来,白凤就是武功再高,轻功再快,也不可能应付得了这样恶劣的战斗。 他只能单纯地,转身就跑。 就在这危急关头,后山顶峰飞来一道金光,将这里的殃云驱散,空中血雨顿时消失。 白凤眼睛一亮,甩手将半块屋顶扔出去,直接将两个虞渊护卫压倒在地。 血雨消失,他最大的顾忌没了。就算带着一个人,只有一只手,对于他,足够。 白凤和弄玉暂时没有生命危机, 但寅人祭司可不一样,他面对焱,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十招之内已濒临死地。 砰~ 焱一掌穿破祭司的防御,其中内劲贯入他的胸膛。 “啊~” 祭司惨叫一声,独属于圣女的金色气焰,透过自己的躯体,肋骨已经断裂,内府遭受冲击,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自己为什么能在魔气污染之下保持理智,连巫族大祭司都中招了,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对于死,他很早就看透了。 二十多年前自己霍命占卜,元气大损,就注定这一辈子会活得很痛苦。 依靠阳金玉露草来吊着命,不是因为怕死,而是祭司的继承人尚未培养好,占卜中出现的人,还没有遇到。 他不怕死,只是还不愿意死。 现在,是时候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被魔气污染失去理智,因为自己体内充斥的,是来自阳金玉露草的天地之灵精啊。 “呀啊~” 祭司大吼一声,双手死死抓住了焱的手臂。 “玄天九重,昊刃断,啊~” 焱一只手被扣,另一手再起一掌,拍中祭司大约锁骨下方的位置。 金色气焰冲击而去,祭司顿时连话也说不出了。 “昊刃断邪,灭却之阵~” 他抓住焱的双臂,全身的灵气随着这一招自杀式的施法,流向焱的体内。 绿色的光芒笼罩了两人,当焱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躯正向后倒下,而自己的一只手,由对方的胸膛带出一滩血肉。 “祭,司~” 手上粘稠的触感,眼前倒下的尸体,熟悉的人脸上还带着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如遭雷劈。 我,做了什么? 一片混乱冲击着头脑,焱盯着自己手上淋漓的鲜血,嘴唇翕动,唇齿打颤。 可是,这现场容不得她情绪崩溃。 “焱,快拦住大祭司!” 弄玉的嗓音几乎要扯破,焱听到声音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蜀山大祭司正在飞速离开。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虞渊封印!” 这下,焱神情一震,赶紧接连闪现追上大祭司。 …… “呵呵呵,老哥哥,这下,你可是要死了哦。” 后山顶峰,山鬼手中拎着老祭司那根嫣红的法杖,发出一阵娇笑。 “同为天人境交手,你竟然在战斗中先后两次被外界影响,后一次更是妄图抽手支援他处。啧啧啧~” 她双手冒出紫色的火焰,将嫣红法杖咔嚓折断,随即扔下山崖。 老祭司正依靠在平时的那个大石头上,嘴角溢血,神态萎靡,“咳咳,卑,鄙~” “嗯~”山鬼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脸蛋,发出一声沉吟,妩媚销魂,“夸得不错,老哥哥再多说两句。” 山鬼的话虽然多,但她却是个深谙坏人死于话多的人物,一边调戏着老祭司,一边已经在酝酿绝杀。 “嗯?不说话了。唉,其实老哥哥你的个性,我还是很中意的。只可惜……” “老东西,你还是去死吧。” 山鬼杀招既出,地面千波激荡,混浊的泥流中,一样夹杂着骇人的灵魂怨气。 老祭司身躯倒飞而起,撑着大石头躲到后面,暂时从山鬼视野中消失。 山鬼嗤笑一声,滚滚而过的浊流携带内劲,瞬间就将那块大石头撞成粉碎。 当石头碎成无数块的刹那,金红之光从其中透出。 “什么?” 老祭司在后面显露出身形,两手摆成诡异的姿势,白眉之下,双眼杀意惊天。 这些红色的法杖,不是什么特殊的品味,而是因为法杖要用扶桑神木的枝条制作。 那把嫣红法杖,是老祭司自己的。而封在石头中的这个,出自他的老师。 天人境的高手兵解之后,会将一生所悟回馈给天地。千年来,蜀山的每一任退休的大祭司,都会来到扶桑神木下修炼,最终在这里将一切归还给自然。 半生相伴的法杖,取之于神树,最后归之于神树。这也算是一种供养。 这根金红色的法杖出现,天地间的灵气骤然活跃数倍,老祭司布下的术法,随即发动。 “广山川之灵兮,开玄元之初形。 令长风而巡兮,驱龙雨而洒尘。 长驾乘雷兮龙舟,金羽栖兮扶桑。 时辟易兮云旗,暾将出兮东方。” 一曲赞颂扶桑神木与金乌神鸟的祭歌,从老祭司口中唱出,配合着他的舞蹈,激发起术阵,威势开天辟地。 “灭却之阵,金焱焚邪,开阵。”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 回家 蜀中之乱,从猛兽袭人开始,到蛮人暴乱被弭平,前后总计持续一年多。 秦国被狠狠地扯了一把后腿。 但总算,巴蜀两郡终究是恢复了平静,正在积极地恢复生产。 在动乱中表现优秀的,无论是当地家族, 还是个人,都获得了秦王的褒奖。 巴郡巴氏女主人巴清和女儿雪晗,屠睢,任嚣等,都是去往咸阳,秦王亲自给他们封官授爵。 相反,巴郡那在动乱中发国难财的三家,影密卫搜查的证据摆出来, 秦王知道后都没有多费心去关注,直接派人将三家给灭了,当地百姓皆拍手称快。 蜀中灾祸的平息,对于秦国的意义重大,关于国师陆言对上天不敬,导致陨石天降、天灾祸国的流言被狠狠地打压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玉汝玄冰,千鸟齐喑;君志长虹,天下靖平。靖平君弄玉的名声,不胫而走。 王翦因平乱大功,被秦王大加封赏,不过他本人年纪已奔着七十而去,在这一仗之后,据说有了退隐之心,秦王有些不愉快。 当然,只是据说。 关于虞渊封印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开,只有少数的那些人知晓实情。不过西方巫术的可怕, 开始向中原流传,据说这么大的动乱,都是因为巫术才有的。 …… 齐楚之间,曲山。 “唳~”一声高昂的鸣啼,自长空而下,回荡在山谷之中。 颜止从树冠下窜出来,脚尖点在树顶上,抬头望向能够发出这等鸣叫的大鸟。 “嗯?那是,有人!” 他轻呼一声,背上的长剑出鞘,握在手中。 嗖~ 一道白影出现,踩得树枝弯下,颜止认出来人,将手中剑收了回去。 “原来是你啊,白凤。” 他轻松一笑,上下打量着这个穿衣品味很合自己心意的俊俏男子,揶揄道:“一年多都没有回来,你们那边出个任务,还真是够辛苦的。” 白凤瞥了这家伙一眼, 没有跟他多说废话, 只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随即,咻一下往驻地飞去。 颜止望着他离去的影子,眼睛抖了下,撇了撇嘴:“真是,墨鸦说得还真不错。这性格一点也不讨人欢喜。” 白凤飞一样赶往墨鸦和鹦歌的住所,结果,赶到了地方,眼前的一幕让他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 只见一精致小巧的木头房子,圈出的篱笆内,有一个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挥着锄头。而在屋前,一个女子挺着隆起的肚子,正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男子是墨鸦,女子自然就是鹦歌。 白凤咽了口唾沫,一年多没回来,你们俩都有孩子了?! “嗯?” 墨鸦直起腰背,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穿的一身白衣、肩披羽毛的男子远远杵在那里,他顿时瞳孔一震,脸上浮现出笑容。 “哈哈哈,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来喝仓庚的满月酒呢。” 鹦歌也扭过头来,见到白凤呆愣地站得远远的,噗嗤一笑,随即慢悠悠地走过去将院门打开,“白凤,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正好让这家伙下厨给你露一手。” 墨鸦举手抗议:“喂,为什么又是我,虽然你是孕妇,但我已经负担家里九成的劳动了。这小子回来,难道不是你该表示表示。” “嗯?”鹦歌瞥了他一眼。 “好嘛,我来就我来。”墨鸦投降。 白凤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进小院子,砸吧了一下嘴欲言又止,说话有些不利索,“仓庚,是,你给孩子取的名字?” 墨鸦闪到他身前,拍了拍肩膀,锤了锤胸口,啧啧说道:“不错不错,感觉又结实了一些,看来这次出门这么久,实力有进步啊。” 他夸完白凤,自然就进入到自夸的环节,眉毛一阵抖动,斜着眼睛笑,“春日载阳,有鸣仓庚。怎么样,这名字有文化水平吧。而且男女皆宜,仓庚二字,作男孩名听着便大气,却又有黄莺之意,若是用作女孩,也是极好的。” 白凤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墨鸦熟悉的语音语调还有笑容之后,基本烟消云散。 他非常自然地流露出嫌弃的样子,拍开了对方乱搭的手,“不过是取自《诗经》,不知道你在骄傲什么。” 他转脸看向鹦歌,有心说点什么,却尴尬在原地。 该直接称呼鹦歌?还是,嫂子?还是什么? “噗~哈哈哈~” 墨鸦看到白凤的脸色,在一边捧腹大笑。 鹦歌红唇一抿,轻轻摇了摇头。 …… 咸阳,紫兰轩。 一间上好的厢房里,弄玉倚靠着叠起的被子,半卧在床榻上,母亲胡荃正在给她喂下涵养内伤的汤药。 “你这又是何苦,陆言是陆言,你是你,什么天下靖平的名声,不过都是外人传说,我们要它有什么用。 弄玉,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那比什么都好。” 弄玉枕着被子侧过头,看着母亲那满脸揪心的样子,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嗯,女儿懂得。” “你要是真懂,也不会,唉,先喝药吧。”胡荃叹了口气,轻轻吹着汤匙,将药送进弄玉嘴里。 弄玉注视着母亲高盘的黑发,发现有些许的杂色,恍然惊觉,原来母亲已经向五十岁而去了。 她顺从地张嘴,吞咽下苦涩的深色药汤,微闭上眼睛。 隔壁房间躺着具霜和娥皇,旷修和胡蕙两人正在照顾。 旷修从胡蕙手里接过一只只余下草药渣子的碗,将它放在后面的案上,有些抱歉地说:“那个魔主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若是弄玉让我也一同过去,四剑合璧,或许就不会让你们受这样的伤了。” 具霜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她认同弄玉,“她做得没错,你若是也进入蜀中,紫兰轩没有高手坐镇,难保那些人不会动歪心思。” “那些人,哈,罗网正为盐业市场焦头烂额,根本没有人手放在我们身上。罢了,事已至此,你们都没有大事,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时胡蕙走到旷修身边,轻轻耳语了两句,然后就端着两个空碗走出房间。 旷修一向素目飞眉,爽朗清举,不是一个拘泥小节的人。可他看向胡蕙的眼神,总是很内敛温柔。 娥皇卧躺在床榻上,眼睛跟着胡蕙走动,自然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亲密。 她看向旷修,眉眼弯弯,笑着说:“旷修大师,我和姐姐这惊险刺激的一年就是这样了。你也说一说,你和蕙姑娘的事呗。” 具霜闻言一愣,随即看向旷修,脸上也是冰雪消融,显露出笑意来,“原来过去的这一年,大家过得都不错。” 旷修不禁眉头一跳。 他和胡蕙都是四十多的人,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爱情这东西,她们两人就,水到渠成,哪有什么可说的。 天下第一琴师,弹琴自是可以,可要谈情,却也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你们伤势在身,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便闪现出门,轻轻将厢门给带上。 具霜和娥皇对视一眼,各自莞尔。 …… 此时,远在西方的蜀山,焱以昝华的身份,参加了巫族和寅人的盛大葬礼。 歌声,鼓声,巫祝,舞蹈,健康的少年少女们,为牺牲的前辈们,献上真挚热忱的哀悼。 焱看着这一切,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轻轻地唱出声:“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正文 第一章 震惊天下的叛逃 秦王政二十七年的末尾。 或者该说,始皇帝五年的末尾。 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发生了。 或者该说,其实是两件。 第一件事,大秦第一剑客,保护在始皇帝身边超过二十年的剑圣盖聂,叛逃离国。 而第二件事…… 邯l郸郡,邯l郸城, 一家豪门大户的府邸内,正进行着一场见不得光的谈话。 “郭大人真是好手段,啧啧啧,这模样,这身材,哈哈哈~” 一个锦绣华服穿金带玉的富态男子,伸着手拎起一个娇柔美女的下巴, 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 将女子的身体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 女子眼神空洞,被拽着下巴,也没有一点疼痛的神色,仿佛是一截死物。 她身躯裹着一层半透的蓝色锦纱,前凸后翘的身材凹得淋漓尽致,白皙的肌肤因这种朦胧的视觉效果,更添无尽的诱惑力。 “哎呀,郭大人,这个美人儿美则美矣,却是,不得劲儿啊。” 富态男子不满地摆了摆手,看向那个郭大人。 郭大人,正是曾经的赵国丞相,郭开。 因为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的这些政策,郭开乃是赵地带头执行的大商户,他现在可是混出头了。 小胡子梳理得整齐发亮,一身珍贵的蜀锦,寻常人是听都没听过。 郭开啧了一声, 皱着眉说:“这样的还不满意。就怕是什么醉梦楼、俏梦阁,你都找不到我这里的货,这可是绝对的,未**的。” 富态男子是来自齐国的豪商,显然他们两个在谈一场关于贩卖美女的交易。 而郭开手上的资源,正是来自—— “帝国一年一度的丰收庆典,无数良家子被从各地挑选着,去咸阳给皇帝陛下汇演歌舞才艺。 我知道郭大人手段通天,这邯l郸又最是盛产美人儿,怕不是有些要送给皇帝陛下的货,都被你~” “打住,这话可不能乱说。” 郭开及时切断了对方的话,怒气冲冲道:“既然这样,你我这桩生意,就此作罢。” “哎~郭大人!” 秦王政十七年九月末,国师陆言在邯l郸城举办丰收庆典,并亲自下场为百姓作剑舞,极大地稳定了赵地民心,为秦国在赵地铺设秦法奠定良好的基础。 九月,是丰收的季节。 十月初一, 是秦国的新年。 两相结合之下, 帝国一统天下之后,设立了一年一度的丰收庆典。意在纪念国师陆言,也包含万民同乐的理想,祝国泰民安的愿景。 始皇帝元年到始皇帝二年的第一届庆典,乃是由靖平君弄玉亲自督办。 但是,这场庆典现在已经成为很多权贵,借着皇帝陛下的由头,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捷径。 而郭开,更是在邯l郸这块界面上,如鱼得水。 就在郭开和那位富态男子闹得不欢而散的时候,整个邯l郸城首屈一指的郭府,迎来了一位惊天杀神。 轰~ 豪华的实木府门炸裂成漫天碎屑,飞散的木屑成为锋利的细刃,将守护郭府的下人射成刺猬。 “什么人?!啊—” “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在这里放啊—” “杀!” 郭府豢养的这些下人,闹哄哄地提着兵器冲杀而出,转眼间,一道剑光璀璨,一排排断头尸体血喷如涌泉。 在漫天的血雨中,一个身影缓步而行。 “名剑何在,盛名何来,全作腐骨铸尸骸。千年功成尽无奈,宁挑冠,望兴叹,百感伤怀,奔雷亦哀。” 杀气,剑气! 这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宛若索命的亡魂,来自地狱的剑客,正要在人间,把这魑魅魍魉,收尽。 咔嚓~ 三尺剑出,平地惊雷。 偌大一个郭府,数百的护卫喊杀声震耳欲聋,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沉寂了下去。 “啊啊啊啊~大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郭开瘫在地上不断地向后挪动屁股,华美的衣服在地上摩擦着被扯破,两股之间隐隐有液体渗出。 他的瞳孔中只剩下那把滴血的长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我要活下去! “用这样的剑杀你,我都觉得侮辱了自己。” 剑客说话了。 他说话了! 说话就有希望,自己这张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对,他说话了,我还有机会! “大大大侠,这样,我——” 奔雷剑法,一清二白。 郭开的话语断在喉咙中,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剑客手腕一抖,长剑上污血尽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噔噔噔~ “快快快,贼人就在里面!” “围起来,绝不能放跑了刺客!” 军队正在包围郭府,剑客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随即运使轻功,从他处撤离。 邯l郸血案,震动天下。 …… 这天下每一把名剑,都有它自己的骄傲,激发的剑气,留下的伤口,在懂剑的人眼中,那都是独一无二的。 邯l郸血案的凶手,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 奔雷剑主,劫。 他是秦国人,更是曾经陆言手下的人。而现在,他竟在秦国境内,公然开杀。这是极大地忤逆国法。 劫能够在邯l郸城内从容地杀人后撤离,更是说明有秦国的大人物在给予他支持。 与这件事前脚后脚,靖平君弄玉,国师陆言的遗孀,借口祭拜夫君,在雍城盗走长虹剑,公然叛国。 霎时间,帝国上下,一片哗然。 …… “叛逃?叛逃!” 嬴政的怒吼回荡在王宫大殿,情报被他撕成粉碎,纸屑纷乱地飞着,还有不少沾落在他自己的发髻上。 “盖聂,二十年在朕的身边,二十年!叛逃~” “弄玉,弄玉,陆言对我大秦之功可比日月,身为他的正妻,却辱我大秦列祖列宗,叛逃离国~” “呀哈~” 嬴政盛怒之下,手持天问剑,一剑将案台劈成两半。 猛地,他转过身来,狭长的双眼渗满血丝,盯着殿下问道:“李斯,罗网追捕盖聂,人,抓到了么。” 群臣噤声,瑟瑟发抖。 如今已是左丞相的李斯,暗自吞咽着口水,小跑到大殿中央,拱手道:“陛下,臣已派出赵高统领及其麾下六剑奴,另有陛下亲自调拨的龙虎骑兵三百人,想必此时,盖聂已被赵高统领拿下。” 噌~ 天问剑归鞘,嬴政冷静下来平复着呼吸,胸膛起伏渐渐平复,“盖聂叛逃,弄玉叛逃,六国的叛逆势力,如何。” “陛下料事如神,靖平,弄玉甫一叛逃,天下立即就有流言兴起,说十年前,国师陆言在大秦境内离奇身亡,正是陛下暗中所为,否则没有人能够害得了陆言。” 李斯说到一半,偷看了一眼上面的嬴政,方才继续,“这则流言非同小可,大秦统一不过五年,各地方还有……” “够了。”嬴政突然拂袖走下大殿,“罗网擒拿盖聂之后,全力追捕弄玉及其相关所有人,生死勿论。” 正文 第二章 剑圣盖聂 石门峡,残月谷。 大秦龙虎骑兵三百人,挡住了盖聂的去路。 除去这三百骑兵,更有罗网统领赵高,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六剑奴。 七个大成境高手,再加三百骑兵,捉拿盖聂, 按理说应该是十拿九稳。 但赵高依旧觉得心里没底。 “盖聂先生,二十多年,你护卫在皇帝陛下左右,乃是陛下最信任之人,如今却叛逃离国,赵高奉陛下旨意前来相劝, 请盖聂先生放下兵器,随我回去咸阳。” 赵高头戴高冠, 一身黑底红袍,高大的身材因为断了胳膊,显得有点瘦。 他细小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盖聂,明面上斯文有礼,实则已戒备万分。 罗网唯一的天字一等杀手团体六剑奴,正站在赵高的前方。一个个的奇装异服,气势不凡。 三百龙虎骑兵亦排开阵势,弓箭手列阵弯弓搭箭,残月谷内杀气弥漫,一发千钧。 面对这样的阵容,盖聂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拔出了佩剑。 呼咻~ 风穿峡谷,呼啸声声。 似乎有股莫名的气势被风吹过来, 列阵的秦军皆感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厉害。 …… 在峡谷的上方, 山巅屹立着一个威武的身影,黑金大麾,白发飘扬, 正是凶名赫赫的流沙组织首领,卫庄。 鲨齿剑杵在山石上,他双手按住剑柄的青铜龙首,望着远处的战场,嘴角上扬,“赵高和六剑奴,这样的阵容,即便是你也,哼~” “天下第一剑客盖聂,渊虹击败龙渊的那一战,至今为止,每一分剑意,每一寸剑气,还让我记忆犹新。” 一个说话非常没有分寸的男人出现了,他相貌平平,一身风尘仆仆。 卫庄瞥了此人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流沙组织内部,只在卫庄之下的第一人, 剑客虫达, 手握古剑毫曹。 他是一个剑道痴人,在剑这方面, 有什么就是什么。盖聂这个天下第一剑实至名归,就算虫达在流沙组织工作,他也不会去拍首领卫庄的马屁。 其实吧,就是这种性格,才更让卫庄欣赏。而且虫达的实力很强,就算是卫庄也不敢说自己能够轻松胜过。 “六位大成境剑客,修炼六位一体这样的合击杀阵,就算是天下第一剑,以一敌六,也逃不过死亡的结局。更何况,还有一个赵高。” 又一个别样的男人嗓音传来,这一次卫庄毫无迟疑地就怼了回去,“罗网统领赵高,的确是很有威胁,毕竟,也是师弟你亲自试探出的情报。” 来人正是卫庄的师弟,鬼谷派第三位弟子,蒯彻。 蒯彻身披黑袍,连头脸也裹在黑帽子下面,只露出有限的口鼻和下巴,让人怀疑他走路时,眼睛是否能看得见路。 被卫庄戳中痛点,蒯彻握剑的手细微地一紧,沉默不语。 他曾经是罗网天字一等掩日,每天最大的休闲娱乐,就是坐看李斯和赵高在罗网内部掐架。 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李斯和赵高都想把这个摇摆不定恶心人的家伙优先给踢掉。于是他就被罗网扫地出门了,甚至还差点死在赵高手上。 同属幕后组织的惊鲵,唐秉在这一点上简直能损他一辈子。 “你被宦官打过。” “你被残疾打过。” “你被残疾的宦官打过。” 蒯彻怎么说也是能被鬼谷子看中收徒的,心高气傲啊,这种极致的羞辱,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结果却被师父鬼谷子抓回去,强行修身养性了一番。因为最近天下大局将变,他才终于被放了出来。 …… 盖聂并不知道两位师弟正在等着看自己的好戏,他平静地将渊虹握在手中,抬头看向对面的赵高,“赵统领,请替盖某转告皇帝陛下,这是盖某的选择。” 嗡~ 渊虹轻吟,盖聂剑势初开,残月谷内顿时风声鹤唳,剑意如织。 赵高小眼睛眯得几乎不见,轻轻挥手道:“看来盖聂是铁了心要背叛皇帝陛下,既如此,便留不得了。给我杀。” 三百龙虎骑兵的主将听到之后,直接命令部队发起了攻击。先是密集的箭矢,再是所有人冲阵。士兵们一个个前赴后继,拼上性命也要为皇帝陛下,将盖聂这个叛逆诛杀。 而赵高和六剑奴,始终不曾行动。 …… “以三百精锐铁骑兵先消耗盖聂的内力,呵呵,赵高此人,果真还是一如既往。” 蒯彻发出轻笑,望着大师兄盖聂一个人陷入三百精锐的围杀,摇了摇头。 “你不打算出手么,若是等六剑奴行动,只怕一个照面,盖聂师兄就会重创,乃至~” 卫庄不为所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蒯彻见状颇觉意外,他记得,卫庄对盖聂不是很执着的么,难道真的不怕盖聂死在六剑奴手中? 对于这个问题,盖聂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 “啊~” “这这这……” 三百精锐,被盖聂一人一剑杀得锐减至不足百人,士气已然崩溃,一众士兵握着兵器,踌躇不敢向前。 盖聂手握渊虹,剑眉压下双眼,略微一瞥,便让一方士兵惊吓退后。 “盖某不喜杀戮,还请诸位,不要再挡住我的去路。” 平淡的话语,飘散在这血沙飞扬的战场,让余下的士兵几乎难以握住手中兵器。 “这就是剑圣?哼~” 一柄青铜大剑飞出,六剑奴主攻者真刚,率先对盖聂出招。 几乎同时,断水的气息已经完全隐匿,随时可以从任意位置刺杀出致命一击。 乱神紧跟在真刚之后,阴鸷的双眼紧盯盖聂,准备在他格挡真刚剑时,攻击他的破绽。 魍魉双剑并出,又紧跟在乱神之后,当乱神攻击时,他将瞬间袭杀盖聂的死角。 转魄、灭魂作为辅助,时时准备在关键时刻,干扰盖聂出剑。 六位一体,这样的合击必杀,天下间绝没有谁,能够单独从其中逃得性命。 盖聂算是例外,但又不完全是例外。 当真刚一剑突破至盖聂的近前,眼神相对时,他忽然有一种被完全看破的恐惧。 这种感觉只在一瞬,紧接着他就亲眼见证了,盖聂如何利用一柄阔刃的真刚剑,瓦解六剑奴的第一波绝杀。 当~呲呲~ 真刚剑被渊虹当下,盖聂将之偏转,左手扣住真刚的手腕,右手划剑格挡住乱神剑; 当转魄的飞锁接近时,盖聂仿佛未卜先知,左手将真刚松开,宽阔的剑刃直接把飞锁磕飞; 另一只来自灭魂的飞锁,成功绑住了渊虹的剑身,盖聂气力暴涨,将灭魂拖拽得一时失位,他竟凭着这根铁锁,挡下了来自魍魉对死角的攻击。 这一切几乎在瞬息发生,六剑奴中的五人,第一波合击之下,被盖聂秀得差点自己怀疑人生。 不过,最后一个断水—— 呲~ 盖聂受伤了。 正文 第三章 鬼谷同学会 即使强如盖聂,面对六剑奴的合击刺杀,第一轮也承受了断水的一剑,紧接着第二轮…… “你们,不配用剑。” 六剑奴六打一,正要乘胜追击将盖聂围杀呢,这残月谷突然回荡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道乌光飞来, 断水敏锐地持剑将之劈开,身影随之暴露。 “嗯?” 赵高轻咦一声,暗道果然,若真的是他和六剑奴只为抓盖聂一个人,那几乎不存在意外。 他之所以心里没有底,不是因为盖聂强到能够以一敌七,而是盖聂的叛逃对于六国叛逆势力, 绝对是一个可以利用的重大事件。 他可以预料,擒杀盖聂, 极大概率会遇到不速之客,尤其是,同为鬼谷传人的卫庄。 一柄通体漆黑、暗沉无光的剑映入眼帘,来人样貌普通,一身灰布袍风尘仆仆。 “古剑毫曹,你是虫达。” 真刚瞥见这把独特的剑,立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六剑奴战圈围着盖聂,因为虫达的到来,不得不分出断水将其拦住。 “剑奴,可笑的称呼。” 冷漠的讥笑之后,虫达持剑飞袭,毫无花哨的剑法,牢牢看住断水,使他根本摆脱不得。 真刚没有去管断水,命令众人,“先杀盖聂。” 盖聂已身中一剑,再上之前的内力消耗, 五剑奴足够将他斩杀,但是—— 一股磅礴杀意当天而下,怒龙吞噬日月,霎时间天地无光,唯有,一把剑,鬼谷纵剑术绝杀,百步飞剑。 “这把剑!鲨齿!” 真刚已认出了瞳孔中这把不断变大的凶剑,他急忙催运全身功力进行格挡。 当~ “啊~” 鲨齿被挡下,但那狂暴的剑气,将真刚全身上下切出十余道伤口。他强撑着伤势,远远撤出,随后一口逆血喷出,气势不再。 盖聂持剑站在原地,低头看向插在自己前方的鲨齿,凝聚的剑眉,放松了一点。 六剑奴不敢多做纠缠,纷纷退至赵高身前。 虫达将毫曹归鞘,目光扫过六剑奴的每一个人, 摇头道:“可惜了这些赫赫有名的宝剑, 竟遭侮辱。” “对面的赵大人,可不会认同你的说法,在他眼中,即使是越王八剑这样的传世宝剑,如果不能成为百分百忠诚的奴隶,也只是一堆废铁。” 虫达瞥了一眼这个说话的家伙。 蒯彻,首领的师弟,第三位鬼谷传人。这个人似乎和盖聂还有卫庄完全不一样。 前面两人,绝对是自己见过最巅峰的剑客,而蒯彻,虽然实力很强,但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一个剑客。 赵高看到对面又多出来的两个人,猩红的眼珠子猛地一震,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 盖聂,渊虹。 卫庄,鲨齿。 蒯彻,工布。 虫达,毫曹。 这四位当世顶尖的剑客,每一个人皆握有相称的名剑,对方若是全力出手,他赵高连同六剑奴,今天怕不是全部都要交代在这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大喝一声,“撤!” 残余的龙虎骑兵瑟瑟发抖地断后,而赵高和六剑奴飞一样逃离了残月谷。 卫庄冷哼一声,将鲨齿从地面上拔出,扭头看向盖聂,“终于,你承认自己失败了。” 盖聂没有说话,默默地将渊虹归鞘。 蒯彻看着对面那些可怜的秦军,挥了挥手喊道:“你们走吧,记得回去告诉你们的陛下,赵大人见到鬼谷传人,心神俱颤,不战而逃。” 一众秦军面面相觑,最后全部落荒而走。 “呵,大秦帝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失败的国度。你以为呢,盖聂师兄。” 一个卫庄,一个蒯彻,这两个师弟一上来就逼问自己对于失败的看法,盖聂也是颇感心累。 他的确是失败了。曾经以为嬴政和秦国,会建立起那个理想中的国度,但现在的秦国,早已偏离了心中的道路。 盖聂看向卫庄,“在放弃之前,没有失败。” “二十年前,我说过,你和陆言选择嬴政去实践你们可笑的理想,注定会失败。” “陆言先生,同样没有放弃。” 蒯彻闻言嗤笑一声,“如果你说得是弄玉,不久前,她借口祭拜陆言,从雍城盗出长虹剑,已经叛国了,跟你一样。” 盖聂眉目一动,“这更能说明,陆言先生还没有放弃。” 嗯? 卫庄和蒯彻都是一惊,陆言难道真的在十年前就留下了什么后手,由弄玉代替他去完成? 旁边的虫达此时已经懵圈,这三个人的对话,他完全听不明白。陆言?陆言都死了十年了啊。 盖聂在嬴政身边二十多年,经历了陆言在秦国的全部时间,他对于陆言的了解,是在场当中最深的。 这也是今天这场鬼谷同学会,三人齐聚的重要原因之一。关于陆言遗留的布局,盖聂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面对两位师弟的咄咄逼问,盖聂最终还是透露出自己的理解:“或许,很早之前,陆言先生便预料到秦国最终的结局,也预料到我会叛逃。 弄玉夫人,将举起天下反秦的旗帜。暴虐之后,人们怀念仁德;屈辱之后,人们渴望尊严;战火之后,和平才会珍贵。” 蒯彻怀疑道:“大破大立,难道陆言指望弄玉区区一介女子,平定诸侯复起大乱的天下?” 卫庄对盖聂的说法,心中已信了八九成。 既然嬴政和秦国不能达成我的理想,那我便毁灭秦国,开创一个新的天下。这的确像是陆言会干出的事情。 “陆言在时,秦国国力蒸蒸日上,百姓生活富足,甚至有人开始通过读书考试成为官吏。 赵国灭亡,陆言治理赵地一视同仁,与民同乐,与民同苦。他真正做到了,七国的百姓,在他眼中同属一个民族。 在当今帝国的统治下,有无数人在怀念,陆言时期的秦国。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是陆言留给弄玉最珍贵的遗产。” 卫庄白眉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弄玉是嬴政亲自加封的靖平君,看来,这些年一直暗中活跃的反秦势力,当中少不了她的支持。” 盖聂抬头看向石门峡巍峨的绝壁,血红的夕阳正将红光洒下,长空中有鹰隼孤鸣。他迈开脚步,同时说出三个字:“麒麟会。” “呵,麒麟会,真是越来越趣味了。”卫庄嘴角飞扬,走上前与盖聂平行。 正文 第四章 麒麟会 旷野天高,地面上奔跑着一群快马拉着货物,这是一个大约两百人的商队。 随行的护卫不仅有剑,还有合金制的弓弩,显然他们的主子来头不小。 “这一批货送完,老子非得去好好放松一下。这连续的两个月,累得骨头都散架了。” 一个壮汉抓着缰绳, 鞭子摔打在马屁股上,纵横驰骋。他的骑术很好,单手操控,还能侧着身子跟别人谈笑。 “哈哈,老大,干两个月吃一年,这个年头, 这等好事上哪儿去找啊。” “所以说啊,咱们兄弟可都要感谢那个死球的陆言, 不是他发明了大庆典这玩意儿,这些货的价钱,怎么也炒不到现在这样。” “是啊是啊。” 老大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鞭子指指点点,嘴上教训道:“你们啊,年轻,太嫩。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就属那些读书人最会玩儿。那花样多的,嘿,老子的眼睛都忙不过来。” “敢情老大你也学了不少啊,什么时候教兄弟们两手。” “对啊老大,我看猴子上一次在那什么楼阁, 我撒泡尿的工夫, 他就出来了。