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宋》 正文 第一章 我要做一个双赢的选择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的一天下午,开封城中最近哀声一片的肃王府突然中门大开, 前几日落马重伤的肃王赵枢精神抖擞地从府中步出,登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缓缓朝宫中驶去。 离皇宫最近的那座丰乐楼上,一群食客老饕听说已经在家蹲了一月的肃王终于舍得出府,都纷纷离座趴到窗边。 看着肃王身手矫健地从车上跳下,手上轻松地捧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锦盒,这些酒客各个兴致大起。 “你们说,肃王这次到底准备了什么?敢号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听他吹吧,上次他坠马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还敢信口雌黄,在太子面前出风头,我看离他下次坠马不远了。” “嘘,你才信口雌黄,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了尔的性命啊!” “嘿,我看肃王这次是摔坏了,发了颠,只怕要引得官家不喜,以后……哎,不说了,喝酒喝酒。” 下个月就是当今天子、大宋道君皇帝、肃王生父赵佶的生日,今年十八岁的五皇子赵枢自然要给这位官家爹爹送上一份生辰贺礼。 他知道赵官家喜欢奇异珍玩,数月之前就派人南下,花大价钱从杭州、睦州等地买来了不少字画、古玩、奇石,其中居然还有一副东晋顾恺之的真迹《司马宣王并魏二太子像》。 买到这么多好东西的赵枢心花怒放,在跟一群好友打马球时颇为得意,扬言自己送的这份大礼当世无对,一定能得到爹爹的喜爱。 可那天马球场上,赵枢正跟一群好友打的起劲,突然听闻手下气急败坏地报告说押运生辰纲的杨志反水,伙同贼寇将生辰纲尽数劫走,连一个铁钱都没给赵枢留下。 十八岁的赵枢哪里经历过这种打击,他两眼一闭,咚地一下就从马上翻落,摔得头破血流,被人七手八脚送回府中请高手医官调治,所谓天下奇珍也就成了笑话—— 大多数人认为,赵枢这次花了府中的大半积蓄,而且离赵佶的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也来不及再去搜罗珍宝, 这次也不要想着再在官家面前出风头,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不错了。 可让众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据说已经摔得失忆的赵枢突然又活了过来,而且他放出话来,这次又觅到一件珍宝,绝对能独占鳌头,赢得满堂彩。 现在大家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是头硬还是嘴硬,还是单纯因为摔得太厉害产生了什么幻觉。 反正他现在牛都吹出去了,若是那件锦盒里面装着的东西不过是一件凡品,估计以后他也别想在官家面前出风头,不削减他府中用度就已经是官家胸怀宽广了。 似乎感受到远处围观群众的窃窃低语,赵枢缓缓抬起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在心中默默念道: “你当老子愿意给这皇帝老儿送礼,这次真是老子个人积蓄啊!” 丰乐楼上的老饕绝不会料到,这个手捧锦盒的肃王早就不是一个月以前坠马重伤的那人。 准确的说,一个月之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基层公务员,刚刚在老领导的安排下赴下基层历练,为日后的工作积累一些经验。 虽然跟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赵枢也曾想过自己屹立潮头,封侯拜相,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但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在经历了社会的种种之后,他早就抛弃了儿时的幻象,准备老老实实完成基层的历练,好好为一方热土服务贡献。 不幸的是,他兴冲冲地背上自己的旅行包,却在下乡调研的时在山间遭遇一块天降落石,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屋之中, 身上的装备还在,可周遭的种种却完全换了模样。 隔着门缝,他见外面的众人都穿着古装剧的服装,一时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之后,他赶紧回到床边,四下搜索找出几件衣服,笨手笨脚地穿在身上,又小心翼翼地出门,想找人套套自己现在在何处。 可刚刚走出房门,吃力地端着一盆水走过来的侍女惊得目瞪口呆,水盆也直接扔在脚下,小鸟般地欢呼一声“大王醒了”, 随即四面八方的众人也飞也似地纷纷涌来,本来还安静怕人的宅院中顿时一片沸腾,吓得赵枢赶紧把自己编好的话术咽了回去。 一群人完全无视赵枢的一脸懵逼,哭着喊着高呼肃王醒了,又七手八脚把他拖回屋中更衣喂饭。 没有搞清状况的赵枢也只能用装失忆的经典桥段,让仆役给自己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赵枢才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穿越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穿越的方式居然不是最流行的魂穿,而是直接进行了肉体降临。 自己降临的对象居然跟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甚至之前为了治疗头顶的伤口剃了头,除了有胡子且年纪略小之外,跟21世纪的赵枢也没什么区别。 真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等等,为什么他们说话我也能无障碍沟通, 而且我来这里了,以前的赵枢去哪了? 肃王府中的仆役见赵枢苏醒各个喜极而泣,随后赶来的肃王府记室王永先是一怔,也随即哭成泪人,抱住赵枢不住地嚎啕。 赵枢能感觉到,其他的仆役有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可王永明显已经察觉到了, 但身为王府的记室,王永显然不能承担丢失肃王的责任,现在他嚎啕大哭就是直接为肃王正名,替赵枢先渡过了第一关。 好家伙,给我玩侠客行呢?后面不会是让我去侠客岛上吃饭吧? 二十一世纪的基层公务员真的很难想象封建时代的统治阶级的腐朽生活, 代替肃王身份的他,别说是吃饭,就是便溺沐浴都有四个侍女服侍, 若不是赵枢担心自己带来的一堆装备被人发现问题,入夜有人侍寝那更是基本操作。 沉浸在享受中的赵枢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冷静,自古穿越者开局必然不顺,他必须抓紧搞清现在的状况。 经过跟仆役的攀谈,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比上侠客岛吃饭可危险多了。 “大宋宣和二年……道君皇帝……” 也就是说,自己代替的这人老爹是那个载入名著的大昏君赵佶,嘶,自己大学的时候书法兴趣班还学过他的瘦金体。 咦,这么说那个赵构…… “赵构就是大王的九弟,广平郡王!”王永小心地说着, 赵枢的脸色由吃惊到惊恐,最后露出一脸恶心,不由自主地有些反胃。 他对宋史的了解完全来自于教科书上的那些记载以及《水浒传》《天龙八部》等小说,但赵佶、赵桓、赵构这集翔三宝的故事他还是略有耳闻。 赵佶和赵桓两人不懈努力引来了载入史册的靖康之耻,让这座拥有百万人口的中原名城毁于一旦,无数的珍宝、女子被掠到北方,真是历史最顶级的丢人操作。 赵构这个狗东西就更不用说,赵枢读小人书的时候就盼望他全家爆炸,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成了他哥…… 嗯,不对,我记得赵构明明是跟那什么洗发水一样的封号才对啊。 他不太清楚宣和二年离金兵南下还有几年,可听仆役说现在大宋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真是四海升平,繁荣不断,也没有开始对辽国发动进攻,看来还有几年可以回旋。 还有救,我还有救! 这些日子赵枢一直没有对外透露自己苏醒的消息,他以失忆为借口抓紧恶补当朝诸事和赵枢的个人设定,同时在搜寻有没有回到21世纪的方法。 搜寻许久,赵枢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是如何抵达此处, 形势如此,他也只能认清现实,暂时接受自己替代了那个肃王的事实。 克制住自己失望的情绪,又确定自己身上并没有携带能团灭古人的可怕病毒后,他开始结合这几天研究的成果,搜寻自救的办法。 赵枢的老领导曾对他说过,世界上有一大半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领导不行, 赵佶和赵桓这两任赵官家在面对金兵南下时的表现宛如病友交流一般,很难说谁比谁更蠢, 想要自救,归根结底要掌握一份属于自己的权力,在即将到来的风云惊变中掌握主动。 不然大宋的皇子压根没有实权,连跟大臣走得近都是忌讳,面对强敌南下的时候赵枢就算有天下的本事也只能干瞪眼。 至于如何让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获得大权…… 摆在赵枢面前的就有一个机会。 赵佶兴趣广泛,喜欢各种奇珍异宝,而且特别喜欢破格使用自己身边的宠臣, 如果能送一份让他心花怒放的生日礼物,博取他的欢心,自己就有参与大宋政策制定的机会。 “放出消息,就说我有一份天下最顶尖的宝贝要送给父皇。”赵枢多少有几分不情愿地道。 肃王府记室王永愁眉苦脸地道:“大王,此话可不敢乱讲,官家自元符三年登基,至今正好二十年,此次寿辰乃我朝大庆,大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登基二十年寿辰?” 赵枢之前还在揣测,为何原本的肃王给他爹准备的生日礼物会这么容易被劫走。 以他的身份弄到的礼物完全可以走漕运和官道,各地的官府也会尽力保护,这都能被劫,大宋的漕运还搞啥,直接停了算了。 看来是朝中有人故意作梗,想在这二十年的大庆中独占鳌头。 行啊,贵宋都到了这时候了,你们居然还在为这种小事斗个没完。 既然来了,又顶替了原来肃王的身份,我赵枢索性跟你们好好比一比。 他气定神闲地道:“就这么说,说我这礼物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的珍宝,乃神仙所造,非大德高人不可享用。” 王永:…… 虽然大宋道法昌盛,可闲的没事往宫中送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包管出大事。 王永苦劝赵枢这个热闹别去凑了,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但赵枢依旧信心满满。 “放心便是,这次去宫中,肯定能收获双赢,等我胜利回归的好消息吧。” 我能收获皇帝老儿的信任,大宋将收获一位德才兼备的亲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吗? 正文 第二章 天下无双的礼物 开封众人本来对官家过寿收什么礼物也不是太感兴趣,反正到不了自己手里,就算皇帝收个金锄头去种地也是他的自由, 可经过肃王府几天的宣传,大家都知道赵枢要进献一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宝贝。 据说还是神仙所造。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幸灾乐祸地等待赵枢的牛皮吹炸,从此被官家冷落。 看着他手捧锦盒从东华门缓缓入宫,大宦官梁师成也瞪起一对三角眼,缓缓地舒了口气。 “行啊,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位著名的大宦官生的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从面相上就很让人放心, 而且他办事能力极好,又不在意个人的名声,不管赵佶安排什么,这位号称“隐相”的宦官都能想办法尽量办好。 这位“隐相”见赵枢捧着锦盒缓步走来,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色。 梁师成是太子赵桓的支持者,虽然不是很铁,但既然下注,梁师成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 宫中的主事人若是这点立场都没有,以后谁当了官家都不会放心用他。 但现在连开封百姓都知道,赵官家最喜欢的儿子并不是东宫好读书、礼贤下士的太子赵桓,而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几乎跟官家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三皇子赵楷。 官家对赵楷的宠爱非常深厚,让他提举皇城司,还破例授予太傅,可以随便出入禁中,再混几年,赵楷说不定能抢走赵桓的帝位。 今年是赵佶登基的第二十个年头,梁师成早就嘱咐赵桓搜罗珍宝,准备在官家面前好好露脸,还在官家面前吹牛说太子孝心无人能及,这次搜来的名家画作一定力压群臣。 为了保证胜利,梁师成还早早让朝中众人不要搞事情,谁敢出风头自己掂量着点。 可卖狠归卖狠,偏偏有赵枢这样不解风情之人硬要出头露脸,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跟太子的好事,这分明是不把隐相放在眼里。 梁师成如果亲自出手打压赵枢那真是格局小了, 他早早放出赵枢购得大量珍宝的消息,并通过地方官府将具体路线摸清散布,果然有正义的好汉半路出手,将这堆赵枢花大价钱费尽心思搜罗的生辰纲尽数劫走,赵枢也因为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坠马昏倒。 梁师成本以为这一惊一摔应该彻底绝了赵枢出风头的心思, 没想到赵枢不吸取教训,伤势刚好就再次迫不及待的再次出头—— 这次更加夸张,他居然说要给赵佶送一件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珍宝,这差点把梁师成的大牙都给笑掉了。 他梁师成身居大内,这几年又负责督造万岁山, 各种珍玩、奇石、字画不知道见了多少,哪有什么珍宝敢号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看来肃王要么是摔得太厉害产生了什么幻觉,要么就是嘴比头硬,为了在官家面前出风头已经丧失常识了。 总之,看着赵枢朝自己走来,梁师成还是喜气洋洋地迎上去,缓缓伸出双手去接锦盒。 “官家听说大王送,呃,不是,听说大王伤愈,心中喜悦非常,叫老奴引大王赴延福宫,共赏这天下奇珍。” 赵枢却没有顺势把锦盒递过去,他笑呵呵地抚着锦盒,指正道: “不是天下奇珍,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珍宝。 这锦盒只有本王与父皇可以搬动,若是他人触碰,只怕引来异象。” 梁师成:…… 你特么跟我装什么呢? 大宋以道教为国教,梁师成见过的神棍比赵枢这辈子见过的狗都多, 那些神棍的把戏在自己的手上才有效,到了人家那就不灵,这应该才是肃王不肯让自己查看的原因。 好啊,我就说什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原来不过是个把戏, 嘿,官家寿诞你送这个,到时候被我当场揭穿,我看你还怎么收场。 想到这,梁师成的脸色登时一变,诚恳地道: “老奴护卫宫禁,一应礼物都要经手查探,还请肃王莫怪。” 赵枢装出一副踌躇的模样,不甘愿地道: “就算如此,那也应是皇城司验看,不劳梁大官操心。” 赵枢越是这么说,梁师成心中越是大定,他高举双手凑过去,微笑道: “若是请来皇城司,只怕有人传闻对肃王不利,老奴提点大内,此事……呵呵,心中有数。” 赵枢这才不甘愿地把锦盒递给梁师成,但嘱咐梁师成不得打开, 梁师成心中冷笑不止,他掂了掂锦盒,没猜出里面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阴阳怪气地道: “老奴本来应该仔细拆看,但既然肃王所赠,却也不必仔细检查。” 赵枢笑呵呵地道: “梁大官宽心就是,此物送到父皇面前,对你我二人都是双赢。” “蛤?”梁师成一脸懵逼。 不是吗? 我肯定能收获赵官家的信任,你梁大官也能长个教训,大家都不吃亏。 看着赵枢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梁师成莫名很想揍他, 哼,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 从前的肃王赵枢对这宫禁自然不陌生,可赵枢这会儿初来乍到,对这座北宋的皇宫还是充满了好奇。 大宋皇宫的规模并不算大,附近高大的丰乐楼顶楼都能看进来。 据说历代帝王都曾想过扩大宫禁,只是他们生怕文官攻讦和后世留下大兴土木的名声,也最终只能选择放弃扩建,并要求丰乐楼的顶楼不许向宫禁眺望了事。 大艺术家、道君皇帝赵佶登基之后一直觉得这宫殿缺少艺术气息,开始扩建延福宫、龙德宫等宫室,后来又听茅山道士刘混康说开封此地缺少山林泉壑,皇室的东北方形势稍下,阴气极盛,影响皇室的繁衍。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在皇宫里人造一处山水抬高地形—— 说实在这忽悠水平最多也就卖拐的水平,可大艺术家赵佶居然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就差人下手。 蔡京做艺术总监,梁师成做包工头,朱勔做采购总管,现在宫中大兴土木,一群禁军都撸起袖子来修园子,一块块巨大的太湖石、灵璧石不要钱一样地千里远送,搞得大内跟建筑工地一样杂物满地。 赵官家应该不是不知道送这些玩意有多费钱,只是他对经济学有一种蜜汁误解(或者理解的有点深), 为了圈钱,赵官家任用经济学大师蔡京,从多年前就开始搞“折五钱”(圣宋通宝),眼看经济没出现问题,又狂造“折十钱”(崇宁重宝),继续拉高通胀。 眼看经济还是没有出问题,官家又命令折十钱贬值为当三钱(相当于个人财富缩水百分之70),前几年开封的米价都到了1800(多)文一石,可大宋的经济底子还是非常不错,这几年米价又掉到了1391文。 通过反复通胀和各种专营配合的经济政策,开封已经实现了人均万元户的大繁荣场面, 蔡京说官家治国这么牛逼,钱多的花不出去,修修园子,搞点收藏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赵枢几乎可以想到修园子要是钱不够了,官家又会再酝酿一波量化宽松,只是苦了大宋的百姓了。 大宋三冗两积本来就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再难,金兵南下更将直接摧毁这灿烂繁华的古代文明, 现在还有时间,只要我能混进核心层,左右大宋的政策部署,一切都有机会。 现在全看这盒中的礼物了。 ———— 今年38岁的赵佶生的高大英俊,面容清秀儒雅。 他今天一身崭新的蚕丝道袍,散开头发,左手拎着一支白玉如意,正神态悠闲地看着面前由两个宫女张开的一副山水, 似乎是与当年的画家产生了跨越数百年的精神共鸣,赵佶不住地连连点头称好,见赵枢进门也只是稍稍抬头,又把目光锁定在那副画上。 看不起人啊。 赵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轻唤道:“儿臣拜见父皇。” 大宋的皇子私下里一般管官家唤作“爹爹”,这一声父皇叫的颇有些生分, 赵佶皱着眉头看了看仍是一头短发的儿子,感觉儿子似乎成熟了不少,却也不以为意,随口道: “五郎的伤势可好些了?” “回父皇,已然无恙。” “哦。” 赵佶又把目光投在面前的画上,看得出喜欢这副画作远胜这个儿子。 梁师成故意不解风情地凑过去,憨笑道: “这《游春图》用笔细致,却少了几分大气,比不得官家御笔刚柔并济。” 赵佶呵呵一笑,摇头道: “汝懂甚?” 虽然嘴上说梁师成不懂,可显然赵官家对此画非常喜爱,他叫人取来御笔,凝神挥毫,在画上写下“展子虔游春图”,又恋恋不舍的叫人收好,不快地道: “汝身子不好,理当在府中安心读书将息,为何又要故作狂态,来宫中拜见。” 梁师成素来知道赵佶的脾气,这位大艺术家皇帝痴迷画卷的时候若是有人打扰,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这《游春图》是他费劲心力寻来,让太子花钱买下,这次作为降诞之贺送入宫中,果然得到了赵佶的喜爱, 官家这几日连劄子都懒得看完,一心沉浸在学习展子虔的画意之中,赵枢这会前来,若是送的只是一堆俗物,后果可想而知。 他把手上的锦盒递过去,憨笑道: “这是肃王进献的贺礼,老奴见肃王用心,故此打扰官家雅兴了。” 赵佶这几天也听说赵枢觅到一件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的珍宝,看了梁师成捧着的那个锦盒,赵佶懒洋洋地回到御座中,叹道: “为父降诞还有一月,何必如此莽撞? 汝前些日子过于张扬,被劫了万贯家财,还坠马险些丢了性命,为何仍是不知悔改? 以后可要收敛性子,休要再做如此诳语!” 赵佶是不相信赵枢能弄到什么宝物,这会儿他颇为不耐,要不是想起之前儿子受伤自己关心不够,几乎要挥手把赵枢撵出去了。 赵枢看着这位载入史册的昏君老爹,忍不住轻轻摇头。 哎,我说你就不能学学隔壁的段王爷吗? 人家担心儿子找不到女朋友还自己亲自生几个, 你倒好,儿子被劫了财差点没了命你还埋怨上了, 论辈分老子管你叫声爹,这论做人,也只能管你叫声赵子。 千年后的老领导教过赵枢,与其抗上争执让领导接受你的意见,还不如因势利导让领导对你欣赏, 让领导对你满意,同时事情也能办好, 双赢,是最高明的选择。 他对自己的礼物非常有信心,也懒得跟赵子一般见识,坦然地道: “儿臣这件珍宝正是天下奇珍,父皇一看便知。” 赵佶见儿子居然还敢嘴硬,心中更是不喜, 他脸色阴沉,心道自己晚上还要秘密前往御香楼谈几个亿的大生意,哪有空跟这个孺子在这浪费光阴。 他刚想挥手让赵枢滚蛋,梁师成已经把锦盒缓缓揭开,微笑着拱火道: “官家还是看一看吧,别辜负了肃王的苦心。” 赵佶见锦盒已经打开,也只能懒洋洋地接过来,待看清里面的事物,他忍不住咦了一声,稍稍思考,赶紧把手伸进锦盒,将一个两尺见方的黑色方板从里面拖了出来。 “此乃何物?他喃喃自语。” 赵佶见多识广,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宝物。 此物非金非木,通体漆黑,略无重,仔细观看,是两块方板贴合在一处。 他顺手将方板掀开,只见里面居然藏着无数刻着奇异花纹,如活字块一般的小方块,更是让赵佶看的啧啧称奇。 还真是从没有见过的天下奇珍! 喜新厌旧的赵佶顿时来了兴致,惊喜地道: “五郎,此乃何物?” “父皇,”赵枢朝一脸惊愕的梁师成投去一个温和的眼神,正色道,“此物名曰笔记本电脑,有包藏无数奥秘,还请父皇赏玩。” 正文 第三章 贵宋药丸 笔记本电脑。 这几个字分开,赵佶和梁师成都认识,可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二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宝贝总有个渊源来历,有什么奇妙说法, 赵佶那这个询问赵枢的时候,赵枢只露出一脸高深莫测,肃然道: “笔记本电脑又名移动电脑,此物来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请恕儿臣不敢多言。” 现在还穿着一身道袍的道君皇帝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他抱起这台轻巧的笔记本电脑,捧在手中看了又看,见此物居然没有丝毫锻造、雕琢、切割留下的痕迹,不住地啧啧称奇。 他登基二十年,天下的奇石、字画、珍玩、异兽不知道见了多少,按理说赵枢不管拿出什么也总不会跳出这些东西的范畴,可眼前这台笔记本电脑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赵佶沉思良久,心道五郎此宝定是近日高人所授,不然他之前就没必要花大价钱去杭州购买字画, 此物如此难得……莫非是仙人所赐? 嘶,我得好好供奉才是。 赵佶捧着电脑一脸谦恭肃穆,对赵枢的态度也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这变化如此真实,让赵枢心中也不住地感慨。 他遭遇落石的时候正背着笔记本电脑在山中调研,下乡之前他听说山里经常停电,特意购买了太阳能充电装置,并提前安装了一堆单机游戏,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派上用场。 哎,只可惜当年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穿越,笔记本里只装了一大堆游戏和一堆不让看的内容, 如果能把北宋的史料和各种土法造物的技术也装上,这会儿不用巴结这个大艺术家,也能自己搓出点致富防身的东西。 可惜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一个文科生完全不懂这些技术的原理,对宋史也不太了解,也只能用弄臣手段,跟高太尉一争高下了。 有未来科技的降维打击,赵佶也觉得之前的名画珍宝都不算什么, 他抖擞精神,叫人取来笔墨,今天说什么都要好生绘画留作纪念。 赵枢见他心情大好,笑道: “好叫父皇知道,此物不止可以捧在手上赏玩,还别有神妙。” “哦?” 赵佶这次更多了几分兴致,连忙道: “还有何等神妙?” 赵枢笑道:“儿臣正要展现给父皇,只是……” 他看着已经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梁师成,脸上的笑容更甚。 “只是,只是此物,颇为神异,不可为外人触碰。 之前梁大官忠于职守,触碰此物,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了此物之灵性……” 梁师成看见这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狂呼不好, 赵枢手上的这件奇珍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理解范围, 现在官家对此物大为欣赏,自己也看不出此物到底有如何玄妙,若是任由肃王兴风作浪胡搅蛮缠,只怕不妙。 他挤出一丝平和的笑容: “大王说笑了,老奴不过手捧锦盒,哪能破坏此物灵性? 若有什么不妥,还请大王明示。” 赵枢之前让人传递消息,号称自己要送一份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珍宝时,记室王永苦着脸劝他千万不要如此,以免得罪了太子和梁大官。 王永说,梁大官是太子的拥趸,此番用了无数手段,决心让太子在此番寿诞大出风头,以打压郓王赵楷的势头。 赵枢从前没听过梁师成此人,可听王永的描述,此人是太子赵桓的忠实支持者, . 这次为了让太子拔得头筹,又到处施展阴险手段,搞不好生辰纲之事就有他的手笔。 赵枢决心趁着此番赵佶寿诞讨得欢心,就难免会跟梁师成发生冲突。 老领导以前曾经教过赵枢,在官场上尽量不要跟人发生直接对抗,如果不得已被迫对抗,一定要将其视为最大的对手,日后要不断进攻将其彻底消灭,绝不网妄想要和他缓和关系。 横竖梁师成此人不是东西,连王永这样小心谨慎的人说起他的时候都是一脸愤恨,赵枢这次进宫之前出了把一些奇奇怪怪的内容隐藏加密,顺带做了一些别的布置。 这位隐相现在装出一副可怜之色,像一个无助的老人一般满脸哀求,让赵枢都差点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想到外面的建筑工地,赵枢还是在心中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这就开启此宝,希望梁大官之前触碰不会有事。” 赵佶听说此宝还有神异,早就急不可耐,他让赵枢坐到自己身边,紧紧盯着那漆黑一片的屏幕, 赵枢按下开机键,屏幕立刻一亮,赵佶看着眼前的漆黑竟变成一片彩色,忍不住啊地一声,见那光芒并无害处,这才壮着胆子伸手抚摸那光洁剔透的荧屏,激动地道: “宝贝,宝贝,果然是宝贝啊!” 怪不得五郎说此物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这还真不是在吹牛…… 除了日月星辰、萤火虫、灯烛,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自己放光? 而且这屏上色彩绚丽,变幻无穷,让大艺术家赵佶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 太美了,太神奇了,五郎这是从何处得到的珍宝…… 一阵明快的声响过后,屏幕上的画面停止了变动,赵佶见画面变成了一片片彩色的文字,赶紧正襟危坐,把脸凑过去仔细查看。 这一看,这位道君皇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浓眉用力蹙在一起,良久,他又缓缓抬头,将复杂的眼神投在梁师成的身上。 梁师成站的稍远,之前只能看到那屏幕上色彩变化万千,却不知上面出现了什么, 这会儿他本想伸长脖子查探,可赵佶复杂的目光投来,那眼神中竟然带着三分责备和一丝杀机,吓得梁师成赶紧跪伏于地,颤声道: “官家……老奴,老奴有罪,老奴有罪啊。” 赵佶呆呆地看着屏幕,久久不语, 开机前,他已经相信此物乃上苍赐宝,乃大宋之福,天意便在他的身上,说明他对大道的尊崇已经得到了上苍的认可。 可画面停下,眼前的画面定格成一堆杂乱无章的白色文字组成的章句, 这字体一板一眼,全然没什么韵味,字形也跟当世略有区别, 可赵佶仔细分辨,还是认出了“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汝独不能小让我邪”“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等名段子, 仔细看周围,还有“莫须有”“百姓救我”“无烦重相公断送我一门家眷”等不知何意的文字。 而一堆白色的文字包围下,此图正中央分明是“贵宋药丸”四个大字,其他的文字或白或灰,只有那个“宋”字殷红如血,带着几分邪异,看起来触目惊心。 难道……这是妖物? 不可能,此物如此神妙,怎么会是妖物? 是了,五郎说,是梁师成接触此物,才损了此宝灵性! 想到这,赵佶又急又恼,赶快挥手道: “汝先退下!” 梁师成服侍赵佶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赵佶直接撵出去。 他此次煞费苦心送上来了这么多的珍宝字画,满以为稳稳占据上风, 可没想到赵枢不知道从哪弄到一件奇珍,不仅瞬间将自己压制,而且这奇珍不知道还生出什么古怪的造化,竟然让官家对自己生了嫌弃! 梁师成当然知道自己做过多少丧心病狂的恶事, 他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官家,若是官家哪日不喜,便能瞬间要了他的性命——大宋从不杀士大夫,可一个宦官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文官跟宦官是天生的仇人,梁师成明白,虽然现在外朝都在拼命巴结自己,可若是自己没了天子的信任,他们立刻就会群起攻之要了自己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 梁师成一时天旋地转,心乱之余,他也只得朝赵枢投去一丝哀求。 非常真诚的哀求。 正文 第四章 从扫雷开始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深深烙印在灵魂之中,梁师成如果能仔细看看这笔记本电脑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还能想想应付的办法。 可他完全不知道这台千年之后的古怪电脑到底给官家展示了什么,做贼心虚之下心中一阵悸动,也只能抓紧用眼神告饶,求赵枢高抬贵手。 赵枢明白,眼前这位隐相有强大的影响力, 电脑桌面的暗示最多让赵佶起一点疑心,只凭借这玩意就想直接把梁师成消灭就有低估古人的智商了。 在自己还占据优势的时候,赵枢果断选择向后退一步,维持自己忠臣孝子、谦恭忍让的形象。 “梁大官也是忠心值守,不知此宝虚实,纵然有错,父皇何必逐他出去? 还是让梁大官一旁服侍,儿臣想办法将此宝还原。” 赵佶心中稍安,听赵枢并没有凭着献宝之功对之前阴阳怪气自己的梁师成咄咄逼人,心中颇有几分赞许。 以前只知道五郎精通打球之法,倒是没想到心性颇佳,经此一事,以后还要大用才是。 他微笑着点点头,平静地挥手让梁师成一边等候。 梁师成如蒙大赦,赶紧退到一边, 他垂头不语,心中虽然仍是七上八下, 偷眼再看赵枢时,只见赵枢也冲他投来一丝玩味的眼神, 梁师成心中大乱,暗道此子莫不是受高人指点有备而来? 也是,肃王一贯与世无争,哪敢随意对我发难? 不过这朝中谁有本事指点肃王与我为难? 哼,若让我知道了,定将他满门诛灭! “大宋药丸”这个桌面是赵枢以前上网的时候感觉好玩下载下来,没想到居然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成功把赵佶唬住,他先把屏幕转到自己一边,接着飞快调整桌面,将原有的图片放进加密文件夹隐藏,又拖出来了一张大都市的繁忙夜景作为新桌面。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十秒钟,还不等赵佶反应过来,赵枢已经转动笔记本电脑,将新的桌面展示在这位大艺术家的面前。 见上面那些让人揪心的文字全都消失不见,赵佶这会儿终于相信了赵枢所说, 神妙,果然神妙,就算前代先圣,肯定也没有见过如此异宝奇珍! 他压低声音道: “五郎,此物……” “父皇应该猜到了,儿臣就不多说了。”赵枢小心翼翼地说着,又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天,严肃地道, “此物天知地知,却不可为人知,儿臣受此神物,只给天子查看,外人莫说触碰,便是知晓此物也要灵气大散,还请父皇三思啊。” 赵佶轻佻,很喜欢跟别人臭显摆自己的宝物, 被赵枢一吓唬,他顿时面如土色,赶紧闭目默念,发誓绝不会让旁人知晓,这会儿他更觉得不远处的梁师成碍眼,真想把他撵出去。 刚才上面这么多的文字应该是上苍对朕示警,显然是梁师成触碰异宝,引来上苍震怒, 都是他不好,别耽误朕修仙啊。 他仔细看着桌面上的巍峨宏大的高楼大厦和在星星灯火中穿行的车流,又忍不住问道: “这是房舍楼宇?” “然也。”赵枢这次没有打机锋,“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五郎,今日为何如此生分?唤爹爹便是。”赵佶终于想起来纠正儿子的称呼, 他看着眼前的都市夜景,喃喃地称赞道: “何其雄壮,何其瑰丽,这当真是……仙境吗?” 清末海圻号抵达大苹果城的时候,看着一堆堆的高楼大厦,也有人感慨是不是到了仙人的世界, 桌面上的夜景中高楼林立,人潮如织,端是一份大国气象, 开封的丰乐楼高大,可在这巨大雄伟造型古怪的高楼面前也黯然失色,当世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景象。 看着如此奇景,赵佶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他建万岁山的初衷是改变风水,但既然是变,自然要想办法做的如仙境一般。 刘混康也好,其他的茅山道人也好,他们给赵佶描述的仙境跟这画中的风景截然不同,让赵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修的园子跟仙境截然不同,他日飞升太虚,岂不是被仙人耻笑了? 嘶,会不会是仙人发现我这万岁山全然建错,所以才让五郎送此宝来让我见识见识这仙界真正的模样? 赵佶的表情有些落寞,却不肯承认自己有问题,赵枢看在眼中,心中自然有数。 这位道君皇帝颇为自负,丰亨豫大都喊出来了,自然不愿意接受眼前的“现实”,故此赵枢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表示这是“仙境”,一切的一切都是赵佶脑补,至于脑补成什么样,就由他自己琢磨了。 嘿,赵子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这个桌面壁纸就把他镇住,就看我后面的手段了。 赵枢进宫之前他已经把大量的内容都藏到了加密的文件夹中,桌面上现在只留了一个入门的单机游戏——扫雷。 这个游戏当年设计的初衷是让人熟练鼠标的用法,正好适合眼下的赵佶。 “这上面五彩的符号唤作数字,代表周围有多少雷点,爹爹需要把此物一一扫除,方为大胜。” 赵枢拖着鼠标,不厌其烦地教授赵佶扫雷—— 他记得当年邻家的熊孩子来家里肆虐抢夺自己手办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干的,教了一下午的时间熊孩子就领略了电脑游戏的强大魅力,以后天天在自家玩各种游戏,再也不来赵枢家肆虐。 赵佶现在确实深深沉迷其中, 拖动鼠标,屏幕上就有光点跟着移动的感觉实在是神奇, 在他的常识里,人间绝对没有这样的神物, 扫雷新奇的玩法更是让他大呼过瘾,很快投入其中, 每次踩雷都哇哇地大呼小叫,全然不顾人间至尊高高在上的形象。 在赵枢的指导下,这位很有游戏天赋的网瘾中年很快完成一盘,见所有的雷点都被自己扫完,赵佶忍不住击节叫好。 “好,好,好。 太好了,太好了。” 他虽然从小养尊处优,却哪里接受过这种东西, 这一下午的时间索性放开一切玩物,疯狂拖动鼠标尽情扫雷, 扫的累了就叫人送上御膳,他和赵枢一起享用,还嘱咐他人不可接近,以免伤了笔记本电脑的灵气。 当然了,梁师成只有传膳的资格,根本没机会跟官家一起享用, 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让赵枢有点慌张地是,赵佶右手拖着鼠标一顿狂点,左手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居然跳到了自己的隐藏文件夹,吓得赵枢赶紧操作跳回桌面,这才没有被赵佶发现他藏在电脑里的内容。 “五郎,这是什么?” “这是键盘……” “呃,为父是说,刚才好像有什么古怪的东西飘过去了。” “嘘,神物无常,孩儿不敢乱说啊。” “不说不说,为父什么都不说!”赵佶赶紧赌咒发誓。 呼,吓死老子了, 对了,那些东西好像用不上,要不要找个机会删了? 哎,算了,怪可惜的,还是留着吧。 小插曲没有影响到赵佶的热情,直到笔记本电脑之前储存的电量告急,赵枢催了好几次,这位一身道袍的艺术家皇帝才恋恋不舍地松手,看着屏幕上的光彩一点点消失,他感慨地摇头道: “此物……好生神异,不知需以何物供奉?” “爹爹,此物需置于烈阳之下,以金乌之灵气供奉,方可重现神力。” “嘶,需要天日之辉吗?果然是神物。 如此神物……哎,若能一直赏玩此物,不做皇帝也罢。” 赵枢差点一口血喷在便宜老爹的脸上。 行啊赵子, 靖康时候你要是不想当皇帝了,不如就在后宫玩电脑,皇帝让我做算了。 这特么可是真的双赢了。 当然,忠臣孝子是不可能说这种话,赵枢笑吟吟地道: “爹爹喜欢便好。” 赵佶玩了许久,依然神采奕奕,他兴奋地道: “五郎有此孝心,为父心中甚慰,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赵枢谦恭地道: “爹爹寿诞贺礼,孩儿哪敢要什么赏赐?” 赵佶笑吟吟地道: “不可,这赏赐汝不要也得要, 嗯,今日已晚,且在宫中安寝,明日我父子再好好议事。 咦,梁押班为何还在此处?” 梁师成:…… 这话说得,我还能去哪啊? 正文 第五章 赵枢的幕后黑手 皇宫众人趋炎附势的技能各个点满, 尽管离官家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可肃王赵枢的生辰礼物显然已经无可超越, 官家心中狂喜,与这个平日并不受宠的儿子把酒言欢,还留宿宫中。 为了明日一早能及时玩到扫雷,他连晚上御香楼的安排都推了,专门养足精神,决定明日抓紧再好好发挥,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雷阵。 让赵佶更期待的是,赵枢说了,这神物中还有其他神妙,远在扫雷之上,等来日可以尽数展现给他。 比扫雷还有意思。 嗯,之前这屏上似乎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连五郎都讳莫如深, 等我学会了,要仔细搜索一番。 赵枢三年前搬出大内,这还是第一次回宫下榻, 他想起大宋以孝道当先,自己进宫应该拜见一下自己的“母亲”王贵妃(宋史把赵枢母亲王贵妃和之前死的懿肃贵妃王氏搞混了,其实赵枢和赵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过现在夜已深,也只能明天再议。 赵枢穿越来的时日尚短,今天跟赵佶见面时的态度有点生冷,这还勉强可以用梁师成阴阳怪气导致情绪不好来解释。 可女人不一样,原本的那个肃王是这个王贵妃的生身骨肉,而现在的自己的最多只是一个跟他长得颇为相像的年轻人罢了。 女人没道理会认错自己的儿子,如果被当场揭穿,那就麻烦大了。 装失忆也不是万能的,大宋全国都挺迷信,万一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是鬼上身就麻烦了。 怎么办呢? 赵枢踌躇,打着灯笼带赵枢前进的梁师成现在更难受, 这位隐相自赵佶登基之后一直顺风顺水,连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没有一个不怕他在赵佶面前嚼舌头,都在明面上对梁师成保持着极大的尊重, 只有这会儿赵枢奇峰突出,他送上的礼物不仅深得官家欢心,还用谗言将梁师成定义为会影响珍宝功效的坏分子。 以赵佶对此宝的喜爱,每次操作此宝之前都会想着远离梁师成,久而久之说不定就有人趁虚而入,夺了梁师成的宫中位置。 想到此处,梁师成心中颇为怨恨。 早知道还不如让赵枢送点字画,也不至于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这位隐相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他人得罪了梁师成,梁师成肯定会拼命打压,最少要把那人弄去沙门岛喝风才罢休, 可赵枢现在已经得了官家的欢心,且大宋的大王本来就没什么实权,梁师成难道还能阻止赵枢打马球不成? 难道就只能算了? 不成, 这肃王古怪的很,他十五岁之前一直住在宫中,此人心性简单,虽然记心不错,可根本不擅长权术算计,咱家当时也没发现他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他这会儿突然壮着胆子敢跟咱家为难,这背后十有八九是有高人指点, 若是咱家不反击,肃王背后的那位高人一定会步步紧逼,搞不好要把咱家…… 咔嚓。 梁师成踩在一颗枯树枝上,树枝发出一声脆响应声而断,梁师成缓缓停下脚步,转头认真打量着赵枢,见赵枢眉头紧锁,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梁师成慢慢眯起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 “今日老奴恼了大王,大王心胸似海不加惩戒,老奴铭记于心, 若是日后有什么差遣,还请大王随意吩咐。” 赵枢正在心中琢磨着明日面对王贵妃该怎么装大孝子,梁师成不阴不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他一颗心猛地抽了一下。 这老阴阳人搞什么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梁师成笑的明显不怀好意,赵枢还是露出经过训练的标准笑容,和煦地道: “哪里哪里,梁大官不过是尽忠职守,本王又怎会怪罪。” 梁师成呵呵笑道: “老奴不过天家仆役,焉敢指点大王,倒是蔡太师博学多智,大王……呵呵,是老奴胡言,老奴胡言了。” 赵枢稍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赵枢跟梁师成也算是老熟人,前不久赵枢还因为丢了生辰纲坠马,差点把一条命给摔没。 可这才过了多久,赵枢的性格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扣除鬼上身这种高难度操作,梁师成面前有且只有一个答案—— 赵枢背后有高人指点,有心机有手段敢跟自己斗且家底殷实的十有八九就是前不久刚刚被勒令退休的蔡京! 蔡京多年为相,可因为过于贪婪惹恼了官家,在今年六月被勒令致仕,而接替蔡京的王黼(暂时还是少宰)废除了众多蔡京时期的弊政,展现出了贤相的手段,朝中众人都对其期许颇高。 当然了,朝中大部分人不知道王黼跟梁师成的交情极好, 王黼将梁师成成为“恩府先生”,靠他传递情报揣摩上边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这等机密事,蔡京却不一定就不知道,这位老谋深算的老权臣之前就跟王黼有过冲突,现在更是不会甘心失去自己的权势, 蔡京一定是知道自己年老体衰又恼了官家,一时半会没有起复的希望,所以通过赵枢向梁师成发难,以求削弱王黼的势力。 也只有蔡京家里能快速拿出这样的奇珍异宝,让肃王在丢失生辰纲之后能快速重振旗鼓。 赵枢的智略跟梁师成还是有段距离,但他胜在年轻反应快, 蔡太师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已经瞬间反应过来,心思飞转之间,脸上抓紧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老领导教过他,正式场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的时候就干脆一脸凝重,对方会觉得你很重视、在认真思考,而你也能趁机想一些应对之策。 “梁大官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本王,本王不认识蔡太师……呃,是好久不见蔡太师了。” 赵枢是真的不认识蔡京,可他出口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不认识这位掌控朝堂多年的权相。 他说话颠三倒四,让梁师成这会儿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不错。 嘿,终究还是太嫩,咱家稍稍一诈便露出破绽,看来也不过如此。 如果只是赵枢跟他比宝,梁师成最多是吃个憋, 但如果背后是蔡京指点就不一样了。 这位老臣与王黼之前的冲突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要是重新掌控朝局,势必要重大打击梁师成和王黼的势力。 哼,给我等着。 梁师成飞速思考,已经有了主意,他谦和地道: “此番大王以德报怨,老奴感怀莫名, 从前蔡太师就说起过大王天子聪颖,有人主之相,日后愿为大王马首是瞻,大王有任何差遣,老奴都愿效劳。” 赵枢对宋史的了解非常一般,梁师成如果说个别人的名字他可能反应不过来, 但从小看《水浒传》的人谁不知道蔡京童贯高俅三巨头,蔡京在历史上有没有支持赵枢暂且不提,反正现在的赵枢是绝对跟蔡京没有丝毫的牵扯。 梁师成都用“人主之相”来试探,显然认为赵枢的心性不过是蔡京的提线木偶, 当我傻啊? 赵枢也非常配合地露出一丝狂态,让自己的呼吸稍稍沉重,冷哼道: “这便好,梁大官愿为本王效劳,本王日后必有重谢—— 太师说,趁着官家寿诞,能为本王争些体面差遣,若是梁大官也愿意襄助,本王定铭记于心,日后必有重谢。” 梁师成听赵枢这么快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心中自然有几分警惕,可依旧在心中感慨这小儿愚不可及,蔡京病急乱投医,居然依仗此子。 他微笑道: “大王放心,老奴既然愿意为大王效力,一定勤勤恳恳,竭尽心力。” 这老宦官顿了顿,又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诚恳地道: “大王今日已经得了官家喜爱,与其要些好处,还不如趁机要些差遣, 若是做得成了,更得官家欢心,日后若有大事,也好自在应付,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咦,这阴阳人怎么开始说人话了? 赵枢虽然莫名其妙,可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大喜过望: “自然是好,日后本王愿与梁大官携手共赢,这大宋未来的美好新局面,还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啊。” 正文 第六章 锅来! 赵枢如此费劲心力,不过是为了如赵楷一般争取一份不错的差遣,这才有日后与太子、郓王竞争大位的机会。 起码梁师成想的是这般。 赵佶是一个耳根子很软,对身边的人非常关照的人, 赵枢这次的礼物深得官家喜爱,日后若是凭此求些差遣,梁师成也挡不住。 为今之计,就是抓紧让赵佶给这好儿子安排一桩大事,让他办砸、办蠢,给官家和朝中众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彻底杜绝其日后兴风作浪的机会, 而梁师成恰好就知道有这样一桩好差事暂时没人接锅,是官家眼下的心头大患。 哼,蔡京这个老东西被罢相还不肯收手,我看看你能掀起什么风雨。 赵枢当然不会认为梁师成的会被自己一顿操作点醒, 他进宫之前已经想到会跟这位隐相的利益发生冲突,这种对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故事。 梁师成走后,赵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赵佶肯让他在宫中夜宿,足够表现出他对自己的宠爱和重视,自己培植势力以备来日的努力已经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后面的事情会不会按照自己的思路运作,那就看老天的意思了。 赵枢不知道自己睡觉会不会说梦话,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屋中的几个瓷杯摞在一起,放在门前,确保有人推门进入时一定会惊醒自己, 之后,他又举着烛火小心摸索一番,确保床下、帘后、梁上没有隐匿他人,完成这些准备,他这才吹灭烛火,缓缓坐在卧榻上。 一个好汉两个帮,只是他对徽宗朝的历史了解实在是太少,岳飞、韩世忠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何处厮混,宗泽据说因为去年藐视道教而被赶回家乡监视居住,李纲也在去年被贬去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一**臣好好的在朝堂吃香喝辣,倒是随手把两个忠良精确撵走,赵子真有你的啊。 除了这几人,赵枢有印象的也只剩下了《水浒传》中的一堆奸臣和高中做文言文阅读时偶然发现的何灌,以及现在的太学学正秦桧。 赵枢这个闲散大王缺少支持者,缺少能跟自己合力培植势力,打击梁师成等可能反扑力量并为自己查漏补缺的人物, 赵枢之前还在琢磨该拉拢什么人为自己的班底,今天梁师成就给他介绍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蔡京。 三个月前被罢相赶回老家的蔡京! 蔡京的人品有多低劣不用赘述,他为了讨好赵佶,不计代价地盘剥百姓,大兴土木,打击异己,到处安插自己的亲信,并疯狂兼并土地,这人品连赵佶都看不下去,可以说砍多少次都不为过。 但不能否认,蔡京却有不错的才学和强大的手腕,他以变法派自居,临朝秉政时没有人可以跟他对抗,北宋换宰相如此频繁,蔡京也能长期把握朝政的大方向。 自己的行事风格与之前的赵枢大不相同,更能送上一件当代绝无仅有的珍宝,怪不得梁师成会联想到自己跟蔡京有交情。 既然如此…… 我不妨试试看能不能把蔡太师拉上战车,有他的势力给自己背黑锅,还能让这奸臣做点人事, 嘶,这不只是赢两次了。 不行,我得琢磨琢磨怎么坑,呃,是帮蔡太师做个好人。 第二日一早,梁师成亲自来迎接赵枢,赵枢确认夜间并没有人闯入后也撤掉了种种布置,开心地开门请这位隐相入内, 梁师成安排人给赵枢送上饭食,又仔细打扮一番,这才去见赵佶。 赵官家今天终于舍得从延福宫出来,他仍是一身道袍,飘飘如仙,负手看着面前正在慢慢建设的万岁山,表情有点凝重。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按照赵枢的要求,将这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已经建好的庭院正中央,展开太阳能充电板,然后缓缓退开,并命令禁军将庭院团团包围,除了自己谁也不能靠近。 为了以防万一,赵佶还让禁军准备了纸伞、蓑衣,如果天气有变,他将亲自抢救这件法宝。 跟梁师成权力不相上下的大宦官杨戬从早晨开始就陪在赵佶身边,见赵佶如此重视这件神物,凑趣道: “此物能吸收金乌之辉,当真乃通天之神物,待万岁山建成,将此物置于这人间仙境之中……” 杨戬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挥动着衣袖,可见赵佶的表情居然一点点阴沉下来,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变成了心虚地讪笑,装作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不对啊,平时官家最喜欢听这种话的啊。 赵佶忧郁地看着眼前正在如火如荼加紧施工的万岁山,心情当真是非常低落。 昨天电脑桌面的那个世界给了这位道君皇帝深深的震撼,虽然赵枢没有明说,但赵佶还是认定,那才是自己追求的仙境,一片真正的王道乐土。 他对修仙可谓是非常热衷虔诚,做过的努力包括不限于穿道袍、修仙境、采补处子、疯狂扩建道观,那些道士也勤勤恳恳,给赵佶勾勒一块美好的修仙蓝图。 可昨天的事情让赵佶隐隐感觉到,自己有可能是被这帮臭道士给骗了。 他们描述的世界根本就不是仙界,那眼前的万岁山…… 是不是也建错了? 虽然赵佶从一个艺术家的视角看去并不太喜欢那水泥建筑、方方正正的高楼,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追求的是修道、是成仙,从前自己口口声声说想要成仙,现在见了真的仙境反而厌恶,岂不是成了叶公好龙? 昨天晚上赵枢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赵佶也在因为此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很喜欢那堆奇石、灵鹿、白鹤构造的清雅庭院,可……可这玩意不是仙境!不是仙境! 我赵佶想要的是人间仙境,你们这些道士骗我啊。 不得不说,赵佶的长相真的是非常不错,他一头长发披散,目光忧郁地看着远方,很有94年罗伯特巴乔的感觉, 赵枢和梁师成在他身边站了好久,这位道君皇帝才反应过来,颇为忧伤地45°仰望天空,对着空气道: “五郎来了啊。” 昨天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抑郁了? 庸俗的赵枢捉摸不透艺术家皇帝的思维,他只能恭敬地行礼,并冲赵佶身边自己并不认识的杨戬温和地笑了笑。 杨戬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跟赵枢并没什么利益冲突, 相反,他跟太子赵桓的关系不太好,这次赵枢得了官家的欢喜,他自然也愿意跟赵枢保持好关系。 “五郎啊,这神物为何只能吸收日光,真让为父等的好生心焦啊。” 赵佶为了给笔记本充电,天刚亮就早早起床,亲自跑到院中充电,之后他每隔一会儿就观察一下充电的情况,饭都没吃两口,这可真是太敬业了。 赵枢本来想跟他说找几个宫人替你早晨搬出来也就是了,可想来古人也没电视,与其让赵子闲的没事在后宫继续霍霍大闺女,还不如给他找点事干。 他微笑道: “爹爹明鉴,这万兽、草木皆需阳光,此物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仍需一口阳气,故此需要烈阳当头。” 反正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台笔记本电脑,自然赵枢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佶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听得此物如此神异,眼中也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笔记本的电还没充满,赵佶也只能耐着性子,装模作样地叫梁师成给自己搬来几件劄子,这位艺术家皇帝一边打着哈欠随手批阅,一边跟赵枢聊着这笔记本电脑的神妙。 赵枢早就想好了应付之法,就说此物是自己受伤时一白发长者所赠,一开始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神妙,倒是见了爹爹之后突然灵智大开,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梁师成在一边讨好地道: “官家,老奴听着,似是得道长者专以肃王助大宋。” “不错,”赵佶心中欢喜,“那长者定是得道之人,也是吾崇道信法,吾儿方有如此福泽。” “正是,若是日后官家有难解之事,不如请肃王出马,定能成功。” 梁师成和赵佶聊得非常火热,彩虹屁一套一套,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自恋,恶心地赵枢都快吐出来了。 这个老东西又在给我下套啊,看来最近是出什么事想让我去接锅吧? 果然跟赵枢的猜测一样,赵佶一边开心的信口胡吹一边胡乱批阅, 可突然,他握笔的手却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辽人又来闹事?” “是啊,”梁师成苦笑道,“那辽人,辽人这些日子只是要闹,枢密相公也弹压不住,实在是,哎……” “哼,”赵佶露出一丝愤恨之色,可又颓然长叹道:“郑相公一直反对联金之事,怎肯费心操劳。别说他了,朝中此事一直争执不下,莫要惹恼了辽人才是啊。” 赵枢听着就有点不对劲,果然见梁师成投来一个阴寒的眼神,狞笑道: “这辽人嘛,安抚一番也就是了, 郑相公不肯尽心,倒不如请肃王操持,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正文 第7章 养儿防老 赵佶今天的心情本来不错,他准备用一天的时间跟儿子好好玩赏一下这件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珍宝,再御笔作书,如做《听琴图》一般做一幅图画纪录今天的场面,这也是作为一个风流天子的日常。 可赵佶虽然以风流著称,却不是个放权派, 相反,他有极强的掌控欲,很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绝对不出半分纰漏的感觉。 可眼下有一件事关大宋命运的大事却跳出了赵佶的算计,让他非常上头。 这就是日后导致大宋灭亡的宋金会盟之事。 宋金会盟也是大宋主动牵头,在从辽国逃到大宋的精宋分子赵良嗣(原名马植)的建议下,大宋察觉到了收复燕云,一雪百年国耻的良机。 他们派人去辽东苦苦搜索,通过多年的来往交涉,总算与金国达成了口头协议,准备联手进攻大宋。 但最初结盟时,大宋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盟友是一个怎样存在,满朝上下还下意识地将他们当成普通反抗辽国的部族武装,最多是个大号西夏的水平。 甚至在跟金国的交流中都不用国书,只用诏书,护送金国使者回家的时候居然派平海军校呼延庆这种小角色,这一度导致金国上下非常愤怒,把可怜的呼延庆关了半年才放回来。 就在今年,生怕盟约被取消的赵佶又派出赵良嗣以买马为名义持御笔信前往金国,商议盟约之事,而很有创意的阿骨打直接给赵良嗣直播了一场他们的作战—— 金军只用了区区三个时辰就攻破了辽国的上京,在战场上对辽国的绝对优势尽显无疑。 这一战的战果深深震撼了大宋君臣,赵佶和童贯都相信只要跟金国联盟,消灭辽国,收复燕云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朝中的不少高官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与金国的联盟不过是与虎谋皮——你怎么就确定金国灭了辽国之后不会顺手继续南下,久疏战阵的河北宋军早就变成了一堆人形靶,如何抵挡金军的恐怖铁蹄? 而且之前赵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在托赵良嗣带去金国的亲笔信上只要求拿下“燕京并所管州城”,这被金人一下子抓住话柄,表示到时候最多只给你们燕京,云州什么的地方就别琢磨了。 燕云燕云,没有云州就给一个燕京你这是恶心谁呢? 赵佶心中当然不爽,金国的使者抵达开封之后,他命令赵良嗣再次与金国商议具体的领土划分。 如果只看目前的走势,虽然赵佶蠢得一塌糊涂,但大方向上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但理论上宋辽两国才是百年盟好的兄弟之邦,现在兄弟挨揍,你不来助拳就算了,居然还帮着外人来趁火打劫,辽人自然是不能忍。 辽人的使者早早就探听到了此事,撸起袖子就冲到枢密院的门口,要求枢密院牵线,他要见见赵佶,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 枢密院知院邓洵武一看情况不对抓紧病危,赵佶无奈,又启用假外戚郑居中权知枢密院。 可郑居中当年当太宰的时候就坚决反对联金,这会儿当了枢密院的知院,还是权知暂代,自然不会费劲操心。 现在辽人的使者天天堵在枢密院上蹿下跳,举着辽圣宗和宋真宗的画像喊得声声垂泪字字泣血,搞得赵佶很没面子。 过一阵就是赵佶的降诞,按照辽宋百年的规矩,官家是一定要接见辽国的使者, 要是那时候辽国的使者瞪着眼睛骑脸嘲讽赵佶,那赵佶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啊这…… 说实话赵枢也懵了。 他对这段历史的细节不是很了解,但金国势如破竹突突了辽国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赵子都决定跟金国同盟了,为啥不抓紧骑脸嘲讽一顿辽人,一雪当年的耻辱? 老宦官杨戬听梁师成阴阳怪气,分明是在给赵枢下套, 他跟赵枢没什么矛盾,反倒曾有过威胁太子的念头,见赵枢不太明白辽金之事便乐呵呵地道: “肃王有所不知,这辽人开罪不得啊。” 在赵枢的上帝视角看,辽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被消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 在这个年代宋人的眼中,大辽国依旧强的不可思议,只有辽金联盟才能撼动其统治。 没办法,开国那段时间,辽人给宋人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强了,尽管辽国的东京和上京都被金人攻破,但金人也遭到了严重的牛马病疫,且补给有点跟不上,被迫开始休整。 