你可得教教他。” “放你娘的狗屁!老大,你,你们别听他放屁。” “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伴着马蹄,西风吹卷, 送上长天。 而在这群人看不见的天空之上,正飞着一只洁白的大鸟。 一段时间过去。 “律律~”骏马的长嘶,震碎旷野。 这支两百人的商队,队伍忽然出现混乱,所有人的马都惊恐不安地乱叫着。 “啊~” “这畜牲!” “怎么回事?” 群马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全都停了下来,甚至有不少马儿将人摔在地上,挣脱绳索,撒开蹄子狂奔而出。 铮~ 前方飘来一声响动,是琴声。 老大跳下马来,一拳将不听话的马锤倒在地,眼睛睁大,浓眉皱紧,提着剑大喝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 “弟兄们,抄家伙。” 一众游侠护卫,拔剑在手, 弓弩上箭,凶神恶煞地盯着前方。 只见前面风卷黄沙,朦胧不清,隐隐约约好像有一个人影。 老大将剑一挥,吼道:“放箭!” 咻咻咻~ 箭矢落入漫天风沙之中,失去了踪影,无声无息。 一群人吞咽着口水,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老大啐了一口,带头冲杀向前,“管你什么东西,给老子死来。弟兄们,杀!” “杀~” 铮~ 琴音再响,带出剑意,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幽幽寒彻人心。 “堆坟九仞,抽苗三寸,长悲最是黎民恨。问王孙,几沉沦,麒麟不许江山困,天下靖平期遇春。醒,岂忘本。昏,岂忘本。” 一曲唱罢,旷野沉埋下两百人的尸体,饥渴的黄沙,正贪婪地吮吸着难得的水分。 风沙中的人影显露出身形,一顶斗笠垂下黑纱,身穿适合在北地行走的挡风斗篷,正将一柄纤细的剑插回琴中。 一切回归寂静,只剩下风还在呼啸。 片刻,又有一群人纵马赶到这里。他们看着遍地的尸体,惊叹不已。 “好可怕的剑意,不愧是首领。” “是啊,以前从来没见过,今天终于是开了眼了。” 他们将停在原地的那些拉货物的车厢打开,里面果不其然,装着一群花样年华的女子。 “混账,这群该死的畜牲!” “快快快,这儿有一个快不行了!医者医者~” “唳~” 天空传下一声高昂的鸟鸣,紧跟着就一道白影从天上落地。 白凤看了一下正在救人的忙碌现场,随即走上前道:“这是最后一家了,以郭开为中心的这个人贩网络,已经彻底拔除。青光,奔雷,紫云,雨花,也已完成任务,正在返回总部。” 麒麟会首领,弄玉一手轻轻顶上斗笠,显露出有些泛黄的脸,一双星眸依旧动人,但已不是那么纯净如水,沉淀着从前没有的沧桑。 她一手扶着自己的琴匣,怔怔望着那些被拯救出来,明显心灵受到重创,几乎丧失活下去的信念的一群可怜女子。 沉默了半晌,弄玉点了点头。 “嗯。收拾完这里,回归总部吧。相信我叛逃的消息,现在已经席卷天下了,集合所有人,计议下一步的计划。” “是。” 白凤应声离去,跳上百鸟之王,呼啸着飞走,他要去召集组织的所有干部,集合开会。 弄玉定立在原地,缓缓闭上了眼睛,“与民同乐,千古佳话,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 咸阳,抓捕盖聂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回,赵高正匍匐在地上,承受嬴政滔天的怒火。 “盖聂,卫庄,蒯彻,每一个都是大秦最高级别的通缉犯,身为罗网统领,你竟不战而逃。给朕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嬴政站在殿上,一手按住了天问的剑柄。锋利的眼神重如泰山,将赵高死死地压趴在地上。 “陛下,非是赵高贪生怕死,不敢与鬼谷三人一战,实是事出有因。 其一,盖聂、卫庄、蒯彻三人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加之鬼谷纵横剑术有一招名为合纵连横的旷世绝技。当卫庄蒯彻现身,赵高已然知晓,战胜对方的几率为零,强行出手只会全军覆没。 其二,盖聂的叛逃没有人能够预料,罗网在他叛逃之后,第一时间便出动追捕。那些叛逆分子,却能够与赵高同时在残月谷遇上盖聂。这说明,叛逆分子掌握有足够的情报,恐怕,是帝国内部有人与之勾结。 此事关乎帝国安危,赵高必须保全有用之身,向皇帝陛下汇报此事,未免被鬼谷三人拦截,是故不战而逃。望陛下明察。” “大秦内部,有内鬼。” 如赵高所说,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是内部有人向外暗通消息。嬴政念及至此,也就熄了问罪杀赵高的想法。 “叛逆分子必须剿灭,内鬼之事亦刻不容缓。赵高,你可有下一步的打算。” 呼~ 赵高内心松了一口气,同时,将李斯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一遍。 盖聂叛逃,以李斯的敏锐难道看不出什么问题,却偏偏派自己去抓人,分明就是打算借刀杀人。幸亏自己反应及时,这一遭算是过了。 李斯,你给我等着! “陛下,关于内鬼一事,高内心思忖,已有怀疑的方向。一是能够接触到罗网情报之人,二则是同卫庄、蒯彻相关之人。” 赵高心里算盘打得很响。 内鬼若是一,出自罗网内部,那李斯至少有一个失职之罪。 内鬼若是二,他怀疑的是儒家张良。 张良的师兄,伏念身为中央书院的院长,对帝国的人才选拔、任免有巨大影响力,是帝国朝堂的一方巨头。 伏念,是长公子扶苏的老师。若有打击伏念的机会,赵高绝不会放过。张良的存在,无疑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至于追捕盖聂、卫庄那样的顶尖高手,赵高自认能力不足,或许,丞相李斯大人麾下有直属七凶剑,能可当此重任。” 嬴政直接挥手否决,“荒谬,大秦的左丞相,国家大事尚且忙碌不停,你却要朕,派帝国丞相去处理江湖草莽。” 赵高被嬴政居高临下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提李斯,嘴里迅速倒出另外的名字。 “陛下,是赵高智短,不懂国家大事,一时失语,陛下恕罪。 范山人范先生,当年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覆灭整个铁血盟,助陛下横扫东方三国,足智多谋,武功绝顶。 还有风荼风先生,当年在论剑中败于盖聂,他的实力亦是天下巅峰剑客之一。 这二人无论武功,或是智谋,都远非赵高可比。陛下或可考虑,让他们出手追捕盖聂、卫庄等一干叛逆。” 嬴政沉吟一声,认可了赵高的这两个提议,“来人,传朕旨意,命范山人,风荼,即刻入宫。” 正文 第五章 十年后的李斯 咸阳城,紫兰轩遗址。 因为靖平君弄玉叛逃,屹立在咸阳城近二十年的紫兰轩,终究被夷为平地。新的一家客栈,此时正在修建。 工地对面的那条街,行步不过五十,有一家食肆, 陈设典雅,简洁大气。此时有两个身份不凡的人正在用餐。 “赵高失败了,手下六剑奴真刚,挡了卫庄的一招百步飞剑,受伤不轻。” “哦?赵高倒是不曾向我汇报真刚的伤势,看来回头李斯还需亲自关切一下, 下属的安危。” 李斯毕竟不是修炼之人, 现在已经苍老了很多,脸色蜡黄,法令纹印出沟壑,显得整张脸异常瘦削。 不过作为帝国的左丞相,李斯的精神气质很足,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如鹰,深似渊。 坐在李斯对面一起吃饭的,是国尉缭。他比李斯更显得苍老,头发已经几乎是银丝了,脸圆一些,也稍微白一点,不如李斯那么有凶相。 缭呵呵一笑,有一股亲切的劲儿,仿佛是那种和蔼可亲的,喜欢找人唠嗑的老大爷。 “呵呵, 李大人, 你我之间十多年的交情, 我就直说了, 赵高此人于你并无威胁,你又何必如此。” “哈哈,国尉大人,我与赵高在罗网明争暗斗了十年,也不曾见你说道说道。为何这一次,李斯不过一计失败的借刀杀人,倒让你亲自开口了。” 缭将身子向前倾了倾,伸着脖子轻声说:“李大人难道不知,长公子扶苏,已行冠礼。” 嗯? 李斯下意识就顿了一下,眼睛一眨后又若无其事。 “光阴荏苒啊,李斯还记得长公子满月的样子,不经意间,时间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说到长公子扶苏,就不得不提帝国现在的内部局势。 扶苏的母亲芈华,是嬴政的第一位夫人,娘家芈姓。在帝国朝堂上,芈姓势力虽不如以前秦国那时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旧不可忽视。 昌文君熊颠, 乃是太尉,名义上是中央军事最高官员,能够和他同级别的,就是丞相、御史大夫。 但是,权力完全没法比。嬴政这个强势的皇帝在,太尉只是一个头衔,属于是对娘家人高高捧起,但并不握有实权。 这是扶苏出身就自带的一大政治势力。 在嬴政的干预下,扶苏后来拜伏念为老师,进入中央书院学习。 这是扶苏身边的第二大政治势力。以伏念为首的儒家集团。 同时,在中央书院学习,扶苏能够接触到帝国最优秀的青年人才,属于是完全被当作继承人在培养。 芈姓势力算秦国本土,伏念为首的儒家势力则是外来,分配的也是不错。 但是,明明所有人都觉得,皇帝陛下是把长公子当太子培养,太子之位,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正式定下,甚至连帝国皇后也没有立。 最近这几年,大概是扶苏长大了吧,皇帝陛下明显更亲待十八公子胡亥。 胡亥,出生于赵国灭亡之后,其生母可能是来自赵宫。 之所以是可能,因为这一位诞下皇子的夫人,竟从来没有任何人见过。小道消息推测,当年皇帝陛下亲赴邯l郸,一不小心就,但他和赵人那是何等深仇,所以…… 现在胡亥十二岁,聪明伶俐,活泼好动,不喜欢学文,对武功却是感兴趣得很。如果不是盖聂叛逃,恐怕,胡亥会拜盖聂为老师,学习剑术。 帝国朝堂内,除了扶苏身边的芈姓、儒家,还有众多势力并没有清晰的偏向。 比如,李斯。 幕后组织要的是掌握天下,帝国权力要是顺利承接到扶苏手中,那还掌握个屁。此时很需要李斯帮助胡亥,去争一争太子之位。 所以,缭赶紧出面来制止李斯和赵高继续内斗,让他们双方先统一战线,把胡亥扶上去。 至于为什么是胡亥,除去他年纪小容易被操控,最重要的就是,他明显被嬴政偏爱。 偏爱啊,很多枭雄霸主,都逃不过这个致命的情感弱点。 缭一开口,李斯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关乎帝国命运的重要节点。 他的选择自然是,扶持胡亥。 …… 李斯回到相府后,立刻召集了自己的心腹。 十年时间,他的发展非同小可。 武力方面,有直属于他的七凶剑,每一个都是罗网天字一等级别的高手。 七凶剑的首领,就是田猛,手持大矩剑。 这柄由农家兵主一脉秘传铸剑术打造的名剑,也是兵主一脉最后一把名剑,终究是握在了他的手中。 余下的六把剑则是由天下第一铸剑师徐夫子,借秦国之力处理天外陨铁,耗时三年铸成,分别是: 金属,白庚。 木属,树鸣。 水属,沉渊。 火属,岁阳。 阴属,彗蚀。 阳属,煌灭。 加上大矩剑相性为土属,七剑统合了金木土水火阴阳。 由于陆言子七剑珠玉在前,又自带旷世奇招,这七剑的组合,虽是凶名在外,却总会被人拖着陆言子七剑的名头给贬低一下。李斯也总被人传说是,活在师弟陆言的阴影里。 智力方面,李斯的首席幕僚,却是一个女人。 她就是田猛的妻子,田衾。 作为被自幼培养,送到赵公子迁身边出谋划策的女子,赵衾自是很有天赋的。奈何人生的第一个对手就是陆言,赵公子迁还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她毫无悬念地惨败,差点连命也没了。 当时还在陆言手下的田猛,将她捡回罗网,治好了她的伤。后来,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之后田猛转投李斯,田衾怀有身孕,被李斯当作人质。 十年过去,李斯履行着自己的诺言,对田衾十分尊重。田猛的儿子田赐在李府中的待遇,更是与李斯的小儿子几乎等同。 田猛一家三口,算是真正地入了李斯的府,想脱离也难了。 除了田衾,李斯麾下还有一个前途光明的帝国青年人才——二十岁出头的英布。 出生将门大族,楚国英氏,无奈在内战中,英氏被楚王灭族,年幼的英布被族叔英仁,带着逃到了秦国。 李斯本是楚人,非常愿意地就将英仁和英布收留下来,礼遇甚厚。 英布在李府内长大,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后来被送入学校,以优异成绩进入中央书院,前途不可限量。 帝国长公子扶苏行冠礼,标志着这场太子之争,正式开启。 李斯看着自己的这些心腹,心潮澎湃: 快二十年了,终于到了这一天。陆言师弟,师兄至今可还记得,武遂的日出。 正文 第六章 齐聚麒麟会 “所以,大人打算支持十八公子胡亥,这……扶苏公子刚毅勇武,信人奋士,宽仁有君子之风,在朝在野皆有贤名。而胡亥公子,只是十二岁稚子, 大人打算让皇帝陛下废长立幼,恐怕会惹上……” 田衾对于李斯想要扶持胡亥的决定,不是很理解。 诚然,长公子扶苏偏向儒家理念,与李斯走不到一条路上。但这不是身为臣子,干预帝国继承之位的理由,一个不好,九族全会遭殃。 用后世的话来说, 扶苏这是起手握着一把好牌,而胡亥现在一张牌也没有,怎么打。 “田衾,你怎么也急切了,我何时说过要让陛下废长立幼。” 李斯轻轻点了点手下的桌子,目光落在田衾的身上,幽邃似有所指,“握着一手上等的筹码,却摆不上台面,你该最有体会才是。” 田衾瞳孔一震,显然已经醒悟。 当年的赵公子嘉,同样是握着一手好牌,但赵王偃偏爱公子迁,赵嘉空有好牌,奈何打不出啊。 李斯当然不会傻到明目张胆地插手嬴政挑选继承人。现在扶苏已行冠礼,正式有了可以参政表现的机会,他要做的是让嬴政对扶苏失望。 而胡亥,继续做他的小儿, 哄得嬴政开心就行。不争, 才是最大的争。 嬴政始终不立皇后、不立太子,还有他对幼子胡亥的偏爱,这是扶苏成为帝国继承人的最大障碍。 “大人是想,举荐扶苏公子立功表现,利用他的性情,让皇帝陛下认为,他不适合继承帝国。” 田衾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再睁眼时,樱唇含笑,“扶苏的理念,与当年的国师陆言颇有几分相似,以法制为根基,以德行教化为辅佐,天下一族,一视同仁。 殊不知国师陆言之仁者爱人,乃是有他铁血的手腕在支撑, 仅仅是三晋和楚国, 因陆言算计而死者便近百万。 空有理想而无支撑理想的手腕与内心, 皇帝陛下绝不会满意这样的继承人。眼下有一个机会。” 李斯眉眼舒展开,一手捋着胡须微微颔首。 田猛身为七凶剑首领,适时地送上情报,“帝国东北部,有一个民间势力名为麒麟会。这个组织颇有手段,触手横跨数郡,各地组织过多次围剿,都没能将之铲除。地方官员恐皇帝陛下震怒大开杀戒,一直隐瞒不报。 这一次邯l郸血案,郭开一府数百人横尸,天下皆惊,麒麟会的存在正式进入皇帝陛下眼中。根据奔雷剑主那张狂的行事作风判断,麒麟会的首领,应当就是不久前叛逃的靖平君弄玉。” “弄玉啊~”李斯翻阅着田猛递上来的卷宗,感慨万千,“昔日一卑贱的优伶之女,嫁与陆言成为正妻,不知羡红了天下多少双眼睛。如今却是……” “啧啧,难怪。皇帝陛下第二次东巡,正经过麒麟会活跃的各郡,那一年麒麟会毫无动静,再加上各地方的刻意隐瞒,竟然真的让皇帝陛下当了一次睁眼瞎。 东巡的路线乃是帝国最高机密,由影密卫大统领章邯负责,不存在任何泄露的可能。弄玉,不简单啊。” 李斯看完之后放下卷宗,两眼凝视前方,眼神有些飘忽。 田衾献计道:“弄玉叛逃,麒麟会主动闹出动静,皇帝陛下盛怒,必然尸横遍野。若由扶苏公子去处理这件事……” 这一计,李斯考虑了一下,觉得可行。二十出头的扶苏,别说是去对付麒麟会,恐怕那些地方官,就够他喝一壶了。 他们这边正商量着呢,却没有想到扶苏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操作—— 帝国长公子扶苏行冠礼,请求皇帝陛下赐婚,对象正是,帝国左丞相李斯之女。 皇帝陛下,同意了。 …… 帝国东北部,大概在恒山、巨鹿一带,麒麟会本部就隐藏在群山之中。 高空云层之上,白凤乘着百鸟之王,熟稔地辨别了一下方位,随即空降而下。 在白凤降落之后,这座掩藏在群山当中的基地,终于开关放人进入。 “麒麟会竟然拥有机关兽朱雀,莫非,真的是当年燕王丹留下的后手。” “神神秘秘的,麒麟会这些年对各路英雄好汉都有所照顾,没必要这么防着我们吧。” 一群人嚷嚷嘀咕着,行走在开放的机关通道内。 他们都是山东各地反秦势力的代表人物,主要是原魏国、燕国、齐国的遗留势力,在过去这些年都或多或少受到过麒麟会的帮助。 弄玉身为麒麟会的首领,这么多年第一次正式地亲自现身,她邀请了各方势力的代表人物前来集会,商讨接下来的反秦计划。 而在南方还有一些比较大的反秦势力,包括楚国的项氏一族,儒家仲良氏、漆雕氏、子张派等等。 这些势力超出了麒麟会的辐射范围,因此不在弄玉的邀请名单之内。 机关通道之后,豁然开朗,空旷的山谷内部,首先是平整的大厅,抬头可见一块山石上,有剑意书写的“麒麟会”三个大字,磅礴浩瀚。 美中不足的是,这三个字写的乃是秦篆,而非六国遗留的文字。 此时的大厅,麒麟会众多带剑的弟子肃目而立,分列在两边,正中央站着一个皮肤阴白的年轻人。 “哈哈,叹剑哀,伤时乱,雷动曝十寒,是麒麟会的节寒节大侠,哈哈哈,魏某让节大侠久等了。” “田某见过节大侠。” “见过节大侠。” 众人正在热情地打着招呼,却也有细心者发现了情况不对。 人群中,吴旷伸出了一个手势,内力凝音道:“大哥小心,情况不对劲。注意看节寒的佩剑。” 陈胜一双眼睛凶煞如恶鬼,听到兄弟的提醒,顿时看向节寒大侠手中的佩剑。 剑长三尺三,金黄剑柄,在鞘中亦若有剑鸣。这把剑绝非凡品,若是当世名剑…… 陈胜眼睛瞪大,眼珠子抖动滔天杀意,背上的巨阙剑瞬间入手。 吴旷谨慎,早就拦住了大哥的出手路径。 这兄弟二人还没来得及多做交流,当场已有一人拔剑怒冲而出。 “奔雷剑,劫!你是秦国人!” “什么?!节寒大侠是秦国人?” “不止,奔雷剑,劫,那可是秦国罗网的人,十五岁突破大成的天才剑客!” “众人小心~” 噔~ 剑鞘抵住来袭的剑刃,节寒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鲁莽动手的人,震开对方的剑,接着一剑鞘将人砸飞,落地吐血。 “麒麒麒~麟会,到底是什么组织!” “你们要干什么!” 众人一时间混乱不堪,握着兵器惶惶不知所措。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已,几乎不能呼吸。 哒哒哒~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自黑暗中有数个身影渐渐显露出身份。 青光剑,一方。 紫云剑,具霜。 雨花剑,娥皇。 旋风剑,旷修。 陆言子七剑,已汇聚五人。 正文 第七章 麒麟首,弄玉 当今天下反秦势力中,首屈一指的麒麟会,竟然冒出了陆言子七剑中的五人。 难道,麒麟会自始至终根本就是秦国人的诡计,就是为了将大量的反秦势力聚集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横剑对着在场五个高手,喊得有些色厉内荏。 “宁陵君,稍安勿躁。” 低沉的女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回荡在大厅之内。众人扭着脖子四处寻找,却只看见一柄长剑当天而下。 刹那间,赤红的剑光闪耀, 长剑落下在大厅正中,裂地三尺,入地三寸。 “这把剑是, 怎么可能!”吴旷难掩震惊之色,双眼睁大,失声说,“深红剑柄,朴素方正的剑格,没有多余的纹路点缀,剑刃白寒而剑身赤血,这是,长虹剑。可是,这怎么可能。” “什么,这就是长虹剑?” “怎么会,长虹剑不是被供奉在秦国宗庙吗。” “难道~” 陈胜和吴旷对视了一眼,显然已经猜到了真相。 “靖平君弄玉盗走长虹剑叛逃帝国,麒麟会其实是……” “玉汝玄冰,千鸟齐喑;君志长虹,天下靖平。靖平君弄玉。” 众人诧异间, 当空再下一柄飞剑, 大厅内顿时冰霜凝结, 寒气森森彻骨。 弄玉身披米黄色长袍,斗笠垂下半透纱,冰魄剑绕身飞转,脚下一点迎空,临落无声,唯有薄唇轻启吟唱: “堆坟九仞,抽苗三寸,长悲最是黎民恨。问王孙,几沉沦,麒麟不许江山困,天下靖平期遇春。醒,岂忘本;昏,岂忘本。” 受邀而来的群侠,仰望着天空落下的身影,一时间都看得呆了。 劫,一方,具霜, 娥皇,旷修,五位大成境高手,同时抱剑低头。大厅内全部麒麟会弟子单膝跪地,异口同声,“拜见首领。” 冰魄剑飞回手中,弄玉转过身来,面对受邀而来的群侠,用手顶了顶斗笠,显露出面容,“麒麟会首领,弄玉,幸会诸位豪杰。” 先前被弄玉称为“宁陵君”的中年男子使劲地眨了眨眼,脚下接连退步,嘴上支支吾吾:“这,这,你是,弄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弄玉平视面前众人,目光简单地过了一遍,然后微笑道:“如诸位所见,麒麟会是我一手创办,只是我的身份敏感,不能暴露,因此这些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而现在~” 她眼睛一眯,单手成爪,将长虹剑吸入手中,“时机已到,麒麟会不需要隐藏了。” 宁陵君闻言摇了摇头,好似这样可以让自己清醒一些,“你,你助秦国巴蜀平乱,被嬴政亲自封为靖平君。帝国一统天下,你谱写了整整十个篇章的赞歌,嬴政就是十二个时辰连着听也听不完。第一届丰年大庆典,是你主持。你你你……你怎么可能创立麒麟会!” “因为……我夫君对大秦全心全意,功盖日月,却因功高震主,枉死小人之手。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弄玉的声音忽然一变,冰魄玄功爆出九幽十寒,几个呼吸内将大厅冻成一块整体。内功稍弱的人,已经半身冰结,冻在原地难以动弹。 “足够,足够!想当年陆言子是何等英雄,诸子百家前后二十年无双无对。当初流星殒落,天下人无不扼腕叹息。没想到,竟然是嬴政这个暴君残害忠良!” “是啊,无耻之尤!” “陆言子若在世,看到这样的天下,不知该怎样悲痛啊。” 这些人的确是在说着陆言的好话,弄玉却没有任何的感动,放在十年前,这群人也是诋毁陆言最起劲的,她刚好借着自己发怒的缘由,目中无人地闭上了眼睛。 麒麟会这边,劫、具霜她们,同样满脸淡漠。 陈胜呼出一口浊气,将巨阙剑仍然背回身后,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仅仅是内功散发的寒意,就瞬间冰冻这么大的范围,恐怕只有当年田光的冬灭剑意,才能够像她这样轻松做到。弄玉,陆言的女人,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吴旷散去护身的内力,走向前态度端正地抱拳道:“吴旷见过弄玉首领,当年若不是麒麟会暗助,我和大哥未必能躲过罗网的追杀。” 陈胜也噔噔上前两步,对弄玉抱拳,“你对我兄弟二人有恩,陈胜有恩必报;陆言与我农家有仇,我也不会忘记。在这里,我陈胜敬你。” 说完,他低头一下表示尊敬,随后双手抱胸,眼神中那股冰冷凶煞,恢复如初。 弄玉睁开眼睛,冰魄玄功恢复平静,大厅顿时没有了那股透心彻骨的寒意,只剩下冰霜残余的冰凉。 “事及夫君,弄玉一时冲动,诸位对不住。宁陵君,抱歉。” “啊哈哈,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首领就不用称呼这个君位了,只叫我魏咎便可。帝国一日不灭,什么君位都只是昨日黄花。” 魏咎,曾经是魏国的一个不太受重视的公子。也正是因为他不受重视,在魏国灭亡之际,他成功出逃了。 除了魏咎这个魏国公子,受邀而来的人中还有一个是出身齐国田氏宗族,名为田荣。 田荣回头看了一下狼狈的、正在从满地冰冻中解封的众人,随后问道:“弄玉首领,方才你说,麒麟会已经不需要隐藏了。难道你这一次召集我们过来,是打算,公然造反?” 刷~ 大厅内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弄玉的身上,包括麒麟会的弟子们也是期待非常。 弄玉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问题,只能抿嘴微笑,“田荣公子,难道还有造反不是公然的吗?” “额这个……” “诸位,弄玉说麒麟会无需隐藏,却也不是狂妄到,以为麒麟会能够正面对抗帝国。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有一个摧毁帝国的机会将要出现,麒麟会将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个机会。” “什么?摧毁帝国?” “没听错啊,怎么可能?” “说不定是真的,靖平君之前可是帝国一流的权贵,肯定知道一些帝国的重大机密。” “这么说好像真有可能……” 一句摧毁帝国,让在场者包括麒麟会的弟子,都在议论纷纷。 尽管这是很多人做梦都在想的,可真有人把这个梦说出来,他们第一时间还都觉得不可思议。 田荣问道:“敢问,是什么样的机会?”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弄玉目光扫过众人,却只是嫣然一笑,“诸位不要在大厅站着了,都入内吧。请~” 正文 第八章 刺秦计划 麒麟会本部,一间简陋的机关密室……可能有点矛盾,但的确是这样。 密室机关是班大师的手笔,而简陋是因为麒麟会的钱并没有很多花费在建造基地上。 颇有一种过去的墨家弟子,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精神。 密室内的人员不算多,弄玉她们六个,加上班大师, 麒麟会所属一共七人。 进来商议机密的客人,除了魏咎,田荣,陈胜,吴旷四个,还有一个扎着发带, 毛发旺盛, 状似金毛狮王的男人。 弄玉了解过他。 这个人名为彭仲,硬要安一个身份头衔的话, 他是一伙流窜贼寇的首领,本事相当不错。至少在弄玉看来,比魏咎和田荣,要强上许多。 十几人在密室内,围着一张大长桌站了一圈,桌面上是一幅帝国疆域图,精确到各郡,标注得很详细。尤其有三条穿越帝国疆域的红线,格外显眼。 “首领,你说的,摧毁帝国的机会,到底是什么?”魏咎有些迫不及待。 咔咔~ 班大师将密室机关锁上,抽出机关手,边走边说:“不要心急,呐,这不就是了嘛。”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在了桌面。 “地图?”魏咎轻捻着胡须, 低头仔细端瞧,“这幅地图,是有什么特殊么。” 吴旷眼睛一亮,眼珠子连续跳跃了地图上多个地点,惊讶道:“这两条红线,画出的是嬴政前两次东巡的路线。那这第三条?” 弄玉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嬴政第三次东巡的路线。” 几人各自对视,皆感到不可思议。 陈胜看向弄玉,“嬴政东巡,不都是影密卫大统领章邯亲自负责,这样的机密情报,麒麟会竟然……难道影密卫当中,也有你们的人。” 弄玉不置可否,避过这个问题,解释道:“第三次东巡,与前两次不同,乃是嬴政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的行程。麒麟会将全力出手, 刺杀嬴政。” “首领。”彭仲一个抱拳, 然后指着地图上麒麟会辐射的范围说, “你叛逃之后, 麒麟会暴露在嬴政眼中,他必然是要优先铲除。如果是要刺杀嬴政,为何不继续潜伏,那样的话,成功的机率岂不是更高。” 吴旷暗自瞥了一眼彭仲,心里对他的评价上涨了许多: 说的不错,以靖平君在帝国的地位,继续潜伏对反秦计划更为有利。弄玉的目的,还有待商榷。而且她说嬴政绝不会更改第三次东巡的行程,也很有疑点。 吴旷继续看向第三条红线,目光落在“泰山”、“东海”、“琅琊”一些地名上,若有所思。 “不久前,盖聂叛逃的消息,诸位也听说了吧。” 彭仲点头,“当然,嬴政可真是自作孽,就连保护他二十多年的盖聂都叛逃了,足见暴君有多么不得人心。不过,这跟首领你主动暴露有什么关系。” “盖聂叛逃,天下另一个威名赫赫的反秦组织,必定会有所行动。” “你是说,与盖聂同为鬼谷派的卫庄,还有他的流沙组织。” “卫庄与南方的反秦势力有很大关联,盖聂叛逃,他必定行动。而帝国想要追杀盖聂、卫庄这样的人物,出动的阵容绝对相当可怕。 麒麟会的暴露,也是为了给南方的反秦势力分担压力。否则,罗网的越王八剑、七凶剑等全部出动,南方的盟友极有可能覆灭。” 弄玉拿起一根用作指挥的硬木枝,点在地图上琅琊的位置,“说回嬴政东巡,嬴政的前两次东巡,目的是以自己的威望横压海内。帝国在原燕齐楚地方的统治较为薄弱,他希望以这样的方式震慑住各地方潜在的敌人。而第三次东巡,嬴政的目的就在这儿,琅琊寻仙。” “琅琊寻仙?”田荣深吸一口气,拳头握紧一挥,恍然道:“原来如此。自从帝国拿下齐国,就一直在东海动作频频,原来很早之前嬴政就在准备东巡的计划,为了出海寻找仙人,以求长生不老。” 吴旷问道:“长生不老,那不是一些方士的胡言乱语么。嬴政虽是暴君,但绝对雄才大略,这样的帝王也相信这个?” “应该说,正因为是帝王,嬴政才更加愿意相信这个。早在多年前,阴阳家在秦国朝堂上身居高位,嬴政便有了长生不老的念头,阴阳家金部长老徐福,就是凭借炼丹术成为帝国权贵。 而帝国在东海这些年的动作,乃是建造一艘巨大的楼船,以徐福为船主,带上五百童男童女,和无数珍贵的药草,向海外仙人求取长生不老药。 这艘楼船,名为蜃楼,是阴阳家和公输家联手打造,耗费帝国数年之功,预计近期就可以下水。” 吴旷、彭仲等人都听得格外认真,他们在江湖上暗中活动,对于帝国的情报,弄玉比他们掌握的多太多了。 “求仙之事,嬴政已筹备了很多年,更因为涉及什么天地气运之类的,其行程日期都不会更改。” 弄玉手中硬木枝指向泰山,随后向琅琊滑动,“第三次东巡,泰山封禅之后,嬴政会前往琅琊,那里的行宫早就已经起建。在琅琊,嬴政会亲自主持蜃楼的出海仪式。 根据情报,琅琊方面,阴阳家的各部长老已经先一步抵达,高手遍布。想要在那里动手,难度非常大。 而泰山方面,除去驻扎的帝国精锐,还有以伏念为首的众多儒家弟子。” “伏念!这个小人,背主之徒!” 田荣听到伏念的名字,忍不住骂出声来,“当初若不是他蛊惑大王,害死了太子田升,三国联盟与秦国大战,胜负犹未可知。哈,儒家孔孟之道,就是让他背叛母国、逢迎暴秦的吗!还主持泰山封禅,若有机会,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弄玉说话被粗暴地打断,但众人看向田荣也都可以理解。 伏念可是齐国人,当年却不知道用了什么诡计,害死齐国正在主政抗秦的太子田升。而之后的齐王和丞相后胜,就是一对软蛋组合,导致齐国在大决战中掉链子,三国联盟随之完蛋。 作为齐国田氏的人,田荣就是恨到把伏念生吃了也不足为怪。 田荣怒色冲上头脸,半身通红,吭哧吭哧了好一会儿,总算平复了下来。 “对不住,首领,诸位,田荣失态了。” “无妨,伏念其人老谋深算,暗算三国联盟,为儒家在帝国谋得一席发展之地。不过,他的顺利也将到头了。” 弄玉对田荣宽慰地笑了笑,“我计划的最佳刺杀地点,就在泰山封禅之后,尚未抵达琅琊之前。至于伏念和儒家势力,到那时可能已经,不存于世。” 正文 第九章 南方风波 “伏念和儒家势力,支持长公子扶苏。然而帝国内部,很多人并不想看到儒家继续做大。关于帝国的继承者,这将开启一场腥风血雨。” 盖聂一身白衣,骑着一匹黑马,渊虹挂在他腰间,随着马儿的奔走一路颠簸。 卫庄则是黑色大麾, 骑着一匹白马,听到盖聂的言语,他了然一笑,“帝国当年击溃三国联盟,伏念是其中首功,他因此入主中央书院, 成功挽救儒家免于被帝国清算。帝国内有多少人暗恨儒家窃取高位, 可想而知。尤其是那一位,左丞相李大人。” “哼哼哼~”旁边传来一连串诡异的笑。 卫庄白眉立时竖起来, 不悦地瞥了一眼。 蒯彻骑着一匹鲜红的宝马,肩膀正在颤抖,“哈哈哈,如果我是扶苏,成年行冠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嬴政请求赐婚,迎娶左丞相李斯之女。 听闻嬴政年轻时曾言,要法之天下,儒之教化,陆言就是因此入秦。若我是扶苏,伏念加上李斯,儒皮法骨,这大秦帝国,或许就亡不了。” “是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左丞相李斯,是属于那些人。你若是扶苏,打算怎样面对, 一个扎根国家数百年的毒瘤。” 卫庄冷哼一声, 直接就给蒯彻堵了回去。 挽救帝国?罗网那个组织,恐怕已经把帝国这棵大树的血吸得差不多了。李斯也是幕后组织的人,你救个屁。 盖聂暂时没有说话,眼神闪烁,儒皮法骨四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 盖聂为了理想中的国度,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帝国统一六国之后,要怎样治理这个残破的天下。 之前他认同陆言的做法,秦灭六国,徐徐图之,塑造一个共同的民族,让天下百姓渐渐归心。秦国自自商鞅开始为国家耕战而设计的法律,要渐渐向和平时代过渡。 但是陆言还没有做完,人就死了。 而后来的帝国…… 简单来说,陆言要的一统天下,是华夏民族,而不是秦帝国。 尽管就从一统天下这个结果上看, 好像是差不多, 其实在根基上, 就完全不同。 儒皮法骨,是非常适合帝国的。如果没有罗网那个扎根不知多少年的毒瘤,就像蒯彻说的,儒皮法骨有希望让帝国真正挺立下去。 只是,儒皮法骨的帝国,也不是盖聂理想中的国度。 在穷尽了自己的智慧后,盖聂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寄托在秦国的理想,终究断了前路。那条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究竟在哪里? …… “哈哈哈,听说盖聂叛逃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打他了,盖聂呢,他人在哪里。” 笑声爽朗,气震长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扛着一杆竹棒跳出身来,十分欢快。他的眼睛,黑溜溜的,神光璀璨。 另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得一身锦袍,腰挎金刀,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叹了口气,“你自己也说,盖聂叛逃了,你问我盖聂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咻~啪! 竹棒舞动旋风,一下插进地里,空气爆开一声脆响。 “皇帝不是派你抓盖聂吗,你怎么会不知道盖聂在哪儿?” “啊,真是强悍的因果关系……” 这两个人,就是赵高提议派出来抓捕盖聂、卫庄的高手。 范山人,还有,越女剑传人袁青。 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让同行的另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微微侧目。 一柄乌黑的剑鞘,镶着血红宝石,鞘中剑便是青史有名的龙渊。他的主人,风胡子世家第十一世传人,曾经的楚国第一剑客,风荼。 楚国战败后,风荼并没有像谋士任倪那样,自焚殉主;也没有像项氏一族,逃亡之后继续斗争。 他归顺了秦国,将风胡子剑谱延续下来,成为帝国对付那些江湖人的有力武器。 在之前的论剑中,盖聂以渊虹击败手持龙渊的风荼,夺得天下第一剑。 顺带一提,大概是怕被埋伏,卫庄并没有现身之前的论剑现场。因此,目前风胡子剑谱的排名是: 第一,渊虹。持有者:盖聂。 第二,龙渊。持有者:风荼。 第三,卫庄。持有者:鲨齿。 第四,太阿。持有者:伏念。 卫庄并未现身,但伏念本人承认自己多半不是卫庄的对手。因此鲨齿的排名顺次不变,只是因为盖聂夺下第一,自动下降了一名。 此时风荼看着范山人和袁青互动,握着龙渊剑的手骤然一紧,曾经,自己也有这样的温馨…… “嗯?”他突然眉目一动,开口道,“他们来了。” 呼~ 阴风过境,三道人影随后现身。 帝国黑甲军的装扮,从头到脚遮掩在漆黑之中,面具上刻着诡异的花纹,仿佛一抹邪笑。 罗网天字一等,越王八剑之中,具有相当高话语权的三人: 惊鲵,唐秉。 掩日,崔广。 玄翦,吴实。 “哦?人来了啊。”范山人朝着袁青挑了挑眼睛,“呐,知道盖聂去向的人来了,你可以直接问他们,别来烦我。” 袁青扛着竹棒转向三个一模一样的黑色铠甲人,嘴巴一歪,浓眉跳动,“你们三个,各自带着截然不同的剑的味道,穿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身为老大的惊鲵,直接无视了袁青,开口就是正题:“卫庄和楚国的叛逆余孽有很深的关联,多年前项氏一族便是在流沙的掩护下撤退,后来不知所踪。罗网一直在搜查他们的藏身之地,盖聂叛逃,将带领我们,抓住他们的尾巴。” 范山人点了点头,随口评价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氏一族,胆子真够大的。” “另外,最近有消息称,南方有人遭遇过湛卢剑气。” “湛卢!”袁青又来劲儿了,“盖聂渊虹,卫庄鲨齿,陈嚣湛卢,也就是说,这一次,我们至少也能跟这些人斗上一斗。哈哈,痛快!” 范山人漫不经心的样子收敛了很多,眼睛半眯,“盖聂叛逃,紧跟着卫庄、蒯彻前来残月谷接应。一直销声匿迹的湛卢也出现了,不像是偶然啊。” “不错,这些叛逆势力的动作过于巧合了,一定是在酝酿对帝国不利的阴谋。请两位~” 唐秉瞥了一眼战意高昂的袁青,改口道:“请三位务必重视这次的任务。罗网受皇帝陛下之命,将会全力配合你们。” 袁青龇了龇牙,斜眼看着范山人道:“看你的了,谋算的事你最擅长。” “嗯哼,走吧,至少先追上鬼谷三人,试探一波再说。” 正文 第十章 帝国幼苗 咸阳城,中央书院。 一座凉亭内,有两个儒生打扮的男人。 “范山人,袁青,风荼,再加上赵高麾下的罗网天字一等,不知道卫庄先生他们, 能否抗得住。子房,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颜路正对着凉亭外,垂眼看着池塘里的游鱼,气定神闲,悠然地说着话。 可能是颜路早熟一些吧,当年他就比陆言先有了胡须, 看着更为沉稳平和。十年过去, 这早熟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 而张良,风度翩翩,神光内敛,成熟了很多,已经颇有“谋圣”的风采。 听到颜路的问话,张良轻笑一声,“师兄你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也该稍微担心一下。” “呵呵,卫庄先生是子房你的故友,又非是我的,我担心了作什么。” “师兄要担心子房是否会担心啊。” 张良走到和颜路并肩,顺着师兄的目光看下去,望见水中的游鱼,叹了口气,“这池塘里的鱼儿, 人类将它安排得衣食住行皆无忧虑,不知道, 它们会不会渴望冲出池塘。” 颜路捻着一点饵食撒了下去,答道:“如果原来生在江海, 或许在落入池塘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死了。若否,大概会生活得不错。” “不是生在江海,或许吧。”张良抬头望向天空,意有所指。 “嗯,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 颜路将手上饵食捻干净之后,倏忽一笑就换了个话题,“扶苏公子要成婚了,大师兄让我告知你,作为三师叔,贺礼可要好好准备。” 张良略微一愣,随即赞道:“扶苏公子,迎娶左丞相李斯之女,还真是天作之合啊。” “你刚刚在想什么?” “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我在想,这个婚礼, 是大师兄的意思吗。” “不是。” “嗯?”张良惊讶了。 难道是扶苏本人的意思,可之前看扶苏的性格,不像是这种将自己当作政治筹码的人啊。重点是,扶苏没有这么果断。 颜路眼睛眯眯,看到张良惊讶的样子,他似乎很愉悦,“我知道是谁给扶苏公子出了这个主意。” “哦?”张良瞬间反应过来,自信一笑,“且让子房一猜,此人乃是中央书院内部的学子。” “哈,原来你也注意到他了。” “少年人头角峥嵘,这个陈平,胆子可真不小。扶苏公子竟真的被他说服了。” “是啊,少年人头角峥嵘,却不知他一头撞进的这个漩涡,是会让他成为弄潮儿,还是就此溺没……”颜路的目光渐渐沉淀了下来。 …… 中央书院内,一座演武场此时正有两人在持剑比斗。 其中一人,容貌俊秀,眼若桃花,一身浅绿色的衣服,左手小臂戴着银色臂甲,露出紧致的肌肉,右手持剑青盈闪闪,其人风流倜傥,十足的美男子。 他的对手则形貌粗犷很多,衣着简单,露出大片古铜色的皮肤,手中握一把宽刃剑,威武霸气。 “你我战斗过这么多次了,你跟不上我的速度,我也对不过你的力量,何必非纠缠着不放。陈平已经在等我了。” 美男子闪现在演武场的边缘,一手搭在兵器架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你赢了,我认输。” 说着,他就叹了口气,整个人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演武场下的观众席。 那个对手气得在演武场上直跳脚,“季布!你给我等着,我英布,迟早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你!” 季布,出身楚国将门大族季氏,曾经影虎军团在天下也是威名赫赫。楚国内战之后,季氏落败,影虎军团主帅季影,被楚王以五千金悬赏人头。刺客甚至追到秦国境内,将季影杀死。 而年幼的季布被退休的李牧救下,从此,李牧退休种田的那个村子,就多出了两个天天被李牧折磨的小屁孩。 陈平年纪稍大,现在二十三岁;季布小一些,现在也有了十七岁。 不用多说,这两位本来就史册有名的人物,天赋很好,又有退休的李牧教导,现在都是帝国最优秀的后备人才。 甚至,从小就非常有主见的陈平,已经一只脚踩进了帝国的权力漩涡。 观众席上,一袭米黄色长衫的陈平看到季布朝对手认输后溜回来,嗤笑道:“你这么敷衍他,以后他恐怕要是你的一生之敌了。” 季布桃花眼瞥了一下正恨恨离去的英布,随意地摆了摆手,“师父教我兵法,教我武功,却还真没教过我怎么对付这种执着的人。” “你们两个,名字都叫布,修习的科目又是一样,就连成绩也分不出多少差距。嗯,你比他年纪小一些。” 陈平装模作样在这儿分析,给季布看得翻了个白眼。 “就因为我比他小几岁,就非要揪着我分个胜负高下。大丈夫这么小心眼,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 陈平收敛起笑意,也转头看向英布离开的方向,明明那里早就空无一人,在他的眼中却是截然不同。 英布,出身左丞相府,李斯……不知道有了大公子这层关系,伏念和李斯之间,能否有合作共赢的可能。 帝国已经偏离了当初国师大人设计的道路,连弄玉夫人都叛逃了,若是大公子主政,或许还有机会。至于国师大人…… 陈平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沉,于是狠狠地甩了甩头。 不会,国师大人不可能是皇帝害死的。弄玉夫人一定是对现在的帝国失望才叛逃的,而不是因为国师大人的死……啊,陈平,你到底在想什么! “陈平?陈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季布两手抓着陈平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啊?哦,没什么。”陈平从季布的双手下挣脱,迈开脚步,“先回去吧。” 季布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两眼,应声道:“嗯,走吧。” …… “陈平,唉~” 伏念捋着胡子发出一声叹息,让扶苏和李斯联姻,他并没有动过这种心思。 李斯这个人,伏念是了解的,所以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结果中央书院内,竟然有一个学子给扶苏出了这样的主意,扶苏也真的向皇帝陛下开口了。 在外面所有人眼中,怕是会将陈平干的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授意,这,冤啊。 皇帝陛下要是将这件事,看成是结党营私的信号怎么办?朝堂上其他人会不会感受到威胁? 自己这个中央书院院长,本来就当得很不顺利,现在是更不顺利了。 事已至此,伏念为只能将就着往下走,他狭长的细眉压下双眼,眼睛细眯起来,幽幽而叹:“这件婚事,意外的顺利啊~” 正文 第十一章 内忧外患 扶苏娶左丞相李斯之女为妻,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帝国朝堂上最重大的新闻。 就连北方的麒麟会拔除以郭开为中心的人贩网络,动作横跨数郡,总计造成死亡人员上千,这样震惊全国的大案,在帝国群臣心中的影响, 都远远比不上长公子的大婚。 麒麟会什么的,随它去吧。皇帝陛下同意让扶苏娶李斯之女为正妻,这怕不是有意立扶苏为太子啊。 一时间,帝国朝堂暗流汹涌。 …… 咸阳宫内,即将跟皇帝成为亲戚的李斯,此时却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旁边还有一个趴伏得更低的赵高。 “好一个靖平君!麒麟会在朕的眼底壮大至斯,一朝发难,数郡之地官员遭刺杀而死者十余人,总计死亡人数愈千。朕竟然直到弄玉叛逃之后,方才知晓她早有叛逆之心,并且藏得如此之深。 朕去岁东巡时,数郡皆是一片承平,更不曾听闻麒麟会的蛛丝马迹。难道,麒麟会的实力,发展只在这短短数月之内。” 嬴政已经对帝国在地方上的统治力起了疑心,麒麟会的势力至少也发展了数年,不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自己去年东巡经过麒麟会活动的范围,却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听说,这地方上的官员粉饰太平真是一把高手啊。甚至,地方官员与麒麟会有勾结。也有很大的可能。 嬴政的怒火,针对麒麟会,针对弄玉,针对大秦地方上的官员,更针对监视着整个大秦的罗网。麒麟会发展到这个规模,难道之前罗网是瞎了吗! 罗网的领导层, 李斯和赵高, 两个人都难辞其咎。 嬴政在称始皇帝之后,立即就废除了周礼的六冕之制,自己带头开始戴冠,不再头顶冕旒。 直观地讲,就是影视剧或者动漫中那个从帽子上垂下来像帘子一样的东西,嬴政成为始皇帝之后,把它给摘掉了,并且制定了全新的戴冠的规制,用一个统一的标准,规范以前七个国家具有差别的冠冕制度。 包括后来的刘邦,他成为汉朝开国皇帝,也是没有冕旒的。 这种事情看起来很小,却是实践大一统过程中不可忽视的一步。 所以,现在的嬴政只是戴着一顶通天冠,其形如山,正面直竖,以铁为冠梁。 没有旒的遮挡,他的面容,他的眼神, 都完全展现在臣子眼中。这不会有损他的威严,只会让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更加如履薄冰。 李斯和赵高跪在地上,尽管皇帝陛下还没有直接问罪罗网,但两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这种深凝的怀疑反问,比起直接的怒火,更要凶险百倍。 怎么办? 李斯和赵高反应都很快,把一切的黑锅都扣在弄玉身上。 靖平君弄玉,作为大秦国师陆言的遗孀,于国又有功勋,如果不是叛逃,她的地位绝对是帝国顶尖的。这样一个人暗中对帝国不利,就算是罗网也防不住啊。 连影密卫大统领章邯亲自负责的东巡路线,弄玉都能得到一些消息,让麒麟会得以适时潜伏。可见不是罗网太无能,而是弄玉太阴险。 赵高掌握的罗网越王八剑已经调去追捕盖聂卫庄,以及与卫庄有关联的南方叛逆势力。 现在北边又冒出一个弄玉领导的麒麟会,这个说不定比南方叛逆势力对帝国的危害更大,必须将之铲除。帝国能够派出的,也就只有罗网七凶剑了。 “南方,北方,多事之秋。” 嬴政背着手,走到竖立的一架帝国疆域图前方。地图上,在帝国统治的最东南,有一块被标注出来的地方——“闽中郡”。 他统一中原建立大秦帝国之后,战争并没有停歇,南方百越之地尚未征服,于是帝国出动五路大军共计约五十万的兵力,发起南征。 领军的将领,屠睢、任嚣、赵佗等,都是对山林作战十分熟悉的大将。 当年的附属国南焰越国,在大秦帝国成立后,自请降为秦国一郡。南焰女王所部,亦是帝国南征五路大军其中的一支。 南焰出身百越,深知越人习性,不仅兵法娴熟,本身又率领着一些越人部落。在南征过程中,她几乎是打一半收降一半,是五路大军中建功最快的。 此时,帝国东南边的那块闽中郡,就是南焰平定地方之后建立。而其他的四路大军,依旧陷在战争之中。 现在的帝国,每天供养着几十万的军队在打仗,内部却冒出了各种叛逆势力。北方有麒麟会,南方有流沙、项氏一族,好像因为一个盖聂叛逃,刷地一下,帝国就内忧外患了。 “麒麟会遗害甚大,李斯,这个组织,由你亲自处理。” “是,陛下,李斯领命。” 赵高微丝不动地趴在地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对付弄玉和麒麟会可是一件要命的差事,除了对方的战斗力和智力,更难受的是弄玉在民间的声望。 现在秦国正值青壮年的一代人,可以说是在国师陆言的遗泽中长大,弄玉身为陆言遗孀,自带光环加持。更何况,这些年弄玉可不是混吃等死,她对得起封号的“靖平”二字。 相反,李斯身上可是背着一些污名的。比如,身为师兄嫉妒师弟,暗下黑手云云,还特意弄了个七凶剑,摆明了对标陆言子七剑,流言传得跟真的一样。 李斯领命之后,嬴政就这样背着身子挥了挥手。 赵高和李斯两人小心翼翼起身,拈着官服的衣摆,退了下去。 而站在原地的嬴政,看向麒麟会活动的那几个郡,对着空气轻轻喊道:“司马欣。” 大殿内正当中,当即闪现落下一道身影,“臣在。” “麒麟会的存在,地方官员,连同百姓,皆有刻意隐瞒的嫌疑。此事,给朕查清楚。” 司马欣,紧身黑衣,轻甲覆体,身负一把青绿色的长剑,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领命,“是,陛下。”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影密卫已有三大统领,分别是:章邯,董翳,司马欣。 这三人首先绝对忠诚,武力、智力,皆是上上之选。在经历了真人丹的强化之后,某种程度上,甚至强过罗网天字一等。 帝国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嬴政也渐感人手不支了。嗯,该说是,自己能够信任的人手,有些不支了。 正文 第十二章 婚礼杀机 始皇帝六年,长公子扶苏娶妻李斯之女,咸阳城一时热闹非凡。 帝国甲士从左丞相府,一直列到长公子府。扶苏乘坐一匹赤血宝马,缓缓而行,面容端凝,温文儒雅, 风度翩翩。 一路上经过的街道,人声鼎沸。百姓都争相希望好好看看帝国的长公子,奈何在甲士的阻隔下,只能挤在外围,远远地观望。 黄昏时分,红霞漫漫, 为盛装的新娘再添三分美艳。李氏女拜别父母后,踏上前往长公子府的道路, 她偷眼观瞧着自己的夫君,心里美滋滋的。 扶苏公子,无疑是少女怀春的绝佳对象。她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眼眸躲回来看着自己的新衣裳,红唇略微咬紧。 帝国的长公子啊,真人比传闻中更为俊朗。听说是他主动向皇帝陛下请求赐婚迎娶自己,他一定是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夫君…… 女儿此时的心中,无数念头转动着,大抵就是羞怯、得意、憧憬,小鹿乱撞。 然而她忘记了,在自己出发之前,母亲是笑容满面、泪眼成行,父亲却没有多说什么。 …… 长公子府,早已摆下盛大的宴席,宾客纷至沓来,府内的下人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扶苏二十出头,是在中央书院学习,同期的同学自然也都在婚礼的邀请名单里。这些年轻人, 有他们专门的区域。 当季布看到英布的时候,他一双桃花眼不可抑制地向上挑了挑。 英布也瞥见了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陈平坐在季布的旁边,四处打量着这场婚礼的盛况,单说这里备下的美酒,酒樽尚未揭开,那股醇香便足够让人微醺了。 他不禁开口感叹了一声:“人生在世,风光如此。不知我成家之时,能可及得上今日之万一啊。” 季布听到立即就笑了,“哈哈,你大兄已经在着急了,说是怕你自恃才华,娶不着一个好女儿家,还让我敦促你呢。” “这,兄长也真是……” 在这个时代,陈平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有找对象的丁点儿苗头, 当然让兄长陈伯担忧。 长兄如父啊,陈平唯有苦笑。 就在这里轻松地说着话的时候, 一列下人端着装设齐整的食案,鱼贯而入。 陈平听到脚步声,目光很是随意地就看了过去。 结果这一看,四目相对—— 哗~ 这一个队列的下人,六个人竟全部扔掉手中食案,抬手就是一连发的袖箭,直奔陈平各处要害。 季布及时地一掌将陈平给拍向旁边,起脚踢飞摆放好的桌案,噔噔噔挡下飞来的短箭。 六个杀手的刺杀行动并未结束,就在季布救人的同时,他们已经拔出匕首,四个人围上季布,两个人扑向陈平。 参加婚礼宴席,季布没有带佩剑,只能借助现有的东西对敌。 只见他抄起一座酒樽,哗一下先把一人浇了个透心凉,随即酒樽转动,叮叮挡住匕首。 他身法超群,反应奇快,咫尺间以一敌四。 而陈平在被季布拍开后,面对两个扑杀而来的刺客,那乌光流转的匕首,让他亡魂大冒。 他有一些武功在身,但反应比季布差远了,狼狈地在地上翻滚出去,耳中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匕首撕裂空气的声音。 砰~ “啊~” 一个刺客发出惨叫,正要刺向陈平的匕首掉落在地,整个人被飞来的桌案撞飞出去。 随后便是咔的一声,他被撞在大厅的柱子上,蕴含在桌案中磅沛的力量,直接将他骨头撞裂,瘫软落地。 英布飞身赶来,心知刺客的兵器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接触,脚下厚重的靴子一击横中刺客脑门。 砰~ 沉重的落地声,英布并无怜悯,再下一脚,踩得听出一声骨裂。 刺杀陈平的两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那边季布也顺利解决四个刺客,将他们全部点穴封在原地。 “陈平,你没事吧。” “哈~啊,我没事,幸好有你们两个,不然……” 陈平喘着粗气,后怕不已。他根本没有想过,帝国长公子的婚礼,竟然会混进来刺客,而且,目标还是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被惦记的吗? 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公子府,正在进行的婚礼也被迫暂时停下。 扶苏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串人。他一路小跑一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受伤吧。” 作为当事人的陈平、季布、英布,三人将当时的情形完整复述出来。 那六个刺客,被英布打杀的两人已经在短时间内彻底咽气。季布点穴封住的四人,则被拿下,预备严加审问。 扶苏听到刺客的目标是陈平,脸色阴沉下来,眉关紧锁,“季布,英布,你们二人先带陈平去休息,保持警惕。” “是,大公子。” “封锁府邸,对每一个下人进行检查,所有的饮品食物,全部进行重验。” “是。” “至于这几个刺客,扭送至廷尉府,请廷尉大人务必查清楚他们的来历、目的。” “是,大公子。” 吩咐完一圈后,扶苏看向现场的一片狼藉,深深叹了口气。 这场婚礼,算是搞砸了。 …… 刺杀之后,扶苏的婚礼草草收场,李氏女实际上确实是嫁进了公子府,可惜这颜面上从此就不太好听了。 长公子扶苏的婚礼上,竟然出现刺客,而且刺杀不是扶苏,而是一名中央学院的学子。这件事在咸阳迅速传播开去,引发了无数的议论。 陈平何许人也? 就是一个中央书院优秀的学生而已,帝国这样的人不算多,却也绝对不少。像当年的王戊、杨僖、赵婴,在第一届全国考试中脱颖而出,现在全部都是帝国上卿,身居要职。 陈平才算哪儿到哪儿,他为什么会被刺杀? 诡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被送到廷尉府严刑审问的四个刺客,最终还是死了,他们死前唯一透露的信息只有一句,为齐太子雪恨。 齐太子田升,当初齐国最坚定的抗秦派。在秦国与三国联盟决战之际,田升突然身亡,据传就是死在他自己的父王手中。田升一死,齐国抗秦态度暧昧,引发了大决战的雪崩,秦国因此横扫三国联盟,奠定胜局。 为齐太子雪恨,跟刺杀陈平绝对是八竿子打不着啊。要说唯一的联系也就只有,中央书院的院长,伏念。 毕竟,当初齐国剧变,就有他的谋划。而陈平这个中央书院的学生,跟伏念的关系…… 正文 第十三章 齐王建之死 “陈平只是一个小子,为什么有人会想要杀他,子房,你怎么看。” 颜路说出这句话时随意的样子,让张良一阵无奈。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二师兄是越来越喜欢把“子房,你怎么看”挂在嘴边了。 张良两枝细眉平耷下来, 给了颜路一个无语的眼神,随便敷衍道:“可能的理由很多,比如,主使者知道陈平的优秀,不希望这个人才为大公子出谋划策。” “大公子迎娶李斯之女,的确不是坏事, 但太过鲁莽。仅从这一点判断就想要除掉陈平,这样的刺杀未免也太过鲁莽。子房, 你没有认真思考哦。” “师兄,每一次遇事你都先问子房怎么看,然后再把子房分析出的可能性一一否决,得到最接近的答案。师兄,你是在利用子房,好让自己偷懒吧。” “这怎么会是偷懒呢。” 颜路扭头对张良眯着眼睛轻轻一笑,“在智谋方面,我不及你,你列举出多种可能,由我以第三者的观感去分析,你我各司其职而已。” “第三者的观感……” 张良神色一正,认真说:“这一次,师兄恐怕不能保持第三者的观感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是大师兄。” 说到大师兄伏念,张良和颜路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复杂。 毫无疑问,伏念作为掌门人,将小圣贤庄带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但是这种高度完全不被张良认可, 付出的代价, 更让张良感到厌恶。 连一向寡淡平和,不热衷于掺和争斗的颜路,现在也站在了张良这一边。 他们两人,与反秦势力都有不小的渊源。张良与卫庄,颜路与弄玉…… …… 咸阳城,廷尉府。 六个刺客的尸体已经被彻底掏空,没错,在廷尉府这个地方,连死人也不会放过。 之前那两个被英布杀死的刺客,同样被送到了这里,嘴里问不出消息,或许尸体也代表某种信息。 尸体会被完全剖析干净,那些随身衣物、道具更是不可能放过。这么一查,还真的让廷尉府从中查到了一些信息。 “廷尉大人,匕首上的毒药已经检查出来了。” 下属的汇报,让廷尉黑黝黝的眼珠子瞬间直放光。他立即挥手让誊写卷宗的人就位,“说吧,匕首上的毒药都是些什么成分。” “属下命人翻遍了帝国覆灭农家后运输回来的典籍,在其中找到了这样一种制毒之术的记载。 在临海地区,一些浪迹江湖的落魄游侠, 会将一些原本没有毒的植物混杂在一起,涂抹在兵器上,使之具备超乎寻常的杀伤力。 它本身不算一种致命的毒,但对于开裂的伤口,药物会在极短的时间进入血液流向全身,让人暂时失去战斗力。 人体自身的免疫能力终究是能将这种药物的影响清除的。正因为此,这种毒药也只有抹在兵器上,才能发挥作用。” “它的配方。” “都是一些临海特有的植物,流苏,杜艾,七子花,木槿……” 下属将毒药的配方成分口述完毕,誊写卷宗的人尚在奋笔疾书,毛笔在纸上拖动的细小动静,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轻轻飘动。 廷尉正在思索。 半晌,他拍案而起,“点齐人手,随我去抓人。” “是,大人。” …… 在咸阳范围内,有一座特殊的庄园,占地颇大,内中景致与咸阳城格格不入。 庄园外驻守着清一色的帝国黑甲士,五步一哨,密不透风。 这座庄园的主人,是一个耄耋老者,如今已是白发苍苍。 老者正坐在凉亭里,对着池塘里的游鱼发呆。风吹得他的胡子杂乱飞舞,他纹丝不动,仿佛入定了一样,浑浊的双眼也不带眨的,如同木刻。 齐王田建,这是他曾经的身份。 历史上,田建在齐国灭亡之后,被嬴政下令扔到偏远之地,活生生饿死。 而这个世界,伏念策划了齐国的灭亡,但一力保下了田建的性命,将其供养在这座庄园里,终生不得外出。 有吃有喝有人养,这样的生活,足够好么? 池塘里的鱼浅浅地浮到水面,砸吧着尖嘴,在水面搅出涟漪无数。 田建的眼珠子,忽然动了一下。 噔噔噔~ 一连串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惊动了这个落满了一层暮气的庄园,池塘里的游鱼刷一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池水尚在摇曳。 廷尉率领着一群人毫无顾忌地闯进来,大手一挥便让人冲进庄园的各个地方搜查,连看也没有看凉亭里的那个老头一眼。 流苏树,杜艾,七子花,木槿……一个个毒药配方上的植物,果然全部在庄园内被找到。 “大人,庄园内的植物,最近应该都被修剪过,没有发现异常。” 廷尉啧啧一声,瞥了一眼凉亭,“这座庄子里所有的人,全部带回廷尉府受审。” “是。” 田建听到了他们的话语,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一挪一挪地从凉亭里走出来,什么也没有说,大概是主动要跟这些人走。 廷尉府办事的却嫌弃这老家伙挪得太慢,于是快步赶上去,抓住他的肩膀运劲一推,“老匹夫,别耽误时间!走!” 田建一个踉跄冲倒在地上,人体的自卫反应,让他的双手撑住了地面,只是衰弱的身体却不能让他在这一摔中避免受伤。 他躺倒在地上,身子弓成虾,脸皮磕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这一摔,够疼,却也让他的眼珠子似乎活跃了一些。 几十年前,齐王田建登上王位没几年,秦赵之间就发生了长平之战。 赵国曾向齐国借粮,有人用唇亡齿寒的道理劝说过田建,赵国那些国家跟秦国接壤,他们就是挡住秦国东出的屏障,齐国不能失去这些屏障。 田建没有听,拒绝了赵国的求助。 几十年后,秦国在陆言的谋划下,一举吞并三晋。田建终于感觉到了恐惧,让太子田升联络燕楚,建立起三国联盟意图抵挡秦国。 可是,他内心里又觉得秦国太强了,反抗胜利的可能性很低。而太子田升因为抗秦一事,权柄、声望大涨,甚至已经不把这个父王放在眼里。 伏念看破了田建的软弱,配合嬴政派来的说客,诈骗田建说只要他投降,秦国绝不会伤害他,并且给他封地百里,安乐此生。 再加上齐国丞相后胜在身边一直怂恿,多方心理攻势下,田建终究又一次铸下大错,杀害了太子田升。 “抗秦都是太子田升的主意,他已经伏诛了,伏诛了,寡人从来没有想过与大秦为敌啊~” “阿离,妫离!那是寡人的亲小妹,大王,寡人还要管你称一声妹夫啊~” 那一日的城关之下,夕阳残破。跪得疼痛不已的膝盖,叫得撕裂的嗓子,披头散发的狼狈哀嚎,终究只换来对面那人不屑的一瞥…… “呵呵~呵呵哈~” 田建在地上笑出声来,口涎不自控地滴落,花白杂乱的胡子也染上口水。 “哈哈哈~” 他转过身子,仰面长天,四肢如同狗刨一样抖动,扬起灰尘无数。 廷尉皱着眉看向他,随即啐了一口:“老匹夫,你以为装疯卖傻能有用?来人,拖走。” “呵呵~哈哈~” 田建诡异地笑着,四肢被人拖拽,屁股脱离地面,细锦织得衣服拖在地上,扑得脏乱不堪。 “呵吼~” 突然一声长笑自他喉咙里出来一半,却又像被拉了闸一样,兀地断了。 廷尉觉得不对劲,再一看,田建已经断了气。 正文 第十四章 项氏少羽 齐废王,田建,死了。 廷尉府验尸之后,判断死亡并非是他杀,而是体内血液冲击心脏导致猝死,通俗来说就是吓死的。 长公子扶苏婚礼上出现刺客,刺杀中央书院的学生陈平, 刺客所用匕首涂抹的毒药,已查明是出自田建的庄园。 田建被认定是刺杀一事的主使者,想杀伏念的学生报仇。事败之后,廷尉府上门抓人,他惊恐到肝胆俱裂,把自己吓死了。 婚礼刺杀的案子, 就这样落幕。好似有些诡异,但又好像各方面都解释得通。 外界普遍认为, 陈平不仅仅是中央书院的学生, 更是伏念私底下看中的人,并且已经把陈平推到扶苏公子身边。 扶苏迎娶李斯之女,就是伏念在给扶苏成为太子作准备。 而皇帝陛下默认了这一点。 皇帝陛下默认,有伏念和中央书院,联姻左丞相李斯,还有芈姓势力,扶苏公子这下子是大局已定啊! 结果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说李斯堂堂帝国左丞相,却被皇帝陛下命令带着罗网七凶剑亲自去对付麒麟会了。 扶苏公子也没有获得参与朝政的机会,而是因为刺杀事件,暂时在家休息。 皇帝陛下倒是把十八公子胡亥带在身边,还给他找了一位武功高手当老师——罗网统领,赵高。 李斯的确是坚定的法家拥护,也是帝国数一数二的老臣,但他以前还真就是出身小圣贤庄。万一李斯和伏念,这两人因为扶苏公子联合起来,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所以, 嬴政只是显露了一丁点儿算不上态度的态度,帝国内部瞬间就有人闻风而动,绝不能让伏念的想法得逞,大秦绝不能轮到儒家做主。 …… 帝国内部的风暴,尚在酝酿,咸阳城在暴风前的宁静诡异中,日子缓缓向前。 而在数千里之外,帝国一直在追查的项氏一族余孽,销声匿迹许久之后,又一次现身了。 …… “秦狗,受死吧。” 龙腾沧海,一跃冲霄。少年人的怒吼伴随着手中长枪,一杆荡出豪气干云。 胯下乌骓马嘶鸣踏风,一个少年率领着一百余骑兵,杀气腾腾地奔向一支帝国的运粮队。 “迎敌!迎敌!” “快快快~” 这里位于帝国的东南部,帝国的几十万大军还在南方的百越之地征战,天下各地无数的民夫被征调过来,为前线运输粮草。 这些运粮队, 往往十几个帝国士兵, 就能看住数百的民夫, 而真正精锐的护卫骑兵数量很有限, 这对于南方的叛逆势力前来袭杀,无疑是有利的。 “兄弟们,跟随少主,杀~” 鲜红盔甲,赤血宝马,在战场上无比显眼。又一个英气满满的红头发少年,手持龙头金枪,飞驰而近。 “取你首级者,楚国龙且!” 龙且冲到近前,马快枪更快,金光闪过便挑起一个秦兵的身体,将其摔飞出去。 