大宋朝堂上的重臣们大多反对北伐,见金国开始休整,这群脑补怪自然脑洞大开,认为金国的实力不过如此,他们就是个大号西夏—— 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一个小部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从唐末就存在的大契丹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甚至,现在已经有传言说,辽国和金国已经讲和,两国平等称帝,以后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就像大宋和西夏一样。 他俩讲和了,辽国还丢掉了大片的土地,要找谁出气应该不用多说, 尽管金国的使者保证他们不会跟辽国媾和,但大宋上下以己度人,认为这种事不能冲动,起码要先拖一阵子看看形势再说。 这一拖,满朝上下更不敢招惹辽人,万一辽人以后续上了,擅自挑起边衅的大黑锅不知道要扣给谁——反正赵佶肯定是不接锅。 说的简单一点,大宋现在的心态宛如开封城中想跟着大哥敲诈点保护费,又怕人家跟大哥讲和,反而来揍自己的泼皮一般,现在可以说是非常丢人了。 赵枢听得差点忍不住笑场, 大宋好歹也是个有百年历史的强国,这瞻前顾后的,怪不得后来被金国一波捅穿。 辽人啊…… 对辽作战是赵佶钦定的大方向,现在此事已经被辽人侦知,赵佶迫切需要有个人去安抚一下辽人的使者,起码让他别在自己登基二十年降诞的时候发飙。 可对辽国作战本就是赵佶制定的大方向,收复燕云也是大宋建国以来最大的郑智正确, 如果赵枢在辽人面前好生安抚,讲讲条件,梁师成肯定会抓住机会推波助澜,飞快把赵枢打入对辽人卑躬屈膝的奸臣行列。 如果赵枢在辽人面前过于暴躁,辽国使者盛怒之下在赵佶的降诞上发飙,梁师成一样也会抓住把柄,指责赵枢办事不力。 嘿嘿,你赵枢不是想要个能为官家分忧的差遣吗? 这就是,就看你敢不敢应了。 “此事枢密相公自有主张,何须五郎出面?” 赵佶虽然贪玩轻佻,可基本的政治手腕还是非常不错, 他昨天就感觉到梁师成有意跟赵枢为难,今天梁师成又在撺掇让赵枢去解决辽事,赵佶自然不准。 赵枢轻轻瞥了梁师成一眼,见梁师成一脸挑衅的笑容,心中毫无波澜。 甚至,他还笑了出来。 行啊,老梁,自己人啊。 老子之前还在琢磨,我一个闲散的大王该怎么混进这事关大宋未来命运的外交之事,还担心自己上蹿下跳会不会有点刻意引来赵子的怀疑。 没想到老梁居然这么帮忙,果然是大骟人一点都没错啊。 老领导说过,再简单的问题也一定要装出一副很难做的模样,这样做成了被人会对你刮目相看,做不成也不会太影响领导的心理预期。 赵枢当机立断,缓缓拜在赵佶面前: “这辽人之事事关大宋的脸面,若是父皇降诞时,这契丹蛮子闹将起来,岂不是损了大宋体面? 孩儿愿去安抚辽使,力劝大辽与我朝继续通好,互利共赢!” “这……” 说起来赵佶是真的不愿让自己的亲儿子去对付这种事, 辽人一定会哇哇哇地把赵枢批判一番,赵枢也只能陪着笑脸说话,谁愿意被人当面训地狗血淋头。 可自己的生日越来越近,辽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要是真的在寿礼上有辽使发飙,自己这老脸真是丢大了, 郑居中解决不了,别人不愿背锅,也只能…… 呜呜呜,养儿防老,果然不错啊。 赵佶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缓缓起身扶起儿子,拉住赵枢的手,庄重地道: “五郎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便是。” 赵枢脸色一凛,慨然道:“为了大宋家国,儿臣岂能因为对自己有福就靠近,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就躲避?若是要赏赐,只怕落了下乘,让小人耻笑。 儿臣只求爹爹欢喜,不求他事!” 正文 第8章 真正的仙境 好儿子啊。 赵佶最喜欢的儿子自然是跟他长相、才能都颇为相近的郓王赵楷,对肃王的印象一直都是平平无奇,还略略喜欢奢华胡闹,从没有想过要倚仗赵枢。 没想到啊没想到,赵枢有胆色、有担当、敢做事,这种危难都敢迎难而上。 不说别的,此事若由赵桓和赵楷做,只怕两人就算接受,也一定要哀声连连,做事事倍功半。 杨戬也在一边凑趣道: “肃王胆色颇佳,倒是真有几分官家的神韵, 老奴愚钝,私以为枢密院提点北事,肃王若无名分,去了只怕名不正言不顺,不如请官家为肃王置一差遣,也好让辽人心服。” 北宋虽然还有鸿胪寺,但面对辽金这种重要的外交差事都是交给枢密院的北面房国信所来对付, 以赵枢的身份,如果差遣去枢密院,那位置可想而知。 果然,赵佶当机立断: “杨押班果然老成持重,就依杨押班之言,由五郎为贰枢,暂掌北事!” 贰枢就是枢密院的二把手,当年叫枢密院副使,现在叫同知枢密院事,属于大宋的宰执序列,能参与国家的大事。 赵枢混进此处,就真的拥有了参与大宋未来军国大事的资格和构建班底的基础, 这次我得争取主导大宋外交的机会,决不能让靖康之耻恶心后人了。 赵佶喜形于色,赵枢心中暗爽,父子二人可谓是双赢, 而对梁师成自己也算是双赢——赢两次。 哈哈哈,牵扯辽事本就不好抽身,没想到杨戬居然这么帮我,还鼓动肃王担任贰枢? 枢密院现在的知院郑居中名义上还属于暂代,你们这呼啦一下空降来一个正印副使,很显然是对郑居中工作的不满,这位郑相公沉浮多年,不跳脚就有鬼了。 太子和郓王两人明争暗斗许久,也只能靠自己的影响力拉拢朝中宰执的支持,肃王倒好,直接混成了执政。 呵呵,你猜太子和郓王身边的那些人会怎么想? 此事解决,赵佶看赵枢的表情自然是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他叫杨戬去请皇后、王贵妃,赵枢最害怕的就是被王贵妃看出破绽,心中一阵猛跳,倒是梁师成心道郑皇后和王贵妃在宫中的位分都不低,今天恼了赵枢,若是他在二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可大大不妙。 虽然不能一直阻碍他们母子见面,但拖延还是要尽力拖延的。 “官家,我看这电也充的差不多了,要不……” “对对对!” 赵佶一直担心玩电脑的时候被旁人的灵气阻碍,赶紧阻止杨戬,赵枢如蒙大赦,赶紧跟赵佶一起走到电脑边。 赵枢以前使用太阳能充电的时候总感觉这太阳能充电器太烂,经常要充一天的时间才能勉强玩个几小时,可没想到这玩意来到大宋之后居然异常好用,这才一上午的时间电力便几乎满格。 难道是大宋的太阳特别圆的缘故? 他非常庄严地按下启动键,赵佶见漆黑的屏幕又变成一团彩色,兴奋地不住地点头,看到桌面的世界,他更是露出几分狂热之色,颇为歆羡地道: “五郎,这是仙人居所吗?” 这是赵佶第二次问这种问题,赵枢继续打太极,压低声音道: “高人说,此事不可妄言,只能让爹爹细细揣摩。” 赵佶真诚地点点头,见赵枢点开一个文件夹,将几个图标拖到桌面上,又忍不住问道: “五郎,你说我这万岁山,是不是建错了?” “呃……” 赵枢看着一脸期待的赵佶,悄然把刚想点开的《红色警戒3》拖了回去,沉声道: “爹爹以为如何?” 赵佶痛苦地道: “我昨日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万岁山,定是建错了。” 赵佶的性子非常自负,难得听他认错,赵枢都看了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这位大艺术家皇帝盯着远处还在慢慢建设的园林,颇为不快地道: “虽说这园子修的美轮美奂,可我总觉得,这仙人居所应该跟俗世诸物大不相同,这万岁山的山石草木从其他凡人画作中也能看到,美则美矣,可……哎……可惜仙人只留下了这一副图画,五郎,你说我把万岁山停了,依着这图中重造如何?” 赵枢:…… 艺术家的烦恼就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赵佶见微知著,认为自己在建设仙居的路上走偏了, 为了补偿,他准备按照桌面壁纸上魔都的照片重新建造一个世界。 呃…… 老领导说过,当面否定领导的主意总是不明智的,最好的选择是让领导知难而退。 嘿,突然想起来这万岁山还是梁师成督造,梁大官今天给我帮了大忙,我索性也给他一个惊喜,这样才能…… 思考了三秒,赵枢飞快地点开一个文件夹,笑道: “爹爹想要改建新居,孩儿自然支持。 这仙界的模样,爹爹看看此物即可知晓。” 赵佶咽了口唾沫, 他叫赵枢暂时别动,自己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这才叫赵枢点开那个图标。 模拟城市! 这是赵枢早早下载下来却没有玩过几次的单机游戏。 没办法,规划类的游戏实在是太消耗精气神,玩的久了就会怀疑人生,不过赵佶想看仙界的模样,这却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没有网络,不然可以给赵子看看《城市:天际线》,估计会直接吓得他怀疑人生。 在一块巨大的绿色平原上,赵枢拖动鼠标开始规划居民区、商业区和工业区, 他拉出一片片色彩不同的方块,又放下了一坨坨的基础设施,一边布置,一边给赵佶讲述这些规划区和基础设施的用途。 赵佶已经对数字和那些古怪的文字有了基础的认识,他紧盯着屏幕上的世界,看的一颗心不住的猛跳。 这仙境,果然妙不可言。 虽然难看了一点点。 赵佶以艺术家的角度欣赏了一下这浓艳的色彩,又兴致勃勃地看着赵枢在面前随意规划, 见那些被规划的区域逐渐生出一座座从没见过的新式建筑,赵佶欢喜地直接呼出声来,恨不得直接把脸紧紧贴在屏幕上。 仙界! 这是仙人的世界! 果然,我赵佶无比崇道,终于,终于有仙人来点化我了! 在梁师成和杨戬惊恐的目光中,赵佶眼泪滚滚,不住地用长袖擦拭自己的眼角,以免在“仙人”面前失态。 平生能看到这样的世界,我心愿足矣! “五郎!”赵佶兴奋地道,“为父要建这样的居所!五郎既有如此福源,就替为父督造如何?” 赵枢:…… 赵子你快做个人吧! 他一本正经的道: “爹爹,这仙人的居所是修不得啊!” 赵佶怔了怔: “为何修不得?” “爹爹请看,这房舍都是从地下长出来的,我等肉体凡胎,哪有如此法力,孩儿虽有福泽,却,却没有这般神通啊!” “这样啊……”赵佶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这也是应该的,若是凡人就能修造,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仙? 看着从地上不断生长出来的建筑,一贯自大的赵佶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他颤颤抖抖地把手伸向屏幕,像抚摸爱人一样抚摸着这座梦中都不曾见见过的神奇都市,好像所有的梦想统统实现了一样。 “太好了,太好了。” 他没说太美了,因为这建筑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 但越是古怪,越是离奇,才越符合仙人的设定。 赵枢见他一脸痴迷的模样,将鼠标递过去,笑道: “仙人知道爹爹虔信,故降下如此神物,爹爹,你拿好鼠标,这仙人的天下,你也可以随意布画!” 赵枢将鼠标塞进赵佶的手中,赵佶吓得立刻缩回来。 “不成不成,我怎么成呢?这可是仙界啊!” 赵枢笑道: “若是爹爹不用,只怕辜负了仙人的一片心意,来来来,试试看,试试看。” “不成不成……” “试试,试试啊!” 赵枢没想到赵佶这叶公居然怂成这样,他拿出鲁地劝酒的功夫,才勉强劝得赵佶用手握住那昨天已经操作很熟练的鼠标。 这位道君皇帝在赵枢的帮助下选中一片居民区,颤颤抖抖地缓缓拉开一大片,随即猛地放开手,蜷缩着喘着粗气,紧盯着画面上的动态。 终于,碧绿的底色中,一片模糊的建筑猛地冒头出来,赵佶啊地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屏幕两侧,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哈哈,哈哈…… 这位大艺术家兴奋地一甩自己的长发,意气风发地道: “这才是真的仙境世界,那万岁山……哎,是朕被骗了啊。” 正文 第9章 朕被骗了啊 赵佶此人要说丧心病狂暴虐不仁那是绝对有失公允, 只是他这个人从小养尊处优,不了解民生疾苦,又不肯放权,还继承了太宗一系喜欢微操的习惯。 比如大观二年的时候赵佶曾经脑洞大开,叫现在权知枢密院事的郑居中等人编了一本《五礼新仪》,以归正吉礼、宾礼、嘉礼、军礼、凶礼问题,认为只要礼仪搞好了,全天下就不会再有造反的人,重新回到稳定文明的盛世之中。 可问题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赵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不少人饭都吃不起,就婚礼这一项来说,执行的过程中大家会惊奇地发现—— 不会吧,世界上还有人家里连院子都没? 不会吧不会吧,世界上还有人家连台阶都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世界上还有人媒人都请不起? 那你结什么婚,滚蛋。 这种破政策在政和六年(1116)正式推行之后玩了三年就彻底玩完…… 一样,赵佶对自己修园子、玩花石纲也没有多少概念,以为这天下处处都是自己皇城根汴河岸,怎么自己弄几块石头玩玩都有这么多人反对,他手下的蔡京等人也像后世的宋先生一样傻白甜的表示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百姓愿意扛着麻袋装钱买东西。 花石纲的事情让赵佶已经形成了经典逆反, 你不让我搞,我非得搞,听你们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如果一切如常,赵佶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建园子的伟大设想,可赵枢却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渐渐适应了鼠标的指针,开始在赵枢的介绍下一点点地寻找建筑,规划建设。 赵佶虽然菜,但他的学习态度还是非常好的, 他亲手取来一卷极其昂贵的澄心纸,用他传世的瘦金体在上面一点点写下各种建筑的用途和可能安放的位置。 对赵枢来说,这《模拟城市》只是一个很简单很落伍的游戏,他下载之后就没开过几次,可对赵佶来说,这却是神仙让他接近仙居,接近仙人的恩赐。 土地能长房子这不是仙术是什么? 他从小就笃信道法,之前接触的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今天他终于渐渐摸到了仙踪,这怎能不让他兴奋非常。 平素挥金如土,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的赵佶在《模拟城市》的游戏中那真的是要多仁善有多仁善, 他小心地进行着规划,每次笨拙地规划失误导致拆迁都会扼腕叹息,摇头口称是朕无能,而右下角每每有NPC爆出一些有的没的诉求,赵佶也一一答应,想尽办法修整各种民生设施,见自己的金钱飞快地流失,他急的不住地抓着头发,眼巴巴地看着赵枢: “五郎,有什么办法赚钱啊。” 其实我有作弊密码…… 赵枢本想随手输个作弊密码抓紧跳过这个环节, 可见赵佶一脸愁苦地看着自己,看着出现赤字的城市如生病的孩子一般,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一个劝说赵佶的好机会。 尽管赵佶今年已经三十八,老了,油了,不知耻了, 但看他这么经典逆反的风格,只要好好寻找一下正确的教育方式,也不是没有机会把他变成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皇帝。 正常一点点就行。 别像靖康时那样老子就能烧高香了。 “爹爹,这仙界的造法也如经营天下一般,想要银钱,需要开源节流。” “呃,不能让人造小钱,发纸钱吗?” 赵枢:…… 果然想让赵子变得正常这个想法就是我不正常, 赵枢强忍着跳起来揍赵佶一顿的念头,道: “仙界百姓人人不分士庶文武,人人平等,若发行小钱掠夺民财,定会引来大乱。” “这样啊,”赵佶对找不到作弊密码非常无语,他皱眉轻拈长须,终于幽幽地长叹道:“还是我们大宋的百姓好啊。” 赵佶的各种骚操作已经把大宋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原本富庶的大宋已经出现了外强中干的趋势,就算能撑过金人的入侵,如果不能在内部完成革新,早晚会被一次次的农民起义彻底击垮。 尽管这货不当人,赵枢现在还是得尽量利用他的权柄归正大宋的前进的路线, 不然日后自己当皇帝的时候这大宋已经烂的不能再烂,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呃,说起农民起义…… “爹爹可听过方腊?” “没有啊。”赵佶一脸茫然地道,“这是何方仙人?” “高人传信,说东南有方腊,被逼不过,率众将反,爹爹不得不防啊。” 赵佶虽然昏聩,可听到有人要造反,还是立刻警惕起来。 “仙人都这么说,此事一定非同小可,不知又该如何应付?” “儿臣的意见是,既然爹爹有意停止花石供奉,不如明日便昭告天下,停止花石供奉,再以能臣提点两浙路刑狱、江南东路刑狱,防范未然,可抵十万精兵!不知爹爹还有何高见?” 赵佶重重地点点头: “五郎此言大妙。” 他看了看屏幕中蒸蒸日上的模拟城市,又看了看远处怪石嶙峋的万岁山,皱眉道: “可惜,可惜了啊。” 他真的挺喜欢远处的万岁山,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被刘混康忽悠,他就觉得这堆石头真特么碍眼。 “从前就有人说这花石弥费太甚,朕原以为…… 哎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老领导教过,领导可以自认有错,你可不能顺着话头说领导确实错了。 赵枢微笑道:“爹爹富有海内,掌亿兆生灵,有一二奸邪之辈也是寻常。这小丑眨眼便被拆穿,又又何惧哉?” 停下花石纲的供奉,能大大节约朝廷的开支,如果再能抓几个贪鄙之人背锅,那更是能大大缓解一下矛盾, 反正江南搞花石纲的那些人全杀了可能有冤枉的,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一大半漏网的,他们捞了这么多,为赵官家背个黑锅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让什么人去江南…… 赵枢刚刚靠着笔记本电脑得到了赵佶的信任,这会儿也不敢随意指手画脚, 赵佶似乎也没有立刻去考虑这个问题,又把目光对准了屏幕中正在缓缓发展的城市。 遗憾的是,笔记本电脑的电量终究有限,赵佶兴致勃勃地折腾了一阵,终究只能在遗憾中保存游戏,无奈地看着赵枢把电脑关闭。 “哎,就,就差一点啊。” 这位道君皇帝扯着头发无奈地道: “还有这么多百姓等着朕给他们修水管、架电线,还有这么多的城区没有规划,铁路机场也都没有建设,怎么就……真是气死我了。” 看着赵佶愤愤不平的模样,赵枢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万里江山,锦绣社稷你不要,玩起游戏如此上头,这个网瘾中年…… 算了,现在他还是老大,终究还得好好巴结他才是。 天色尚早,赵枢怕赵佶让自己去拜见王贵妃,赶紧以准备去见辽国使者为理由告辞, 赵佶对今天的事情还是比较满意,他亲自送赵枢走到宫门口,嘱咐赵枢千万要小心仔细,明日见辽使的时候千万别跟那些人有什么冲突。 分别之前,赵佶总算还是办了一点人事,他嘱咐赵枢千万不要声张停建万岁山之事,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明日先宣布因冬日漕运不济暂缓花石纲,等辽事圆满解决,再寻找合适的机会上宣布停建万岁山,彻底停用花石纲,多少能为赵枢减轻一点压力。 不错不错。 最后这话总算让赵枢心中略有些感动, 得到了赵佶的信任,并被委以重任,赵枢总算为自己的未来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就看明日跟辽人的谈判如何了。 他正想登上马车回府休息一下,刚才跟在赵佶身后的杨戬已经鬼鬼祟祟从宫中溜出来,飞快钻上赵枢的马车,憨笑道: “肃王借光,捎老奴一程如何?” 正文 第10章 卖废纸 大宋的规矩森严,理论上皇子跟外臣接触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更别说与杨戬这样的贴身内臣。 但赵佶当朝各种规矩败坏,对这种“小事”远远没有从前一般防御森严, 而且杨戬在内朝根基极其深厚,在宫中能与梁师成分庭抗礼,就算是在宫门口跑进赵枢的马车,也轻易没有人敢去嚼舌根。 赵枢之前还不知道这老宦官叫什么,但刚才赵佶送自己出宫时没有让梁师成跟随,而是让他服侍,赵枢也能感觉此人的地位极高。 老宦官与自己相对而坐,他立刻想起之前王永说起宫中内侍时曾特别提到过大宦官杨戬, 这厮就是《水浒传》中跟高俅、蔡京、童贯齐名的大恶人啊,有意思。 杨戬见赵枢笑的非常玩味,也微笑道: “大王此番献礼得了官家喜爱,日后定能常伴左右,日后老奴还要求大王多多照拂才是。” 赵枢稍稍思考,立刻明白这老宦官的念头。 赵枢15岁之前一直住在宫中,平素也经常上朝出现,杨戬、梁师成对他也算颇为熟稔, 可这次赵枢这次送上一件从未见过的珍宝也就罢了,居然还展现出了过人的心性,简直如换了个人,突然就从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子一跃成为赵佶的心腹红人,杨戬说什么也得好好结交了解一番。 毕竟内侍的权力再大,最终也得靠外朝变现, 杨戬能感觉到赵枢炽热的野心,自然也愿意跟这位有点不太对劲的肃王好好攀攀交情。 “小王还要请杨翁多多照拂才是。” 赵枢也稍稍露出几分炽热姿态,对杨戬的称呼也用了杨翁。 杨戬嘿嘿一笑,索性单刀直入: “大王伟略不凡,此番敢赴辽事,想必心中定有主意,不知老奴有何事可为大王分忧?” 老领导常说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赵佶这皇帝能把身边的人都安排成著名奸臣,肯定不能单纯是大环境的问题。 而杨戬还是一堆奸臣中的佼佼者,虽然他一直稳定输出副作用给扯大宋的后腿, 但至少从现在来看,他能给赵枢提供相当不错的帮助,帮他成功渡过现在最弱小的时候。 赵枢沉吟片刻: “小王就不客气了——我想知道宋辽两国战事和大小土地纠纷之事,不用太详细,还请杨翁费心了。” 杨戬失笑道: “大王为何如此客气?此等小事,老奴举手就能办到,须臾便将一应文书送到大王府上。” 赵枢谢过,又邀请杨戬去府上盘桓,杨戬摆摆手,乐呵呵地道: “今日便不去了,老奴已经请了官家旨意,明日随大王一起去见辽人,等成功之后,再赴府上与大王共饮相庆,多多拜大王、蔡太师安好了。” 果然…… 梁师成经过了缜密的逻辑,很快就推出了赵枢的背后是蔡京, 杨戬不知道是自己想到还是梁师成提醒,也提到了这个话题。 他一脸慈祥,憨笑着看着赵枢,就像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赵枢飞速反应过来,他轻轻地攥紧拳头,面露惊慌之色,嚅嗫道: “杨翁为何说起蔡太师……这……本王,本王已经许久不见蔡太师了。” 杨戬看着赵枢慌乱的模样,心中对自己的猜想颇为笃定。 谁也不曾想到赵枢其实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梁师成和杨戬也只能用眼前了解的事情来进行推理, 肃王不甘心只当个大王,那位掌握大权多年的老太师也不甘心被罢相回家,两人定是一拍即合,肃王利用蔡太师的指点争取官家的宠幸,而蔡太师则利用肃王继续对朝政施加影响—— 不然正常人谁敢去趟辽事这摊浑水。 杨戬可是知道,蔡京表面上讨好官家支持北伐,可背地里又不愿让童贯掌握大权,所以在偷偷给北伐使绊子。 现在朝廷风云变幻,北方的辽金两国之事是打压异己、攫取权力的最好手段, 蔡京这蛰伏许久突然出手,一定有不俗的造诣,杨戬一定不能放过这喝汤的机会。 如果赵枢直接承认他跟蔡京有关,杨戬反倒会觉得此人不太可靠, 现在赵枢尽管破绽重重,还是竭力否认自己跟蔡京有交情,杨戬反而稍稍放心。 他朝赵枢行礼下拜,不再多言,从容地扬长而去。 很快,大量关于宋辽两国当年战斗的记载纷纷送进了赵枢的府上, 这些都是枢密院的第一手资料,还有不少是亲历者写给太宗、真宗奏表,非常具有文献和参考价值。 拨一拨转一转的人在官场上是很难有进步的,杨戬很好地向赵枢展示了自己能把握内宫,与梁师成分庭抗礼并不只是有一张会巴结领导的嘴。 尽管赵枢没有吩咐,杨戬还是还非常贴心地送来了最近朝臣关于金国和辽国的诸多奏疏内参,包括两国榷场的往来交易情况、辽国和西夏的联姻情况、辽奸赵良嗣对辽国总体兵力和武器水平的大概描述以及辽主耶律延禧的性格爱好和主要的朝臣、大将、可能威胁辽主地位的宗亲等等。 这详实的内容分门别类梳理地极其详细,可见大宋的这些奸臣不是大脑和直肠联通的鬼才,只是一些放错了位置的资源。 “等等,” 赵枢本来看的非常起劲,可他看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朝中的绝密文件资料, 自己虽然挂着一个枢密院同知的差遣,可眼前这一把资料都被搬到自己家中,万一有人趁机攻讦,只怕又是一桩费劲解释的买卖。 杨戬这厮胆子不小啊。 他把此事说给王永,没想到王永居然丝毫不觉得奇怪。 “大王有所不知啊,这些奏疏虽应在架库阁中密藏,可这些年处处发卖,大家也都习惯了, 枢密院本来还想管,可后来并入了进奏院,他们自己也做,须说不得别人了。” 赵枢一脸懵逼。 不是,这玩意…… 能卖? 王永给赵枢解释,其实这也算是大宋特色的文人制度了。 毕竟大宋能在朝堂混出点名声来的宰辅长官肯定都是高明的文人,大家活着的时候舞文弄墨名噪一时,肯定也想死了之后青史留名。 于是他们身故之后,家属立刻就将他们的当年的众多文章、书信、奏章等等一起结集出版,作为纪念。 欧阳修有、范仲淹有,包拯没有文集,却也有《包孝肃公奏议》传世, 大宋的文人是什么待遇大家都懂, 死者为大,谁敢不让死者家属出版当年的文集就是跟文化人作对,阻碍文章的传世。 苏轼挂了之后有人因党争阻碍苏轼的文集出版,苏轼的儿子梁师成(自称是苏轼的儿子)第一个不愿意,敢跟梁大官作对的人下场大家也都能猜到。 而枢密院自己也秉承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发现无法阻止大家结社出版朝廷机密,也开始卖朝廷的内参,管监进奏院、拿汉书下酒的苏舜钦还有卖废纸开酒会顺带被党争打击过的辉煌事迹,这大宋朝的有点什么事就弄得满朝风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要不然辽人是怎么打听到宋金联盟之事的? 赵枢听得嘴巴都快闭不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葩,要不是现在知道了这个BUG,以后自己兴致勃勃写出来的方略还不知道要飞到何人手上。 不过…… “王兄,我倒有一个生财的买卖说与你听。”赵枢低声道。 王永一脸凝重: “臣不想生财,大王还是别为难臣了。” 正文 第11章 禁军主力 第二日天朗气清,赵枢早早起床,任由一脸幽怨的婢女梳洗打扮,还精神抖擞地打了两圈太极拳。 杨戬来的也挺早,赵佶对辽事颇为重视,担心辽国使者发飙,派老成持重的杨戬以太傅的身份同行,和赵枢一老一少,一定要把这些北方的好兄弟好好安抚一番,让他们见识见识大宋的心胸气度。 赵枢匆匆吃罢早饭,见杨戬的脸色不太好,笑道: “莫非是谁恼了杨翁不成?” 杨戬挤出一丝苦笑,叹道: “有些粗坯武人生事,不碍事。” 赵枢和他并肩出门,立刻明白杨戬所说的武人是谁。 只见肃王府的正门外站着一群身着绯色布袍的汉子齐刷刷的列阵在前,见赵枢和杨戬出门,为首的汉子抱拳大喝道: “卑下捧日左厢军指挥使曹筠拜见肃王。” 他身后的那些汉子也齐声高呼“拜见肃王”,声音震得杨戬脸色微变,显然是这一路上没少吃这些武夫的亏。 赵枢听王永说过,曹筠是“自己”的好友,此人是开国名将曹彬之后, 虽然不是直系,可仗着两个获娶帝姬的堂兄和家族的团结友爱,他在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捧日军的左厢军指挥使,在汴京市井中是呼风唤雨的天花板级人物。 曹筠身后那些同样身着绯色布袍的汉子各个身材高大,可他们越想露出几分轻蔑不羁越透出一股街溜子气质,宛如上初中的时候那些看了古惑仔之后就开始抓紧非主流打扮的顽劣少年一般,赵枢瞪了他们一眼,这些汉子脸上的桀骜立刻烟消云散,各个畏缩地低下头去。 曹筠跟赵枢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径自上前扯住赵枢的衣袖,正色道: “五哥儿,你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跟辽人讲和?” “不错,”赵枢道,“此乃家国大事,君王嘱托,曹兄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 五哥儿,亏你还唤我声曹兄,咱们以前打球的时候都对那辽人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后快。 如今辽人式微,那辽狗还敢在开封猖獗,何不将其斩首祭旗,某来领军,不灭辽国,绝不收兵!” 曹筠的祖上曹彬在跟辽人的战斗中吃了大亏,举族上下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之前听说有打辽国的机会,曹家上下都像三伏天里喝了冰水一样欢欣鼓舞, 可朝中有一**臣阻止出兵,辽人的使者在枢密院大吵大闹,官家非但不行惩戒,反倒还要派人去安抚,这不是涨了贼人气势,灭了自己威风,真是岂有此理。 宫里让捧日军出一都人马保护赵枢去见辽人,曹筠自告奋勇领军而去,这一路上没少暗戳戳嘲讽杨戬,气的杨戬心态爆炸,心道有机会一定要宰了这厮。 曹筠的战意相当不错,可他在两宋之交默默无名,显然他手下的这些街溜子并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赵枢莞尔一笑: “曹兄说的是,今日小王便与曹兄同去,好生杀杀那辽人的锐气!” 杨戬低声道: “大王莫要与这些武人粗坯一般见识,见了辽人,切不可胡乱生事,以免惹火上身啊。” “哦,杨翁有什么方略?” “我已经打探好了,这辽使深慕汉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等见了他,老奴便由他骂, 他骂够了,大王再重申两国盟好,请他去御香楼饮宴临走时再赠些钱布,料那辽人贪婪,也不会继续生事。” 辽人都成了这副模样,大宋朝堂上下居然还如此畏缩,赵枢也真是服了。 不过,他还是很高情商的点头道: “杨翁所言极是,本王自有主张。” 赵枢和杨戬乘马车,曹筠和他手下士兵则纷纷上马,做出一副声势浩大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去跟辽人狠狠打一架。 这也符合大宋的消极战斗逻辑——展现一下军事实力,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求到谈判桌上,哪怕疯狂出卖一下自身利益也不打紧。 不过,赵枢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曹筠的骑术高强,他潇洒地骑在马上,一脸不忿地目视车里的赵枢、杨戬, 可他手下的人上了马之后就各个紧张,还有不少人双手扣紧了马鞍,生怕这缓缓行走的高头大马把他们直接甩了下去。 这特么不是大宋开封禁军的主力吗? 就这? 靠这些人打仗还不是被瞬间打成筛子? 一行人本来想去辽国使者下榻的馆驿,可到了之后才听说辽国的使者李圣符今天起了个大早,已经早早带人赶去枢密院继续闹事。 枢密院在皇城内,这么多人骑着高头大马杀过去视为也不合适, 赵枢也懒得带这群街溜子给自己撑场面,让曹筠选十个人步行跟随,众人走右掖门进入皇城,立刻看到了一副非常诡异的画面。 身材魁梧、满脸大胡子的辽国使者李圣符穿一身跟大宋风格类似的圆领袍服,下着长裤,足蹬皮靴,头戴幞头,如李逵穿了一身官袍一般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负手站在枢密院门前,犀利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都堂,他身后的两个亲卫则对着枢密院的大门破口大骂,喝令枢密院开门让他们进去。 权知枢密院事的郑居中在听说辽人打上门的时候已经抢先逃进了都堂躲避,将一座空院留给辽人折腾,现在枢密院的一帮小喽啰谁敢随意开门,也只能任由辽人辱骂,各个瑟瑟发抖。 这可是皇城内啊…… 辽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到皇城内、枢密院的门口来骂,这还有人管没人管了? 太宰余深和少宰王黼也是瑟瑟发抖,深怕这辽人在枢密院闹完之后转头一个猛子扎过来,都对郑居中投去关爱的眼神。 “郑相公,辽人猖獗暴虐,都欺负到枢密院门口了,你不能坐视不管,有伤大宋体面啊。”少宰王黼瑟瑟发抖地道。 郑居中哼了一声,强辩道: “我今日是来找二位相公议事,并非躲避辽人,若是被辽人一顿喝骂便回去,让辽人尝了甜头,日后岂不是事事如此,我绝不回去!” “若是,若是他们叫不开门,来都堂闹事可如何是好?” “王相公这话说得……都堂乃天下中枢所在,辽人若敢闹事,叫班直打出去便是。” “郑相公此言甚妙,枢密院乃军机要是所在,辽人在此生事,分明是藐视我朝,郑相公何不令班直将此等妄人逐出?” 枢密院的地位不用多说,如果闹事的不是辽人,只怕早就被当场乱棍打出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凌迟处死,可来的偏偏是一群暴怒的辽人,随意处置只怕会惹火烧身。 辽人已经探听到了宋金联盟之事,以大宋背盟的名义骂的唾沫飞溅,朝廷现在还没下定决心跟辽人翻脸,谁上去都免不了被辽人大骂一顿,还得委曲求全地认怂求和。 这些相公都是要体面的人,谁愿意在这时候接锅? 骂,骂吧,不给你们水和吃食,骂累了自然就好了。 “对了,”余深突然想到了什么,“昨天官家不是让肃王暂同知枢密院,处置辽人之事? 郑相公何不请肃王来主持此事?” 郑居中心中暗骂余深阴阳怪气——这大宋的大王哪个人不是身兼数职,就算身有差遣,不来能如何? 官家让肃王主持辽事,无外是给辽人一个态度,做得好了有肃王的功劳,做的不好是郑居中的问题, 郑居中刚刚起复,要是这点情商都没有,估计又要光速回去丁忧。 他正要组织词汇阴阳一下余深,忽听得外面匆匆传报道: “不好了,肃王真的来了!” 正文 第12章 我反对! 肃王来接锅理论上是一件好事, 但这好事你也得看是怎么理解。 万一肃王发挥出色,平息了辽人的怨气,这些当缩头乌龟的宰辅只怕都要被官家处置,权知枢密院事的郑居中只怕要光速回家继续丁忧。 可万一肃王发挥不好,被狠狠羞辱一顿嚎啕大哭,这些当缩头乌龟的宰辅更是难辞其咎——枢密院离他们办公的都堂就几步路,说没听见就是把官家当傻子了。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说不定肃王被辽人骂的勃然大怒,直接一挥手叫来班直禁军把辽人痛揍一顿。 呃,不过以赵官家的传统,肃王应该没有这个胆子——辽使李圣符也是这么认为的。 李圣符是大宋通,对大宋国内这些人门清,他知道大宋庙堂上的这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成统一的姿态。 你叫他们出来道歉他们肯定不甘心,可你只要嗷嗷喊着要岁币、要到赵官家面前大闹,他们肯定会缩着不敢出来,最后派几个清贵人物捏着鼻子来道歉,这姿态一低,自然是任由敌人开价。 他昨天听说大宋派肃王来讲和,今天立刻带人来枢密院门口大骂,意图彰显自己的凶暴姿态,先给肃王一个下马威。 这闹事也很有章法,只带了两个随从,不带腰刀,而且只在枢密院门口大骂,就算都堂大门敞开求他进去骂他也不会中计。 大宋这些文官和朝堂的底线他还是明白的。 果不其然,赵枢、杨戬抵达枢密院的时候,正是李圣符骂的最起劲的时候, 见赵枢等人到来,李圣符抹了抹嘴,装作没看见,冲身边的两个随从道: “我道大宋礼仪之邦,必是出了奸臣为虐,来啊,请真宗皇帝、圣宗皇帝,我要让这二位圣人亲眼看看,现在大宋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两个随从早有准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两幅画像,举过头顶缓缓展开,正是宋真宗和辽圣宗的全身像。 曹筠见辽人居然把真宗的画像掏出来,不禁勃然大怒: “这辽人好生无耻,五哥儿,我去揍他一顿。” 赵枢摆摆手,让曹筠冷静。 李圣符今天特意从驿馆来到枢密院,就是为了将此事闹到大庭广众下, 不然宋人把驿馆的大门一关,直接拳脚相加,那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赵枢整了整衣帽,缓缓上前,在李圣符背后站定却不说话。 李圣符已经感觉到赵枢在自己背后,他一边骂一边等赵枢叫他,可赵枢半天都没出声,李圣符万般无奈,只能转过身去。 “肃王?” “正是。” “好啊,既然是肃王当面,那我……” “请!” 赵枢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罢也不停留,径自朝枢密院走去。 老领导在赵枢下乡工作之前曾经语重心长地教育过他,这世上有些人有几种人是不能招惹的。 一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浑人,说不定喝点酒就上去给你两刀。 第二种是利益遭到严重损害,带着满腔怨恨来讲道理的人。 第三种是孑然一身,家里无牵无挂的那种人。 遇上这三种人来闹事,一定该叫大哥的叫大哥,该叫大爷的叫大爷,千万别因为一时装逼跟他们正面对抗。 而最好欺负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代表某方来谈判的人。 这种人就算舌灿莲花满腹主意,终究是有钱有挂,牵挂就会让人起码保持那么一点点的冷静, 辽人的使者既然这么没素质,是时候教教他们大宋的规矩了。 躲在大门后面的几个承旨、主事已经被李圣符的杀马机关枪打的抬不起头, 他们从门缝里看赵枢哼着小曲缓缓走来,赶紧开门恭敬地向赵枢行礼。 赵枢见他们各个面色惨白,显然是被喷的意识模糊,不禁好奇地道: “你们,呃,咱们枢密院就没保安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肃王在说什么,不过大概也能想到是护院一类的人物, 一个主事苦笑道: “大王说笑了,班直也想不到会有人来此处闹事,所以……” 赵枢重重地点了点头,非常理解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赞道: “这我就放心了,一会儿辽人进来之后立刻把门关上,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允许出去嚼舌,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郑知院不在,府中全凭肃王调遣。” 李圣符本想在门外好好问问大宋为何要跟金国联盟,在宋辽两位皇帝的画像面前,这位肃王肯定哑口无言,被迫连连告饶,没想到赵枢居然把他当空气, 不只是赵枢,连杨戬、曹筠也跟着进门,李圣符无奈,也只能带着两个随从一起进去。 他叫两个仆役一定要高举两国皇帝的画像,在真宗皇帝面前,赵枢一定不敢造次。 枢密院掌管大宋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是大宋的枢纽所在, 辽使今天闹成这样,院中的大小官吏依然保持着忙碌有序的运转, 一群人见赵枢入府,都想停下来见礼,赵枢摆摆手,让他们个忙个的,只唤来北面房的副承旨、主事、令史、书令史等人,跟他们简单诉说了一下自己接到的谕令,并让他们带路找一间静室,要跟李圣符好好聊聊。 李圣符从见到赵枢开始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这位肃王的表现总体来说还算是儒雅随和,可他分明没有正眼看自己,身后那几个以曹筠为首的禁军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杀气腾腾不怀好意,他生怕自己不小心中了赵枢的算计,索性停下脚步,朗声道: “肃王,外臣有件事想请教——大宋与金贼准备同盟伐辽之事,到底是坊间谣言,还是确有此事? 宋辽交好百年,外臣实不敢相信大宋行此背信弃义的卑劣勾当,今日大宋必须给臣一个交代, 若是说不出,休怪大辽不念两国盟好,倾国南下跟大宋拼个你死我活了!” 李圣符说的斩钉截铁,枢密院中众人也是齐齐色变。 赵官家登基二十年的降诞就要到了,这会儿要是辽国兴兵南下…… 枢密院众人只怕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枢倒是脸色毫无波澜,他上下打量一番李圣符,嗤笑道: “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大金是派使者前来,求大宋出兵北上,夹击贵国,允诺事成之后以燕云相赠,两国永结盟好,父皇顾念两国百年交情,一直不肯准允, 今日李兄既然说起此事……也好,贵国只要肯将燕云归还,我国便立刻回绝金人,不知李兄赞同还是反对啊。” 枢密院中鸦雀无声。 赵枢这算是公开承认了大宋和金国有官方往来,现在居然开口向李圣符讨要燕云,这很明显是辽人决不能接受的条件。 “我……我反对!”李圣符也没想到赵枢居然这么臭不要脸的承认了。 现在辽国的东京和上京都被攻破,中京也即将沦陷,怎么可能将燕云两地交给大宋? 这简直是白日做梦。 难道风向有变? 大宋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模样了? 北宋商品经济发达,商业谈判中的手段花样不在少数, 枢密院的这些官吏对谈判中的极限施压等手段也不算陌生,如果由他们去玩,说不定能比赵枢玩的还好。 但百年来辽国一直是大宋头上搬不开的巨石,哪有人敢在辽国的使者面前嘻嘻哈哈,还用这种连威胁带恐吓的手段。 只有赵枢相信辽人撑不了太久,三冗两积的大宋尽管军事实力更烂,但在战略上却已经能占据绝对的主动, 自己主动,又是在自己主场,这还能对辽人温声细语地说话,还真当宋辽两国的友谊是鲜血凝成的啊? “哦,李兄反对也是情理之中,这样吧,我代表父皇再做一次大让步——我们也知道大辽困难,现下只要燕京,也就是贵国南京及所属州县。 这已经远逊于金国的条件,是我国看在两国交情的份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不知李兄是赞同还是反对?” 赵枢一口一个李兄,说的却完全不像人话。 现在辽国的形势非常危急,到南京析津府还能依托燕山重整旗鼓,看看有没有跟金人掰掰手腕的机会, 如果把此地交给大宋,辽国只能任人宰割了。 “我反对!” 李圣符一招手,两个随从把手上的画像举得更高, 他盯着赵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当年真宗皇帝何等雄才大略,想不到大宋朝堂如今尽是蝇营狗苟之辈, 大宋不愿做我国兄弟也罢,我这便回国,叫我国点齐十万兵马,南下先和大宋决一死战,到时边衅一开,兵马死伤无数,百姓星散流离,都是大宋之过!” 李圣符的声音字字铿锵,他本以为就算不能成功唬住赵枢,也能让宋人自惭形秽,气焰全消,没想到赵枢刚才还笑的阴阳怪气,这会儿却陡然脸色一变。 “给你脸了啊,关门,给我打!” 正文 第13章 睦邻友好,兄友弟恭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二十五,肃王赵枢与太傅杨戬共赴枢密院,与辽国国使李圣符会面, 这次会面,双方展开了坦率友好、高效务实的沟通交流,对双方共同关心的国际和地区问题坦率交流看法,打成,呃达成广泛共识。 双方同意继续推进宋辽关系向前向好发展,共同维护地区和平稳定,推动两国经贸文化交流。 肃王指出,双方要牢牢把握双方的友好合作方向,坚持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原则,从双边、地区各个层面推进两国务实交流合作,同时以建设性方式管控分歧和敏感问题,确保两国关系持续健康稳定发展。 至于你问李圣符支持不支持…… 他应该是支持的。 赵枢一声令下,早就想打人的曹筠虎吼一声,带着手下一拥而上把李圣符打翻在地,不过他只踹了两脚就被手下拉开,众人围着李圣符拳脚相加恶骂连连。 杨戬本来还幸灾乐祸地看辽人倒霉,可听李圣符杀猪一样惨叫,他颇为担忧地道: “大王,不会出人命吧?” “放心吧,泼皮没脑子一辈子只能做泼皮,这些人能混进捧日军,手下有数呢!” 大宋好男不当兵,曹筠手下这些人都是开封本地的那些泼皮混子选拔而来,能混进捧日军的混子也都是混子中的佼佼者,打架如何打的惨烈又不下死手那是基本功。 李圣符被当众打的抱头翻滚,枢密院众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都吓得噤若寒蝉,杨戬则挥动大袖,放声道: “看什么看,都给我到一边去,把大门关好咯,不许任何人进来!” 打了半天,赵枢挥手,令北面房的主事开路,众人把李圣符拖死狗一样拖进屋中,扔到一边,而赵枢也整整衣冠,亲自进门,又让曹筠在门口看守,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五哥儿,我跟你进去吧? 这契丹狗被打了一顿,万一他急了咬你,我也好帮你啊。” 痛打辽人一顿,曹筠现在精神焕发,忍不住哼着小曲,对赵枢的观感也好了几分, 杨戬看着二人谈笑自若,心中飞快地转过好几个念头。 已知肃王的背后是蔡京老贼,那老贼虽然嘴上表示支持北伐,可肯定也不愿与辽国直接翻脸,不然岂不是便宜了跟蔡京不睦的童贯,且对其起复没有丝毫的帮助。 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我现在还看不出的算计。 想到此处,杨戬也露出一丝谄笑: “肃王本事通天,这辽人嘛,呵呵,自然是不必怕的。” 赵枢关上房门,见李圣符瘫在一边,仍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忍不住微笑道: “行了李兄,别装了,快起来吧!” 李圣符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神复杂地看着赵枢: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我不知道,我随口一问,没想到你这货还挺扛啊。 赵枢笑容更甚,他拖过一个圈椅自顾自地坐下,伸了个懒腰道: “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我直接明牌吧,贵国即将灭亡,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事实,李兄还有贵国国内的英才如果不愿给金人卖命,可以尽数投奔我国,我一定请父王好生安顿各位。” 李圣符的胸口像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他本以为只有两人密谈,赵枢会放松一些口气,没想到赵枢上来就粉碎了他的幻想。 女真人一直备受辽国压制,跟辽人仇深似海,他们绝无与辽国媾和的可能,双方必须死一个, 李圣符不是不明白这个,他只是一直利用宋人对辽国的恐惧虚张声势,在大宋国内不断攫取好处。 现在被赵枢直接戳破,李圣符气势大减,却不甘心地道: “我大辽仍有精兵二十万,中京、南京、西京仍在我手,我……” “行了行了。”赵枢摆摆手,要不是这身衣服不适合跷二郎腿,他早就斜躺在圈椅里翘腿谈话了,“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说没用的话,你就告诉我一点—— 若是我大宋引一军过白沟,贵国该如何抵挡?” “我……” 就算大宋的战斗力再弱,几万人拍在那里,辽国肯定也得出动大军严阵以待,就算大宋一群士兵都在看,完全不考虑进攻,跟辽国比拼后勤消耗也足够让现在的辽国陷入绝境之中。 而且,就算女真人战无不胜,他们生孩子的速度总不能突然爆种,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管理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现在金人统治区的契丹人都没有放弃反抗金国的念头,可如果大宋突然跟金人公开结盟,对他们的打击自然可想而知。 这可能直接断绝大辽最后的希望! “我……”李圣符咬牙道,“若大宋不顾多年盟好,我国索性降了金国,为金国先驱南犯,直取开封,贵国又该如何阻挡?” “啊哈?”赵枢乐了,“好事啊,大金已经说好将燕云送给我国,大辽要是肯投降,两国仍是兄弟,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啊,看李兄这表情……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认为大金拿了我国的岁赐,会帮贵国报仇雪恨吧?” 李圣符:…… 怎么回事? 这人真的是大宋的亲王吗? 为何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以前的宋人都是要脸的人,就算与我吵起来也多少讲点套路。 这是哪个汴京的泼皮冒充的吧? 李圣符这会儿已经跟赵枢打嘴仗,沙哑着道: “大宋与大辽通好多年,互为兄弟,贵国婚丧降诞我国一定遣使来拜,为何,为何要与那凶暴金人联盟? 难道邻居家进了强人,大宋不仅不肯为邻人捉贼反倒要趁火打劫?” 你的谈判对手开始卖惨的时候说明他除了卖惨之外已经没有什么技能了,这让赵枢非常开心。 他昨天晚上熬夜看了一堆宋辽两国相亲相爱的故事,才不会被李圣符的卖惨镇住,他呵呵笑道: “庆历年元昊为乱,僭号称位,我记得当时贵国也没有因为大宋是多年的好兄弟而两肋插刀,反倒是派人来索要晋阳和瓦桥关以南之土。 贵国欺人太甚,破坏盟约在先,我大宋不过是索回燕云故土,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辽兴宗在庆历年一纸从大宋的手上要来了不少岁币,此举确实大大助长了辽国的威信,让燕云的汉人更加依附辽国。 但因此,辽国和西夏的同盟也被破坏,辽国甚至还不情愿地充当了大宋的马仔,跟西夏展开了两次大规模作战。 现在被赵枢怼脸嘲讽,李圣符真的无话可说, 犹豫许久,他实在不敢拂袖而去,只能苦笑道: “外臣无话可说,只请大王明鉴——金人凶蛮暴戾,每过一城皆劫杀无数,我国与大宋实为唇齿,唇亡齿必寒,就算大宋夺回燕云,金人大军寇边南下,大宋又该如何是好?” 辽国要是还有别的战略战术,或者真的选择投降金国,赵枢肯定都会抓紧再做打算, 都到了这份上了,辽国的底牌也只有金国威胁论,赵枢现在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微笑道: “其实本王也不想与贵国为难,只是金人承诺,他日以燕云相赠,若是不要,只怕日后史书上要被后人耻笑。 而且,就算大宋不出兵,只怕大辽也难以阻挡金人的猛攻了。” 辽国在护步达岗之战后主力遭受重创,再加上他们的皇帝耶律延禧实在是个不逊于赵佶的鬼才,在金国的猛攻之下,此人还频频微操不断葬送辽人的反抗力量,有他在辽人想复国难于登天。 李圣符知道自己国内的事,他听到赵枢的口气略有些松动,赶紧哀求道: “只要大王肯为鄙国说话,鄙国一定铭记大王的恩德。 鄙人略备薄礼,一定不会让大王白帮忙!” 送礼! 这是李圣符最后的手段。 确定李圣符已经无计可施,赵枢颇为豪爽地拍了拍胸口: “李兄这是哪里的话? 辽宋兄弟之国,我们怎能任由大辽被金贼欺负? 你放心,此事便是本王之事,我一定在父皇面前仔细周旋,绝不让大宋与大辽翻脸!” 李圣符:…… 尼玛! 刚才又是动拳头又是言语威胁,听说有礼物一秒钟变脸,这人也太真实了吧! 他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苦笑道: “那,那就多,多谢大王了。 礼物小使一定奉上,还请大王多多周旋,说些好话。 啊,贵国的岁赐,鄙国是再也不敢要了,两国重修盟好,共抗金国如何?” 辽国本就准备不要岁币,只是李圣符秉持能多诈一点就多诈一点的原则一直在虚张声势, 现在被赵枢识破,也只能光棍地表示不要,不然被人主动提起就更丢人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赵枢居然挺直腰杆,一脸怒容,愤愤不平地道: “胡说,怎能不要? 这岁赐乃是我朝赏赐,本就是双赢之事,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一个子都不能少,都给我拿着!” 李圣符:??? 正文 第14章 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宋人对宋辽盟约的耻辱最直观的感受就来自于岁币。 尽管大宋用“岁赐”进行美化,还表示这样可以节省军费,且也能用榷场的贸易顺差赚回来,可无论怎么洗,也改变不了被迫屈辱地送给敌国一笔不菲的费用,之后还在威胁下又增了一次的现实。 如果赵枢能谈下不要岁币之事,他和赵官家的威望将立刻暴涨,起码在这个节点他将是大宋的英雄。 可是…… “大王,不要,不说说笑啊。”李圣符下意识地认为赵枢是在调侃自己,连忙道,“我朝拿了大宋百年岁赐,现在还要仰仗大宋襄助,哪敢再要大宋的岁赐,还请大王,大王收回成命吧。” 如果大辽还占有绝对的优势,收保护费自然是毫无压力, 可现在大宋都知道辽国出了问题,居然还拼命给自己钱…… 这肃王是失心疯,还是想趁机要点报酬? “嘿嘿,现在友邻遭遇强敌入寇,自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贵国拿了这岁赐,也好尽快修建营垒城防,招募兵士,好尽快平定金贼之乱。” “不只是原本的岁赐,如果大辽还需要用钱,大宋可以继续提供大量的钱布、兵甲、粮饷,帮助大辽安置伤病老弱,两国团结一致,应对百年未有之巨变!” 赵枢一开始咄咄逼人,现在的姿态居然这么好,不仅还照样给岁币,还额外提供这么多的援助,这…… 大宋全国上下都对辽人恨之入骨,赵枢如此就被人打死吗? “我朝深感肃王恩德!”给钱不要才是傻子,李圣符生怕赵枢返回,赶紧谦恭地道,“只要肃王愿意为本朝说话,我,我朝愿拿出十万贯,万谢肃王仁德!大王对鄙国的恩德,鄙国上下一定牢记于心!” 反正可以从你们的岁币里面出,我们不吃亏。 赵枢立刻眉开眼笑: “好好好,李兄果然够兄弟,有李兄这句话,本王一定好生周旋,燕云一地,两国暂且搁置争议,日后共同开发,联手对抗金国。 不过……我们大宋朝中总有些人不懂大局,我也担心他们生事,总得让贵国做出些姿态,就看贵国愿不愿意配合本王了。” 李圣符自动忽略了搁置正义之类的事,他生怕赵枢反悔,赶紧拍着胸口道: “大王放心,只要事情不涉燕云,一应诸事小人都能裁决,一定给大王、给皇帝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什么需要鄙国效劳的,尽管说便是。” “哎,这话说得,我都说了不要燕云,岂能食言而肥,”赵枢一脸正色地道,“不过李兄真的保证,除了燕云之外的事情都能做主?” “肃王但说无妨,”李圣符自信地道,“除了燕云,其余诸事,我都能立刻裁决!” “好!既然如此,就请贵国让出易州,有了易州,我也好回去跟父皇交差啊!” 李圣符本来都做好让出当年沈括议土前后辽国通过边境摩擦逐渐占据的土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赵枢的胃口这么大,兜兜转转许久,又是给好处又是许条件,居然是要易州! 易州不属于燕云十六州的范畴, 在太宗朝的时候,易州还是太宗的北伐桥头堡和重要枢纽,让太宗在驴车漂移之后仍能稳住阵脚,后来赵延进等人、李继隆等人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指挥宋军取得了辉煌的满城大捷。 满城一战,宋军斩杀辽军一万,俘虏三万,把高粱河的损失全都打了回来,这一战的成功也让军事发烧友赵光义自信满满地发动了第二次北伐, 当然大家也知道,第二次北伐虽然没有驴车飘逸的名场面,却有杨业惨败,绝食而死的悲壮故事。 之后,大宋虽然还能多次击败辽国,还有静塞军骑兵突击正面冲垮辽国铁林军的事迹,但因为辽国的战略优势太大,还是趁机夺走了易州、涿州,彻底拿到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 特别是丢失易州要地之后,大宋已经彻底失去了北方的主动权,被迫展开死守,还挖了白洋淀这样的防御工事消极防御。 易州…… 已经丢失百年了! “这……”李圣符一时语塞, 如果赵枢一上来就要易州,李圣符肯定毫不犹豫拒绝, 可赵枢之前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他现在又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一番。 “想想,好好想想。”赵枢的声音满是诱惑,“如果我国与金国联合,不说占据幽州,想攻破易州、涿州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我只需要一个面子——把易州还给大宋,朝中的那些文官自然无话可说,家父的降诞就要到了,你说他该多开心。 只是放弃区区一州之地,贵国还能继续得到我国的岁赐, 若是打起来了,贵国不但得不到这些钱,还要出动大军,靡费颇巨。 哎,其实这话本王也不该说,但我这都是为了两国百年盟好,亲密合作的关系考虑啊。” 领土,领土,领土…… 大辽现在不断丢失土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 诚如赵枢所说,如果辽宋真的翻脸,以辽国现在的实力最多只能拱卫南京,肯定顾不上易州和涿州, 现在肃王只要易州,且继续给岁币…… “好。”李圣符猛地咬牙,“肃王的面子,外臣岂能不给!外臣先应下,回国之后,一定力劝皇帝陛下送回易州,日后两国共抗金国!” 赵枢顿时眉开眼笑,紧紧握住李圣符的手掌: “李兄果然是爽快人,本王就喜欢跟爽快人交朋友。 不过此事要从速解决才是,实不相瞒,我国国内有不少人想即刻北伐,那宫中的童贯嫌当年出使贵国时被人怠慢,更是坚决主战。 我来之前,梁师成还叫本王以大宋绝不会出兵为理由稳住贵使,之后一定也会用各种方法说明大宋绝不会出兵,其实这都是让贵国放松警惕的主意。 现在童贯秣马厉兵,大军二十万即将调集完毕,只怕年内就要攻打贵国国土了!” “啊……”李圣符脸色煞白,全身筛糠般瑟瑟发抖。 他知道当年辽国怠慢出使的童贯,导致童贯怀恨在心,现在童贯不在开封,应该却如肃王所言。 好人啊。 大辽的好兄弟。 当年司马光为了反对王安石,连到手的城池都能还给西夏,肃王应该是与宫中的宦官不睦,所以才拼命拆台,得抓住这个机会,不然大辽危矣。 李圣符一脸凝重地道: “小使这就回国,一定不会让大王失望!” 屋门外的众人都一脸紧张兮兮地等待着赵枢和李圣符的谈判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圣符的声音忽高忽低,似乎情绪颇为亢奋,曹筠好几次忍不住想冲进去都被杨戬拦下。 “肃王一定早有准备,曹指挥宽心便是。” “宽心,我怎么宽心?辽人素来凶蛮,若是伤了肃王,只怕你我的脑袋都不够砍。” 杨戬嘿了一声,心道武人就是武人,他也懒得多说。 这会儿枢密院外传来叫门声,太宰余深、少宰王黼和枢密院代理知院郑居中终于忍不住,纷纷跑来打探消息。 枢密院的老大回来,这大门肯定是关不住了,几位宰辅连滚带爬地进来,赶紧打听消息。 听说肃王先把辽人揍了一顿,后来又跟辽人去单独谈话,郑居中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们都是死人吗?将肃王置于危险之中,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做别的,还不快把肃王救出来。” 王黼是梁师成的死党,他已经从梁师成那得知这次赵枢与辽人会面是这位隐相设下的圈套,现在赵枢跟辽人发生了冲突,王黼自然是大喜过望。 嘿,嘿嘿嘿。 恩府先生果然高明, 这辽人就算被打怕了,当场认怂,肯定也会心生埋怨, 这外臣在官家的降诞上肆意生事,这可是捅破天的大麻烦,到时候我再率领满朝清正之士攻讦,肃王就算再受官家喜爱,以后最多也只能在宫中陪官家享乐,再也无法干预外朝。 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不愧是恩府先生。 他清清嗓子,一脸庄重地道: “肃王怎地如此轻慢妄为,大宋与辽国百年交好,哪有在枢密院动手殴打辽使之事, 那辽人若是在官家的降诞上胡闹起来,肃王便罪责难逃。” 余深冷冷地瞥了王黼一眼: “肃王还没有出来,为何要急着说这种话? 说不定肃王能与这辽人握手言和。” 太宰余深是福州人,跟蔡京是老乡, 他的宦海沉浮跟蔡京也保持一致,之前蔡京罢相的时候他也上表请辞,等待蔡京复相,他又荣升太宰之位,靠着蔡京的关系在朝中呼风唤雨,势力非常惊人。 今年六月蔡京致仕,官家摆明了扶持王黼,按理说以余深的情商应该也能看出自己已经到点,应该跟着蔡京一起回家。 可余深去年才混上太宰,屁股还没坐热,这会儿心中多有侥幸,盼着蔡京还有重返朝堂掌握大局的机会,因此没有主动辞职,反倒一直赖在朝堂不动,频频与王黼发生冲突。 他只是随口跟王黼斗嘴,可在一直凝神细听的杨戬耳中却正好是另一重意思。 余深是蔡京在朝中的头号走狗,他现在岿然不动,看来这次…… 仿佛印证杨戬的预测,一直气氛紧张的屋中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片刻后,屋门吱嘎一声打开,赵枢和李圣符两人满是笑容把臂出门, 赵枢喜气洋洋,李圣符也全没有之前挨揍的颓唐,连之前动手殴打李圣符的曹筠都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太狠。 嘶,不会是下手太狠,把这个辽人打失忆了吧? “诸位,”赵枢拉住李圣符的胳膊举过头顶, “我宣布,此番与辽使的会谈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双方达成了真正的双赢,从今天起,大宋与辽国的关系将展开新的篇章,大家都是历史的见证者!” —————— 书友群号:926450816 新书期间,请大家多多投票,拜谢啦。 正文 第15章 他急了 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啊。 辽人之前还咄咄逼人,恨不得赖在枢密院里不肯走了, 怎么被肃王揍了一顿,他们居然如此老实深沉,还非常真挚地向赵枢道谢? 有诈! 两人依依惜别,赵枢一直把送到皇城门口才慢慢分别。 这两个人不会都犯病了吧? 枢密院众人全都进入了石化状态,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小黑屋的这段时间内肃王成功下蛊控制了辽人的思绪,那辽人现在展现出的姿态肯定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哼,装,给我装。 王黼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他甚至没有跟赵枢打招呼就匆匆离开,很快就赶到了辽人下榻的驿馆。 让王黼惊奇的是,李圣符根本没有回到驿馆就匆匆骑快马离开,听他还在驿馆收拾行李的随从说,李圣符一出宫门就嚷嚷着要抓紧回国,叫他们收拾一下行装也随后跟上。 王黼稍加思索,顿时感觉自己明白了。 “好个肃王,惹出天大祸事了。” 早就说辽使不好惹不好惹,你不安抚就算了,居然还拳脚相加,当众把他痛打一番, 也就是这肃王少年心性天真的很,当众暴打辽人一顿,居然相信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摆平。 现在好了,辽人回国之后一定会勃然大怒,边衅一开,这就是天大的祸事! 当然了,王黼表面愤怒,这心里却开心的很。 