金色的枪头沾染鲜血,他一双红瞳愈加兴奋,口出一声低吼:“龙战于野。” 长枪舞出金色气焰,一条金龙赫然形成。龙且飞身而起,一枪砸地,十多个秦兵被爆冲的内力震飞出去,再起不能。 “冲啊~” “杀~” 一百余骑兵杀这些运粮队,根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戮。 能被龙且称为“少主”的,自然就是楚国项氏一族的少羽。 七海蛟龙甲在身,手中长枪力撼千军,冲锋所过,秦人无一完整的尸体,少羽勒住乌骓马,锐利的双眼眺向远方。 “众人小心,是秦狗的精锐护骑。” “是,少主。” 少羽、龙且一百余人,将这支运粮队不分秦兵还是民夫,能杀则杀不留活口,然后立即远遁而去。 “楚国的余孽,哪里走!” “杀~” 帝国的精锐骑兵看到属于项氏一族的旗帜,全速追赶上来。 少羽和龙且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乃项燕长孙,楚国项氏一族的少主,想要我的命,就看你的本事了,哈哈哈~” “找死~” 这支帝国骑兵的主将听到他说“项燕长孙”,顿时充满了立功的渴望。他带领部队吊在楚军屁股后面,遥望着少羽的位置,拈弓搭箭,“着!” 叮~ 长枪回身拨开这一箭,少羽回头大笑着喊道:“哈哈哈,你们的皇帝陛下不给你们吃饭吗,秦狗~” “给我追!放箭!” 一追一逃,两军距离正在接近。 帝国骑兵主将立功心切,见此情形,嘴角已经浮现出笑容。 项燕之孙,项氏一族的少主,这样的人头—— “呃~” 一道光芒闪过,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管被扎破,瞬间血崩。 一根带血的箭插进地面,尾羽还在震颤。 斜刺里又有一支属于项氏的骑兵,约莫三十人,其中为首者,正缓缓收弓,“一箭,追风。” “哈哈哈,钟离昧,射得好~” 少羽仰天大笑的同时,勒住马头,回身反杀。 项氏一族的所有人,高喊着不同的呼声,嗷嗷叫地杀向帝国骑兵。 一番厮杀过后,他们成功杀溃敌人,将运粮队的粮食托运了小部分,余下的直接一把火烧个精光,扬长而去。 …… 楚国项氏一族余孽出现,粮道被袭扰,这样的大事自然必须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出去,一方面向大后方回报,另一方面则是迅速地告知向前方。 南征军此时正陷在苦战之中,根本无力兼顾这种事情,而要是等皇帝陛下从咸阳传来命令,那怕是命令来了,他们早就已经歇菜了。 于是,在战争时期,紧急军情也只能应急处理,负责后勤的主将灵机一动,将消息迅速往闽中郡送过去,请求郡守大将南焰的援助。 …… 一座深山内,项氏一族据点。 当少羽、龙且、钟离昧三人回来时,受到了一阵欢呼的拥戴。 “少主!” “少主回来啦~” “我们的少年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啦!” 少羽对秦人冷酷如恶魔,对自己人便露出了少年心性,嘴上哈哈笑着,一手挠着自己后脑勺,然后又像大家挥手迎接欢呼。 龙且和钟离昧各自抱着头盔,行走在少羽身后,面带笑容。 “少羽,这一仗你们打得不错。” 少羽的叔叔,项梁已经清点过带回大本营的粮食,也听说了三个年轻人的战法,露出了认可的微笑。 “不过切记不能自满,这些后勤军队,虽然有号称精锐的骑兵,但与秦国真正的精锐比起来,只能说是乌合之众。” “知道了,梁叔,放心吧。” 少羽点头应声,拳头狠狠攥紧。 秦国真正的精锐,比如,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当年就是那支部队,杀害了祖父,他永远不会忘记。 项梁本人并没有后嗣,而少羽又年幼丧父,他们两个的关系跟父子并没有相差多少。见到少羽认真在听话,渐渐没有那些孩子气的任性,项梁也是十分欣慰。 “少羽,你带大家去收拾一下,不久后我们要去见几位重要的客人,这个据点可能要舍弃了。” “啊?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呵呵,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我一直想见的……”少羽眼睛一亮,“是鲨齿剑主,卫庄先生!” 项梁点头道:“不错,就是他。嬴政那个暴君,竟然连保护他二十多年的剑圣盖聂都叛逃帝国。卫庄先生与盖聂,是同门师兄弟,他好像非常有把握,将盖聂说服参与对抗秦国。” “卫庄先生乃是天下最霸道的剑客,听说盖聂的剑术还要更在他之上,这是真的吗?” 少羽显然对卫庄的霸道剑术很向往,追问项梁的时候,眼睛直放光。 “跟你说多少次了,身为项氏一族的少主,你要把更多的工夫花在兵法上,剑客不是你的道路。不要以为今天出战了,就可以不用交作业。少主~” 一声略带长音的“少主”,让少羽顿时头下冷汗,满脸抽搐着转过身去。 “范,范师傅~” 正文 第十五章 巅峰追击 “嗷呜~” 一声狼嚎,啸动长空,旷野之上,无数幽绿的眼睛,开始在夜色下飞速移动。 …… “嗯?这个狼嚎,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袁青掏了掏耳朵,觉得有些奇怪。 他对自然界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 这是一种天赋。 越女剑法是一门将自然之剑领悟到极致的剑法,除了需要这种感知自然的天赋,还对修炼者的心性有隐形的要求。 所以数百年来,吴越之地虽都知道曾经有越女剑的传说,却没有人再现过越女剑。 范山人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月亮,答道:“我记得流沙组织当中, 有一个叫苍狼王的,善于驱使群狼作战。” “嗷呜~” 风荼耳朵一动,瞥向黑漆漆的旷野深处,手按住龙渊剑的剑柄,“你是说,卫庄预料到我们的追击,事先早就计划了一波反追击。” 吴实背负着黑白玄翦,双手抱胸站在一座巨大的断石上,不屑地冷笑:“那他至少应该知道,能够追击盖聂的人,苍狼王这样的货色,根本活不过一个照面。” “所以,苍狼王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惊鲵唐秉说话间,挥手让随行的一众罗网杀手做好战斗准备。 掩日崔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拔出剑来,面具中的眼睛,正在扫视四周。 “嗷呜!” 黑夜尽处,狼王长啸,霎时间旷野四下无数狼嚎呼应,它们奔袭的脚步沙沙齐作, 带给人无形的恐怖压力。 呼呲~ 一个罗网杀手脖子喷血,尸体倒了下去。 瞬间,那尸体还没有触碰到地,一把白剑璀璨月光,便拦住了黑夜暗杀者的去路。 “好胆!” 吴实怒而出声,不是暴跳如雷,只有凝冰冷重的杀意,黑白双剑齐出,却听—— 呲呲~ 火星迸溅,苍狼王竟然用一对青铜爪,挡住了黑白玄翦。 噌~ 剑爪分开,吴实心中惊疑不定。 苍狼王,的确是流沙组织中有名的杀手。可他的手段,对于罗网来说,只能算小儿科。眼前这个苍狼王的实力,真的假的? 范山人此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苍狼王作为狼王出战,那周围的狼群见到它们的王在战斗, 绝不该这么平静。 “注意了, 他不是苍狼王, 小心有诈。”他第一时间开口提醒,却压根没有出手的意思。 吴实的实力对战这个苍狼王依旧还是优势,只见他双剑越来越快,叮叮叮的雨声中,对方的青铜爪每次格挡的位置,都在向咽喉靠近。 最终,吴实突破青铜爪,一剑将苍狼王斩首,那尸体却呼地一下,冒出黑紫色的烟气,消失不见。 “嗯?” 吴实警惕地退开,没有沾染烟气,更没有呼吸,闷闷地说:“这又是什么。” 无人回答,风荼却在此时拔剑出鞘,龙渊剑出,剑气横空,如渊如狱。 黑暗中,传出一声闷哼。 风荼手握龙渊剑,看向黑暗中淡漠地发话:“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是鲨齿给你的恐惧,要超出我手中这把龙渊了。” 风荼认识这个苍狼王? 惊鲵唐秉注视着风荼拔剑的样子,心中思忖:黑紫色烟气,能用青铜爪这样的武器,勉强与老三交战,并且风荼认识,是…… “山魈鬼爪,楚国毒鸩组织的头牌杀手,渎世。你居然还活着,甚至加入了流沙,倒真是意外。” 渎世现在真的很想破口大骂。 反击罗网,这种任务他妈的难度突破天际了吧,卫庄你安排任务真的不考虑敌我实力吗! 冷汗自额头下落,他感觉到自己被龙渊剑气锁定,稍有动弹就会身首异处。这种感觉,跟被鲨齿锁定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些巅峰剑客,实在太过分了,一点也不给人活路啊。 “嗷呜~” 就在此时,狼群发动了攻击,纵是个体弱小,连在这里最弱的罗网杀手,它们一拥而上都很难杀死,但它们依旧前赴后继。 狼群的无差别攻击,给渎世创造了从龙渊剑下脱生的机会。 渎世内心不禁庆幸,还好自己会做人,曾经苍狼王来请教爪功的时候,自己毫不吝啬地,就将阉割版的山魈鬼爪教给了他。 眼下这情况,对方救队友了!这个人情送得,值了。 然而,袁青耳朵一动,黑溜溜的眼睛冒出光来,手中一根竹棒,呼地对准了黑暗中的一个位置,“一夜东风打狗来!” 剑气呼啸,破空飞灭! 指挥狼群的苍狼王幽绿的瞳孔,看到了黑夜空气中那股恐怖的剑风,可身体却僵硬在原地,根本跟不上这一剑到来的速度。 “啊~” 剑风过后,一声惨叫。旷野中的狼群呜咽着退下,纷纷夹着尾巴溜走,只剩下不可计数的尸体。 渎世刚刚升起的庆幸,现在只剩下尴尬。 两道剑气精准地飞来,他震恐不已,疯狂逃窜。 咻~咻~ 来自玄翦吴实的剑气被一道黑光斩灭;龙渊剑气则与一道橙红的剑气对拼消弭在半空。 范山人的手,按住了金刀的握柄,啧啧一笑,“正主来了。” “啊,终于可以好好打一场了。” 袁青点头,从竹棒中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春尽处,夜阑时,罗衣犹自怯西施。空教玉骨冰霜瘦,留得浮筠作伴知。” 他的剑,竹剑浮筠。 越女剑法纯粹的剑势升起,清风吹拂,天地间,月光好似更加明亮了。 惊鲵唐秉也已经拔剑出鞘,对着前方出现的四人说道:“看来,聪明的想法总是相似的。不过,你们的战力,似乎不太够。” 卫庄对上风荼; 袁青要找的是盖聂; 虫达和玄翦吴实对上,蒯彻最多也就是挡下惊鲵。 范山人和掩日崔广,还有剩下的罗网杀手,就凭已经挨了一剑的渎世,流沙组织的战斗力根本不够看。 双方正在对峙,卫庄突然嘴角一扬,“战力不够,是么。” 呲~ 黑夜中,一名罗网杀手突然倒地,喉咙处冒出汩汩血液。 掩日崔广微微抬头,面具中的双眼正在向夜空探寻,“这个,会飞?” 袁青正紧盯着盖聂还有渊虹,耳朵里出现来自夜空的噪音,顿时让他不耐烦了,“什么呀,刚打死一只狗,这会又是蝙蝠,卫庄你那儿就这么喜欢动物吗!” 骂骂咧咧之时,他手中动作已出,“一夜西风杀蝙蝠!” 盖聂心知这个剑心纯粹的年轻人非同凡响,让对方这一剑发出的话,师弟手下那个类似蝙蝠的家伙,极有可能瞬间暴毙。 于是,他眉眼一动,渊虹瞬间斩出,打断袁青的出手。 而袁青见是盖聂打上来,直接把杀蝙蝠给抛之脑后,竹剑浮筠切裂空气,直奔渊虹。 以盖聂出手为信号,一群天下最顶尖的剑术高手大战开启,霎时间,天地间剑势激荡,大地苦不堪言,裂痕无数。 正文 第十六章 乱战 “数九艳阳天!” 袁青自信满满的喝声荡向四方,竹剑浮筠带起狂风,空气中温度骤降,剑光却如同灼烧的烈日,两相结合,震动缕缕青烟。 他是越女剑法再世传人,风胡子剑谱排名第七, 今日,挑战天下第一剑,剑圣盖聂。 嗡~ 竹剑浮筠还未至,剑意先行,剑风已到,渊虹似是感应到前方来敌,轻颤出声。 盖聂眼静手稳,渊虹横至身前, 屈指一弹, 叮~,剑鸣震出波动,蕴含其中的内力浩瀚如海。 数九艳阳天,好精妙的剑法。灼如夏日骄阳,寒似凛冬冽风,竟有这样奇异的招式,能够将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融合得这般完美,就像是…… 叮~ 竹剑浮筠与渊虹相交,紧跟着长夜中便现无数火光,位置瞬息万变,仅仅两把剑的相触,碰撞出满天繁星。 盖聂剑眉沉凝,满眼认真,脸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而袁青是越打越开心,手中剑千变万化,愈加随心所欲。 “白猿捞月~青女飞霜~” “破甲三千~吴钩明雪~” 袁青口中放肆念出的招式,究竟是不是出自越女剑法, 这一点盖聂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剑法, 师法自然,飘渺万化,羚羊挂角,无处可寻。 动物,植物,天气,器物,季节……短短时间他展现出的剑法,便似包含了天地自然的一切,这就是吴越之地传说中的越女剑法吗,果真是巧夺天工。 “哈哈哈,不愧是第一剑,我还有呢,再来再来!” 袁青见自己伤不了盖聂,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负面情绪,只是咧嘴痴笑,挥舞着浮筠继续抢攻,“西施挽纱, 一笑回眸。” 叮~ 渊虹将浮筠挡下, 澄澈的剑身映照出交战双方的眼神。 散势,开。 盖聂剑势暴涨,一剑拨开浮筠,随即开始反击,纵剑势之威凛然磅礴,沉重的压力让袁青丢失了那股肆意冲杀的主动,开始被动防守。 袁青与盖聂的战斗,多数只是袁青一个人在那里嘿哈,还随着出剑念出各种剑招的名字,显得有些中二; 盖聂自始至终都只有沉稳应对,试探过后,直接全力反压,占回上风。 他们两人交战的动静,只能说不大也不小。反观旁边那两个,甫一交手,剑势就开得纵横方圆数丈,裂地飞沙。 当当当~ 龙渊,鲨齿,每一次碰撞,便有一块地皮牺牲在爆裂的剑气漩涡之下。 卫庄,风荼,剑谱排名第三、第二的两个人,连试探都省了,短时间内已是战到深处。 杀招,横贯八方。 杀招,神魔一念。 鲨齿橙红色的剑气上穷下达可斩日月,龙渊掀起的血雨腥风斩神戮魔可捣碧落黄泉。 剑气如飞瀑怒流,狂涛席卷,其间夹杂着刺耳的轰鸣。 卫庄竖眉怒目,手腕一动,鲨齿便兼具纵横二气,实力发挥再上层楼。 散势,开。 风荼瞳孔中戾色闪过,龙渊剑抹过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 神魔非我。 这两人火力全开,招招致命,剑气冲突,逆乱横飞。暴涨的剑势和杀气,骇得天地动容,月亮已被吓进乌云之中。 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同属幕后组织中的工布剑,撞上了惊鲵。 叮呲呲~ 蒯彻一剑横在唐秉的肩头,不断将人向前推进,口中讥讽道:“你们兄弟三人都选择了赵高,将组织的大部分势力用以支持他对抗李斯。 能做出这样瞎了眼的决定,难怪当初你们的师父,会以天人境死在大成巅峰的陆言手中,成为千年以来天人境行列里,最大的笑话。” 惊鲵剑卡着工布剑停在自己的肩头,唐秉听到蒯彻侮辱自己的师父,心中怒火熊熊而起。 “是吗,嘲笑我,最少你也要有些资本,作为替代品被鬼谷子前辈收入门下,你很自豪啊。” 当~ 唐秉将工布剑震开,紧跟着惊鲵一剑斩出,听涛千尺。 “你看不起赵高,却又败给了赵高。难道说,鬼谷传人传下来的不是智谋武功,而是堪比城墙的面皮,以及,卑劣的自尊。” 叮叮叮~ 惊鲵剑气飞来千尺狂涛,蒯彻以横剑术对敌,横戈跃马破尽千涛,却听得唐秉直插心脏的嘲讽,顿时也怒不可遏。 合纵连横! 纵横二气在体内肆虐延伸,工布剑如同泼墨一般挥洒出黑白双龙。 “什么?”唐秉顿时惊讶难禁。 合纵连横这一招,属于纵横剑术的最高奥义,目前已知的就是鬼谷传人联手合击,能够将威力提升数倍,是以少敌多、以弱胜强的旷世绝学。 这蒯彻,一个人也能用合纵连横? 蒯彻被鬼谷子收为徒弟,与盖聂、卫庄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他不在鬼谷派纵横相杀取一胜者的规矩之内,而是从一开始就兼修纵横。 他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是真正的能够传承鬼谷派的下一任鬼谷子。 身为下一任鬼谷子,能够做到盖聂、卫庄那两个明显长歪的鬼谷传人做不到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工布剑斩出黑白双龙,黑夜旷野,被渲染成墨色天地,蒯彻一击绝杀,赫然就要将唐秉毙命。 唐秉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剑势锁定下,绝式顿时上手。 沧海断流! “阴极。” 就在唐秉使出杀招,独面蒯彻的合纵连横时,老二崔广赶到老大身边,掩日剑释放黑气浊天,一手阴极之剑,助唐秉击破合纵连横。 轰~ 蒯彻不能抵挡这两人之力,身影倒退飞出,再落地时拖出长长的沟壑,嘴角已有鲜血。 唐秉和崔广可不会因为大家同是出自一个组织,就会在这个时候手下留情。两人默契十足,连对视都不用,直接就追击上来,想要在此真的将蒯彻斩杀。 原本崔广的对手是渎世和那只蝙蝠,现在他过来支援唐秉,渎世和蝙蝠可就没有人看着了。 罗网杀手普遍素质不错,但这两人好歹也是英雄单位,杀手们最多不过是超级兵而已,于是,一首下级杀手的哀歌就要奏响。 范山人暗自撇了撇嘴,终究拔出了金刀,不再看戏。 毕竟是皇帝亲自下令的任务,关键时刻还划水,恐怕是要被同僚告状的。 他双眼完全睁开,一股莽荒之气锁定黑暗中的蝙蝠,瞬间,金刀闪亮黑夜。 当~ “嗯?”范山人惊咦出声。 而在罗网队伍中,杀手们的惨叫声已经升起。 正文 第十七章 铁血盟的结局 “范,山,人。” 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仿佛千鬼呜嚎,一股恐怖的剑势正在接近。 范山人握着金刀,皱眉凝视, 漆黑的夜里看不得真切,听声音或者感知剑势,也辨认不出这个来者是谁。 女人,和自己有仇的女人?应该没有啊。 “神灵~贯台!” 黑暗中的女人吼出一声,剑势暴涨,剑气铺天盖地射出, 一下笼罩了罗网杀手十余人。 渎世还有那只蝙蝠,在暗杀了一波之后, 及时地遁入黑暗,将还愣站在原地找不到人的一群可怜虫,留下去面对这剑气。 神灵贯台?这一招! 范山人瞳孔一震,手上动作立时就慢了一拍,没能挡下来自女人的剑气。 呲呲呲~ 罗网杀手又锐减十余人。 “你是,芈萋萋,你竟然没死。” “是啊,我没死。不把你砍作八百七十二块碎肉,我怎么会死呀啊~” 女人枯败的嗓子拖长一个“啊”字,尖锐得就像指甲在划黑板,或者,一辆二十岁的自行车的急刹。 芈萋萋,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她从地狱爬回来复仇了。 而她的剑势,赫然已经达到了大成境。 范山人之前的怡然自得全部不见了,他脸色阴沉,金刀挥动, 一道冲天刀芒瞬间落下。 芈萋萋迎着刀芒快步冲上,横移躲过之后, 双手握剑柄,四周剑气沛然而动,“星流贯云。” 当~ 一个女人使用双手剑术硬碰最擅用刀的范山人,这一剑看似将金刀一时封住,威力绝伦,实际却不能给后者带来任何的压力。 只听范山人冷笑一声,金刀一折便将长剑磕飞,随即向芈萋萋头颅斩去。 “你竟然能从我的刀下活着,武功甚至突破到大成,看来,你曾经遇到过一位神医。” 当呲~ 刀锋近在咫尺,交手只一个回合,芈萋萋就落入绝对的下风,但她没有任何顾忌,眼睛都没有任何波动,依旧悍然杀奔仇人,“双龙贯斗。” 女人完全是以死换伤的打法, 让范山人觉得有些棘手。 武功到了大成这个境界, 即使是像盖聂、卫庄这样的大成巅峰高手,想要随随便便斩杀一个步入大成的人,也很难做到。 他们或许能够以压倒性的优势取胜,但战斗也很难缩减到十招之内。当然,偷袭除外。 此时的局势并不明朗,范山人是绝不想让自己受伤的,这给了芈萋萋更多的战斗优势。 虽然,就是拥有这个优势,她依旧被范山人死死压制,但好歹也是拖住了这样一个高手,给队友屠戮罗网,提供了条件。 战斗还在持续。 袁青挑战盖聂,除了最开始的抢攻占上风,后面被盖聂一路压制,只有不断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卫庄大战风荼,两人在漆黑的夜里斗得甚至远远偏离了队友,依旧是胜负不明显。 虫达和吴实两人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只能从远处的风中隐隐感受到,属于古剑毫曹和黑白玄翦的剑气。 蒯彻被迫以一敌二,惊鲵和掩日已经给他制造出伤口,却因为渎世和蝙蝠肆虐,崔广不得不脱出这个战团。这时候再变成一对一,惊鲵唐秉也已经稳占上风。 这一场大乱斗,杀到最后还是罗网选择了主动撤退。因为没人可以肯定,卫庄为了这一次的反追击,就只准备这么些力量。 卫庄接应盖聂,那南方的叛逆势力,是不是也会来接应卫庄,继续强杀下去,更大的风险反而落在罗网身上。 就这样,原本是来追杀流沙的罗网,反而成了流沙的猎物,在这一战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下级杀手损伤过半。高端战力倒是没有折损,但袁青、范山人、风荼皆有负伤。 至于流沙么…… 盖聂在这一场没有受伤,卫庄轻伤,然后是蒯彻。 而剩下苍狼王被袁青一剑秒杀;渎世身中数剑已然重伤,不能再算作战力;蝙蝠同样被掩日重创。 芈萋萋最狠,拼死换伤的打法,让范山人挨了一剑,而她自己被金刀在胸膛开了一道从脖子到小腹的伤口。 她并没有什么顾忌,就在一群大男人面前,直接敞开了破损的衣服,给自己的伤口上药。 她衣服下包裹着的平板身材,根本已不能被称为是人的身体,只是无数的纱布勒紧的、受尽千刀万剐的一具血肉残躯。 就连盖聂看着这个女人一边用牙齿撕咬着纱布,一边自己上药的样子,眼神都出现了一些波动。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还能支撑多久。” 卫庄说话了,不冷不热,语气平淡。 芈萋萋连头也没有动,答道:“两年,至少。” “嗯。”卫庄握着鲨齿转过身去,“准备赶路吧。经历了这一次,他们不敢追得紧了。” 出发之后,盖聂骑着黑马并行在卫庄旁边,目光微侧,“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即便是最勇猛的战士,也很少有人能像她那样,平静地对待死亡。” 卫庄双眼直勾勾看着天际,此时已是大后夜往凌晨日出,天地间有了些微光。 “如你所见,她承受了无与伦比的痛苦,对此那些痛苦而言,死,不算什么。” “她说的两年,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秦国还正在头疼他们的盐业市场遭受侵占。当时有一个组织,策划了这起事件,目的是为了助三国联盟抗秦。” “铁血盟。”盖聂皱眉回想了一下,仍然不得其解,“最后的铁血盟,齐国鲍氏,楚国左氏,秦国吕氏,他们的下场都不算好。” “哼~”卫庄的眼睛抬高了一些,鼻息粗重,浓浓地流露出不屑的意味,“一场浩大的看似是抗秦的盐业战争,实则却是送给嬴政的大礼。 秦国盐业市场混乱,但到底也掌握天下过半的盐产地,想要彻底将之击溃,凭齐国一家之力,不够。” 盖聂那时还在嬴政身边,这件关系到秦国整个国家治乱的大事,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当时燕齐楚三国一同出力,制造出大量的精盐向秦国倾销,秦国盐业彻底被击垮,举国之民皆食外盐,秦国大量的财富外流。这是抗秦过程中,少有的巨大胜利。 然而当大决战来临之前,三国联盟对秦国实行食盐制裁的时候,却发现即便对秦国切断了食盐供应,秦国根本没有任何动乱的迹象。这反而导致三国联盟内大量商人的利益受损严重,各自发生内乱。” “因为铁血盟三家,只有鲍氏在抗秦,而吕氏和左氏,早就计划好了助秦国平稳渡过难时。这一切背后的操控者,便是铁血盟盟主,范山人。” 盖聂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是这样,吕氏和左氏,应该会因为大功,在帝国享受高位,而非……” “铁血盟利用商业呼风唤雨,注定为嬴政这样的帝王所不容。范山人策划了这么一场大局,只为了送给嬴政两个见面礼。其一,就是那场持续数年的盐战。其二,便是铁血盟本身。” “你说什么?!” 卫庄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盖聂震惊的样子,继续说道:“铁血盟盟主,向天下的霸主献上整个铁血盟,换取他今后的半生惬意,这很难理解么。” “所以吕氏、左氏最后都被……” 卫庄观赏了师哥的震惊之后,又将脸转向前方,“她是左氏一族唯一还活着的,在九泉碧血玉叶花的药效耗尽之前。” “九泉,碧血玉叶花……”盖聂轻轻念叨着这株可遇不可求的旷世灵药的名字,微闭上眼睛。 正文 第十八章 十九年后的焰灵姬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转换,出人意料。 卫庄手下的流沙组织,除了虫达这个赫赫有名的剑客,其余像苍狼王这种,罗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但渎世和芈萋萋,这两个大成境的战力,罗网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 情报上也根本没有。 “咳咳,看来卫庄为了这一战,准备很久了,输得不冤。咳咳~” 范山人剧烈地咳嗽着,行走的过程中,手紧紧捏着金刀的刀柄,额头冷汗密布。 芈萋萋给他的一剑, 剑上有毒。 在服用了罗网特供的解毒丹药之后, 也只是情况好转, 并不是完全药到毒祛。 这一次可真是出师不利了,正主没有逮到,只杀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喽啰,自己这一方,损失就已经过半。 队伍里现在的气氛也不像刚开始追击之前,人人悠然惬意,个个双手一抱就是逼格满满。 袁青握着竹棒,将浮筠剑拔出了一半,他就愣愣地盯着浮筠纤细的剑刃发呆,似乎是被盖聂打得有些自闭。 唐秉正对照着一幅地图,大致推测卫庄等人前进的方向,“我已经给地方上的罗网势力发去命令,增援很快就到。现在的问题是,卫庄显然做过准备,据下属回报, 在三个方向上发现了同样的马蹄痕迹,就连脚印的深浅,都无法辨别出异常。三个方向, 卫庄到底去了其中哪一个。” 崔广轻微地摇了摇头,语气低沉,“东,东南,南,三个方向上,帝国的统治已经相当薄弱,想必和卫庄有联系的叛逆势力,定会前来汇合。我们无法分兵,必须作出正确的选择,一旦错了,卫庄、盖聂彻底走脱……” 目前来说,还没有人作死地,想尝试一下嬴政的怒火。 范山人将地图仔细看过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往东南。帝国南征大战尚在进行,曾经进行过大规模的扫荡, 叛逆势力窝藏在南方的几率很低。 东方, 最东南的闽中郡已经建立起来, 郡守大将南焰乃是越人,对楚国余孽恨之入骨。南边还在征战,闽中郡与中原的联系,多依靠东边的路线。南焰军政大权在手,以她的智慧,还有对楚国余孽的痛恨,叛逆势力敢在东方一块活动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东南面,叛逆势力藏在其中,不仅相对安全,也能够极大地威胁到南征军的后勤。三个方向选其一,那么,就只有东南。” “哼。”吴实将黑白玄翦插回背后,哼了一声,态度很不友好,“皇帝陛下让我们配合你,自然是你的意见为主。走吧,但愿前方不是叛逆势力的又一次迎头痛击。” 噌~ 吴实话音未落,瞬间,竹剑浮筠已经架在他的肩头。而他背上的玄翦双剑,才只拔出来一半。 漆黑的面具下,冷汗正在滴落。 “哈哈!” 袁青突然一声大笑,手中剑也跟着抖了一下,惊得吴实打了个哆嗦。 “难怪总觉得盖聂出手比我快两分,原来是这样。” 呼~ 袁青面露感慨,若无其事地将浮筠插回竹棒中,又转了一圈扛回肩上。 他看了一下维持着拔剑姿势没有动弹的吴实,浓眉一阵抖动,“嗯?你干嘛愣在这儿?” 这个小子的出手速度,变得更快了,是跟盖聂交手有所领悟吗?这! 吴实将震惊压回心里,闷闷的语气从面具下透出:“没什么,准备启程了。” “嗯,走了。” 袁青随口应声,然后看着范山人惨淡的脸色,笑得咧开了嘴,“哈哈哈~卫庄这次可是让你吃到苦头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卫庄就是个一事无成的莽夫吗,你被莽夫算计了哦。” 范山人瞅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我都中毒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袁青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你的内力我还不清楚,除非是直接让你暴毙的毒,不然没啥大事。你看,你挺精神的嘛,而且还能动脑子分析。” “……我真该反思一下,究竟是因为你脑子缺根筋才能修炼越女剑法,还是因为修炼越女剑法导致你脑子缺根筋。” “走啦走啦,上路了。要不,我背你啊~” 风荼冷眼看着两人交流的全过程,龙渊剑血光入鞘。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踏上追击的路途。 …… 此时,帝国东南部,闽中郡。 身为郡守大将的焰灵姬,已经接收到南征军后勤方面的求助。楚国项氏一族余孽袭扰粮道,来无影去无踪,他们没有足够的军力进行扫荡围剿,请求闽中郡方面,派兵援助。 焰灵姬现在属于是特殊战时,因此能够同时掌握军权和政权。她这个曾经的百越女王,还有身化朱雀虚影的血脉证明,换了别人想平定这里、建立闽中郡,恐怕现在还在苦战呢。 秦王政九年,焰灵姬告别陆言,出函谷关,带着驱尸魔和无双鬼,回归故乡。 如今已是秦王政二十八年,时间过去整整十九年了。 除了中途百越复国之前,她收到了陆言让墨鸦送过来的一封信还有地图,这十九年,她没有与陆言有任何的交集。 焰灵姬现在四十多岁,多年的部落首领,南焰女王,郡守大将,这一路的经历下来,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英姿飒爽、美艳妖娆的年轻妖姬。 眉眼依旧是妩媚的,不过对比从前,如今她更显得威严,脸颊也丰润了一些,身穿鲜红的轻甲,不戴头盔,头发上别着七支火焰发簪。 她伸出手摸了摸头发,女人敏感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比十九年前粗糙了不少。 七支火焰发簪约束着她的发型,让她的长发虽是披散,但绝对不乱。 每当她对敌作战,长发飘扬时携带火星,似萤火虫环绕着飞翔,配合着她的朱雀展翅,甚至能可令一些敌人当场投降。 原本,这些发簪有八支。 最后那一支,不知道墨鸦那个混蛋,有没有老实地交给他。 焰灵姬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焰色美丽的瞳孔渐渐失神,呆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驱尸魔来到这里,才将她惊醒回神。 “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焰灵姬的双眼,瞬间杀意攀了上来,“西边发现了项氏一族的余孽,袭扰南征军的粮道。” “什么!项氏一族!” 驱尸魔抬头,顶着黑色的斗篷兜帽,显露出自己半张脸,他咬牙切齿道:“还没有死绝么,项氏。” “毕竟能喊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命还是够硬的。” “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帝国那边的消息,你知道吗。” “什么?” “盖聂叛逃,弄玉叛逃。” 驱尸魔一愣,“弄玉?那不是……” 焰灵姬点头,“是的,我现在依旧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盖聂叛逃,卫庄那个混账必定会动作,联系项氏一族的异动,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想闹一把大的,对帝国不利。” 驱尸魔顿时紧张了起来,“大人,卫庄和他的流沙,你难道打算亲自出手?” 焰灵姬眼眸微抬,空气的温度开始出现轻微的上涨,她红唇一抿,随即缓缓开口:“九年前的那场血账,我说过,誓必要让卫庄付出代价。而且还有,无双的仇。” 正文 第十九章 南焰出手 对驱尸魔交代了几句之后,焰灵姬便召集了自己麾下众人,准备亲自出手对付楚国余孽。 她手下的心腹,都是当年最早一批跟随他反抗楚国、解救同胞的,现在又听到项氏一族的名头,一个个的都是眼睛放光,杀心大起。 第一高手, 金蛇剑黄节,倒是最为理智,首先不是想到去杀项氏一族出气,而是,“大人,闽中郡刚刚建立, 你身为郡守兼大将, 这个时候离开, 恐怕会有不妥。” 焰灵姬闻言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欣慰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众人行事都越发冷静、理智了。 “哈哈,女王大人一路过来,当地越人部落投降者超过半数。闽中郡现在一切都是平稳得很,大人暂时离开去收拾楚国余孽,哪里不妥了。” 说话这个人是个光头,飞眉小眼睛,上嘴唇、下巴都是细密如钢针的胡茬,赤裸着半个身子,身材健壮得很。 焰灵姬刚刚有的那么些欣慰,在这个人身上顿时就收敛了起来:不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冲动鲁莽。 