赵枢居然还想跟梁师成为敌,显然是自寻死路,恩府先生随便弄了些手段就彻底绝了赵枢向上之路, 哼,这会儿我得让你连个清闲皇子都做不得! 跟王黼一样,郑居中和余深听说李圣符一出皇城就立刻策马回国也是大惊失色, 赶紧询问赵枢到底跟辽人谈了什么。 “我跟辽人说好,让他们归还易州,以后我们要在澶渊之盟的框架下不断深化合作和理解,共同推动宋辽两国的新局面。” 赵枢自信满满,可郑居中和余深却都是一副中毒的表情。 完了。 你把辽人揍了一顿,把他拖进小黑屋逼他归还易州,辽人是什么脾气,肯定要联合西夏大举进攻, 现在大宋的财政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被肃王这么一搞,最少也要像庆历年一样大举增兵,搞不好还要多付出不少岁币才能平息事态。 苍天啊,这不是要命吗? 郑居中一脸苦涩, 他本来在家丁忧丁的好好的,官家非得把他弄回来接掌枢密院, 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就兴致勃勃地来了, 没想到“权”字还没去掉,自己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如果边衅再开,他可不是回家丁忧就能解决,搞不好要被贬去黄州之类的地方与民同乐,他这么多年为了向上爬付出的艰苦努力就彻底付之东流了。 “大王,大王怎能说出这种话?”郑居中喃喃地道,“宋辽百年的交情啊,宋辽百年的交情啊……” 赵枢呵呵笑道: “郑相公放心,宋辽的关系好着呢,而且不是小好,还是一片大好,这次全仗郑相公主持大事,父皇日后定有重赏。” 杨戬也在一边帮腔道: “不错,我看郑相公年内就能去掉‘权’字,主掌枢府,真是可喜可贺啊。” 余深也担心此事牵连到自己,官家找个借口让自己一起滚蛋,但他意外发现,杨戬居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在跟赵枢有说有笑地攀谈。 咦,不对劲啊,如果肃王惹了大祸,杨戬这个老东西肯定也受到牵连,他应该没理由帮梁师成坑害肃王才对。 难道…… “大王此番为大宋收复旧土,立下大功,于某愿据实上奏,请官家嘉奖大王德行!” 余深知道自己如果按照普通的套路,早晚要被王黼斗得离开朝堂, 现在肃王得势,又愿意跟王黼唱反调,那就是自己人,说不定为肃王抬轿,还有在太宰位置上做下去的机会。 就算后来证明肃王真的有错,余深也不过是被贬出开封而已,不会再有什么更大的损失。 余深积威犹在,有他定调子,众人一改之前的种种小心,纷纷没口子夸赞肃王了得,不管怎样,先在肃王面前露脸再说。 于是,对于赵枢出使的效果,当天赵官家的桌案上就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奏报—— 以王黼为首的官员指责赵枢在枢密院中殴伤辽使,导致辽使大怒而且,一场大战即将被肃王点燃。 另一方面,以枢密院知院郑居中和太宰余深为首的官员则竭力表扬肃王在两国交往中不卑不亢的表现,称当年的富弼、沈括都比不上肃王的本事,辽使心悦诚服,已经抓紧回去商议割地之事。 赵佶开动脑筋稍微琢磨一番,立刻吓得面无人色。 “快,快把五郎唤进宫来!” 梁师成在一边阴阳怪气地道: “哎,此事老奴也有错,按理说肃王如此福泽深厚,断不能肆意妄为, 可听闻其居然在枢密院中当众殴打辽使,那辽使怀恨在心,此番……此番……哎。” 看在笔记本电脑的份上,赵佶倒是没有直接暴走把赵枢关起来,他一边叫人抓紧去找赵枢,一边不住地长吁短叹。 “梁押班,你以为此番要如何是好?” 大宋的几代帝王在面对辽国的时候都以积极求和的心态为主,当年宋仁宗为了求和,连国书中称“纳”这种屈辱性的词汇都能接受。 赵佶在听闻赵枢居然暴打辽人还问他们索要易州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的庆历增币币之事,开始琢磨要花多少银绢才能摆平此事。 梁师成阴测测地道: “最少要花费银绢三十万,仿澶渊之事,方可令辽主息兵。 肃王固然有错,可郑达夫、余原仲也实在可恶,居然现在还一口咬定肃王大胜,这分明是堰塞君王视听,主动推诿责任,官家可要好好惩治此二人才是。” 肃王虽然捅了大篓子,但官家对他非常喜爱,总不能让他下狱, 现在就是扩大战果,狠狠打击肃王背后蔡京一党的绝佳机会。 他知道赵佶肯定不会罢免背锅的假外戚郑居中,那余深就是最好的发泄人选。 嘿嘿嘿嘿,想不到肃王的表现比我预期的还要好,这下直接将蔡京的同党连根拔起,只怕那老鬼知道都要吐血。 赵枢显然知道赵佶要见他, 解决了辽人的事,又跟余深、郑居中等人寒暄片刻, 他和杨戬神采奕奕、有说有笑地赶到延福宫中面见赵佶, 见二人的脸色居然还颇为不错,赵佶心中又升起一丝希冀。 “五郎与辽人谈的如何?” 赵枢呵呵笑道: “爹爹宽心,我与辽使相谈甚欢。 辽国这些年深感爹爹教化恩德,也认为当年的趁火打劫之事有违兄弟道义,现在正好说起此事,愿将易州还给我国,为爹爹践祚二十载之贺。 眼看爹爹降诞将近,使者才快马加鞭回到本国。 群臣畏惧辽国,惊恐无状,儿臣也能理解,并不怪罪,相信以父皇的智慧,定能看出其中玄机。” “呃……” 赵佶在自我安慰方面还是很有一套,听赵枢解释的有模有样,立刻从刚才的忧心忡忡变得大喜过望,竟霍地一下站起来: “当真?” 杨戬也迫不及待地帮腔道: “肃王本事超卓,自然不错。” 梁师成撇撇嘴,心道现在辽人还没有打过来,自然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好,到时候闹起来了一次将你们全都干掉。 不过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揭过,索性梗着脖子道: “纵然如此,郑居中、余深坐视枢府殴斗,依然罪责难逃,若是辽人回国后突然反悔,岂不是酿成大祸? 还请官家好生处置。” 急了!他急了! 梁师成本不该如此, 可他之前在赵枢面前折了一阵,这次挖空心思想要报仇,又认定赵枢的背后是老谋深算控制场面的蔡京,自然不肯就此罢休。 如果辽主现在不肯节外生枝,再与大宋为难,此事就此揭过,岂不是又让蔡京占据上风? 梁师成索性以唆使赵枢殴斗为名攻讦余深和郑居中,请求赵佶处置。 赵枢早有准备,梁师成居然跳进套中,他正好借机狠狠打压梁师成在外朝的力量,以免停建万岁山的事情公布之后梁师成借助外朝势力对付自己。 “此事,儿臣一直隐忍不发,既然梁大官说起,便好生说与爹爹知晓—— 我与辽使闭门谈话,王相公等人一直都不曾进入枢密院,又是如何知晓我与辽人殴斗? 此人见识短浅,听风就是雨,我也并不怪他, 可他王黼身为少宰,不信本王也就罢了,居然还不信爹爹福泽深厚,用人有法,既然梁大官说起,本王今日就参他构陷皇子,离间天家骨肉之罪!” 正文 第16章 快乐都是别人的 梁师成听王黼说赵枢殴打辽使,还以为是王黼亲眼所见,也没有仔细询问, 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当时赵枢把枢密院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王黼、余深、郑居中都没有看到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 赵枢跟辽使的殴斗之事王黼只是后来进入枢密院后听人说起, 至于谁说的…… 当时七嘴八舌,众口一词说肃王打人,可现在要是回去找个人证…… 呵呵,真当假外戚郑居中是吃干饭的? 梁师成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余深和郑居中都表明立场说王黼没有打人,王黼只是听说,他发动的那些官员也都是听他说,这就…… “这样吧,若是辽国追究儿臣殴打使者之事,于情于理都是儿臣失礼,儿臣愿受重罚。 呵呵,可现在好了,有人听风就是雨,硬是想把儿臣批判一番,王相公胡言乱语,本王也不怪他,可此事居然连梁大官都信了,这我就非得好好计较一番了。” 赵枢说着,在赵佶面前缓缓拜倒,刚才还喜气洋洋的他顿时泪流满面: “王黼离间天家,罪大恶极,实乃不赦之罪,还请父皇为儿臣伸冤,将此贼斩首正法,以泄儿臣心头之恨!” 大宋不杀文官,而且王黼又是赵佶的心尖宠臣,赵枢也不认为自己一句话就能直接将这位少宰干掉, 但正如开窗理论所说,你想开窗的时候就放言说要开房顶,大家力劝之下改成开窗,这样的事半功倍,如果一开始只说要开窗,倒十有八九就不会有这样良好的效果。 果然,赵佶闻言脸色大变,大宋虽然言论开放,高官褒贬国策也是正常,可你随便诬陷皇子就不对了。 他瞪了梁师成一眼,怒道: “问问将明,他为何没有亲眼瞧见,却信那不经之言随意构陷肃王? 你也是,五郎是你看着长大的,五郎从小纯良,从不与人争斗,就算他要打,难道辽国使者就任由他打? 叫将明……王黼给五郎登门谢罪,若是五郎不肯饶他,那他便自请处置吧!” 梁师成战战兢兢地应下,冲赵枢颤抖着拜倒: “老奴误信谣言,如今才知道犯下大错,还请肃王宽恕则个。” 赵枢这会儿没有像上次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不依不饶地道: “是何人传谣?” “是,是王黼!” 万般无奈,梁师成只能亲口承认王黼传谣,赵枢这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挥手道: “罢了,本王就这个脾气,梁大官休要怪罪才是。” 赵枢工作的时候单位里经常有人以我就这个脾气自居,一般大家面对这种人也都是毫无办法,连领导也会劝着你稍微忍让一点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梁师成气的牙根痒痒,却毫无办法,也只能低头认错,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抓紧派人去辽国说明情况,就说大宋绝对不会出兵攻辽,辽国没必要交出易州。 哼,不收回易州,我看到时候赵枢你能如何下台。 赵佶虽然对辽国颇为恐惧,但恐惧之中确实也伴随巨大的贪婪,他在历史上好不容易拿下燕云之后都敢暗戳戳图谋金国治下的平州,现在听说有夺回易州的希望,自然是迫不及待当成真的。 “为父等五郎的好消息。”赵佶故作深沉地道, “此番五郎功劳甚大,杨押班、余原仲和郑达夫也算是出了一点力气,等收回易州时一定要重重赏赐,让这些……这些毫无见识的小人看看,我大宋现在是如何本事。” 赵枢顿时眉开眼笑。 现在辽国的使者刚走,赵佶一上来就金山银山地赏赐不合适,但这位聪明的道君皇帝还是拿出了不错的主意。 他把在本次使者事件中发挥副作用的郑居中和毫无发挥的余深都绑在赵枢的身边,如果真的能收回易州,此两人能跟随赵枢分润到不少功劳,成为史书记载中收回故土的重要人物。 这下,就算之前郑居中对赵枢有什么意见,可定也不能明面上对抗这位枢密院同知。 而且赵枢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赵佶也没有收回其枢密院同知的的意思, 看来,这位官家已经认可了赵枢在北事上展现的本事,准备继续使用赵枢的本领,保持与辽国现在的关系。 除了梁师成抑郁,众人皆大欢喜, 赵佶也顺势让众人退开,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让赵枢自己拖来一个圈椅,坐在自己的身边。 “五郎,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殴打那个辽人?”赵佶不是真正的快乐,他仍有些担心。 “爹爹放心便是,儿臣素来以德服人,爹爹践祚以来打的西夏抱头鼠窜,足见大宋天威,那辽人听说我国要北伐,也只敢嘴上生事。 儿臣稍稍恐吓,他们就迫不及待割地求好,北境无虞也!” “这就好这就好。” 赵佶一边慢慢启动《模拟城市》,一边压低声音道: “那大金那边,可如何是好啊?” 大宋在跟金国的盟约中一直首鼠两端,充分展现了想占便宜还害怕担事的气魄,这会儿赵佶也是如此—— 他非常期待不费吹灰之力收回易州,这是百年未有的巨大成绩,足够他去太庙好好吹一波(如果到时候吹得起劲还能去封禅),可易州都收复了,涿州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要是涿州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是不是也能早点列入考虑范围了。 赵佶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有生之年收复燕云,接受天下的顶礼膜拜,就像《模拟城市》中自己满足了市民的要求经常有人竭力夸奖一般。 虽然赵佶知道自己已经非常英明神武了,但他对后世的评价还是非常看重, 如果能收复燕云,他的历史地位一定会超过太宗,成为大宋除了开国太祖之外的第二人, 唔,第一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位大艺术家现在一脸期待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刚刚考及格就踌躇满志找算命先生请教清北该选哪个的赵枢,这总算让赵枢看出赵子还是跟自己有点相像。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算命先生说自己是火命不适合选清大, 现在看看算的也有那么一丢丢准,毕竟身边都是赵子这种让人火大的东西,想不火命也有点难。 “咳,儿臣以为,夺取燕云不是旦夕之事, 之前爹爹老成持重,不肯随意介入辽金战事,当真是守成正道。 我等不如先收回易州,在易州广建塘泊、堡垒,助辽国与金国厮杀,二虎同败,方为我大宋一举席卷燕云的大好良机!” 金国要求大宋速速出兵攻打燕云,大宋现在一出手就拿下了易州,之后囤聚重兵,倒也能静观其变,从容应付,只要别被金人抓住勾结辽人的证据,也能忽悠一阵。 至于席卷燕云就是鬼话了,赵子没数,赵枢可不敢拿禁军去送死。 赵佶眼中一亮,寒声道: “好,五郎说的不错,只是此事……” “儿臣没有说给任何人,连杨押班都不知道。” 大宋的保密系统完全等于零,如果此事再传出去,赵枢之前做的种种谋划都要付诸东流。 历史证明,与金国分辽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买卖,赵枢这会儿自然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他需要辽国尽可能地支棱起来,多阻挡金国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他要不择手段,抓紧先把国内诸事一一平定。 现在的大宋朝外表光鲜,内部却朽烂不堪,外强中干。 有王黼、梁师成这种奸臣朋比为奸把持朝堂,有朱勔父子这种小人鱼肉地方, 大宋的士兵许久不战,曹筠手下的精锐捧日军连马都不会骑,更别提策马杀敌。 这还只是自己看到的, 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不知道大宋还埋藏着多少隐患。 只凭大宋一国,就算有易州要地肯定也挡不住金军南下, 辽国你们一定要撑住,本王一定想办法让你们多续一阵子。 到时候…… 本王平定国内,再来给你们报仇, 咱们也算两不相欠,实现双赢了。 正文 第17章 穷兵黩武大宋朝 赵佶满心欢喜,又留赵枢一起打了一阵的《模拟城市》, 对游戏的热爱让他他几乎不眠不休,有电的时候就抓紧布局设计,没电的时候则坐在电脑前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发呆,有灵感了则在纸上写写画画,自己编写攻略心得,还在认真描绘自己心中的仙境世界。 赵枢和辽国使者大战的时候赵佶已经下令暂停了花石纲的供应, 理由是最近送来的石头都不符合自己的心意,督造万岁山的梁师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也感觉到这大概跟赵枢进贡的这台笔记本电脑有关,开始旁敲侧击打听关于工程的问题。 赵佶第一次对梁师成起了几分厌恶,跟赵枢认真地探讨了一下如何赚钱的心得之后,他叫杨戬送来晚饭,和赵枢一起享用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 大宋宫廷厨师的手艺非常不错,各种调味品也比较丰富, 虽然吃不出后世烧烤摊的感觉,可新鲜的烤羊肉蘸着花椒、胡椒、细盐调成的精细作料,再配上一壶清酒,在微醺中还真有一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 赵佶的酒量远远比不上后世酒精考验的赵枢,一壶酒下肚已经开始有点上头,他打了个酒嗝,喃喃地道: “哎,其实为父也不想打仗,这打仗实在是靡费良多, 若是不能速决,只怕朝中粮秣都发不起,这军需用度也太多了。” 在赵枢的印象里大宋崇文抑武,经济倒是颇为繁荣,没想到赵佶这么自负的人居然为军费发愁成这副模样,这就稍微有那么亿点点奇怪了。 杨戬见赵枢一脸莫名其妙的模样,略有些尴尬地道: “肃王有所不知,我朝军费用度远胜前代,治平二年天下所入六千余万(缗),养兵之费五千余万,前代名臣如张载、蔡襄、富弼皆上书言军费过甚,以至国穷民困。 也是官家践祚以来,任用贤良,广开财路, 这才至民殷国富,外邦来朝,西惩李贼,北镇辽凶,端是一片升平气象。” 杨戬的话正搔到赵佶痒处,他眯着眼睛轻拈长须,又不知不觉想到了当年帮他大搞经济的蔡京。 哼,这个老东西…… 赵枢这会儿也真是开了眼了,全国一年用度的绝大多数居然都投在军费上, 没想到大宋这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国家,这么多军费开支按理说弄一堆的武器装备再武装个百十万人马,在冷兵器时代应该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吧? 唔,懂了,应该又是千古万人空一格那一套,怪不得有这么多的文人向往大王和完人朝…… 全国大部分的财政收入养兵就养了个寂寞,已经把大宋当做自己家资产的赵枢自然不能甘心。 他啃了一口焦香四溢的羊腿,颇有些不满地道: “如此用度,定然颇有靡费,开源难,节流易, 朝廷何不清点军中用度,削减开支,精简兵事,如今正是用武之时,只要调度齐整,定能克敌制胜。” 赵佶点头道: “此事为父也仔细思量过,” 他扬了扬手上的羊腿,非常认真地道: “天禧年间向文简曾力陈马政之弊,言本朝养马倍于先朝,广费刍粟。 乃诏以十三岁以上配军马估直出卖,这才节省了不少用度,若是继续养马,还不知道靡费几何。” 赵枢:…… 等我查查天禧年是谁当皇帝,老子一定把他的坟给刨了。 不是说北宋因为缺马所以才被辽国打到自闭吗? 这人是怎么回事啊? 赵佶见算无遗策的儿子终于露出点正常的年轻人应该有的迷茫和困惑,于是非常开心地给赵枢讲述了一下大宋的当年的峥嵘岁月和大宋君臣为了减少开支做出的努力。 说起来大宋缺马固然是因为养马地被大幅压缩,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群文臣对养马这种事深恶痛绝、消极应付,根本就没想过要搞出一支精锐骑兵,这才有了现在的状况。 大宋刚开国的时候根本不缺养马地,除了有灵州这种传统的养马大区,还在开封附近弄了14个养马场,战马的数量完爆刚开国的大汉,洪武年的大明也根本没这么多马可用。 可养马这种事确实不是短时间就能出亮点、有成绩,在首都附近搞这么多养马场也肯定会侵犯不少贵族的利益,哪有搞房地产的带来的消息合算,养马…… 到西边随便养去呗。 理论是这个理论,可没想到后来仁宗朝李元昊突然崛起,大宋的养马地又进一步压缩,在内地养马牵扯的利益太多,自然也遭到了众多文臣的坚决抵抗,这下彻底僵住。 高情商的文臣如沈括曾表示咱们科技发达,应该扬长避短,发挥一下自己的弩箭优势, 低情商的大词人宋祁则表示发展骑兵有毛用,咱们就算打赢了难道还敢追出去不成? 主流思想就是消极应付,大宋又创造性的开创了动物伦理学,认为不能为了得到纯种马而让马近亲繁殖,导致大宋的战马现在越养越倒退,渐渐养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老领导说过,领导的意志与决断力无比重要。 如果是朱元璋当皇帝,看到这群人拿着自己的补助养马养成这样,估计早就把他们拖去做成手办, 可大宋皇帝也不傻,他们知道要是这么做后世肯定会被描述成暴君昏君,反正辽国西夏这两个臭棋篓子也不能把大宋直接端了,维持现状也不错, 而且在保鲜技术很垃圾的年代,首都空出来的土地养的羊还是挺好吃的, 现在赵佶赵枢能随便叫烤羊肉吃,都归功于开封附近大量养羊,如果还是跟开国的时候一样弄这么多的马场,只怕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羊肉消耗。 赵枢听完赵佶得意洋洋的分享大宋先辈们的生意经,整个人都陷入了石化。 打,打你个头啊。 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啊,是不是傻,是不是铁憨憨? 怪不得金人打过来的时候你们一点抵抗之力都没。 有那么一会儿他心想要不要直接逃到江南,干脆跟方腊方教主一起做大事算了, 可咬咬牙,他还是挤出一丝崇拜的笑容: “爹爹博闻强识,儿臣万万不及。” “呵呵,这个没什么,以后你多多参与政事,这些自然能渐渐知晓。” 赵佶对赵枢的表现非常满意,已经准备真的给他一点参与政事的机会,起码在北边的外交方面,这个儿子做的还是很靠得住。 这父子二人又聊了一阵,赵枢见天色又不早了,索性抓紧告辞,赵佶笑眯眯地摆摆手道了声不忙。 他亲自起身,拒绝了杨戬的帮助,慢悠悠地从一只檀木箱中取出一卷画, 杨戬知趣地退到门口,赵佶这才郑重地把画展开在赵枢的面前。 这一看,赵枢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只见群山环抱、绿水围绕、仙气纵横的奇幻世界中,一座糅杂了现代风格和大宋韵味的大型庭院依山而建,周围有电线、水塔、闪闪发光的灯笼,天上还有好多古怪的铁鸟在翱翔。 尤其是这一堆铁鸟的飞行轨迹非常鬼畜,很像赵佶的传世名画《瑞鹤图》。 很明显,这是赵佶梦想中自己居所的模样。 “如何?”赵佶笑眯眯地道,“为父这画可有仙家意境?” “有!”赵枢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爹爹此画颇得仙家精妙,就算是仙人下凡,也必将此画奉为奇珍。” 他这倒不是随意吹牛,赵佶书画双绝,在中国的美术史上有相当不错的地位,他的画作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非常珍贵的收藏,要是在后世能得到一卷确定作者是赵佶的画作,再加点钱就能在魔都买房了。 赵佶也是非常满意,不过他的眼神中终究还有几分落寞。 “哎,同我者几人也? 除了五郎,只怕世上再也没有人能领悟其中精妙,那些道人…… 呵呵,也不知道真正的高人到底在何处。” 赵枢心中微喜,笑道: “天下道观,总有高人,爹爹何不以此画为题,巡访能士,汰换劣者, 这些道观为我大宋供养,总该为大宋做些事情了。” 正文 第18章 钻地道 大宋当年多次跟辽国交战,最初的时候都占据一定的优势,可打到后面都会因为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突然犯病直接痛失好局满盘皆输,在澶渊之盟后,宋真宗痛定思痛,终于找到了失败的原因——缺乏信仰。 是的,就是因为大宋一方对神仙的供奉不够虔诚,所以才最终导致失败。 痛定思痛,大宋全国的道观开始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 当然宋真宗也不傻,一边给道观上编制一边严格阻止道士的家属在道观居住,将道观变成真正清静无为的修行之地。 如果只是这样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道教世俗化更好控制,也不至于再出现太平道和五斗米这样的东西,祠禄官对安置一些斗争失败和离退休的官员也起到了一些积极的作用,让大宋的郑智斗争不至于出现彻底斯皮脸的情况。 可问题是好多事情到了赵佶这边就发生了奇奇怪怪的变化。 有一年赵佶做梦梦见了东华帝君和神霄宫,他找了好多人解梦也没解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答案,手下人为了让这位大艺术家放心,就推荐了一位高人——最初学佛,后来又半路出家学道的林灵素。 林大师法眼一看就悟了,声称赵佶是神霄玉清王,而林大师则是东华帝君下来辅佐赵佶的, 非常容易忽悠的赵佶立刻大喜,跟林大师一见如故,并将林大师奉为了自己的座上贵宾,大量修建各种有编制的道观,一大堆的道士也开始不断的出现,后来更专门设立道士的官品,继而设立道阶、道职和道官,让大宋本来就复杂的品级又特么复杂了一些。 之前赵佶对这帮道士都推崇备至,特别是将林灵素视为自己的重要参谋,两人闲的没事就交流一些求仙成道的心得,让赵佶心中非常快乐。 可让赵佶无语的是,去年开封出现了一场水灾,林灵素登城做法,可还没走到城上,一群开封的百姓见是这个神棍,纷纷撸起袖子来揍他,吓得林灵素夺路而逃,赵佶这才知道他没有法力,直接将他撵回老家温州。 现在想想,林灵素给自己描述的仙境跟《模拟城市》中的大不相同,他果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赵佶恨得牙根痒痒,心道是不是应该派人去他老家把他抓住剁了以消自己心头之恨。 赵枢倒是表现地很淡定, 他看着赵佶的这副绘画,忍笑道: “事已至此,爹爹不如以此画请道士解答,能解答此中经义的方为高道,应有重赏, 若是难以言说或者一知半解的,想必官家也自有定夺。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难道还找不出一两个真才实学之人?” 赵佶先是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赵枢说的很有道理。 成仙是赵佶一辈子的伟大追求,道君皇帝的名号都喊出去了,岂能半途而废, 如果真有人能领悟《模拟城市》的精要,他肯定是自己修仙路上的好帮手,这幅画倒是没有白画。 “妙极,那就有劳五郎权知举士,为为父募集天下贤良之才!” 忽悠,接着忽悠。 杨戬虽然离得远,但他听见赵佶欢心之下让赵枢知举士,为他选拔高明道士之事,顿感赵枢的手段高深莫测,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唔,应该说是肃王背后的那位老太师手段高强。 蔡京知道官家现在已经厌恶自己,索性借由肃王呈上一件珍宝博取官家的喜爱,之后借由肃王的手勾结辽使、打击王黼一气呵成,还保护了自己的狗腿余深,现在又将挑选有德之士的机会捏在了自己的手上。 嘿嘿,这不是肃王说谁有德谁就有德吗? 机会来了啊。 杨戬心中十分欢喜,暗道自己果然是站队高手,一下就看穿了个中玄机。 对蔡京,杨戬可再放心不过了,这个老东西只要重掌旗鼓,肯定不会跟有旧日夙愿的梁师成继续保持往来,看来自己独霸宫中的机会来了! 我才是真正的隐相。 赵枢收好赵佶的画卷,跟着杨戬离开内宫,他本想回去休息,可杨戬却不相让—— “这么晚了,宫门已经落钥,虽是官家准允,可唤开宫门总是不妥,万一被宵小之辈混入便糟糕至极。” “那怎么出去?难道翻墙?” 赵枢可是听说过赵佶和王黼当年是一起翻墙的好朋友,还以为杨戬下一瞬就会给自己掏出一个梯子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可没想到这位老宦官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声道: “随我来。” 他从一个小内侍的手中提过一盏灯笼,招手让赵枢跟在自己的身后。 赵枢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他低声询问杨戬要去哪,杨戬只是笑而不语, 天越来越黑,这个老而弥坚的老宦官带着赵枢缓缓走入宫墙的阴影之中,踩着坚硬冰冷的石板路,二人竟沿着宫墙越走越远,渐渐走进了一片片的山石草木之中。 看着周围的烟火气越来越少,赵枢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不好,这老东西不会跟梁师成是一伙的,准备在这布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现在骑虎难下,赵枢也只能暂时抛弃无神论的理念默念诸天神佛保佑。 也不知走了多远,杨戬总算停下脚步,他费劲地弯下腰,推开一块虚掩的石门,顺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道: “就是此处,大王,进来吧!” 地道?! 赵枢大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宫中居然有地道! 他心中一瞬间起了无数的念头。 难道杨戬其实是某种古怪邪教的教主,或者是赵佶手下某种见不得光特种部队的真正领导者,再或者杨戬其实是赵官家的嫡亲兄弟,身上隐藏了一大堆不能开口的秘密。 胡思乱想之下,赵枢也不知为何晃晃悠悠走进了这地道之中。 这地道非常宽大,里面还有石板铺地,除了有点潮湿外,并没什么让人不适的感觉。 杨戬领头,赵枢猫着腰在里面缓步慢行,黑暗中两人都是默默无语,气氛有点古怪。 就在赵枢后悔自己为何要鬼使神差地听这个老宦官的摆布时,杨戬嘿了一声,笑道: “到了,大王请!”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头顶一块木板咯噔一声弹开,一道道柔和的光线立刻从那个空洞洒落下来,照的地道中一片通明。 赵枢下意识地单手遮住眼睛,还没看到什么,先闻到一股颇为浓郁的胭脂香,随即,一个中年女子惊喜中带着几分造作的声音在赵枢的耳边响起: “哎呀,杨翁来了,为何不早早通传一声?” 杨戬呵呵直笑,等上面放下木梯,先麻利地爬了出来, 赵枢松了口气,也紧跟着爬了出去。 只见此处是一个宽大整洁,四处高悬各色花灯、挂着绸缎帷幔的木屋, 一个满脸涂得宛如林正英片中僵尸的中年女子本来歪坐在长凳上嗑瓜子,听见声响,这才熟练地递来一个梯子。 她满脸堆笑地把杨戬从地道里拉了出来,再去拉赵枢的时候脸色微变,等看清赵枢的模样,这女子满脸的表情顿时凝固。 “杨大官,这是……” “休说休说,去请李娘子来。” 那中年女子这才应了一声,飞快地扭动着奔出门去。 赵枢抬头仔细观看周围的花灯,见上面画的都是神话故事、歌舞侍女,见杨戬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杨翁,别告诉我此处是御香楼。” “大王英明。”杨戬阴笑道。 “那别告诉我,那位李娘子闺名师师……” “不错,大王也知道李娘子芳名……” “杨翁啊,令尊当年是不是在家种过许多枇杷树?” 杨戬:???? 正文 第19章 面试一个道士 李师师的名号如雷贯耳,是开封城花魁中的花魁,美人中的美人,还能入选《水浒传》这种名著,足见其不同凡响。 赵枢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曾好奇这位名垂青史绝代佳人是何模样,但无论如何…… 现在的时机不对。 坏了,不会中仙人跳了吧? 还不等赵枢跟杨戬打一架,屋门便匆匆打开,一个身着绯色交领窄袖袍的女子推门款款而入,颇为惊喜地道: “杨翁为何匆匆前来,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杨戬乐呵呵地笑道: “咱家今日与肃王累了一日,便来李娘子家讨杯水酒。” 李师师虽然微微感觉有些意外,却没有露出丝毫冷落之色,她温婉地一笑: “久闻肃王大名,三生有幸,还请赴暖阁一叙。” 跟想象中大袖长袍,轻纱遮面的宫装女子不同, 眼前一身窄袖袍的李师师身材笔挺,颇为干练,一张玲珑的瓜子脸也未必就能艳压后世的影视明星,可她却生有一双灿若星辰的明亮眼睛, 哪怕是跟赵枢第一次见面,她依然能笑的宛如亲朋旧识一般,让刚才还心中紧张的赵枢下意识地略略放松。 理解“上楼”就理解了洗浴,理解“三生有幸”就理解了花魁这个值得细品的职业, 赵枢很洒脱,杨戬也很洒脱,唯一感觉到气氛不对的似乎是刚才那个中年女子,她一脸警惕地看着二人,似乎担心二人会对她家的花魁做些什么。 李师师引着赵佶和杨戬进入自己个闺阁, 杨戬不着痕迹地招招手,让那个中年女子过来耳语一番,那女子匆匆退去,杨戬这才嬉笑道: “肃王今日好生本事,迫地辽使求饶纳土,当为天下英雄之楷模, 老奴敬肃王一杯。” 赵枢心道这好歹是朝廷的私密事,李师师又不是只有赵佶这一位恩客,你在她面前什么都敢说,怪不得大宋的情报系统宛如一个筛子。 李师师不等杨戬说完已经给杨戬和赵枢斟酒,她也不多言,径自手挥琵琶,葱段般的纤纤玉指拨弄,浅唱一曲《风入松》。 她的嗓音脆生生的,听着让人十分舒服, 赵枢也放下片刻紧张,跟杨戬举杯畅饮,可话锋一转,却不着痕迹地把辽事推开,开始说起开封城的打马球的趣事。 杨戬本以为在佳人面前,赵枢会忍不住炫耀的念头款款谈起自己的对辽方针,李师师再适时地表达一丝崇拜,赵枢便会把心中种种全吐出来——赵佶之前就喜欢在李师师的面前大谈自己的治国之道,陪同和赵佶一起前来的杨戬、高俅等人才能很好领悟领导的念头,做事处处都满意。 没想到赵枢居然能很好克制住在佳人面前出风头的念头,跟杨戬谈的都是一些风月事,这让杨戬讨了个没趣,心中却暗暗有些佩服。 我就说为何蔡京能看中肃王,别的不说,想不到肃王居然有这分心性。 他放下酒杯,索性单刀直入,颇为热切地道: “大王若是没有相熟的道人,老奴倒是可以给大王介绍一人。” 这几天赵佶和赵枢父子二人鬼鬼祟祟地玩电脑,现在又莫名说起了寻找高明道人之事,这让杨戬很快嗅到了发财的味道。 官家崇道,之前被林灵素伤的太深,这几天好像又着了肃王的道,看来是要巡访新的高人, 高明不高明,主要看能不能了解官家的心意,当下最了解官家心意的人自然非赵枢莫属, 杨戬今天特意请赵枢来喝花酒,就是急切地想跟赵枢深化关系,而众所周知,一起打野是最能深化交情的手段, 杨戬虽然有心无力,但他熟门熟路,又认识名满天下的李师师,想来没有人能拒绝跟李师师见面的机会。 殊不知赵枢现在心中正在疯狂问候杨戬的家人,心道赵子身边都是一群什么鬼才,哪怕稍微做个人也不至于一点人都不做, 要是让赵子知道自己在跟李娘子探讨人生, 就算两人只是谈论一些风月,这瓜田李下总要避嫌,说不定哪天自己就因为左脚先进宫被直接处以重罚,这分明是害老子啊。 他翻了个白眼,呷了一口杯中酒,皱眉道: “本王还真不认识什么高明的道士,杨翁要是有知己的道士,倒是可以……” “有!当然有!只要大王愿意点拨一二,官家一定一见如故奉为知己! 对,那位高人还是李娘子的授业恩师,不如现在就请来如何?” 杨戬一脸热切,热切中还带着一丝猥琐,让赵枢感觉杯中酒都不香了。 什么玩意啊…… 啥高明道人在李师师的御香楼里上课,还是李师师的师父? 不会是练什么奇奇怪怪的功夫吧? 赵枢顿时浑身恶寒,没想到杨戬还嫌赵枢被恶心地不够,居然挤眉弄眼地道: “那位高士法力无边,想来肃王见了也喜爱非常,不知李娘子以为如何?” 李师师缓缓放下手上的琵琶,抿嘴笑道: “奴家风月女子,认识的高士也只有杨翁、肃王等人, 不过说起奴家那位授业师,确实颇有本事,肃王不如见上一见。” 行啊,这一唱一和的骗到这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道人这么不积德。 赵枢心中不爽,可看李师师和杨戬都是一脸郑重的模样,也不好说不见—— 合着杨戬根本不是领着自己来喝花酒,居然是带自己来面试一个道士。 这请人办事的态度也太不行了,如果放在我们那个年代怕是要被约出去钓鱼啊。 听闻赵枢准允,李师师款款起身亲自去请,赵枢和杨戬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赵枢终于忍不住问道: “杨翁和李娘子的本事,想举荐一个道人易如反掌,为何要让本王亲来。” 杨戬干咳一声: “此人嘛,倒是不缺朝廷供奉,只是一直官家一直不曾重用,此番如此良机,肃王倒要提点一二,若是事成了,也是一桩妙事。” 正说着,李师师在外面清唱一声,屋门无声地打开, 只见李师师扶着一个身着窄袖粗麻衣的高挑个女子缓步入内,赵枢还伸长脖子寻找所谓的道士高人,杨戬已经匆匆起身,从那个窄袖粗衣的女子恭敬地行礼,轻唤了声仙姑。 仙姑? 这是个道姑?呃……坤道? 他也匆匆起身轻唤了声“见过仙姑”,那女子把目光投在赵枢的脸上,见赵枢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慢慢放开李师师的手臂,冲赵枢恭敬地行了个礼,微笑道: “贫道真定曹文逸,有幸见过肃王。” 曹文逸? 曹文逸一张娇小可爱的包子脸,姿容不错,虽在李师师的面前有些黯淡,但她贵气不俗,又不显盛气凌人,让人不由自主对她多了一点好感。 只是让赵枢有点奇怪的是,尽管曹文逸的表情颇为平静,可他依旧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惊喜, 甚至有点狂热的味道。 嘶,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杨戬乐呵呵地请曹文逸坐在面前的圈椅中,李师师亲手奉上一杯薄酒,两位赵佶面前的红人都对这个平民打扮的女道士如此客气,赵枢也不敢等闲视之。 曹文逸已经习惯了李师师和杨戬的服侍,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随即让两人出去等候,杨戬和李师师都没提反对意见,赶紧从容退出,就这样被卖了的赵枢非常无语, 喂,就这么把我卖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倒是给个准信啊。 难道……这是御香楼新开发的项目? 等确定杨戬和李师师告退,曹文逸又举起眼前的酒杯轻抿一口,那略带狂热的眼神毫不掩饰,竟直勾勾地投在赵枢的脸上。 赵枢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心道今天可是被杨戬坑哭,从进了此处就觉得不对劲,今天见了这位曹仙姑更是浑身发毛—— 连见李圣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曹文逸静静地看着赵枢,低声道: “我今天还想见见阁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可能这便是天意。” 这位坤道一脸郑重,让赵枢几乎起了一点错觉。 不会是在撩我吧?真是新项目? “不知仙姑找本王何事?” “本来是想跟大王叙叙旧,问问大王是如何治好的一身怂病,现在……” 她把酒杯缓缓放下,拉长声音,微笑道: “我想问问,阁下究竟是谁?” 正文 第20章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赵枢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顺风顺水, 他的家人仆役也好,赵佶杨戬梁师成等人也好,他们虽然感觉到赵枢有点异状,但赵枢用失忆、见到高人等等为借口巧妙地避开,而赵枢本人也在一点点学习从前肃王的种种,尽量让自己贴合那个曾经的“他”。 没想到他的种种努力居然被曹文逸这个貌不惊人的女道士居然问他究竟是谁,让赵枢的心中猛然一惊。 冷静,说不定是打机锋,就像那些文化人喜欢问我是谁我从哪来一样。 赵枢之前曾经考虑过会被王贵妃识破,也早就想好了若是有人察觉不对,自己该如何应付。 他呷了一口杯中酒,皱眉道: “本王之前坠马受伤,失了不少记忆,若真与仙姑有旧,今日便奉一杯素酒与仙姑好生叙旧,如若不然,仙姑也不必用此言诈我。 莫非仙姑想说,我是某地神仙下凡,而仙姑乃辅佐大宋之人,从前与本王有一面之缘?” 赵枢岿然不动,说起“一面之缘”的时候口气还多了点暧昧以打乱曹文逸的心神, 曹文逸果然脸色微红,露出一丝钦佩之色,微笑道: “是贫道失礼,不过赵兄且记,从前的肃王喜好马球,爱结交开封豪杰。 并非如赵兄一般多有城府心计之人,如若有人疑心赵兄身份,断不可用此暧昧言语顾左右言他,定要做勃然大怒之色,与人不死不休。 切记切记,休要让人瞧出了破绽。” 赵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听曹文逸唤已经相信曹文逸确实看出了问题。 不过,他见刚才的进攻奏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小人说起此事,本王自然要大怒,可仙姑花朵一样的人物说起此事,本王就当是花间玩闹,若是怒了,岂不是有失风雅。” 御香楼里孤男寡女,气氛是有点暧昧, 曹文逸没想到赵枢居然毫不动摇,还信口撩拨自己,心中稍乱,已经落了下风。 赵枢确定她没有经过周密准备,应该是发现自己的身份临时起意,这会儿没有唬住自己,这个道姑自己倒是乱了方寸。 就这点本事,离李师师差了不少啊。 “既然如此,贫道便厚颜求赵兄一件事。”曹文逸有点尴尬地道。 她本拟唬住赵枢,随机畅谈条件,不曾想赵枢岿然不动,也只能先把条件摆明。 “仙姑但说无妨。” “贫道听闻江南祸患将起,必将牵连甚广,只求赵兄亲往江南抚平社稷。” 方腊?! 现在还没收到方腊起事的消息,但想必这位仙姑已经从某些蛛丝马迹中瞧出了端倪,不过这带兵打仗之事…… “若有祸患,自有各州府路应付,为何仙姑要遣我去?” 曹文逸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她盯着赵枢的眼睛,沉吟道: “实不相瞒,如今大宋大厦将倾,恐有倾覆之祸!” 不等赵枢反应过来,曹文逸继续道: “大宋立国百年,天下已成鼎沸。 如今内有各州府路官吏鱼肉百姓,梁师成、杨戬、蔡京、王黼等辈贪婪无度;外有西夏、金国虎视眈眈将起大祸。 吏治坏,军治坏,民治坏,贫道女流之辈,无力掀起大事,也只能修道避世,求上天垂怜天下万民,今日听闻赵兄之事,倒是起了几分希冀。 赵兄能顾全大局联辽抗金,如此眼界心胸颇在众人之上,定有消弭江南祸患之法。 大宋百姓艰难,万请赵兄尽力,若有需贫道之处,还请赵兄尽管说来。” 这些话在曹文逸胸中压抑许久,这次一口气吐露出来,这位女道士已经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高贵秀气的脸上也印出一片晕红。 赵枢干咳一声,低声道: “奇变偶不变?” 曹文逸一怔,进屋之后一直端着,这会儿被赵枢古怪的问题搞得先是一头雾水,迷茫地看着赵枢。 “两只老虎跑得快?”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今日痛饮庆功酒?” “衬衫的价格是?” 全年龄段都覆盖了,曹文逸脸上依然是一头雾水的表情,赵枢基本确定,她应该不是一个穿越者。 起码不是从跟自己比较接近的年代来的。 一个大宋的土著道人,生活无忧,地位不错,没有醉生梦死,居然还颇为关注底层人的命运,这还真是让赵枢有点感动。 “天下事便是本王家事,本王若能争来一个双赢之法,一定尽力争取。”他微笑道,“不过以后还请曹仙姑有话说明白一点,本王胆小,实在是有点遭不住了。” 曹文逸嘴角微微上扬,又强迫自己保持一脸冷峻的模样。 她年岁不大,却说的老气横秋,一脸认真的模样有点像高中时候自己的同桌女孩儿, 如果不是不施粉黛,也许她的颜值不会输给李师师太多…… 呸呸呸,这个女人有点危险,我还是别招惹的好。 “曹仙姑为何就认为本王……算了,这个问题问你估计也不会好好说, 这样吧,本王换个问题——仙姑是如何知晓江南即将生乱?” 曹文逸收起刚才不小心流露出的轻松,正色道: “朱勔父子借应奉局、花石纲侵凌地方,每每看中一家财物,便以征调宝物为名大家勒索,贫苦人流离失地,便是不少富商都被其勒索破家,被迫卖儿鬻女。 现在东南各路民怨沸腾,若是朝廷出兵,只怕兵过如篦,侵凌地方。 就算匪患暂平,也未必能拔出祸根,反倒让百姓民怨更甚。 人臣者不过治一时,倒是赵兄身为皇子……” “我又是皇子了?”赵枢笑眯眯地晃动着酒杯,“行,你说是那就是,不反驳。” 说起来,北宋王朝的平乱能力绝对是封建时代的天花板水平, 当然,这也得益于大宋朝的外敌太强,还没等内部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把北宋干掉。 大宋的统治者知道大多数的民乱都是因为百姓活不下去,针对这一点,每次有战乱发生时他们就会插旗招兵,让那些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有一口饭吃。 削弱了农民军的兵员,再用优势兵力迅速将闹事的魁首斩杀,一切乱局都会平息,那些农民以后想再乱也会因为缺少组织者而不成规模。 而且农民起义想要壮大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一些有文化的人帮助,可大宋对读书人实在是太好了,针对各种各样各阶层的读书人制定了细致的进阶方法,实在太蠢考不上还有安慰奖,绝对能满足大多数读书人的追求。 再加上大宋是唯一一个从开国就不管土地兼并的正统王朝,大宋的地主也不愿意看着大宋就这么没了,一定会坚决抵抗,这就导致在北宋搞农民起义不弄个系统的话成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但搞定那些乱民之后,如何才能拔除那些导致民怨的要素才是关键。 朱勔父子在东南鱼肉百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高情商的朱勔跟赵官家及朝中群臣的关系都非常不错,赵佶明知道朱勔不是东西也一直用他加惯着他, 如果换做别人去,最多就是治标,根本不可能治本,显然曹文逸认为,自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若是我与朱勔父子同流合污,在江南鱼肉百姓可如何是好? 以朱勔的情商,呃,就是做人的本事,本王到了江南之后一定会竭力供奉,我怕忍不住跟他同流合污啊。”赵枢笑嘻嘻地道。 曹文逸的包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怒意,冷笑道: “如若赵兄果然如此,贫道自会在官家面前说出赵兄身份有假。 赵兄纵有泼天富贵,转瞬覆灭,想来也非幸事,此间轻重,想来赵兄定能揣摩。” “呵呵,所谓疏不间亲,仙姑为何会以为自己一定能说得官家相信,连本王这个儿子都不认了?” “贫道乃开国济阳郡王之后,曹筠曹文升便是贫道族兄, 官家崇道,也多请贫道入宫讲《黄庭》,在官家面前还算能说的上话。 贫道此生见过不少失忆之人,日后脾气或暴躁或怯懦或如往昔一般,可从没见过有人如赵兄一般淡定从容,进退有度,颇有举重若轻的手段。 若赵兄愿为江南百姓谋事,贫道愿为赵兄前驱,为赵兄谋事, 可若赵兄如那贪渎凶暴之吏员一般,贫道也要助官家除魔卫道,还宗室太平。” 曹筠的族妹啊…… 原来我这么快就有了粉丝。 赵枢挠挠头,微笑道: “曹仙姑这威胁确实挺厉害,可本王确系陛下嫡亲骨肉,自然不惧。 而且……呵呵,几天之前仙姑的话也许有用,可现在,未必就好使了。” “此话怎讲?”曹文逸警惕地问。 赵枢小心取出赵佶御笔画卷,铺开在曹文逸面前,笑道: “这是父皇梦中所见之仙境,请仙姑仿当年林灵素,为父皇解梦了。” 曹文逸凝神静看,足足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这位道姑终于露出一丝挫败之色,摇头道: “贫道不能解。” 赵枢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把手按在画卷上,低声道: “这都解不出来,陛下非常失望啊。” “愿听赵兄讲解。”曹文逸冷静地道。 赵枢微笑着收起卷轴,平静地道: “本王乃大宋皇子,自然愿意为大宋的百姓做些事情。 江南鼎沸,朱勔横行,本王听在耳中,急在心头,可本王这脾气就是不愿被人威胁。 如果仙姑想跟本王做一件双赢的买卖……不,是双赢的好事,但必须有个条件—— 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得听我的调遣,否则……” “大王在威胁贫道?” “没有,本王只是在想,林灵素是个妖道,曹仙姑有没有可能也是个妖道。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 正文 第21章 就拿这个考验本王? 赵枢和曹文逸相谈甚欢,一直到夜深,两人才拜别告退, 没等曹文逸走远,杨戬就迫不及待地窜出来,谄笑道: “如何如何,曹仙姑如何?” 如何? 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女人,突然想不开出家修道,还对底层百姓有点同情,归根结底还是后世想去洗涤心灵的女文青那一套, 只可惜她有决心没思路,威胁老子也没想好方案,被老子反威胁居然还生气, 开什么玩笑,老子是这种被人威胁又不还口的人吗? 不过,赵枢还是非常平静地道: “咳,人很不错,很有慧根,跟她的合作,一定能实现双赢。” 杨戬嘿嘿一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赵佶崇道,李师师为了贴合君王的好感就央求赵佶给她找个老师讲道,赵佶肯定不会犯傻找个男人,自然就选了曹文逸, 李师师很会奉迎,曹文逸也挺喜欢这个苦出身的女子,一来二去两人的交往颇为频繁,杨戬也认为曹文逸可以利用。 这个心性歹毒的老宦官浑然没有察觉曹文逸对他颇为厌恶,还琢磨着以后跟曹文逸联手扩大对官家的影响, 这会儿赵枢也表示了支持,他自然是大喜过望。 “曹仙姑甚少与人详谈许久,大王这次与曹仙姑聊得颇为投机,也是一桩喜事啊, 老奴早就知道,二位一定能颇为投缘。” 越看杨戬笑的越猥琐,赵枢无奈地道: “杨翁到底想说什么啊?” “实不相瞒啊,曹家也不想让自家女儿当了女冠,若大王能让仙姑做了大王的王妃……嘿嘿,这是喜事啊。” 赵枢:…… “杨翁,令尊种枇杷树这习惯真的不是很好啊。” “蛤?” 家有一老如有一鸨啊,这个老东西带坏了赵子还想带坏我,真是不当人, 哼,老子下次再来全都记在你账上。 · 赵枢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三更, 王永见赵枢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叫侍女帮赵枢更衣梳洗,赶紧休息。 见王永一脸疲态,刚刚喝花酒回来的赵枢颇为愧疚,随口赞扬王永今天辛苦。 王永听说大王去了御香楼,立刻露出一脸懂得都懂的表情,让赵枢顿时有点恼火。 去了御香楼跟一个女道士探了探拯救世界的事,嗯,咱老赵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非常不开心地岔开话题道: “废纸卖的如何了?” “臣听了大王的主意,高价卖了不少府中旧纸,还收获不少。” “哦?”赵枢总算开心了一点,“有没有夹杂一些我近日写的奏章?” “自然有!”王永兴奋地道,“还有人专门来买大王写的奏章,这奏章卖的比一般的纸张值钱太多了。” 赵枢嘿嘿笑道: “嘿,日后这些东西都不单卖,按照卖盲盒的方法,爱买不买,这才是发财正道。” 王永对发财自然有很大的兴趣,但出于记室的职业素养,他还是颇为谨慎地道: “大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人出这么高的价钱,该不会是……” 赵枢低声道: “当然是为了套本王的消息,先给他们放些甜头,后面的价格才好卖上去, 卖什么样的本王自然有数,再说了,你办事,我放心。” 王永是赵枢穿越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他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才能,但一直谨慎小心,阖府上下大小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若是赵枢他日能掌握大权,王永一定能平步青云,成为不得了的人物。 以前赵枢只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亲王,王永也跟着混吃等死,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规划,可现在赵枢居然展现出了几分向上姿态,王永的心也活络起来。 赚钱不赚钱是其次,赵枢能笑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日,侍女一早就来唤赵枢,说有一个叫王黼的贵客来访,王永非常重视,已经把王黼请进书房等候。 赵枢打了个哈欠,笑道: “什么玩意,告诉王永,说只要不是朝廷的天使来,一律不得打扰。” 侍女惊惧地道: “大王,来的可是当朝少宰……若是,若是怠慢了。” “去去去,什么少宰,叫王黼好生等着,这么一大早来,本王不睡觉的吗?” 侍女无奈,只能匆匆出门, 不一会儿,她又哭丧着脸跑回来,哀求道: “大王快点醒醒吧,王记室说若不能唤醒大王,便要把奴婢撵出府门呢!” 赵枢把脸埋在被窝中,懒洋洋地道: “怕什么,这是王记室说给王黼听得,让他候着便是,有本王在,谁也不能把你赶出府门。” 说着,赵枢又埋头呼呼大睡。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侍女说王黼还在,问赵枢要不要速速前去,赵枢又打着哈欠说声不急,先给自己弄点饭食再说。 赵枢府上的仆役只有四十多人,之前赵枢丢失生辰纲,府中的用度一度有些紧张,赵枢叫府上削减了一些没必要的出行和服饰支出,全力保证饮食, 现在得到赵佶的赏赐,手里阔绰了,又第一时间加大府中的饭食供应,还叫王永寻觅大厨专门给府上做菜,这让府中的仆役人人欢欣鼓舞,交口称赞大王仁善,也都自动忽略了肃王跟坠马之前的那一点点不同。 虽然府上有王黼这样的贵宾,众仆役还是自觉地来伙房门口排队,大家有说有笑,一副非常热闹的景象, 而伙房早早给赵枢准备了他爱吃的煎羊白肠、洗手蟹、糟瓜齑、蜜渍豆腐和蜜煎局刚刚研发的几种酥酪,赵枢见天色不错,索性叫人把桌子摆在廊下,美滋滋地享用着大宋颇为清淡的风味。 “大王,王相公还在等着呢!”侍女怯生生地提醒。 赵枢正美滋滋地吮着蟹腿,闻言笑道: “唱首《风入松》给本王听。” “啊?” “不唱就别说话,天大地大本王吃饭最大。” “哦。” 王永和王黼在书房面面相觑, 闻着柴火香,两人的肚子都是咕咕作响,场面非常尴尬。 王黼昨天被梁师成喷的狗血淋头,今天一大早就不情愿地起床,赶紧来给赵枢道歉。 他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心道辽人怎么可能会甘心交回易州,到时候赵枢罪责难逃,官家会知道自己是对的, 但眼下,官家一定要让自己来给赵枢道歉,他又不敢不来,只好厚着脸皮拿着礼物上门。 不过没想到的是,赵枢居然如此不留情面…… 可恶,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以后能当太子、能当皇帝吧? 我已经派人出去告诉辽国说大宋现在绝对不会北伐,不用辽人交出易州, 我看你赵枢还能怎么办! 王永也觉得肃王有点过分了,他义正辞严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让王黼稍待,自己亲自去请肃王,王黼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人间温暖,苦笑道: “有劳王记室了。” 殊不知王永出门后直奔伙房先抓紧对付了两口,又叫人给自己倒了一碗浊酒,喝的差不多了,这才悠悠走到廊下, 见赵枢已经吃饱喝足,悠闲地听着侍女唱曲,王永这才恭敬地道: “大王,差不多了,好歹是当朝少宰,也该见见了。” 折腾了这么久,赵枢也想好好跟这位当朝少宰好好聊聊。 他叫王永附耳过来,低声道: “我刚才沉思许久,也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一会儿你帮我做件事。” 王永听完赵枢的布置,顿时皱起眉头,难为地道: “大王,这真的能行吗?” 赵枢嘿嘿笑道:“这次的小事肯定扳不倒王黼,羞辱他一顿又太便宜他了,咱们放长线钓大鱼,好好陪王相公玩玩,一能解我心中之怨,二能帮大宋减少点财政负担,这是双赢之举,去吧!” · 王黼长相俊美,头发和眼睛微微有些金色,看起来似乎有点胡人的血统,当然这年头有胡人的血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王黼的履历表上一直记载自己是铁血开封人。 这位当朝少宰饥肠辘辘,见赵枢终于肯来,如蒙大赦,赶紧拜倒在地: “臣王黼,拜见大王。” “免礼免礼。”赵枢打了个哈欠,也没叫王黼起身,自顾自地坐在圈椅之中,挥手叫王永把门关上。 见王永关门,王黼顿时打了个寒颤。 赵枢关门暴揍辽使之事犹在眼前,最可怕的是此人敢做不敢当,打完了居然翻脸不认,他真怕赵枢突然动手暴打自己,赶紧颤声道: “昨日臣……小人听了奸佞胡言,随意构陷肃王,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今日特来给大王赔罪,还请大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吧。” 大宋文官敢跟皇帝对喷,但关起门来谁也不敢跟一个泼皮对喷, 赵枢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确实杀伤力不俗,吓得王黼也被迫称“小的”,生怕赵枢突然暴起给自己两拳。 “咳,昨日的事情本王不想多说—— 久闻王相公富甲天下,这次总不会是空手来吧?” “呃……” 王黼确实不是空手来的,但赵枢这么实在,确实让王黼有点受不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份礼单举过头顶,由王永送到赵枢手中。 为了尽快消弭此事,王黼真的是大出血,这礼单上有他搜刮来的十几种珍宝,怕赵枢不识货,王黼还额外送了一千金、一千银和一万贯钱。 大宋现在通货膨胀这么严重,这可谓是一笔巨款,足见王黼的诚意。 赵枢看了都有点呼吸困难,心中有那么一瞬间都想直接要了算了, 可想到王黼这些东西都能随便拿出来,想来家中果然是积蓄万千, 赵枢冷笑一声,咬牙道: “怎么,王相是什么意思?” “大王这话说得,小的哪有别的意思。” “呵呵,王相这就不够意思了。” “这,这都是一点小意思。” “呵呵,你这人真有意思。” “大王的意思……” “哼!” 赵枢本来还面含微笑,这会儿猛地将礼单扔在地上,他嚯地起身,寒声道: “本以为王相公乃纯臣名相,想不到你就拿这种东西考验本王? 快把这黄白俗物拿走,本王最看不得这种东西!” 王黼:…… 正文 第22章 有钱,以后会更有钱 众所周知,在大宋当官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大宋朝五品以上官员的俸禄、料钱和各种补助多的让人怀疑是不是朝廷准备分包袱解散, 而且大宋朝根本不管贪腐,所有的因为贪腐被撵走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在派系斗争失败才会被撵走,等过几年自己同僚占据优势,还有机会再占据上风,像苏大胡子这种一直被贬被贬也到底是还能保证官位,杀是不可能杀的。 所以宋江那帮人才特么一直想招安。 王黼去年刚混到少宰,贪地还不算特别多,他真的是煞费苦心大出血才给赵枢凑出了这点礼物, 怎么着,这是嫌少还是嫌多? “拿走拿走,别让本王看到这些东西! 本王一向敬地是包龙图这般清正直臣,别让这种东西脏了本王的眼,来人啊,打,呃,不是,叉出去!” 王黼:…… 少宰王黼上门道歉,被赵枢哄轰了出去,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毕竟虽然大宋人人都贪,可嘴上一个比一个清廉。 他灰溜溜地抱头鼠窜,王永一脸无奈地把他送到门口,陪笑道: “王相公息怒啊,肃王就这个脾气,小的也是非常无奈啊。” 王黼现在满头包,不知道赵枢这是吃错药还是喝多酒,自己送礼都送不出去,这可是王黼生平从没有过的事情。 赵枢这狗贼不会抓出此事一直不放了吧? 狗贼,等着,等辽人的事情揭开,我看该如何应付! 说是这么说,可赵佶命令王黼上门道歉,若是赵枢不接受,又要搬弄是非,只怕是不妙。 他正要登上马车,见身后的王永也是一脸愁闷,突然灵机一动: “王记室今晚可有暇一叙?” “啊?”王永一怔。 “我是说,今晚可否请王记室莅临寒舍,今日多谢王记室招待了。” “不不不,这可如何使得?”王永赶紧连连摆手,“我,下官如何敢劳王相公相请?” “哎,哪里哪里? 王记室也是开封人,与本……本官是同乡,咱们平日少有走动,今日既然有缘相识,怎能错过如此机会? 本官也想求王记室在肃王面前美言两句啊。” 王永踌躇非常,看得出他非常想结交王黼这位如日中天的实力派,可又担心会惹上麻烦。 犹豫许久,他还是摇头道: “王相好意,下官心领了,日后若是用得着下官,尽管吩咐便是, 下官……实不敢上门叨扰。” 王黼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想这也是理所应当。 他拉住王永的手,微笑道: “本官这次给肃王准备的礼物便不拿回去了,既然肃王不要,就送给王记室了,呵呵,一点小意思,王记室莫要嫌弃啊。” “不不不,我,我这怎么能要?”王永手足无措,赶紧推辞。 王黼哈哈大笑,心中成就感满满: “让你收,你就收,做哥哥的送你些用度都不成吗? 收着吧,以后咱们多多来往便是。” 王永犹豫再三,也只好咬牙道: “那小的就多谢王相公厚赐,小的一定在肃王面前据理力争,绝不让肃王再跟王相公为难。。” 王永的自称从下官变成小的,这让王黼的心情更是大妙,他笑容更甚,从容上车离去。 大宋的亲王属官不多,赵枢现在手上没人,一定会颇为依仗王永。 哼,妙啊,金钱攻势能让亲儿子都跟爹翻脸,别说只是一个记室。 · “大,大王……这……” “嘘,别说话。” 赵枢看着面前被塞得满满的几口箱子,忍不住把手插进木箱之中,感受一下手掌抓满金珠和各种铜钱的美妙感觉。 爽! 前世他哪里有过这样的感觉,穿越之后因为生辰纲之事,他的日子也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什么时候才会像现在一样…… 有钱啊。 “王黼也太有钱了吧!” 虽然王黼之前的官已经不小,但他毕竟才当了一年的宰相, 这特么居然能拿出这么多的钱随意送礼,这手艺真是可以啊。 “唔,还是大王收礼的本事好。” 王永看着一堆堆的珍宝和那些粗暴的银、钱,也有点呼吸困难。 人比人气死人啊,当个宰辅确实是生财的不二门道。 “大王就不担心臣收了这些钱会出卖大王?”王永好奇地问。 赵枢呵呵笑道: “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一个简单的常识—— 王黼就算收买你,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整个家底来收买。” 他缓缓弯下腰,将一堆铜钱捧在怀中,又让它们一个个落在自己的脚下。 “但跟着本王不一样, 跟着本王,你除了有机会得到钱,还有机会得到权力,你也看到了,这权力有多值钱。 为了眼前利益放弃长远利益的人太蠢了,我相信王记室绝不会是这种人。” “而且…… 谁家没忠臣,我大宋,也得有几个忠臣才对啊。” 从赵枢“苏醒”的那天开始,王永就一直觉得赵枢怪怪的, 只是他当时不敢承担丢掉肃王的责任,所以立刻宣布这就是肃王,还紧紧抱住他嚎啕大哭,让府中的仆役都自动忽视了赵枢身上的种种怪异。 现在他几乎已经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赵枢, 但…… 这又怎样? 只要以前的肃王不回来,这位就是肃王! 在这么多钱面前,王永也很难冷静, 他伸手在一堆铜钱中缓缓拨弄,喃喃地道: “跟着大王能发财,我深信不疑,大王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赵枢嘿嘿笑道: “别说的这么严肃,一万贯钱你拿出来赏给府中他人,其余金银珠宝,你拿去自己留着吧!” “这,大王,这怎使得?” 一万贯,那可是一万贯啊。 “如何使不得?别跟没见过钱一样。 你的生活也得进步一点,以后王黼也好,其他人也好才有源源不断的孝敬。 今天晚上去御香楼好好潇洒一下,其他的……明日再说吧!”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这些日子,赵枢每天的生活都非常悠闲。 白天进宫陪赵佶打《模拟城市》,晚上则拉上杨戬去御香楼,寻曹文逸进行培训。 他把《模拟城市》的基本概念说给曹文逸听,这个年轻的坤道从没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也只能尽力听赵枢讲述,也渐渐明白了赵佶在那副图上画的道观等物大概是什么东西。 只是《模拟城市》的概念非常博大,曹文逸一时很难吃透,她忧心忡忡地道: “若是官家问我,我却答不出该怎么办?” 见这个年轻的女修士一脸紧张郑重,赵枢笑道: “答不出就对了,你扮演的是一个真正知晓仙界的道士,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仙人, 像林灵素这样的妖道,我不想出现第二个了。” 曹文逸歪着头思考片刻,哂笑道: “是啊,唯一能解释一切的只有肃王,这样你就放心了对吗?” “不错,仙姑很有慧根啊。”赵枢称赞道。 他可是知道后世洪杨争权导致功亏一篑之事,对仙法的解释只有自己就足够, 曹文逸若是想借着这个对付自己,他随时都能将她驳倒辩倒,以妖道处置。 “雷霆手段,”曹文逸没有生气,只是鼓起腮帮轻轻舒了口气,“我现在对大王愈发期待,希望大王不会让我失望。” “放心吧,”赵枢懒洋洋地道,“我很佩服你,江南的百姓也都是我大宋子民,本王自会全力应付。 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尽力做到双赢吧。” 曹文逸笑道: “大王竟颇有几分悲悯情怀,愿不愿意随我学道,颂念《黄庭》即可。” “别了,除非哪位美貌的道姑愿意做本王的……呸呸呸……” 赵枢跟人调笑习惯,忍不住开车,好在他很快发现刹住,曹文逸装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可两人的气氛仍是稍微有些尴尬。 好在,杨戬很快化解了这份尴尬。 这老宦官跌跌撞撞踱步进来,一脸兴奋地道: “大王,大喜,辽人派使者来贺寿了!” 正文 第23章 辽使拜寿 赵佶的降诞终于到了, 也是在这一天,辽人的使者终于匆匆赶到了开封,李圣符呈上礼物,急切地请求拜见赵佶。 宋辽两国的皇帝生日都会互派使者拜见,这已经是百年来的惯例,赵官家也必须亲自接见辽国的使者热忱地接见,表达对两国友谊的美好祝福。 李圣符对郑居中表示,前次来到开封,因为各种事情与官家缘悭一面,这次他带着礼物来特为官家贺寿,并表示绝不会在寿宴上胡作非为。 李圣符说话这么好听,郑居中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些恐惧,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请李圣符觐见, 一直在等待辽使归来的王黼顿时大喜,他赶紧招呼手下人准备行动,一边拦截李圣符表达诚意,一边在各自的奏章上准备奋笔疾书,就等李圣符在赵佶面前怒斥赵枢不法,之后一起联名攻讦。 王黼就不信,辽国居然会对百年来的老对手低头,还把易州送回来,平白助长大宋的势力。 他早就派人在市井到处传讯,说辽人在肃王的威逼之下被迫割让易州,并要陪送大量的金珠、牛马, 这几天一群太学生都把赵枢奉为楷模,街头巷尾讨论的也都是辽人献土之事。 一边有人故意带节奏,把赵枢捧地天上少有地下绝无, 另一边则有人从理中客的角度,利用众人对狂热吹捧赵枢的不满,开始故作冷静地分析赵枢这是不是故意拿大,相信了辽人的鬼话。 毕竟辽人对大宋一直都是占据绝对优势,怎么可能会轻易抛弃自己到手的土地。 赵枢当日动手打人之事众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辽人当时怂了,现在可是贺寿而来,有本事赵枢就再打一顿让他闭嘴。 一旦辽使对赵枢发难,王黼之前的这些辛苦布置将一起发挥作用,足以瞬间击垮赵枢的名誉。 这就是传说中一粉顶十黑,经典捧杀。 不得不说,王黼手下这些人带节奏的能力确实是非常不错, 几日的功夫开封市井之中关于赵枢的讨论就占据了绝对的主流,连汴河两岸的贩夫走卒停下吃顿饭的功夫都要褒贬几句,支持赵枢和反对赵枢的人颇有点后世饭圈内味,让赵枢感受了一把带明星的待遇。 现在,一切就看辽使的态度了。 赵佶也有点紧张。 尽管登基二十年来每年都会见到辽使,但这次事关自己的体面。 如果赌赢了,自己就是收回旧土的明君圣主, 若是自己赌输了…… 哎,不知道后世史书会怎么写我啊。 梁师成在一边阴测测地笑道: “官家何必忧心,且看肃王手段便是。” 赵佶有点恼火地瞪了梁师成一眼,心中突然对梁师成有些厌恶。 这个老东西,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阴阳怪气的? · 官家寿诞,赵枢和一众皇子早就赶到了紫宸殿中,为执掌大宋二十年的父皇送上一份孝子的诚挚问候。 也是在这会儿,赵枢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一群“兄弟”。 赵枢虽然是第五子,可二哥和四哥早逝,一母同胞的三哥赵楷今天突然遭遇一件紧急差事,犹豫一番后还是只能告罪退去,赵枢的顺位依次提前,已经排到了太子赵桓的身后。 众皇子的老大哥赵桓生的温文尔雅,一副老实本分、不太爱说话的模样。 见这位五弟接替老三站在自己身后,赵桓温和地冲他打了招呼,又询问起赵枢的伤势和最近读书的情况,并劝勉赵枢多多读圣人的经典,这样以后才能为朝廷好好做事。 赵枢平静地应答如流,也表示希望在日后与大哥多多走动,好生交流学习,一起为了大宋的未来努力。 赵桓见赵枢如此平静,全然没有市井传闻中描述的那种狂态,一时有些诧异。 他这几年被三弟赵楷的攻势逼的有点难受,这次父皇寿诞又被赵枢抢了风头,在梁师成的挑拨下简直是恨透了这个五弟,他正想组织一下词汇跟五弟阴阳一下,却见后面的一个少年挤过来, 那少年长得面容端正,可多少有几分英气,只是眉宇间蹙着一团郁气,显然是憋着一股邪火: “五哥儿,你真相信辽人能把易州还回来?” 唔? 赵枢刚才全神贯注跟赵桓聊天,没注意这是排行第几的弟弟, 好在赵桓立刻皱起眉头,低声呵斥道: “九哥儿,不得无礼,快退回去!” 那少年依旧是死死地瞪着赵枢,寒声道: “我单是给五哥儿问声好,须不碍事。” 老九?卧槽?! 刚才还风轻云淡应付自如的赵枢顿时脸色大变,看着面前的少年差点吐了出来。 咋,你这货就是完颜构?! 十三岁的赵构现在还是广平郡王,以博闻强识,喜好读书著称, 他虽然还住在宫中,可已经听了不少人对赵枢的讨论。 宫中内侍讨论时,都按照梁师成的说法,说赵枢意气用事殴打辽使,逼迫辽使交出易州, 辽使虽然表面答应,却抓紧纵马逃跑,而赵枢在八字没有一撇的情况下就抓紧给父皇报喜,让父皇暂停了大宋出兵北上的谋划。 这不是……这不是胡闹吗? 辽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使者被威胁就交出易州的土地? 这是赵构这种十三岁的小孩儿都知道的事情! 这会儿见赵枢一脸惊恐,还还以为他心虚,更是步步紧逼,肃然问道: “五哥儿为何这副神态,莫非是吾说中了! 现在城中到处都对五哥儿期许颇高,等待辽人交出易州, 若是……若是五哥儿不曾料中,我大宋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五哥儿岂不是成了奸臣贼子?” 被赵构指控为奸臣是怎样的体验? 赵枢翻了个白眼,平息了一下想吐的感觉, 我会不会成为笑话不好说,可若是我不做,再过几年你们几个肯定是弥天的大笑话。 我难道告诉你几年之后就是你这孙子跟身边的好大哥一起把一群兄弟穿葫芦娃一样穿起来还一左一右浇粪水,保佑大家叶子长青帽子常绿,顺带恶心后世一千年? 现在的赵构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赵枢自然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有本王在,难道还有你赵构当皇帝的机会不成? 赵佶的降诞非常奢华,辽、高丽、西夏、于阗、回纥、大理的使臣在舒缓的乐声中缓步上前, 杨戬则取出中旨,宣读了一串自吹自擂的文字,大意就是我大宋坐居中央,富有天下,圣明天子在朝,四海清平无事,端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大方的赵官家看到这么多的使者前来,心情非常好,所以也给各国赐下礼物,祝愿大宋和各国一直保持交好! 王黼冷笑着看了一眼队伍中的赵枢,心中颇为得意。 李圣符从枢密院离开后,王黼派一群手下第一时间包围李圣符,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告罪求饶,表示大宋绝对没有图谋北伐的意图,让他千万别中了赵枢的奸计,易州那地方早就归心大辽,大宋也不愿争夺,千万不能还回来啊。 李圣符虎躯一震,表示易州是大辽不可分割的土地,岂能随便送人,? 之前被赵枢痛殴的愁还没报,等着面见赵官家的时候一定要当面狠狠告赵枢一状,让他明白大辽不是好惹的。 王黼心花怒放,暗道这么多使节都在此处,只要辽使发飙,赵枢一定完蛋, 终于是报仇了啊。 杨戬念完一堆又臭又长的东西,到了各国使者献上礼单,祝福赵官家万寿无疆的环节。 辽使一直是所有外使的魁首,李圣符也当仁不让, 他缓步出列,从怀中取出礼单,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枢一眼。 一时间,殿中众人都把目光投在了赵枢的身上, 御座上的赵佶也心跳加速,紧紧攥住了自己身上的绛纱袍。 赵枢缓缓打了个哈欠,冲李圣符友好地笑了笑。 李圣符不露痕迹地眨了眨眼,这才缓缓将怀中的国书举过头顶,用颇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地道: “外臣代大辽国皇帝恭祝大宋皇帝陛下永寿万年,陛下践祚二十载,教化广播,泽被天下,坐中原威海内,盛世之隆,远迈前代。 吾主心中甚慰,值此良辰,特遣使赠金银十万,绢布十万,马三千,羊一万!” “啊?” 大宋满朝百官和外朝使者都惊得目瞪口呆, 朝会年年开,大辽一直都是以上国自居,送礼归送礼,什么时候用过如此口气, 王黼惊得瑟瑟发抖,他抬头正好看见赵枢一脸坏笑看着自己,一时后背发冷,连汗都挤不出半滴。 更让王黼绝望的还在后面, 李圣符顿了顿,继续道: “易州之地,原属大宋,州县汉儿民风与我朝大异,兼有当年骨肉离散,百年亦颇思故土。 我主察当年宋辽相争,我朝不得已夺占易州,今日辽宋约为兄弟,当以易州并所属诸县为贺,惟愿宋辽永不再战,国安民乐永为盟好!” 正文 第24章 茶马之利 李圣符那天跟赵枢达成初步意向之后就快马加鞭回国,一路换马不换人,很快就来到了辽主耶律延禧的面前。 这位特别喜欢打猎而且对自己个人实力有一种蜜汁幻想的大辽皇帝之前在积极谋划跟大金国的媾和之事,只是金国这边不太热情, 这让耶律延禧非常不开心,不开心就要打仗,现在他正在到处收拢军队,准备再跟金国好好斗上一斗。 话说之前金国的几次作战胜利固然是因为金军勇猛,可也是多多得益于辽国内部矛盾重重,四处叛乱丛生以及这位辽主的精彩微操。 在决定双方命运走向的护步达岗之战中,耶律延禧率领的十万辽军已经将女真人团团包围,当时女真人甚至没有足够的骑兵作战,打的非常艰苦,可就是在这时辽国上京出现了耶律章奴之乱,耶律延禧听说后立刻率领全军后退,这才在撤退的过程中被女真人在护步达岗追上一顿暴打,以至于全军崩溃,大量的战马被抢走为女真武装了一支精锐的骑兵,才导致一支被追着打。 耶律延禧一直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只是自己太倒霉,认为要不是有人造反,自己早就把金国锤爆, 现在金国虽然攻破上京,可莫名遭到了一场疫病的袭击, 女真人再勇猛也不是病毒的对手,也只能暂时休整,等待时机。 耶律延禧分析一番,感觉敌人也就这样,准备撸起袖子收复失地。 这可把辽国国内的重臣吓坏了,众人纷纷表示现在不是进军的时候,求皇帝当个人冷静一点, 可耶律延禧要是能听进去他就不是耶律延禧,他完全不听群臣的忠言,这一仗不打不是大辽人。 唯一还算正常的是,他还知道先派使者去探听一下大宋的虚实,尽量稳住这位老邻居,看看能不能继续从老邻居那诈一点钱来武装自己的兵马。 见李圣符回归,耶律延禧立刻召见了他,急切地询问跟大宋的谈判如何,岁币的事情怎样。 这是眼下耶律延禧最关注的事情。 李圣符据实上奏,表示大金国果然是一群狗娘养的,居然派使者去开封商议夹击大辽,大宋有一些无耻的臣子也居然应下,他赶到的时候大宋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还好他李圣符据理力争,朝中又有肃王这样深明大义之人, 他跟肃王打成一片,交情极好,现在肃王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国内主张出兵的那些人挨个斗倒。 而且,大辽人民的老朋友肃王还表示,祖宗定下的岁币事关祖宗的体面,决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今年的岁币一定会按时送上,甚至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全心全意帮助大辽人民抵抗侵略! “竟有肃王这般仁善之人!” 一开始听李圣符说大宋准备出兵的时候耶律延禧脸都白了,听到后面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还好没出事。 大辽最喜欢的皇帝就是宋仁宗这种要什么条件都答应的人,肃王身上已经渐渐体现出了宋仁宗的高尚品格,怎能让辽人不欢欣鼓舞。 耶律延禧立刻表示要送厚礼感谢肃王,并且要在国书上注明大辽是佩服肃王的为人豪爽,建议大宋以后的对辽外交都由肃王主持。 “不过,肃王想要一个条件……”李圣符见耶律延禧心情极好,吞吞吐吐地道。 “哈哈哈,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只要不是要燕云,朕都准了!” “呃,确实不是要燕云,肃王想要……易州!” “……” 易州?易州! 耶律延禧给李圣符制定的底线是不要岁币,最多可以把熙宁年从大宋手上抠来的土地还回去一部分, 可大宋这边倒好,上来就要易州, 我呸,给你脸了!真把我大辽当成你们大宋了? “肃王说,现在南朝中北寇之声不断,女真人更派使者频频去南朝皇帝面前生事,欲以燕云许之, 南朝中不少人为了燕云已经没了廉耻,可能会以绝不出兵北上为借口麻痹我国,待朝中占据主动之后就会行北寇之事。 肃王只要易州,也真是磨废了不少口舌,顶住了不少流言蜚语,还请陛下三思啊。” 耶律延禧大怒,差点就要点齐兵马南下跟不知死活的大宋好好较量一番, 可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要是辽国能灭大宋,当年就灭了, 现在大宋国内已经有联合金国北伐的声音,如果这会儿真把大宋给惹急了,辽国的灭亡基本是不可避免之事。 万般无奈,耶律延禧只好颓然地坐回御座中,惆怅地道: “不可,不可,这可如何使得。” 辽国的枢密使萧奉先一双小眼转了转,憨笑道: “陛下不必忧虑, 大宋觊觎燕云已久,若是真的与金人联合,下定决心北伐,想要夺回易州、涿州两地只怕不难,我等固守燕云,兴兵颇众,不知要靡费几何啊。 再说就算把易州还给南朝也不丢人,只要南朝还给我们岁币,那就是好事,而且,还有茶呢……” 辽国的岁币政策非常聪明,他们用大宋的岁币冲减了燕云地区百姓的赋税,让燕云地区真正做到了轻徭薄赋,人人新向辽国,为辽国提供了大量的粮食、铁器和其他物资。 大宋虽然怂了一点,但在百年的商贸中也渐渐发现了门道,开始将茶上升为国家战略,靠着游牧民族离不开茶的特点频频打击敌人,有一阵子西夏买不到茶甚至得被迫向大宋求和。 现在宋辽地区的茶叶贸易的行价是250斤茶换一匹良马,宋人和辽人都暗骂对面是萨比,自己赚得美滋滋,真正达到了双赢的水平。 大宋别说北伐,只要断绝了岁币和茶贸,就能重重打击现在已经风雨飘摇的辽国,除非辽国有本事跟之前一样兴兵南下,不然还真拿大宋没啥办法。 “哼,若是南朝拿了易州,趁机继续北伐又如何是好?”耶律延禧的口气已经开始出现了松动。 萧奉先这个枢密使自己就是茶马贸易的大贩子,肯定不愿意就此跟大宋翻脸,他阴测测地笑道: “易州属我国百年有余,人心思归。我国撤退前,将易州府库钱粮尽数分给百姓吏员,大宋占了易州,一定放手大掠,民心尽失。 我们再派一些人重贿肃王并南朝文臣,多言两国盟好之事, 那时候他们还想以易州北伐,不仅师出无名,且国内掣肘不断……嘿嘿,我国只消遣千余人,就能把他们杀的落花流水!” “也是啊……”耶律延禧恍然大悟。 大宋的禁军腐败已经不是秘密, 他们若是占了易州,第一个念头肯定是要在易州狠狠发财, 如果辽国抢先把易州府库的钱粮撒出去,他们想发财就只能就地抢当地的百姓,之后修缮城防,清丈土地,其中又有一大堆的猫腻,搞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到时候大辽只要舍得贿赂肃王和驻扎易州的宋军主官,大宋来也是送死。 反正怎么看都比直接丢了岁币和茶贸的路子强。 “那,那就如此。”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耶律延禧虽然经常犯病,却也只能咬牙应了。 趁着大宋官家降诞,辽国还能以上国的高姿态把土地还给大宋,趁机可以多要点茶贸的份额和优惠条件,如果不当机立断, 大宋打过来了,再把易州割让出去,就是不同的说法了。 耶律延禧跟萧奉先又对细节稍加研究,即刻派遣李圣符携带国书和大量的礼物南下,庆祝赵官家登基二十年的寿诞,祝愿宋辽两国的友谊万古长青。 出发之前,辽人还等来了一位来自大宋的秘密访客—— 一个自称是梁师成远房亲戚的人通过故楚王耶律宗信(即王继忠)的后人传来消息,说大宋其实根本没有进攻辽国的任何念头,易州也根本不用还,大宋的岁币也照样给, 请辽主放心,大宋一直坚持和辽国的睦邻友好,绝不会做出任何破坏两国团结的事情。 这个姓邢的使者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说出来一定会让辽国上下大喜,将自己引为座上宾, 没想到萧奉先听了他的话后表情并没有大喜过望,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颇有些玩味。 “当真不来犯我大辽疆界?” “这,这自然不会,我大宋与大辽可是兄弟之邦啊。” 啊呸! 兄弟之邦就太假了。 萧奉先勃然大怒,立刻叫人将那宋使五花大绑。 辽国又不傻,他们已经侦测到了大宋大规模部队集结的迹象,甚至已经查明正是收容辽国叛徒马植(赵良嗣)的童贯在调度组织部队。 而且金国派使者去开封之事也是不争的事实,完颜阿骨打对辽国恨之入骨,肯定是想抓紧消灭辽国。 只怕用不了多久,赵宋的大军就会完成集结北上的准备工作,打不打得赢不说,岁币和茶贸肯定要受到重大打击,你让明年萧枢密还怎么从茶课上发财? 辽国素来理解大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大宋的经典党争, 肃王一定是代表了文臣那一派,担心北伐收复燕云会让宦官武将坐大,所以才希望和谈,用一点点的小好处换来国内的话语权; 而童贯和梁师成这样的大宦官则就等着靠着大规模的作战攫取地位和财富,如果能收回燕云,他们还有可能封王,现在金国气势正盛,说他们完全对封王不动心是绝不可能的。 之前赵枢就说过可能会有人故作姿态来稳住辽国,现在果然来了! “南朝朝中纷争不断,如果提前泄露机密,只怕奸人要有了防备, 汝先保守秘密,待得南朝皇帝寿宴,召集各国使臣时再言此事, 让天下都知道我宋辽齐心,大辽更是一片赤诚仁义。 以后大宋若要背盟,也得掂量着点!” 萧奉先非常严肃地分析一番,李圣符心领神会。 · 这次王黼的手下千叮咛万嘱咐说大宋绝对没有跟大辽翻脸的意图,听得李圣符暗道萧枢密料事如神, 他假意应下,并表示一定要狠狠攻讦赵枢, 可真到了赵佶面前,李圣符居然舌灿莲花,二话不说就要把易州还给大宋,差点直接把王黼当场送走。 “易州!” 赵佶都忍不住念出了这个半个月来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名词,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 “陛下,我主愿将易州送与大宋,只求两国盟好,永不再战!” “好好好!”赵佶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一脸激动地看着脸色平静的赵枢。 “朕答应,朕答应,五郎,汝……汝把辽使的国书给爹爹呈上来!” 正文 第25章 开心啊,一起去打野 辽国在面对大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心态上的绝对优势, 尽管澶渊之盟说好的兄弟,可一旦大宋出现问题,辽国一定抓紧想办法狠狠沾点便宜, 被辽国按住薅羊毛的宋仁宗死的时候辽主还激动地哭了出来,可能是感觉以后找不到这么好欺负的人了。 总之,大宋面对辽国的故事就是一部血泪史,有血,有泪,有那啥。 可现在风向居然变了…… 辽国来献土了! 他们在国书中居然把赵佶形容成了亘古罕有的人主,辽主还表示宋辽是兄弟,赵佶这个当弟弟的过生日,送点土地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丢失百年的易州,又回到大宋的手中了! 大宋虽然人人都有燕云焦虑症,可毕竟跟辽国保持了百年和睦,再跟辽国打,多少还是有点害怕。 现在还没打,辽国直接就把易州送回来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圣明啊! 就算是王黼门下的朝臣这会儿也不敢多阴阳,赶紧纷纷开口高呼“陛下圣明”,滚滚马屁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喷的赵枢差点摔在地上。 赵佶满面红光,他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已经忍不住下巴微微上扬,环视四方, 见诸国使者都是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他兴奋地差点直接唱出来。 赵枢被点名去接受辽国使者的国书,足以证明坊间传言,是肃王与辽国使者周旋要回了易州, 赵桓默默无语,赵构则是一脸惊喜,攥拳轻声叫好,再看梁师成早就是面如死灰,王黼也是如丧考妣。 哎,如果时间能停在这该多好啊。 赵枢知道,这一刻他算是扭转了大宋的对辽政策,但就算没有北伐辽国丧师辱国之事,大宋的前景也不容乐观。 大宋国内的矛盾重重,吏治腐败成了习惯,重文轻武的风气又磨平了众人的斗志, 金国强大,不是江河日下的辽国可以相提并论,就算能保持一时的和平,终究是压在头上的大山。 日后……任重道远啊。 赵枢神色郑重地接过国书,冲李圣符投去一个肃穆的表情: “李兄是我宋辽两国的大恩人,赵枢感激莫名,日后定当重谢。” 李圣符刚才被这么多复杂的目光围观,心中确实有点不好受, 若不是大辽现在面对巨大的危局,谁愿意割让自家的土地,为了家国,他也只能忍辱负重,继续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众人不敢小觑大辽。 赵枢说的郑重,丝毫没有半分嘲弄之意,李圣符更是一双虎目含泪,压低声音道: “肃王,我朝抓到……” “心领了,以后再说。” 老领导教过,让人办事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以为他在给自己办事,甚至让人感觉为了办这件事还挺荣幸。 往小了说就是计件工资,往大了说,就是合作共赢。 李圣符这一通操作成了宋辽两国的恩人,还以为是在给自己做事,想必他一定非常开心, 也不知道我现在有几分火候了。 赵枢将国书递给梁师成,梁师成颤抖地端着呈给赵佶,赵佶阅后哈哈大笑。 他在众人敬畏地目光中缓缓起身,高傲地挺起胸膛,瞥了一眼身边的梁师成,微微冷笑,又很快恢复了大义凛然的姿态。 “诸位国使无需多礼,今日朕心甚慰,愿与诸君同乐! 大家尽管畅饮,尽管歌舞便是。” 辽国的割地认怂让紫宸殿内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赵佶勉为其难跟众人一起饮了几杯,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他又叫杨戬把赵枢叫住: “走,五郎,与爹爹一起告拜太庙!” 赵枢:“……” 我服了,赵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丢人值多少钱啊,这点小事就告拜太庙,你就不怕先人半夜托梦骂你没出息吗? 哦,对了,你先人还有去泰山封禅这种更没出息的。 好在赵佶也觉得这样不妥,他略尴尬地干咳一声,苦笑道: “不妥不妥,还是先把燕云收回来再去告拜祖宗, 嗯,今日大喜,当以歌舞……走,换衣服,陪爹爹去御香楼!” 赵枢:…… 我服了,我特么抓紧跑去江南投奔方腊算了, 这是什么昏君啊,哪有打野带自己儿子一起去的,你有病啊? 赵佶可完全没有感觉自己有病,他非常兴奋地张罗着,让杨戬安排准备,杨戬一边叫人抓紧去御香楼通传消息、布置保卫,一边给赵佶父子弄来便装,准备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战个痛快。 赵枢欲哭无泪,可又无法拒绝,也只能非常委屈的同意跟赵子一起去。 “爹爹,这个能报销吗?” “啥叫报销?” “就是费用核销。” “嗨,杨戬出钱,别怕别怕。” 杨戬:??? 赵佶在钻地道方面很有心得,他这一路上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在李师师的面前疯狂装逼,收获一波美人的好感, 杨戬也非常有心得地给赵枢介绍御香楼除李师师之外知心解意的姑娘,地道里满是一股浓厚的酸臭味,赵枢好几次才克制住想把这两人都杀死在地道里的念头。 总算挨到御香楼,赵佶第一个钻出去,赵枢也在杨戬的盛情邀请之下万般无奈地爬了出去。 听说赵枢要来,李师师早就在房中等候,赵佶刚钻出来,这位花魁娘子便小鸟依人地贴了上去,浓浓的茶味让随后钻出来的赵枢一阵恶寒,赶紧眼观鼻鼻观口,表示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过小鸟般贴过来的李师师却并没有与赵枢想象中一样上来就娇滴滴的卖萌, 相反,这位绝色花魁一脸惊慌,惊恐地攥住赵佶的手掌摇了摇: “十一郎,妾身听闻江南出事了!” “哈,”赵佶本来都兴奋地张开了一对禄山之爪,听李师师如此说,顿时脸色一僵,“蛤?发生什么事了?” 赵枢和杨戬都非常知趣地抓紧后退,赵佶装出一副认真地模样听李师师小声说了几句,顿时哈哈大笑: “我倒是何事,爱卿多虑了。” 他抚了抚李师师头顶的秀发以示安慰,又转头冲赵枢咧嘴一笑: “无事,江南有些乱民生事,想来已经被弹压了。” 杨戬笑呵呵地道: “也是,官家夙兴夜寐,勤于政事,方有大宋繁华,万邦来朝,些许乱民又有何惧哉。” 见赵佶不屑一顾,李师师也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在赵枢的身上, 赵枢会意,他和杨戬一起退出房门,杨戬去楼下喝茶,请赵枢不要客气, 赵枢也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果然等来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李师师的闺中好友兼授业师父曹文逸俏生生地站在赵枢的面前,面色如水, 赵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苦笑道: “仙姑有何指教?” 曹文逸宁静的包子脸上满是愁苦,她缓缓坐在赵枢身边,目视前方,低声道: “起事的人名叫方腊。此人好结交豪杰,打抱不平,此次为乱又在江南要地,若是处置不当,不亚于当年王小波之乱,绝不可等闲视之, 可据贫道所知,朝中并不打算据实上奏,真是……可恨啊。” 方腊来了! 之前还琢磨着跟方腊混暴打昏君的赵枢难免有点心虚。 他对北宋末年最大的印象除了金人入侵就是方腊起义,这么大的事居然要靠李师师传讯才能传进赵佶的耳中,足见这朝中宰辅粉饰太平的手段。 “赵兄答应过贫道,要平息此乱,还江南太平。 当年王小波为乱,川中取缔博买务,清点旁户,再停日进纲,方有后世太平, 朱勔不除,江南不宁,朝中宰辅皆与朱勔狼狈为奸,粉饰太平,欲止江南乱事,全仗赵兄一人了。” 赵枢见曹文逸那张与性格颇为不符的包子脸上写满了焦急之色,不禁悠悠长叹一声。 大宋国难临头,众人惶惶不知,自己接触的众人中最心忧国事的居然是曹文逸和李师师两个女子…… 看来,要用点不入流的盘外招了。 他莞尔一笑,把脸缓缓靠近曹文逸,正色道: “你放心,十天之内,我就让朱勔失业, 接下来,就得看李娘子的手段了。” 正文 第26章 老太师 赵佶总觉得宫中的女子夸自己那都是违心的,只有李师师这样的“外人”夸奖自己那才是真情实感。 收回易州,让赵佶非常欢快,而李师师也极尽奉迎之法,一夜他好我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神采奕奕的赵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登基满是热情的青葱岁月,又有点想拼命做出一番成绩,让大宋在自己手上一点点变得更强。 嗯,决定了,明天通宵打《模拟城市》。 赵佶悠闲快乐,殊不知好儿子已经在心中把自己杀了好几遍, 跟李师师几度温存之后,他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想接李师师进宫,这样不就不用天天钻地道,也可以免了周邦彦这样的人再来偷家。 “爱卿可愿与朕回宫中?” 赵佶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正给他梳头的李师师皓腕猛地一抖, 如果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卖笑为生,可李师师阅人无数,又怎是个没有逼数的人, 她静默许久,强颜笑道: “奴婢在此处便好,若是进宫了,十一郎不念着奴婢了,只怕不美。” 赵佶又不是傻,他自然知道李师师的顾虑。 她这出身进宫肯定阻力重重,别的不说,大宋这么多喜欢编段子的文臣肯定要疯狂搞事,还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如何。 朕富有天下,难道把自己的女人接到身边都不行? 这天天钻地道,实在是闷死了。 赵佶闷闷地回宫,李师师的表情也有点落寞。 与赵佶相识多年,说李师师对这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赵官家毫无感情就有点过分了, 这风尘女子有飞将军之称,颇重情意,她也想着自己能为情郎做些事情——至少,她不愿看着自己栖身的大宋一点点下沉。 她散着长发坐在床上,玉手轻抚着床头雕刻繁复的图案,曹文逸缓步进来,李师师这才匆匆擦干眼泪,露出职业笑容: “师父和肃王谈的如何?” 曹文逸摇摇头,又点点头: “肃王请李娘子帮个忙。” 李师师轻咬朱唇,坚定地道: “师父尽管吩咐便是。” “肃王请李娘子寻些江洋大盗,待肃王南下之时动手……” “啊,”李师师惊呼一声,“肃王要杀何人?” 曹文逸一直认为这灾祸完全是因为江南以朱勔为首的吏治崩坏造成,李师师下意识地认为,肃王是准备寻找江洋大盗来刺杀朱勔。 哎,想法是很好,但哪有这么容易, 先不说朱勔身边护卫云集,单说把他杀了还有他儿子,把他儿子杀了还有后来人, 只要大宋的吏治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就算杀人的速度跟割韭菜一样,照样无法从根本缓解江南的乱局。 曹文逸摇头道: “肃王说,是寻些恶贯满盈之辈去杀他!” 李师师当场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怯生生地道: “奴家哪认得什么强人,此事肃王为何要求我?” · 接下来的几日,汴京城中如过年一样热闹非凡,全城百姓都沉浸在收复易州、镇服辽国的喜悦之中,纷纷议论这赵官家有人主之气,而肃王赵枢有勇有谋,胆识非凡,可能便是上下降下来辅佐大宋的。 快要被吹捧到天上的赵枢却非常冷静,他知道,对于大宋来说,危机不过是刚刚开始。 入宫的路上,他打开马车的小窗,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极其繁荣的都市。 穿越到此之后,他一直都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各种算计,为未来的自救做准备,还是第一次欣赏这座商业极其发达,商业气氛极其浓厚的古代都市。 汴京有百万人口,是漕运的交汇之处,集结了大宋全部的精华, 这里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逐利的商人荟聚四海的奇珍放进商市,以求暴利,又搜集各处的美味,分至各大酒肆。 马车一路驶过,沿街的姜行、纱行、牛行、马行、果子行、鱼行、米行、肉行及酒馆、勾栏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一片欢歌笑语, 听王永说,当年蔡京为相的时候还设立了专门收容穷民并提供食宿和若干生活费用的居养院,并恢复扩大漏泽园(埋葬无主尸体)、安济坊(收养救济贫病,施医赠药)、慈幼坊等慈善机构。 如果只听表面描述,还真能以为赵官家是一代明君,蔡京是一代贤相,身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充满社会前进的道德力量。 但实际上这又是不顾财政感动自己的拍脑袋决定, 赵子的出发点不错,可他完全无法约束下面的贪腐,让这些本应发挥作用,平息社会矛盾的机构变成了官吏捞钱的天堂。 底层的百姓衣食无着被迫造反,宫中的官家还莫名其妙,感觉老子都已经这么照顾你们了你们居然还造反,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 “大王,到了。” 赵枢还在沉思,王永已经停下马车,伸手扶他下来。 “唔,到了啊。” 赵枢伸了个懒腰,不用王永搀扶,自己从车上跃下,看着面前颇有些寒酸的小院,赵枢挠挠头,笑道: “前几年马植逃到大宋的时候父皇给他赐名为赵良嗣, 看看这院子,以后要是老太师也准备跑,记得提醒我给他赐名赵德汉!” 王永:??? 没错,赵枢面前白墙灰瓦,占地最多三亩,颇有些古旧破败的小院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宋书法家、大奸臣蔡京的府邸。 跟普通人比,蔡京家的院子已经是非常豪华, 可蔡京是什么人,他已经做了五十年的官,几个儿子的官位都不小,连家里的仆役都有做官、陪嫁的婢女都有当夫人的,赵佶更是多次来到他家拜访,就这么小的院子,实在是不太符合蔡京的身份了。 王永扣响蔡京家的府门,早就等候多时的蔡京季子蔡绦赶紧开门,亲热地管王永唤了声“贤弟”,又快步来到赵枢的马车前朝赵枢缓缓下拜,恭敬请赵枢入府。 赵枢也不谦让,大步向前缓缓进门, 现在汴京才城中,他是光芒最耀眼的那颗明星,就算不回头,他也知道现在一定有人正在悄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某些人先入为主,认为自己跟蔡京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现在是将这种误会坐实的时候了。 “赵枢果然去蔡京府上了……” 王黼家中后院的一堵矮墙后藏着一扇不起眼的暗门,接到消息的王黼赶紧将这个消息分享给隐相梁师成, 这位当朝少宰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颇为畏惧肃王背后的那位老人。 “果然不出咱家所料,”梁师成悠悠长叹,“蔡京为官五十载,虽然利令智昏恼了官家,可静下心来,仍是不可小觑。” “那怎么办?” 眼下最着急的便是王黼, 他最初阿附何执中,后来阿附蔡京,之后又与蔡京翻脸,如果蔡京起复,肯定不会有他好果子吃。 之前蔡京借由肃王展开的凌厉攻势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如果王黼再不反击,之前的种种权势只怕要烟消云散,说不定要直接跌入泥中难以出头。 他焦急地看着梁师成,可这位素来多智的恩府先生现在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之前官家已经对他生了嫌隙,他在宫中的势力被杨戬抢走不少,这会儿要是还敢说肃王的坏话,肯定是给自己挖坑。 他皱眉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抓紧广约朝中清正之士,上表言肃王结交大臣,恐有异心,渐渐让肃王与官家生些嫌隙,再徐徐图之。” 王黼惊喜地道: “恩府说的是,我为何没有想到此事。” 梁师成点点头,颇为矜持地道: “此事一定不能急于求成,可以先让一二人上表,之后再徐徐图之,总让官家听闻此事,才好得手。” 王黼连连称是,恭敬地将梁师成送回家中, 待梁师成关闭小门,王黼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来人!” “主人有何吩咐?” “你亲自安排,给我准备一份厚礼,不,两份!” “按……按上次给官家贺寿的送?” “蠢物,给我三倍,不,”王黼狠狠地咬牙,露出一丝决绝之色,“十倍!” 那仆役惊呼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道: “两份都是十倍?” “自然是! 安排妥了,你再亲自下手,最迟后天晚上,给我把这门封上!” 正文 第27章 女人只会影响朕修行的速度 世界上有两个你。 你眼中的你,别人眼中的你。 王黼眼中的自己是赵佶的亲密战友,朝堂清正的真正领导者,一改蔡京各种弊政的伟大政治家, 可在大多数朝臣的眼中,王黼就是个先阿附何执中,后来见何执中不行了又阿附蔡京,之后又阿附梁师成,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 王黼其实也能感觉到别人看他的眼中总是带着一股鄙夷, 但这又怎样。 你笑我平生跪地丑,我笑你活得像条狗。 王黼当年的恩人何执中就是靠跪蔡京起家,权力慢慢膨胀后又借天象变异赶走蔡京,当上了宰相。 老师如此,王黼也有样学样,在投靠蔡京之后立刻上疏论奏何执中的二十条罪状,果然也得到了蔡京的信任。 现在他斗倒了蔡京,已经坐上相位,只是当年何执中在相位上坐不稳,后来又被蔡京斗倒, 现在,蔡京和肃王联手,眼看王黼又要重蹈老师的覆辙了。 王黼不甘心, 他今天是特意来请梁师成帮忙,没想到梁师成也如此窘迫,想来传言中他失去官家宠信之事还真有可能。 一个失宠的宦官凭什么给当朝少宰当靠山,现在是时候用他为自己最后做点事情了。 蔡京虽然本事不小,可他现在毕竟致仕在家,能为肃王做事有限, 我是当朝少宰,如果我愿意为肃王做事…… 为什么肃王就不会用我呢? · 赵枢亲手将礼物送进蔡京府上,才跨入大门口,就见得蔡京远远迎出来, 赵枢原地作揖行礼,王永则以手加额,口称参见太师。 蔡绦热情地请二人上前,没想到赵枢居然把礼物放下,微笑道: “本王若是久留,只怕坏了老太师清名, 今日见老太师康健,本王便放心了,拜帖和礼物留下,本王……不,晚生告退了。” 蔡绦:??? 在蔡家父子一脸懵逼的注视下,赵枢和王永做贼一样匆匆离开上车快走,如高粱河的赵光义一样迅速消失不见。 “大人?”蔡绦又惊又惧,不知道肃王为何如此。 赵佶当朝规矩松弛,外臣结交皇子已经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 梁师成结交东宫,王黼结交郓王,几乎成了公开之事, 蔡京听说肃王要来拜访,还以为今天能以长者的身份给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大王谈些风雅,没想到肃王居然放下礼物就跑,这其中定有蹊跷。 蔡京老眼昏花,蔡绦赶紧奔到他身边,让侍女好生扶住蔡京,自己把拜帖上的内容读给蔡京听。 这拜帖写的四平八稳,并没什么出彩之处, 赵枢表示之前自己受伤的时候蔡京曾经派人来给自己赠药, 他好了这么久,也该上门拜谢,只是因为外臣和亲王多多交往犯忌讳,所以才只能点到为止。 他还特意强调,自己之前生辰纲花费太大,没什么浮财,也只能礼轻情意重,给蔡京买些文房四宝,请蔡京谅解。 在拜帖的最后,赵枢还体贴的说了一句希望蔡京保养好身体,以后还有给大宋效力的机会。 抱着笔墨纸砚四件套,蔡京哭笑不得, 上次有人给自己送这么实在的礼物还要追溯到他刚刚入仕,当钱塘县尉的时候。 “大人,这是为何啊?”悟性差的完全不像蔡京儿子的蔡老四惊恐地道。 蔡京捏着贺礼,温和地笑了笑。 “肃王说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我为大宋效力的机会。 看来肃王是遇上什么事不想出头,想借着老夫的名声和威望下手。” 蔡绦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大人是说,肃王,想利用我们?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蔡京乐呵呵地笑着,挥手让侍女退到一边,颇为感慨地伸了个懒腰。 “能被别人利用,说明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点利用,朝中还有人忌惮老夫。 呵呵,当年何执中背叛老夫,用那肃王之事令老夫罢相回家,可老夫只要在汴京,此人就寝食难安。 肃王……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最近肃王就要动手,老夫……嘿嘿,清闲不了几日了。” 蔡绦听得一愣一愣,思考许久,突然惊恐地道: “大人是说,肃王是奔着我们来的?” “噗……” 分析半天的蔡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儿子直接带走。 他的一群儿子里以蔡绦最是孝顺,可蔡绦的悟性实在是让人非常无语,靠他肯定支撑不起强大的蔡家。 终究还是要靠老夫啊。 “肃王既然送了笔墨纸砚,那老夫就随意写几幅字,你送到肃王府上,说以后肃王还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呃,大人,万一肃王要咱们的命呢?” “滚……” · 皇城外斗得一片火热,皇城内的气氛却冰冷的有点奇异。 虽然深秋确实冷的厉害,但宫中众人同时感觉最近的官家有点不对劲,似乎被什么人夺舍了一样—— “官家已经七日没有临幸新入宫的女子了。” “岂止,官家昨日还下令一顿饭不得超过十个菜!” “岂止,官家这几日不书画不蹴鞠,下朝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宫中不许众人接近,是不是生了癔症?” “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郑皇后忧心忡忡,兼有无可奈何, 官家吃得好睡得好,三十几分劄子摆在面前眨眼的功夫就能全部批完,谁敢莫名传太医去给他瞧病? 如果是自己容颜衰老倒是也可以理解,但问题是官家之前听信道士之言,每隔几天就要临幸处子, 现在不仅不宠幸新宫女,白日用膳的时候好像还喃喃说起要裁剪宫中女子之事,吓得郑皇后赶紧伏地请罪,还以为是最近宫女的质量太差让官家烦闷了。 可官家一脸莫名其妙,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扶起郑皇后,还取来笔墨写下一堆唤作数字的古怪符号,一脸苦涩地向郑皇后吐苦水说宫中的用度太大,不然就节省一下宫女的消耗。 这帮宫女在宫中的用度不少,不然都让她们出宫嫁人,是不是一下就能省下不少钱? 当时赵佶那一脸苦涩的表情郑皇后倒是看的很眼熟,郑皇后年幼时家里每次揭不开锅父亲也是这副表情, 嘶,难道大宋要揭不开锅了? 不至于啊。 郑皇后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官家最近打野的频率也开始大幅下降,倒是天天把自己关在延福宫中,入夜只点一支火烛,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听壮着胆子从门缝里观察的内侍说,官家在宫中披头散发,对着黑暗中一团不断变幻的妖光一会儿笑一会儿愁,妖光消失之后,官家总会抱膝长叹,然后重重跌在一边,久久一言不发。 最最最重要的是,第二天早晨官家都会起个大早观察天气, 若是阴天下雨,那这一日官家的心情一定颇为烦躁,随便靠近都会被重责, 若是晴空万里,官家一定会极其欣喜,打赏身边随侍,然后抱着肃王送的那件古怪礼物在延福宫外宽大的花园中踱来踱去, 上朝时还额外嘱咐宫人一定要严密把守,谁敢私自靠近,管他是谁,一概咔嚓。 完了,官家这是被肃王夺舍了吗? 官家不让别人窥探那件宝物,也只能去肃王的生母王贵妃那探听一下消息, 得规劝肃王不要用这种鬼蜮手段迷惑官家才是。 赵佶不犯病的时候在熟人眼中就是一种犯病,他大概也能明白这一点,但赵官家现在不在乎。 收复易州的那天晚上,赵官家打野回归,发现笔记本还有那么一点点电量,顺手来了把扫雷, 过程中他有些困倦,不小心按到了那键盘,居然意外发现这台笔记本电脑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在经过了几天的尝试之后,赵官家认为今天就是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 “呼,连五郎都不知道这神物中居然有如此秘密,偏偏在收复易州的当日被朕发现了。 天意,天意……看来朕果然是大宋的中兴之主!” 中兴之主自然要做出一些中兴之主的样子来。 呵呵,朕岂是贪图美色之人? 女人只会影响朕修行的进度! 正文 第28章 给朕开! 赵枢第一次给赵佶介绍这笔记本电脑的时候曾说此物又名移动电脑。 之前赵枢给赵佶讲述电脑功能的时候非常简略,尤其是那键盘的意义更是说的语焉不详——这个赵佶也理解,估计是高人匆匆传授,以五郎的悟性一时也没有理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朕一样天资聪颖。 之前赵佶误触键盘,曾经出现了一个奇怪界面,之后赵枢推说不知道,赵佶却一直记在心中暗暗揣摩。 这些日子他非常勤勉,白天坚持上朝微操大宋各处,夜里则苦苦研究,只是一直不得要领。 直到上次误触,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秘诀—— 移动电脑要移动着用! 老子有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之前自己太过珍视此物,不敢乱动,所以才不能领悟其中精妙,可一旦自己移动起来,居然可以打开一个新的世界。 嘶,看来朕,呸,贫道离升仙不远也! 他抱起电脑在宫中一边默念《道德经》一边缓缓踱步,时间缓缓流失,外面万籁俱寂,赵佶几乎能听见自己全身血液缓缓流淌的声音。 他把手缓缓放在触摸屏上,随手一个鬼画符点中我的电脑,用极快的速度在上面疯狂乱点——赵佶之前已经失败了好多次,每次都重新总结,已经一点点找到了规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被加密的文件夹。 就是它! 赵佶血脉贲张,兴奋地一顿乱点,果然屏幕上蹦出了请输入密码的字样。 密码,密码…… 之前也因为误触曾经跳到过这一步,赵佶最近一直在苦苦冥思这密码是什么,他随手敲动键盘,输入了一堆自己看不懂的字符,可依旧无法参透这密码的奥秘。 冷静,赵佶啊赵佶, 你可以的,你可是人间的帝王,即将飞升的真仙,这点小事能难倒你吗? 他又按着那些数字,从1234到4321,发现始终无法攻破这其中的秘密,急的抓耳挠腮。 要不…… 登天哪有这么容易,赵佶非常颓废地坐回圈椅中,把电脑端正地放在桌上,疲倦地趴在键盘上。 哎,就这样吧。 刚才还踌躇满志准备升仙的赵佶非常无奈,一阵倦意涌上来,他缓缓趴在键盘上,居然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漫天的仙佛披着七色彩霞,坐在那被称为飞机的铁鸟上降下,而自己也浑身仙气直冒,露出了神仙面相,飞升到了高楼林立的不夜城之中,在众人的崇拜的祝祷声中永载史册。 赵佶哈哈大笑,笑的口水横流,朝着那些对自己躬身下拜的百姓挥手致意。 可很快,他醒了。 外面寒风萧瑟,赵佶打了个寒颤,他似乎感觉在梦的末尾,自己被困在一个非常寒冷的所在,好在现在自己挣脱了出来。 他紧了紧身上的道袍,正想叫人给扶自己去睡觉,这才发现电脑原来没有关闭, 他随便按了几个键,唤醒了睡眠状态的电脑,可接下来的场面让他惊呆了。 那个加密的文件夹…… 居然打开了! 这…… 睡觉的时候脸滚键盘居然莫名开启了! “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赵佶发出一声长啸,披着一件皮襦坚守在外面的杨戬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扒着门缝朝里面望去, 只见赵佶抱起电脑,在殿中疯狂来回移动,一边动,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成仙,成仙!” 右下角的点亮标志已经变红,理论上也到了该关机的时候,可现在终于打开了那个加密的文件夹,赵佶怎能轻言放弃? 他手指在触摸屏上一顿折腾,对准一个图标猛点几下, 下一瞬,那图标扩大成了一个新奇的世界,赵佶居然惊奇地看着屏幕中有人在走动。 现在黑灯瞎火,可屏幕中的世界却是白日,里面的男女正在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倒是下面飞快蹦出的字幕可以让自己无障碍快速理解。 嘶,想来天神也是这样看着天下万民? 怪不得这南腔北调的祝祷仙人都能听见,原来他们观看的时候,下面有这样的字幕…… 难道说,我已经成仙了? 不对,不是我成仙,我只是打开了这个隐藏的世界, 连五郎都无法打开…… 看来我果然是有成仙之能,这是神仙特意给我准备的! 赵佶心潮澎湃,可他回过神来,居然惊愕地发现这荧幕中的男女…… “哎呦……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赵佶大怒,心道居然有人白日就如此伤风败俗,实在是罪不可恕,待朕看清是谁,一定要抓来正法! 别说这里面的小娘还挺秀气。 还没等赵佶仔细观看,屏幕突然一黑,一阵舒缓的音乐后,电脑又进入了熟悉的自动关机模式,几秒钟后,寝殿中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官家?”杨戬担心地呼唤着。 赵佶不答。 “官家?” 赵佶还是不答。 “官家别吓唬老奴啊?” “啊啊啊啊啊!!!!” 赵佶的咆哮声惊天动地,如一头暴怒的野驴一般绵延不绝,震得大内一片大乱,后宫的妃嫔宫人各个战战兢兢,不知道是谁惹怒了赵官家。 “快,快去请肃王入宫!” · 赵枢的心情也非常不好。 他穿越以来居然还没有染指过府中的侍女, 这些希望通过跟肃王零距离接触提高地位的侍女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今天晚上吃完晚饭,有个侍女小脸红扑扑地钻进屋中,怯生生地希望给赵枢暖床,赵枢一看人家妹子这么主动,于是厚着脸皮就答应了, 可他刚准备一展自己手段,王永突然急匆匆敲他的卧室门,说李圣符登门拜访。 赵枢差点叫人把李圣符直接撵出去,不过好歹是辽国的使者,赵枢也只好控制住情绪,假装欢快地迎了出去。 上次送还易州之后,大宋国内欢喜地如过年一样,李圣符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着实也颇为不爽。 好在大宋朝中言之凿凿,说跟大辽约为兄弟永不再战,大大减轻了辽国在南方的压力, 这次收回易州大大助长了肃王在朝中的威信,李圣符也对未来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他知道帮人做成一件事之后要接二连三锦上添花的道理,在耐心等待几日后,终于找了个夜晚来赵枢府上拜访。 赵枢紧紧地攥住李圣符的手摇了摇,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请李圣符进入自己的书房,低声道: “李兄总算来了,这几日不便拜访,小王煞是想念啊。” 李圣符心中一暖: “不曾来拜访肃王,是小使无礼。” 他送上一份礼单,真诚地道: “这是我国皇帝陛下的一份心意,肃王……” “哎,”赵枢正气凛然地一摆手,“我促成大宋与大辽罢兵之事,难道是为了这黄白之物?如果收了,岂不是落了下乘,心中有愧?拿去拿去。” “哎,大王这话说得,”李圣符推让道,“若是大王不收,小使以后如何交差啊。” 赵枢眉毛一挑:“我拿李兄当兄弟,自然是不能收——这样,这礼物呢,就算你已经送给本王,汝尽数拿回去便是了。” “这,这怎使得?” “哪里使不得?李兄的功劳才大,本王还要多谢李兄才是。 拿着拿着,不拿,就是不当我是兄弟了。” 辽人送来的礼物足有十万贯,赵枢居然随手就不要,李圣符心中波澜万千,也只能哽咽地将礼单收起,长叹道: “原不该用此俗物侮辱大王, 可是……这礼物……” “哎,说了,就算本王收下——王记室,把这礼物折现,给李兄在开封购置一套府邸,再添置些使唤奴婢,都要最好的,绝不可怠慢了!若是钱不够,尽管问本王要便是。 李兄为了两国之事奔波良久,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本王断不能让李兄流血又流泪。” “大王……”李圣符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好人啊,真的是好人啊,像赵枢这样的实在人真是不多了。 他擦干眼泪,颇有些不忿地道: “我,我等早就知道肃王仁善,一心为两国奔波。 小使出发之前,还有人来我朝搬弄是非,已经被我等拿下,全凭肃王吩咐!” 正文 第29章 未曾想过的道路 李圣符是个妙人,他并没有把在辽国被抓到的宋国“使者”公开拿出来交给大宋朝廷。 他知道这个人在肃王手上一定还有其他妙用。 是让他供出背后的人? 还是让大辽声称这是辽国的派来的奸细? 或者暂时按兵不动给朝争对手制造威慑。 这些大辽都能配合,肃王想对付谁就对付谁,甚至可以扩大打击范围,将之前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那个使者被五花大绑拖死狗一样拖了上来,王永仔细辨别,认出此人乃开封治下阳武县知县邢焕, 赵枢哑然失笑道: “我还道是个无牵无挂的江湖人亡命徒,没想到还是个有品阶的清正官。 兄台,汝就不怕居家遭殃,死的不能再死?” 邢焕这一路惊恐万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跑去辽国,让辽国不要割地,反倒被辽国一顿痛打送到了这里。 他有家人,不敢供出幕后之人,可若是不供,赵枢将他送到官家面前,只怕自己最好也是举家流放岭南,在半途被强人杀死的下场。 “大,大王,臣,臣是被,被逼不过,饶,饶了我吧!” “谁叫你去的?”赵枢淡然笑道。 “臣,臣不敢说,臣说了,便要死啊。” “啊哈,合着不配合我就不会死咯。 本王凶相的很,你若是不说,本王也能杀你全家啊。” “啊,啊?”邢焕一脸懵逼。 大宋的文官不谋反是不会判死刑,他觉得自己只要抵死不招出幕后之人,肃王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把他杀了,不过看肃王现在的模样…… “我……” 他还在犹豫,肃王府的大门又被急匆匆的扣响, 赵枢赶紧叫王永把邢焕和李圣符藏起来,又叫下人去应门。 过了片刻,杨戬的干儿子、掌管后苑的宦官李彦匆匆进入府中,见了赵枢便急趋上前,拜在地上,口称大王。 赵枢让他赶紧起来,微笑道: “李大官为何深夜来此?” 李彦惶恐地道: “小侄岂敢承肃王唤声大官? 今日陛下有恙,急招大王入宫,还请大王莫要耽搁才是。” 卧槽,三更半夜的,有病看病啊…… 卧房里有香喷喷的侍女在等候自己,现在却要披星戴月去看赵子, 做个人好不好啊。 说是这么说,赵枢还是急匆匆地穿戴整齐,让王永看家,自己抓紧进宫面见赵佶。 李彦是杨戬的干儿子,在杨戬的关照下平步青云,日后说不定能接替杨戬的位置,当然听曹文逸说此人也不是个好人,平素没少干欺男霸女强占田亩的买卖, 仔细算算,赵枢身边认识的好像都不是好人,以后如果自己推动改革,势必会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只怕现在还跟自己嘻嘻哈哈,滚滚马屁不绝的众人到时候将全都成为自己的敌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嗯,看来上次去寻蔡太师是正确的, 就是不知道蔡太师有没有兴趣替本王接锅了。 · 按理说三更半夜进宫是不允许的,但据说赵佶突然出了点问题,事急从权,班直禁军也变通一下,放下一个篮子将赵枢提了进去。 李彦引路,赵枢很快就抵达延福宫中,只见赵佶一身道袍,披散着头发,在烛火幽暗的光影中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而一群,不,一大群宽袖锦袍的女子则绕成一圈,小心地站在杨戬身边,谁也不肯靠近,不知道的还以为赵佶是要不行了。 “大王,你可算来了。” 杨戬愁眉苦脸地道: “官家长啸一声,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还不让老奴和诸位娘娘靠近,连皇后也……” 赵枢挠挠头,先下拜朝几位不认识的女子行礼,也不顾那些女子如何反应,他便缓缓起身,趋步来到赵佶身边,弯腰低声道: “爹爹,这是怎么了。” 赵佶一脸落寞,用又辈分又委屈的声音颤声道: “我刚才,刚才已经升仙了。 可是,没,没电了……” 赵枢:…… 你特么是睡昏头了,还是…… 他盯着那电脑,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个,爹爹你是不是从这电脑里发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啊,”赵佶颇有些骄傲地哼了一声,“为父枕着这键盘睡下,不知为何输入了一串密码,从此可观世间百姓,正好看得一对外夷男女行那有伤风化之事,为父还没看个真切,就……就又没电了! 哎,不知何时,不知何时才能再看一次啊。” 赵枢呆立许久,缓缓扬起手掌给了自己一耳光。 “五郎这是作甚?” “没事,打着玩。”赵枢一脸绝望。 穿越前装在电脑里的东西都是宝贵的纪念,他自然舍不得删,当时自负赵子也没从一堆文件夹中发现的本事,为了以后找方便索性也没隐藏,没想到赵佶居然误打误撞把他的密码给攻破,还好电脑及时没电,不然还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解释。 防不胜防啊…… 不过,他看着赵佶一脸落寞,直勾勾盯着电脑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为了夺得权柄居然走出了一条之前不曾设想过的道路。 跟大多数人的印象不同,赵佶虽然行事荒唐不经,却不是一个喜欢放权的皇帝, 相反,他还特别喜欢微操。 从家国大事、外交政策、民间礼仪他都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广博见识,以前宫里着了火都要微操西夏前线的童贯,当然听他的基本上会出现相反的效果,童贯当年就是因为不听赵佶微操才取得大胜,奠定了自己在前线的威名。 这阵子大宋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好像正是来源于官家不务正业,天天熬夜打游戏,白天根本没有精力处理政务。 既然这样…… “爹爹何必忧心,这电脑缺电之事,儿臣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最少能倍于现下用度。” “真的?” 刚才几乎自闭的赵佶一跃而起,惊喜地道: “当真,当真?”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抓住了赵枢的手用力摇了摇: “五郎,不能骗为父啊!” 皇后和诸位妃嫔刚才见赵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是提心吊胆,生怕惹怒了官家, 可肃王到来,不过三言两语就劝得官家欢心,众人也终于齐刷刷松了口气, 赵枢的生母王贵妃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颇有些得意地挑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赵构的母亲韦贤妃。 赵枢进门的时候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现在想想应该是许久不曾跟儿子见面,因此稍有些生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的两个儿子赵楷、赵枢都深得官家喜爱,母凭子贵,以后在宫中的势力更是无人能敌,几乎能跟皇后分庭抗礼。 而且说不定这两个儿子中就一个就是日后官家。 赵佶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升仙之事, 他听说赵枢有办法延长使用笔记本电脑的时间,他赶紧相询。 赵枢笑道: “也是爹爹从前高瞻远瞩,令儿臣去巡访有道之士,儿臣现在已经寻到福源深厚的高人,我等联手,必能求来异宝,爹爹以后可以战个痛快! 不过……” “不过什么?五郎是不是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便是!” 赵枢惨笑道: “若是儿臣进献如此宝物,爹爹总要稍稍耽搁国事, 若是朝中有人构陷儿臣故意施展奸臣手段,又趁机结党营私,只怕……只怕不好处置。” “还有这等人嚼舌根?” 赵佶当然不愿承认自己会因为玩电脑而耽搁国事,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最近已经荒废了不少,朝中明显也有点不稳的趋势,让他也无法专心投入修仙之中。 若是赵枢再长几岁,倒是可以替我署理朝局,总领三省, 可他现在毕竟年少,在朝中缺少根基,而且又不是太子,凭什么总览国事。 “五郎以为,谁人可以掌握朝局? 余深?王黼?郑居中?还是……” 杨戬在一边听得眼皮不住的乱跳,赵佶这是把选士的大权交给赵枢,这是何等的信任器重, 这电脑竟有如此魔力,还好自己当时早早站队,发财的机会果然来了。 赵枢瞥了杨戬一眼,微笑道: “不知爹爹以为,蔡太师如何?” 正文 第30章 蔡太师又回来了 大宋宣和二年十一月初一,朝会上一脸阴鹜的赵佶缓缓公布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今年六月刚刚致仕的蔡京自太师、鲁国公落致仕,依前太师、领三省事,重新占据朝堂。 这一天,蔡京最忠诚的狗腿太宰余深扬眉吐气,恶狠狠地盯着之前频频对自己发动攻击的王黼, 可他惊奇的是,王黼的脸色虽然不太好看,却没有慌张,相反,蔡京颤颤抖抖上殿谢恩时,王黼还主动上前搀扶蔡京,跟他有说有笑,两人亲密的就像父子一样。 果然如此啊…… 一起参加朝会的太子赵桓和郓王赵楷都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一脸平静的肃王赵枢,同时想起了那个已经在朝堂上流传了一个多月的谣言—— 蔡京是肃王的军师,两人互相利用,意图把持朝堂。 之前赵桓还不太相信,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由此想来,肃王之前的种种反常也好解释。 “奸诈老贼……” 赵桓缓缓捏紧拳头,骨节清脆的响声让身边的赵楷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轻轻后退一步。 也是,五哥儿从前从没有过朝政的动向,落马受伤之后突然开始借一件珍宝媚上,定是蔡京的手笔。 这老东西知道自己之前胡作非为得罪了官家和太子,所以便寻一件宝物,唆使肃王加入朝争之中,之前肃王联合辽国的举动一定也是多多得到了蔡京这老东西的指点。 果然不错…… 蔡京一直以变法派自居,每次坐上相位基本都要整活,把大宋胡搞一番, 大家都很期待他这次又弄出什么把戏,蔡京的老对手郑居中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不管蔡京搞什么他都反对,到时候联合一堆太学生一定要搞得蔡京灰头土脸。 可他万万没想到,蔡京复相后第一次上奏就直接开了个大。 