她微微摇头后发话:“我说过了,女王二字不得再提。” 不恤立即变得乖巧,挠了挠光头,“额, 是, 大人。” “黄节顾虑得很有道理,闽中郡初定,这个时候我的确是坐镇在这里最为合适。不过~” 焰灵姬将手下众人一一看过,最后目光还是落在黄节身上,“黄节,你和驱尸魔、安和驻守,闽中郡就暂时交给你们。伍种、不恤、银环,你们三个跟我走。这一次的敌人,除了项氏一族,大概率还有卫庄和他的流沙。” 先是项氏一族,又是卫庄,双重的仇恨光环,让在场众人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 银环是一个美貌不输焰灵姬多少的女子,黑发披肩,眼睛皎洁如月,头上戴着银饰闪闪如星。水蛇腰裸露在外,盘绕着一条通体漆黑有着节节银环的小蛇。 她被中原人称为“蛇女”,一手用毒之术, 独步天下。目前为止, 她配置的剧毒, 中原还无人能解。 “项氏一族,还有流沙。呵,多谢大人带上我,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最新研制出的毒药,日当正,屠尽城,鸩羽千夜。” 作为“蛊师”的安和一脸惊讶地扭头看向她,“鸩羽千夜,就是那个你炼制了差不多三年,从来没见一缕阳光的东西?” 蛊毒不分家,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平时也经常互相借鉴交流。 当下银环对安和点头回答:“不错,已经炼成了,正好让我拿他们试试效果。” 安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啊~可惜了,我留守,不能亲眼看看效果。” 不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放心,你的那一份,我替你杀回来。” 黄节则看向这些人中最年长的伍种,叮嘱道:“这一次我不在,大人的安危,你要时刻牢记。” 阴风刀伍种,现在已经过了壮年,奔五十岁而去,内功深厚,刀法精湛,是仅次于黄节的高手。 他行为处事沉稳老辣,听到黄节的嘱咐,了然地点头,“放心,绝不会让大人有损一根汗毛。” 焰灵姬右手转起一团火焰,千变万化,微笑着听完下属们交流,最后噗嗤笑出声来,“不恤,去点上人手,我们出发。” “是!” 驱尸魔在这里从头至尾没有多说一句话,在焰灵姬带人出发之后,他扛着自己那杆挂着招魂铃铛的法杖,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离去。 叮铃~噔~ 招魂铃铛的响声有些奇怪,其中夹杂着些沉闷之音,时不时地就扰乱了清脆的铃声。 因为那里除了招魂铃铛,还多挂了一只铁锁扣子,连着狰狞的铁倒刺——是无双鬼护腕上的倒刺。 …… 自从那一场对罗网的反追击之后,卫庄等人算是暂时摆脱了罗网,一路加速赶赴事先计划好的地点。 楚国项氏一族,项梁、范增也带着少羽一干人等,转移向计划地点,双方终于碰头。 “卫庄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几位都受了这么重的伤?” 项梁见到渎世、芈萋萋等人,见他们各有伤势在身,不禁关切询问。 卫庄却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他直接言简意赅:“摆脱罗网追击,自然要付出些许代价。你们呢,帝国南征军现在的战况如何?” “不出卫庄先生所料,南征军果然陷入了苦战。五路大军,除去建立闽中郡的南焰所部,余下四支失陷在蛮夷的游击战大海。” 项梁亲自带领卫庄等人进入据点,边走边说,“帝国南征战线已经拖得过长,后勤补因南方恶劣的地理环境,更是雪上加霜。说实话,现在让我说,这一场大战,最后恐怕是帝国会大败。” 卫庄对这些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轻轻点头,又问:“南征军可有遭遇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嗯?卫庄先生,什么叫奇怪的事情?” “……” 少羽正一脸兴奋地看着卫庄。 后者魁梧的身材搭上黑金大麾,白发随风飘扬,手中妖剑鲨齿的青铜龙首,精致狰狞。整个人只往那一站,就是威武霸气,不怒而威。 他很羡慕这种霸气。 少年的目光自是瞒不过卫庄的感知,当然卫庄并不在意这个项氏一族少主的憧憬,根本没有多看小屁孩一眼。 那个就是名剑渊虹,能够击败龙渊的天下第一剑。那么他应该就,剑圣盖聂。 少羽谨慎地观察起盖聂,却发现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倒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大叔,根本不似卫庄那样压迫感十足。 他,感觉很斯文的样子,普普通通,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剑圣,连卫庄先生都不是他的对手,真不敢相信。 盖聂有所感觉,目光落到少羽身上,静如止水,平淡却让人心底发怵。 少羽尴尬地抱拳行礼,“哈,那个,项氏一族,羽,见过盖聂先生。” “项羽……”盖聂眉眼一动,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也抱拳道:“你好,幸会。” “嗯呵,幸会幸会。” 跟卫庄先生一比,好讲礼节啊。这样彬彬有礼的人,真的能够击败卫庄和风荼,夺得天下第一剑之称? 少羽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疯狂地头脑风暴。 正文 第二十章 岭南的恐怖 “卫庄先生,你刚才说的,南征军遭遇奇怪的事情,到底是指什么?” 范增捋着花白胡子,严肃地向卫庄发问。 他也是兵家之人,对于战争自然是严谨、严肃的,卫庄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奇怪的事情”, 大战之中,能有什么奇怪? 这里是项氏一族事先准备的一个中转地点,位于一座森林内。项氏弟子们安扎着低矮的帐篷,正在埋锅做饭。 而项梁、卫庄这些高层人物,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早在帝国五十万大军南征之前,我就说过,这场战争,帝国会失败。之所以这么判断, 隐蝠。” 卫庄目光一偏,示意隐蝠出来给众人解释。 隐蝠,也就是之前那个被说形似蝙蝠的家伙。他形貌丑陋,两眼凶戾,修炼的是一种叫“蝠血术”的武功,需要时不时地就吸食人血,背上还升着一对蝙蝠翅膀,算是很异形了。 “是,首领。” 听到卫庄发话,隐蝠从森林里飞出,降落在众人围坐的外围,恭敬地低头解说。 “我并非中原人,而是来自岭南之地,也就是帝国南征军正在进攻的方向。我之所以来到中原,那是一个恐怖的意外。” 隐蝠回忆起过去,他这样一个嗜血的人,竟然也瞳孔颤抖, 充斥着恐惧与后怕。 “我所在的地区,不像中原帝国这样,有一个皇帝直接统治整个国家。岭南存在多种多样的部族,其中的最高统治者,是大多数部族承认的部族联盟的首领。我们也会称呼他为王,但与中原的国君,意义完全不同。 就在六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南越王,好像发疯了。他疯狂地向外扩张着,以吞并其他部落的土地、人口为目的,完全不像以前只需要其他部落的臣服。 他手下的军队,也全是一群疯子,不怕流血,没有痛觉,完全用命在为南越王打下一个又一个部落。 我以为,这样疯狂屠杀部落的南越王,根本不可能成功,也没有人会真心臣服在他麾下。 但是后来, 我亲眼看着自己部落中的人,他们挚爱的亲人、朋友,全部倒在屠杀的血泊中, 可剩下的那一批,他们狂热地举起兵器,全部成为愿为南越王粉身碎骨的战士。 我以为他们是中了某中巫术,可什么样的巫术,能够这样彻底改变一个人全部的存在! 我拼命地逃,向北逃,整个岭南,根本已经完全成了怪物的集中地。 你们能想像,一个被我断了头的人,他的脑袋落在地上,牙齿还滴着涎水,继续向我撕咬,没有脑袋的尸体,双手可以继续挥舞兵器!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隐蝠双手捂着自己的头,窝着身躯跪倒在地,全身不住地颤抖,汗水不止浸湿了衣服,甚至在地面上形成水迹。 “这……” “这是真的?” “怎么,可能?” 众人很难相信,根据隐蝠的描述,岭南之地那是什么魔鬼炼狱。南越王要真有那种离谱的控制人的能力,还有那种听着毛骨悚然的军队,只怕已经统一整个岭南,向中原发起进攻了。 范增老眉深皱,对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将信将疑,“卫庄先生,就是因为这样的故事,你在几年前就判断帝国南征注定会失败?” 卫庄的脸古井无波,幽幽反问:“怎么,你不相信这样的故事。” “这……恕我直言,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离奇的说法。” 范增指着犹自深陷恐惧中的隐蝠说道,“一个人若是极度恐惧,很有可能会对那个让他恐惧的对象,进行各种幻想。我宁愿相信,隐蝠就是这样。” “子不语怪力乱神。” 盖聂也说话了,“小庄,若真有这等离奇之事,那只需要有那种控制人的异术,一国之君治理地方,兢兢业业,保障农业,发展军队,岂不是一切都成了空谈。” 没有人在亲眼见到之前,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么离谱的事情。 蒯彻更是直接嘲讽:“哼哼,卫庄师兄,相信这样的故事,难道你的脑子,跟隐蝠是同样的水准。” 项梁见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于是对卫庄抱拳道:“如果隐蝠说的是真的,那南越王现在至少也统一了整个岭南,这样的话,现在跟帝国南征军战斗的,又是什么?” “这就是我拜托你们打听消息的原因,南越王的军队若发动攻击,帝国南征军绝对不堪一击。” 卫庄的话,让项氏的众人一阵无奈。还以为他卫庄能有多大的能耐,结果,你就是因为这种离谱的消息,判断帝国南征会大败?这不是拿反秦大计开玩笑吗。 “隐蝠,你下去吧。” “是,是,首领。” 卫庄站起身来,双眼无视坐着的众人,自顾自看向远处的落日,“人类,即使到现在,云梦大泽的深处,人类也不曾探明。岭南之地,西方蜀国,极北冰原,没有边际的海洋……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有资格否定这天地间的任何可能。十年前,秦国遭遇千年不遇的猛兽天灾,世人皆传那是天之报应,你们相信吗。” 盖聂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庄,这种以人类渺小的身份,对天地自然抱有敬畏之心的话,真的是自己那个师弟说得出口的? 看来这些年,你也变了很多,小庄。 盖聂放松地吐出一口气,随即也思考起卫庄的话来: 如果隐蝠描述的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这场南征大战,就只是一场阴谋。而帝国、嬴政,根本一无所知。 十年前那场动荡整个巴蜀的离奇天灾,最后消失得也很不寻常,所有人都说是因为邪恶的巫术。而隐蝠描述的这个…… 对了! 当初平定巴蜀动乱的虽是王翦,但弄玉和陆言一系的众多高手,还有章邯的影密卫,都曾参与过其中。 消息,被有意识地封锁了。巴蜀天灾背后,有更隐密的原因。如果能联系到弄玉,或许就可以知道巴蜀天灾的真相。 巴蜀天灾有真相,南越王的诡异也绝对有真相。或许人类还未必了解,但这样的真相,一定存在。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仇杀 卫庄接应叛逃帝国的盖聂,和项氏一族众人汇合,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反秦动作。 已经落后的罗网追杀者,也作出正确的判断,正在向他们现在的方向赶来。 范山人这帮追杀者能够找对方向追上来,卫庄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对方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可是, 来自东面的那个大将南焰,就超乎他的预计了。闽中郡初定,严格来说还是战争状态,一个郡守大将不驻守在原地,竟然带兵跑出来了? 焰灵姬带着伍种、银环、不恤三人,外加三百余骑, 全部都是历战之精锐。 首先根据最开始南征军后勤方面的求援, 她便大致框出了项氏一族的隐藏范围,然后凭借她对地形的熟悉, 标志出能够作为藏身据点的各处森林山谷。 下面做的事就简单了,她直接带着人挨个扫荡过去。 别看焰灵姬只带了三百余骑,但她对于项氏一族,压根就没有想过好好地打仗,能用毒都绝不会浪费箭,带着的三百人也不是令行禁止的士兵,而是令行禁止的越人游侠。 用最小的代价,弄死项氏最多的人,至于说不讲道义…… 曾经项氏一族强大的时候,将他们这些百越子民当作战功、当作奴隶的时候,可没有人讲过道义。 咻~啪~ 火流星在天空炸开花朵,一座山谷内隐藏的据点,暴露在焰灵姬蓝色的美眸中。 “哼,还真的有。” 她手中正捏着一个项氏弟子的脖子,在火媚术的催眠效果之下,对方根本藏不住情报。 “嗯?项氏一族的少主,项少羽, 还有两个年轻将领,龙且、钟离昧,就是这三人带兵袭扰粮道。 项少羽,年纪这么小就颇有名将之姿,看来项梁这些年教育得很不错啊。” 焰灵姬红唇抿出微笑,水蓝色眼眸妩媚如丝,瞥了一下手上这个人,干净利落地将其脖子扭断,随手扔到一边。 呼~ 尸体落地后燃烧起来,直接火葬。 “不恤,里面的人交给你了。” 不恤一听,小眼睛直**光,飞眉恨不能捅到自己太阳穴。他瞬间大叫着应声:“哈哈,大人放心,就交给我吧。” 他身先士卒,两手渐渐染成墨绿色,无比兴奋地对据点内的项氏弟子,进行虐杀。 “杀~” “杀!” 这座据点在上一次少羽带兵袭扰粮道之后便被放弃了,仍然还留在据点内的根本就是弃子, 包括一些行动不便的伤员。 这些弃子, 面对越人杀上门来, 没有一个人苟且偷生,明知是死,依旧奋力想拖着敌人下黄泉。 然而他们的忠诚、勇敢,并不能换得不恤一丁点儿的尊敬。 不恤修炼的武功,名为“毒蛇寻穴手”,是掌法,也是毒功。 他冲杀在第一个,一击手刀若蛇嘶吐信,直插在项氏弟子的咽喉。 猛烈的气劲将喉咙震碎,他再抓着这颗人头,啪一下,将之盖到下一个项氏弟子的脸上。 视野陷入一片血红色的黑暗时,这个项氏弟子已被破腹挖心。 然后,不恤会硬生生将抓出来的人体器官,塞进仇人的嘴里,帮助他们感受一下,生吃同伴的滋味。 这个据点人很少,零零散散加起来,包括伤员,都没能算到三十个人。不恤才刚刚杀得起劲,就已经没有人给他杀了。 “呜呜呜~” 最后一个项氏弟子躺倒在地上,嘴里呜咽着,不恤正缓缓将手抽回,带出淋漓的血肉连筋。 “哼,要不是大人下令火葬,你们只配死在这里喂野狗!” 砰~ 他飞起一脚,将这个人直接踢得滚落到死人堆里去。 旁边还有越人正在拖运尸体,等到全部尸体集中到一处,焰灵姬屈指一弹,死人堆便烧起熊熊大火。 焰灵姬一身不染灰尘,鲜红的轻甲正映照着跃动的火光,仿佛那火焰就跃动在她的身上。 “项梁倒也是够狠,这二十多人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没有谁知晓他们主力转移去了何处,嗯,也就是杀人出了口气,没有什么实际收获。” “哈哈,能让大人你出一口气,这帮该死的东西,也算死得值了。” 不恤这并不是有意地拍马屁,而是理所当然的正常想法。他们这群越人能有今天,都是南焰带领他们一步一步杀出来的。能让她出口气,别说这么点人,就是屠得成千上万,不恤也会毫无犹豫地去干。 银环抚摸着腰间的小蛇,瞥了一眼不恤,无奈地摇头,“大人,项氏主力已经跑了,这里线索也断了,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 焰灵姬半眯着眼睛,思考了一小会儿,“追查这帮余孽的绝不止我们,应该说,我们才是横插一手的。” “大人是说,帝国也有派出追查的队伍,我们接下来就去找他们。” 焰灵姬点头,“嗯,帝国派出的追查部队,要是真的把人给跟丢了,那我无话可说。我们走。” “是。” 三百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山谷内,唯剩下冉冉肉香渐渐化作焦香。 …… 唐秉对照着地图,仔细地好好地将图比对了几遍,然后把地图收了起来。 “判断没有出错,卫庄的确是走得这个方向。这一片地广人稀,应当已进入叛逆势力活跃的范围。如果所料不差,这个时间,叛逆势力已经通过盖聂,在了解帝国内部的情况了。” “帝国内部情况,哈,盖聂在皇帝陛下身边二十多年,想来是知道不少帝国的机密了。” 范山人这个时候脸色已经基本如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只要皇帝陛下在,帝国内部就乱不了。叛逆势力就算知道了帝国内部情况,又能怎么样。” 唐秉当即怒目面向范山人,一身惊涛剑势若隐若现,“不管他们能怎么样,我等都要为皇帝陛下分忧,将威胁扼杀在最初。范先生,希望你不要忘了出发之前说过的话。” “我当然记得。要说为皇帝陛下分忧的忠心,我可不见得弱于你们。” 范山人呵呵一笑,便给出了一个主意,“叛逆势力蛰伏多年,现在拥有多少实力还未可知。只从流沙组织来看,他们的实力保存得甚至比原先更有超越。 既然推测卫庄已经跟叛逆势力汇合,干脆暂时退让,且看叛逆势力能有什么动作。你们也可用这段时间,召集更多的罗网战力。” “退让,静待水落石出。” 唐秉同意了这个提议。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南焰的地位 就在罗网集中地方上的力量,静候叛逆势力动作的时候,焰灵姬找上了他们。 “惊鲵大人,闽中郡郡守,将军南焰来了。” “嗯?南焰,她不是该在闽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秉尚在疑惑, 外头一人气势耀眼如同烈日,已经闯进众人感知。 “罗网天字一等,惊鲵,掩日,玄翦,一次性出动三位实权派的天字一等,不愧是能够追捕盖聂、卫庄的阵容。” 焰灵姬毫无阻碍地走进, 行步如风,身后阴风刀伍种、蛇女银环、毒蛇手不恤依次紧跟, 三人皆冷眼无人。 他们一行四人到来,不知为何,现场温度顿时低落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她是谁?”袁青在范山人的身边,悄悄地传音问道,“这个人的内力,给我的感觉好像火炉一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这种人。” 范山人听到他的问话,心里头也是一惊:袁青的感知敏锐远超常人,能够让他有这样的感觉,看来越人首领南焰,除去智谋兵法之外,本人的武功也深不可测。 除了惊鲵、唐秉、掩日这三个秦军黑甲士打扮的天字一等,焰灵姬来时又看到了赫赫有名的龙渊剑,顿时脸色一变。 “嗯?龙渊剑,风荼,没想到, 竟然还有你。” 呼~ 焰灵姬一股威势发散, 原本天地间吹袭的徐徐凉风,变得温暖起来。 龙渊剑风荼,当年他还是楚国第一剑客的时候,与越人的仇怨可是不小。 风荼微闭着的眼睛睁开,冷峻的脸竟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南焰,原来是你,很久不见了。” “是挺久的。听说你投靠帝国,将风胡子剑谱发扬光大,成功推举出了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剑圣盖聂。” 焰灵姬语笑嫣然,对着风荼抱拳打招呼,“风胡子世家夙愿达成,身为故人,我却是忘了恭喜你了,见谅。” 银环和不恤两人,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情看着风荼,年长的伍种也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不过预想之中, 风荼气急败坏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只见被焰灵姬暗讽戳中痛点, 风荼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而是抱剑回礼道:“故人迟到的恭喜,我收下了,也恭喜你,郡守将军,为越人在中原生存,找到了一条平衡的道路。” 他的反应,让焰灵姬深感意外。 这风荼,不会是败给盖聂之后脑子也坏了吧,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在恭喜自己。 “你的恭喜,我也收下了。多谢。” 焰灵姬没有在这一点上多做纠缠,转向那边腰挎金刀的范山人,还有扛着竹棒的袁青,“这两位是……” “喂,你怎么不说话。”袁青还在暗地里传音追问,“这个女人一来,那三个黑皮铁疙瘩,似乎就不大乐意。而且看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到底是谁啊?” “她是个很了不得的女人,以后有机会跟你细说。” 范山人打发了袁青,随后对焰灵姬行礼,“在下范山人,见过南焰将军。久闻南焰之名,这世间第一位真正权重的女子将军,山人今日得见,足慰平生。他是——” “我名为袁青。”袁青直接打断了范山人,跳出半个身位,自行介绍。 范山人尴尬地咳嗽一声,“额,袁青天性散漫,不通礼数,将军见谅。” “越女剑袁青,竹剑浮筠在风胡子剑谱上排名第七,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焰灵姬感慨一声,也对着范山人夸了回去,“范先生之名,就算南焰地居边陲,也是如雷贯耳。幸会。” 要说焰灵姬为什么地位如此之高,连罗网越王八剑面对她,都有种被喧宾夺主的感觉,这当中也是有原因的。 自古以来,中原对于开疆拓土、四夷来朝,就有着极高的热情。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的认知里,国家能够让外族人臣服,都是一件从上到下激励全国的大好事。 大秦扫灭六国,秦王建制称始皇帝。附属国越国,乃是南方越人,十足的外族,然而南焰女王向大秦主动称臣,削国为郡。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天下,让刚刚建制的大秦帝国,声威再上一层楼。 同时,这也对嬴政推行全国全面郡县制,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推动作用,深得嬴政欢心。(这里还包含另一件影响帝国命运的重大事件,此处暂且不提,留待后文。) 再加上焰灵姬在帝国南征中立下的重大功勋,就算是罗网统领赵高,在焰灵姬面前,他也摆不了谱,换作是帝国左丞相李斯,或许还差不多。 “南焰将军。”唐秉对焰灵姬略微低头,“闽中平定不久,南征军各部尚在征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哗~ 焰灵姬随手扔出一卷地图,落在地上摊开,“我本驻守闽中郡,接到南征军后勤方面的求援,说是流窜的楚国余孽项氏一族,正大肆袭扰粮道,来无影去无踪,危害甚大而他们又无可奈何。 所以我特意带亲卫三百人,赶来相助,剿灭贼患。目前已经捣毁据点四处,斩杀项氏弟子近百人。并且得知项氏一族的领头人项梁,还有他们的少主项少羽,不久前刚刚转移去见什么人。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哼,实属大逆不道。项氏一族乃是帝国最重要的通缉目标,好不容易得知贼首项梁、项少羽的踪迹,我又怎会放过。 惊鲵先生,项氏一族转移去碰头的人,我猜就是流沙组织首领卫庄,他们现在在哪儿。” 唐秉一声不吭地将落在泥土上的地图吸入手中,略微一看,便知道南焰没有夸口,那四个被拔掉的据点位置,更能指示项氏一族是转移到现在这个方向。 面具遮掩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军果然韬略不凡,我等的确是在追捕盖聂、卫庄,也猜测叛逆项氏已同他们汇合。” 焰灵姬听了,细眉轻挑,蓝色眼眸斜着一瞥,“哦?原来如此,所以现在按兵不动的意思是?” 吴实见她这种语气和态度,心中已然愤怒,却只能暗暗地将目光撇向别处。 唐秉本人倒是没有波动,取出自己随身的地图两手转交给焰灵姬,“目前只是大致确认了一个范围,叛逆所在尚未明确,加之敌人战力未明,所以按兵不动。” 焰灵姬将这份地图一看,红唇上扬起惊艳的弧度,“虎夷山脉,还真是,选得好地方啊,项梁。” 那可不巧了嘛,虎夷山脉,她算半个本地人。而且她手下,还有一群真正的本地人。 唐秉听出来这个女人蕴含在笑容中的杀意,不禁问道:“莫非,此山脉地形,将军十分熟悉。” “不错。看来这是,天意也要项氏灭亡。”焰灵姬随手将地图扔给唐秉,指尖闪动着一抹流动的星火。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鸩羽千夜 虎夷山脉,是项氏一族藏匿的大本营,这里多崇山峻岭,地形复杂,人迹罕至。 原本仅仅凭借罗网的追击力量,就算调动周边的郡兵进行协助,想要搜查到项氏的大本营所在, 耗费的时间也绝对不短。 奈何,他们惹出了一个非常熟悉地形的焰灵姬。 焰灵姬所率的三百余人,当中就有曾经靠山吃山的虎夷山本地人。 因卫庄设计而被甩掉的罗网,因为这个意外,不仅不是被甩掉,更是打算趁机将流沙和项氏一族一起灭了,回去向皇帝陛下请功。 焰灵姬同样欣喜,这两个都是自己的血仇对象, 功劳不功劳的无所谓,自己不把对方剿灭,怎么对得起曾经死在他们手中的族人。 于是,这一场战斗来临的速度,快得让卫庄和项梁等人,措手不及。 …… 一个十分平常的早晨,盖聂握着渊虹,走出了项梁给自己安排的小木屋。 天际的朝霞揉碎了附近的云,乱洒一片长虹,因为大山的遮挡,此时的红日还不曾把她的光辉送到。 这里的人们早已起床,男人们嘿哈嘿哈的呼喝声,不绝于耳,豪气干云。空气中约有清香浮动,鼻子轻嗅,闻香看去,炊烟袅袅处,有女子正在做饭、捣衣。 盖聂, 生得剑眉星目。二十年前这双眼睛, 睁目便是剑光无数,即便是勇猛的秦国锐士,面对这双眼睛,也会被吓退。 二十年后这双眼睛,却早已没了锋锐,只是平和温柔。不过仔细探究时,又会觉得这种平和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让人心生怯意,不敢接近。 就像项少羽当时偷看盖聂一样,后者只是一个平和的大叔,没有卫庄那种压迫感,但他反而更不想接近盖聂。 项氏一族在这座山谷里安家也有三四年了,这里秩序井然,人们各司其职,没有外人的打扰,生活很平静。 只是,那些削得无比尖锐的木枪,又时刻在提醒着,和平宁静只是假象。 将这里的一切看在眼里, 盖聂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又多了一些迷茫。 “盖聂先生早。” 盖聂看向这个跟自己问好的人,对方很年轻,头发是浅蓝色,容貌俊朗,背上带弓,腰间带剑,对自态度很尊重。 钟离昧,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盖聂点头道:“你好。” 只是,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正准备将生命贡献给复仇的事业。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盖聂先生!”钟离昧恭敬地又叫了一声,抱拳道,“听说先生击败了龙渊剑风荼。” 盖聂不太理解他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停住脚步回答:“不错,我的确胜过他一次。” “钟离昧请教先生,风荼的神魔剑诀,有没有什么弱点。” 身为楚国人,楚王亲封的楚国第一剑客,风荼可以说是受君恩深重了。但是,在楚国灭亡的时候,他选择了投降秦国,而不是为主尽忠,甚至后来还残杀反秦义士。 钟离昧目前最痛恨的人,除了暴君嬴政,就属风荼排名第二。 风荼是一个该死的小人,却也是天下巅峰剑客之一,唯一的败绩就是输给盖聂。那个凶名赫赫,击杀无数英雄豪杰的神魔剑诀,要是有人能破解出武功的弱点,一定非剑圣不可。 盖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风荼的神魔剑诀,配合龙渊剑,加上本人的领悟,一切都是完美契合,所谓弱点之说,并不存在。 要是自己和风荼再打一场,胜算应该还是六四分,结果就不好说了。 “大成巅峰,这是长久以来,人们对风荼这样的高手的定位。巅峰一词,本就意味着是一种极限,对于境界之下的人而言,巅峰高手不存在弱点。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想有一天,能够用自己最擅长的弓术,利用风荼的弱点,将其射杀吗。” 钟离昧抬起头,狠狠地承认:“是的,风荼此人毫无廉耻,怙恶不悛,死在龙渊剑下的好汉不知凡几。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为死在他手中的义士报仇。” 义士吗…… 盖聂回想起了风荼的剑势,在腥风血雨中,夹杂着一种通天彻地的悲哀。 龙渊剑,灾厄妨主之剑,是剑的宿命,还是剑主的宿命。 还有自己手中这柄渊虹…… “盖聂,先,生……” 钟离昧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睛里一身白衣的盖聂,摇晃成重重叠叠的人影,他半昏半醒地喊了一声,随即栽倒下去。 嗯?! 盖聂一惊,眼疾手快地将人在落地前拖住,“怎么回事,钟离昧,你怎么样?” 不好!空气有毒! 因为之前没有察觉到,他也已经吸入了部分毒气,发现之后盖聂立即运转鬼谷吐纳术,暂时阻绝毒气对自身的侵害,同时运功将体内的毒排出。 此时,太阳已经爬过山头,阳光照耀,明媚千里。本该是最喜人的阳光,在今天却成为了致命的毒药。 …… “嗯哼,鸩羽千夜的效果,比我之前预想的还要更好一些。嗯,也多亏今天没有风。” 高山之上,女子银色的头饰被阳光映照成金红色。她露出的纤手玉臂,沾染了一层霞光之后,更是美得恍若神仙中人。 “嘶嘶~”小蛇正在吐着杏子。 女子宠溺地低下头,伸手抚摸着宠物,朝它解释道:“哎呀,不一样的,鸩羽千夜是范围杀伤,强在隐蔽性,渗透性,本身不算致命。要说致命,什么毒比得过你呀。” “嘶嘶。” 光头不恤看着她和小蛇交流的样子,浓眉一跳,歪了歪嘴,“银环,这个鸩羽千夜你可保管好了,要是哪天不小心掉水里,说不定我们老家就没了。” 银环眉头一皱,“就你长了嘴。放心吧,这东西三年才炼制出这么一点,全用了,没了。” “哈哈,那就好。” 焰灵姬正直面升起的朝阳,默默计算着鸩羽千夜发作的时间。 …… 山谷内部,此刻已经遍地可见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项氏子弟。 鬼谷派三人有鬼谷吐纳术可以保证暂时不受毒气影响,而剩下的,也只有内功深厚的,像虫达、渎世、芈萋萋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绝大多数人已经丧失战斗力。 整个大本营,危在旦夕。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绝望突围 “这种紫色烟气一样的毒,是从溪水里散发出来的。有人对水里投毒,今天没有风,烟气在山谷里不易飘散。” 盖聂背负着钟离昧,急匆匆找到各位高层,告知外面凶险的情况。 而现在的高层,确实, 也就只剩下几个高层了。 要不是渎世曾经是楚国毒鸩组织的头牌杀手,同样对毒物有一手研究,现在就是全军覆没,只剩鬼谷三人和芈萋萋。 鬼谷三人是因为鬼谷吐纳术,芈萋萋则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药人。 项梁脸上勒着一个黑色的面巾, 似乎有一点毒抗的作用,现在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项少羽,龙且,两个少年人早起正在练功,毫无防备就吸入了毒气,现在已经昏迷不醒。少羽要是没了,他们项氏一族最后的正统继承人,也就要断了。 范增老人家起得早,但没有在外面乱晃,暂时逃过一劫,也勒着黑面巾,呜声呜气地说:“没时间犹豫了,必须直接突围!” 卫庄一句话将他给堵住:“现在突围,山谷外就是早有准备的罗网杀手。” “可若是不突围,就是坐以待毙。现在敌人不进攻,就是因为山谷内毒气弥漫,不分敌我。 要是等起风了,毒气散了, 敌人可以毫无顾忌,我们依旧没有多少战斗力,那才是必死无疑。 唯有此时突围, 方有一线生机!” 范增已经急得血气上涌,额头通红,激动地挥舞剑鞘在空中乱砸。 项梁两手将范增抓住,强行让人冷静下来,他看向卫庄,“范师傅说得有理,此时不突围,便是坐以待毙。反是冲杀出去,或许可求生机。” 卫庄紧盯着项梁,白眉皱起,“你想做什么?” 项梁直接朝卫庄跪了下去,“卫庄先生,拜托你将少羽送去药王谷,一定要医治好他,只要少羽还在,我项氏一族就不会亡。 在外面那些人眼里,我是项氏一族的贼首, 我来给先生作诱饵,吸引他们的注意, 拖住他们。” “凭你, 又能够拖得住几时。” 卫庄居高临下看着项梁,冷哼一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这粗浅的诱敌之计,绝无可能瞒过范山人。” “那,卫庄先生你的意思是……” “所有人,听从我的命令。” …… “好可怕的毒药,无声无息就摧毁了这个驻地。