他向赵佶恳请停罢东南花石纲,查封苏杭应奉局,甚至要求派遣朝中的能吏大员清查两浙路、江南东路等地。 这已经不是蔡京第一次对花石纲发难, 他在多年前就表示朱勔的花石纲扰民,让赵佶好好敲打一番朱勔, 这会儿重列朝堂,他直接不提敲打的事情,开口就是要彻停花石纲,还要去江南查办朱勔,这属于直接对朱勔开大,要求把朱勔直接法办。 当年花石纲就是蔡京等人搞得,这会儿他又坚决反对,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都以为赵佶肯定会勃然大怒,让蔡京上演复相后光速退休的大场面,可没想到一脸阴鹜的赵佶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 “太师说的有道理,朕听闻两浙多有昏官借花石纲盘剥百姓,这山石远来,占据漕运,靡费甚多,朕心不安啊。 既如此,就依太师之言,罢花石纲,撤应奉局,停万岁山,江南也需抓紧清查,休要再生匪患了!” 混账东西! 最近已经权柄渐失的梁师成恨不得把蔡京一口吞下去, 督造万岁山是他发财的重要门路, 靠着此任,他可以随意采买,也可以任意征调,自然是财源滚滚, 现在因为蔡京一句话,梁师成最重要的一条财路被直接切断,梁师成顿感胸口一阵剧痛。 可恶,可恶! 这对你蔡京有什么好处? 这分明又是你当年打击异己的手段,这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够了! “唔,这个梁大官看起来生气了啊。” 赵枢喃喃低语,太子赵桓听得一清二楚,缓缓投来颇为复杂的眼神。 赵桓其实发自内心地鄙视梁师成,可这位宦官毕竟是自己的忠实支持者,如果梁师成的势力遭到打压,自己的势力也一定会遭到不小的打击。 “五哥儿,这也是你的手笔吗?”赵桓忍不住轻声问道。 赵枢耸耸肩,笑道: “有没有可能是我大宋众正盈朝,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推动复兴大业? 一个猜想,不一定对。” 还不等赵桓反应过来,蔡京的头号政敌王黼也缓步出面,表达了自己对蔡太师的支持。 他表示花石纲的出发点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利用, 这些小人聚集在一起,严重损伤了官家的清誉,还给大宋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王黼建议,地方上那些借着花石纲肆虐百姓的人固然是要处置,可开封一定有为这些人张目、提供保护的人物, 不仅要严格处置这些人,还要给这些人以严厉打击, 这样才能平息地方民怨,还大宋朗朗乾坤。 一向喜欢微操的赵佶现在困得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自然没有微操的兴趣, 他挥挥手,把目光投向赵枢: “肃王以为如何?” “儿臣见识浅薄,倒是听不出王相公此言有何不妥。”赵枢恭敬地道。 赵佶见赵枢也表示支持,懒洋洋地道: “王相所言不错,哼,开封府中竟有人打着朕的名义鱼肉百姓,台谏需不可轻饶, 五日内,朕要看到回奏。” 梁师成的一颗心在不断的下坠, 蔡京复起,最恐慌地当然是王黼,毕竟蔡京从来不对自己的政敌嘻嘻哈哈, 可现在王黼居然丝毫不慌,反而还上奏表示要清剿因花石纲之事产生的贪腐,而蔡京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蔡京的狗腿余深也一言不发, 那就是说,王黼是冲着自己来的! 养了许久的狗,终于是要咬自己的了。 梁师成的心在不断的滴血。 仔细想想,王黼的突然反水不难预料, 他是何执中一手提拔起来的,后来又跟随蔡京一起参何执中不法。 现在蔡京起复,他终于又投入了蔡京温暖的怀抱,对自己亮出了獠牙,而他们合作打击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之前王黼口口声声称为“恩府先生”的梁师成。 梁师成把一口烂牙咬的吱嘎吱嘎响。 之前蔡京借赵枢突然占据上风,自己眼看失去了先手,也只能处处忍让,没想到蔡京和赵枢的攻击居然如此凌厉,王黼也临阵反水,现在连花石纲的供奉都要夺去,这简直是断绝了梁师成的命脉倚仗。 既然如此,就别怪咱家下手无情了。 赵枢看着赵佶身边脸色铁青的梁师成,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老领导教过他,时代的一粒沙子落到具体的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一点小小的变动都会牵扯不少人的巨大利益。 花石纲当年就是被蔡京等人忽悠着从江南送来,这其中涉及地方官府、漕运甚至禁军,一路打点的费用、分润的好处加在一起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这笔钱压得大宋百姓喘不过气来,却又养肥了不少人,让他们可以在御香楼、樊楼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让他们可以穿金戴银一房一房纳妾。 甚至,连赵佶都知道,若是贸然断绝此事会把赵枢推上风口浪尖而一直迟迟不发。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之前赵枢就在不断暗示身边众人,自己的背后之人是蔡京,自己的一切谋划都是蔡京的手笔, 停运花石纲,自然也是蔡京与政敌争斗的手段。 王永曾表示过担心,以蔡京的老奸巨猾不一定会被赵枢算计利用, 可赵枢却非常有信心。 他知道,就算蔡京发现有坑,他也一定会纵身一跃,品尝这杯鸩酒。 蔡京沉浮多年,想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 赵枢暗示他,只要答应跟赵枢合作,赵枢可以保证他恢复从前的荣光和地位,牢牢站在众人之上,俯瞰天下苍生。 这种感觉蔡京曾经多次拥有,每次被罢相,蔡京都会哭的非常真诚。 赵枢相信,他就是明白此事,才会接受自己的利用。 对自己来说,罢停花石纲遭到的攻讦是天大的事, 但蔡京可是经历过元祐党人碑事件的人,承受力应该比自己强了那么一点点。 就算承受不住,也算是他古稀之年给大宋多做了一点善事。 蔡京能得到名声,大宋能大大节省开支,这特么太双赢了。 赵枢嘿嘿傻乐,又看到不远处的王黼朝自己投来讨好的眼神,顿时笑的更加欢畅。 看来,这次不只是双赢啊。 正文 第31章 都破解了 老人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赵枢刚工作的时候也不知所措,后来他看了一部电影,别的没记住,倒是记住了里面的一句名台词。 默默无闻是一件很令人伤感的事,像他这样的人,会希望有人去询问他的意见,有人听他的话,询问他的意见,一次对他也很重要。 之后,他突然学会了很多,在后来跟老领导的交往中如鱼得水,让老领导将他视为自己人,也学到了好多人生经验。 他相信蔡京就算知道他的设下圈套,也会主动往里面跳。 因为权力的味道实在让人割舍不掉, 这不仅是对蔡京适用。 身为少宰,已经实际掌握大权的王黼也非常执着于手中的权力, 他知道自己一着不慎,在和肃王、蔡京的斗法中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现在也只能用传统艺能——打不过就加入。 探听到赵枢和蔡京见面的消息当日,王黼叫人准备了两份十倍于官家寿诞的礼物,先重贿赵枢的记室王永,终于得到了跟赵枢见面的机会。 之后,这位当朝少宰恭敬地拜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的臀部呈现一个让人误会的角度,不等赵枢询问,便连珠炮一样地交代了自己之前猪油蒙了心,构陷赵枢的经过。 当然。 王黼表示,这并不是他对赵枢有什么成见,只是受到了宫中有隐相之称的梁师成蛊惑。 现在王黼愿意洗心革面,唯肃王之命马首是瞻,请求肃王稍稍宽恕自己的罪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王黼的能屈能伸让赵枢非常佩服, 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技能在何执中、蔡京、梁师成之中准确站队,并且一路高升到了少宰的位置。 这次他给赵枢送礼可谓是大出血,其中除了金银,还有几座开封城内的商号、别院及各种古玩、字画,价值非常可观。 王黼认为,蔡京能为赵枢做的事情,他一样也能做, 而且他能做的更好。 说起来,这确实是诚意满满, 但赵枢还是拒绝了。 不过这次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只是淡然谢绝了王黼的礼物,叫王永将王黼送回家中。 “不知肃王到底想要些什么?”王黼觉得自己已经非常用心了,可赵枢还是拒绝了自己,这让他有点难受。 王永压低声音道: “肃王看上了御香楼的一位娘子,想择金屋储之,只怕屋小丢了颜面。” 王黼刚才的礼单中已经包含了几座别院,在城中颇有规模,若是再大一些,只怕犯了忌讳,惹人攻讦, 这几日他一直参悟不透王永的提示,直到今天朝会,蔡京也站在队列中,王黼这才恍然大悟。 梁师成家的院子不小,肃王约莫是看上梁师成的老命了。 这几年来,梁师成一直是王黼的靠山和重要的依仗,王黼对梁师成比对自己亲爹还好, 可现在,王黼也知道梁师成已经因为之前对赵枢的步步紧逼而惹恼了官家,他在宫中的权柄日益衰落,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渐渐转投杨戬。 现在蔡京起复,很显然要清算这位老对手, 改换门庭的手法,无外乎将之前的一切责任都推到梁师成的身上,再在他的身上踏上一万只脚——当年王黼就是这样对付何执中,而他现在也是这样对付梁师成。 叛徒可耻, 这个道理王黼自然明白, 跟梁师成作对,王黼的外壳自然也脆弱了不少,可他相信蔡京得罪的人更多,肯定无法抽身在这个时候跟当过御史中丞的自己为难, 且自己现在和蔡京在整顿花石纲上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保护他王黼就是为蔡京清剿花石纲的利益群体提供力量, 再加上梁师成倒霉是因为他恼了官家, 而官家一直对王黼颇为喜爱,关停花石纲,捉拿那些借着花石纲为乱的势力本就是官家的既定方针,王黼不过是顺应官家的意思, 这非常合理。 蔡京笑吟吟的看着王黼,请求王黼以后多多配合,在花石纲之事上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王黼也拉着蔡京的手,表示蔡京不在的几个月他一直手足无措,现在蔡京终于回归,他也可以时时请教,两人笑的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如果有人不知道,可能还真以为蔡京和王黼是相交多年的亲密战友,至交手足。 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切的赵枢对事情的发展非常满意, 大宋现在的问题不是旦夕就能解决,现在关停花石纲,朝中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蔡京和王黼的身上,这俩人要是哪天钓鱼不带头盔出了事,那自己也能再找别人来顶锅。 你们关停花石纲得到了大名声,而我得到了偷偷发育的机会,我们这是双赢的买卖,谁也不欠谁。 唔,就是感觉自己居然有点裱糊匠内味,希望自己做的这么多事情现在有回报吧。 赵佶退朝之后本来应该先去文德殿稍微休息一下,如果还有事,也可以在这里私下传召赵枢和其他信臣, 不过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匆匆奔回龙德宫中,叫杨戬赶紧把赵枢寻来。 少顷,赵枢闲庭信步般缓缓拜见,赵佶赶紧站起来,一脸期待的道: “五郎,怎么样,怎么样,那宝物何在?” 赵枢之前曾经表示,不是不能延长笔记本电脑的使用时间,只是有位高人担心官家沉迷网络耽误了国事,所以不敢相赠。 现在蔡京归来,赵佶的朝政有了非常得力的掌舵人,他现在可以集中全部精力投入到修仙的伟大事业中,自然需要赵枢的竭力支持。 赵枢强忍住荒诞的感觉,苦笑道: “爹爹放心,有道高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曹文逸修长的双手捧着一只紫檀木盒,缓步前趋,飘飘如仙。 她在宫外跟赵枢见面的时候总是身着再普通不过的农妇粗服,不着半分粉黛, 可这次来宫中面圣,她换上了一件对襟宽袖、上面用金线绣满郁罗萧台的紫色法衣, 不得不说,这身打扮确实非常凸显气场,让曹文逸平添了几分绝代高人的气息,别说赵佶,连赵枢都有点发呆。 哎呦,看不出这道姑居然还有这种气质。 “贫道曹文逸,奉上谕献宝,还请陛下笑纳!” 赵佶对曹文逸并不陌生,他之前就赐曹文逸为文逸真人,纳入了有编制道士的序列, 可曹文逸在入世方面并不热衷,因此赵佶虽然知道她道行高深,也只是让她给李师师当老师,教授一点道法, 没想到高人早在自己身边!苏学士当年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现在朕终于明白了。 赵佶颤抖着接过锦盒,深吸一口气,将盒盖缓缓打开,只见盒中躺着一只圆棍模样的事物。 “此乃电池,金乌之辉可化作天上雷电储存其中,以待来日之用。” “当真?”赵佶心花怒放,将那电池小心地托在手中,颤声道: “以后,以后朕可以彻夜修习大道了?” “呵呵,还不止如此。” 赵枢笑着向曹文逸使了个眼色。 被赵枢寄予厚望的曹文逸面容依旧恬静平和, 看着眼前抱着电池欣喜若狂的赵佶,她藏在左袖中的手掌恨恨地收紧,指甲刺地掌心微微沁出鲜血。 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位官家真乃昏君无疑。 而肃王献宝邀宠,起复蔡京,又逼着自己背书以“道术”博取官家的信任,此等手段真是古来奸臣的完美模板,而自己的所作所为跟当年的林灵素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此人用花言巧语夺得高位,日后鱼肉百姓更甚,不知又该如何是好。 可现在走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相信他了。 “仙姑?”赵佶见曹文逸默默不语,有些焦急地呼唤道。 曹文逸微微一笑: “不止此宝,小道还推演出了破解仙人禁锢之法。” “什么禁锢?”赵佶一怔,继而一脸期待地道:“莫不是……” “不错,正是陛下手中宝物里仙人设下的禁锢!” 正文 第32章 宗泽来了 赵佶停罢花石纲之事在开封引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赵佶以冬日漕运不济为理由暂缓花石纲的供应时大家就开始觉得不对劲——赵官家哪是为了百姓活计放弃自己享受的人。 而现在彻底停止花石纲供应就更神奇了,不少人怀疑赵官家这次停了花石纲,不久之后估计又要整什么新活,当然也有比较乐观的人认为官家说不定是洗心革面,真的开始好起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蔡京复相的同时,有个之前因为蔑视道教而被发配镇江“编管”的老人正坐着一辆破旧的驴车,缓缓驶入这座大宋最繁荣、最壮丽的都市。 今年六十岁的宗泽从来就不是惊才绝艳的智谋之士,他三十三岁才通过科举混了个“赐同进士出身”,三十五岁才混了个代理县令的位置。 可他一直在努力。 而且他惊奇的发现,在大宋,只要肯努力勤勉,就已经能碾压一大半的官员,成为地方上本领最强、政绩最好的官员。 这让他哭笑不得。 之后的岁月里,宗泽一直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秉持一个好官的本分,甚至自己的长子病逝时他都强忍悲痛,奔走在河堤上视察治河工程,之后不管转到何处为官,他都坚持勤政爱民,用自己的努力和对百姓的热爱弥补天分上的不足。 很可惜。 这样的人在大宋,起码在北宋末年是没有前途的。 当年的宰相文彦博都亲自揭示了做官的秘诀——大宋要跟士大夫共治天下,又不是跟跟这些百姓共治天下。 读书读书,读读而已,你还真把圣人的微言大义当回事就是你的不对了。 在宦海生涯中,宗泽当过最大的官只是个登州通判,去年退休之后原准备归隐山林,又因为被林灵素告发蔑视道教而被弄到镇江编管, 期间,他的夫人还病逝了。 年老体衰加上一连串的打击让宗泽对生活几乎绝望,在镇江负责编管他的那些官吏也都认为,一个年迈又得罪了上司的老人是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起复的机会,最终的结局很可能就是终老此地,或者在君王的某次大赦之后侥幸离开,最终老死家中。 可宗泽都没有想到,他的人生居然在这一刻峰回路转。 几天前一个寒冷的早上,宗泽突然收到了急信。 当朝少宰王黼居然令其速速赶往开封面授机宜,据说有重要的差遣授予宗泽。 镇江众人不把宗泽当回事,可不敢不把王黼当回事, 众人赶紧给宗泽准备了好酒好菜,又换上一身新衣做员外打扮,一路好好伺候,由专人将宗泽送往开封。 “竟不知宗老与王相公有旧,小人等往日失敬,还请宗老莫要怪罪啊。” 镇江的官吏各个瑟瑟发抖,宗泽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黼的好意。 传说此人荒唐地很,难道还真是位贤相? · 汴京城中的赵官家这些年的经营倒是造就了一座繁华的大城市,可各地民生凋敝,大多数的百姓依旧衣食无着,而江南开采花石纲靡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为了运送巨石甚至还要拆桥、拓宽河道,这让百姓的生活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宗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他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官家免了花石纲的差役,这让他对这次开封之行多了几分希冀。 看来,我大宋还有拨云见日的机会啊。 不过…… 哎,也不知道官家会不会听我忠言。 驴车颠簸,晃得宗泽有些头晕,他靠在车中假寐,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呼唤道: “可是宗老到了?” 赶车的人恭恭敬敬地道: “车上正是宗老,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呵呵笑道: “小王赵枢,有幸拜见宗老了!” 赵枢来到北宋之后接触的都是一群青史留名的大奸大恶之人,自然要想办法把仅有的几个还在自己记忆中的能人揽到身边。 他知道宗泽在历史上真实本领到底如何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此人能被金人尊称为“宗爷爷”,其展现出的刚毅之气就跟绝大多数大宋官员截然不同, 一个人的能力有高低,但领导要是无能且胆怯,几十万精兵也得被他们尽数送走。 历史上的金军又不是一群赛亚人,能快速消灭辽宋两国主要还是因为两国已经蠢得不可救药, 现在赵枢通过用献宝、朝争这样的奸臣手段已经得到了赵佶的信任,初步掌握了朝政的主动,现在是时候迅速构建自己的势力, 宗泽之前倒是听说过肃王赵枢的名号, 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他从驴车上下来,赵枢伸手搀扶,口称“宗老”, 宗泽虽然刚直,却也懂得上下尊卑,哪敢承蒙皇子唤一声“有幸拜见”,赶紧连呼不敢。 赵枢叫宗泽登上自己的马车,宗泽顾忌外臣结交皇子的忌讳,可又不好意思回绝肃王莫名的尊敬,犹豫许久,心道我一个戴罪之人瞻前顾后作甚,肃王对我如此恭敬,他都不忌讳,我有什么好忌讳的。 “肃王请!”宗泽从善如流, 赵枢则开心地伸出手去,扶着宗泽缓步登车。 这位六十岁的老人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帽冠衣衫虽然破旧,可穿戴非常整齐, 他并没有因为赵枢的地位而过于恭谨,他平时赵枢的眸子,感觉像在看自家有些出息的儿孙。 “不知大王为何唤罪臣前来?”宗泽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罪臣本事地位,也不知道能为大王做何事?” 赵枢呵呵笑道: “宗老有所不知,父皇日前授本王为杭州牧、易州牧,本王年幼德薄,岂能担当大任,特请宗老出山,权知易州事,助本王一臂之力。” 宗泽一时都没听懂赵枢在说什么。 大宋的州牧压根没有实权,只是皇子的名誉头衔出去喊的时候威风一点而已, 郓王赵楷之前是徐州、陕州牧,现在又调任江陵牧兼夔州牧,可他一直就老老实实待在汴京哪也不去,宗泽都不明白朝廷调他担任易州知州跟肃王这个易州牧有什么关系。 等等…… 易州? 之前还是戴罪之身的宗泽还不知道易州已经回到了大宋的治下,听肃王言之凿凿不像开玩笑,他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易州是如何收复? 难道我朝已经对辽人用兵?” “非也,”赵枢笑呵呵地道,“详细的情况等宗老下榻时再议,本王明说了,辽人很快就会跟我国交接易州,可得易州易,守易州难。 此地辽人经营多难,番汉心向北朝,且金国数年之内有可能灭亡辽国,挥兵南下。 本王想问问宗老,能不能守住易州,将此地经营成如当年一般的堡垒,若北虏南来,替大宋牧守一方?” 宗泽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戴罪之人刚刚回到开封居然接下了如此重要的使命, 他沉思片刻,冷静地道: “如若国家危难,泽虽然没有成功的把握,却有成仁的决心!” 宗泽一把年纪,也知道自己并非天生惊才绝艳的能臣智士,他能凭借的也不过是一腔热血和对国家的热爱。 大宋朝现在一片歌舞升平,能感知到危险到来的人寥寥无几,肃王有此见识,真让宗泽老怀大慰。 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了…… 肃王,说的算吗? 赵枢见宗泽满脸忧虑,笑道: “宗老放心,这等小事,本王还是能做得了官家的主。” 正文 第33章 葫芦娃 辽国已经派人跟大宋接洽交接易州之事, 这座丢失百年的土地即将回到大宋,朝堂上下欢欣鼓舞,可赵枢能意识到,眼下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大宋的官吏的性子懂的都懂,不会因为得到了一块丢失百年的土地就放弃刮地皮的念头,如果弄不好,有可能会有天大的灾难。 包括杨戬在内的“自己人”都眼馋易州这块肥肉,已经举荐了一大堆能人异士,准备去了易州将接收变成劫收,做到位子、房子、金字、女子、面子五子登科,不然这易州岂不是白收回来了。 赵枢当然是不会允许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不然他们劫收地开心了,金人一打过来,易州那些百姓别说充当桥头堡抵挡强敌,说不定要直接化身带路党,到时候赵枢岂不是白白给金人做嫁衣了。 老领导说过,强行要求一个队伍中没有小人是不可能的,聪明的领导应该学会让手下去冲锋陷阵,替自己吸引仇恨,之后如果小人跳的欢了,再用一人轻易将其铲除,自己依然可以稳坐钓鱼台。 杨戬现在是赵枢的重要盟友,赵枢自然不能随便驳了他的面子,赵枢假装对此事不置可否,可当夜就派出王永赴王黼府上。 最近寝食难安的王黼看见王永到来顿时大喜过望,他现在哪有空染指易州之事,赵枢请他举荐宗泽,王黼自然一口答应, 他早就迫不及待因此跟赵枢搭上线,正好趁此机会将大量的礼物送进赵枢府中。 这次赵枢再也没有拒绝。 给自己钱、帮自己举荐贤良、还能帮自己冲锋陷阵对付梁师成,王黼这分明是忠臣良相的人设,赵枢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就这样,宗泽在一脸懵逼中接过了易州知州的任务,而为了在好兄弟大金国面前有个交代,大宋朝廷还开动脑筋,给宗泽加了个都统制(北宋的都统制都是临时工)、拱卫大夫,让他“率军”去接收易州,但千万要保证小心警惕,一定不要制造冲突,让辽人发怒。 宗泽难得担当大任,表示自己一定会为大宋竭力而为,保证易州的良好运行,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有一群人蜂拥而至,大家纷纷恭喜宗泽接受重任,之后又欢欢喜喜的攀交情、认同乡,求宗泽在易州多多照拂自己的子侄等人。 这些开封的大员早就磨刀霍霍,等待在易州狠狠发财,看着这些人急不可耐的眼神,饶是宗泽心性坚毅,还是头皮发麻。 “请大王指教,臣去了易州该如何布置?”他硬着头皮请教赵枢。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赵枢苦笑道,“我对易州的情况一无所知,说起来这次举荐宗老,也是让宗老去冒险,有劳宗老辛苦了。” 宗泽为难地道: “若是为了大宋百姓,宗某死都不惧,只是宗某在朝中并无依仗,亦无班底亲随,初到易州时若是有人不行政令,恣肆妄为,难以匡正吏治,还一方清明。” 宗泽这可不是杞人忧天。 这么多人求情的声势他已经看见了,朝中的众人急着在易州劫收,若是宗泽以正典处置,只怕又有一些人生事为难,或者暗搓搓在朝中使坏。 宗泽知道自己的脾气刚直,只怕盛怒之下用重典,反倒给肃王惹来麻烦。 赵枢笑呵呵地道: “宗老勿忧,你现在可是少宰王相公面前的红人,若有人在朝中攻讦宗老,王相公自有手段,他以前可是当过御史中丞的人。 至于到了易州的事情,我也已经想好。 捧日左厢军指挥使曹筠正好闲的难受,我已经奏请父皇,请他率军跟随宗老北上。” 宗泽:…… 不是,我身后的靠山难道不是肃王你吗? “呃,当然不是,宗老是王相公一手提拔,本王只不过是敬佩宗老名声,想要结交一番而已,千万不要误会。”赵枢嘻嘻笑着,模样像极了宗泽顽皮的孙儿,让宗泽忍不住微笑着缓缓摇头。 他虽然性子刚直,可毕竟当官多年,这里面的弯弯绕还是能摸清一二。 “大王不容易啊,老臣记得了。” 赵枢的影响力让宗泽颇为吃惊, 开封市井中都说是他收回了易州,又说他现在总揽当朝,一时风头无两, 宗泽感觉其颇有几分家国情怀,只是总觉得他的理念有点天马行空,而且据说其靠勾连蔡京献宝上位,多用奸臣手段,若是其心性不正可就尾大不掉了。 最古怪的是,传言中赵枢明明与蔡京联合,可现在明面上肃王却是通过王黼来制造局势,影响朝堂。 左右逢源的事情宗泽是见得多了,可宗泽相信王黼和蔡京绝不愿意做肃王的提线木偶,如果肃王遭遇什么问题,说不定会等来二人的联手打击。 但愿我在易州能为大宋做出一些事情来吧。 · 赵佶倒是也仔细了解了一下宗泽的作风,听说他之前被人诬陷蔑视道教,心中有些不爽, 可后来想想此人蔑视的是那些从前的妖道,赵佶仔细想想,倒是有点同仇敌忾的心情,马上就批准了此人的任命,让他去易州好好混。 说起来赵佶还是非常忌惮金人, 大宋和辽人私自议和,等于直接把金人卖了, 虽然金国一时半会打不到大宋门口,可若是辽国灭亡,金国又跟大宋为难,多少有点不妙。 但这会儿,赵枢之前埋伏的后手总算发挥了作用—— 已经有点被带坏的曹文逸主动表示,上苍已经决定了,就让他赵佶来当中兴大宋,匡正社稷之人,现在的一切都在上苍运行的正轨上,赵佶只要安心等待时机的降临,就能白捡兴复大宋的英明之主—— 至于金人…… 笑话,金人算什么,有本事来开封,贫道召唤六丁六甲直接一波把他们带走。 说这话的时候曹文逸都非常想吐,但她也知道也只有这种东西可以让赵官家安心。 果然,笃信道法的赵佶听后眉开眼笑,小鸡吃米般疯狂点头,对曹文逸的回答非常满意。 既然混混就能混成大宋第一圣主,那赵佶也索性躺平了。 他如此信任曹文逸,正是因为曹文逸帮他破解了仙人的秘密,打开了那个隐秘的文件夹,据说赵佶非常满意,赵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后宫佳丽无数人,对这种东西这么感兴趣。 难道传统手艺比实战更能提高人的认识? 应该不会吧,这玩意不是练多了还会影响暴击吗…… “嘿嘿,五郎,朕最近颇有感悟,还跟文逸真人参详一番,最近进境颇佳啊。”赵佶笑的非常猥琐。 赵枢:…… 赵子你当个人吧,人家是个坤道,你给人家看这种东西,这合适吗? 这不合适啊。 好歹是一国之君,注意一点风化廉耻的问题好不好,你特么这让我怎么接话啊。 “文逸真人道法高深,爹爹福泽深厚,互相参详,进境颇佳,这对大宋也是一桩大喜事啊。” 继续练,继续不当人,离升仙真是不远了。 赵佶被赵枢捧地非常开心,又笑吟吟地拖出一个画卷,笑道: “虽然有了替换法器,可为父还是觉得不能详细参详, 我这特意绘制了画卷,待这电脑精气耗尽,便靠这画卷细细参悟, 五郎福泽不浅,也来跟为父一起参详一二如何?” 赵枢:…… 我特么服了,不要给我看这种东西。 冷静一点啊赵子,你在历史上的名声也只剩下这点绘画书法了,你又不是唐伯虎,画个毛啊。 赵佶不由分说,将画轴在赵枢面前迅速展开, 赵枢聚精会神地瞪大眼睛,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不让看的精彩内容,没想到画轴展开,里面的画面居然是六个身材矮壮、眼睛硕大、头上带着古怪发饰的少年人。 这画卷只有粗略构图,还没有来得及上色,但已经能看出赵佶强大的笔力和绝妙的构图, 这六个少年人肃立在一片青山之前,周围满是彩云仙霞,山上有琉璃宝塔、龙凤仙鹤,六个少年围住一群魑魅魍魉,竟颇有泰山压顶般的惊人气息,似乎是经典的降妖伏魔图。 只是他们头上的发誓和手上的法宝,让赵枢心中产生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呃,恕儿臣浅薄,爹爹画的这些是……” “呵呵,五郎这便不知了,此六人乃天地精华葫芦所化,唤作葫芦娃,”赵佶得意地微笑着,甚至摇头晃脑,吟唱起来,“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哎,这都文逸真人助我从这电脑中寻到的,五郎不知道也是正常。” 我……我没下葫芦娃啊。 赵枢百口莫辩,一时口干舌燥, 他甚至怀疑这赵子是不是突然魂穿,要不然好好的一个昏君怎么突然开始研究起葫芦娃了。 他赶紧拖动鼠标,在赵佶的好心提醒下迅速输入密码,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一瞬间,几百个图标密密麻麻地展开,他带着忐忑的心情随手点开一个,只见画面一闪,一个身穿紫袍的少年高声呼唤道: “妖精,快还我爷爷,快还我爷爷!” 赵枢:…… 卧槽,怎么会这样? 闹鬼了? 他奋力连续点开几个图标,绝望地发现那些标题明明是车牌号的视频居然全是《葫芦娃》《海贼王》《北斗神拳》,只有最前面的几个是真的在线发牌。 怔了怔,他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穿越之前从某企鹅群找了个奸商购买了1G的种子,据说都是店长推荐,新番精选。 他兴冲冲地下了好几天,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来到了这里,没想到…… 只有前面几个是真的,后面特么的…… 葫芦娃…… “呃,七个葫芦娃,为什么只有六个?” “哦,五郎有所不知,其中有一个精通隐身之法。” 赵枢:…… 他说的好有道理。 我竟无言以对。 “所以呢?”赵枢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所以……”赵佶得意地将那副葫芦娃降妖图放在桌上,笑道,“为父先画过,再请画院名家临摹描绘,将此修真正道播传天下。 嗯,张择端、崔白、李安忠、梁楷这些人的画技都是不错,日后拨乱反正,还要靠他们啊。 五郎以为如何?” 赵枢生平第一次忤逆赵佶,他绝望地哀求道:“不,爹爹千万不要啊。” 正文 第34章 儿臣愿去捉妖 赵枢要是还能穿越回去,想尽办法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奸商,先给他两刀再说。 赵子看了葫芦娃都两眼放光,要是以后真开始推广葫芦娃,这可是文化艺术领域的重大损失,堪比金兵南下。 赵枢赶紧劝阻赵佶半天,又是忽悠又是恐吓,好在赵佶记起了当年推广民间礼仪时拍脑袋的惨重教训,总算决定还是先等等再说,这才让赵枢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赵佶还是不甘心,他决定把画院的那些大画家们都聚集在一起,好好临摹此画,至少要画成驱鬼辟邪的模样悬挂在宫中庙宇,赵枢欲哭无泪,也只能由他去了。 “今年画院的考题为父都想好了,就叫一根藤上七朵花!” “为父已经下旨让人搜选大葫芦送进宫中,再请人绘画送给诸位嫔妃。” “我跟文逸真人仔细参详,还悟出了其中不少玄妙之处——” 赵枢捂着胸口,心道当年修《宋史》的人得是何等的大毅力, 赵子这种皇帝天天不干人事,正常人看了他的所作所为应该已经疯了一半,再看看赵桓和完颜构的所作所为,这再不吐血也是心如铁石了。 “咳,文逸真人不知悟出了何事啊?”赵枢冲一边的曹文逸猛打眼色。 小道姑你给我老实一点嗷,最好别趁机给我搞有的没的,不然小心我跟你翻脸。 曹文逸贝齿轻咬朱唇,强忍着才能保持一副冰山气质,这会儿她终于有点忍不住,莞尔一笑,赶紧行了个礼,轻声道: “之前还不算完善,今日贫道推演,正遇上肃王入宫,顿感眼前一片清明,立刻明白了仙人意指—— 这葫芦七兄弟斩妖除魔,化作七彩神山,镇住一方妖邪,便如大宋东南名山大川一般, 偏偏那妖道刘混康、林灵素鼓动官家开掘花石,便如这青蛇精挖掘葫芦山一般,欲坏大宋灵气。 坏了灵气,自镇不住妖邪,方有东南大祸,天下兵灾, 官家启用贤良,罢黜花石之祸,再遣能臣奔赴东南,便如这兄弟齐心,化作金刚葫芦一般,我大宋必能重开混沌之天,一扫宇内之弊。” 赵枢都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津津有味地听曹文逸讲了半天,顿感爷青春回来了。 上次看的时候还是小学一年级,居然不知道后面还有葫芦妹这样的设定, 曹文逸的口才不错,声音清澈婉转,讲起来颇为生动, 赵佶之前从来没看过动画片,更是深信不疑,坚信这是仙家给自己的启示,让自己早点翦除群凶,清平宇内, 自己只要躺平修仙,就能创造出一份亘古未有的伟大业绩! 还能这么解释…… 赵枢刚上班的时候社区工作队发现了几个传销窝点,抓住的传销带师能把小区里面的一切摆设解释为上面支持他们的大事业做出的暗示,好多有点卡的人直到被抓住了还坚信自己是有上面的指示,一定会得到拯救。 曹仙姑这么能说会道,不去搞传销卖假药真是可惜了。 “呃,那这里还有好多有伤风化的内容呢?”赵枢都差点被说服了,随口问道。 曹文逸脸上稍露出一丝红晕,正色道: “有伤风化?非也,无心心即是真心,动静两忘为离欲,查人间俗物,睹世间纷扰,看的久了,才能动静两忘,解脱凡心。 似那妖道刘混康、林灵素的等人以外物惑心,终非大道。” 同行是冤家,曹文逸开口妖道闭口妖道,彻底否定了之前赵佶宠信的那些道士, 赵佶本来耳根子就软,听曹文逸说的大有道理,对之前的那些道士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他想起林灵素此人平素讲法根本没有曹文逸这样的套路,在一堆道法中还夹杂不少低俗笑话,当时赵佶还以为此人是故意讨自己欢喜, 现在想想,这货应该是没什么真才实学,所以才如此这般。 可恶,还敢骗我,还敢骗我…… 刘混康死的早,林灵素可没死—— 去年开封发大水,林灵素登台做法,毫无卵用,又强行装逼惹来了开封百姓的暴打,此人被打之后老实了几天,之后又故态复萌,还跟赵桓争道,这才被撵回了老家温州闲住, 最近的消息是几个月之前他在扬州开大船跟扬州知州洪中孚差点打起来,当然这俩人狗咬狗一嘴毛,赵佶也懒得理他们。 这会儿听曹文逸一顿忽悠,赵佶似乎瞬间明白到了什么,他叫赵枢搭手把之前的几封劄子通通搬来,仔细品了品,浓眉顿时蹙在一起。 “朕明白了, 仙人的意思是,这刘混康、林灵素便是蝎子精、蛇精所化,来毁我大宋灵气,坏我大宋江山! 嘶,朕去年把林灵素赶去温州,今年便有奏报说两浙路大乱渐起,此必是林灵素在挖葫芦山! 如此妖道,如此妖道!枉费朕从前对他推心置腹——曹仙姑可愿替朕出手,将其正法?!” 赵枢:…… 牛逼, 这都圆上了? 方腊本月起义,现在的声势还不算大,江南的奏报被王黼有心压制,只说是有刁民借助左道为乱, 赵佶看了看地图,发现闹事的睦州和林灵素老家温州都属于两浙路,再加上仙人煞费苦心弄了葫芦娃来示警,再加上花石之事,很明显,仙人的意思是有妖精在挖大宋这座大山的山脚,威胁大宋的基业。 气抖冷, 大宋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特么跟你拼了。 他当下便要曹文逸去替他降妖, 赵枢赶紧道: “那妖道在两浙路经营良久,手下小妖无数,占据一方,曹仙姑诛妖道易,平江南难,爹爹何不择一高士统兵,安抚民众,诛灭妖邪,以保江南社稷无恙?” 江南现在已经是大宋的重要财税来援,有大量的粮食通过漕运源源不断地运转到开封,这才保证了北宋汴京的繁华, 现在方腊起义还没有成规模,贸然要求出动大军肯定阻力不小,可若是不能提前将方腊等人遏制,江南糜烂时,又是损伤无计。 赵枢的提议也算说到了赵佶的心里, 他认真思考片刻,随口说了几人,都被曹文逸以对付不了妖道的妖术为理由一一推掉,赵佶愁眉苦脸苦苦思索了一番,将目光投到了赵枢的身上。 前几天刚刚以赵枢为易州牧、杭州牧加广德军节度使,之前赵枢就有意罢停花石纲,这一来一回…… 岂非天意? 是了,连这电脑都是五郎送给朕,文逸真人也是五郎举荐,五郎一定是仙人派来扶保大宋的真人! 他发神经一样猛地一拍大腿,肃然道: “之前五郎就常言花石纲之事,岂非天意? 就以五郎为两浙路、江南东路安抚使,不,安抚经略使!替为父翦除江南不臣,定要将妖道与其羽翼一股拔出!” 赵枢毫不畏惧,肃然道: “儿臣愿为爹爹分忧!” · 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赵枢在朝中立足越发稳健,现在也终于有了去江南的机会。 只要到了江南,赵枢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靖康之乱中被抓到东北,现在,就看自己能在江南做出多少事情来了。 哎,也该到南方躲躲,天天跟赵子一起研究葫芦娃得有多强大的神经才能支撑得住啊。 他和曹文逸一起出宫,温暖的斜阳照在两人的身上,将初冬的寒意稍稍驱散, “大王得偿所愿了?”曹文逸温婉地一笑。 “应该是仙姑得偿所愿了吧。”赵枢摸了摸鼻子,“对了,怎么不叫赵兄了?” 曹文逸摇摇头,肃然道: “江南之事艰难,官吏之祸犹胜方腊,还请大王一定小心。” “我懂。”赵枢呵呵笑道,“没想到仙姑居然这么关心我,看来有仙姑保佑,江南之事一定无恙。” 曹文逸面色微红,岔开话题道: “你请李师师找的杀手已经找到了,真的要让他们去杀你?” “不然呢?”赵枢笑道,“牛皮都吹出去了,哪能半路改主意?你让杀手准备一下,等我到了扬州或者苏州停下来的时候再下手。呃,我顺带问一句,李娘子应该不会蠢到自己去找杀手吧?” 曹文逸翻了个白眼,叹道: “李娘子当然没有自己去,不过大王的仇家还真是不少,随便招呼一声,报名者便如过江之鲫, 这群江洋大盗厉害的紧,可要千万小心了。” 见赵枢一脸淡定,曹文逸却总是放心不下: “这么快就走,就不再准备准备?” “不准备了,男人越快越致命,有劳仙姑在朝中替我说点好话了。” “好啊,我准备奏请陛下开个葫芦娃研究院,以后还请肃王多多提点了。”(注:研究一词出自《世说新语》) “滚。” 正文 第35章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曹文逸的堂兄曹筠得到了一个跟随宗泽北上,接收易州的任务, 这让曹筠非常开心。 曹筠的祖上曹彬一路南征北战的战绩都很不错,只有在面对辽人的时候突然短路,表现比宋太宗还鱼,一直有人质疑祖宗的种种战绩不过是虐菜,遇上真正的高手就原形毕露。 若是能回到易州,就有投身战场的机会, 曹筠已经压不住心头建功立业的伟大抱负,恨不得这就飞奔到刀光剑影的战场上,靠着自己一身躲闪腾挪的好武艺重塑祖宗荣光。 “咳,我觉得还是算了,做人还是要有点逼数啊。”赵枢喃喃地道。 意气风发的曹筠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非常不服地哼哼了两声: “五哥儿觉得我不成?这开封赌斗,我就没有怕过谁!” “废话,你再混几年都能混到捧日军的都指挥使了,谁敢跟你嘻嘻哈哈,但到易州不一样,你去了那边,一定要仔细听从宗老吩咐,切不可与人随意殴斗。” 赵枢和曹筠是多年一起打马球的战友,双方聊天自然颇为随意, 曹筠懒洋洋地道: “我与人殴斗? 不知道是何人见了辽人使者就饱以老拳。 要我说,辽国连这都能忍了,国内一定空虚,我等到易州后故意示弱,趁辽人不备倾兵北上,收复燕云如探囊取物一般。” 拿什么北上?拿你的键盘吗? 你键盘都没有啊。 曹筠这一代的将门之后虽然从小苦练武艺,但在开封浓厚的重文轻武气氛中,家庭教育还是偏向诗文歌赋,兵书战策是远远比不上西边的几个将门, 曹筠勇气不俗,武艺也还使得,但对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高呼一声“大宋好汉全伙在此”然后嗷嗷杀上去的地步。 也该让他去北边历练一番了。 “听我的,冷静一点,燕云是肯定要收回来的,但现在辽人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咱们还得把他们当成真兄弟才行。” “真的?!”曹筠惊喜地道,“收复燕云的时候,我能做先锋吗?” “当然,本王调你过去,就是让你历练一番做好准备。 不过,此事断不可为外人所知,若是让辽人听去惹了大祸,非但不能建功,还要治你的大罪。” 曹筠当下以祖宗的名义赌咒发誓,一定要把此事藏在心中,连自己手下最亲的兄弟都不说。 赵枢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告诉曹筠到了那边一定要事事听从宗泽的吩咐,并一定要保护好宗泽的安全, 这下曹筠又非常不满,心道一个之前不过是个退休通判的老头凭什么要让自己保护, 可横竖是赵枢的指示,看在能收复燕云的份上,他也只能认了。 “最好这老东西能露出几手让曹某信服,不然曹某手下的这些兄弟可未必给他这个面子。” 赵枢翻了个白眼,心道金人都管宗泽叫爷爷,你手下这些所谓的禁军都特么开封泼皮出身,能跟宗泽混个出身已经是上辈子的福报了。 “对了,你手下有没有特别能打、高来高去的那种人。” “嘎?” “过几天我去江南,要寻一队本事高强的人为护卫,有什么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之类的优先录用嗷。” 这次去江南,赵枢是以清剿乱民、顺便清查花石纲之祸为旗号, 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安排李师师寻找一些江湖人在这次旅途中安插一些彩蛋,赵子也非常大方,承诺三司的人马随便赵枢挑选, 赵枢发现他上学时候做文言文阅读学到的何灌之前正好因为作战不利被罢官在家,于是赶紧让赵子下旨改任其为杭州钤辖,配合自己一起行动。 当年做文言文阅读的时候被这哥们最后憋屈战死还被文官弹劾的故事搞得扼腕叹息, 这位猛将在自己手下,这次断不会如当年一般。 按理说有何灌在不错,可赵佶告诉赵枢,何灌被弹劾的罪名是畏敌不前, 开封跟西夏相隔千里,赵枢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听说此事还是有点紧张,临出发忍不住还是询问一下地头蛇曹筠有没有相熟的打手。 曹筠沉思半天,摇头道: “没有。” “这个可以有。”赵枢循循善诱道。 我就不信禁军里一个高手都没有,什么枪棒教头也行,再重文轻武不至于到一个好手都没有,曹筠这样真实有点不够意思了。 “这个真没有。”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曹筠哭丧着脸道,“刘延庆那个挫鸟手下有个泼皮,前日来开封生事,一连殴了禁军十几个好手,我今日方知原来禁军如此不堪,实在是丢人现眼。” 赵枢眼前一亮: “这不是好事吗? 此等好汉,有此等好手,乃我大宋之福,不知现在何处?” 曹筠颇有些心虚地道: “呃,我叫人扔到狱中,也不知道打死了没有。” 赵枢:…… 之前童贯秣马厉兵,调遣了不少西军准备攻打辽国,这会儿有不少已经囤驻在了大名府。 可经过赵枢一顿忽悠,辽国和大宋达成了友好互不侵犯盟约,现在场面有点僵住了。 西军鄜延路总管刘延庆早就想回去继续吃香喝辣,索性派了几个人来开封探听一下消息,顺带采买一下开封的稀罕物件拿回去犒赏军中的那些骄兵悍将。 可他们不知道是哪吃错药了,居然跟几个禁军中的世兵子弟发生了冲突,众人当下大打出手,带人来汴京的那个进义副尉本来还想拉架,可忍不住禁军的嘲讽,索性全力出击,把禁军中那些外号一个比一个狠的好手打的满地找牙,之后又让手下快跑,自己安坐留下,等待处置。 匆匆赶到现场的曹筠见自己的几个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手下居然被打的满地找牙,还以为是见到了天兵天将,后来一问不过是一个品级都没有的进义副尉,当即叫人把这个万人敌打翻,关在牢中,先把他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再说。 贼配军,听说你很能打,不过不要紧,把你杀了,我们禁军的好手一样是天下无敌。 刘延庆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进义副尉跟曹筠为难,要不是赵枢询问,这个小校早就被讨好曹筠的狱卒活活打死,尸骨都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曹筠一声令下,没过多久,几个禁军拖死狗一样拖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 这汉子长发杂乱肮脏,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被拖着扔在赵枢面前,饶是他钢筋铁骨,也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发白的嘴唇轻轻抖动,许久才嚅嗫道: “小人拜见贵人。” 曹筠本想狠狠羞辱此人一顿,可看此人体格健壮如牛,浑身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却也赞他是条汉子,不忍继续侮辱,赵枢也摆摆手,叫人弄了条毛毡给他披上。 “怎么称呼?”赵枢和颜悦色地道。 那人沉默片刻,叹道: “小人韩……韩五,贫贱子,贱名有辱尊听,此番伤人都是我一人之过,还请上官随意责罚,莫要牵连我的兄弟。” 赵枢爽快地点点头,先让曹筠退到一边,和颜悦色地道: “好汉子,跟本王一起去江南公干,如何?” “蛤?” 韩五倒不是惊奇于肃王的身份,能让曹筠如此客气小心的人本来就不多,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肃王也并不怪异,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赵枢居然没有按照套路拉拢自己一番,然后再招入麾下。 这跟传说中的套路不太一样啊。 赵枢笑呵呵地摆摆手道: “韩兄是个聪明人,就别把本王当傻子了。 韩兄这眼神里充满了故事,有兴趣,咱们路上可以慢慢讲讲,这进义副尉的官也忒小,跟本王混,别说自己能吃香喝辣,还能福泽…… 家人啊!” 泼皮没脑子一辈子就只是个泼皮, 曹筠说韩五一开始不想斗殴,后来被迫动手,之后还不逃,就知道此人绝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他被押到此处,赵枢又给了他毛毡御寒,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要拉拢自己。 他又不是山贼,还在西军中混了个小军官,肯定有靠当兵混下去的念头,所谓的“别伤我兄弟”也不过是为了在给贵人留下好印象而故意露出的豪迈情况之态。 几个闹事的西军大头兵又没有打死什么贵人,曹筠也好赵枢也罢怎可能去刘延庆军中抓几个大头兵,要抓也只能抓韩五这种领头的人物。 赵枢笑的非常真诚,可看的韩五遍体生寒,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毛毡。 顶风冒雪,在死人堆中鏖战西夏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恐惧,可眼前笑的非常谦和的赵枢却第一次让他深深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韩五的几个手下人来开封采买的时候听见禁军侮辱已故的西军名将刘法,各个气不打一出来,双方因此大打出手。 韩五虽然想拉架,可几个禁军的好手火气上来,招招式式是死手,他才被迫还击。 尸山血海中练出来的武艺哪是开封的这些所谓的高手可以抵挡,不一会儿的功夫韩五就把这帮人揍得落花流水, 可在开封街头殴斗,怎能轻易逃脱, 韩五听见周围有几个人高呼“抓住那个泼皮韩五”就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脱身,索性让手下兄弟先跑,自己留在原地等待处置。 他从牢中被提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大概率是得救,肯定是自己的一身武艺得到了贵人的赏识,来的路上就在思考该如何才能尽量讨得贵人欢心, 苦思冥想,好像正气凛然威武不屈的形象比较符合文官对猛将的认识, 韩五自己觉得已经演的非常到位,却被赵枢一眼识破,而且赵枢还点明他不敢跑的原因多数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他低头默默苦思良久,叹道: “能为大王效死,是小人的福气,只是……只是小人想知道,大王是如何看出小人在,在欺瞒大王?” 赵枢抚掌笑道: “足下的眼神骗不得人,一看便是忠正之士!” 正文 第36章 俺赵枢去也 韩五尽管已经年满三十,可那眼神还是像极了刚刚进入工作岗位的赵枢。 他心里明白只有尽量讨好上级才能收获提拔和重用,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稍微好一点,可自尊心让他不愿意假意奉迎,那些套话背的很熟练,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利索。 这很正常。 韩五又不是山贼,他是大宋的正规军,甚至已经不是一般的大头兵, 他的人生已经跟大宋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只要赵枢好好使用,他的一身本事会变成摧城拔寨的利器。 赵枢虽然不懂冷兵器时代的作战,但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懂, 他跟随老领导空降到基层的时候老领导教过他,身为领导,不需要什么事情都面面俱到, 想让手下人效死力,只要记住同甘共苦、赏罚公平、折节下交、恩威并施这四大口诀就能满足大部分的情况。 至于当时非常流行的狼性文化,老领导非常鄙视。 他告诉赵枢,人类历史上虽然有不少野蛮战胜文明的例子,但推动历史的大潮不断前进的终究是可以不断进步、不断自我修正的文明,放着人类千年总结出来的人性不去学习还要去学狼这种被人类赶得到处跑的野兽…… 实在是划不来。 大宋就是不把士兵当人,逼着士兵狼性结果造出一帮狗的典范, 韩五十八岁从军,多年来已经见过无数自大轻狂,啥都不懂就喜欢微操的领导, 赵枢看起来也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不过他居然没有立刻开始微操韩五,倒是揽住韩五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道: “都是误会,文升也是给手下兄弟出头,若是有什么不妥,本王替他道歉,还请韩壮士别追究了。” “怎敢怎敢? 大王恩德,小人实在不敢领受。” 如果是千年后,赵枢说啥都得拖着韩五去来顿烧烤,不行就两顿, 可这年代的人等级观念深入人心,自己现在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不错,突然就这么热情,说不定会被韩五当成有病,也不利于自己以后保持大王的权威。 所以,点到为止,但心灵鸡汤还是要灌的。 “韩壮士武艺高强,本王煞是喜爱,以后便跟随本王身边,西军那边如有询问,本王自有周旋。” 这是一句体面话,可很明显,韩五当真了。 他等着一对有神的大眼看了许久,突然问起一个问题: “韩某在军中时,好战轻死。 激战银州,韩某先登夺城,后又与西贼血战蒿平岭,身入敌阵,斩西贼驸马监军,本以为凭此战功能博取一个出身,可童枢密以某棱角太甚,需仔细打磨为名,只升韩某一级。 韩某想问问大王,转投大王麾下,韩某这棱角是要还是不要?” 这么猛? 大宋和西夏两军的战斗力虽然跟金人比有不小的差距,可双方你来我往的搏杀依旧是惨烈非常,能在西军的重重乱军之中斩将夺旗绝对是猛将中的猛将。 此等人,当个护卫实在可惜。 赵枢微笑道:“人得有棱角才能慢慢向上,若是磨平棱角,变成一个球,岂不是走到哪里都得向下? 本王讨厌没有本事的人逞能,但对有本领的人,我一定会尽力提拔。 韩五是吧……我去问问童大官、刘总管,这般好汉,以后便跟随本王用兵吧!” 韩五终于动容,他缓缓拜在赵枢面前,真诚地道: “臣深感大王厚恩,愿为大王奋进赴死!” 赵枢呵呵笑着将韩五扶起,又赐下新的衣甲,让韩五暂时做自己的贴身护卫,并抓紧提笔作书向刘延庆要人。 “呃,韩兄的大号便是韩五?”赵枢上大学的时候练过几年瘦金体和欧楷,总算还能勉强写个清楚。 韩五摇摇头,诚实地道: “小人……哎,小人出身贫贱,蒙乡里的先生起名做世忠,只是军中的人常嘲笑此名托大,不是我这种卑贱鄙夫可以用,故此都唤我韩五。” “这话说得,世忠这名字不好听吗?世世代代都……” 赵枢一边随口说着,一边在书信上写下世忠二字,下一瞬,他握着毛笔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 韩世忠! “原来足下便是韩世忠……” 赵枢穿越以来,见过的名人实在是太多,蔡京、李师师、杨戬,包括大名鼎鼎的高太尉都在上朝的时候给自己点头致意,宗爷爷也一起谈笑风生,本来应该对名人免疫。 但听见了韩世忠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地感叹,将本来写了一半的书信扔掉,再换来一张纸,郑重誊下韩世忠的名字。 韩世忠一直观察着赵枢的反应,见赵枢居然露出惊讶之色,好奇地问道: “大王莫不是听过末将的贱名?” “不是贱名,”赵枢笑道,“这名字非常好,是个治国安邦,护佑社稷的好名字。” 对宋史了解再少的人也知道两宋之交出了岳飞、韩世忠这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靠他们的竭力奋斗,南宋才能屈辱地苟安一方,只是他们的遭遇…… “不会了,有本王在,绝不会埋没韩将军,我发誓。” · 赵官家对儿子的南方之行非常重视,他生怕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儿子在地方上被人刁难,在儿子出发前,他认真思考一番,将显谟阁待制宇文黄中派到赵佶身边,任赵枢的宣抚判官。 这位宇文待制的履历非常辉煌,当过县官、州官,修过国史,主持过贡举,他亲哥宇文粹中是蔡京的外甥女婿,这都是实在亲戚,绝对能镇得住江南的那群大小官员,符合大宋一贯以文御武的特色。 赵枢很反感赵子临时打乱自己的安排, 可宇文黄中这老哥们说话温文尔雅,略带四川口音的官话听起来也颇有几分喜感, 而且这次出远门,王永带着邢焕要为赵枢的大事秘密谋划,赵枢的身边也需要一个帮他处理地方事务的,顺带充充场面的任务。 嗯,宇文黄中不错, 赵枢也就顺带同意了。 赵佶本想带着王贵妃来给儿子送行,可赵枢就怕这个,赶紧表示这次去的口号是剿灭乱民,又不是出征敌国的大事,不应该由帝王送别,赵佶想想也是,但他为了让儿子的出行显得场面一点,还是派出了蔡京、余深、王黼、郑居中四大金刚充场面。 这四人出动,开封府的大小百官也都纷纷出动,本想轻装出行,低调前往江南的赵枢头有三个大,却又不得不跟这些人友善地行礼应酬,看众人喜气洋洋的场面完全感觉不到赵枢是要去进行一场艰难的作战。 嗯,大多数人的心中,赵枢这是去发财的。 蔡京一上来就停了花石纲,还跟王黼放下旧怨,开始在开封拷抓那些靠着花石纲发财的官员,这口号固然是喊得震天响,可没有人相信蔡京真的是为大宋考虑。 还不就是玩当年党争那一套? 元祐党人碑才过去几年,现在说蔡京突然变成一个忠臣,谁特么相信? 现在最合理的解释是当年花石纲是蔡京提倡,可梁师成这货吃独食,他扶起王黼,对抗蔡京,还靠着万岁山吃掉了大部分的好处,这让蔡京怒火中烧,索性跟姓梁的鱼死网破,咱们谁也别吃。 肃王靠着一件蔡京赠与的秘宝得到了官家的喜爱,这次去江南整饬吏治,八成是给蔡京出气。 当然啦,官场上冤家宜结不宜解,谁会跟钱过不去, 王黼已经对蔡京屈服,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和解,自然不会放着滚滚财源不要。 等肃王在江南见识到了那些官员的孝心之后,自然会回朝替他们好好说话。 哎,只是可怜了大宋的百姓。 他们头顶着昏君、佞臣、妖道、奸商、酷吏、恶霸,现在又多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枢与诸位宰辅有说有笑, 还拉着好不容易恢复地位的蔡京干瘦的手掌,请他讲解江南风物,表扬蔡京当年在钱塘当小官时的卓越贡献,号召大家像蔡太师学习,一日宋臣,一生宋臣。 蔡京是个很有逼数的人,他知道赵枢是在利用自己,可还是甘心被人利用,矜持地扫视着身边那些又敬又羡的同僚,笑的白眉一抖一抖,像个慈祥的邻家大爷。 他轻拈长须,颇为感慨地道: “一晃五十载,若能葬在钱塘,也不枉此生。” 赵枢笑吟吟的道: “太师对社稷有大功,百年后定能配享太庙,只怕不能如愿咯。” 蔡京哈哈大笑,缓缓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本册页,恭敬地献给赵枢: “当年伯通(何执中)身子还好,老夫也得以致仕江南,居于苏杭闹市,偶记了些江南风物,若是肃王不弃,这路上倒是可以一睹。” 赵枢下江南之前已经提前通传了蔡京,蔡京要是手头有什么早就弄好的东西,估计早就送来了——余深、王黼和郑居中就在前几日秘密送来了拜帖和礼物,王黼和郑居中亲自送礼的时候还尴尬地撞见,两人都非常尴尬。 蔡京一定是这几日临时抱佛脚写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自己,一来向众人表示两人的亲密关系,二来…… 哼,老狐狸。 老领导说过,单位里最老的人未必一定老谋深算一步百计,但一定饱经世事,见过不少残酷的斗争,一般只要不是太蠢的人,总会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留一条后路。 赵枢赶紧接过,微笑道: “父皇说太师的书法当世无对,这一路闲来无事,我就好好学学太师的书法。” 他将册页放进袖中,低声道: “四哥还未出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与本王同游江南,也好给本王做个向导,如何?” 所谓四哥便是蔡京的第四子,之前在蔡京府上接待赵枢的蔡绦。 他跟大哥蔡攸的关系非常恶劣,也因此一直被狠狠压制,现在还没有出仕,赵枢这分明是故意示好,给蔡京一个踏上自己战车的机会。 蔡京之前表面百般讨好,可一双浑浊的眸子却依旧清明,直到此刻,他才露出一丝意动, 片刻后,这位老人点点头,欢喜地道: “这是吾儿的福气,肃王先行,犬子随后便到。” 赵枢大笑道: “这便好,汴京诸事劳烦太师操劳,俺赵枢去也!” 正文 第37章 人山人海 大宋立国之前全国的经济中心已经开始呈现南移的姿态,立国百年之后,江南各地已经成为了大宋最重要的财赋来源,开封府漕运极其发达,汴河、惠民河、金水河与广济河流贯城内,并与城外的河运系统相衔接,合称“漕运四渠”。 来自陕西的物资可从黄河——汴河运至汴梁,蔡州的物资直接由惠民河入汴,山东的物资可通过黄河——广济河抵京,东南六路的物资,可以借道大运河北上,转入汴水,运达京师。 也是有了发达的水路,大宋才能“视江湖数千里之外,如运诸其掌”,宇文黄中在船上引用沈括的《梦溪笔谈》,告诉赵枢仅江南六路一年随随便便就能供应漕粮600万石,多的时候甚至能达到800万石。 赵枢一时不太能明白六百万石是个什么概念,宇文虚中又引述《三国志》,告诉赵枢当年曹操屯田得谷百万石,就已经能“片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兼灭群贼,克平天下”, 而且这还只是官运的漕粮,不包括大运河运输的其他军食、币帛、茶、盐、泉货、金、铜、铅、银和其他杂货,也正是有了漕运供给,才能保证大宋汴京的无限繁华。 “大户啊……” 赵枢长舒了一口气,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历史上的方腊起义给大宋带来了如此震撼。 离开开封后,他们的船队并没有直接奔赴江宁府,而是先转弯来到扬州,在此地稍稍停留。 这倒不是因为赵枢特意装逼,而是他发现了一件有点不对劲的事情。 现在,他的桌案上放着一封书信,是一个叫李若水的济南府教授写给亳州知州侯蒙的,路过亳州的时候侯蒙亲手交到了赵枢的手上。 信上说,京东西路一伙强人从去年开始造反,一直都没有被平定,这伙人来回流窜,已经窜到了京东东路,大有南下的架势。 大宋是唯一一个从开国就不管土地兼并的百年王朝,开国以来的各种起义多如牛毛,可除了王小波以外,其他起义根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大宋的剿匪经验已经非常丰富。 但赵枢还是停下来了。 因为这支起义军的首领叫宋江! 怎么回事? 宋江不好好地在梁山上呆着,怎么还开始打游击了? 李若水的信上说,宋江等三十六人手上的军队不多,但各个非常善战,官军跟他们作战往往一触即溃,被一群人追着狂虐。 这些流寇转战各地,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章法,大宋也一直没有竭力打击的意思,李若水也只是吐槽了一下刁民的凶蛮和官兵的的战斗力低下,由此作罢。 但是赵枢却非常感兴趣, 他索性停在扬州,开始研究起了宋江等人的情况。 “大王为何对几个流寇如此用心?”宇文黄中这个判官的工作做的相当不错,赵枢说对付宋江,他就尽可能搜集到了朝廷关于宋江的诸多情报,一一呈在赵枢的案前。 几天的接触下来,赵枢感觉宇文黄中的为人谦恭有礼,也没有那些文官的臭脾气,心中对他的观感非常不错,也开始渐渐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战略部署。 “宋江此人如此悍勇,官兵抵挡不住,侯知州认为不如招安此人,让其率众南下为朝廷出力。” 宇文黄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可眼神明显是持保留意见。 “宇文学士有话直说便是,本王也是第一次外出统事,若是有什么不妥,还请宇文学士指教。” 宇文黄中连称不敢,他琢磨一番,决定还是用事实说话。 “臣请大王召唤本地禁军,自然明白。” 赵枢穿越到大宋之后很快搞明白了一个问题——其他朝代的禁军一般都是全都蹲在首都,而大宋的禁军不一样,他们分为驻京禁军和以“就粮”为名义驻扎外地的驻外禁军——开封城里一共100万居民,林教头上来就吹牛说自己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这简历注水也太严重了。 淮南东路并不是主要的战区,这里只驻扎了一将,统帅5000多人,扬州是淮南东路的核心所在,经济发达、位置重要,在这里集中了3000多禁军和3000多厢军,如果A上去,应该能跟宋江他们五五开吧? 最少五五开,哼,老子现在有何灌和韩世忠,这俩人能加不少统帅值,不说跟辽人打,先拿宋江练练手应该问题不大……吧? 宇文黄中告诉赵枢召唤禁军是一件得非常小心的差事,他们联系了扬州知州、今年已经七十一岁的洪中孚,以校点禁军以备平贼的名义召集禁军集结,一番折腾之后,扬州的精锐禁军3000人便尽数呈现在赵枢的面前。 三千人啊! 赵枢心中踌躇满志,三千人可是人山人海,上高中的时候全校教职工加起来都不到三千,已经是非常恐怖的规模,当时他就在想站在校长的位置上讲话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情,现在梦想终于实现了。 他开始默念穿越小说中的种种练兵之法和老领导教诲的各种套路,心道就算是三千头猪,经过自己英明神武的领导也一定能变成三千名斯巴达那样的猛士,构建成自己的班底,追随自己征南扫北,最后匡扶大宋,扫平宇内,走上人生的巅峰。 可他在宇文黄中一脸惆怅的表情中缓缓登台,却发现眼前的场面…… 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他特意找了块巨大的空地,可没想到来的禁军只有区区百人,也就是高中时候两个班的人数。 这特么人山人海呢? 人山人海两兄弟吗? “人呢!人呢!” 这么点人,除非都变成赛亚人,才能跟宋江、方腊的精兵斗上一斗, 这是禁军? 这是禁军?! 久历沙场的何灌和老兵头韩世忠早就习惯了,两人一起点头,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着赵枢: “呃,其实还有这些人已经非常不错了,洪知州心忧国事啊。” 宋神宗熙宁八年,开封府斩马刀局的士兵因为待遇问题闹过事,宋神宗当时就吐槽说“若依市价,即费钱多,那得许钱给与”。 意思简单翻译一下就是用人成本这么高,按国家要求给工资奖金还特么不赔死了,就不能让这些贼配军996一下为国效力吗? 千年来领导都喜欢这么说,可被领导这么一忽悠就鸡血上头的毕竟是少数,大宋的禁军也都学会了躺平摸鱼,不给钱是吧?嗯行可以啊,那皇帝你就另请高明呗…… 大宋本就重文轻武,在扬州这种经济发达的地方,大家混口饭吃还是挺容易,凭啥要顶着脸上刺字、食不果腹的风险去给你当兵?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们又不傻。 但…… 但为什么账面上还有3000人? 宇文黄中和何灌都谨慎地不敢说话,只有充当护卫角色的韩世忠干咳一声,低声道: “大王,这三千人,是兵额,不是……兵员。” 大宋的冗兵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内容,真不是说说而已, 淮东多年没有大规模战事,经济又非常发达,百姓不愿当兵(宋朝是募兵制),大宋选拔禁军还有身高的要求,这种种条件混合在一起,愿意当兵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少。 可兵额不能少…… 整个扬州有三千人的兵额,大宋就要以三千人的基数发工资,就算不能按法度足额发放,最少也得凑齐个两千人(正常)的用度。 后世的劳务公司都知道包项目的时候喊出五十人,之后又疯狂精简人员吃空额,大宋的智慧也早早想到了这点。 大宋给扬州三千人的工资实际就养了那么一百人禁军,厢军的人数倒是不少,但厢军都是一群免费打工人,拿着大宋给的军费给各级官员家里盖房子、做饭、种地、打杂,反正就是不能打仗。 当年宋太祖说出“唯养兵可为百代之利”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自己的一堆话中后人最坚守的居然是这一条, 随着宋夏战争的持续,大宋的禁军始终保持在一个恐怖的数字上,宋仁宗时一年的茶课甚至都不能满足17个边地州的军人日常军饷,而真实的禁军数量…… 呃,连皇帝自己都说不出来。 赵枢顿时冷汗直冒。 我现在抓紧去投方腊还来得及吗? 这还打个头啊,当年曾布为了查清军队到底有多少人都进了奸臣传,老子要是清查此事,不知道要动多少人的饭碗。 会不会明天就让我直接消失啊。 扬州的情况是这样,其他州县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怪不得宋江方腊一造反就是好多地方抵挡不住,这可拿头挡啊。 “唔,兵员极少,兵不堪战,这不是正好招安吗?”赵枢问道。 宇文黄中摇摇头,苦笑道: “臣最怕的就是招安……” 大多数超级英雄电影里,反派洗白之后战斗力就会直线下降,大宋也是一样。 大宋的禁军本来就有不少是山贼、泼皮为了混口饭吃投军,他们当山贼和街溜子的时候为了活命能保持不错的战斗力,可投降之后谁特么会去帮你们拼命? 再说大宋的募兵制确实非常奇葩,当兵的时候你能全家住在军营里,上官当个人的时候一人还能养活全家,可要是打仗战死了…… 那对不起,大宋先进的抚恤制度会给你的家人两个月的抚恤,然后让他们直接滚蛋。 南宋那时候金兵的压力太大,这待遇也不过是提高到了战死之后家属可以在军营住一年。 那么问题来了,一直不死就能一直从朝廷里拿钱,要是死了家里人才两个月的抚恤金,换做一个正常人,真的会拼命向前,跟敌人血战到底吗? 这不行那不行…… 嘶,快给我地图,我看看方腊打到哪了。 正文 第38章 搞钱 说归说闹归闹,真的投奔方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算方腊愿意要一个大宋的皇子,以现在大宋的“民望”和方腊脆弱的基本盘,没有系统的话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等他闹得再大点,西军来平叛,这些没受过什么训练的人自然形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宇文黄中和何灌本以为肃王遭受打击之后会颇为消沉,没想到赵枢也只是稍微愣了愣,随即从阅兵台上走下去,笑容满面地跟那些禁军士兵一一握手致意,表达了对那些士兵忠诚的赞许和鼓励。 “家里有几口人?老人好吗?” “朝廷发的军粮够吗?及时吗?之前发的布质量怎么样?” “军中有没有什么绝世高手,跟我手下的护卫好好过几招。” 扬州的这些禁军士兵是真的家里没有田地,也不会做生意,这才被迫屈辱地来当兵, 他们平时隔三差五被唤去给人家中帮佣,被呼来喝去习惯了,今天来出操,听说来的是开封城的皇子,众人还以为以他们的精气神肯定会遭到皇子的喝骂和不满,没想到这位皇子居然这么开心,还跟他们聊起家常了。 久历沙场的老将何灌一脸懵逼, 他挠了挠自己的斑白的长发,心道肃王之前不是还嗷嗷叫着要剿匪吗,见了这扬州的禁军怎么开心成了这样,不至于啊。 这些人肉眼可见的毫无卵用,还有不少人是为了应付检查临时从厢军中征调充数,曹筠手下那些禁军都能轻易他们冲地到处乱跑,肃王别是因为太过气愤现在神志出了点问题吧? 见赵枢的姿态如此谦和,一群禁军也忍不住开始诉苦。 有人说朝廷的俸禄被层层克扣,有人说现在当兵的日子太苦实在是活不下去,有人说现在要被迫去给贵人帮佣,不然就会遭到辱骂毒打。 众人七嘴八舌,赵枢始终保持着微笑,让宇文黄中用笔一一记下。 “好,好,好,都是好汉子, 本王感谢诸位为守卫一方做出的贡献,刚才说了缺少俸禄之事,本王这十日内就会立刻解决,其余诸事,本王也会想办法慢慢解决,还请诸位相信大宋。” 一群禁军本来就没指望今天有什么好事,没想到赵枢居然承诺会给他们解决军粮供应之事,顿时各个千恩万谢。 赵枢又说,最近有可能会整顿兵力,讨伐附近的山贼,到时候也会组织禁军多多训练,众人一齐下拜,这才兴奋地离去。 宇文黄中见军士走远,颇有些忧心地道: “大王不会是想为这些军士主持大局吧?” 肃王还年轻,如果他真的想借题发挥,不知道要侵犯多少当地官员士大夫的利益,淮东可不比开封,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赵枢轻轻摆了摆手,微笑道: “我不是为这些军士主持大局,我只是让这些军士相信我会为他们主持大局。 我们刚来此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已经进行了初步调查,也掌握了主要矛盾,只要针对主要矛盾做出一定的处置,我们就离阶段性的胜利不远了。” 宇文黄中完全听不懂赵枢在说什么,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却听得明明白白。 “大王指教的是。” 大宋的上官人人都喜欢微操,明明什么都不懂就开始指挥内行,何灌和韩世忠等人深受其害,在之前的宋夏之战中,被誉为大宋第一名将的刘法更是被童贯一顿微操丢了性命。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肃王来了淮东后不管不顾开始组织人马南征北讨送人头,可肃王居然不急不躁,还真有点大将之风。 “宇文学士认为,当下军士们主要的诉求是什么?” “钱。”宇文黄中飞快地道,“此地罕有战事,当兵自然是为了军饷。” “这就是了,江淮又不是不出精兵,只要我们给足了粮饷赏赐,自然没有问题, 嗯,宋江那边的事情也是一样,招安还是要招的,就让侯知州去,之后的事情咱们慢慢处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 赵枢将现在大宋面对的诸多问题仔细写在面前的白纸上,也总算是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从前他只是认为大宋打仗不行是因为重文轻武、苛待士卒和缺少名将, 现在看看,用制度和生产力的角度来解释似乎更符合唯物主义的认知。 尽管大宋的商业发达,可支撑这个国家的命脉还是脆弱的小农经济,大宋开国就不管土地兼并,导致国家能实际控制的耕地非常少,更别说分给有功的战士。 打仗不能分到土地,就只能被迫采用募兵制,又因为克扣工钱,导致募兵的战斗力也非常低下, 万事开头难,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土地这个大矛盾,就先解决一下眼前钱的问题。 在宇文黄中眼中钱的问题更难解决,养兵可不是吃饱饭就可以打仗, 武器装备、平时的训练和战死的抚恤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就算只让这一百多人保持最低程度的运转,都要投入一笔不菲的费用,这钱让谁出…… 扬州富裕,可要扣出点钱来只怕也不容易。 赵枢气定神闲地道: “放心吧,没钱我们可以化缘,江南的带善人这么多,我们一路化缘,总能寻到一位愿意为社稷出力的, 就这么办,没问题。” 临行前,蔡京送给了赵枢一本册页,上面详细记载了当年自己在江南一代的见闻,尤其是花大篇幅描绘了一下朱勔和他爹朱冲的故事。 当年蔡京被何执中斗倒回归杭州居住,在路过苏州时想要建造一座高楼,朱勔的父亲朱冲抓紧出钱出力,帮蔡京迅速解决了问题,大涨了蔡京的面子。 之后蔡京复相,向赵佶举荐说朱勔擅长造花园,这才有了江南的花石纲之祸。 蔡京一开始大概也没想到朱勔顺杆子往上爬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才几年的时间,他已经在江南呼风唤雨,兼并土地数万亩。 除了这些手段得到的土地,朱勔还矫诏掠夺了苏州孙老桥一带,在那里仿照皇宫的样式大建宫室,江南的诸多官员都是出自他的门下,他的仆人都有不少当官,说他是江南小朝廷一点都不为过。 蔡京说的不一定都是事实,但朱勔在花石纲上获得暴利是毋庸置疑的, 之前曹文逸更是将他定为祸乱江南的罪魁祸首,不除则江南不平。 朱勔跌倒,赵枢吃饱,现在该想办法让他稍微获利回吐一下了。 他又取出了王黼和郑居中等人之前给自己的书信。 在信上,王黼和郑居中等人都表示朱勔这个人吧虽然商人出身,人也狂了一点,但总算还有几分孝心,知道轻重缓急,这几年江南能有这样的发展他也是有贡献有担当的。 王黼表示他已经给朱勔打了招呼,去了之后赵枢就把朱勔当成仆役,该使唤就使唤,该敲打就敲打,有什么用度尽管给就行。 王相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赵枢自然要给王相公一个面子。 他叫宇文黄中抓紧替自己给朱勔写信,就说修整军械准备剿灭宋江,需要一万贯,叫朱勔立刻送来。 何灌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多言,可见赵枢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道: “大王,不可啊, 这书信盖得是大王的印信,若是朱勔拿住此书,说大王索要贿赂,这又当如何?” 赵枢笑道: “何钤辖能想到此事自然是大妙,但愿朱兄也如何钤辖一般睿智过人。” 正文 第39章 反向砍价 苏州孙老桥朱邸内,一个身材胖大的长髯中年人正踞坐在地上,平放着缠满绸绢的左手,用右手捧着一封书信皱眉观看。 他的屋宅宏大雄伟,称得上美轮美奂,屋中也到处都是些精巧的陈设,可这个身披华贵紫色镶金丝袍的男人身边只是朴实无华地摆着一堆堆的食物。 羊肉馒头、灌浆馒头、素包、汤包…… 一堆堆的食物排的满满的,还散发着颇为诱人的气息,可胖大的男人一口也不吃,他只是认真地读者书信,时不时抬头看看眼前白花花的面食。 这朴实的装扮配上他那一副白白胖胖的模样,很像一个千年后开早餐摊的邻家大叔。 “这是肃王的亲笔信?”这胖大男人皱着眉头问。 他面前还坐着一个一身青色短袍,神态轻松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跟赵枢点名要来的蔡京第四子蔡绦, 他在扬州跟赵枢汇合之后自告奋勇来苏州,会见这位多年不见的江南大官人朱勔。 今年四十岁的朱勔生的又大又胖,毫不避讳地穿一身高级官员才能穿的紫袍, 这紫袍的背后绣着一个金色的大手印,配上朱勔那缠着绸绢的左手,若是赵枢第一次见肯定会以为此人是被少林的大力金刚掌打成重伤,现在还没痊愈。 可蔡绦知道,这是朱勔故意在众人面前拿捏腔调—— 他后背被赵官家轻轻拍了几下,回家就在背后的袍子上纹了个金色的大手印,手被官家握过,就缠绕上一层富贵的锦缎以示自己在朝上有人。 这搞笑的装扮稍微正常一点的人当然都看不起他,但朱勔无所谓, 只要官家欢喜,他就能财源滚滚。 他把赵枢的书信看了又看,还是选择轻轻铺开在桌上,沉吟道: “大王要去打宋江?这宋江是何人?” 蔡绦心道我特么哪知道几个草寇是干啥的,这些草寇分明都在北边很远的地方,怎么肃王坐镇扬州突然要向北去揍他们。 朱勔素来知道蔡绦才智平庸(不然不至于蔡京的儿子连个小官都混不上),看他的表情,似乎还真没什么异状。 他在江南吃香喝辣,却一直保持着对开封高度的注意,自然知道肃王最近崛起,隐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 据开封传闻和朱勔自己分析,肃王应该是与蔡京联合打压王黼,这才有了蔡京六月致仕十月复相之事, 蔡京的小心眼天下皆知,当年的元祐党人碑就是最好的例子,这几年朱勔巴结上了王黼和梁师成,跟蔡京的关系逐渐疏远,之前蔡京复相,一上来就中断花石纲的供奉,切断了朱勔好大一块收入来源,让朱勔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无能狂怒了一天, 后来梁师成还警告他说,这次肃王来江南,十有八九要给他重大打击,这让朱勔这几天一直心中惴惴,一天都只能吃五顿饭了。 可看肃王这意思, 嗨,要钱啊,要钱是好事啊。 宋江不过是梁山泊三十几个强人带着一群乱匪围绕流窜,朝廷如果想剿灭他们肯定也有相应布置,哪用得着让肃王从扬州带人北上? 再说扬州才几个禁军, 肃王手下就算有韩柏卫霍这样的人物难道还能带着那些人打出什么像样的胜仗? 唯一的解释是,蔡京老贼之前用了肃王,这会儿就是让肃王来收些好处,敲敲竹杠,从扬州出兵讨伐宋江这格局真是有点小了,还不如说从扬州转进去收复燕云。 想到这,朱勔顿时眉开眼笑。 “能不能劳约之兄在肃王面前好生美言几句,就说这一万贯钱……” 蔡绦还以为朱勔是要让他推辞,立刻眉毛一挑,不快地道: “肃王为国讨伐奸佞,朱兄为何推三阻四,这一万贯很多吗?很多吗?一点都不多啊。” 朱勔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 “这一万贯能养多少兵马?千万别耽误了肃王讨贼大事, 某是想请约之兄与肃王说说,就说朱某对乱贼恨之入骨,愿奉银五万,充作军资,还请肃王准允才是。” 蔡绦:…… 大宋这时候的银产量不足,价格远远高过工业化后的时代,在平日的买卖中铜钱一直占据绝对优势地位, 可因为几代大宋官家都不当人,铜钱一直都疯狂贬值,现在一贯钱都买不到一石米,银子这种东西的保值能力更强, 理论上一两银子能换一贯钱,但因为大宋币制混乱,真有人这么干就傻了,辽人的岁币要是要银要布,就是不要你们大宋的铜钱。 朱勔这生意人砍价是牛逼,从一万砍到五万,蔡绦直接吓得面无表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蔡京家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可蔡京真没豪横到扔五万两跟扔五个铜钱一样, 朱勔见蔡绦被自己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得意。 要是扔了五两银子给个乞丐朱勔可能还会有点不高兴,可送赵枢钱,他可是开心的紧。 这是送吗? 当然不是,钱这种东西喜动不喜静,让它们在自己的手上缩着不产生价值就是一种罪恶, 让钱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以后可以为自己创造更多的价值,何乐不为? 现在大家都知道肃王深受官家喜爱,还跟蔡京朋比为奸,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再进一步当了皇帝,朱勔可以靠着从龙之功攫取更多的好处。 多说一句,赵子虽然不干人事,可还是知道这些奇珍异宝要靠购买,只是朱勔领了钱却基本不用,基本以白给的价钱从民间疯狂掠夺。 这买卖实在是太爽了,现在好事被堵住,朱勔自然不会心甘情愿, 如果能借着此事说服肃王,他自然是心甘情愿。 唔,只是赵枢居然明明白白在书信上写着要钱,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应该是没有把我当外人吧? 他琢磨一番,见蔡绦一脸傻乎乎的模样,微笑道: “约之兄,我有两封书信,有劳阁下送给肃王如何?” “呵,你把我当给你送信的了?而且肃王来了你居然不亲自去见?好大胆子。” “三千贯。” “好,朱兄放心便是。” · “五万?” 蔡绦回来,将这个消息带给了赵枢,听得赵枢都愣住了。 牛逼啊,五万,还是银子。 开封精锐的禁军在不遭到上级克扣工资的情况下月入才700文到1000文左右,朱勔自己可以给开封禁军五万禁军足额发放工资最少一个月…… 朱勔随便拿出五万,蔡京、王黼、梁师成、杨戬这些人的家产总和只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他穿越者靠着做生意积累财富,赵枢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钱马上就到,何钤辖拟个章程,看看应该如何发放。” 赵枢跟宇文黄中聊天的时候何灌一直在神游太虚,听见赵枢喊他才勉强回过神来,一脸惆怅地道: “这个……这个,臣是武臣,此事好像……好像……” 何灌也认为赵枢所谓的征宋江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的鬼话,现在钱都套到了,赵枢应该会美滋滋地数数钱,想着之后该如何继续捞钱,怎么还跟自己讨论起发钱的事? 哦,肃王是担心此事犯了忌讳,多少要分发出一点,不过此事我一个武臣哪敢乱说? 赵枢见何灌谨小慎微的模样,也不强迫,笑道; “良臣,你说该怎么放?” 韩世忠肃然道: “臣以为,当先召扬州禁军演练,赴校场演练者如数发放拖欠军饷,再暗访多年勤于王事身故、重伤之人,从优抚恤。 军中申明法度,再有立功者不吝重赏,如此,则我军可令行禁止,战无不胜。” 何灌和宇文黄中都为韩世忠大胆的建议捏了把汗, 这建议在其他朝代是最平常不过,可在大宋朝却不太中听,特别是在一个皇子面前说起—— 咋地,意思是以前我大宋根本没有做好这些最简单的工作,连令行禁止都做不到是吧? 赵枢微微一笑,点头道: “不错,军旅之事本王一窍不通,全仗良臣与何钤辖指教了。 既然良臣这么说定有道理——这样,五万两本王统统不要,再有立功受赏者,良臣自可裁决!” 正文 第40章 养兵 朱勔是个很会当官的人,他没有用船,而是用大量的车马插上彩旗,上书“助军”二字,并“不经意”派人宣传自己助肃王操练整饬禁军,准备讨逆平叛之事。 他请蔡绦送上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他的亲笔信,信上朱勔厚颜无耻地滚滚马屁,表示如果肃王用钱,不管要多少,他都一定竭力供奉,为了大宋的剿匪讨逆事业不惜一切代价。 朱勔还说自己一直都想见见收复易州的肃王尊颜,只是不知道肃王是不是忌讳外臣与亲王结交,请问肃王是自己来合适还是肃王来苏州,由他亲自招待合适。 怪不得此人能混的这么开,倒也真是个妙人。 第二封书信则是关于宋江和最近在睦州青溪闹事的一股乱民的简单介绍。 在书信中,朱勔急人之所急,表示宋江的军的规模极小,只有区区三十六人,裹挟的一群盗匪加起来最多也就一、二百人,被朝廷的兵马赶来赶去, 之所以这么久没有被剿灭完全是因为他们四处流窜,再加上各地没有小心注意,只要有人稍稍督促,就能把他们尽数扫平。 而在睦州青溪造反的这些乱民则不太一样,唐初陈硕真就是在睦州靠着摩尼教掀起一场大乱,这些乱民以一个叫方腊的人为首领,据说也走陈硕真那样的套路,自称是得到了神谕,足有一两千人之多。 睦州等地的地形有点复杂,就怕这伙人打不过官兵藏进山中,倒是有点难受。 一个是好对付的蟊贼,一个是有群众基础、而且人数更多的乱匪,朱勔相信,赵枢一定会做出一个合理的判断。 果然,蹲在地上看禁军操练的赵枢闻言立刻眉毛一挑,大叫道: “宋江自去岁掀起变乱,至今两年未平,真是岂有此理, 我这就上奏请督京东两路诸将,定要彻底平定宋江!” 蔡绦:…… 蔡绦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在了校场上那些正在奔跑的扬州禁军身上,突然觉得赵枢起码理智上还是颇为正常的。 冷风中,这些禁军士兵正身披软甲,在校场上绝望地挪动着脚步, 何灌抱着双臂,对这些人的作风非常不满,不住地大骂道: “跑,给我跑,如此窝囊,如何上阵杀敌?” 那些士兵叫苦不迭,有不少脚下拌蒜摔在地上,不住地干呕着,剩下的人见卧倒就能免受奔跑之苦,也都纷纷效仿,这一瞬间已经有二三十人摔倒,气的何灌迎风大骂,冷风灌进他的口中,又让这位老将不住地打起嗝来。 嗯,看来肃王心里还是有点逼数。 他出京肯定是为了积攒声望名声,靠着扬州禁军这些肉眼可见的烂泥跟方腊作战,万一有什么闪失,那真是威望尽丧,白白给政敌递刀子。 扬州如此,两浙路诸州的禁军肯定也都差不多的德行,真打起来了方腊往山中一藏,只怕禁军连人都没看到就一个个累死了。 但你现在都跑到扬州了,突然要去打宋江,有点说不过去吧? 赵枢似乎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低声道: “有劳四哥再回一趟开封,给父皇送信一封。” 蔡绦好不容易离开开封,离开那个一直想让自己死的大哥,这会儿自然不愿意回去, 但赵枢的要求他又不敢拒绝,只能不情愿地道: “大王客气,臣这便去。” 蔡绦匆匆离开,赵枢也缓缓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摆手叫停。 那些禁军如蒙大赦,赶紧纷纷停住脚步,夸张地喘着粗气,还有不少人甚至哭了出来。 就在这非常悲伤的氛围中,宇文黄中和韩世忠两人指挥着仆役将两口木箱搬来,赵枢让他们把木箱摆好,冲那些禁军笑道: “好,今日表现不错,所有能完成奔跑的,各赏一百文,都来拿钱吧!” 啊? 这些禁军被赵枢手下的护卫赶到校场上时各个叫苦不迭, 他们这么多年饱受上官盘剥压榨,哪里经受过什么像样的操练,赵枢居然上来就邀请他们围着校场跑十圈,这不是要人命吗? 尽管赵枢说过坚持下来的人一人赏一百文,但很显然没有人会相信。 禁军都已经听说,这是肃王用自己的关系求来的助军款, 众所周知,领导见了钱就像蚊子见了血, 肃王拿官府的钱收买一下人心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禁军? 要是大宋的官员都有这样的觉悟,不说跟辽国打,起码早就把西夏给扫平了。 赵枢亲手打开几只箱子,看着里面堆得满满的铜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他特意找今年已经七十一岁还在努力发挥余热的扬州知州洪中孚换来的, 洪中孚当时看到这么多银子的时候两眼放光,不敢相信现在这世道会有人拿银子换铜钱, 当然他的私房钱也没这么多,他把自己家的铜钱、布、食盐、胡椒都拿出来了也只勉强换了一箱,让赵枢意外发现这货居然是个清官。 嘶,大宋的清官是资源啊,考察一下如果是真的清,以后还能大用。 看着赵枢一脸关爱的表情,扬州知州洪中孚倒是非常实在。 他告诉赵枢自己不是不想喝兵血,实在喝不到。 他原本是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算是一路顶级大员,后来得罪了跟梁师成关系不错的宦官谭稹,年纪一把了又被弄到扬州来当知州混退休。 这是非常温和的斗争手段,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来到扬州之后众人虽然敬他是有德文士,可喝兵血发大财自然也不可能带他分一杯羹。 行啊,还有这回事。 赵枢当然不知道当年洪中孚曾经做过往铁钱里掺锡这种鬼才操作,他盘算了一会儿,心中已经颇有定论, 他决定了,有人靠着扬州这几千人的兵血喝到饱,自己一定想办法让他吐出来。 大宋好惹,我赵枢可不好惹。 他把一把钱在手中数了数,塞到身边的宇文黄中手上,宇文黄中手捧一本册页,接过钱数了数,朗声道: “跑下来的儿郎站左边,都来领赏了!” 居然真的发钱! 难以置信的声音顿时在校场炸响, 辛苦跑下来的几个禁军汉子一脸懵逼地踱步上来,颤颤抖抖地伸出手,从宇文黄中的手上接过铜钱,下意识地掂了掂。 还,还真是一百文! 天哪,还真有赏赐,真有赏赐!肃王不是说谎! “还不谢肃王赏赐!”韩世忠在一边大喝道。 那人打了个激灵,赶紧颤抖着拜在地上,颇有些哽咽地道: “拜谢大王,多谢大王赏钱。” 赏赐虽然不多,但你也得看大家都做了些什么。 大多数的官员使唤这些禁军做事的时候绝不会给一文钱的赏钱,说不定还会因为做的不好而连声喝骂, 今天他们只是完成了长跑这项非常简单的工作就得到了100文…… 要知道大宋的普通禁军平均月收入是500文(有粮食、布等其他补助),但在这个执行中文官吃兵额,武将扣军饷,层层盘剥之后到基层士兵手上的钱少的可怜,有的甚至只能发放一点点的菜钱和盐钱充数, 这一次就是一百文,而且赵枢承诺,其他的正常军饷会在不久之后恢复正常,补助之类的也会想办法发放, 这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起码,只要赵枢在,他们还有领赏的机会。 “明天还会有操练,保持正常的操练,就会有应得的军饷,完成地好,如今日一般的赏赐还会源源不断。 想吃顿肉的,想给自家娘子娃儿添身衣服的,就给本王好好操练——喏,这箱子你们也看到了,有本事的,就别让本王把钱拿回去!” 听说明天还有赏赐,众人都是欢声雷动,表示明天一定会努力训练,好好杀贼。 见众人兴奋非常,赵枢点点头,又冲宇文黄中招了招手, 宇文黄中快步上来,将手上的册页塞进赵枢的手中。 赵枢微笑道: “赏赐大家是见到了,不过还有句话本王要说在前面——本王的赏赐也不是白拿,从明日起,重建军中法度,立功不赏大家随意骂我,可若是违背军中号令,本王也绝不轻饶。” 他展开册页,缓缓读出昨天宇文黄中和何灌商量拟定的军中规矩: 有临阵不听号令、临阵退缩、诈功冒赏、逃亡、装病、监守松懈、贻误战机、首领战死兵丁不前、失火误事、抛弃军械、泄露密令、烧抢奸淫、造谣惑众、惊呼扰军、打架斗殴、违抗军令、夤夜离营浪游军官纵兵扰民、酗酒赌博者,这几天是打军棍,让你暂时明白,等再过十几日大家对军纪都熟悉了,谁敢再违反,定斩不饶。 众人鸦雀无声,赵枢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让众人解散。 何灌看着一群禁军悄咪咪缓缓退去的模样,冷笑道: “这些贱骨头哪里当得起肃王如此赏赐,给他们赏赐的时候各个眼中放光,说军纪规矩的时候又各个这番模样,当真可恶。” 大宋的禁军打仗之后立刻要赏赐,不然绝不前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何灌当年在作战中也深受其害,这会儿见这些人又是这副模样, 赵枢见那些军士三步一回头地缓缓离开,缓缓摇头道: “这话不妥。 忠勇果敢之人,终究是来自于芸芸众生,芸芸众生也得考虑先活下去,之后争取尊严,有尊严的基础上才能再做些事情。 只讲奉献,不讲回报的人作甚都不行,手下人帮你做事,总得图点什么。” “我一时难以扭转大宋的军制,也只能先用这样的手段, 等练出一支强兵,之后……之后才能徐徐图之。” 赵枢差点在何灌面前说出自己的野心,倒是韩世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朝赵枢投去了敬畏的目光,在心中把之前赵枢制定的军纪好好复述一番。 宇文黄中微微颔首,贴心地提醒道: “一个禁军一年粮饷、赏赐、衣物、房舍、军械要用三、四十贯,大王虽然有钱,总也要小心使用。” 比想象中的少啊…… 赵枢真没想过五万贯可以养这么多的兵,怪不得朱勔的家中也有上千私兵。 “放心,操练几日,咱们发财的重任,就落在宇文学士的身上了。” 正文 第41章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赵枢待在扬州不动,拿着朱勔送来的财物练兵,最初的几日那些禁军划水久了,自然也沾染了很多的毛病,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也没什么人警告, 可万万没想到赵枢居然这么较真。 操练三日,已经有超过一百人受了军棍,韩世忠对军法的要求非常严格,简直不讲情面,有的禁军脾气上来,恨不得跟韩世忠好好斗上一斗。 可韩世忠粗壮结实的胳膊和对自己同样的严格要求还是深深震慑了这些禁军,他们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样严格的军纪,冷风之中,这些禁军被要求一动不动,看上去实在是傻地厉害。 可几天的时间下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继续生事,队伍的观感也最初好了许多,起码看起来勉强像一支还算精锐的军旅。 最重要的是,赵枢确实按照要求兑现了奖励。 他通过扬州知州洪中孚放出了要清点禁军的消息,劝上面那些喝兵血的稍微收敛一点, 肃王的参谋宇文黄中也在洪中孚的带领下面见向众人,表示肃王肯定不会一直在扬州呆着,现在收敛点给肃王一个面子,日后肃王走了还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 要是不给肃王面子倒是也可以,要是肃王蛮劲上来愣是要校点查账,到时候被干掉的几个倒霉蛋就不一定还有继续赚钱的机会了。 宇文黄中是个文官, 他哥跟蔡京还有亲戚,自然能获得众人的好感, 经过他的一顿忽悠,大家也纷纷表示一定要给肃王这个面子,起码先把这小祖宗给糊弄走再说。 “宇文学士,你就给大家说实话,肃王要怎么才肯走啊。”须发雪白的扬州知州洪中孚挤眉弄眼地道,“都是自己人,你说就是了。” 宇文黄中沉吟道: “其实也好办——大家都知道,肃王这次出京是奉命宣抚江南,镇服盗匪, 可现在江南群匪凶蛮,不是肃王旦夕可以平定,肃王怕就这么回了开封,有无知小人攻讦其劳而无功, 所以,下官给肃王想了个主意——肃王已经向官家写信,请求督剿山东宋江。 肃王这什么时候动身,就看什么时候能募集到……” 宇文黄中点了点头,众人也都齐刷刷点头,随即松了口气。 行啊,在扬州打山东,这馊主意原来你想出来的, 放着这么近的方腊不敢去打,非得去打这么远的宋江,我呸! 大宋这皇子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没见过这种公开抢的。 有不少人已经决定,这次一定要发动朝中的清流狠狠叱骂一番赵枢侵扰民间,说什么也得让这位肃王扒层皮。 洪中孚一脸不满,显然对赵枢赖着不走的行表示非常反感。 他沉吟道: “大王要督军,自有朝廷用度,这筹钱之事,只怕有些不妥,万一有小人说是大王强迫,岂不是有损大王清名?” 宇文黄中呵呵一笑,摇头道: “大王早就想好了——这次的款项乃‘踏平水泊梁山’专用款,专向诸位募集,多少随意,绝不强行摊派。 捐的最多的,本次出征时可同挂旗号,平匪之功仅次肃王,还可赴开封由大王引荐陛下面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嘶…… 这么一说,那不是就有点味道了? 大宋冗官不少,自然不可能是人人都见过赵官家。 淮南东路兵马督监杨寅新就没有见过,听说这次有机会见到赵官家,他眼睛顿时大放异彩。 他这个兵马督监的职责是参总屯戍、边防、训练之政令,与知州等共议,提举本处所管诸军校阅,是喝兵血的绝对大户,赵枢在他的地盘上赖着不走,最揪心的就是杨寅新。 而且他确定,如果赵枢真的要仔细查访,第一个倒霉的也肯定是自己。 去年洪中孚空降到扬州,已经在扬州混了好多年的杨寅新就带着一群当地的乡贤和致仕的官员上门拜访,拼命吹洪中孚的彩虹屁,名义上是赞美这位知州,实际是劝他老实一点。 你七十高龄在朝中已经没有靠山,被贬到扬州之后就安安分分的,别想跟我们争权, 你做得好,我们看在你是文官的份上给你个面子,自然会作书写诗夸你治民有方, 若是还想多事,尤其是想敢于地方的军事,就别怪大家纷纷上书参你了。 洪中孚也知道自己年岁一把已经没有起复的希望,这几年他一直颇为乖巧按兵不动, 杨寅新也根本懒得按规矩跟知州商量军事,痛痛快快地侵占军粮军需,并驱使禁军去给官员帮佣,日子美滋滋。 这次肃王到来之后,洪中孚一直跟肃王走的很近,当时杨寅新就感觉有点危机,这会儿宇文黄中直接宣布了条件,洪中孚老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脸喜色。 朱勔是怎么发家的,还不是因为巴结蔡京有方,后来见了皇帝,回来逢人就吹,还在自己外衣上绣一个大掌印,显得特别非主流。 洪中孚要是得了好处,见了官家,别的不说肯定要胡乱逼逼杨寅新的坏话——打群架的时候发现打不过一群,逮住一个往死里打总不亏,你一个武将在地方牛逼,去了开封算老几? 反正洪中孚的眼神就是这样说。 “我出五千贯!”洪中孚一脸喜色,“大王要剿灭宋江,下官第一个支持,当年我跟西夏人鏖战时,也曾解囊助军,这次还得是我啊。” 要点脸吧,刚才是谁第一个不愿意的…… 杨寅新翻了个白眼,冷哼道: “五千贯是不是有点少了?难道只给那些匹夫赏钱,宇文学士这样随军劳苦出力就不算了吗?” 宇文黄中露出矜持之色,显然对杨寅新的话非常满意。 五千贯,呵呵,格局小了。 “我出一万贯!”杨寅新得意洋洋地道,“一万贯!” 他跟朱勔的关系极好,这几年在扬州喝兵血、占土地,又在花石纲上得到了不少好处,这一万贯自然是出得起。 没想到洪中孚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两万!” 四周顿时死一样的安静。 哎呦,洪中孚开始绝地反击了! 一直老老实实等退休的洪中孚居然开始杠了! 两万贯,真是不少了! “呵呵,三万。”杨寅新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四万。” “五万。” 两人针锋相对,洪中孚很快就喊道了五万。 杨寅新怔了怔,冷笑道: “洪太守慷慨解囊是好事, 不过,洪太守真有这些钱?” 洪中孚哈哈大笑,认真地道: “如何敢在大王面前打诳语? 不如这五万贯就由本官出了如何?” 大宋的税收并不是只有铜钱这一种东西,而是由谷、帛、金铁、物产组成的复杂收入,巅峰一年折算六七千万贯已经非常不错(网上经常有人说收入高达一个亿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勔这样的巨富能随手拿出五万两白银,杨寅新拿五万贯钱都肉疼。 这么多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捞回来。 不过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他是不会愿意让洪中孚占据上风,索性咬牙高声道: “八万贯!不,十万贯!” 洪中孚明显被这个数字震慑,许久,他才悻悻地道:“好,这次就让给阁下了。” 杨寅新终于松了口气, 他颇为痛苦地咬咬牙,心道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连本带利吐出来。 剿灭方腊不敢说,剿灭宋江这伙草寇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等我见了官家…… 我,我说不定也有平步青云的那一天。 宇文黄中一脸喜色,非常满意地跟杨寅新有说有笑。 他拉着杨寅新的手,告诉他很快就会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肃王, 等肃王亲自接见,就是杨寅新飞黄腾达的开始。 肃王得了钱,杨寅新得了向上的机会, 至于我…… 宇文黄中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容。 终于能为大宋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还能得到信任, 这种感觉真不错。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正文 第42章 鬼才和亡命徒 十万贯…… 听了宇文黄中的汇报,赵枢还是颇为感慨地长叹一声,心道在大宋做官也特么太爽了。 淮南东路兵马督监这么有钱,淮南东路的转运使、提点刑狱使、提举常平使的收入又是个什么概念, 这还只是淮南东路,更有钱的两浙路和江南东路的大小官员肯定更多,大军云集的河北、河东、秦凤又是什么概念。 抓出一条蛀虫,搜刮来了不少资产,赵枢反倒觉得自己现在任重道远。 这都是钱,这都是民脂民膏, 怪不得曹文逸非得求自己亲自前来。 如果只是来一个普通的文官,就算是包公复生,也不过是清点一人, 包公走后,这里的吏治很快又会崩溃。 想守制一方,老子需要更多的钱粮和更大的权力,现在还得需要自己的班底啊。 “洪中孚这个人到底如何?”赵枢问最近跟洪中孚接触颇多的宇文黄中。 宇文黄中能感觉到赵枢的野心,可在感觉到赵枢野心的同时他并没有拒绝为赵枢工作, 他不仅用出色的口才帮赵枢聚敛财物,还积极帮他处理一些地方的杂事,赵枢对他也多了几分信任。 虽然没听过宇文黄中的名号,不知道他在历史上如何,但赵枢还是决定大胆使用一下这位谦和的文士,甚至直接将褒贬官员的机会送给他。 宇文黄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 “洪太守为人不错,当年守制一方,也算是老成持重,只是当年铸钱之事……哎,臣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唯有请肃王决断了。” 大宋的币值跟他们的官制一样混乱,除了铜钱,他们还发行了大量的铁钱。 当年洪中孚这个经济学鬼才发现有人用铁钱跟辽人交易的时候大惊失色,立刻表示怎么能白白给敌人送铁? 赵子一听也对,赶紧问洪中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自信满满的洪中孚立刻出了一记让人鬼哭狼嚎的绝招——在铁钱里加锡和铅,这样就会变得更脆,辽人和西夏弄去铸兵器,以后还不是被大宋一波平推? 赵子当时就感慨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赶紧给老洪升官,然后疯狂造了一堆铁钱,准备用假钱重创辽国和西夏,争取将他们一波带走。 可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面不配合怎么办? 辽国人又不傻,一看你的钱就有问题,他们本来就懒得用大宋的铁钱,后来直接尽数废除,用茶叶、布、银子交易还不是美滋滋。 于是这一堆铁钱就僵住,回头倒是割地本国的韭菜不要不要。 大家常说古人的智慧不俗,千年后也有人觉得这是不是书上的段子,故意来恶心赵子,直到97年挖出来了几个崇宁通宝做了一下成分分析,大家才终于相信原来当年还真有这种蠢得鬼哭狼嚎的人。 如果手下有诸葛亮、范仲淹,赵枢说什么也不会用洪中孚这样的人, 但现在手上就这几个臭鱼烂虾,这洪中孚的人品已经算是勉强可以,这次在与杨寅新的争斗上也体现出了一个老卷王的特征,这样的人才赵枢不利用就有点可惜了。 “就以杨寅新为突破口,在淮南东路做些事情, 叫良臣好生准备一番吧。” 宇文黄中默默点头,他能感觉到赵枢准备对杨寅新用一些非常手段, 他喜欢这种被人当成自己人的感觉。 赵枢曾经仔细研究过大宋的诸多律条和判罚实例,发现大宋不杀文人这规矩也不是从开国就有,基本是从真宗朝开始突然偃旗息鼓,不大规模打仗的时代就像被阉了的猫,特别平和。 可就算是仁宗朝,终究有一种罪名是规避不了一死。 那就是谋反。 仁宗朝时重臣张耆之子张得一因为投降了起义军,后来难逃一死,现在方腊起义,正是他做文章的大好良机。 杨寅新现在志得意满,正等着凑够助军款,一下成为赵枢身边的红人,殊不知赵枢正准备一口残忍的大黑锅扣下来,不仅将他杀死,而且还要残忍的夺去他辛苦攒下的家产。 他甚至不知道,赵枢这个计划在刚刚认识曹文逸且听闻方腊起义之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 除了随机挑选一个江南的大户指定为谋反对象,赵枢还对做了别的考量,仔细制定了一点见不得光的细小手段。 之前那个奉命出使辽国的大宋使者邢焕已经深受其害, 他被赵枢扣上了一顶卖国的帽子,威胁要杀全家,还把他的家人一一登记造册,派人监视,出来混说杀全家就杀全家。 邢焕哭着求饶,可赵枢要是饶了他,让他继续好好混日子,这终究是王黼心中的一根刺, 王黼若是感觉到有威胁,杀死他比杀条狗也只是稍微费劲了那么一点点。 邢焕犯在赵枢的手上,赵枢总不能轻轻放下, 于是,他给邢焕出了个很好的主意—— 几天后,邢焕偷偷托人跑到了梁师成府上,嚷着要亲自面见梁师成。 当日派遣邢焕去辽国的时候,梁师成和邢焕还恩若父子,授意派人去跟辽人谈判也有梁师成的谋划, 现在这个小官逃回来,梁师成赶紧接见了他,看看他有没有暴露。 不管有没有,梁师成都准备杀了他, 当时派一个小官出去的时候梁师成就做好随时干掉他的准备,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邢焕见了梁师成,嚎哭着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他说自己被辽人扣下,准备回来送给赵枢,任由赵枢拿捏, 邢焕自觉不能出卖家人,不能出卖梁大官和王相公,所以在进入开封后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偷偷溜走。 他在开封连家都不敢回,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后来蔡京复相,王黼对赵枢毕恭毕敬,邢焕生怕自己被王黼出卖,这才一直等待机会跟梁师成见面。 他表示,梁大官当年对自己不薄,就算现在自己穷途末路,也记得当年的恩情,绝不会出卖梁大官。 梁师成本来已经准备好叫人把邢焕抬走,可听到此言,他的眼神突然稍多了几分平和,他紧紧盯着邢焕,叹道: “当真?” “自然当真!” 赵枢的经验告诉自己,久居上位的老人失去权力后,就算再风轻云淡,也总不甘心。 梁师成一度号称隐相,地位连蔡京都颇为畏惧,可就因为赵枢异军突起,梁师成已经渐渐失去了赵官家的恩宠,宫中众人也并不唯他马首是瞻。 这让梁师成非常落寞。 尤其是之前与自己恩若父子的王黼居然背叛自己去投靠蔡京,让梁师成心中阵阵窝火,可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现在只剩邢焕这个难得的好人,梁师成愿意留他一命,以观后效。 见自己已经取得了梁师成的好感,邢焕随即向梁师成提出了一个非常毁天灭地的计划—— 邢焕表示,他希望能招募杀手,刺杀肃王! 这主意一出,梁师成当场就傻了。 他的位置被赵枢轻易夺走,想过很多反抗的手段,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杀赵枢。 毕竟他姓赵, 而梁师成不过是赵家的奴婢而已。 他想都不想就否决了邢焕的提议,可邢焕一把抱住梁师成的双腿,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与赵枢不共戴天。 邢焕说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如果不杀了赵枢,以后辽人随便跟赵枢一句话,就是他全家灭亡的下场, 就算辽人不动手,王黼要是知道他还活着,说不好也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只有杀了赵枢,邢焕才有重新在太阳下呼吸的可能。 “隐相,咱们拼死一搏,还有机会啊。 我不用隐相出头,自己愿意去募集杀手,总有机会杀死赵枢,到时隐相蔡京王黼还会回来向隐相低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 梁师成长袖一甩,直接撵走了邢焕。 他不杀邢焕已经很不错,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官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但邢焕人虽然离开,可他的提议已经在他的心中缓缓萌芽。 赵枢毕竟是皇子,又拥有一件罕见的宝贝,用寻常的手段最多把他撵回家中,再过几年东山再起,他甚至还有染指大统的机会。 邢焕说的不错,也只有杀了他,才是最好的机会。 而就在此时,梁师成打听到赵枢准备离开开封去处理江南的民乱, 而据说,市井中也有人在秘密巡访杀手,准备趁此机会干掉赵枢。 一定是赵枢得罪的人太多,搞不好这雇佣杀手准备对付他的正是现在看上去对他毕竟毕竟的王黼。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梁师成这些日子一直叫人紧紧盯着邢焕,发现他确实是自己一个人秘密居住,一副朝不保夕的模样,这才终于放心,召回邢焕。 他告诉此人,自己可以出巨款招募一伙江洋大盗,正好市井中有人招募杀手,邢焕就带着这些人去报名。 “如果败了……” “如果败了,某就随便攀咬,绝不为难隐相。” 梁师成赞许地点点头,心道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样的人才。 “去吧,汝妻子吾养也,勿虑之。 对了,你有个女儿是吧,我帮她择一门好亲事。” 邢焕不住地点头,拿着梁师成的钱千恩万谢离开。 他用这钱迅速招募了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靠着赵枢的门路加入了李师师组织的刺杀赵枢的团伙。 李师师认识的三教九流人物众多,自然也不会蠢到公开自己的身份,邢焕虽然不会武艺,但是他作为谋士的身份出现,凭借自己多少当过官的经验,居然混的还算不错。 最重要的是。 梁师成给了邢焕不少钱,为了在一群江洋大盗中混下去,邢焕的出手那不是一般的大方,可以说是相当的大方。 这一路上有人染了风寒,邢焕二话不说掏钱请郎中, 有人的衣服磨破,邢焕也立刻给他们买件新的。 这年头的江洋大盗出去吹牛逼的时候都说自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可各种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尤其是被官府追的到处跑的时候,那真是既要防着官府,又要防着自己人。 可邢焕这一路上如此大方,还给他们的刺杀行动不断出谋划策,一群人顿时将邢焕当成了老大,还呼他为“及时雨”,众人甚至忘记了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金主,把邢焕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邢焕也是当过县官的人,才懒得跟这些江洋大盗一般见识, 但形势比人强, 他必须要完成肃王给的使命才有机会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这些现在口口声声呼自己为大哥的人…… 对不起啦! 邢焕来之前已经跟王永订好了计划, 他们等赵枢在扬州布置妥当,之后等待赵枢的进攻命令就发动攻击, 以赵枢的本事和扬州的禁军,肯定把这些江洋大盗杀的落花流水, 刺杀皇子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到时候肃王想栽赃谁就栽赃谁,把王黼和梁师成都栽赃为反贼弄死,邢焕也能回到阳光之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扬州他们突然遇到了同行,这让事情顿时发生了一些恐怖的意外,而邢焕这个名字也将彻底消失,一个即将被后世金人牢牢铭记的人物即将缓缓升起。 正文 第43章 百花丛中 赵枢这几天天天请杨寅新来军中吃酒, 十万贯当然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赵枢也表示理解,给杨寅新一个砸锅卖铁凑钱的机会, 在后世天天陪老领导喝酱香科技的赵枢酒量绝不是这些天天喝低度白酒的宋人可以对抗, 几天拼酒下来,杨寅新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来的头皮发麻,再到后来听见赵枢的名字就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跟赵枢比酒。 但喝酒这种事归根结底是上级测试下级的服从性, 他杨寅新给足了肃王面子,又给了肃王足够的钱财,现在喝酒还能把肃王陪地这么开心,自然是离升官不远了。 赵枢在酒桌上带着几分醉意表达了对杨寅新工作的欣赏, 他觉得一个小小的淮南东路兵马督监实在是太小, 起码要一路的安抚史制置使甚至宣抚使才能符合杨寅新对大宋做出的杰出贡献, 同样酒量宏伟的韩世忠还在旁边一边喝一边打着酒嗝,阴阳怪气地说鄜延路总管刘延庆不是东西,赵枢当场就询问杨寅新愿不愿意去鄜延路当总管。 杨寅新大喜过望, 扬州只有区区五千兵员, 鄜延路可有两万兵员! 而且那边是对抗西夏的最前线,大宋的现在进攻西夏的策略就是修筑营寨缓缓推进,这土木工程有多少利润不言而喻,要是能去那边,可可是天大的福报,十万贯自己一年不到就能全赚回来! “小的多谢肃王提携,多谢韩相公提点,小的到了鄜延路,一定多多孝敬!” 口区。 饶是赵枢和韩世忠都早有准备,还是被杨寅新的表现恶心地差点吐了出去, 牛逼啊,韩世忠连品级都没有,你就直接一句韩相公叫上了,脸皮相当可以啊。 赵枢跟杨寅新推杯换盏,表示住在军中真是不舒服, 杨寅新闻弦知雅艺,表示扬州有的是美娇娘,自有贴心的美人可以送到赵枢军中, 可赵枢随即表示担心会被人发现,杨寅新又贴心地表示自己家的宅院巨大,肃王可以临幸府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两人笑的非常欢乐,赵枢也松了口气,做手势让韩世忠准备放出暗号。 刺杀赵枢的人一直在不远处暗中跟随,之前邢焕也跟赵枢偷偷接头,就等赵枢发信号就一起动手, 赵枢在杨寅新的府上遭到刺客围攻,多亏护卫勇猛才杀出去,此事足以办成铁案,牵动整个淮南东路,自己掌握禁军,在洪中孚的带领下快速稳住形势,能以抓反贼的名义展开大清洗。 计划已经安排上了,现在就等邢焕带领那些江洋大盗杀出来。 可赵枢在杨寅新的府上呆到四更,外面风平浪静,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邢焕就像睡着了一样,这让赵枢非常尴尬——他本以为今天要有大战,特意拒绝了杨寅新安排的几个侍女,静静地等待着外面动手的声音。 等到四更天,赵枢都特么快要无聊的困死了,只能无聊地去院中吹吹冷风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个颇为美艳的侍女见赵枢出门,怯生生地问赵枢要不要自己服侍。 那女子身材娇小,眉宇间却有一股难言的英气,看的赵枢心里痒痒,但他还是义正辞严的拒绝,表示本王是正人君子,今天是来做客,岂能随便睡人家家里的仆役,你这女子得自尊自爱才行。 那女子悻悻而去,赵枢顿感一阵被鄙视的气息。 淦,这个邢焕到底在干什么,该不会出问题了吧? · 邢焕也是有苦难言。 赵枢住进杨寅新的府上,韩世忠在军营外面挂上了两个红灯笼,这就是动手的信号。 刚刚入夜,他把众人聚齐,告诉手下那些江洋大盗,赵枢现在跟手下的狗腿分开,正是防备最虚弱的时候, 大家一起下手,动手的时候千万要高喊是奉杨寅新的命令来诛杀府中那人,这样能尽量混淆视听,削弱宋军的反抗力度。 “大家听着,宅中那人身份特殊,多有禁军护卫,大家要格外小心才是。 攻入宅中之后,千万不要随意抢掠,更不可侵凌女子,稍有分心,咱们便逃不得, 此役赏钱颇丰,你们随手抓些钱物,未必有命花,孰轻孰重,还得好好揣测一番才是。” “都听大哥的!不过要是有美貌女子硬要跟我走,我也不能推辞。”一个年岁不大却生的满脸横肉的盗贼狞笑道,“以前要是有大哥,俺们如何怕了那些朝廷官军?” 这个叫孔彦舟的年轻盗贼给邢焕一股相当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提到女人的时候,他的眼中露出的狂热之态让邢焕心中瑟瑟发抖, 他有个美貌的女儿,相师说位高命薄,见到孔彦舟这种人,邢焕当然非常不爽。 妈的,打起来了老子先给你一刀! 众人整装待发,可还没来得及动身,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哨响,只见一群做仆役打扮的人匆匆靠近,转瞬间就把邢焕等人团团围住。 邢焕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军,可看见领头的居然是一个侍女打扮,身材娇小的美艳女子,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官军再挫也不会派女人来为将。 那女子身边约有三十人,各个身形精悍,怀揣利刃,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人物, 可邢焕手下这些人也都是一群江洋大盗,见有人围过来,也公然不惧,纷纷取出怀中的兵刃,随时准备迎战。 那女子阔步上前,她张开双手,示意没有兵器,又对众人作揖,谦恭地道: “我乃江南圣公幺妹,唤作方百花,见过各位英雄了。” 女人当面,总是稍微好说话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那个孔彦舟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前道: “原来是方娘子,幸会幸会。” 倒是邢焕一脸警惕,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睦州的乱民首领方腊自称圣公,此人居然是方腊的妹妹, 真是……真是有点危险啊。 方百花妙目流转,从一群人的身上掠过去,见大多数人都色眯眯的看着自己,只有邢焕一脸警惕严肃,心道此人刚才被呼作大哥,果然是有几分本事。 她平静地道: “咱家知道诸位英雄今日就要攻打那杨寅新狗贼的宅邸,特来阻止—— 可能诸位英雄还不知道,诸位要行刺之人,乃是肃王赵枢!” “唔,是又如何?” 孔彦舟大喝道: “什么肃王,便是皇帝老儿,咱也敢杀!” 要是在开封,这些人连喊都不敢大声喊, 可这会儿都已经出了开封,这些江洋大盗要是喊都不敢喊,那也别在女人的面前抬头了。 方百花莞尔一笑,冷静地道: “朝廷有禁军百人,诸位人少,需敌不过数百官军,便是杀了,也不能从容退出扬州, 不如交给某来应付,只要诸位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某自能杀了那肃王,让诸位英雄平安退出此地。 家兄奉天命,专为吊民伐罪而起,诸位英雄何不随我去睦州,共图大事?” 方百花说的激昂,可一群盗贼非但没有被感染,反而各个露出轻蔑之色。 有点想笑嗷。 十月初的时候就听说睦州有个叫方腊的带领一群乱民杀官造反,还自称圣公, 可他们的战力稀松平常,一个多月也没啥进展,倒是两浙路的禁军已经开始集结,被消灭估计是早晚的事。 我们人少,可你们这几个人还想杀了赵枢逃走,别闹出事来反而害的我们逃不出去啊。 方百花美艳非常,虽然一身侍女布衣打扮,依旧不掩丽色,孔彦舟早就忍不住,他嘻嘻笑道: “某也想随方娘子共图大事,咱与方娘子近前私话,大事莫要让外人听得,如何?” 众盗匪哈哈大笑,让邢焕几乎窒息了 真是一群什么混账东西,我居然要带他们打仗,岂有此理。 方百花一个女人带兵,没少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微笑道: “诸位英雄不知,十日之前,家兄已斩了两浙路兵马督监蔡遵,副督监颜坦被咱家亲手所杀, 若英雄有何高见,不如当众说来,咱家可以举这位英雄做官!” 正文 第44章 我等的人还不来 别看这些江洋大盗各个威风凛凛,天天打家劫舍,视法纪如无误,嘴上各个豪迈地很, 可真的遇上官军的大队,他们还是得抓紧抱头鼠窜,求神拜佛祈祷官军不要抓住他们。 毕竟官军人多,而且拥有比他们更加先进的武器,一声令下还能从四面八方召来无数的支援, 打家劫舍的目标也是为了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何必跟官府作对。 但方百花不一样, 他们杀死一两个征收花石纲的官吏就算了,居然还杀了两浙路的兵马督监…… 这下可是真的做出大事了。 “真,真把他们杀了?” 邢焕瞠目结舌, 他本以为两浙路的乱民不过就是一群因为对生辰纲不满而闹事的匪类,旦夕就能剿灭,可两浙路的兵马督监手握上千禁军,怎可能打仗打成这副模样? 坏了,我等抓紧通传肃王,这贼人怕是要翻天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方百花说的是真的,方百花也微笑道: “圣公以信义为先,若是骗了天下英雄,如何敢称豪杰? 还是那句话,诸位若是愿投圣公,自有重用, 若是不愿,过几日也能知道圣公好大本事,在江湖上提起时,多说一声英雄也便是了!” 众盗默默无语,心道若是果真如此,方腊还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强大势力。 孔彦舟收起之前的调笑姿态,朗声道: “果然如此,某愿投奔圣公做大事! 只是不明白方……方统领为何阻挠我等杀死这肃王?” 不好。 赵枢手下的这些禁军没操练多久,埋伏这些打家劫舍的强人绰绰有余,可若是有方腊手下的悍将侵入,事情可大大不妙。 方百花笑道: “诸位无外乎趁夜翻墙放火,攻杀赵枢, 可那赵枢这几日练兵颇为得法,且宿在杨寅新宅中,四处多有防备。 我怕诸位久攻不下,禁军万众赶来,反倒让我等进退两难。 不如诸位稍待,咱家自能取赵枢首级,再与……” “不可!” 方百花还没说完,邢焕赶紧出声阻止, 火把投出斑驳的光影,让邢焕脸上的表情颇为庄严郑重,他沉吟片刻,朗声道: “若杀赵枢,只怕圣公将有大难!” “哦?”方百花颇为自负,这会儿听得邢焕反对,微微露出一丝不屑: “敢问英雄,这是为何?” 邢焕刚才已经想好,他有些慌张,索性做出一副颇为愤怒的表情,指着方百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 “我等以前不知圣公做的好大事,所以才跟弟兄们来杀这赵枢, 可圣公在江南做了好大事,汝是圣公的亲妹妹,怎能做此事给圣公惹来天大的麻烦?” 方百花眉毛一挑,颇为不屑。 方腊起义以来,将征收花石纲的官吏通通拷杀,早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杀人惹来什么麻烦。 邢焕哼哼一声,冷笑道: “圣公起事,又不是聚啸一方占山为王,除了比拼武艺力气,更要比拼智谋手段。 我问你,那蔡遵和颜坦的本事如何?” 方百花朗声道: “禁军久疏战阵,我等起事,只喊一句杀贼,就把禁军杀的片甲不留,降者无数,那甲兵都充作了我军用度。” “这不就结了?”邢焕冷笑道,“方统领不会以为公等真的本事超卓?还不是因为两浙路多年罕逢战事,而朝廷根本没有料到你们能闹出如此阵仗。 若是你们把这肃王杀了,朝廷大怒,一定会立刻率重兵征剿。 你们能打得过那些天天跟西夏人搏命的禁军?就算圣公本领通天,那是跟这些久疏战阵的禁军斗还是跟四处赶来的八十万禁军斗,统领可以自己挑选!” “这……” 方腊虽然已经颇有规模,但手下的大多数人出身贫寒,缺少基本的战略眼光和见识, 方百花一厢情愿地认为杀官府的大官就能给宋军带来恐慌,彰显义军的斗志,被邢焕这当头一喝,才觉得自己颇为不智。 方腊虽然自称有天助,可方百花这些人又不是傻,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义军跟官兵搏斗的时候也会死,也会被打的节节败退。 蔡遵和颜坦两人是太过低估起义军的本事,之前被引到了息坑,所以才被轻易歼灭。 现在起义军还的势力还不稳固,没有拿下周围的几个州县,之前方腊起义的时候也是猜想宋军的反应不会这么快。 可如果杀了赵枢…… 方百花背后一凉,心道还真是这么回事。 “多谢这位英雄提点,不知英雄高姓大名?” 邢焕哼了一声,摆手道: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等不过是打家劫舍之人,贱名有辱尊听,不说这个了。” 方百花也不气恼,给邢焕作揖行礼告退,一群盗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现在去杀赵枢又不合适, 可如果不动手,拿不到赏钱,白白浪费了这些日子的准备等待。 众人又把目光齐刷刷投在了邢焕的身上。 都看我作甚啊…… 你们都是成名的江洋大盗啊! 邢焕非常无奈。 两个月之前他还在开封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能当个知县他已经非常满足,不求他事, 王黼秘密派自己去辽国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大宋的朝争太正常,自己出门一趟能巴结上当朝宰辅,何乐不为? 可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现在他左右为难,成了阴沟里的耗子,也只能跟一群盗匪混在一处。 已经是夜半三更,天冷的厉害,邢焕思索片刻,心道管他呢,先把肃王交代的任务给做了,难道老子还真管方腊的死活不成? 他冷笑道: “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有何用? 咱们休息一会儿,等黎明时,那些官军肯定毫无防备,咱们一举动手,定能大获全胜! 我手上还略有浮财,今天也全都送给兄弟们做赏赐,他娘的,跟他们拼了!” 众人见邢焕如此阔绰,也都纷纷称好。 也是,一个女人凭什么调遣我等,装什么呢? 杀赵枢,还是要看我等本事! · 方百花答应了邢焕的建议,带人缓缓退走,回到他们隐蔽接头的房舍中再议大事。 他的军师、方腊军中唯一的太学生吕将听了邢焕的讲解,也露出一丝敬佩之色。 “统领,此人倒是有心机啊。” “是不错,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吕将笑道: “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要紧,他倒是给了我一个主意——来都来了,杨寅新府上也布置妥当,不如统制亮出自己旗号,就说杨寅新与洪中孚不睦,故此投了圣公,杀死肃王投效。” “若能绑了此二人便好,若绑不得,就把此二人尽数杀了,诈称杨寅新旗号向北,官府定会以为我等往北,以大军征剿,圣公便能从容施展手段,先把杭州打下来!” 方百花从小练得一身好武艺,可打仗也是初学者,她听谁说都有道理,这会儿又觉得吕将所言不错。 “好,”她爽快地道,“就如此!我,嗯,我还是装作侍女混入杨寅新府上,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将这二人一举拿下,尽量不用强攻手段!” “那便等统领的消息。” 方百花等人来扬州的最初目的是打探消息,后来见杨寅新到处筹措钱款,家中积蓄着实不少,便想着打劫一波,运不走也好分给百姓。 