听说南焰麾下的蛇女,毒术独步天下,没想到竟是这般可怕。” 范山人远远看着山谷方向,渐渐向外扩散的紫气,忍不住出声惊叹,“这样的毒药,就算是去攻破一座城池,都轻而易举啊。” 他的赞叹并没有任何人回应,范山人左右看了看身边,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了臭小子顶嘴,还觉得有些无聊。” 袁青此时并不在这里,只有一群面无表情的罗网杀手,正握着剑时刻准备搏杀。 风荼,唐秉,崔广,吴实,还有袁青,每个人都负责看守山谷外围的一个方向,谨防山谷内的叛逆狗急跳墙。 每一个方向上的罗网杀手也带着信号弹,若抵挡不住叛逆主力的突围,便立即放出信号请求其他路的支援。 至于焰灵姬和她的三百部下,很遗憾,罗网并没有权力指挥焰灵姬。再说人家投个毒就霍霍了整个大本营,罗网要是这还拿不住叛逆,干脆都自刎谢罪吧。 …… “杀~” 一个中气十足的怒吼,震得树林回荡,崔广瞬间将掩日剑拔出,率先杀了出去。 他认得出来,前面就是项氏一族的贼首,项梁。 “找死!” 掩日剑掀起黑风,刹那间天昏地暗。 项梁面对天字一等掩日,根本就是被一招秒的程度,但他丝毫没有退缩,迎难而上。 当~呲呲~ 一次碰撞之后,在剑刃摩擦的星火中,掩日剑已将项梁的佩剑拨开。 崔广是杀手,不可能想着活捉的,直接一剑就要将项梁斩首。 嗡~ 剑吟接剑气,一刃断喉,百步飞剑! 崔广这一剑若杀了项梁,自己也注定被百步飞剑秒杀,生死之间容不得多想,他立即放弃击杀项梁,全力防御。 当~ 卫庄跟上鲨齿,橙红剑气缠绕,百步飞剑破开崔广的剑势,随即再接杀招。 横贯八方! “啊~” 崔广与巅峰剑客还有一些差距,再加上卫庄是占了先手,顿时遭受重创。 他惨叫一声后,强忍着伤势扭转掩日剑,斩出一道通天的血色剑气,暂时阻断卫庄的追击,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果不其然,落地之后,他连吐血的工夫都没有便瞬间暴退,前后一瞬,那落点被橙红的剑气斩出一个土坑。 咻~啪! 天空炸开信号弹。 崔广急促地喘息着,黑色铠甲露出的脖子位置,已经全是从嘴巴流出的鲜血。 他紧紧攥着掩日剑的剑柄,面具露出的眼睛,满是骇然:巅峰剑客,卫庄…… 崔广感受到濒死的危机,而卫庄脸色也不好看。 自己先手一招百步飞剑,再接横贯八方,竟然没能在三招之内把这个掩日给杀了。 只是重创,卫庄怎么可能满意。可现在想要秒杀掩日,他已经没有机会。 罗网杀手一窝蜂地冲上来,地绝两个等级的喽啰,短暂拖延住卫庄的脚步。 一柄鲨齿在人群中横竖肆虐,所有杀手没有一个能撑得住一剑,剑光闪烁之处,断肢横飞。 就在崔广担心卫庄保护着项梁突围出去的时候,身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我来了。” 黑白玄翦两道剑气交叉斩出,不管卫庄,直直杀奔项梁。 嗯? 鲨齿,一血。 卫庄鲨齿一抡,斩出一道深红剑芒,势如破竹,截上黑白玄翦的剑气,在半空消弭无形。 纵横剑势大振,附近的罗网杀手全部被剑气斩飞出去,卫庄白眉竖压双眼,心中计较: 掩日,玄翦,掩日已受重创,战力大打折扣。还不够,至少要再废掉两个大成战力。否则,突围无望。 …… “嗯?” 站在高山上的焰灵姬,发现了下面战斗已经打响,属于鲨齿的橙红剑气掀飞树林,斩破长空。 她眯着眼睛望向交战的方向,若有所思。 “大人,看那边。”伍种忽然在身边提醒。 焰灵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又见到一股剑气正直冲霄汉。 那是属于渊虹的剑气,不过焰灵姬对渊虹不熟悉,因此没有认出来。但她知道,这是敌人的垂死挣扎。 “哼,我们出发,去给项氏一族,还有流沙组织,收尸。” “是!” 焰灵姬一声令下,三百越人精锐,便向山谷下发起进攻。 这三百人的战斗力远超寻常,每一个人都身负内力,修炼着武功,能够对标罗网地字级杀手,而且令行禁止,对焰灵姬的命令绝对服从。 卫庄他们的确计划出了突围的计策,但焰灵姬这一帮人,到现在还是他们信息上的致命盲点。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卫庄的实力 卫庄带着项梁试图突围,掩日崔广已经被鲨齿重伤,战力下降严重。然而看到信号赶来的玄翦吴实,又挡住了卫庄的去路。 横戈跃马! 鲨齿霸道无匹,一剑撞开玄翦白剑,随即锯齿将黑剑给咬住,在卫庄和吴实两人强悍的内力加持下, 三把剑抵在一处,爆冲着刺耳的摩擦,火星四溅。 “呀啊~”吴实面具之下,脸部已经是青筋暴凸,压抑着沉闷的怒吼。 他知道,自己单挑卫庄,短时间拖住还可以,久战必死。现在只过了二十招, 自己已经处于下风, 必须作出应变。 身负重伤的崔广看到吴实强撑着与卫庄交战,也顾不得许多了,拖着伤势就去追杀项梁,企图靠这样让卫庄分心。 项梁面对一众罗网的喽啰,自身的武功还算是可圈可点,至少目前还没有挂彩。可当掩日剑再入战圈,他的处境瞬间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啊?” 项梁正砍翻一个绝字级的杀手,只觉脑后一阵风袭来,仓促间回转举剑格挡。 当呲~ 掩日剑直接压得项梁手中剑横靠身前,剑锋距离汗水直下的脖子,只有不足两寸。 呲呲~ 项梁紧咬牙关,双手握剑死死扛住,膝盖渐渐弯曲,被压得跪倒在地。 罗网杀手可不会讲武德,掩日大人已经打得贼首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他们当然要抓紧机会, 直接先把人杀了了事。 项梁生命即将到头,卫庄似乎因为这一点心态出现波动,鲨齿与黑白玄翦的僵持瞬间被打破。 噌~ “哈啊~”吴实低吼一声,白剑抽空而出,直刺卫庄咽喉。 此时鲨齿正咬着黑剑,飞溅的火星仍在持续,面对这刺向自己咽喉的一剑,卫庄已没有多余的手段防身。 白眉一动,剑启龙吟。 剑客出手,必杀的一剑,也是最决绝的一剑,卫庄要利用的,就是这必杀的一瞬! 剑锋刺破长风,凌冽的剑气划破卫庄的喉咙,留下一线血痕。 那伤口不深不浅,那剑气斜飞而过,然而—— 噌~ 剧烈的火星中电光一闪,卫庄手腕扭动,将锯齿解开, 鲨齿剑便顺着玄翦黑剑的轨迹,朔流而上。 这一剑,鲨齿,横断。 一瞬剑光闪过,吴实的咽喉飚血如飞,玄翦双剑,就此脱手落地。 罗网天字一等,越王八剑之玄翦,死。 项梁即将被罗网杀手乱剑砍死,这时后方飞出数道剑气,将周围几个正要出手的喽啰斩杀。 崔广心道一声不好,来人同样是高手,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要是继续战斗,别说杀项梁了,恐怕要把自己搭进去。 “星流贯云。” 芈萋萋手持长剑,闪现般出现在项梁身边,成功将人保住。 崔广反应及时不断后撤,却猛地发现,老三吴实已经被卫庄杀死,尸体正跪倒在那里。 “这!” “项梁,走!”芈萋萋没有想着追杀崔广,而是大喊一声,护卫着项梁冲破包围。 卫庄冒死惊险一击斩杀玄翦,如果有条件,他当然也想顺便把重伤的掩日给斩了,但眼前冒出来的这个人,让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应对。 “盖聂呢,他在哪儿!” 袁青挺着竹剑浮筠,似猴子一样突然从树林里荡出来。身在半空,浮筠剑气激发,翠绿色的剑芒直冲卫庄而下。 “青竹风自在。” 这个小子,怎么回事,他的实力似乎比上一次跟师哥战斗的时候…… 卫庄面对漫天的翠绿剑芒,横眉冷对,鲨齿剑横在身前,橙红剑气缠绕,一招横贯四方斩护己身,抗过这一招青竹风自在,毫发不伤。 “接着,数九艳阳天。” 叮叮叮~ 不同的剑意变化莫测,却又自然而然,竟有这样诡异的剑法。 卫庄已经接连战过两个天字一等,重伤一个,斩杀一个,自身内力消耗可不小,现在又要面对稍有进步的袁青,一时间被越女剑法攻得毫无还手之力,不断后退。 “数九寒阳!哈!” “唔~”卫庄闷哼一声飞速倒退,余光瞥见芈萋萋已经带着项梁从侧面冲出去,他也不想跟袁青多做纠缠,于是准备再出杀招,争取撤战的时间。 横贯八方。 “老三!卫庄,你该死~” 惊鲵唐秉赶到,一眼便发现了吴实的尸体,怒吼声震颤森林,惊鲵剑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沧海断流。 当~ 卫庄原本是要对袁青出手,突兀杀出的唐秉,让他仓促变招。 横贯八方对上沧海断流,卫庄立现颓势,在对拼中落入下风。 “嗯啊~” 爆发的剑气之后,卫庄一连后撤数步,嘴角已然溢血,甚至身形都有些踉跄。 反观唐秉,他后退数步之后,迅速稳住身形,随即抽剑再来,惊鲵剑粉色的剑风,催刮得林中大范围落叶形成冲天龙卷。 袁青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突然握着浮筠剑停下了动作,完全没有和唐秉一起围攻卫庄的意思。 这也是算是现在唯一值得卫庄高兴的事了,如果袁青换成别人,在刚刚和唐秉对拼的过程中,自己一定已经饮恨在第三者的偷袭之下。 掩日重伤,玄翦已死,只需再重创一个,突围便有足够的把握。惊鲵和这个小子,并不是一路人,机会。 卫庄看到了这一战胜利的曙光,抹去嘴角的血迹,森冷一笑,“惊鲵,很好,我便见识一下,罗网的越王八剑,究竟可以换代多少次。” 呼~ 风过,风停,落叶止息。 卫庄身后黑白双龙的虚影正狂卷而来,纵横剑势,开,这也意味着,他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 鲨齿再出横贯八方,后面一柄漆黑的大剑破空而至,正是工布,百步飞剑。 合纵连横! 卫庄以项梁为诱饵,也以自己为诱饵,钓杀罗网高端战力。而罗网本身占据绝对的优势,却因为山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战力有些分散,被卫庄抓住仅有的机会,坑得伤筋动骨。 蒯彻一直躲藏在后隐忍不发,连卫庄险死都没有暴露气息,为的就是这奠定胜局的一击。 “啊?这是!” 袁青敏锐的感知正疯狂报警,面对纵横剑术的最高奥义,这濒死的危机感,不仅没有让他恐惧失措,反让他眼睛一震,露出兴奋的光来。 “哈哈哈,来得好,看我浮筠破金刀。” 青色剑芒卷起漫山林叶,空中的层云似乎都受影响,在剑气的影响下变得稀薄。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剑谱第一VS第二 “哈哈哈,来得好,看我的浮筠破金刀。” 袁青那爽朗的大笑声,在山间森林中回荡,经久不息。 在笑声之后,便是震撼天地的猛烈的剑气,那个方向肆虐爆发的威势, 让各个方向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了过去。 “这么恐怖的爆发,能让袁青用上那一招,该不会是,鬼谷派的合纵联横。” 范山人也有些担心起袁青的安危了,合击绝技这种东西,能让两个人发挥出一加一等于三,甚至是四的威力。 按照袁青的个性, 怕不是头铁到直接硬碰合纵连横,那…… “不行, 就算这是卫庄为了突围设下的计谋,他跑了也就跑了,要是袁青有个三长两短!” 范山人眼睛一狠,腰间金刀顿时出鞘,脚下一跺,身影裂地飞出,抛下镇守的这里,直奔那通天剑势所在。 …… 芈萋萋带着项梁,一路杀穿罗网的封锁,在树林中急急而奔。 “有人!” “杀!” “呃~” “啊~” 又有几个杀手死在芈萋萋剑下,项梁咽了咽嘴,问道:“芈姑娘,我们冲出来了,那卫庄先生他们怎么办?” “闪开!”芈萋萋一把将项梁扔到自己身后—— 叮叮~ “在这里。” “杀!” “是贼首项梁!” 咻~啪— 芈萋萋持剑挡在项梁身前,沉声道:“冲出去?你想得太早了。从现在起,你才真正发挥诱饵的作用。” 卫庄那一处的战场,先是罗网掩日的求援信号, 接着又是合纵连横那直冲云霄的剑气漩涡,必定是罗网最着急赶过去支援的地方。 现在这里又升起信号,贼首项梁就在这儿,端看这些罗网杀手究竟怎么选。 芈萋萋不再废话,瞄准一个方向,带着项梁继续前外突围。 她一个大成高手,战斗方式却比罗网杀手更不要命。这一路没有天字一等的阻挡,就算是多名杀字级别的高手,也无法让她停下前进的脚步。 罗网的信号一个接一个地在天空爆炸,向各处发出“贼首在此,请求支援“的讯息。 …… 焰灵姬方面,天上各种眼花缭乱的东西,让一行人暂时停下了脚步。 伍种问道:“大人,怎么了?可是天上的信号有什么不对。” 焰灵姬抬头望着天空,接连转身看过了三个方向,“让我想想,现在至少已经确定他们分了三路在突围。 刚才那恐怖的剑势,我们距离这么远都感觉如立针毡, 据我所知,只有鬼谷派的合击绝技可以做到, 也就是说,这一处至少也有盖聂、卫庄两人。 那些不断升起的信号,显然是有人正一路过关斩将,这又是一部分。 再加上,最开始见到的那一道剑气,我虽然不熟悉,但可以肯定,那又是有巅峰剑客坐镇的一路。 我带你们出来是杀项氏和卫庄报仇,并不是为了帮罗网完成任务,更不愿意见到大家有什么损伤。 所以,我不打算让你们分兵去围杀,我们就捏一个拳头,一拳锤中他们的要害就行。 而现在,我们需要判断,这三路中的哪一路,才是他们的要害。” “哎呀,大人,现在正是时间紧张的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吧,我们跟着你杀过去就行。” 不恤着急得不行,生怕自己赶路慢了一些,就让仇人给跑了。 这家伙的催催催,焰灵姬就纯当没看见。 银环苦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试探性地答道:“大人,你说的有盖聂、卫庄的那一路,大概就是要害。毕竟,只有强大的战斗力,才最有可能保护着重要的人或物突围成功。” 伍种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卫庄是个算计很深的家伙,我看这最强大的一路,像是吸引罗网注意力的诱饵。真正要紧的,应该是那个正一路突破的,他已经快要突围成功了。” 焰灵姬看了看两个下属,蓝色眼眸轻眨,随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奈一笑:“分析得还不错,走吧,我们去堵第三路。” “啊?” “大人?” …… 第三路,虫达、渎世、隐蝠和范增,带着少许项氏子弟,还有昏迷不醒的少羽、龙且、钟离昧,正在隐蔽而行。 而负责打开前进道路的,正是盖聂。 盖聂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独自一人光明正大地突行在森林中,一路所遭遇的罗网杀手,甚至不曾有一个人,有机会掏出信号弹发射升空。 他的一路顺利,在遭遇了风荼拦路之后,戛然而止。 “风荼,先生,你只有一个人。” 凭心而论,盖聂现在很惊讶。因为对面那柄龙渊剑的主人,此刻只是孤身一人拦住去路,并没有大量罗网杀手跟随。这让他有些搞不清楚,对方的意图。 “盖聂,你不该说出这句话的。” 噌~ 风荼将龙渊剑从乌木剑鞘中拔出,目光平视,扔掉剑鞘,做了一个用手指抹剑身的动作。 盖聂剑眉一皱,不明其意。 …… 后面的树林中,虫达握着古剑毫曹的剑柄,又紧张又兴奋。 剑术一道,天下第一和第二,就是那两个人啊,现在狭路相逢,不知结局会是怎样。 身为剑客,他绝对乐意认真地见证这一战。不过身为流沙的一员,现在的大局是,带领众人冲出包围圈。 虫达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保持呼吸的细微均匀,极力地降低存在感。 剩下渎世、隐蝠、范增等人,更是谁也不敢喘气。 …… “盖聂,击败我,或者杀了我,你和你后面的人,便能从这里过去。若否……” 风荼闭上眼睛后,猛地一睁,瞳孔已成血色,龙渊剑气沛然天地,如渊如狱。 盖聂,上一次击败自己的剑圣,要与这样的人战斗,他直接就进入全盛状态,完全不用试探。 神魔非我。 风荼拦路,盖聂同样压力很大。 六成,上一次自己战胜风荼的把握,当时是六成。 现在这一场,自己背负的压力要远远超过上一次。而对方却好像卸去了很多牵绊,唯求一战胜负。 单从心理上,风荼比之前纯粹,而自己比之前多了顾虑,胜负的天平,难说啊。 盖聂走上前两步,渊虹平指对手,眼神之中,剑光乍现。 散势,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神魔无我 剑谱第一渊虹,对战剑谱第二龙渊。 盖聂的纵剑势施展出来,一剑千钧,鬼神辟易,煌煌若有苍天之威。 风荼的神魔剑诀,配合龙渊剑气,则是血色邪芒惊天动地, 剑出宛若灭世灾劫。 巅峰对决开启,两人交手转眼就是数十招,期间横飞的剑气,将战场八方斩得七零八落,林木成片成片的倒塌。 …… “小心!” 虫达大喝一声,古剑毫曹一剑将断下来的大树切成无数碎块, 他急忙通告众人:“保持队列, 不要脱离,不然死了也是活该。” 他看了一眼那两人越来越夸张的战场, 放弃了去帮助盖聂偷袭解决战斗的想法,决定带着众人,绕开战场直接逃跑。 至于盖聂,就只有相信他自己能突围而出了。 “都跟我走!” 没有谁对此决定有异议,那两个巅峰剑客交战的领域,别说是人,就一棵树向那边倒下去,还没等到它砸在地上呢,就已经被肆虐的剑气切碎,谁也不敢去掺和这种等级的战斗。 渎世回头瞅了一眼,那战场中空气是扭曲的,剑光是目不暇接的,根本看不清人影,他不禁又狠狠咽了口唾沫。 风荼,卫庄,盖聂, 这天下巅峰剑客有几人呀, 怎么全给自己碰上了, 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 …… 渊虹剑身清冽,反光如镜;龙渊剑身漆黑,纹理深邃如巨龙卧渊。一亮一昏,一白一黑,两把剑针尖对麦芒,碰撞、摩擦的火光,照耀得两位剑主的脸,几乎一直维持着光亮。 “盖聂,你变弱了。” 叮~ 风荼凝视对手的双眼,冰冷质问:“是因为受了伤,还是有所顾忌。” 当~ 叮呲呲~ 两把剑彼此钳制,各自剑尖都靠近着对方主人的咽喉。 盖聂冷静地反问:“先生你为什么会说,是盖某变弱了,而不是先生自己变强了。” 嗯? 沧浪之水。 风荼震开渊虹,自身剑势骤然一变,龙渊剑收敛血气邪芒,变得沉稳又显诡异。 黯然销魂。 这是, 那股悲哀的剑意。 盖聂眉眼一动,手上动作及时变幻, 刚柔兼济, 动巧结合,应对得滴水不漏。 “先生受皇帝之命,要来追捕盖某,却又说只要能战胜你,便放盖某和身后的人过关,这样的行为,若是被皇帝知晓,不知……” “废话无需多言,拿出你的全力,击败我,或者,被我击败。” 风荼求胜之心无比强烈,但却不是丧失理智的无脑莽,龙渊剑依旧变幻无穷。 “先生若是想通过击败盖某来证明什么,那么在这场剑决开始之前,你就已经输了。” “笑话,你是天下第一剑,当然可以说得轻如鸿毛,心安理得。” 叮~ 风荼的剑,终于出现了异常的波动,盖聂心知自己的言语已经有了效果,便趁热打铁。 “盖某并无意争夺天下第一剑,当时不过是嬴政授意,先生乃是归降的楚国人,不能成为帝国的天下第一剑。” “嬴政如何想法,与我无关。事实就是,当时的我不是你的对手,错失了第一剑。” “观先生言行,并非是争名逐利之辈,天下第一剑的虚名,当真如此重要吗。” “哈哈哈,我掌管着天下剑谱,你说,天下第一剑于我,重要不重要!” “当年的风胡子前辈,并没有天下第一剑的威名,整个天下凡习剑者,又有谁不尊敬。” “是嘛,儒家道家墨家农家阴阳家还有你纵横家,谁尊敬过风胡子世家?嘴上说的尊敬,你信吗。” 风荼这一个反问,还真的问住了盖聂。别的不说,纵横家鬼谷派那个样子,盖聂就很清楚,苍生为棋子,天下为棋盘。尊敬?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盖聂也正是因为不认同鬼谷派的理念,才叛逆出门派,压根就没有回去履行三年之约。 风荼见盖聂出现瞬间的分神,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人用语言攻势给耍了。 他当即反手就给盖聂来了一个致命的威胁:“盖聂!我相信你的确不在意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但你确确实实也在享受天下第一剑带给你的便利。所以,剑圣,如果你继续试图用口舌拖延时间,那我也不介意,放出信号通知罗网。” 盖聂估摸了一下虫达带着众人撤退的时间,心知一旦信号放出去,整个突围计划将功亏一篑。 “先生执意如此,盖某只有成全。” “哈哈哈,你早该如此了!” 风荼将龙渊剑噔一下插在地上,随后右手成爪,狂暴的内力在手心炸开,顿时血流如注。 “盖聂,接下来这一招,这世间还从未有人见过。你准备好了么,神魔~无我。” 话音未落,风荼满是鲜血的右手便抓住了剑柄,霎时间,龙渊剑剑身上的纹理变得无比清晰,一条血色巨龙仿佛活了过来。 “神魔无我?” 盖聂感觉眼前这个风荼整个人完全变了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渺气质,竟然让自己的纵剑势都难以锁定。 要不是剑意之中,依旧存在那种深深的悲哀,盖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对手还是同一个人。 “无心无我,不思量,不分别,不执著,人无我,法无我,自无我,他无我,一切成空。” 现在的风荼,才是真正的风荼。 不是那个,在少年的大好年纪,十五六岁就亲自持剑,将父亲叔伯一一杀死,吸收他们精血练功的风荼。 不是那个,为了光大风胡子剑谱,寻找政治势力依靠,勾心斗角,苦心经营家族名声,还要兼顾武功,夺取天下第一剑的风荼。 不是那个,一生永远受困在相剑家族的诅咒中,手握诅咒之剑,活在悔恨之中的风荼。 尤其是,这一次来的路上,他还一直在注视着范山人和袁青,那种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感情。 天下第一剑,他并非执着于天下第一剑。只是似乎,除了这个目标,作为风荼的这个人,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 “盖聂,来吧。同为巅峰剑客,我看的到,你已经超越纵横剑术。让我亲自感受一下,你的道。” 风荼从地上拔出龙渊剑,平平无奇地一剑高举,那剑身如同泼墨一般,挥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图景。 “沧浪之水。” 看破,无我,哀而不伤,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沧浪之水。 对面的风荼如同一个水墨画大师一样,龙渊剑不再卷动腥风血雨,而是化身一杆粗毫巨笔,汪洋恣肆。 盖聂见状,淡漠的脸,倏而露出一个微笑。 “原来如此,这才是先生的真面目。在下唯有全力以赴,方可足称先生风采。” 嗡~ 渊虹鸣叫一声,飞天而起。 “这一剑,在下尚未想好名字,请先生品鉴。”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南焰,绝杀 当世两大巅峰剑客,终于毫无保留,发挥出了超越百分之百的实力。 风荼以真正的自我激发绝世之招,龙渊剑焕然一新,神魔剑诀涤荡尘埃,终至无我之境; 盖聂倾力迎战,无名之招虚怀若谷, 渊虹御剑凌天,一股超越了历史时空的意志,正在通过剑意震荡尘寰。 “那是,盖聂和风荼的,剑意!” 虫达保护着项氏众人正在撤退,突然感觉到那两股惊天剑意,不禁回头遥望, 惊叹不已。 “这样的剑意, 已经到了超越凡人的地步。大成巅峰,巅峰的前路,距离天人境界,又究竟有多少的差距。剑之一道……” “呼~”他深深地呼吸着,握着古剑毫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世界上不可计数的习武之人,能够修炼有所成就,武功达到大成,名动一方的,全天下算过来,也远不足一百人。 每一个踏入大成的人,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习武天才,这些天才之上,又更有天才。 由大成向巅峰攀登,现在的天下,江湖公认的巅峰剑客也只有三个,盖聂、风荼、卫庄。 这巅峰的三人,已经对其余剑客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依旧远远不足踏上人类修为的最高境界, 天人境。 十年前,剑斩天人境昆吾子的陆言,他的剑,又究竟是怎样的? 虫达感受着天地间的剑意,思维疯狂发散,激动地浑身颤抖。天下是很大的,每当自己攀上一座高峰,总能抬头看到前方更高的山峰,这样的感觉,欣喜、愉悦、刺激啊! “好可怕的剑意,是两个巅峰剑客正在交手,看来这第三路,我们堵对了。” “啊~” “小心!” “什么人?!” 一众项氏子弟紧张地叫出声来,各自握着兵器将阵型缩成一团。 虫达迅速持剑挡在众人身前,眉头紧皱。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一行人,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这样的衣着打扮,你们是,越人。” 伍种,银环,不恤, 三个穿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越人头领现身,焰灵姬言笑晏晏,踩着齐膝的长靴,款款走到正前。 她轻摆了一下长发,眼眸将虫达打量了两眼,啧啧一笑:“眼睛还不算瞎嘛,我们的确是越人,在中原,我的称呼是,南焰。” “啊,是,是越人南焰!” “是那个女魔头!” “怎么会,她怎么会!” “该死~” 南焰女王的凶名,在楚国人心中,简直是夜能止啼。 焰灵姬祸害过整个楚国,更胆敢烹杀屈景昭这样的数百年大贵族,其中五百多年的屈氏,更是被她亲自烹绝,如今已然彻底灭族绝种。 现在她带领着几个越人头领,还有三百越人亲卫挡住去路,这些仅剩的项氏一族子弟兵,一个个都陷入了绝望。 “帝国南征军,五路大军之一的主将,南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范增这个老人家亲自拔剑出鞘,带头走上前来,用剑指着焰灵姬,怒目圆瞪地喝问。 焰灵姬对这个老头没什么印象,不过看样子也猜到,至少是一个能主事的。 她直接无视了范增,在人群中找到穿着紫色衣服的项少羽,后者正昏迷被人抬着,与少羽同样待遇的,还有红头发少年,龙且,以及蓝头发青年,钟离昧。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不知道,项氏一族的少主要是死在这里,你们还有没有三户。杀!” 本身就是以杀人为目的,焰灵姬没有多余的废话,厉喝一声,手中便延伸出一柄火焰长剑,转眼杀进项氏阵中。 虫达有心阻拦,可眼前这几个越人头领,没有谁是庸手。一个模样有些苍老的男人,手中刀卷起阴风怒嚎,瞬间拦住了去路。 他只能抓紧时间,尽全力击杀眼前碍事的敌人头领,然后再去救项氏一众。 渎世对战不恤。 隐蝠对战银环。 范增带领项氏的子弟兵,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他们的少主。 然而,焰灵姬亲领三百越人精锐冲锋,战斗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上,上,挡住他们!” “哼。”焰灵姬不屑一笑,两指夹住一柄刺向自己的长剑,内力涌动,那长剑包裹在火焰气劲中,顿时就有了通红的色彩。 “啊!”握剑者承认不住剑传递过来的高温,被烫的痛叫一声,撒开了剑。 焰灵姬随手将剑扔了回去,直接将人钉死在地上。长剑穿透了胸膛,那高温的剑刃正“呲呲”冒着烟。 她又提起一个冲到近前的人,眼眸中火蛇游动,火魅术直接攻破心,“告诉我,这个老头是谁。” “范,范增,范师傅,是我们少主的老师,教导兵法。” 咔~ 焰灵姬将他脖子扭断,一把扔回去,又砸倒两人。 “哦,项氏一族少主的兵法老师,留你不得。” 她摘下了自己发髻上的一支簪子,屈指一弹,那发簪便破空而出,鲜红的火焰纹理就在空中自行灼烧起来。 “快,保护少——呃~” 范增还举着长剑正在卖力地激励众人冲杀,来自焰灵姬的发簪穿喉而过,只留下一个微微有些焦黑的洞口。 范增,这个原本会辅佐项羽成就一番霸业的老师、亚父,就这样成为一具尸体,倒了下去。 “范师傅!” “范师傅~” 项氏子弟兵本就低落的士气,在唯一的指挥者倒下之后,岌岌可危,将要崩盘。 “不能退!少主就在身后,我们还没有复兴楚国,嬴政那个暴君,还等着我们去取他的狗头!我们项氏一族,是最强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随我杀~” “是曹咎将军!”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我项氏一族,没有后退的软蛋!” “杀~” 曹咎,是一个扎着黑色头带的男人,粗眉毛平平的,眼睛也不大,相貌很普通。 他接过了范增之后指挥的位子,抓着长剑冲杀在前,刷刷砍翻两个越人,朝天怒吼着鼓舞士气。 焰灵姬眉头一皱,看了看自己手下的战斗力,随即眉毛又舒展开来。 这些项氏子弟兵,只不过是临死反扑而已。回光返照又能如何? 就算是那个曹咎,杀了两人之后便再也勇猛不起来,被三四个人配合着,砍得险象环生。 焰灵姬随即将注意力转向正在厮杀的几个头领,流沙组织的高手,杀着可比项氏一族这些普通人,手感更好。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沉淀十九年的觉醒 “渎世,楚国毒鸩组织的杀手,最初效力于李园和熊悍。后熊悍在内战中败亡,你便将李园绑了献给项燕,从而被负刍看中,继续做了一条好狗。 楚国灭亡,负刍自焚而死, 你又一次脱逃,跑进了流沙做杀手。 你这样的人,我想罗网应该会挺欢迎的。反正是做狗,你为什么不去罗网呢,帝国这座靠山,可比区区流沙组织,强过百倍。” 焰灵姬右手掌心转动着一支发簪,盯着前面气喘吁吁的杀手,似笑非笑。 “不恤,你去帮伍种,那个剑客虫达,是流沙组织仅次于卫庄的高手,我先解决了这个,稍后便到。” “是,大人。” 这个女人的内功造诣…… 渎世捏了捏自己的左手,警惕万分。 刚才同焰灵姬对拼一掌,后者那恐怖的火属性内功,已经将他的左手烧伤,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伤在身,面对焰灵姬,胜算可以说跌得只有一两成。 他甩了甩手,山魈鬼爪的黑紫色烟气又升腾起来,“我的确是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但至少我还认得祖宗。不像你,做了中原皇帝的狗,带着帝国大军去杀自己的族人。嘿嘿, 真算起来,连我这路货色,都比你更像个人。” 渎世是在魏国灭亡之后,逃难到楚国的。他残忍嗜杀,恃强凌弱,毫无廉耻,但还真就跟秦国不共戴天。 反观焰灵姬,身为百越人,主动归降中原,然后作为中原南征军的一部分,打下故乡的领土。她杀死了反抗者,招收投降者,建立起所谓的闽中郡。 功勋赫赫? 那也是越人的血! 焰灵姬被渎世的一番话,说得离奇愤怒了。 闽中郡有没有誓死反抗的本地人,有,而且不少,他们的力量很微弱,但杀之难尽。在那些人眼中,她南焰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当中的矛盾, 也是焰灵姬这些年, 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内心煎熬。 老师教过,为民族之崛起而奋斗。 越人,不对,是,百越。 百越,这是中原人定义的名字,意思是这些南方的蛮夷部落太多了。 这个时候连中原人都没有形成民族意识,更不要说南边这些部落联盟时代的百越人。 中原正在出现一个大一统的国家,陆言那个华夏民族的意识,还只塑造了一半,但到底是正在形成。 而百越之地有什么? 如果说,焰灵姬将整个百越之地的所有部落,看成是一个民族的本体。那她要让这个越人族崛起,就必须干掉中原那个华夏族。 因为大家的文明形态是基本大差不差的,地盘扩张都是要土地资源,这兼并战争打到最后,必然要出现大一统的势力。 华夏族统一了中原,中原的土地资源利用得差不多,必须开疆拓土。 对于越人族,也是同理。 如果越人族吞并了华夏族,那么今后这整片大陆,就是越人族的天下,这个民族就真正意义上崛起了。 但现实的情况是,百越并没有民族意识,而且对此中原,存在几百年的历史发展差距。 焰灵姬要做的民族之崛起,注定只能是她个人的梦想。 她要在不可避免的,中原人吸纳百越人的,这个民族融合的历史大过程中,减少伤亡。同时,促进民族融合顺利,让百越人民归化得更好,早日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渎世这个旁观者不会理解的。那些被杀死的反抗者们,更是无比仇恨的。 就连焰灵姬手下那些头领也很懵懂,只知道大人确实在带领着各自的部落越来越好。 孤独,时刻背负内心的沉痛,在外人面前又总是风光无限,是无数人的希望,指引他们方向。 焰灵姬从越人首领,到南焰女王,再成为帝国将军,近二十年走下来,她确信,自己终于理解了当初教导自己的老师。 然而十年前,中原就传遍了他的死讯。 老师一定是理解自己的,早在自己成为今天的自己之前,他就是理解自己的。 可当自己终于理解了老师的时候,老师已不在这个世上。 除了老师,这个世界上,谁能真正理解自己这,沾满同胞鲜血的双手! “你,该死啊~” 美丽的蓝色眼眸,闪动着一幕一幕的过往,老师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总共只有不足一年。 最初时,在狭窄的车厢里,秦王政一个人就占去大半的空间,老师就坐在秦王政左手边,口若悬河地说着道理,自己听不懂,蜷缩在车厢角落,动也不敢动。 后来秦王政回咸阳宫了,自己作为老师的非正式弟子,跟在他身边学习。