方百花扮做侍女,一直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她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果然,天快亮的时候,赵枢终于起床,晃晃悠悠打着哈欠,站在庭院中悠闲地伸着懒腰。 江南百姓被花石纲盘剥地被迫卖儿鬻女,这大运河上扬州的官长与朝廷的亲王还能如此悠闲度日, 方百花心中怨恨,缓缓趋步向前,娇滴滴地讨好一番,想要等赵枢将自己带入屋中,然后一举擒拿。 嗯,大宋的官吏不都这个德行? 可方百花万万没想到,赵枢居然非常愤怒,质疑方百花侮辱自己的人格,还让方百花自重。 熬夜非常焦躁的赵枢直接把方百花喷傻了。 大宋的没品小吏睡几个家中的侍女都是风雅事,就算这肃王没有看上我,也不至于这么愤怒吧? 方百花有点怀疑人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我这么丑吗?主动侍寝还能把人气成这样? 方百花被喷的意识模糊,在寒风中凌乱了,等他回过神来赵枢已经回屋关门,看着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禁军,方百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自己动手。 眼看天色微微放亮,方百花决心召唤外面埋伏的手下强攻, 可她刚刚转身,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咳,这位娘子身手不错,为何屈尊做个侍女, 还是说……老夫何灌这双招子已经不成,这都能看错了?” 正文 第45章 这么智能的杀手? 何灌文能兴修水利治理一方,武能先登夺城,让西夏和辽人都闻之色变, 他得罪了刘仲武,被弄回家闲住的时候就一直在暗暗搜索能让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大宋的皇子只要不瞎指挥,将工作交给擅长的人,就已经能算得上是当今天下少有的能人, 正好赵枢就具备了这个特点。 何灌是他亲自要到军中,这一路上还频频向何灌询问,让何灌的脸上很有面子。 今天肃王说要伏击一伙强人,何灌虽然不知道肃王的消息源来自何处,却也敬业地做好了准备布置,等待贼人上门。 三更过去贼不至,好几个禁军士兵都已经瞌睡地不行,认为不会再有人上门, 可何灌很有经验,他知道黎明时才是人警惕性最差的时候,如果贼人想要偷袭,这就是最好的时间段,相信肃王的情报只要不错,敌人一定会准备下手,而自己只要在这一战中立下足够的功勋,就还有恢复从前位置,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 一直等到黎明,他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机会。 肃王离开屋中吹风,有个侍女上前自荐枕席。 出身贫贱的女子想靠贴身单防上官来获取更好的生活,这并没什么, 只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赵枢没有发现,这个姿色颇佳的女子在“羞怯”地跟自己说话时全身紧绷,而何灌则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他甚至看到,那个女子右手微微张开成爪,似乎准备跟赵枢进房,然后将其瞬间拿下。 还好,这恐怖的场面没有发生, 赵枢似乎识破了这女人的身份,斥责她一顿让她滚蛋,这女子一时竟手足无措, 何灌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听见何灌的声音,方百花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见一把手弩正指着自己, 而持弩之人自报家门,竟是大宋第一神射手何灌! “跪下!”何灌厉声道。 方百花犹豫了一下,如果她这会儿主动下跪求饶,可能何灌还要想想自己是不是有可能认错人, 可她居然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摆出防范的姿态,何灌这下彻底相信此人就是杀手,跟着快步向前,用弩箭对准方百花的面门。 七步之外,弩快。 七步之内,弩又准又快。 何灌射术天下无双,有信心瞬间就取了方百花的性命, 赵枢听见何灌的怒吼,也赶紧快步走过来,周围的禁军听见声音,也赶紧纷纷靠近。 见何灌用弩箭指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女,赵枢不禁有些窝火。 这就是李师师和邢焕废了半天力气弄来的那个杀手? 我佛了,这中间没人吃回扣我是不信的。 准备美人计一下,不行就撤退? 这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韩世忠率领禁军四下埋伏等了一夜,本以为会是一场大战,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正主, 他带着人匆匆赶来,方百花终于绝望,无奈地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赵枢叫人把方百花双手反绑,寒声道: “是何人派你来行刺本王?” 方百花知道今天逃不出去,赶紧跪倒在地,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是杨都监,是杨督都监以奴婢的家人为质,令奴婢来杀大王, 不然奴婢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大王无礼啊。” 蛤? 赵枢这下惊呆了。 这杀手,这么智能吗? 他本来给邢焕的安排是命令手下强攻杨寅新的宅院,他率领禁军抵抗,让禁军拿这些人练手之后再顺带指正杨寅新是反贼,到时候杨寅新就算大呼冤枉又能如何? 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赵枢还担心有点硬扣黑锅的意思,怕有人不服,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杀手居然主动承认自己是杨寅新的人! 这特么,这钱花得值! 他赶紧叫人去请洪中孚,洪中孚也不敢怠慢,立刻通知扬州通判和淮南东路的提点刑狱、转运使等人,等诸位大佬汇聚,杨寅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听说自己府中有个婢女居然自称是受他指示刺杀肃王,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嚎啕大哭道: “冤枉,冤枉啊,我……我前日还为大王筹款助军,怎么会勾结匪类,怎么会勾结匪类啊。 定是,定是这贼人冤枉我,王宪台,李监州,救我,救我啊!” 刺杀亲王的谋反大事正常人谁敢往自己的身上扯, 倒是扬州通判李润丰勉强还有几分义气,他仔细观察方百花,发现此人虽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说话间条理清晰,一点不像是杀手被抓包惶恐模样,反倒是有恃无恐,想要构陷杨寅新。 嘶,这麻烦就大了啊。 李润丰的眼睛转了转,已经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谁闲的没事构陷杨寅新? 要么是跟杨寅新不对付的洪中孚, 要么就是……眼前的肃王? 不行,此事不能牵连天大。 李润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脸正色地道: “臣也没想到杨寅新居然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还请大王不要以助军款为念,从速发其往开封正法!” 杨寅新本以为李润丰会给自己说好话,没想到杨寅新上来就想要自己的命,他拼命想挣扎着起来,可被几个禁军狠狠压住愣是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地大喊道: “冤枉,冤枉啊!” 赵枢当然知道杨寅新是冤枉的,他不知道这侍女为什么会构陷杨寅新,但她既然这么给面子,自己不用就对不起人家姑娘了。 嗯,之后可以让她选一下棺材是喜欢滑盖的还是翻盖的。 他挥挥手,下令将这刺客收押,与杨寅新一起送进大牢,准备一起送往开封,而杨寅新的家产自然也都要被没收充公。 知州洪中孚早就眼睛发亮,这个工作肯定要交给他,要是做不好真是辜负肃王的厚爱了。 一切都这么顺利,也不知道邢焕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枢松了口气,刚想叫人开始盘点杨寅新的家产,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有贼,有贼!有好多贼!” 押送方百花和杨寅新的禁军刚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是一片石块打来,而在晨曦的掩护下,几个精悍的汉子一起涌出来,大喝道: “江南好汉全伙在此!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闪开!” 站在赵枢身边的何灌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举起手弩,却没有射击,而是高喊道: “不许慌乱,保护肃王!” 那些禁军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见不少贼人突然杀来,他们下意识的就开始有点慌乱, 可韩世忠没有乱。 见有敌人扑来,韩世忠抽出腰刀大步向前,怒吼道: “结阵护住身前,莫要让人冲进来!” 这些禁军严重缺乏训练,但这几日服从命令的意识已经初步形成,见盗贼扑来,他们一边哇哇乱叫给自己壮胆,一边抽刀护在面前,还真让盗贼一时不敢靠近。 这伙人当然是方百花手下军师吕将统帅, 他们本来藏在院外准备接应方百花,这会儿见方百花被擒,赶紧一拥而上营救。 可这些禁军居然没有像两浙路的那些禁军一样一冲就散,这倒是让吕将有点惊奇。 果然是精锐,不好对付啊。 方百花之前反复尝试,终于悄悄挣脱了绳索,她畏惧韩世忠的武艺一直不敢乱动,这会儿趁着禁军跟吕将对峙之际,她一头撞在一个禁军士兵的小腹上,劈手夺过一把腰刀,见杨寅新在一边目瞪口呆,方百花立刻把他一把提起,大喝道: “保护杨督都监,保护杨都监!” 杨寅新:?╬??д??╬? 我特么,这怎么回事? 一肚子坏水的赵枢都蒙了, 这是唱哪一出?这刺客不会真是杨寅新派来的吧? “好个杨寅新,快给我拿下!” 洪中孚巴不得杨寅新死,赶紧嗷嗷大叫,叫大家并肩子上,将杨寅新和方百花一起斩杀, 赵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也知道现在是抓紧下手的时候, 他当机立断,让何灌速速放箭, 吕将见势不妙,赶紧招呼道: “统领,快跑,快跑!” 方百花把杨寅新扔给吕将,用刚才抢来的腰刀格挡开何灌射来的弩箭,招呼道: “我来殿后,你带杨都监和兄弟们先走。” 这会儿就算是跟杨寅新关系再好的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扬州通判李润丰恨不得抓紧跟杨寅新撇清关系,哇哇乱叫道: “这个杨寅新果然通匪,杀了他,杀了他啊。” 韩世忠步步紧逼,他误以为吕将才是这支乱贼的领头人,索性撇开方百花,直取吕将。 可方百花不依不饶,一把腰刀虎虎生风,拼死不让韩世忠靠近, 韩世忠大怒,命令所有的禁军一起发动进攻,方百花等人这才发现周围的敌人越打越多,而领军的韩世忠武艺精熟,自己焦急之下刀法大乱,居然被韩世忠死死压制。 她之前只劝谏那个盗贼不要动手,没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现在四面八方都是禁军,眼看走投无路,方百花不愿背负杨寅新仆役之名死去,索性大喝道: “我是江南圣公亲妹方百花,尔等贼人鱼肉百姓,为富不仁,早晚要死于天谴之中!” 吕将叫苦不迭,心道姑奶奶都这时候了你说这个有屁用,难道你高呼一声自己的名号,朝廷就能放咱们走脱? 知道咱们是圣公的麾下,只怕要对咱们更加残忍啊! 就在方百花等人马上绝望之时,突然听见一声一声慌张的大叫。 只见不远处一群盗贼不知从哪冒出来,莫名跟一伙官差纠结在一起, 那伙官差衙役是洪中孚临时调来撑场面维持秩序的,也没想到这关门打狗的局势中居然又冒出一伙全副武装的强人, 众人各个惊呼,乱战在一起,已经射死好几个盗贼的何灌无奈,只好指挥禁军去支援那伙衙役, 方百花如蒙大赦,她高呼一声看暗器,韩世忠下意识地收刀防御,攻势稍停,方百花赶紧纵身一跃,几个兔起鹘落,已经奔到远处。 正文 第46章 明教 人一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邢焕到今天是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出使辽国的时候就没觉得这个任务有多难,没想到居然混成了这副模样, 这次带着一群山贼走走过程肯定也挺简单,没想到又遇上了问题。 方百花这个蠢得该放进博古架的女人本来都被自己忽悠住放弃刺杀赵枢的计划,不知道现在哪根筋不对,又毅然决然的加入了作战。 他们动手的时候邢焕正好也带着手下人到了一边,孔彦舟本想带人来一场英雄救美,邢焕立刻一把抓住他: “发什么癫?禁军人多,乱战之中咱们这点人有啥用?” 孔彦舟挠头道: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等这女人撑不住了咱们再把她救出来。” 邢焕是站在赵枢这边的,当然不愿意上去给方腊的妹妹帮忙, 他一直蹲着按兵不动,眼看方百花越来越危机,众人都急的抓耳挠腮,却又毫无办法。 偏偏在这会儿,洪中孚手下的差役被上官弄醒,打着哈欠赶来支援, 有个差役正巧看到了埋伏在巷子中的盗贼,立刻惊恐地呼唤支援, 禁军这会儿才发现这还藏着一股盗贼,赶紧分兵进攻, 邢焕暴跳如雷,可也只能被迫迎战,双方在晨曦中激战一场,盗贼缺少训练和组织,已经被禁军稍稍压制,再加上韩世忠作战勇猛,这些盗匪立刻就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如果一切顺利,这些盗贼很快就会被韩世忠为首的禁军杀个干净,到时候邢焕一样能完成任务,得到赵枢的嘉奖。 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意外。 方百花见邢焕等人居然拼死来救援自己,还跟禁军激战在一起,帮自己拖住了最强的韩世忠,心中顿时大为感动。 这个邢焕之前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却带着他手下的兄弟在这出手襄助,此等义士,方百花怎能抛下他不管? 她想都不想,立刻大喝一声去支援邢焕,硬是凭着一身武功拼命将韩世忠稍稍逼退, 韩世忠是认识邢焕的,见这个女将不管不顾地奔来支援邢焕,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方百花竭力死战,还真从人群之中把一脸懵逼的邢焕揪住拖走,火速招呼其他盗匪撤退。 那些盗匪见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也不愿白白送死,只能赶紧抱头鼠窜顷刻间跑了个干干净净。 赵枢从开封就费劲布置的行动居然以这样戏剧性的形势结尾,这是之前赵枢和韩世忠、邢焕等人都不曾料到的。 不过,结局总算是不错。 天明之后,洪中孚阴沉着脸回报说那个江南圣公果然就是月余之前造反的逆贼方腊,那个叫方百花的女人应该就是方腊的亲妹妹,统领一路叛军的逆贼方百花。 更可怕的消息是,方腊之前在江南打了一场大胜仗,几乎全歼了两浙路的禁军,现在两浙路的局势非常危险,就凭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肯定是白给,如果方腊攻破了睦州,就能威胁杭州要地。 杭州要地要是受到威胁,那大宋今年的粮食运输方面肯定要出现巨大的问题。 最过分的是,当年陈硕真搞得那一套摩尼教又开始死灰复燃,给方腊吹法螺,造影响,现在场面好像闹得挺大。 大约是觉得摩尼教这个名字不够接地气,这群不要脸的人还编了一个新的名字。 “是不是叫明教?” “嘎,大王是怎么知道的。” “不叫这个还能叫啥?叫号码帮不成?” 洪中孚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俩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可领导猜中的时候一定要给领导流出装逼的时间,他也熟练地夸奖赵枢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赵枢脸色阴沉,摆摆手道: “说这个作甚,现在贼势浩大,公等以为该如何翦除?” 洪中孚一脸为难地道: “臣以为,肃王当请求朝廷速速调遣重兵,以西军弹压贼众!” “胡说八道!”赵枢长身而起,指着周围的官吏大骂道,“贼人不过乌合之众,淮东禁军、厢军加起来超过万人,正是报效朝廷之时。 公等为何推三阻四,莫不是……杨寅新给诸公许了些条件?” “不敢不敢!”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杨寅新勾结方腊的妹妹,证据确凿,绝非有人故意诬陷,这些事情淮南东路的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赵枢现在明显一副不当人的架势,如果淮南东路这些官员不拿出个章程,只怕都要完蛋。 可特么事情就是这个事情,禁军哪是两碗鸡汤就能灌出来的,厢军又完全不会打仗,这是要逼死大家吗? 这种场面赵枢以前每周一开会的时候见得多了,之前领导每周一都会提几个不当人的要求,让下面的人抓紧想办法,每次提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低头玩手机,这时候就需要领导展现PUA功夫,再有几个卷王配合一下。 事实证明,人逼急了除了数学题之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回忆着领导曾经的口气,皱眉道: “公等都是州县官长,天子敕公等牧守一方,不是只让你们传递消息,有什么困难就推给领导, 若是事事如此,要你们何用?要学会给领导出选择题,不是必答题,把你们的思路充分展现给朝廷, 方腊之乱是个挑战,也是个机会, 本王这几日就在军营里住着,三日之内,谁想出办法,便是大宋的忠臣孝子, 大宋的这些岗位也是能者上庸者下,关键时候不能站出来,呵呵,本王就得怀疑你们的工作能力和态度,甚至……是不是跟杨寅新有交情了。” 赵枢说的一套一套,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 肃王嘴里蹦的这都是什么词啊,怎么怪怪的感觉? 赵枢给洪中孚使了个眼色,这位老卷王立刻会意,高呼道: “臣愿为朝廷分忧!” “好,洪太守肯定不是杨寅新一党,就以洪太守暂代淮南东路兵马督监,与朝廷共谋大事。” 有卷王这么积极主动,其他的官员也都不是傻子, 大家纷纷表示一定要与杨寅新划清界限,两浙路被打爆了,咱们淮南东路不可能重蹈覆辙,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官家看看什么是忠臣孝子。 遇到问题拍脑袋想办法,发现不对劲拍桌子发火,兜不住了拍屁股走人, 这种三拍领导赵枢见得太多了,为了防止这些人像当年洪中孚一样整花活,赵枢安排他们这次一定要写可行性分析。 当然啦,大宋的文官都是要脸的,说不定有几个不畏惧赵枢的淫威,说什么都不写。 无所谓,杨寅新之前跟他们都挺熟,正好借着这些机会把他们安上个谋反的罪名就是了。 众人纷纷回去想办法,赵枢又单独留下了洪中孚,给他安排了一个听不太懂的命令。 “搜索摩尼教之事?有必要吗?” “当然有,以前叫摩尼教无所谓,现在人家可是叫明教,你懂得。” 洪中孚:??? 我懂啥啊我就懂? 正文 第47章 奏捷 方腊两战两捷,先后斩杀蔡遵、颜坦,引得东南震动。 赵官家这几日称病没有上朝,但这个消息还是传到了宫中。 梁师成心情大好,他感觉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赵枢身为一方宣抚,奉命安抚乱民,可听说他在扬州裹足不前,又导致方腊掀起大乱,这个理由就足够给他一记重拳。 朝廷已经有人表示,肃王在淮南东路毫无成绩,不如把他调回,以童贯、谭稹这样的知军之人领兵,抓紧平息两浙大乱。 可梁师成坚决反对。 他认为千里调兵,靡费颇重,不如让肃王速速发兵,督帅两浙、淮南、江南各路进剿。 “老奴以为,肃王一直在扬州呆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坐镇江宁府,足以令贼人胆寒,不劳童经略千里远征。” 梁师成自然知道江南、淮南那些禁军是什么德行, 这些人毫无军纪和斗志,这些乱民一冲,自然全军逃窜, 赵枢定然是发现这些人毫无战斗力,才一直在扬州不敢南下,现在是时候给他添一把火了。 喜欢微操的赵官家最近一直懒得上朝, 梁师成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正身穿一身道袍,头戴东坡巾,伏在一张紫檀案上执笔凝神静思。 紫檀案上摆放着画院诸位翰林、待诏新进绘制的画作, 崔白、张择端、李安忠等人各显神通,将一幅幅赵佶讲述的神仙世界画在卷上,尤其是崔安绘制的七色山深得赵佶喜爱,只是没有一人能画出仙境中的城市,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哎,这些画家,终究还是要学习,当年画孔雀开屏的时候还要朕提醒他们先抬左脚,这画意属实是不到家啊。 嗯,这也说明,只有朕才是得天道之人。 “哎?梁押班为何在此啊?”赵佶这才发现梁师成居然在自己跟前,好像还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顿时有点诧异。 梁师成无语,但他还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官家,西夏所惧者,唯有童经略一人,若调动童经略南下,只怕西贼将趁虚而入,多年辛苦毁于一旦。 江南之事也待速速平定,还请官家……” “行了行了。” 赵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心中对梁师成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梁师成深谙朕心意,做其他事的时候都挺稳妥,怎么涉及到五郎之事天天胡言乱语。 他提笔在画上随便描了几笔,提起画卷放在自己面前看了又看,感觉自己画的毫无感觉,恼怒之下,索性把画丢在一边。 “梁押班所言之事,之前文逸先生已经说过,五郎在淮东做的不错,朕心甚慰,要下旨嘉奖才是。” “蛤?”梁师成傻了, 这特么还叫不错? “哼哼,”赵佶从一边拖出了一本奏章,丢到梁师成手中,得意地道:“梁押班自己看吧!” 从前梁师成和王黼恩若父子的时候梁师成能随便看所有送到赵佶面前的劄子。 可现在王黼已经叛变,宫中诸事被杨戬、李彦夺去大半,梁师成也不敢随便拆看奏章,对远处的事情还真有点不解。 他捡起奏章,只见这是扬州通判李润丰的奏报—— 李润丰说,赵枢早就听说方腊即将造反,并且在扬州侦查到了方腊的亲妹妹方百花和军师吕将的活动情况, 赵枢将此事通传给扬州知州洪中孚,接到肃王的指示之后,洪知州高度重视,立刻做出批示,要求扬州上下迅速抽调专门人员,迅速查清真相,并第一时间展开抓捕。 虽然这次抓捕过程因淮南东路兵马督都监杨寅新勾结方腊而功亏一篑,可在肃王的指挥下,扬州还是成功粉碎了方腊在扬州城内的长期布置。 经查,杨寅新伙同众多反贼,从多年前就开始为谋反准备。 肃王指出,下一阶段工作要进一步做好对杨寅新残部的清剿,防止杨寅新和方腊残部死灰复燃,目前扬州军民官吏情绪稳定。 梁师成看着这本奏章,几乎能看到赵枢那嚣张的嘴脸,也不知道杨寅新是怎么混的,现在淮南东路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伸冤叫屈。 难道他一路兵马大员,居然会真的跟一个贼女联合,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赵枢的手段也是高明, 他现在扣住了杨寅新的大案,随时都能将黑锅扣在跟自己不合的人头上, 而只要阿附赵枢,就一定能在此案后得到重用。 而淮南东路的种种问题也能推到杨寅新的头上,就算做的不好,之后也能辩白。 嘶,此人怎么比我还奸恶,不得了啊。 “文逸先生说朕是神霄帝君,而肃王前世便是神霄帝君之子,我父子二人下凡,便是要兴复大宋,哼,那些妖人,不堪一击。” 赵枢出发之前就告诉赵佶这次方腊之乱有别有用心的人在操作,不能以普通的乱民对待, 赵佶听说方腊声势浩大,一开始还真有点担心,按照他的性格,现在也到了该微操的时候。 他本想派谭稹去襄助赵枢,可曹文逸及时入宫,说此事是赵枢和方腊背后诸多妖道的战斗,官家如果插手,恐怕会沾染因果,且肃王一看就颇有准备,一上来就干掉了方腊在扬州的内应,说明肃王已经智珠在握。 曹文逸建议,给肃王更大的权力,这才能让肃王有更好的发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东南州府又不是西边那种战区,怎么可能将所有军政都放在一人身上, 赵枢犹豫一番,还是没有按照曹文逸的希望封赵枢为东南兵马大元帅,只是继续让他担任淮南东路、两浙路、江南东路的宣抚大使,在加三路兵马总管,安排完这一切,赵佶又感觉自己英明神武,简直是堪称大宋的救世主。 梁师成非常无语,在心中连连大骂昏君。 昏君啊…… 曹文逸现在玩的这一手跟当年的林灵素有啥区别? 林灵素刚到开封的时候也是吹蔡京是左元仙伯、王黼是文华吏、刘贵妃是九华玉真安妃,自己跟郑居中、童贯等人也都是天人下凡, 怎么这才几年的时间官家都忘了,一边口口声声说厌恶林灵素,一边又对曹文逸的话深信不疑? 现在大宋集结了昏君、奸臣、妖道、权阉,还有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我这样的忠臣又一直受到压制,大宋实在是要完啊。 “那……”梁师成组织了一下语言,“若是方腊攻破杭州,江南恐有大祸,肃王一直在扬州,只怕坐失战机啊。” 赵佶哼了一声,皱眉道: “内官休问军事,难道此事五郎就没有决断? 当真荒唐。” 梁师成讪讪一笑,心中恼怒至极。 看来不能只指望邢焕, 哼,对付不了你赵枢,那就先从你手下开始对付。 梁师成琢磨片刻,已经想到一人。 对,之前肃王好像还想抬举那个李纲,正好,我就用他斗斗宗泽,看你还能不能在江南坐的住。 正文 第48章 好家伙你就是施耐庵 方腊连战连捷震惊东南,现在大家都盼着坐镇东南的赵枢想想办法, 可赵枢依然岿然不动。 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位肃王是怂了。 军情似火,此人还在等候,一看就是官家的亲儿子,果然是怂病入骨。 众多的求救信雪片般飞来,尤其是江宁知府王汉之更是每天都送来求救信,督促赵枢移驻江宁府督军,可赵枢依然不为所动。 打仗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要先了解一下敌人的具体情况, 跑得快不一定能得到大新闻,历史上的方腊肯定跟小说里的不一样,他也跟因地制宜好好想个对付的方法。 经过这些天的研究,赵枢对单纯从军事上消灭方腊已经有了自信。 他了解到,方腊犯了一个战略上的巨大失误——他的军事思想比较保守古朴,还是选择步步为营,在占据睦州之后方腊开始就地经营发展站立基础的政权,然后一边威胁杭州,一边占据西边的战略要地歙州。 如果方腊指挥的是宋军,在河北迎战辽国金国的入侵,这样战术还算有点可取之处。 可他是起义军,没有足够的兵员和战略腹地,也没有放手发动群众,这样一边威胁东边的杭州,一边主动西边歙州的打法等于直接摆出了一个一字长蛇阵。 虽然赵枢不懂打仗,但他也知道农民军在初期最厉害的战术是像后世李自成那样开粮仓招饥民,趁官军反应过来之前抓紧开始灵活的游击作战。 你这么一座座城慢慢占,还分散兵力,这不就是等着大宋慢慢集结兵力,最后跟你主力决战吗? 宋军虽然鱼,但也是相对的。 在何灌和韩世忠的操练下,宋军已经展现出了不错的精神风貌,不敢说跟未来金兵的主力铁骑在平原上硬碰硬,但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已经深入人心,冷兵器时代,这已经是作战的基础和灵魂,足够解决很多的事情。 而且,杨寅新这个兵马都监出事,赵枢借着这个油头拔出萝卜带出泥,又顺势抄了好多人家。 这些人家确定是没有造反,但他们跟杨寅新过从甚密,还有跟杨寅新是姻亲之家,自然都要列入打击对象。 这些人借着杨寅新和其他大小官员的照拂尽情贪墨各种物资,还垄断官市,贩卖私盐,赚得盆满钵满。 以前这种事自然是没人管,可现在杨寅新成了这副模样,他的旧日好友,通判李润丰迅速发威,直接将他们通通举报,又让赵枢狠狠发了一笔血财。 赵枢投桃报李,奏请以李润丰提点淮南东路刑狱,继续痛击之前的朋友。 李润丰之前跟洪中孚一直不对付,这会儿却跟洪中孚合作亲密无间,非常默契。 他多年一直混在扬州通判这个位置上,这次只是出卖了自己的老朋友就混上了提点一路刑狱,李润丰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人的成功不只是要靠个人的奋斗,更要在历史大潮中学会站队,勇立潮头。 之前赵枢给众多官员几天的时间想办法,逼他们自己拿出些手段,而大宋朝这些鬼才官员为了避免自己被划归反贼,也都只好群策群力,开始积极想办法,肉眼可见一股好起来的趋势。 继续,本王很喜欢。 李润丰的建议是招安。 尽管现在方腊占据上风,但大宋朝内战内行的名声在外,当官的待遇又这么好,只要许诺给方腊高官厚禄,方腊一定会倒戈来投。 到时候再让方腊带人去征剿宋江、打西夏等等,让他手下那些精兵猛将挨个死在战场上,岂不美哉? 好家伙,你就是施耐庵? 做坏事不是不行,但最好别说出来,不然本王很难办啊。 洪中孚的主意则贴近一点现实, 他建议抓紧按照大宋理论上的招工待遇把禁军招满,趁着方腊摆出这个两头重中间弱的一字长蛇阵,直接率军直扑敌人的老巢睦州,解决眼下的重重问题——要跟人谈条件,也得先把人打一顿再说。 这也跟江宁知府王汉之的思路不谋而合。 赵枢和几位幕僚思考一阵,决定采用洪中孚的思路,抓紧在扬州爆兵。 一开始赵枢还担心一个月500钱、两斗半米和几匹布的待遇不太好招工, 可事实证明,公家的单位只要稍微当个人,哪怕条件差一点,也会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报名。 淮南东路虽然繁华,可依旧有不少衣食无着之人, 赵枢前一阵子赏罚分明,这名声已经在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之中传开,剿方腊这差事看起来并不危险,大家也愿意为赵枢效力,混口饭吃。 除了从民间募兵,赵枢还把目光盯上了厢军。 厢军毫无战斗力,处于所有鄙视链的最下层, 可这主要是因为厢军疏于训练,而且待遇更差,《水浒传》里厢军可是有林冲这样的高手,要是能选拔一个半个,基本可以说是带活了大宋现在的局面。 兵员一点点暴起,赵枢对未来更充满了信心,他放出话来,过几天就要南下,方腊要是不投降,等待他的就是灭亡。 只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韩世忠的表情略略有些怪异。 “怎么,良臣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赵枢和颜悦色地问。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大王应该别有用心。” “蛤?”赵枢一怔,“这么明显吗?” 韩世忠、宇文黄中、何灌都默默点头。 跟赵枢接触的时间久了,他们是不相信肃王就会这么直接提兵杀出去。 以肃王的性格,就算他兵强马壮,手下率领的都是静塞军,肯定也不会非常耿直地去跟方腊直接决战, 肃王一定还盘算着什么诡异的阴招,只是不知道倒霉的是是谁了。 “本王岂是这种人? 不行,我要证明你你们看! 不操练了,何钤辖继续募兵,良臣和叔通带兵,本王要打个大胜仗!” 宇文黄中小心翼翼地道: “大王出兵,可是要直奔睦州去?” “睦州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人家明教教主法力无边,我准备带大家先去寒山寺烧烧香,让佛祖保佑我们战无不胜。” · 朱勔一直小心地观察着赵枢的动向, 上次送礼之后,赵枢写亲笔信表扬朱勔是模范人物,来不来拜见完全看朱勔的身体情况,如果有暇可以来扬州找赵枢喝酒,如果无暇便不用跋山涉水而来。 朱勔虽然知道肃王豪放,喜欢结交江湖义士,可他还是嗅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他写信称自己身体不好,无法前去拜见,又开始小心戒备,紧盯着赵枢的部署。 方腊举事的消息传来,朱勔更是好几日没有睡着, 他担心自己在杭州的家产被方腊侵吞,暗中嘱咐自己的亲信将在杭州的大量资产调回苏州,同时借防御方腊之名加强自己在苏州的保卫。 朱勔自信,别说是方腊,就算是辽国的精兵,一时半会也休想攻破他在苏州的防御。 不过尽管做了这么多的布置,他心中还是多少有点慌张, 更是增加了人手,每天传报赵枢的动静,听说杨寅新险些谋杀赵枢得手,赵枢盛怒之下疯狂聚拢兵力准备南下,朱勔才终于松了口气。 南下,南下就好啊。 让朱勔彻底放心的还在后面,这天早上,朱勔还在温柔乡里甜蜜,蔡绦已经匆匆上了门。 朱勔慌忙穿好衣服起身,只见蔡绦一路风尘仆仆,又渴又饿,到了朱勔家当即坐下要吃要喝。 他看着朱勔一脸警惕的模样,奇道: “怎么了?” “呃,无事,约之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好好招待。” “哼,我什么时候想来难道还得通知你?”蔡绦一边吃,一边不屑地看着朱勔,“别忘了,你这万贯身家全仗家父提携。” 朱勔闷哼一声,久久不语。 蔡绦只学会了蔡京的睚眦必报,完全没学会蔡京的种种手段,简直像个小丑一般。 见朱勔不说话,蔡绦得意地道: “莫要如此,说个好消息给你—— 上面说了,等平了方腊,再过不久就能重开花石。” “真的?!” 朱勔心中的种种不快烟消云散,惊喜地道: “真有此事?” “自然是有。”蔡绦放下手中的烤饼,得意地道,“肃王说了,万岁山可以停,可在开封城外,却要修一座神霄灵源宫,家父已经提举汝为建造,能不能成,就看汝孝不孝顺了。” 又是要钱。 听说要钱,朱勔不仅不怒,反而心花怒放, 看来之前的供奉已经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正文 第49章 奇袭朱勔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赵枢如果想对朱勔不利,首先他自己至少要展现出一番清正气象,不然大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凭什么对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的朱勔下手。 可赵枢展现出的种种迹象完全超出了一个清正之臣应有的范围, 他公开勒索钱财,甚至大有那种人不需要来,只要钱到了就行的架势, 朱勔、杨寅新都多多供奉,甚至有人传言说赵枢开口就要十万贯,杨寅新经不住他的盘剥才被迫造反。 之前赵枢找朱勔要钱,那封口气非常露骨的信就攥在朱勔手中,朱勔将其小心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所在,以后赵枢要是对自己不利,他大可请出这张护身符,证明赵枢曾向自己大幅索贿。 听蔡绦的意思,蔡京和赵枢联合所谓停罢花石纲,点检东南也不过是为了索贿搞出的借口, 等平定了方腊之乱,更大规模的工程又会开启,新进受官家喜爱的道士曹文逸代替了林灵素,大宋终究是换汤不换药。 这样朱勔就放心了。 他有的是钱。 花石算逑,哪怕所有的利润都给赵枢也不要紧,跳出大宋的法度,自己经营的盐、铁、茶、酒才是更稳定、更长期的利润来源。 朱勔甚至在想,以后若是赵枢有登基的机会,他也算是龙潜时的元从,他现在就能推举众多官员称霸一方,到了那时东南半壁都会变成他的生意。 垄断,才是最大的财源。 如果来的是别人,朱勔可能会担心有人给自己耍心眼, 可蔡绦是著名的草包,全副心思都在敛财上,肃王派他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哈哈,约之兄放心,朱某这生意不是为自己发财,而是为了跟朝中的大员交个朋友,保大宋一方平安。 现在方腊为乱,杨寅新都能拿出十万贯,朱某自然不能落后。 这样,肃王不管是平宋江还是平方腊,这军费朱某都包了,太师那边还有额外孝敬,每年不低于……” 他伸开两个手掌在蔡绦面前比了比,蔡绦顿时眉开眼笑。 有钱,真有钱,朱勔真有钱,江南真有钱。 在钱的面前,大家都素质都不高,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啊。 “我来的时候肃王就说,朱兄乃大宋沈万三、和珅也。” “呃,沈万三和和珅是何人?”朱勔好奇地问。 “啊,你不知道吗?”蔡绦一脸懵逼,“我以为只有我不知道。” 朱勔无语,赶紧叫人去寻几个博学大儒,问问沈万三和和珅两人都做过何等大事。 夜深,放下警惕的朱勔跟蔡绦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席间,他还找来了几个苏州名伶作乐,觥筹交错间,两人几乎能看到未来取之不尽的巨大财货摆在眼前。 两个人左右拥抱,搂着风月女子跌跌撞撞走入房中的时候绝不会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一件让二人终生难忘的大事。 大宋宣和二年十二月十四夜,望亭巡检文志仁突然发现大运河上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船只, 这些船只有不少是运送花石纲的大船,上面都挂着五色灯笼,在黑夜里如闹鬼一般,所有的巡检司人员都必须抓紧回避。 可望亭巡检知道,朝廷已经下令禁绝花石纲,尽管朱勔还在以采办花石纲的名义在苏州大肆侵吞民财,可北边不应该会有这种事。 他叫人划船,壮着胆子靠近,高声道: “不知船上是哪位贵人,小的望亭巡检文志仁,还求上官赐下名讳。” 文志仁说出此话的时候就做好了被船上人侮辱的准备,没想到船上居然传来一个颇为和煦的声音: “本官显谟阁待制,淮东、两浙、江南三路宣抚司判官宇文黄中,奉肃王之命南下讨伐不臣,文巡检莫要惊慌。” 原来是南下讨伐方腊的兵马。 文志仁松了口气,还是忠于职守地问道: “上官今夜可要进入苏州? 若要入城,还请稍待,下官自去通传一番。” 大船上举起火把,宇文黄中看着船上的文志仁,表情有些复杂。 良久,宇文黄中沉声道: “我等要进城公干,还请文巡检莫要声张。” 文志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下意识地要走,可又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壮着胆子问道: “不知上官可是来拿朱提点?” 河上的冷风吹得宇文黄中长发乱飘,他和文志仁对视许久,缓缓点头道: “不错,还请文巡检行个方便。” 孙老桥的朱家大宅方圆四里,只比开封的大宋皇宫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 这也是朱勔担心出事做出的一点点让步。 东南的官吏,有一大半出自朱勔门下, 苏州的兵马钤辖和各地的巡检、训练官都是朱勔一手提拔,他府中甚至有上千护卫,除了没有甲胄和神臂弓,其他兵器都是参照禁军的最高标准,甚至许多苏州的禁军、厢军干脆都是朱家的帮佣。 今天朱勔喝的酩酊大醉,心情非常欢畅,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看见自己的财富又爆发式地增长,无数的土地成为他的庄园、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在他面前堆成小山,他可以尽情地徜徉其中,就算是当年的石崇也被他轻松比下。 可就在他尽情观赏自己的收获时,那座由无数珠宝金银堆砌成的小山突然轰然倒下, 朱勔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数的铜钱已经变成了漫天箭雨,他避无可避,只能一边杀猪般惨叫,一边痛苦地抱头鼠窜,直到被万箭穿心,他才终于啊地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来人,来人!”朱勔大声惊呼。 手下的仆役匆匆赶来,惊恐地道: “主人,有何吩咐。” 朱勔定定神,迟疑片刻,又烦闷地摆摆手,让他赶紧退下。 今天是怎么回事,之前之前从来没有做这样的梦, 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准备礼物,明日去寒山寺开个道场,请高僧为我讲经。” 仆役点点头,赶紧准备。 朱勔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世界,舒了口气,从床边取来一张冰冷的烤饼,费劲地咬了一口。 这是朱勔的习惯,不管他在哪里,眼前都要堆放着大量的食物, 小时候穷怕了,饿怕了,只有钱和食物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在他的居所各处他都放满各种各样的食物,并非为了追求口腹之欲,只是为了在极度恐惧和不安的时候能恢复一点正常。 他也知道,自己的罪孽实在是太深重了。 “哎,等请大师为我化解一下种种罪孽才是。”他嘟囔着缓缓起身,却又感觉出一丝不妙。 他的院中有好多奴婢,刚才自己惊呼一声,应该已经有奴婢给自己烧热水洗脸,几个知己的丫环也应该现在就进来服侍。 可现在…… “人呢!人呢!都进来,都进来!”朱勔大声怒吼,却听见一阵让他浑身寒毛直立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整齐有序,扑通扑通震撼着他的心脏,他赶紧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披上衣服,颤声道: “不知是哪位上官莅临?朱勔有失远迎了!” 他家有上千护卫,可这上千护卫居然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就直接交代了他的卧房所在, 看来,这来的应该是朝廷的上官, 既然是上官,那就有话可以好好分说, 在苏杭,他有很大的势力,在朝中,他也有蔡京能说得上话。 他连连呼喊了几声,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可回答他的却是一句颇为嘲弄的声音: “本将乃宣抚司招安使韩世忠。 朱勔,你勾结杨寅新和方腊为乱,本将特来擒拿,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朱勔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他沉默片刻,沙哑着声音道: “我要见肃王!” “你不配。”韩世忠嘲弄道,“事到临头还有这么多要求,果然是反贼,给老子拿下!” 正文 第50章 不是君子不配当官 天色渐渐放亮,苏州(苏州这会儿已经升级成了平江府,本文为了方便观看还是使用苏州府)的百姓惊奇的发现城中的气氛不太对劲。 大量的禁军进驻城中,孙老桥一带的气氛也变得格外肃杀森严,引来众人议论纷纷,猜测是朝廷终于坐不住,开始准备以苏州为核心,讨伐叛乱的方腊。 也有人带着几分侥幸猜测,有没有可能是朱勔倒霉了。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大部分人悲观的否定。 不可能啊。 朱勔是什么地位,什么身家? 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东南,就算是蔡京和童贯也只敢削减他的气焰,朝廷否定了花石纲,他还在偷偷以此为名偷偷征收。 有谁能对付地了他? “咦,兄台,你说朝廷罢停花石纲之后朱勔还在偷偷征收花石纲?” 冷风瑟瑟,一个一身月白色襦衫做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好奇地问着, 众人不疑有他,随口答道: “谁说不是,这东南地界谁不知道朱勔胡作非为,只是不能拿他便是了。” 那个年轻人嘿嘿一笑,摇头道: “不一定,说不定朱勔今天就倒霉了呢!” 他转过身来,冲身边的中年文士道: “叔通,此事记下,一定要写在首位,先报给朝廷知晓。” 朱勔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赵枢跟蔡京是至交,有什么事他应该先跟蔡绦通个气, 蔡绦毫无防备,朱勔也认为赵枢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如着火一般的方腊大军前进之事,怎么会有空跟自己扯皮, 可赵枢也正好利用了他的盲点,趁夜直接对苏州发动进攻。 苏州的禁军之前都被调遣赴杭州集结,城中原本就颇为空虚,巡检文志仁又高呼是肃王到来,守城的那些士兵自然生事,赶紧开门。 韩世忠率军直扑孙老桥的朱勔宅邸,掏出禁军抓贼的旗号让朱勔的卫兵不敢反抗。 在一张张神臂弓森凉的冷光下,朱勔的卫兵保持了最大的克制,禁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朱勔的宅邸,将这个传说中横行东南的大魔王从卧房中抓了出来。 之前赵枢在扬州呆着的时候就开始打听朱勔的势力,这次出手,他先叫禁军封锁城门,将朱勔的一群党羽尽数擒拿,速度之快,甚至城中的百姓大多数还不知道这里已经翻了天。 而在控制住朱勔之后,赵枢又立刻调遣韩世忠以招安使的名义率五百禁军迅速南下赶往杭州,争取将朱勔的党羽一网打尽。 男人快起来确实非常致命。 赵枢一出手就是惊天动作,直接掀翻了树大根深的朱勔,这位老兄之前的布置甚至完全不起作用。 这让宇文黄中打心眼里佩服。 别的不说,如果真宗有这雷霆手段和巧妙谋划,就算跟辽人签了澶渊之盟,后来也能扫平辽国。 唔,也许现在还有机会。 孔子他老人家都说过,城下之盟神都不听,也许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宋在肃王的手下一点点复兴。 巡检文志仁好奇地道: “大王,小的有一事不解——朱勔丧尽天良,欺男霸女,害的东南百姓流离失所,为何这奏章上,要先提他不听禁令之事?” 赵枢摇摇头,笑道: “本王身居何职?” “呃,”文志仁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太尉、太傅、保平、武宁军节度使、杭州易州牧、淮南东路两浙路江南东路宣抚大使兼三路兵马总管、同知枢密院事,不知可有错漏?” “卧槽,本王自己都记不住这么多有的没的,你是怎么记住的?” “呃,习惯了……” 赵枢笑呵呵地道: “你看,上面这么一长串有的没的全加起来,都不如我这肃王的封号有用。 我首先是肃王,才有这么一堆头衔。 对付朱勔也一样,我朝开国后只有太祖太宗两代杀人如杀鸡,后来看淡了,什么欺男霸女,兼并土地,这些有用吗?” “朝中真正的罪过归根结底都是不听上官的安排,如果听从上官的吩咐就不会有错,懂得都懂。 官家没有明说的时候,你偷偷做坏事也就算了,但官家已经明说禁绝花石纲,你还敢对抗,呵呵,这下无意就是有意,有意就是恶意,恶意就是……” 宇文黄中在一边很配合地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吓得文志仁后脊梁一阵冷汗。 原来做官还有这么多门道,真是很危险啊。 如果不是打仗,赵枢浩浩荡荡带着一群禁军进城把朱勔和众多的官吏尽数扣押,那真是跟造反无异了。 但现在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赵枢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朱勔跟杨寅新有牵连,杨寅新又跟方百花有牵连,一切为了大宋江山的长治久安,稍微动用一点武力也不算什么。 文志仁一时都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恶棍、奸臣,也只能在心中盼望赵枢能做点人事,不要前脚干掉朱勔,后脚又迎来比朱勔更可恶的官僚。 · 文志仁愿意投靠赵枢给赵枢带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朱勔强征花石纲,谁家有一点他看上的东西,就立刻扑上去盖上黄纸,谁敢挪动就是大不敬,甚至还要被索取巨额的供奉。 这一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人为百姓伸张正义,甚至逼的要卖儿鬻女缴纳朱勔的供奉钱。 文志仁的夫人家中就是如此,文志仁一直期盼有个天降猛男来主持大局, 现在赵枢倒是来了,可赵枢身上也是邪气满满,怎么都无法把他跟主持大事的青天联系在一起。 控制住大局后,赵枢立刻出榜安民,重申朝廷早在方腊造反之前就暂停花石纲,后来更是直接取缔了苏杭应奉局。 朱勔对朝廷不忠诚、不老实,在朝廷的命令下达后仍不收敛、不收手,肃王抵达扬州后依然不思改、不知止,严重破坏东南吏治,百姓反映强烈、后果非常恶劣,考虑到他跟杨寅新有交情,杨寅新又跟方腊有交情,所以才被迫使用这雷霆之法。 赵枢还表示,为了提防方腊的间隙和朱勔的同党,他准备率先对苏州进行军管,苏州城中所有的人员进出都要到宣抚司通报。 目前,特别是所有高层文官禁止外出。 这个举措顿时让城中的官员炸开了锅, 苏州经济繁华,是两浙重镇,你这大门一关,等于把大家都软禁在城中不得进出,大宋开国以来哪有这个规矩?你们才是真的反贼吧?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赵枢还留了个后门,他们依旧可以让自己的手下和家人外出,所谓的排查只针对城中的官员个人,这总算让他们稍稍松了口气,本来想去闹事的人也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天亮之后,赵枢开始甄别苏州城中通过登科举士混上来的诸位官吏, 从中选出二十多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邀请他们参加晚宴。 众人哪敢不去,而且也想看看这肃王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会,等待肃王的指示。 高朋满座,赵枢的心情似乎很好, 他起身举杯,表示自己南来之前,父皇曾经拉着自己的手,反复告诫自己抵达江南之后千万不可对江南君子无礼。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不会发生改变,朱勔这货不过是个商人出身,书都没读过两本,他居然爬到了东南高位,还弄出了个东南小朝廷的格局,这才是不可原谅。 赵枢抓他一方面是因为他胡作非为,另一方面是为了恢复江南读书人才能做官的秩序,将这种靠恩荫得到官职的商贾从吃皇粮的队伍中扫除出去,这不仅是双赢的买卖,更是天下君子反应强烈之事,特别符合广大君子的利益,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赵枢是信了。 “各位放心,本王来江南一贯秉公执法,说优待就优待,说杀全家就杀全家。 朱勔这种反贼和他的同党是要从严从快处置,不过朱勔就算把诸位供出来,看在圣人的面子上,本王也会稍稍优待各位。 呵呵,内什么门外唱名才是好汉,朱勔肯定没唱过,不是好汉,本王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嘿嘿,大家懂得。” 尽管是在吃饭,尽管肃王的态度非常友好,可众多官员还是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宇文黄中见众人已经瑟瑟发抖,趁机端来笔墨纸砚,让大家共襄盛举——其实也没别的,只是想让大家劝肃王召开公审大会,审判大奸大恶,为祸江南的朱勔!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 众人这会全都傻了。 什么是公审大会? 要把朱勔这横行苏杭多年的大豪在大庭广众之下审讯? 这……这也太不当人了吧?有必要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算朱勔不是好好读书出身,也不至于用如此手段,真是岂有此理! 宇文黄中微笑道: “朱勔罪大恶极,这苏杭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他的苦, 不公审如何平民愤?只是此事下官也不能做主,不如大家与我一起劝劝肃王如何?” 要点脸吧,明明是你们不当人非得把朱勔丢给一群泥腿子出气,这会儿非得让我们署名,搞得你像被逼迫一样…… 而且这些官面上的人物都不傻,他们百分百确信今天署名,赵枢明天,呃不,今天晚上就会把名单拿到朱勔的面前,可现在…… 他们又不敢说不写。 毕竟赵枢跟其他的大臣不一样, 他不仅位高,而且还带兵,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大宋文官唯一的破绽——造反。 杨寅新这货跟朱勔和苏州的不少官员都有或多或少的交往, 他是现行的方腊同伙,证据确凿,赵枢以他为武器,简直是想说谁反就说谁反。 这些人若是正气凛然,就不会成为朱勔的党羽, 现在赵枢掌控了局面,他们自然明白,眼前亏是不能吃,起码得先把这关给混过去再说。 “我先来!朱勔欺上瞒下,下官早就想参他一本!” “我也来,朱勔坏事做尽,不公审岂能平民愤?” “此等人还公审作甚?直接杀全家便是!”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曾经的朱勔座上宾现在恨不得将朱勔全家生吃,他们咆哮着,愤怒着,包龙图站在他们面前都得赞他们才是大宋的栋梁。 赵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表演,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摇头。 宇文黄中攥紧拳头,眼中微露鼓励之色, 赵枢这才调整了一下心态,笑道: “那就,拜托诸位了。” 正文 第51章 还真公审啊 朱勔被几个禁军士兵押着走了两条街,实在是走不动了。 好在那几个士兵还算当个人,也许是担心朱勔出什么好歹,赶紧叫了辆驴车,把身材胖大的朱勔塞了进去。 朱勔成年后什么时候坐过如此狭窄阴寒的破车,他在车中不断请求换一辆宽大一些的马车。 可不管他怎么哀求,那些赶车的禁军都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任由朱勔苦苦哀求却不为所动。 寒风越发阴冷,朱勔在车中度日如年, 他心中对赵枢的怨恨突破天际,心中发誓等那公审开始,自己一定要对着赵枢狠狠大骂, 有本事赵枢就当场斩了自己! 他敢如此,就算官家再宠幸他,也顶不住士林清流的攻讦, 混账东西,我跟你拼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驴车终于停下。 那两个禁军士兵毫不留情地将朱勔从车上拖下来, 这位曾经的东南大豪摔在地上,痛苦地吟呻一身,半天才勉强站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公审大会啊,”一个士兵轻蔑地道,“等着就行了。” · 苏州的禁军校场今天允许所有人见面,听说是要公审朱勔,苏州的百姓几乎集体出动,把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虽然不少人都觉得朱勔这次不一定能遭到多么严厉的处置,可众目睽睽之下公审此獠还是给大家带来了不少希望,之前被朱勔掠夺家财的百姓也都纷纷赶来,一时间人声鼎沸。 苏州的大小官员在赵枢的“礼请”之下也被迫赶到了现场, 赵枢早就叫人搭好木台,请贾諲以主审身份坐在中间,自己则非常鸡贼地向后稍退,不仔细找都不好发现他赵枢的身影。 这可把贾諲气个半死。 行啊赵枢,还有你这样的人, 搞这公审大会是你的馊主意,真开了你又躲起来。 哼,我懂了,你一定是心虚了。 你也知道这种事有失体面,若是朝廷知道不能轻饶, 后悔? 现在只怕是来不及了。 贾諲心情大好,索性也正襟危坐,朗声道: “带提点应奉局朱勔上前!” 下面的禁军齐声称喏,片刻功夫,便有两人拖着一个身破旧布袍,头发蓬乱肮脏的胖大男人缓缓上前。 贾諲下意识地起身,可随即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主审,朱勔是犯官,也只能安坐。 朱兄稍待,我很快就救你出水火啊。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阴阳怪气地道: “朱勔,本官闻汝欺压乡里,鱼肉百姓,掠夺民财无数,又勾结方腊为乱,可有此事啊!” 朱勔怎么可能会招? 勾结方腊谋反可是要诛族的大罪,谁承认谁才是傻了。 以朱勔的脾气,不仅不会承认,反而还会据理力争, 这些百姓虽然每个都跟朱勔有仇,但大多数人都畏惧朱勔报复,不敢说什么,肃王这货又爱惜名声,不敢出来主持大局。 我看今日公审大会哪个刁民敢出来造次! 文志仁捏了把汗, 他倒是愿意出来指正朱勔有诸多不法,可只有自己一人有什么用? 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他是肃王请来的人,平白给肃王增添麻烦。 “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肃王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文志仁在人群中有些无力的招呼着。 周遭众人的眼中都是一脸期待,可要第一个向前,他们还真的没这个勇气。 朱勔的恐怖不是外人随便可以想象, 当年奸相蔡京都对他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派人狠狠教训了朱勔一番。 可朱勔只是老实了不到一个月就故态复萌。 苏州的知府更换的速度非常快,铁打不动的只有朱勔此獠,之前不是没有百姓伸冤告状,朱勔立刻伙同两浙路察访使刘豫等人将这些百姓定义为乱民,不日便拷死在牢中。 如果朱勔现在不死,以后再次故态复萌,一定会用更恐怖的手段来对付今天告状对付他的人, 到时候,官府真的会有人为民做主吗? 文志仁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娇小、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如果赵枢靠近一点,一定能看出此人便是之前在扬州有一面之缘的方百花。 方百花现在捏紧拳头,死死盯着跪在校场上的朱勔,若不是有人从后面小心地扯住她的衣角,只怕这性子火热的女子已经要忍不住飞奔上去,结果朱勔了。 “统领,你要冷静啊。”方百花的军师吕将无奈地道,“那肃王认得你,你只要出去必死无疑,咱们别看了,快走吧!” 方百花性子火热,他们本来已经退到了江宁府,听说朱勔被赵枢拿下,正要公审的消息,这位深受花石纲之害的女子二话不说直接奔来,吕将拉也拉不住,都快哭出来了。 这对兄妹的脾气都太耿直了,一言不合就上头,跟着他俩打江山,也真是吃尽了苦头。 方百花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禁军,也知道吕将所言不虚,也只能不甘心地咬牙道: “秀才,你说这朱勔能逃过去吗?” “不好说。”吕将诚实地道,“他今日若是死了,就是真死了,可他若是今日逃过去了,朝廷诸事谁知道如何?再说此人倒了,说不定还会再来个比他更坏的,想靠拳脚把他们一一杀光,难啊。” “怎么会来个比朱勔还坏的?”方百花杏眼圆睁,“这个肃王为民做主,一来苏州就拿下朱勔,分明是嫉恶如仇之人,怎么会……” “哎,统领,我就这么说吧。 大宋朝所有翻船的官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得罪了人,啥谋反贪墨,都是借口而已。 他们也担心自己以后会被人狠狠地杀,所以才心虚不敢杀人,这肃王要跟咱们打仗,这两浙路的官难道他还能都杀了?就算杀了朱勔,那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察访使刘豫就是好人?就没在花石之事上欺负咱们?要不要把他们一起都杀了?不可能啊! 都杀了,谁帮朝廷跟咱们打仗?醒醒吧,统领! 依我看,今天就算公审朱勔,最多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收田产逐回老家已经是狠辣手段了。 这当众杀官的口子要是一开,两浙路还不是人人自危,朝廷还用谁跟咱们打仗?” 方百花默默无语, 朱勔做过的恶事无数,不杀他实在是难解心中之恨, 肃王啊,别让我失望啊。 朱勔跪在地上垂头不语,贾諲嘿了一声,懒洋洋地道: “诸位,今日是公审,若有犯官罪状,尽可以说给本官, 本官一定公正严明,绝不徇私,有没有来上来诉苦啊。” 贾諲一边说着,一边给周围的衙役猛打眼色, 衙役都心领神会,紧盯着周围的刁民, 如果有人真上来诉苦,日后定要他全家满门好看。 还敢告上官,门都没有。 果然,周围虽然人头攒动,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喊冤, 嘿嘿嘿嘿。 肃王还是天真啊。 这些刁民素来敬畏朝廷,只会指望别人和青天大老爷给他们出头,让他们大庭广众之下出首告发上官,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看还有谁敢! 贾諲给朱勔投去一个眼神邀功,可这会儿,他猛地发现跪在地上的那人不太对劲。 不对啊,体型像,但长相完全不同。 苏州百官也都发现了问题,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赵枢, 他们发现赵枢依旧是一脸淡定,口中似乎念念有词,顿时感觉不妙。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突然响起一片密集的脚步声,只见一群手持红缨长矛的禁军士兵鱼贯而入,径自隔出一条长长的通路,不等贾諲反应过来,一群垂头丧气、浑身上下满是泥污的百姓被禁军推搡着带进校场, 周围百姓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 方百花眼尖,从那些禁军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天跟交手的韩世忠,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统领,快跑啊,”吕将慌张地道,“中了官府的诡计,他们这是来抓我们来了。” 方百花甩开吕将,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眼前的赵枢,沉声道: “再等等看。” 韩世忠大步向前,快步急趋到赵枢面前,抱拳道: “末将韩世忠参见肃王,恕甲胄在身难以全礼。” 赵枢微笑着摆摆手,道: “我叫良臣去杭州抵御方腊,为何又回苏州,难道是不听军令吗?” 韩世忠朗声道: “末将不敢,末将到杭州后大破方腊前部,降者无数,从这些百姓口中末将得知一件大事,故此特来报告大王,请大王恕罪。” “哦?军情似火,耽搁不得,有何大事,速速说来,本王与贾知府一同听着!” 韩世忠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他大手一挥,指着一脸懵逼的贾諲高声道: “大家看好了,这位便是名震东南的贾諲贾青天,不想被当成反贼斩首的,都去找贾青天诉苦吧!” 贾諲:…… 正文 第53章 谐音梗扣钱啊 苏州有个贾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刚才赵枢一直都在哼哼这首歌,现在终于用上了。 