那段时间很自由,很欢快。 然而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一点也经不起回忆,转瞬就是在函谷关的分别。 这一别,本以为天涯海角,岂料是碧落黄泉。 焰灵姬怒喝一声,一道火焰漩涡自她周身开始吹拂,转眼间成长为巨大的火龙卷。 森之中的空气迅速变得干燥,一排排绿树正渐次成为枯黄。 火焰龙卷直上长空,猛然炸碎成漫天星火坠落如雨,一只双翼燃烧的鲜红巨鸟,振翅而鸣。 焰灵姬的六支发簪此时已全部飞旋在空中,长发纷乱飞舞。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渎世惊呆了,眼前这种东西,真的是人类的内力可以形成的吗? 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对,熟悉,是什么呢…… 不好! 这种感觉,就类似被风荼那样的巅峰剑客锁定啊! 渎世急催全部内力,山魈鬼爪几乎凝聚得一双手黑水可滴。 焰灵姬的双眼中,有一个人穿白衣披着毛坎肩,正手握一柄样式普通、剑身赤红的长剑。 她伸出右手,虚握着空气,同自己眼眸中的那个身影,做出了相同的动作,“长虹贯日。” 飞在空中的六支发簪,瞬间化作红光,激射而出。 “呀啊。” 渎世两只爪子精准地抓住飞来的两道红光,紧跟着便翻身而起,躲过将要绞杀自己的余下四道。 还不等他有所行动,那被双爪抓住的两支发簪,同时爆出炽热的火焰,如同附骨之蛆,祛之不尽。 “啊~啊~啊!” 双手双臂被火焰灼烧,渎世忍不住惨叫连连。 他想用内力减缓这可怕的伤势,却又被那四支发簪紧随之后,穿了半身。 身体上四个焦黑的窟窿,宣告着渎世生命的终结。他的尸体栽倒落地,接着被暴涨的火焰彻底吞噬。 正文 第三十章 千钧一发 焰灵姬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使出了具有她自己鲜明特点的一招长虹贯日,将杀手渎世击杀当场。 毫无疑问,大成级别的渎世,是流沙组织的一员大将。可惜他身上负有旧伤,又刺激得焰灵姬实力突破,只能就此饮恨。 作为首领的卫庄, 怕是要郁闷一段时间了。 而焰灵姬,她杀了渎世还不够,又插手进隐蝠和银环的战场,同样的六支发簪激射如剑气,将隐蝠直接射穿。 “你!” 隐蝠的尸体从空中摔落地面,银环有些小不满,对着焰灵姬嗔道:“大人,你这是杀得痛快了,怎么还抢我的猎物?” 焰灵姬只是浅浅一笑, 对她示意了一下那边支撑不住的项氏子弟兵,“你去主持一下吧。” “嗯?” 银环往那边一看,哪里还有她需要主持的地方,项氏一族离全军覆没也没差几个人了。 此时少羽、龙且、钟离昧几个年轻人,正被十几个人围成圈保护在中间,而外面,越人精锐已经把剩下的人全部斩杀,将他们团团围住。 项氏一族,完了。 “红头发?”银环眉头一皱,扭过头来问道,“大人,那个红头发少年的名字是?” “龙且。” 焰灵姬扔下这个名字,随即脚下一点,迅速杀向流沙组织仅剩的高手,虫达。 “龙且,龙且!楚国龙氏~” 银环瞬间怒气上涌,银牙咬紧。她腰间的小蛇感觉到主人的怒火, 窜在她身上,小脑袋一蹦一蹦,似乎是在劝慰。 她探手点了点小蛇的头,冷笑一声,便向那仅剩的十几人的战圈走去。 “银环大人。” “银环大人。” 包围着的越人主动为银环让出一条道路,而内中的项氏子弟都知道自己结局将近,十几张脸诠释着人类表情的多样。 “原来,你们楚国项氏一族杀戮我百越子民,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哼哼哼~” 银环开怀一笑,自是足够美艳的,银色头饰因轻颤而摇曳,衬出她微黄的皮肤,唇红齿白,媚眼如丝。 只是这笑容,在项氏子弟眼中,那是一种天大的恐怖。 “蛇女,你这蛮夷之地的——” 呲~ “哼,蛮夷呀,就算我身在蛮荒,却也听说你们楚人,同样被中原人称作, 荆蛮。” “放屁,你——” 呲~ 银环手中旋转着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这是她的兵器,锋利无比,配合着她炼毒的手段,擦着人就是一个死字。 她悠然地转着短刃,猛地撒手而出,那短刃咻地飞过一圈,剩下所有的项氏子弟,就此全部断喉倒地,鲜血汩汩汇聚成塘。 银环杀完人之后,取出一张手帕,擦拭着短刃上沾染的极小的一滴血。 “项氏一族的未来,结束了。” 她看向仅存的代表项氏一族未来的三个年轻人,少羽、龙且、钟离昧,头一个就把龙且拖了起来。 “龙战!当年就是你下令射杀越人奴隶上万,你自己死在了对秦国的战场上一了百了,想不到吧,龙氏的孙辈后人,将替你把这笔债,血债血偿!” 银环掐着龙且的脖子,将人举起,随即另一手就斩下一刀。 “嗯~” 剧烈的疼痛使得龙且从鸩羽千夜的中毒症状中,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神志,发出一声闷哼。 “哦?有感觉么,放心,在一万刀下完之前,你绝不会死。第二刀~” 当年龙战下令聚齐大约一万的越人奴隶,刺激打游击的南焰去自投罗网。那一万的越人,最后被楚军的军弩,活靶子一样全部串死。 银环眼睁睁看完了一切,就算过去十多年,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是一日都不可能忘。 越人们静静维持着队列,看着银环一刀一刀地给龙且放血,纷纷露出解气的表情。 …… “咳咳~呃啊~” 虫达吐出一口鲜血,撑着古剑毫曹勉强站起身。对面焰灵姬,伍种,不恤,三个人三打一,他已经重伤到力不能支。 “不愧是流沙组织内仅次于首领卫庄的高手,竟能在我们三人的手中,坚持这么久。” 焰灵姬丝毫没有以多欺少的羞耻,笑得很真诚,夸赞得也很真诚。只是那手中凝聚的火焰剑,依旧杀机毕露。 “咳咳,对于剑客,死是突兀的结局,也是该死的结局。但~” 毫曹剑黑气弥漫,虫达压榨体内余力,再催剑招。哪怕有毫厘的求生可能,他也绝不会认命。 “我只会死在更高的剑道下,你,不是!” 毫曹~殒神光。 这把黯淡无光、没有灵韵的古剑,在虫达的手中,这一招仿佛斩出宇宙黑洞,霎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你们两个,退下!” 焰灵姬第一时间厉声喝住手下两人,自己双手合出一柄燃烧的长虹剑,冲向前方。 噔~ 长虹剑撞在毫曹漆黑的剑身,燃烧的火焰照耀世界。 “呀~” 焰灵姬再喝一声,深厚的内力源源不断贯注进入长虹剑,誓要将前方黑洞斩灭。 毫曹~噬神光。 在这一刻,毫曹剑本体,它激发的剑气,还有属于剑主虫达的剑势、剑意,加上内功,全部都完美地融为一体。 虫达好几年无可存进的剑道境界,在极端的生死危机下,终于又向前迈出一小步。 嗯?不对! 焰灵姬发现不妙,对方的剑势在突然之间拔高一个台阶,黑光吞噬长虹剑,紧跟着一道携带鬼火的剑气便逆袭而来。 她察觉得及时,一道火焰墙立现身前,自己瞬间身形后撤。 噌~ 果然下一刻便有剑光爆射而出,虫达持剑斩灭火焰墙,正想再追击时,却脚下一歪,跪倒在地。 他境界是拔高了一点,但至此,内力也耗尽了。 焰灵姬从后退中止住步伐,把手一招,六支发簪凌空飞射,直奔虫达要害而去。 嗡~ 剑吟,剑势,剑气,是百步飞剑! 焰灵姬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剑势锁定之时,渊虹那清冽的剑光已经破空而至! 叮叮叮~ 六支发簪全部被击飞,如水如镜的剑身倒映出佳人惊愕的美丽表情,盖聂反手持剑,渊虹正封着焰灵姬的咽喉。 “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否则。” 嗡~ 渊虹轻吟一声,好像是在配合主人,作为人质的焰灵姬,脖子顿时被划出一丝血线。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决择 盖聂将渊虹封在了焰灵姬咽喉之前,在场越人瞬间被震慑住,心急如焚。 “大人!” “该死,都住手。” 龙且此时身中几十刀,全身各处都在渗血,但诡异的是,这血渗的速度又极为缓慢, 他本人仍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银环将龙且扔了出去,转身面对盖聂,警惕万分。 “你,你是盖聂?!”伍种握着刀的手正轻微颤抖,大人若是有失,他没法和黄节交代,没法面对所有的越人,更无法面对自己。 不恤也压抑着愤怒呆在原地, 两手被毒功渲染得墨绿, 却是丝毫不敢动弹,“盖聂,你!” 盖聂目光扫视现场,心里远不是明面上这么波澜不惊。 项氏一族子弟兵已经全灭,范增老先生也死了。三个年轻人身上还有毒,尤其是龙且,只怕命不久矣。 流沙的高手只剩下内力耗尽的虫达。渎世和隐蝠的尸体,血液通过几个黑窟窿,差不多快要流干。 这样的情况,绝境啊。 我们都失算了,早在这种来路不明的毒药发作的时候,就该考虑到罗网已有越人的增援。现在,事已至此…… 要在这样的绝境下求生,他不得不作出抉择。 “蛇女银环, 请你给项羽和钟离昧两人解毒。” “嗯?盖聂,你在说——” “盖某不乐见的结局,你们也不会想看到。” 银环说话被打断, 她看着处在渊虹剑刃边上的焰灵姬,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听从了盖聂的“请求”。 项少羽和钟离昧,看来他是要直接放弃龙且了。也对,鬼谷派最重抉择,现在的局势,就算他挟持了我,能做的也依旧有限。 焰灵姬生死只在盖聂一念之间,却没有任何的慌乱恐惧。她默默观察着盖聂,希望能从后者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怎会?之前与他对战的,绝对是风荼无疑。当时他们两人爆发出那样超越极限的剑意,现在他居然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损伤。这怎么可能! 她发现挟持自己的盖聂,现在气息没有半点衰弱,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感觉难以置信,惊骇万分。 剑圣盖聂,他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完胜龙渊剑风荼,这,不应该。 “咳咳, 盖聂,多谢。”虫达只说了一句,便就地盘腿坐下,运功调息,抓紧时间恢复内力。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被解毒的项少羽和钟离昧,先后从昏迷状态中苏醒,眼前的一切,让两个年轻人几乎快要崩溃。 “小龙!啊~曹咎!范师傅!你们——” 众人浴血的尸体,冲击着少羽的双眼、头脑,他冲过去抱起龙且,后者全身几十处刀口,看得他目眦欲裂。 “小龙!啊~” 少羽抄起地上的一柄铜剑,怒吼着就向一个越人砍去。 当~ 天生神力,一般人不可力敌,这个越人被少羽一剑劈得震退数步,虎口发颤。 钟离昧也是一样,苏醒过来随便抓出一把兵器,就想杀人报仇。 然而两个人的战绩是,零。 要是这些越人,会被这两个刚刚从中毒昏迷苏醒的年轻人造成伤亡,那就不配是焰灵姬最精锐的亲卫队了。 “项羽,钟离昧,住手吧。”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却绝对不容置疑,两个年轻人感觉这个声音好像响彻内心,被震慑得暂时停下动作。 “盖聂,先生?” “盖聂先生!” “如果你们还想动手,今天的结局就是,我会死,你们也会死,项氏一族就在这里,断绝后代。 这里每一个为了保护你们而牺牲的人,他们献出的生命,都将毫无意义。” 盖聂看向在自己剑下的焰灵姬,用最礼貌温和的声音,说着最冷酷的威胁,“南焰将军,鱼死网破的结局,想必你与盖某一样,都不愿意见到。” 鱼死网破…… 焰灵姬思考着他的话。 盖聂一定是状态也很差了,只是自己眼力不够,或者他用什么办法掩盖住了。但就算他状态很差,一旦有心开杀,咫尺间,自己绝对躲不开断喉的一剑。难道,只能放任他们退走? 现在的局面,如果真的闹成鱼死网破,项氏一族会死绝,虫达会死,盖聂也极有可能战死。 而越人这方面,首先就是焰灵姬,她会死在第一个。 “你的意思是,要我下令,放任你们逃走。” “最坏的打算,盖某一介武夫,不惧力战而亡。” “哈哈哈,盖聂,你能战败龙渊剑风荼,大可以独自一人突围而去,却愿意为这几个拖后腿的,让自己再陷险境,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剑圣。” 焰灵姬昂着脖子仰天大笑,随即挥手下令,“所有人,给他们让开道路。” 伍种,不恤,银环,三百越人精锐保持戒备状态,缓缓地让出道来。 盖聂挟持着焰灵姬,一步一步地,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出包围圈。 虫达简单地恢复了一点,自主行动已经完全没问题。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拖着古剑毫曹,行步间眯着眼睛,将几个越人头领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 至于少羽和钟离昧…… “小龙,范师傅,曹咎,桓楚,项声,项庄,项冠,项婴,大家……” 一个一个名字,对应着一具一具不再动弹的身躯,血色迷蒙当中,项少羽嘴唇早已不受控制,止不住的抖动,却又发不出什么声响。 呜咽的浑浊水花声,出现在少羽的口腔,他紧咬牙关,鲜血渗得满嘴。圆瞪的眼睛干得像皱巴巴的叶,那叶的细筋丝,清晰分明。 他捏着拳头,指甲将掌心刺破,血红在不断外渗。 项少羽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围圈。 钟离昧则闷着头,手中攥一把铜剑,一声不吭地快步向前走,每一步,脚下都出现浅浅的土坑。 越人,南焰,此仇泣血切骨,终有一日,我必万倍奉还! 两个年轻人,或许表现并不完全一样。但他们复仇的信念,已经是通天彻地。 盖聂看得很清楚,却无可奈何。 “南焰将军,盖某会点住你的穴道。一百步的距离,请你们所有人,不要妄动。” 说罢,他就在焰灵姬背后一指点下,“将军,得罪了,告辞。” 盖聂手握渊虹,正对着越人,背向后撤,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在这一百步的距离走完之前,越人就算咬牙切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 百步一过,焰灵姬自行冲开穴道,又瞬间闪现后退了十步。 她剧烈喘息着,眼睛望向前方,那里盖聂的身影已经消失,“哈,这就是,被百步飞剑锁定的感觉么,哈,果真不愧是,剑圣。” “大人,你没事吧。” “大人,属下罪该万死。” “大人~” 见几位头领簇拥上来,焰灵姬当即冷哼一声,运使内功将半身的冷汗蒸发干净,“我没事,打扫战场,盖聂那几个,跑便跑了吧,反正也是罗网头疼的任务。” “是,大人。” “银环,那个范增和龙且,将两人的首级,向上报功。”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惨痛 卫庄几人苦心设计的突围之策,的确挫动了罗网,奈何事先完全没有焰灵姬和越人部队的情报,导致漏算。 如果不是焰灵姬所部,范增、项少羽、龙且、钟离昧这些重要人员,都可以成功冲出包围。 而现实…… 盖聂终究只保下了项少羽和钟离昧,至于其他人包括重伤的龙且, 他也只能冷眼看着那些尸体,硬着心肠作出抉择。 冲出了包围圈,并不代表安全,他们需要全速逃命,去往另一处帝国难以搜查到的地方。 …… “老三,老三!” 唐秉抱着吴实的尸体,手颤颤巍巍地揭开了结义兄弟的面具。 吴实的年纪, 跟卫庄这些人差不多, 四十岁多一点。对于他们这些武功修炼有成的人, 四五十岁正是人生巅峰时段,怎奈…… 惊鲵剑被扔在一边,无力地躺在地上,唐秉哽咽着,将头磕下在吴实的胸口。 他本人的黑甲遍布剑痕,伤口的血液将内里的衣服浸透,外人从黑甲的剑痕看上去,倒仿佛只有一种黑色。 “卫庄,卫庄,卫庄!”老二崔广因身受重伤,杵着掩日剑支撑自己,口中怒吼杀气一声盖过一声。 “哈啊~哈,合纵,连,横,真是, 太强了。哈哈哈~呃~” “你给我闭嘴!” 范山人双手印在袁青的后背, 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前者正在给后者输送内力疗伤。 袁青面对卫庄和蒯彻的合纵连横,当时激动到不行,使用自己的得意绝技“浮筠破金刀”,直接就莽了上去。 惊鲵唐秉也是发挥出了十二成的战力。然而合纵连横的威力,不是他们可以抗衡,两人吐血当场,各自重伤。 卫庄和蒯彻目的已经达到,卫庄更是连番大战内力消耗严重,于是没有多做纠缠,杀穿罗网众多杀手的围攻,彻底完成突围。 范山人因为担忧袁青的伤势,纵是自己的实力几乎保持全盛,也没有对卫庄和蒯彻进行认真的阻拦。 到此为止,这场罗网联手大将南焰,对盖聂、卫庄和南方叛逆势力的围剿,落下战果。 盖聂、卫庄还是没有抓到,贼首项梁也逃出生天。但是项氏一族的底层人员,约两千人全军覆没,项氏可以说是彻底没了基本盘。 所谓的项氏一族, 这一战过后, 已经成了光杆司令。这个战果,也算能够让罗网有脸回去向皇帝陛下复命了。 只不过,真的计较起功劳属于谁…… emmm,焰灵姬还是很大方的。 她们也是就投了个毒,斩杀了项氏一族的谋士范增、龙氏族人龙且,还有流沙组织的渎世、隐蝠而已,最后还被盖聂把项氏一族的少主给救走了,也是蛮丢人的。 “盖聂?也就是说,卫庄和项梁,都只是打乱我们布置的诱饵,真正重要的一路,是盖聂。” 唐秉见到焰灵姬她们带回来的首级,了解了对方的战斗过程之后,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盖聂,当时对上盖聂的是,风荼!风荼呢?” 众人这个时候四下一看,才恍然发现,风荼人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 深山森林中,一棵大树下,风荼正依靠着树干瘫坐,龙渊剑直插在土里,他就双手撑着剑柄。 头深深地垂着,黑长发纷乱地落下去,他那独特的水墨色渐变的长袍,此时已经满是褶皱和泥灰。 天下剑谱第二,龙渊剑主,这时像一个垂垂老矣的乞丐。 咚~ “饮江湖兮一醉,血痕历历兮晶屏。七星沉渊兮千里,唯青山兮~旧听。” 叮~ 他将下巴磕在剑柄上,抽出一只手来,用手指弹着龙渊剑的剑身,沙哑的嗓子唱出楚地的歌调,揉碎随风。 与剑圣盖聂的再一次剑决,他还是败了。 不过风荼身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渊虹剑气的残留。他们两人最后的较量,说得简单点就是以神御剑的一次交锋。 而这场精神层面的剑决,他输了,至少风荼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 “师哥?” 当卫庄见到盖聂身边只有项少羽、钟离昧和虫达三个人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一场突围,自己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发生了什么,就算是风荼拦路,你也……” “小,庄~” 卫庄的话还没有说完,盖聂便双眼朦胧,脑袋一晃栽倒下去,渊虹也啪地掉落在地。 “师哥!” “盖聂?”虫达在盖聂身后,下意识地将人倒下的身躯扶住。 “盖聂先生!”钟离昧看着盖聂倒下后昏迷的一张惨白的脸,心焦不已,“怎么会,我们跟随盖聂先生,这一路上便再没有遇到过敌人,他……” 卫庄白眉紧皱,低头看到掉落的渊虹,虽然忧心盖聂的状态,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带头行路:“他不是因为受伤而晕倒,没有什么大事。现在不是逗留的时候,先走吧。” 蒯彻将自己头上的黑色兜帽盖得更深了一些,对卫庄说道:“事实证明,我们这些叛逆还是低估了帝国。罗网有越王八剑,七凶剑,即使在没有出动全力的情况下,配合着一个越人南焰,便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 在帝国尚未足够衰败之前,囤积兵力,图谋南征大战,这样的战略计划,至此算是彻底失败了。 卫庄师兄,找到下一个落脚点,这种事情并不难。可是,你的战略在刚开始就崩溃了,下一步,该要如何行路?” 卫庄一时间没有回话。 帝国南征会大败,这是他坚信的判断。不管是从现实正在进行的战争状态分析,还是考虑岭南之地不知名的恐怖,都可以佐证这个判断。 南征军有足足五十万人,大败之后,会死伤多少,产生多少溃兵,造就多少流寇,还有对整个帝国,这都是一场重大打击。 再加上盖聂说过的,现在帝国内部恐怕已经围绕继承人的问题,展开了权力的争斗。还有北方麒麟会的首领弄玉,她叛逃帝国,必定是有详细长远的计划。 所有这些若是集中在一起爆发,帝国还能撑得住吗? 蒯彻见卫庄装起哑巴,不由地嗤笑一声:“好了,我们的路,同行就到此为止。卫庄师兄,这一路,就当是我还了当年你我一同面对双剑合璧的人情。你,好生保重吧。” 卫庄自然是不可能想挽留他的,不过在场的项梁还是忍不住开口相劝:“蒯彻先生,帝国势大,罗网无孔不入,你一个人单独行走,未免太过凶险。” “哈哈哈~” 蒯彻仰天大笑着转身离去,根本没有回应项梁。 卫庄瞥了一眼热脸贴冷屁股的项梁,鼻孔出气,“哼,蒯彻,罗网上一任的掩日,他的安危,还不需要你去操心。” “什么?他是!” “如果我没有料错,你离开之后,会去北方。” “嗯?”蒯彻停下了脚步。 “十多年前,秦灭赵,外界皆传李牧已死,草原匈奴便对赵地发起攻击,而他们的指挥者,竟是秦国叛将樊於期。 樊於期是谁收留,他一个中原人,如何去到草原,取得匈奴王的信任,还成为指挥大将。” 卫庄紧盯着蒯彻的背影,心中无比确信,对方在北方草原,有暗藏的势力。 “哈,这天下,拭目以待吧。”蒯彻迈开脚步,没有回头。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月儿天明 “你,竟然能来到这里,还是在带着一个幼童的情况下。”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回到这里。” “这个,回,字,用得真不错。” “你果然,都明白。” “所以,你也该明白,这里不欢迎你们。” “也包括,她吗。” “……” “她名为月儿,不久前,刚满四岁。你愿意,接下抚养吗。”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谢谢。我的使命,完,成,了。” 扑通~ …… 墨家机关城地下暗河的水,水流很急,很深。紧急逃生的时候,墨家弟子可以从机关城内部钻到地下,乘坐小木船一路顺流而出,直到十里之外,汇入另一条河流,才能冲出去重见天日。 当年因为彼此立场问题,墨家弟子剩下大约一千人,选择自愿留困机关城,终老一生。 而大多数的弟子,在机关城启动自毁之前,便是通过地下暗河,在徐夫子的组织下,悄然转移。 六年前,有这么一个人,他背负着一个幼童,从十里之外那条河,逆着水流进入地下暗流,又朔流而上,游回了机关城。 这是一场逆天的挑战。 人类终究是肉体凡胎,武功再强,内功再深厚,也不要妄想挑战大自然的伟力。 这个人成功了。他不仅成功了,连那个幼童也还活着。 成功的代价,是他自己神行术使用过度,内力耗尽之后又体力耗尽、精力耗尽,最后当意志力也松动时,暴毙当场。 庆卿,是燕王丹倚重的一个部下,修炼的是出自墨家的神行术,也是受燕丹之命,引来齐国、楚国进攻墨家,导致机关城启动自毁的直接推手之一。 而从庆卿手中接过那个幼童的,就是避世在机关城的荆轲。 幼童的身份,不需要多说,荆轲很清楚,她一定就是燕丹的女儿。庆卿豁出去性命,将这个孩子送来机关城,外面的世界,秦国想必是快要灭燕了。 荆轲不傻,称不上当世智者不错,但至少是个很伶俐的人。 尤其是避世在机关城,完全与外界隔绝,没事儿就免不得会想起以前那些旧事。 墨家弟子之间的分歧,齐楚两国进攻墨家的诡异,六指黑侠死后燕墨的转变,还有师兄韩申,堂堂大成境剑客竟突然失踪…… 燕丹! 燕王丹。 这个人,当真是为了抗秦,什么都干的出来。 当然,荆轲的心态修炼得足够好,燕丹造的孽,跟四岁大的月儿没有任何关系。 他和妻子丽姬商量了一下,便将月儿收为义女,也算是给儿子天明,找了一个可爱的妹妹。 …… 六年后的现在。 正日阳光明媚,一片大草坪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眉目凝重,各自对着一根大木头墩子。 大木墩子上是粗壮的一截木头,约莫和她们的头差不多粗。而她们两人,各自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一剑~无敌!” 男孩出剑了,他大喊一声,响亮的嗓音震得整个草坪抖三抖,腰间那把剑出鞘,噌地一声—— 墩子上的那截木头,纹丝未变。 男孩把手中剑直接给扔到一边,低头盯着这截木头,狠狠吞咽了一下。 “这一次,成功了吗?”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那木头戳了戳。 咔~ 啪~ “哎呦!” 爆裂的木头炸成碎块,撞在他的头上,顿时脑门红肿了起来。 “什么呀,为什么总是不成功。我应该是,咻地一下,把它切成两半才对,为什么总是啪地一下,它就炸了。” 他双手揉着脑门,左看右看对着遍地的碎块,哇哇乱叫。 另一边的女孩原本还很严肃的面容,顿时禁受不住,刹那笑魇如花,“天明,义母批评过你很多次了,用剑劈柴,手要稳,心要静。家里一半的柴都被你劈岔了,小心义母生气哦。” 天明揉着头站起身,捡起剑耍出一个剑花,摆着pose自信一笑,“哼,父亲说过,这天下最顶尖的剑客,一定都是有他独一无二的风格。这,就是我天明大侠的风格,别人想模仿还学不来了。娘亲要是生气,嘿嘿,我就说,全都是父亲教的。” “额,可是,义父明明教给你的是——” “哎呀月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练不会嘛。手要稳,心要静,我出剑的时候,也没有胡思乱想啊。” “嗯~”月儿侧头思索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再给你演示一遍,你可看仔细了。” 天明顿时把剑朝地上一插,双腿盘下坐好,一对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盯着月儿,“好!我一定好好看仔细。” “嗯。” 月儿点头,重又面对自己的那个木墩,缓缓闭上眼睛。 “呀啊~” 眼眸睁开,手握剑柄,出剑! 噌~ 剑光闪过,那截木头应声而断,切口光滑。 “呼~”月儿轻轻吐气,将剑收入鞘中,随即扭头看向天明,“怎么样,天明,你看明白了吗。” 天明眨了三下眼睛,点了一下头,又接上摇头两次,看得月儿一脸疑惑。 “天明,你这个表情,到底是说,明白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月儿,我感觉,姿势,发力,我都跟你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就只能把柴劈炸啊。” 天明很苦恼,两手抓上脑门,刷刷搓得自己的头发,乱成鸟窝。 …… 两个孩子在草坪上的练习,一切都呈现在她们父母的眼中。 “丽姬,天明长到十岁,我终于可以肯定,他的身体与众不同。” 荆轲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躺着一只野鸡,他看见儿子在草坪上对着木柴苦恼,面容严肃。 “天明从小自己修炼出的内力,他本人却无法完全控制,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有一天……” 公孙丽姬明眸沉静,眉头紧皱,红唇轻咬,“你我都是从小就跟着祖父练武,这天下习武之人千千万,却从未听说自己修炼得来的内力,本人无法控制的。天明难道是先天性的,身体便有什么病症吗。” 啪~ 天明又一次,将木柴劈得爆炸。 荆轲的眼皮,也禁不住跳了一下,“十岁,这种威力已经不算小了。要是天明的内功继续进步,迟早会出事,误伤他人,甚至……” “那怎么办?” “我已经查遍了遗留在机关城内的全部典籍资料,都没有找到这种症状的记载。丽姬,我打算出去。” “你?!”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人间晚晴 自麒麟会总部那场集会之后,四个反秦势力的头目,魏咎,田荣,陈胜、吴旷,彭仲,已经各自离开, 回去自己的势力。 说是势力,其实这些人的能量就现在来看,远远比不上南方的项氏一族。 但如果帝国的统治力下降到一个极限,像魏咎、田荣这样的旧贵振臂一呼,便会冒出很多人想着去依附他们。 他们的姓氏、血脉,依旧天然性地具有相当不错的号召力。 而陈胜、吴旷这种人, 想要增强号召力, 就不得不说“鱼腹藏书”、“大楚兴,陈胜王”,还有刘季的“斩白蛇”等等。 在弄玉看来,这五个人当中,陈胜、吴旷的潜力无疑是最高的。 当年楚国被秦军大将王翦攻灭,连同支持楚国的农家,也遭受了大军围剿。 王翦亲率百战穿甲兵,另有大秦禁卫军嬴珏,携带百战神机弩,还有公输家族公输仇也是亲自到场。 天上飞的,地下钻的,最高配置的机关兽,配合十万大军,将整个大泽山几乎毁了个精光。 尤其是炎帝山谷,农家据说传承自上古神农氏,在秦国大军面前,炎帝山被整个炸塌。六长老所在传承之地,炎帝六贤塚, 类似农家祖坟一样的存在, 被公输仇以最强机关兽破土三郎,捣灭成废墟。 农家六大长老,全力发动的地泽二十四杀阵,在秦国军势面前,不堪一击,六大长老全数阵亡。 另有两位上一辈的天人境长老,手持神剑干将、莫邪,也只不过给秦军制造了数千人的死伤,就被王翦以万军军势强悍镇杀,身死道消,魂归祖地。 农家被灭之后,秦国农业研究所的负责人朱家,为保住成为战后俘虏的众多农家底层弟子,在咸阳宫跪求秦王三天三夜。 数万农家底层弟子,这些俘虏当然是不可能杀光的,通通被拖去作苦役。因为有朱家向秦王求得一点宽恕,他们至少没有遭受看守军额外的针对,比起其它的战俘,日子好过很多。 除去成为战俘的,也有不少农家弟子散落在各地。陈胜、吴旷在多数弟子中威望很高, 这些年两人聚集了很多弟兄。 这个陈胜, 可没有秦时世界里被关在噬牙狱十年,他的实力已经接近巅峰剑客,真正意义上可以被评价为“实力接近鬼谷双剑”。 陈胜武功高强,脑子也不差,再加上一个兄弟吴旷,武功同样不俗,个性沉稳,智虑不凡。这样的两人作首领,日后必定能大有作为。 另外那个流寇首领彭仲,凭他没什么身份却能拉扯起一支流窜的贼兵,还几次躲过帝国地方上的追剿,就知道他的本事绝对不一般。 “师父,母亲和小姨,还有父亲,都还好吧。” 弄玉摘去斗笠,完整地露出脸来,看向师父旷修。 “放心吧,她们几个,都在曲山过得好好的。” 旷修松了一口气,不再保持那种下属对麒麟会首领的尊敬,呵呵一笑,“五十多岁奔六十去的人了,能在曲山那个世外桃源好好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我看李腾兄,倒还有些老骥伏枥的志气。把他从那个都尉的职守上拖走,可费了我一番力气。” 旷修说起话来,总是有一股豁达洒脱的意味,嘴里说着别人奔六十而去,他自己也是一样。 不过他的态度却像是,百岁隐士看待五十岁的后生,又仿佛二三十岁的游侠,强行把不回家的兄弟拖回去陪老婆。 “呵,父亲能在颖川做到都尉,也是很了不得了。” 弄玉闻言浅浅地笑了一下,释然却又包含一点苦涩,“只是,在这样的天下洪流之中,莫说是一个都尉,就连嬴政这样的皇帝,也注定会遍体鳞伤。” 弄玉今年三十六,记忆中就没有父母年轻时候的样子。母亲稍微好一些,虽然嫁给了不爱的人,但并没有遭受什么折磨。父亲可是活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四十岁便像人六十岁,好在有武功在身,目前身体状态还算一般。 发生在三十五年前的那场韩楚联军攻灭百越国的战争,父亲遭受副将的暗算,兵败“身死”。 心爱的女人被夺,亲生女儿不知所踪,身为一个男人,这样的打击足够将他的心彻底击碎。事实上,后来父亲回到韩国,根本没有勇气再见母亲,也不敢相认自己。 这世界上折磨人的情感有很多,一个男人对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妻女的痛恨,绝对名列前茅。 弄玉很能理解,父亲不敢与自己相认,还非要一个人在秦国军中混出名堂的执拗。都尉,这已经是帝国颖川郡守麾下的高级武官了,能做到这个地步,非常不容易。 只是接下来的天下动荡,绝不是他能够掺和的。身为女儿,身为这场动荡的谋划者,弄玉以自己的私心,让旷修把父亲强行拖上了曲山。 这无疑又一次是来自女儿对父亲的重大打击。作为男人、作为父亲,却被女儿强制保护了。 只不过有母亲这个杀手锏在,弄玉相信,父亲终究会态度服软,陪伴母亲在曲山安稳地走过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旷修发现弄玉星眸之中隐隐闪过的水光,深深颔首,“是啊,这乱世,谁能独善其身呢,这些年,你也辛苦了。等陆言回归,我定要痛骂他一顿。” “哈~”弄玉噗呲一下笑出来,朝旷修翻了个白眼,“师父你拿辈分压夫君,还真是屡试不爽。” 言语间提到了陆言,一直默默听着的具霜,忽然神色一动。 “弄玉,你还记得之前阴阳家的消息么。” “姐姐,你说的是?” 具霜柳眉紧皱,两腮也咬得很紧,说话时声音沉重:“阴阳家的新任东君,据说此人是阴阳家五百年来天赋第一,以一己之力创新了阴阳家五部术法,使得阴阳家整体实力大增。 帝国正在为嬴政修建的琅琊行宫,就是这个东君亲自坐镇。根据月神透露的消息,他很有可能就是公子。但月神又说,陆言已不是那个陆言。” 旷修问道:“月神是什么意思,难道陆言在阴阳家,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东皇太一动了什么手脚?” 具霜摇了摇头,“月神语焉不详,估计她也不清楚其中细节。” “陆言,已不是那个,陆言。”弄玉深吸了一口气,星眸之中神采黯淡,终究闭上眼睛,“我知道了。琅琊行宫,东海,早晚是要去的。现在~” 她定了定心神,随即睁开眼,“现在帝国针对麒麟会的动作应该马上就要来了,其余的问题先放下,全力处理这件事。” 具霜双眸紧盯着她,重重地回应一声,“嗯。”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新的东君 帝国东部沿海地区,琅琊行宫。 这座为了皇帝陛下第三次东巡而修建的行宫,工地正是热火朝天。 监工的黑甲士手握长鞭,凶戾的眼神不断地来回扫视现场。 工地上干着苦活儿的民夫,全是穿着褐色、深棕色的衣服,血迹干涸之后的那种黑,染在衣服上又被泥灰覆盖, 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但凡有人稍微懈怠,监工便能用鞭子抽得人皮开肉绽。 现场还有建筑用的机关兽,都是一群特殊制服的技术人士,隶属于帝国大匠师公输仇。 就在距离这处建筑工地不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军营。 “松珑先生,帝国到底在建什么东西, 附近的巡逻如此严密,甚至连公输仇那样的人物,都亲自过来主持。” 丛林暗处,有人正潜伏其中,偷窥那座配色风格有些阴森的军营。 这人浓眉大眼,粗缯大布,腰间带剑,赫然正是颛孙循。 儒家子张派,思想主张与墨家有些相近,门中弟子大多是仗剑游侠,同时也是儒家中坚定的抗秦派。 随着三国联盟的落败,天下归于帝国,子张派的宗门已经被秦军摧毁,多数弟子丧生,整个宗门驻地更是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最重要的门派收藏的著作典籍,同样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唯一安慰的是, 受陆言鼓捣出造纸术、印刷术的影响,子张派主流的典籍在这世上多存有备份,不是彻底断绝传承。 现在这个被颛孙循称为“松珑先生”的男人,看样貌岁数不小,头发、眉毛、长须都是灰白色,一双丹凤眼凌厉却不失平和的风度。 他是,逍遥子。 不过目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逍遥子这个人,道家人宗的掌门是川虚子,手持名剑雪霁,在风胡子剑谱中,名列第六位。 逍遥子为行走江湖方便,使用的是二十年前陆言为他精心设置的身份——关中大侠松珑。 这是个活跃在三四十年前的人物,也是名动一方的剑客,为人豪爽义气,济危扶困,后来突然间失踪。(就是死了) 陆言创造了松珑的后半生,其人失踪乃是有所领悟,跑到深山老林闭关去了,再出山时,他已经是道剑双修的大成高手。 松珑这个身份,曾经是陆言手下的,再加上是关中大侠,毫无疑问是个秦人。 但现在他也是江湖上非常受尊重的长者、豪侠,投靠过陆言并不算什么黑点。 十年前, 陆言在三国联盟这边声名狼藉,又是数典忘祖,又是弑杀师兄,设计战争,助纣为虐…… 十年后,如果陆言子在世,岂能容忍帝国行如此暴虐苛政!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明明已经一统的帝国,带给百姓的,应该是和平,是休养生息! 要问这样的转变是为什么? 因为民间真的思念陆言啊,捧出陆言子,不仅可以控诉帝国无道,还能收拢民心。 所以不管是心心念念颠覆帝国、谋求恢复母国的贵族,还是真正在惨痛的历史进程中有所领悟的仁者义士,都“认可”了陆言。 “霸道机关术乃是帝国一统天下的重要助力,公输仇因功被封为帝国大匠师,地位非同一般。而且他年事已高,机关术上的很多事情,都由其子公输翼接过。这里的建筑,却是有公输仇的亲自主持,绝对是帝国的重大机密。还有这座军营……” 松珑捋了捋灰白胡子,凤眼看向那座阴森的军营,随后扭头对颛孙循说:“子蹈兄弟,你我这样在外窥视,终究只能是凭空猜测。不如,待夜之后,我们往其中一探究竟。” “嗯~”颛孙循目光扫过军营大门前头的岗哨,眼睛一眯,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既然如此,我们再观察一下秦军巡逻的规律,等入夜了,便潜伏进入一探。” “可。” 两人简单商议之后,又各自隐匿下去。 很快,夜幕降临。松珑和颛孙循对视一眼,嗖嗖便从原地消失。 “子蹈兄弟,从现在起,我将使用天籁传音秘术与你对话。此术乃是道法秘术,直接精神意识对话,不存在像内力凝音被高手窃听的可能。” “这就是天籁传音秘术,果真神奇。” 颛孙循一边向前潜行,一边用惊叹的目光看向松珑。 “此术的有效范围只有三丈,所以,你我尽量保持好距离,若非必要,不要分开过了三丈之距。” “明白了。” 松珑乃是大成巅峰的高手,只论剑或许不如盖聂那么纯粹强大,但他道剑双修,不仅正面对战是一把好手,辅助位更是天下罕见。 只见他潜行过程中,举着一柄赤红的单刃剑,手中捏起一个印诀,“万化无息。” 无声无息间,松珑周围这三丈之内,两人的脚步、呼吸、气息,全部完美地融合入自然。 他们就这样轻松地过掉军营大门,潜入到内中。 …… 军营内的景象,有些超乎两人预料,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森严无比,反而像是一座,休假的避暑山庄。 颛孙循警惕地巡视一圈,暂时松开了握剑的手,疑惑道:“樱花雨后,絮满春波。从外面看起来,这军营阴森恐怖,内里竟是这般美不胜收,这里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嗯?”松珑停下脚步,四下打量着这里的粉红花球,还有袅袅飘烟的温泉水池,突然白眉一抖,“子蹈兄弟,小心,这里存在阴阳家的术阵。” “阴阳家,她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做交流,便同时脸色一变。 脚步声! “子蹈兄弟,你我靠边,有我施展的万化无息,来人未必能够察觉我们的存在。” “嗯。” …… 呼~ 木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一身玄服金绣三足金乌,鲜红的腰封仿佛火焰正在燃烧,也像阴阳家的月神、星魂护法一样,衣服背后还撑起高高的环形装饰,状若曜日。 他是,阴阳家,东君。 而跟在东君后面进来的一个女人,血红高跟鞋,黑丝长腿丰盈翘臀,行步之间蛇腰袅娜。 她甩了一下垂下的一缕刘海,平时狠戾的眉眼,此刻柳眉轻皱,媚眼如丝,刷一下便缠上东君的腰。 “东君大人,你在这里这般荒唐,东皇大人要是知道了,只怕……” “呵呵呵,那,他会知道吗。过来吧!” “呃嗯~” 东君抓起女人的一只手,一用力便将女人拽得躺进自己怀中。他用鼻子嗅着女人那只手,纤细修长,鲜红如血。 “美人,你这双手,可真叫我爱不释手呢~哈哈哈~” 他在吮吸女人香的过程中,猛地又将女人横抱起身,大笑着准备走向温泉。 这一刻,藏匿在边上的松珑看清了东君的面容,瞬间大惊失色,“陆子?!这不可能!”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东君陆言 松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非常尊敬的陆子,现在成了阴阳家的东君,还跟大司命有了奸情。 你当年发过誓,说此生只要一人的啊!而且,弄玉夫人十年来始终在为你未尽的事业而辛劳,十年!你却在和别的女人?! 旁边的颛孙循更是呆若木鸡。 松珑是知道陆言没有死的, 可颛孙循不知道啊。死了十年的陆言,突然活了?还跟阴阳家大司命搞在了一起? 他记忆中的陆言先生与弄玉夫人,乃是绝对的夫妻楷模。以陆言先生的地位,国师府纵是美女姬妾成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他始终恪守着当年誓言。 眼前这一幕, 让颛孙循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他狠狠地眨了眨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是陆言先生?” 那个东君已经怀抱着大司命走近温泉,在氤氲蒸腾的水汽中,女人鲜红的长裙已经半解,双肩、锁骨、沟壑…… 松珑暗自咬牙,凤眼之中杀气流露,右手握紧了剑柄。 他手中的这柄剑,单锋赤刃,名为昆吾。正是当年陆言在斩杀昆吾子之后,计划假死之局时,委托穷薪子赠送给他的。 而现在,他忍不了了,什么情报、探听消息,都不会比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更劲爆。 昆吾剑,赤刃出鞘! 颛孙循不由地愣了一瞬,他们藏得好好的,这么杀气一出, 肯定是要暴露了。 身为同伴,他顾不上询问缘由,既然松珑这样选择,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儒家子张派传承之剑,阙疑剑,随之出鞘。 东君正是色心大起,全神贯注在怀抱的妖娆尤物身上,哪想到这“温泉酒店”里会突然窜出两个惊天杀神。 他感知到有杀意时,方才凝聚出龙游之气,来自来自松珑和颛孙循的攻击,已经杀至眼前。 “啊!” 大司命此刻还是罗裳半解,更因是身躯滚烫瘫软在东君大人怀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发出一声惊艳的惨叫。 东君仓促凝聚的龙游之气,颜色呈现出黑紫色,同样是飞行的鸟类形态。 只见这只黑紫色大鸟,用双翅将东君和大司命两人包裹其中,形成防御抵挡攻击。 然而,面对松珑和颛孙循两人的联手攻击,龙游之气只僵持了瞬息,便被剑气冲破。 “你不是陆子!你到底是谁!” 昆吾剑剑气激荡,松珑在后手捏御剑诀, 骇然杀机锋芒更甚。 万化定基,人杀。 这个东君,面临松珑这样的巅峰高手,再加一个同样不弱的颛孙循,眼见防御崩溃,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哼!” 他口出冷笑,将怀抱中的大司命推出身前! 随即——砰~ 一掌将女人的身躯拍向飞袭而来的剑光! “什么?” “你!” 松珑和颛孙循都没有想到,眼前的陆言,竟然会直接扔出女人作为挡箭牌。 骷髅血手,焚海临世。 死生之际,大司命身上冒出浑厚的深红火焰,凝聚成一个骷髅头将她整个身躯包裹其中。 咻咻咻~ 剑气呼啸而过,骷髅头被射出无数裂缝,最后轰然炸裂成碎片。 “呃啊~” 大司命惨叫一声,身躯摔落倒地,滚了两圈,已然是重创昏迷,生死不知。 而东君此时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右手一掌向天空拍出炸裂的焰火。 夜空中,刹那的璀璨,惊动了整座军营,驻守的秦军还有阴阳家众高手,此刻定然在赶往这里。 东君悠然惬意地挥了挥手,露出笑容招呼道:“哦?原来是子蹈兄弟,还有逍遥先生,故人多年不见,你们的热情,让陆言担待不起啊。” 他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松珑将手中剑别回身后,暂且停住了脚步。 这天下知道我身份的,寥寥无几。每一个人都是陆言计划中的关键,是百分百值得信任之人。 他与陆言容貌分毫不差,行事作风却天差地别,还有武功也是截然相反。这到底是…… 陆言的内功,火舞旋风心法和冰魄玄功,给人的感觉是堂堂正正。而现在东君的龙游之气,黑紫色大鸟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这让松珑一时难以判断,眼前的陆言到底是真是假。 “陆言先生乃是子蹈所敬重的正人君子。你,卑劣小人,还不配与颛孙循称兄道弟!” 阙疑剑再现剑芒,颛孙循看向东君的眼神,全是愤怒鄙夷。 辟野剑法,阴疑阳战。 东君眉头一皱,森冷出声:“嗯?找死!” 炼金为剑,长庚齐光。 他手中延伸出一柄暗金长剑,锋利的剑气刮起狂风,顿时掀起水流和花瓣,形成漫天龙卷。 万化定基,地杀。 松珑眼中精芒闪逝,抓准东君和颛孙循剑锋相对的时机,术法与剑法,交融共击,东君脚下顿时插出无数剑气。 “你!” 东君极其败坏地骂了一声,只能接连不断地后退闪躲。 机会! 辟野剑法,四辟六通。 颛孙循岂能放过,趁此时机追击上去,剑气纵横封锁住整个空间,让东君退无可退。 而接下的一幕,让松珑和颛孙循,都下意识地出现瞬间的窒息。 叮叮叮~ 东君正狼狈不堪之时,右手握着的暗金长剑并不足以保持他的安全,就见他直接甩动左臂,竟然就这么强硬地挡下半数攻击,成功脱险。 他的左臂衣服爆裂开来,赫然是一支机关手臂。 左手断臂?! 松珑和颛孙循对视一眼,不再想着打生打死,默契地直接就要跑路。 “东君大人!” 嘹亮的女声传来,紧随其后便是一位拥有火红长发的女子,她见东君受伤,明媚的眼眸瞬间杀意泛滥,“九炼烽火,焚海临世,呀啊~” 这个女子释放出的火焰,与大司命的血红色不通,整体呈现出浅色,大致在黄与白之间。这火焰一出,附近的温度几乎是立刻,肉体可感知地正在暴涨。 松珑回身一剑,赤刃释放金光,无数字符形成墙壁,将火焰暂时隔绝身后。 “是阴阳家的新锐高手东雨,子蹈兄弟,不要恋战。” “知道。先生小心!” 颛孙循正在撤退,突然察觉到前方有异,提醒队友的同时,向前发动攻击。 轰~ 木门炸裂成碎片,一个皮肤黑魆魆的男人挡住去路,手持暗金剑,将颛孙循的剑气斩灭于空中。 “你们这些叛逆分子,今天就都留下吧。” “这个人是……” “阴阳家新锐高手,服章。”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陆言破格 “颛孙循,松珑,你们两个在帝国的通缉悬赏可都是一点也不低啊。正好取了你们的首级,让本座向皇帝陛下,换取些零花钱。” 有东雨和服章两个高手赶到,军队定然也是在快速赶来,东君有了倚仗便不再惧怕以一敌二的被动局面, 态度更显张狂。 他甩着左手的机关臂,杀气腾腾地走上前,一边撇了撇嘴,“死物到底是死物,根本比不上原装的肉体。” 这个机关臂,并不能帮助东君用这具残疾的身体发挥出完整的战斗力。所以,他依然是只有右手发招。 聚气成刃,斩! 东雨见东君大人出手, 及时跟上配合, 一双手结印快出残影。 骷髅血火掌。 松珑原本以金光隔绝身后的追击,此刻面对东君、东雨两人合力,不免也有了棘手之感。 他瞥了一眼正在交手服章的颛孙循,天籁传音:“子蹈兄弟,这三人的实力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摆脱。我会暂时挡住后面两人,你遵循三丈之内我的术法指引,与我结成两仪剑阵,合我二人之力,一举击破服章。” 正在战斗的颛孙循听到内心响起的声音,了然点头,“先生放心,我来开路。” 万物回春,天开化宇。 松珑一心二用,右手凭昆吾剑施展人宗绝技万物回春,前方的金光墙壁,顿时再添无数字符, 防御力强化无数。 而他左手别在身后,两指一并指尖金光闪烁, 地面上三丈范围之内,两仪剑阵已现雏形。 颛孙循一剑劈开服章,顺着金光指引加入剑阵之中,随即便感觉一股充沛的力量涌入自己的剑势中。 “早就听闻道家两仪剑阵、三才斗阵之类阵法的威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松珑感应到剑阵已成,猛地全力爆发内功,一心二用,前后皆是完美输出。 颛孙循应势而起,阙疑剑升起金光,耀上夜空,“辟野千里,万道朝宗。” “嗯?”不好! 服章的实力当然是逊色于颛孙循的,本来也只是纠缠住不让后者脱逃而已。这突然爆发出的两大高手联手攻击,一下子就让他遭受重创。 “呃啊~” 他的暗金色长剑在对方的金光剑气中寸寸破碎,随即身中剑气发出惨叫。 他的身躯最后倒飞出去,就在这座木制的类似宫殿一样的建筑内,砰啪地一路撞穿无数堵木墙。 前方道路已开,后方也是完美地狙击拦住敌人的追赶。 松珑和颛孙循, 两人迅速地向前逃离。 噔噔噔~ 是秦军的脚步声! “快快,在这边。” “小心, 是敌人!” “啊~” 两道剑光冲入秦军队列当中,一路砍瓜切菜,根本没有人能让他们停下脚步。 东君这时也追了出来,瞄准着两人乱窜的身影,右手释放紫色气刃,内力不要钱一样地放肆挥洒。 然而,以颛孙循和松珑的敏捷,这样的攻击想命中他们,还是过于困难了。反倒是秦军自己人,被东君这些气刃一斩就是一小片。 “一群碍事的废物。” 东君愤恨地骂出声,甚至干脆地停下了脚步,不再继续追赶。 “东君大人?”东雨就在他的身边落下,疑惑地看向他,“不追了么。” 东君现在心情极度的差劲,因为他现在的实力,跟这具身体本该能够发挥出的实力,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是真正的陆言,松珑和颛孙循就算是二打一,也很难轻易占到上风。 但是,他控制这具身体,做不到。 …… 砰~ 松珑和颛孙循顺利冲了出去,整个军营目前风声鹤唳,外头已经满满当当皆是军阵队列。两人实力高强,可也没有正面冲击军阵的打算。 “子蹈兄弟。” “明白。” 他们计划夜探军营,当然也早有规划退路,借助的手段便是道家的独特遁术——梦蝶之遁。 不过就在松珑准备施展遁术的时候,前方突然袭来浩瀚滔天的龙游之气。 “援兮北斗,冥冥东行。” 宇宙星图横推而来,紫色的不详气息充斥空间,来人正是,帝国左护法,星魂。 “有趣,这个破地方,竟被你们打上门来,甚至都拦不住你们。看来里面的主人,还真的是个废物。” 星魂开口便是辛辣的嘲讽,不过对象不是颛孙循和松珑,却是他们阴阳家的新任东君。 “不好,是星魂,他的实力非常恐怖。” “先生,我来主攻迷惑他,你找机会施展出梦蝶之遁。” “好,拜托了。” “嗯。” 颛孙循二话不说,对着星魂持剑就砍。 呼~ 剑锋砍在一团紫气上,再无寸进。 星魂嘴角一扬,讥讽道:“哦?儒家人也这么不讲礼节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率先偷袭。” “我从你正面进攻,算是偷袭。这一双大眼睛若对你只是个摆设,建议你可以捐出去。” 砰~ 子张派的儒生,可是被荀子点名批评过不讲礼仪,粗鄙不堪。颛孙循对敬重的人是礼貌尊敬,对你星魂? “哼,牙尖嘴利,儒家的特长,本座习惯了。”星魂双手操起聚气成刃,连番进攻。 颛孙循不断格挡后退,一时有些难堪,“我还是第一次和你这样高度的敌人交手,很不习惯。” “你,找死。” “哼。” 聚气成刃,六成功力。 辟野剑法,四辟六通。 两人之间激战刚刚升起,后面松珑已经完成施术,一阵大风刮来,军营内突然腾起云雾,短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嗯?” 星魂双手维持着气刃,定定站在原地,“这是,道家术法。” 帝国通缉犯松珑,手持名剑昆吾,道剑双修。这样的道术造诣,简直堪比天人二宗的掌门人。昆吾剑,昆吾子,道家,陆言……松珑找上这里,想来应该是为了查探陆言的情况。 自那一次之后,陆言性情大变,整个人仿佛被换了灵魂一般,就连实力也大幅度地退步。虽然内功依旧深厚,却丧失了其中最关键的神念,根本不能发挥出全盛的实力。 这样奇异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有,若松珑是为了探查陆言而来…… “哼,还真是有趣。阴阳家之中,会是谁对外透露了陆言的消息呢。” 星魂大眼睛半眯起来,邪气的笑容配合缓缓收敛的紫色气刃,显得别具魅力。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失足御姐大司命 这一夜,帝国通缉的叛逆分子,关中豪侠松珑、儒家子张派余孽颛孙循,两人强闯军营,大闹一番之后竟然以遁术从容离去。 而被狠狠打脸的,自然就是阴阳家新任的护法东君。 堂堂护法东君和大司命乱搞男女关系,一时失察被敌人偷袭, 导致大司命受重伤生命垂危。又连累了新锐高手服章,同样被剑气重创,还有帝国军队死伤近百。 被区区两个人找上门欺负到这种地步,可谓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至于星魂? 他压根就没有全力地出手阻拦。 …… “呃~嗯~” 大司命意识朦胧,身躯倒在温泉水池旁边,娇艳的红唇翕动, 喉咙里有丝丝呻吟挤出。 仓促之间凝聚防御, 硬接两位高手的剑气, 她流出的血液已经在身下滩开,甚至因为她一只胳膊落在水里,温泉也见了些许的红色。 哒哒~ 高跟鞋触地,声音清脆。 东雨居高临下地俯视大司命的惨状,甩了甩自己火红的长发,眉眼上挑,红唇邪笑:“长老,我可真想不到,你会以这样的结局落幕啊。” 言笑间,和媚轻佻,她的右手冒出了一朵橘黄的火焰。 这朵火焰出现的瞬间,东雨美丽的焰色眼眸化为阴狠,杀意毕露,“东君大人岂是你可以染指的!去死吧~” 天赐良机,只要在这里杀了大司命,直接栽到帝国叛逆的手上,她不但可以晋升为火部长老, 更可以铲除一个勾引东君大人的老女人, 一箭双雕! 东雨这一掌携带火焰,直接拍向大司命的心脉。按照后者目前的状态,真中了这一下,注定命断黄泉,然而—— “在本座面前动手,是谁给你的胆量。” 阴冷的声音,刮起一阵寒风,将这附近高温的空气迅速冷却。 东雨瞳孔剧震,凝聚着内力的手,怎么也不敢拍下去。 一道紫色气刃零距离地点在东雨的后脖颈,冉冉飘升的烟气,刺激在她的皮肤,发出“呲呲”的细响。 “星,星,星魂大人。” 抵在后脖子的气刃,带来濒临死亡的极致体验,东雨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直竖起来,恐惧得颤抖不已。 星魂的注意力没有落在东雨身上, 倒是看向重伤躺地的大司命, 啧啧一笑:“堂堂火部长老, 却自甘堕落于斯。大司命,司掌死亡的神灵之称,你,配不上啊。” 随即,他杏眼之中凶芒闪过,手上气刃化掌,一击正中东雨后胸! “她配不上,你这样的废物,更配不上。” 东雨面对星魂,实力本就巨大劣势,地位又是天差地别,根本不敢反抗,身体完整地抗下这一掌,顿时口中吐血,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啊~咳唔~,星,星魂大人,弟子……”她顾不上调息,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对星魂跪下行礼。 星魂的目光突然瞥向他处,冷笑一声,“想要大司命长老之位,大可向本座申请,本座随时便能安排罗生堂对决。你却偏要以下犯上,暗施黑手,本座予你~” 东雨喉结滚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偷看星魂的表情,却又不敢有所动作。 “掌毙。” 说时迟,那时快,星魂不带迟疑,一掌就拍向东雨的额头。 东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可是东君大人的人,星魂竟然真的直接就下杀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紫色的巴掌,遮蔽了世间的一切。 这一掌,没有落下。 东雨眼眸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仰望着救下自己的男人——是东君大人! 东君右手握住星魂的手腕,两眼逼视,语气低沉,“你过界了,星魂。” “你东君大人的耐心,不怎么样啊。”星魂眉眼一动,龙游之气喷薄而出。 这么一下,东君和星魂两人便各自拆开,维持着一段距离互相对峙。 东君左手怀抱着东雨,轻轻将女人放下。这机关手臂自然不会有什么舒服的触感,但在东雨心中,却是甜蜜至极。 她乖巧地退到东君身后,先为自己运功疗伤,同时也不忘关注这场两位护法之间的非友好交流。 星魂看得出来,这个东雨身心早就被东君完全摘去,恐怕是没得救了。 “东君大人,你躲在后面观看也有一会儿了吧。不知,五灵玄同东雨,以下犯上,意图杀害长老大司命,这样的罪责,在阴阳家的规矩里,是不是该上一个死刑。” 东君瞥了一眼目前还顽强活着的大司命,脸色更显阴沉了,“嗯?叛逆来袭突兀非常,大司命身受重伤。战斗一结束,东雨便急匆匆赶来,想将她的老师赶紧送去医治。这也能算什么罪责? 本座却是没有想到,星魂大人无缘无故,就要掌毙属于我的人,不觉得是星魂大人你,行事太过霸道吗。” 目前阴阳家的众人,谁都知晓东君爱好美色,花边新闻流传得不少。他的身边,时常多有美女环绕。 这些美女,基本都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底层女弟子,而诸如护法月神,少司命白,湘夫人女英这些女人,基本上从来没有给这东君一个好眼色。 尤其是,月神,据说她曾经将东君暴揍一顿,几乎要造成致命伤。 只有一个大司命,不知道脑袋中了什么邪,还是跟东君搞到了一起。 星魂在阻止东雨出手杀大司命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东君藏在暗处偷窥。 他知道,东雨对大司命下杀手这一行为,绝对得到了东君的支持。而原因…… 一个男人若有大司命这样的美人作为助力,一般来说他肯定是舍不得丢弃的。东君却默认东雨去暗杀大司命,这怎么看都反常。 除非,这个美人不再是助力,反而是仇敌。 “嗯,东君大人所说颇有道理,阴阳家中皆传,我星魂性情乖僻,捉摸不定。这件事大概又是本座冲动了,还望见谅。” “哈哈,星魂大人,你这是——” “为表弥补过错,大司命的伤,便由本座相助一二吧。” 星魂没有管东君和东雨的意见,径直走过去将大司命横抱起身,随即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给两人一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画面。 东君凝视着星魂的背影,自己胸口的起伏愈来愈大,“星魂~”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关于陆言的讨论 且说松珑和颛孙循,依靠事先计划好的梦蝶之遁,成功从军营中逃出,两人趁着夜色隐蔽,匆匆撤离。 “先生,你怎么了?”颛孙循发现松珑的气息很不稳定,连忙将人搀扶住。 松珑深重地喘息着, 挥了挥手,“接连使用秘术,消耗过大,没什么大碍。” “先生无事就好。”颛孙循放下心来,随即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黑魆魆的军营,叹了口气,“可惜, 经过这一次, 这里的防御定然倍增,恐怕没有机会探知深层次的情报了。” 深层次的情报? 松珑暗暗地摇头。 这个工地是干什么的,其实他早就知道。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试探一下,现在的东君究竟和陆言有什么关系。谁想这一试就是一个惊天大瓜。 “咳咳,那个东君,恐怕就是真的陆子。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们先回去和大家一同商议吧。” “先生说得是。” …… 齐鲁之地,桑海之城。 松珑和颛孙循两人身化幽影,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名为,栖霞居。 这家客栈,建筑风格清幽典雅,占地面积不算很大,又因为亭台山水绿植占据多数空间,所以客房数量有限。 那些自号高雅之士、又十分有钱的人, 会争相抢着预订这里的客房, 以求脸面荣光。 一来二去, 这栖霞居就成了整个桑海之城,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客栈了。 松珑和颛孙循轻盈地落在客栈后院的小阁楼,立时便有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声音传出,“羡老鸦,惯栖霞,蜉蝣此生天地家。” 颛孙循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确认没有人窥伺之后,回应道:“怜世人,常命寡,春生秋杀,垂眼冬夏。” 暗号对上,便有一点细微的机关咔咔的声音,尽管微弱,但在两个高手耳中是很清晰的。 颛孙循和松珑对视一眼,推开了阁楼房间的门。 …… “大师兄,怎么样,探查到什么消息了。帝国在琅琊那边,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干什么?” 地下密室内,两人刚走出楼梯,便有一个人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他衣着简单, 就是客栈伙计的那种普通衣服, 脸若刀削, 眼睛也不大,看起来十分瘦。 颛孙循眼睛一瞪,呵斥道:“秦嘉,你着什么急。我与松珑先生遭遇了阴阳家的东君、星魂两大护法,先让我们休息一下,情报还能从脑子里掉了不成。” 秦嘉被训,在空中尴尬了一瞬,随即一拍脑袋,“松珑先生,大师兄,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倒碗茶水。” 说完,他摆上来两个碗,拎着水壶倒了两个半碗的茶。 颛孙循抓着碗,咕噜一口便将水饮尽,随即用袖口擦了擦嘴,“啊~” 松珑虽然比他斯文很多,但放下空碗的时机,也几乎是同时,“呼~劳烦秦嘉兄弟了。” “一碗水,这有什么劳烦的。”秦嘉随口回应,便就在两人面前坐下,说上正题,“阴阳家的东君、星魂,三大护法有两个在琅琊,看来事情果真不简单啊。” “岂是是不简单可以形容。”颛孙循摇了摇头,浓眉紧皱,“师弟,我们在那驻守的军营里,发现了十年前被宣布死亡的陆言先生。” “什么?陆言!”秦嘉瞪大了眼睛。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是,阴阳家的东君。” “这,这怎么,陆言他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还……” 秦嘉有些语无伦次,身为儒家弟子,同陆言一个辈分年纪的人,很难忘记那陆言子横压二十年的阴影。 对于秦嘉来说,大师兄颛孙循都只能勉强追上陆言的步伐,自己更是连吃灰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乍一听这个名字,刷一下就被各种记忆冲击脑海。 “之前有传言,说东君此人乃是阴阳家五百年来天赋第一,他创新了很多阴阳术,让阴阳家涌现了不少新锐高手,实力大增。还记得当年陆言先生十七岁时,是如何突破到大成境界的吗。” 秦嘉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咽了口唾沫,“当然记得,阴阳家那时的双娇,东君月神。月神用阴阳五行说请教陆言,结果陆言听了,登时顿悟突破。” 突然,他反应过来,“之前是有说陆言学贯百家,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之奇才。可是,他应该死了呀,怎么可能还成了阴阳家的东君,人死不可能复生啊。” “唉~”松珑在旁深深叹了口气,“人死的确不能复生,可是,若陆言从来不曾死亡呢。” “啊?这!” “陆言先生,从来不曾死亡……”颛孙循若有所思。 “是的,毕竟陆言的死,不曾有人确认尸体,只是在天下离奇失踪,连佩剑也失落,这才被判定为死亡。 而且,子蹈兄弟,你我亲自检验了,东君的容貌跟陆言极为相像,左臂也是断臂。 再加上,最近几年新出现的长庚齐光、焚海临世这样的阴阳术,全都符合陆言的武功体系。如此之多的巧合,那便不是巧合。” 这么多的佐证,几乎可以完全证明东君就是陆言,这让秦嘉脑洞大开,大叫一声就拍案而起。 “我想到了!难怪靖平君弄玉之前突然叛逃,现在外面流言纷纷,都说陆言之死,是帝国最大的一桩冤案。 如果陆言从来都没有死,那他岂不是十年来都一直被囚禁在阴阳家。弄玉恐怕就是知道了陆言的死亡不单纯,这才叛逃帝国。” 这段话说完,很快他自己又发现了问题:陆言是被阴阳家囚禁,那他怎么就成东君了? 松珑和颛孙循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是啊,堂堂陆子,怎么就成了那个卑劣小人东君呢。 “唉?大师兄,松珑先生,陆言、星魂,还有秦军,你们两个怎么?额,不是我要说坏话啊,就是奇怪,敌人那么强,可你们两个一点儿也没受伤啊。” 秦嘉这么一问,颛孙循和松珑这才猛地想到,若是按照陆言的实力,他们两个恐怕早就陷在军营,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松珑想起军营里的战斗,逐个回忆道:“东君当时用过的招式有,呈现黑紫色的魂兮龙游;炼金为剑、长庚齐光;还有聚气成刃。陆言最强悍的冰火内功,还有剑法,这些都没有用出来。” 颛孙循附和着点头,“当时我二人的攻击,已经对他有重伤的威胁,东君却没有用最强大的武功防御反击,这应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松珑深以为然,捋着灰白的胡子,松了一口气:“陆言的武功,没有一处可以脱离他本人的精神境界。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的精神意志,他的武功才会向那个方向进步,进而独领风骚二十年。 而东君显然不具备陆言的思想境界,这些武功在他的手里,威力恐怕还不如追求杀伤力的阴阳术。唉,这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