韩世忠大手一挥,那些垂头丧气衣衫破旧的百姓仿佛全身注入了无限的能量,一个个张开双臂,争先恐后地朝贾諲狂奔过去。 “贾青天!贾青天救救我们吧!贾青天救救我们吧!” “贾青天来了我们就有救了!我们冤啊!” 寒风瑟瑟,一群群的百姓张开双臂,朝着贾諲狂奔过去,贾諲大惊失色,还想避开,可周围的禁军围成一个圈,表面是在保护赵枢,实际是将他团团围住。 他刚想喊救命,那些百姓已经七手八脚将他死死抱住,一个个哭嚎着、哀求着,抱着贾諲的身体不住地摇晃,请求贾諲救命。 “各位放心,贾青天义薄云天,堪比当年包龙图再世,大家有什么冤情,尽管说来便是!” 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赵枢不停地挥手,一脸的正气凛然,他见贾諲居然想跑,赶紧一边后退一边指挥身边的禁军冲上去从背后将他牢牢抱住。 “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了贾青天啊!” 赵枢现在不是皇帝,而且皇帝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掌握权力,他自然要稍微考虑一下后果,毕竟跟方腊相比,大宋真正的灭国打击还是来自北方的金人。 他在扬州呆着不动,就是为了抓紧搜集朱勔等人的消息,并开始制定抓捕朱勔并将其彻底翦除的方案。 直接派人冲进朱勔家中把他抓出来砍死这套路虽然简单高效,但这样一来他就没法没收朱勔的家产,顺便扩大打击的范围。 只有利用方腊之事多多做文章,才能给朱勔量身定做罪行,用合法的方式处死朱勔! 他亲自率军进攻苏州,同时让韩世忠就任招安使,以招安方腊的名义率领禁军进入杭州。 之前方腊杀死蔡遵、颜坦,全歼了两浙路为数不多的禁军部队,军师吕将认为现在千万不能给朝廷集结兵力的机会,应该趁着大宋朝还在歌舞升平,快速北上攻占江宁府,之后再说别的。 可方腊江湖气很重,他认为自己“杀朱”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不打花石纲的基地杭州就说不过去了,于是一边让妹妹方百花负责侦查北边的宋军兵力部署和反应,一边亲自向东推进到了杭州的边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对杭州展开总攻,江南东路的宋军就在郭师中的率领下杀来, 方腊对郭师中的实力评价过高,真担心郭师中威胁自己后方,又不顾另一个军师陈箍桶先打杭州的建议,转头大举向西。 他敢玩全攻全守,也是因为知道两浙路的禁军都已经打完,杭州那边不可能再有什么大举增兵到来。 可他不知道,世上有赵枢,而赵枢手下挖掘了韩世忠这个人才。 杭州的两浙路制置使陈建知道方腊早晚要打杭州,早晚要弄死自己,赶紧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韩世忠,哭着求韩世忠出兵。 而韩世忠生平第一次被一方制置使如此哀求,确实也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 他趁着方腊的主力不在,立刻率兵偷袭桐庐,歼灭方腊军一百人,俘虏过千,让方腊承受了起兵之后第一次重大损失。 要说陈建这个制置使为了自己的性命确实是很讲义气,他一边给韩世忠报功,一边准备再组织兵马都给韩世忠调遣。 可万万没想到韩世忠打赢一仗后稍作布置,然后立刻带着俘虏光速跑路,直奔苏州,还在半路上顺手解决了企图响应方腊的一伙苏州盗贼。 方腊手下的这些人除了一部分盗贼,大多是官逼民反、老实巴交的农民,被送往苏州的路上韩世忠就已经说过,苏州知府贾諲是个能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大家心中有苦楚、有委屈都可以说给贾諲,其他人对付不了大奸大恶的朱勔,可贾青天不一样,他是对付朱勔的急先锋,能明辨百姓的疾苦—— 当然了,你要是混入良善队伍中跟着打劫的奸人,贾青天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些百姓还以为参加造反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条活路。 听说眼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贾青天,赶紧一股脑猛扑上去,抱着贾諲又哭又叫,不断诉说着自己悲惨的遭遇。 朱勔对苏杭的盘剥真的是让人发指。 在这个以农业为绝对基础的年代,朱勔疯狂搜刮聚敛土地,足有三十万亩良田,而这三十万亩他也没花多少钱,大多数通过巧取豪夺得来。 在开取、运送花石纲的过程中,朱勔也完全不顾当地百姓的死活,除了发现民间有奇珍异宝一概掠夺,在运送的过程中,朱勔还故意用花石纲的大船阻塞大运河,强迫小商贩缴纳过路费才肯放行。 “朝廷早就禁绝花石纲, 朱勔还以朝廷的名义掠夺民财,贾青天以为,此乃何罪,该如何处置?” 赵枢一脸庄严,似乎第一次听闻此事一般愤慨非常, 贾諲的双腿不住地转筋,现在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他很想说不能听这些屁民的一面之词,可现在这么多的百姓都生生抱住他。 若是他说的不好,可能被当众撕了,到时候妥妥没人给他伸冤。 万般无奈,也只能颤声道: “朱勔假传圣谕,引来大乱,按律……当,当流放沙门或儋州……” “哦,杀满门或者斩首?哎呀,贾青天果然是嫉恶如仇啊!” 赵枢夸张地大叫着,朝四下拱手,大喝道,“各位父老,朝廷一时被朱勔蒙蔽,可之前就已经派出贾青天这样的清官来清查花石纲,朱勔倒行逆施蒙蔽君父,贾青天说要杀满门或者斩首,今日本王便从善如流—— 来啊,斩朱勔,以谢天下!” 沙门!是个地名!不是杀满门! 儋州,不是斩首!你这口音是从哪学的啊! 贾諲眼前一阵眩晕,很想争辩自己没说,可韩世忠振臂一呼,那些围着贾諲的百姓已经忍不住高声欢呼: “贾青天英明,贾青天英明啊!” “贾青天英明,朝廷英明!” “朝廷和天子都被坏人蒙蔽了,朱勔该杀,朱勔该杀!” 校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中,赵枢宣布接受贾諲的建议,将朱勔就地正法, 禁军的刽子手早就准备妥当,他们当机立断一步跃上,手上的钢刀猛地朝那个胖大男人的脖颈落下。 滚滚鲜血狂喷,杀戮的气息点燃了整个校场, 周遭的官吏无不大惊失色,而四周的百姓各个欢声叫好,齐声高呼天子圣明、青天英明, 欢呼声和哭声交杂在一起,文志仁忍不住振臂一呼: “乡亲们,首恶已死,大家有什么仇怨,都说给青天大老爷啊!” 这些苏州的百姓再也忍不住,纷纷上前控诉朱勔的恶行,赵枢叫宇文黄中组织中抓紧纪录,朱勔一家和他党羽的种种事迹也被纷纷挖掘出来。 方百花见为祸多年的朱勔被当场斩首,心神激荡,也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若不是此人,他们家的生活富足安逸,总不会走上这条造反的绝路。 “要赶紧回去把此事报告给圣公。”吕将非常冷静地道。 没了花石纲,朱勔还被杀了,肯支持方腊的人肯定会大幅减少,而赵枢坐镇一方,已经展现出了不俗的气象,要让圣公及时准备才是。 方百花犹豫地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安然不动的赵枢。 今天的事,任谁都能看出其中必然有人推动, 赵枢突然袭击控制苏州是一切的关键,贾諲不过是他手上的傀儡,不,连傀儡都算不上…… 他粉碎了大奸大恶的朱勔,按江湖规矩,方百花本该亲自上门说声谢谢, 可官贼不两立,方百花上门又能说些什么? · 热热闹闹的公审大会是在朱勔的血泊中进行, 所有官面上的人物都能看出不对。 肃王这纯是把人当傻子! 但包括贾諲在内,大家也都能明白,肃王不过是要给这些被花石纲欺压已久的百姓找一个发泄的机会。 朱勔活着,这些百姓忌惮朱勔的淫威不敢说什么, 可赵枢居然不惜从杭州抓来方腊手下的乱民,并且以此为名强迫贾諲出头,当机立断斩杀了朱勔——哦,对,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朱勔根本不是朱勔本人,这下赵枢连乱杀官员的罪名都能躲过。 至于百姓…… 朱勔害的人多,但认识他的人还是只有极少数, 今天大家看着朱勔被押出来,至于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不重要。 死的这个人,肃王说他是朱勔,大家就当是。 反正用这种手段,赵枢已经搜集到了大量朱勔的罪证,而直接下手处斩朱勔的人还是贾諲贾青天。 我肃王不过是从善如流,就算稍微急躁了那么一点点。 嗨,我好歹是个皇子, 急躁一点点又算什么? “大,大王,还,还有什么是贾某能效劳的?”贾諲怯生生地问。 赵枢呵呵一笑,叹道: “按理说大宋的知府知州最少要做三年才轮换,我看了看咱们苏州换的实在是有点勤了, 贾青天如果能在苏州好好干,为大宋天子牧守一方,这就是对某最好的孝敬。 不知,贾青天以为如何?” “对对对,大王说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臣永远听大王安排。” 正文 第54章 我特么怕啊 用要求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手下肯定是不成的, 朱勔在苏州多年,已经经营了不少旧部,贾諲这种才当了不到半年知府的人肯定还没到朱勔的核心交际圈,自然可以好好拉拢利用一番, 平方腊的事情不能再拖,自己需要亲自坐镇杭州好好处置安抚,苏州这片也只能用在扬州的手段,先止血,再治病。 贾青天都被塑造成了青天,日后做得好自有提拔, 如果做的不好…… 想来朱勔那些手下也不会放过这个力主杀朱勔满门的混账。 公审大会圆满成功,赵枢的心情很好,谢绝了众人的拜见后,赵枢抓紧安排宇文黄中开展下一步的动作。 “从良臣的消息来看,方腊军的战斗力非常一般,之前两浙的禁军全军覆没是因为两浙的禁军更烂。 现在我等急需用钱招募新兵补满兵额,新军暂不堪用,但守住杭州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良臣做好训练,以打促和,叔通的业务简单点,帮本王搞钱就行。” “呃,大王,这真的很简单吗?” “哎,这不是给你压压担子吗,不难的,放心去吧!” 赵枢也没想到自己来到富裕的大宋之后不是在搞钱就是在搞钱的路上, 他现在终于明白,大宋的统治套路是增加行政人员、办事流程搞制衡,不仅军事上兵不识将,地方行政上的官员也闲的没事调来调去,干满三年的州府长官少得可怜,一大堆预备役官员也能领俸禄,这就必然造成巨大的费用缺口。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大宋朝经济挺有搞头,可历史书上除了三冗还给它加个积贫积弱的评价。 日后想跟金国作战,长期来看要整顿吏治,减少冗官,短期来看,这种不择手段的搞钱也是势在必行。 “大王准备怎么对付真的朱勔? 他还活着,终究是个隐患。” “这个好说,本王工作一贯接地气也接地府,这就亲自跟朱提点聊聊人生。” · 朱勔曾经想过许多自己的下场, 他走的并不是传统的读书做官这条套路,而是通过父亲和自己积蓄,通过皇帝的爱好,通过献媚的手段一点点向上攀登。 那些文官跟他称兄道弟,也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权势和他手上的万贯家财。 只要有钱,他就能保住自己, 如果遇上最大的危险,他甚至可以将全部的身家尽数让出去换取自己的一条生路,然后带着家人去乡下平静的当个富家翁,靠着做生意的才能也能混个衣食无忧。 财富让朱勔很有安全感, 赵枢口口声声说要公审他,最后还不是选择了放弃,又让人把他押回了牢房,看来他也不敢破坏规矩, 他只是想尽量多捞点好处,如果是这样,朱勔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牢房中的朱勔冷笑连连,等待着赵枢的上门, 而跟他所料一般,赵枢真的来了。 这位理论上应该还不到19岁的肃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稍大,一股精干老练的气息和职业的微笑像极了沉浮多年的宦海老手,这让朱勔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位皇子是不是冒充的, 他死死地盯着此人,却看不出半分破绽, 赵枢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东南大豪,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让韩世忠给自己拖来一张椅子,吩咐其他禁军士兵退开,冲朱勔笑吟吟地道: “初次见面,朱提点果然仪表堂堂,不同凡响啊。” 朱勔哼了一声,索性缓缓坐直身子,冷静地道: “不知肃王想如何处置我?” 赵枢挥挥手,韩世忠将一本册页扔在朱勔的面前,赵枢和煦地道: “这是苏州百姓当众诉说之事, 朱提点民怨极大,贾諲贾青天都看不下去了,非得斩了朱提点,本王犹豫不定,特来跟朱提点稍稍商量一番。” 朱勔并不知道今日的公审大会上赵枢用了什么手段, 他抓起那本册页翻了翻,只见上面写满了自己的种种罪状,鲜红的手印按的满满当当,怕是有数千人请求官府处死自己,韩世忠还展示了平江府知府贾諲的奏章,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朱勔罪大恶极,是东南的罪魁祸首,请杀朱勔以定天下。 他的手轻轻颤抖了几下,思考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王今日来,应该不是来看臣的笑话,就是不知道大王如何才能放臣一条活路。” “哎,你错了,我今日还真是来看朱提点的笑话,”赵枢笑吟吟的道,“我大宋轻易不杀人,难得见到如此场面,本王自然要好好看看热闹,棺材都给朱提点买好了,就是不知道朱提点想要滑盖的还是翻盖的,棺材要不要加反光,下葬的时候是放好日子还是放好运来。” 赵枢毫不留情的嘲讽听得朱勔怒火中烧, 他嚯地站起身来,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韩世忠已经一脚飞踢过去,朱勔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又跌翻在地上。 “嘿嘿嘿,别着急,本王开个玩笑。 实话说了吧,本王是一个很守规矩、讲法律的人。 这公审大会也怕伤了大家的体面,所以也没敢把你真的拖到现场,随便斩了个体型胖大一点的江洋大盗,给大家出了气,既给大家出了气,也不伤官场体面。 按大宋的规矩,我也上表求父皇下旨在斩你,这样就没有人会说本王一味求和,滥杀大臣, 本王做的是不是很贴心?” 赵枢眨眨眼,可这话并没有让朱勔感觉到一丝安慰, 相反,他感到全身毛骨悚然, 赵枢的威胁绝非伪作,他像一只抓住了老鼠的贼猫,张开利爪轻轻拨弄着即将殒命的老鼠,随时都会发动最冷酷的手段, 朱勔确定,赵枢即将展开的手段比公审、比一刀砍下更加狠辣歹毒,有可能让他承受想都不敢想的巨大痛苦, 这寒冬腊月牢中冷风彻骨,可朱勔依旧大汗淋漓,全身筛糠般不住地发抖。 “大王,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能杀我!官家与我素来相善,我的花石全都是送给官家的,就算要罚,也罪不至死,我要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你不能胡作非为,你不能违背法度,我大宋没有这般规模,没有这般规矩!” 赵枢看着不住求饶发抖的朱勔,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悲悯, 他拍了拍朱勔的油腻的侧脸,嘲弄道: “朱提点,放弃底线确实活得很自在,很欢乐, 可一点底线都不要了,你活着跟一条疯狗有什么区别? 你看,你和你的狗腿用差不多的手段害死了多少人,现在我只是以你之道还施你身,你便受不了了,还跟我讲法度,我突然有点看不起你了。” “咱俩真的无冤无仇吗?笑话。 你应该知道方腊是什么人,他是个漆园主,有吃有喝,有妻妾、有儿女、有产业,这种人为什么造反?难道他就是天生的做贼的骨头? 你把这种人最不可能造反的人都特么逼反,让大宋一路鼎沸,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钱粮用度白白靡费,你还敢跟我说你我无冤无仇,我咋就没你这么厚的脸皮呢?” 朱勔从小到大听过无数的斥责,可只有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和畏缩。 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身形大幅度地晃了晃,用前所未有的卑微口气虔诚地道: “小的知道错了,冤家宜结不宜解,我还有用! 既然大王已经找人替死,我可以隐姓埋名再给大王做事,没有必要杀我,没有必要杀我啊。 我,我的家产可以都不要,我在杭州还有好多别院藏了不少珍宝,都能拿出来献给大王,求大王饶我一命啊。” 就在一天之前,这个东南大豪也不会让自己卑微成如此模样, 他恨透了赵枢,可现在他分明感觉眼前的赵枢是一条接近暴走的疯狗,只怕自己再不求饶,可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活下去! 用全部的身家活下去! 赵枢如此猖狂,开封一定有不少人想夺走他的权力。 我可以到开封,凭借我的本事,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能看着他先倒下! 想到此处,朱勔心中又升起一丝希冀, 可赵枢依旧是一脸嘲讽。 “就算杀了你,你说的这一切我也可以得到,为何要留下你这个隐患?” “那,杭州的那些财宝是我多年前就攒下,专为以后储备,只有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何处!” “在我杀你之前,你会告诉我的!”赵枢自信地道。 “不可能!休想,休想知道!” 赵枢呵呵一笑: “良臣,给朱提点拿点好东西来。” 韩世忠重重点点头,他走出牢房,很快便和几个士兵哼哧哼哧抬着好几口箱子进来。 朱勔下意识地向墙角缩了缩, 他认定这箱中要么是各种恐怖的刑具,要么是家人鲜血淋漓的尸体, 可韩世忠一声令下,士兵将一口口木箱撬开,朱勔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这一箱箱都是满满的金银珠宝,这珠光宝气在牢房微弱的灯火中依然是那样美丽绝伦,这是朱勔毕生追求渴望的财富,尽管身处绝境,朱勔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了那一丝隐藏不住的贪婪。 “喜欢吗?本王也喜欢这些东西。”赵枢弯腰在金银中随手抓了几把,感慨地道,“我会把朱提点送去开封,一路有这金银相伴,如果朱提点一个月不吃不喝还能活着,这些东西就全都送给你。 如果你死了,我也把这些美丽的石头跟朱提点一起埋葬,让你在被摸金校尉发现之前依然能保持体面。” “哦对了,我说过我是个讲规矩的人,杀全家这种事我是不会做。 我看了看你家的妻妾不错,苏州这么多人恨你,我开个御香楼的分号,有她们在一定生意不错, 哦我早就考虑过御香楼的业务有点单一,这次开分号可以让你的儿子们也提供特色服务,当然如果卖不出去,我还可以把他们卖去给其他人为奴——毕竟陪朱提点死的这些钱都是本王自掏腰包,总得给我一个回本的机会。” 朱勔这会儿早就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是因为恐惧,或是因为愤怒, 看赵枢笑的肆无忌惮的恐怖模样,朱勔第一次想起了当年他强占孙老桥的千亩良田的场面。 当时那些百姓苦苦哀求,被自己手下的仆役一个个打翻在地,一边哭一边绝望地磕头,请求自己不要将这些土地全部收走, 有几个泥腿子试图反抗,朱勔好像也是这样打断了他们的四肢,抢走了他们家中的女子,在他们断气之前,朱勔也笑的如现在的赵枢一样。 “大王不怕日后会如今日朱勔一般?”他悲愤地道。 赵枢嘿嘿一笑,轻叹道: “我特么怕啊,我怕所以我才要当个人, 就是不知道,朱提点怕不怕了。” 正文 第55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公审大会结束的第二天,一脸疲态的贾青天又召唤了一众官员,展示了一封书信。 这是朱勔的手书。 信上,朱勔忏悔了自己十多年来的种种罪行,并交代了各种欺上瞒下的细节。 朱勔说方腊之乱都是他一手引起,他晚上做梦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像个人,肃王虽然没有把他拉到大庭广众之下公审,可以德服人的态度还是让朱勔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卑微、无耻、下流。 几十年的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各种违法所得、一群党羽门下他都已经一一交代给肃王,几天之后他就准备自杀谢罪,一切罪孽都跟肃王无关。 如果大家认为是肃王逼迫,可以趁着这几天尽管去牢中跟朱勔谈谈心,朱勔一定交代自己的种种罪行,保证把他也一起同化,一起携手建设美好新大宋。 还真是朱勔的笔迹,不服的还可以去牢中单独跟朱勔聊天? 你特么闹呢…… 整个东南的官吏谁不曾跟朱勔有点交情,可交情再深,也不愿在这时候去牢中看他。 万一被他感化了一起坐牢,一起以死明志,这可如何是好。 “呃……反正吧,朱勔案大家看看也差不多了, 如果大家觉得朱勔的交代不错,大家一起署个名吧!” 贾諲的提议让众人都默默无语, 赵枢在处置朱勔的问题上虽然有些极端,可一击命中,切入要害,现在苏州的百姓人人都在疯狂诉说朱勔的种种罪行,就算再去找他的麻烦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成效。 这也是赵枢想要的效果。 朱勔虽然不是两浙路最大的官,却是吏治崩坏的核心所在。 没有他,对赵枢非常重要。 将他定点清除,其他人自然开始摇摆不定。 见事情已经不可挽回,苏州诸官无奈,也都只能纷纷署名,灵活一点的已经开始琢磨上奏诉说朱勔的罪行,摆出一副跟朱勔斗争到底的架势讨肃王的欢心。 很快,青天贾諲掀翻朱勔的事迹就摆上了赵佶的案头,看着朱勔的忏悔供述,赵佶气的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下令杀朱勔满门。 可冷静下来,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和后怕。 这如果是五郎逼迫朱勔写下的也就罢了,可苏州的众多官员一致证明,肃王除了一开始用雷霆手段抓住了朱勔,也没有做过多的逼迫, 所谓的公审大会,也给朱勔留足了颜面,并没有让一群刁民随意侮辱朝臣,只是找了个替身充分砍了让百姓敢说话罢了,这更说明五郎识大体明进退。 朱勔自尽之前,甚至还主动邀请大家去跟他见面,表示自己是被肃王感化,绝对没有遭到任何的逼迫。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非常可怕了。 奏表上说,朱勔在苏州的土地就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亩,多年来冒用朝廷的名义随意盘剥百姓,地方百官慑于他跟皇帝、朝中大员的私交,谁都不敢据实上奏, 大宋官场的种种制衡监察手段在东南一路被朱勔用金银开路直接破坏,这么多官吏非但没有约束朱勔的屏障,反倒成了帮朱勔开路的刀剑。 大宋养这么多的官吏居然让一个并不算应奉局提点朝鲜建了小朝廷,还造成了两浙路轰动一时的反叛,这就算了,最无语的是最后黑锅还得扣给赵官家,赵官家肯定很委屈。 朕没错!错的都是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赵佶精准踢飞了桌案上的汝窑笔洗,无能狂怒地背着手在延福宫中转来转去,看的身边的杨戬和梁师成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不敢躲避在自己面前碎的四分五裂的笔洗。 “五郎没说该如何处置?”赵佶烦闷地道。 “呃,官家,肃王已经写了,说朱勔畏罪自尽,可抄没其田产,奖励平叛文武……” “朕不是说这个!”赵佶恼怒地道,“五郎有没有说,这些,这些,算了,下中旨,朕自己去问问五郎!” 杨戬和梁师成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能猜到赵佶是想问如何处置那些跟朱勔朋比为奸,引起东南大乱的官吏, 此事若是交由肃王处置,这岂不是东南半壁,要尽数由他拿捏? 是了,肃王是官家嫡亲骨肉,这是有意让肃王多多担当大事, 不过肃王担当大事,掌管大宋的经济命脉所在,等官家百年之后,继位之人还轮得到当朝太子吗? 过分了,这次真的是过分了,这是动摇国本之事,难道就没有人反对吗? 梁师成义愤填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最近不受赵佶的待见,还是将一肚子的反对意见小心藏好, 他决定不能再忍了。 肃王不在,童贯快回来了,杨戬最近的身体又开始出现问题,曹仙姑似乎也跟杨戬不睦。 好机会,我要联络太子做出一点事情,为了大宋的长治久安,我梁师成拼了! · 方腊本以为两浙路的禁军已经被彻底打垮,这才敢放心大胆西进迎战从江南东路支援过来的宋军将领郭师中,可他听说宋军居然来的如此迅速,甚至攻入了自己的占领区,不禁略微有些惊慌。 更让方腊惊慌的是,肃王赵枢居然亲自到了苏州,二话不说就把朱勔提出来当众斩首,虽然有人说被杀的是朱勔的替身,可抄没朱勔家产、罢停花石纲却是千真万确。 这些因为花石纲之祸聚在一起凭借着一股热血反抗朝廷的农民军闻说此事也是大喜过望。 好多人甚至已经开始高呼天子圣明,纷纷表示之前就知道天子不过是被佞臣蒙蔽,现在青天斩了佞臣,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那就别造反了呗? 不造反怎么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方腊起兵那一刻开始就明白造反的下场是什么, 他稍作犹豫,决心放弃之前攻占歙州的计划。 既然肃王已经到了杭州,宋军的主力一定会向他的方向靠拢, 如果能将他擒杀,宋军一定吓得抱头鼠窜,到时…… 我未必不能称霸东南半壁! 方腊也许战略不算高明,但尽量了解敌人消息、团结一切力量这两方面做的还是相对不错, 他派人寻找北上的妹妹方百花,将自己下一步的进军思路说给她。 “全军出击,先把郭师中宰了,然后挥师东进,咱们杭州城里快活!” · 方百花和吕将这次并没有被宋军发现,他们扮做商人,沿着大运河南下抵达杭州,跟早早抵达此处的邢焕等人会和在一起。 邢焕这次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在路上好几次想要逃走,可方腊的手下非常热情,说什么不能让救命恩人遇险。 邢焕以侦查宋军布置的名义出去,这些人也一路紧紧跟随,邢焕生怕自己露出破绽被这些人乱刀砍死,每天也只能先装模作样地看一会儿,然后悻悻而回。 方百花来到杭州后会和自己的一众手下,听说这些日子邢焕每日都在侦查杭州的城防布置和兵力情况,而自己身为义军统帅,却一直在外面漂泊不定,不禁又羞又愧。 “先生大才,小女子惭愧,请问先生可有何事教我?” 方百花至今都不知道邢焕的姓名,南逃的路上她偷偷询问邢焕手下的那些江洋大盗,也只知道此人曾是开封治下阳武县做过官,不知为何对赵枢恨之入骨,自己散尽家财自带干粮加入暗杀赵枢的对付,这一路上谋划颇多,功劳不小,端是个人物。 之前邢焕的智谋已经得到了方百花和吕将的好评,尽管他不愿跟方腊合作,却依旧愿意挺身而出救援方百花,着实是一条好汉,故此方百花对他说话也颇为客气。 邢焕皱眉思考许久,无力地道: “某以为,圣公不应该打杭州了。” “啊?”方百花一怔,“这是为何?” 杭州是两浙路的首府,也是花石纲的运转之地, 方腊军还想趁着两浙路空虚,打下此地,没想到邢焕上来就否定了方腊军最大的战略目标。 开玩笑,要是让你们打下此地,岂不是威胁大宋根本? 邢焕胸有成竹地道: “若是圣公起兵时直扑杭州也就罢了, 可现在赵枢罢停花石纲,又在扬州、苏州招募禁军,待圣公东来时,杭州已成铜墙铁壁,强攻不下,与战不利。 倒不如趁官军还没集结,先占婺州、台州、越州,朝廷大军若至,也能徐徐图之。” 方百花秀眉轻蹙,道: “多谢先生指教,不过这杭州,我兄妹非攻不可, 扬州苏州之兵绝非敢战之卒,连他们都怕,何谈大事?” 孔彦舟一直垂涎方百花美色,闻言赶紧道: “大哥,我觉得方统领说的是啊, 占了杭州,咱们的钱粮用度不尽,朝廷得被咱们吓得魂飞魄散了!” 谁跟你是咱们啊…… 邢焕心中暗骂,他脸色变幻,终究是懒得争辩。 给我等着嗷,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正文 第56章 吃大户 赵佶对东南的吏治非常失望, 赵枢可一点不失望,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他们有过什么期望。 斗倒朱勔只是第一步。 如曹文逸所说,朱勔这种人就算是杀了,就算把他的党羽一起都杀了,以后事情了了,还会再长出一波,照样会影响朝廷的发展。 大宋的体制一时不会得到太大的改善,利用这个机会坐镇东南,他可以慢慢改变现在的情况,起码他手中捏着一份朱勔临死时的供状,想说谁是朱勔的党羽就可以直接拿下,连额外的借口都不需要找。 所以,倒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将这些已经被自己死死拿捏在手上的人通通更换。 不更换他们也不等于赵枢完全放过了他们, 相反,赵枢又把背锅侠贾青天拖过来,让他“别出心裁”搞一个赎罪券出来。 “什,什么是赎罪券啊?”贾諲一脸懵逼,不知道赵枢这是又从哪整出来的词汇。 “嗯,贾青天问我这个就不妥了,这不是贾青天想出来的吗?” 我想什么了我就想…… 贾諲非常无语,也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一边的宇文黄中。 宇文黄中微笑道: “贾青天贵人多忘事啊,我记得贾青天之前不是说过,苏州百官或多或少都受了朱勔的蒙蔽,也有不少人受过些朱勔的好处, 现在方腊为虐,国事艰难,不如诸位把这些用度拿出来, 现在慷慨解囊的人,肃王自然会记在心里啊。” 原来又是要钱啊……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朱勔跌倒,赵枢的胃口也变得挺好。 通过抄没朱勔家财,赵枢得到了海量的资财,初步统计光现钱就远超一亿贯,其他的各种古玩、字画、田产、药材、香料、珠宝还没有统计,尤其是他家的庄园土地,这特么是比钱更宝贵的东西。 韩世忠感慨这朱勔实在是太有钱了,而赵枢则看出了一点有意思的内容。 大宋朝虽然商业比较发达,但归根结底还是处在小农社会,除了几个大城市的少数人上人,大多数人都是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这些农民才是支撑大宋发展的根本所在。 但是,偏偏是在事关国家命运的土地问题上,大宋从开国的时候就只管眼前痛快,挖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宋代继承了中唐两税法以后的做法,私人土地买卖与占有不受任何限制。 这一政策可以归结为两句话八个字:不立田制,不抑兼并。 宋代土地兼并与流通的频率不低,有所谓“千年田换八百主”的说法。 这政策一开始是以自由买卖的经济方式进行的,“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有钱则买,无钱则卖”,强取豪夺兼并土地的情况,在法理上并不允许。 嗯,只是在法理上。 朱勔用下作的手段掠夺了大量的土地, 他才起家多少年? 朝中衮衮诸公都开始通过自己的种种手段购买兼并土地,各个成为大地主,收农税越来越困难,大宋又不敢对这些人下手,于是只好用极高的商税来想办法。 极高的商税不仅阻止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更让小商人根本无力竞争,朱勔这样的大商人开动赢家通吃模式并躲避商税,导致真正有钱的人反而不纳税,进一步让大宋的财政摇摇欲坠。 之前蔡京不断发行小钱让货币贬值的手段不过是饮鸩止渴,如果再不扭转这种情况,怕是要出巨大的问题。 土地问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根本问题,大宋的开国皇帝真是挖坑挖的完全不顾后人, 想要根本扭转这种趋势,必须需要一个天降伟人手握重兵震慑四方, 而在此之前……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一脸懵懂的贾諲。 “贾青天这件事做好了,本王保贾青天能平步青云,未来执掌东西二府,也未尝不可啊。” “真的啊?”贾諲的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之色。 “当然,为本王做事的人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不过想为本王做事的人现在不少,本王也得仔细挑拣一番才是。” 赵枢的画饼功力深得老领导真传,连贾諲这样的老手都被画的心花怒放,忍不住点头道: “大王宽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贾諲的地位本事太小,最多跟洪中孚一样帮赵枢得罪一府一路的官吏,尽可能帮赵枢从那些官吏的手上聚敛来钱财, 以他的秉性,不一定能顶得住后面抑制土地兼并时的风浪。 有什么人手段高强又性格卑劣,在本王掌握大局的时候能替本王处理这土地大事,在合适的时候还能随意用他们的人头谢天下。 好像不太好找啊,毕竟本王是一个大善人,怎么忍心用给自己做事的人的人头去…… 等等,虽然我对宋史不太熟,但好像有个人完美符合条件。 哎呦我去,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赵枢都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种事,不禁有些喜形于色, 见韩世忠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他才顿感自己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咳,先不管以后,眼下搞钱要紧。” · 贾諲的赎罪券卖的比一开始预计的要顺利许多, 朱勔倒了,贾諲现在依附赵枢,苏州的其他官员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赵枢的手中捏着朱勔临死时留下的名单,说不定就有自己的名字, 做贼心虚之下,他们甚至纷纷打听这赎罪券的买法,让贾諲大喜过望。 “肃王没说最低要买多少,看来是让大家自由发挥,买多买少是个缘。 大家也都知道,现在方腊乱贼已经打到杭州城下,肃王需要钱粮犒赏三军方有敢战之人, 大家给的多了,肃王感觉到大家的诚意,以后才能多多照拂。” 众人听贾諲如此说,也都无可奈何,纷纷被迫解囊,赵枢虽然没有规定最少给多少,可朱勔的事情刚刚过去,鬼知道朱勔的名单上到底写了谁, 要知道这种事上官不一定能记住第一是谁,但一定能记住捐的最少的是谁。 害怕自己的名字落在最后,众人都是咬紧牙关购买那些据说是赵枢亲手留下墨迹的白纸,并互相打听对方到底捐了多少。 有几个人甚至想出贿赂贾諲,让贾諲将自己名字写在前面的损招。 可没想到之前非常好通融的贾諲突然真的青天附体,不仅不收,反而勃然大怒,把那几个想贿赂自己的鬼才乱棍打出去,表示要跟这些贪官污吏划清界限,这种人不配跟大王一起建设美好大宋的新局面。 赵枢听说之后,立刻挥毫写了青天二字,让人送到贾諲家中—— 本王果然没有看错,贾青天果然是个老卷王。 这么卷的人不好好利用一下就说不过去了,本王一定督促你好好努力,从零开始做一代青天。 暂时稳定了苏州的事情,赵枢收拾好情绪,准备开始跟方腊好好斗上一斗。 现在他兵虽然不精,可是已经有了足够的钱粮,而且后方的吏治近来一片清明,百姓对朝廷充满希望,又开始有了参军的热情。 哎,老百姓的思维就是这样的简单,不管他们之前受了再多的委屈,只要朝廷稍微当个人,他们就会感觉生活有了希望,继续埋头苦干为自己的生计奔波。 就算是为了他们,赵枢也得早早平定方腊之乱,重新将两浙路的形势稳定, 可就在他准备出发时,朝廷突然有中旨送到,这让赵枢突然起了种不好的预感。 坏了,赵子不会又要微操了吧? 当年童贯跟西夏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时,赵佶的皇宫起火,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赶紧写信微操童贯回来。 现在自己费了这么多的准备,马上就要跟方腊交手,赵子不会故态复萌,又来微操我了吧? 赵枢阴沉着脸接过中旨,却见上面开篇居然不是斥责自己,而是赵佶对自己的关心,顿时心中一暖。 中旨上说,赵枢在江南整顿吏治,已经非常有成效,方腊之乱牵连甚广,连杀朝廷命官,如果赵枢不能克制也千万不要勉强,处置两浙路官吏的事情,赵枢也可以随意下手,到时候给开封报备一下,走个程序就行。 哎呀,是我错怪了赵子啊,人家终究是爱我的。 他顿感自己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顿时感觉自己最近手段凶暴,老把别人当成坏人,真是不应该。 来传旨的杨戬干儿子李彦见赵枢一脸感慨的模样,非常同情地干咳一声,苦笑道: “大王是不是还没有看完?” “唔,没有吗?”赵枢念叨着缓缓往下看, 然后他整个人瞬间僵住。 “金国……使者?” 李彦点点头。 “在哪?” “呃,已经跟小的来苏州了。” 赵枢:…… 正文 第57章 当然这都是机密 赵佶在中旨上东拉西扯嘘寒问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后面又话锋一转,给赵枢安排了一件比剿灭方腊、消灭妖道林灵素更加重要的差事—— 接见金国的使者! 赵佶很贴心地表示,考虑到赵枢现在在南方一来一回太麻烦,金国的使者等的也心焦,索性就叫人把金国的使者一起送到赵枢跟前,有什么事情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谈,一定要保证两国关系的长期稳定友好。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上次的事情终于传到了金国那里,乔帮主的好兄弟阿骨打估计是雷霆大怒,直接派人来兴师问罪。 整个开封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大家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给官家出主意,直接让人带着金国使者来找赵枢,希望赵枢能重现当时接见李圣符时候的优秀表现。 至于方腊? 哎呀,癣疥之患,就算肃王不来,随便找几个人早晚能对付,还是先把金人给伺候好了重要啊。 请问我是直接吐还是走程序吐? 这也太恶心了吧? 赵枢中毒一样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彦。 李彦也非常无奈,也只能憨笑道: “现在连北边的蛮夷都知道,咱大宋朝中能通外事,最受官家喜爱的自然只有大王, 让金人的使者过来,也正好与大王好好亲近一番。” 让金人的使者直接从开封跑到苏州来,这走水路东来一路繁华,金人看的估计血压都高了,赵枢都感觉自己要是金国的使者,这会儿已经盘算回国之后怎么带人抓紧来抢。 嘶,咋办啊,老子毫无准备啊, 不然让良臣请他们吃刀板面?嘶,赵子这货天天给我整这有的没的,真的是不怕我直接投了方腊算逑啊。 赵枢本来打算南下跟方腊好好玩玩,凭借方腊之乱的影响乱枪打鸟,尽可能消灭两浙路的贪官污吏,暂时构建出一派新秩序,保证大宋的钱粮基地稳定。 可没想到,金人居然跑到自己眼前来了。 赵子啊赵子,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金人难道是赛亚人吗? 还能几个使者就把开封给挑了? 大家一推二六五,所有的衙门都说自己不知情不就完事了,我大宋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来都来了,赵枢再抱怨也没有办法,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叫韩世忠等人小心戒备,再叫李彦请金人的使者来书房叙话。 李彦赶紧告退,赵枢也在书房中闭目养神。 很快,他听见了外面廊上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和听不懂的语言高声喝骂。 砰! 书房的大门轰的一下打开,一个身着白色长襦,外罩白狼皮,头戴毡帽的彪形大汉猛虎般轰然入内,一双饿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赵枢。 他一双拳头缓缓收紧,全身骨节格拉格拉声音响个不停,护卫赵枢的几个禁军各个色变,赵枢的心中都生出一丝寒气,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圈椅的扶手。 这是个什么物种? 白熊成精了吗? 金人的使者不会说汉话,但他们世代接受辽人统治,都会说辽语,大宋也给他们配了辽语的通译,那个通译见金人的使者如此凶暴,结结巴巴地道: “大,大王,此,此人乃,乃大金国皇帝的堂弟挞懒将军……” 这通译长得又大又胖,满脸横肉,走起路来像一个成精的气球一样,随便换身行头就能去演胖翻译。 可他报出了来人的身份,赵枢心中那下意识的恐惧也随之烟消云散, 相反,他猛地一下跳起来,一脸欢喜地迎上去,全然不顾挞懒狰狞的表情,紧紧抓住他宽大的手掌,真诚地笑道: “原来是挞懒将军到了!久仰将军大名,来,休要客气,来本王身边坐——良臣也别紧张了,都是自家兄弟,叫人好酒好肉送上来!” 挞懒一怔,居然被赵枢拖了个趔趄,他踉踉跄跄跟到桌边,又想起自己的使命,赶紧皱眉挑嘴,一副凶暴狠毒的模样,有点像赵枢邻居家养的斗牛在外面卖狠的模样,引得赵枢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心情颇佳。 完颜阿骨打雄才大略,派自己的堂弟千里南下,肯定不是为了卖狠吓唬赵枢, 挞懒见了赵枢就又瞪眼又呲牙,不过是因为这一套在开封特别好用,开封的官吏只要见他瞪眼挑眉便各个卑躬屈膝不住地说好话,因此下意识地认为拿这套吓唬赵枢也有用。 当然,他要是知道李圣符之前已经玩过差不多的手段,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引来赵枢的一顿毒打,估计就不会费劲让自己看起来像条狗一样猥琐。 韩世忠一直死死地盯着这个金人,生怕他伤了赵枢, 可赵枢如此笃定,韩世忠也稍稍放松,叫仆役抓紧去准备饭食。 挞懒愣了半天,刚想兴师问罪,没想到赵枢抢先抓住了他的手掌,开始叨唠起了大宋和金国的睦邻友好和大金国历代先皇(追封的)为推动两国友谊做出的杰出贡献。 挞懒听不懂汉话,也只能等待那个通译仔细翻译, 听大宋讲述两国的交往,身为使者,挞懒也不得不凝神听着——总不能人家说你爹你祖宗是个好人,你上去给他一瓜子吧? 赵枢的外交辞令又臭又长,见成功糊弄住挞懒,赵枢心中非常得意。 老领导说过,应对突发问题排山倒海向你涌来的时候第一要务一定是给事件降温, 对付好对付一点的就出来套套交情,然后表示一定会给一个满意的交代。 遇上不好对付的,就算直接缩壳鳖住也不能正面碰撞。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时间长了,关注度少了,火头也下去了,好多问题自然也好解决。 挞懒这一路千里远来,早就准备给赵枢一个下马威, 他在开封就听说肃王这个人舌灿莲花很难对付,决心这次来说什么都不给他胡说八道的机会, 可没想到赵枢一开口,挞懒还是不由自主地进入了赵枢的节奏。 “挞懒兄既然是大金皇帝的堂弟,应该练过降龙十八掌吧?”赵枢压低声音,兴致勃勃地问。 挞懒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啥,通译也一脸懵逼,也只好翻译成龙长了十八只手掌。 “这,这是什么东西?”挞懒好奇地问。 赵枢立刻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模样,嘿嘿笑道: “哦,原来如此,没事没事,既然是贵国的秘密,本王便不问了。” “不是,到底是啥啊!” 挞懒虽然不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粗人,可最烦的就是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人, 他已经忘了之前自己一脸怒容的模样,赶紧问道: “大王但说无妨。” 赵枢肃然道: “贵国皇帝当年与我国丐帮帮主乔峰都还年轻,两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 乔帮主教了他大宋绝学降龙十八掌,后来乔帮主惨死在耶律洪基手下,贵国皇帝陛下矢志报仇,这才有了后来结好大宋,消灭辽国之事。 当然了,这都是机密,现在陛下不愿再议当年江湖事,也是应该,将军回国也休要提起了。” 挞懒一直是一脸懵逼, 要不是他的想象力不够丰富,一定会认为赵枢是不是穿越了,怎么搞出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堂兄认识什么乔帮主? 还会降龙十八掌? 嘶,怕不是这个通译在逗我啊。 他瞪了那个通译一眼,吓得那通译两腿发软,赶紧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翻译错, 挞懒这才一脸狐疑地挑了挑眉毛,他见赵枢讲的言之凿凿,心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真有堂兄年轻时候的结拜兄弟,自己倒也得和气一点。 嗯,反正这肃王也跑不了,我不如先礼后兵跟他先聊聊,好像其他使者都是这么干的。 挞懒坐直身子,肃然道: “还请大王仔细说来,我也想知道乔帮主是何等人物。” 这会儿仆役已经送上了美酒菜肴,赵枢还特意要了一大把瓜子,笑吟吟地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献丑说说当年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赐教了。” 正文 第58章 好兄弟讲义气 挞懒跟众多的金国贵族一样,他们的心中一直埋着一个疑问——为啥阿骨打对大宋这么好? 金国起兵的时候内外交困,那时候有大宋的声援也是吉兆。 可随着战斗的进行,大家发现眼前的强敌不过如此,辽国跟金国的几次战斗都以辽军的大败告终,期间大宋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在最初还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些轻蔑的姿态,在几次招待使者的过程中居然还摆上国的架势,根本不像一个盟友该有的样子。 在赵良嗣目睹金国用了三个时辰就攻破上京之后,大宋才有了变化,变成了一只纯纯的舔狗,恶心的金人都快吐了。 金国的上层纷纷表示,难道没有大宋,咱们就灭不了辽国? 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占便宜,咱们还得把燕云十六州给他们? 就算大宋给岁币,咱们也应该在灭了辽国之后狠狠南下暴打大宋一顿,让他们知道咱们大金国的厉害,之后才能谈加岁币的问题。 而且这一次,金国听说大宋已经占据易州的时候还挺高兴,以为自己这盟友终于开始有点作用, 可他们愕然惊奇辽国的大军居然没有一丝一毫调动的痕迹,派奸细侦查一番才知道,原来是辽国主动放弃易州跟大宋讲和,大宋这会儿居然还给辽国发岁币! 这可把金国上下都气坏了。 挞懒的几个侄子哪能忍受这样的侮辱,纷纷撸起袖子表示要跟大宋狠狠斗上一斗, 可阿骨打还是阻止了他们。 这个一手建立金国,在战场上罕逢敌手的女真皇帝甚至严肃地阻止叫的最欢的儿子完颜宗望,让他发誓不可攻宋,要不是阿骨打的威望实在太高,可能当场就有人造反了。 现在赵枢突然说起此事,倒是让挞懒想到了一个之前从没有想过的问题, 是不是陛下真的跟宋人有过什么旧交,所以才对宋人这么好…… “大王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赵枢呵呵笑道,开始讲起了乔帮主的光辉往事。 据说乔帮主是中原第一大帮丐帮的掌门人,精通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武艺盖世,万人难近,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天下无人不敬仰。 赵枢的口才极好,讲到乔峰与段誉斗酒,在杏子林遭到众人诬陷说他是契丹人, 他因此愤然出帮,开始四处搜寻自己的身世,可每次找都偏偏有个带恶人抢先一步,杀死当年能证明自己身世的目击证人。 挞懒这生平哪里听过如此诡谲的故事, 他一开始还在寻思这玩意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可听到乔峰数次扑空,他不禁连连摇头,大叫可惜。 后来听到乔帮主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重伤女子,不顾安危勇闯聚贤庄,面对一群要杀自己的高手,乔帮主公然不惧,与众人一一饮酒拜别时,他感觉热血沸腾,开始用家乡话不住地称赞,那个通译同不懂女真话,一时不知道如何翻译。 赵枢白了他一眼: “这还不知道怎么翻译,牛逼就完事了。” “对对对,大王大才,大王大才。”那通译贼眉鼠眼,笑起来非常猥琐,看的赵枢浑身恶寒,懒得再跟他说话。 韩世忠在一边也听得热血沸腾,他虽然不知道江湖上还有丐帮这个帮派,更没听过什么乔大侠的故事,但一个人为了救援一个孤苦的弱女子勇闯险境,面对一群强敌,此等豪迈,大丈夫当如是也。 哎,我韩世忠的武艺也不差,如果遇上落难的弱女子,肯定也会挺身而出! “后来呢?后来呢?”韩世忠和挞懒一起问道。 “后来……呃,不好意思怎么扯了这么多, 将军,历史只能回望,眼前才是未来,咱们是不是该聊聊国事了。” 挞懒:…… 我特么。 后面到底怎样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还没说到皇帝陛下出场呢? 挞懒眼巴巴地看着赵枢,可赵枢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这位肃王把瓜子推到一边,严肃地道: “我国有乱民生事,即将兵临杭州,小王即日就要启程,不知将军可愿屈尊与小王同行啊?” 挞懒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强忍住想揍死赵枢的念头,咬牙道: “那当然!” 嘿嘿。 谈判就是另类的交朋友,白起杀人的数量比李逵多得多,但跟白起谈条件比跟李逵谈条件还是稍微安全了那么一点点, 挞懒口气松动的时候就代表了他的第一次让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赵枢随即表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上船之后,在大运河上一边欣赏沿途美景,感受大宋繁华,再把酒言欢,一定能把种种误会都说开。 你特么是人? 挞懒很想一把掐住赵枢的脖子,逼他把后面的内容讲完。 可他也不蠢,也已经慢慢感觉到赵枢这是在故意玩弄手段,自己再跟他聊一阵子乔帮主,只怕大事全都抛在脑后。 风度,风度,做一个成功的使者风度是不可缺少的。 挞懒现在都后悔为啥之前装出这么凶暴的模样,现在当场僵住,也只能悻悻告辞,先睡再说。 送走挞懒,赵枢稍稍吐出一口浊气, 金人是早晚要面对的问题,虽然来的太快有点出人意料,但挞懒的身份不低,跟一般的使者相比能谈更多的条件,想必阿骨打一定给了他不小的权限,利用此人应该能多套出一点金人的情报。 不过,有件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他把李彦和那个通译一起唤来,冷笑道: “究竟是谁给官家出了这个主意?” 李彦被赵枢森然的笑容盯得浑身发毛,果断地道: “是梁师成那个狗东西。 自大王走后,那狗东西多借太子之名连接朝中文武,一个劲地造谣生事,想要将大王的臂膀助力一一翦除,不得不防啊。” 方腊起事后,赵桓立刻将蔡京、杨戬斥为奸臣,并把宋江方腊先后造反的罪名都推到了此二人的身上。 这俩人一个主持外朝,一个称雄大内,是赵枢的左膀右臂,若能将他们斗倒,则能大大削弱赵枢的势力, 在开封跟赵枢亲近的碰巧都是这帮名声顶风臭十里的鬼才,确实是很容易让赵枢遭到牵连,太子摆出一副不愿让奸臣把握朝政荼毒生灵的架势,也确实得到了不少人的同情和支持。 而且梁师成的打击范围非常精确,没有把背叛自己的王黼也纳入打击的范畴,被迫投奔赵枢的王黼自然也开动坐山观虎斗模式, 现在梁师成在精准地把金人的使者送到赵枢的面前,让赵枢必须同时应对一大堆麻烦。 整个过程中梁师成一直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却一把抓住了赵枢的的支持者都是一**臣的巨大弱点, 啧,好烦人啊,本王这样不善言辞与人为善的人为什么会招惹到梁师成这样的阴阳人。 不过这也多少给赵枢提了个醒。 他在朝中的根基太浅,并没有自己慢慢扶持起来的势力,自己的反对者牵头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不能提前收到消息,也只能疲于奔命慢慢应付。 如果反对自己的人中有自己的卧底,那就好办了。 嗯,该找谁呢? 他垂目沉思,李彦也大气不敢喘,一边的通译生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惹来麻烦,赶紧告退。 赵枢点点头,又拿出领导的姿态随便问了问他的姓名,这通译受宠若惊,赶紧道: “臣,不,小的万俟卨,贱名有辱尊听了。” “哦,莫兄啊,”赵枢随口道,“今日辛苦了,早点休息……” 那通译见赵枢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壮着胆子道: “大王,小的不姓莫,是复姓‘万俟’。” 赵枢本来在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面前的木桌,听说此人复姓万俟,他突然全身一个寒颤,缓缓抬头盯着眼前这个拼命讨好自己的通译。 “你是万俟卨?”他的声音已经多了一丝凶狠的杀意。 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韩世忠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他不知道肃王为何突然起了如此杀意, 但只要肃王一声令下,韩世忠愿意立刻把眼前的万俟卨剁成肉酱。 倒是万俟卨完全没看出赵枢身上的杀气,他听得心花怒放,惊喜地道: “大王听过小的的贱名?” 赵枢点点头,高深莫测地道: “自然,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正文 第59章 本王爱用年轻人 赵枢的宋史知识只有票友的水平,穿越过来好久才回忆起三冗两积到底是哪三冗哪两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记起中兴四将除了岳飞和韩世忠还有谁,更不了解北宋末年除了入选水浒传的几大奸臣和风流的赵子,还有什么人是可以让自己利用的。 但有一对组合他却久有耳闻。 小时候,外婆每年都会拉着赵枢的手,带他去岳王庙烧香,懵懵懂懂的赵枢都已经忘记了高大肃穆的岳王像庄严的模样,却一直记得五座铁铸跪像(非杭州岳庙版)。 那是全国最脏的文物,没有之一, 庙中的游客无论天南海北,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国别种族,来到这跪像面前,都会忍不住呸上一口。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外婆告诉赵枢,这是五个可恶的奸臣, 是他们害死了民族英雄岳王爷,他们的后人还拼命给岳王爷泼脏水,想把岳王爷从英雄的行列中剔除出去。 他们生前也许显赫一时,能胡作非为,可死后的数百年,大家也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尽管有人不停地为他们洗地,可塑像上层层叠叠的唾沫依然代表着广大百姓的立场。 英雄永远为后人所纪念,坏人永远为后人所唾弃。 万俟卨就是那五个坏人之一。 赵枢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万俟卨来自何方,却记住了他这个生僻的姓氏, 他见万俟卨笑的如此恶心,又想起了他赤着上身,反绑跪在岳王庙前摇尾乞怜的模样,连带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 行啊,既然来了,本王就好好招待你一番,让你品尝一下未来世界的特产心灵鸡汤。 李彦听赵枢跟这个小官居然聊了起来,赶紧先告退,韩世忠也想告退,赵枢摆摆手示意他留下。 他冲万俟卨和颜悦色地道: “本王倒是听过这个姓氏,是阳武县的望族吧,阳武人杰地灵,汝家中也有不少能人为大宋出力颇多啊。” 邢焕当过阳武县的知县,赵枢在了解他的时候顺带了解了一下阳武县的风土人文,对这个生僻的姓氏有了一点点的印象,万俟卨听说赵枢对自己的家族还有点了解,顿时心花怒放。 他二十九岁中举,还没有当过州县的主官,今年三十八岁了才混了个枢密院的编修,地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次金人来开封,枢密院的知院郑居中又不出意外选择神隐,并让当过相州教授,辽语说的不错的万俟卨负责带着金人南下寻找赵枢。 这一路上万俟卨真是没少遭到挞懒的羞辱和打骂,他一直不敢反抗,曲意逢迎,让挞懒对他的观感也算不错,经常给他吹嘘大金国战无不胜的光辉业绩,听得万俟卨一愣一愣,并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尽量保证大金国和大宋的睦邻友好,积极给大金国送钱、送女人,一定要让大金国满意。 挞懒对万俟卨毫不掩饰的低劣人品表示鄙夷,阴阳怪气地表示你特么屁大点官能做什么? 没想到…… 听肃王这话音,似乎有机会啊。 哎呀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肃王,听说肃王不太喜欢女色,是不是看中了我……哎呀,那也可以啊。 赵枢不知万俟卨想到了什么,可见他的眼神如此无良,赶紧正襟危坐。 “咳,编修今年贵庚。” “三十有八。”万俟卨如实回答。 赵枢皱眉道: “这,哎,有点可惜了。 实不相瞒,编修之前通译有功,本王本欲差用,可我们这是一个年轻的团队,编修这年纪……算了,当本王没说吧。” 年轻的团队…… 41岁的宇文黄中、55岁的何灌、71岁的洪中孚…… 我以为大王偏好老臣,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大王啊,臣还未到不惑之年,也知勤能补拙的道理,大王若是愿意提携一二,臣一定对大王忠心耿耿,什么都愿为大王做啊。” 万俟卨知道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如果自己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以后还不知道要去何方蹉跎, 他也想继续往上爬,继续拥有巨大的权力和高高在上的地位, 虽然我年纪不小了,但我什么姿势都可以学,我学习能力很好的啊。 赵枢一脸高深莫名,听万俟卨如此说,笑的多有几分灿烂。 “行,本王给你半年的实习期,如果做得好和本王心意,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好,好,好!”万俟卨并没有从赵枢高深莫名的表情中看到杀机,他真的以为是缘分到了,自己多难的努力终于收到了回报。 “大王放心,臣略通文墨,日后谁敢攻讦蔡太师,那便是臣的仇敌,臣一定……” “错!”赵枢懒洋洋地道,“一个团队中有特色的人才会脱颖而出,这点,足下还是要好好参悟一番啊。” · 第二日,何灌率领扬州的禁军赶到与赵枢会和, 赵枢在贾諲等人的真诚欢送下上船,发誓要讨平方腊,还江南平安。 挞懒也在赵枢的盛情邀请下上船——其实他非常害怕坐船,渡黄河的时候就在床上晃得连连呕吐, 可赵枢的大船稳重结实,站在上面并没有感觉到多少颠簸,而何灌带来的这些扬州禁军各个装备精良,精神抖擞,上千人列队上船时除了脚步声,居然没有人在队中交头接耳来回议论,看来军纪非常不错。 挞懒也是带兵厮杀的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宋军的主将用兵如何,可这些禁军的兵员素质真是肉眼可见的不错,而且这些人的战斗意志更高涨,人人眼中都流露着兴奋之色,对即将到来的战斗非常期待。 好战的兵绝对才是强兵, 这支军队的战意甚至在辽军的主力部队之上,这还只是大宋的东南的禁军。 他可是听辽人的降兵说,宋军的禁军只有西军能打,其他各处的禁军完全不堪一击。 哼,又是那些辽人信口胡吹,如果大宋只有西军能打,只怕辽人早就把大宋给挑了, 还好我亲自来江南看了看,不然灭了辽国之后不明底细随意南下,只怕是要有大难啊。 入冬,大运河两岸依旧热闹非凡,赵枢的帅旗大船驶来,周遭的货船纷纷避开,大船一路畅通无阻,两岸繁忙的景象画卷一般划过挞懒的眼前,让这位女真大将看的羡慕非常。 什么时候我朝才能有如此本事啊。 历史上要不是大宋的宣和北伐打成这样,金人也不会意识到大宋这个庞然大物居然是个病弱不堪的臭棋篓子。 后来就算知道大宋是个臭棋篓子,在得到郭药师投靠之前,金人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臭棋篓子只要A上去就能轻易拿下。 这会儿,挞懒看大宋的两浙一路,当真是一片物华天宝,在羡慕的同时,又开始暗暗警惕宋军的战力。 这宋军好像要去平叛,如果江南的宋军都有可怕的战斗力,那西军定然更加强大,我得小心观察才是。 “不知将军在想什么?”赵枢也站在船头,盯着运河上的滚滚冷风,笑的看起来有点阴森森的, 挞懒本来没感觉冷,这会儿还是紧了紧身上的白狼皮,皱眉道: “大王知道我在想什么。” 赵枢恍然大悟,道: “是了,昨天还没讲完乔帮主之事,咱们便从这聚贤庄大战开始讲起。 呃,怎么,看将军的脸色,难道本王猜错了。” 挞懒:…… 我是个国使,我是个国使,国使当然是要谈军国大事,听什么江湖儿女,这不是开玩笑吗? “呃,那就有劳大王继续讲述了!” 挞懒发誓,自己并不是想听这什么故事,只是很想知道所谓的乔帮主跟皇帝陛下相识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至于军国之事,哎呀……反正肃王肯定也知道我的来意,他去平叛又跑不了,宋金两家以后还要合作,慢慢商议也就是了。 正文 第60章 空城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宋军的大船靠岸时已近年关,杭州(杭州的治所在仁和,本书里用杭州城代替)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将氤氲的江南融为一色,藏在无边无垠的空旷世界里。 青砖黛瓦、古桥老宅,飘飘洒洒的白雪掩藏了他们的沧桑,却也增添了几分深沉和宁静的味道, 条条古巷纵横,家家木窗堆雪,悠悠青石板路曲曲折折,雪中的杭州时而如泼墨重彩,时而如淡抹写意,运河上的舟影波光在雪的晕染下恰如一幅淡彩的宣纸画,让赵枢看的微微有点醉了。 “好美的雪景……” 最先发出这个感慨的不是赵枢,而是裹着厚重白狼皮的挞懒。 挞懒虽然见惯了漫天的白雪,但在他们的世界,大雪代表着饥荒和死亡,哪有此时的宁静和安详。 他甚至还看到运河边有人饱览雪景诗兴大发,念着一堆自己听不懂的东西,这一切让挞懒羡慕的妒火中烧,心道若有朝一日我大金国的铁骑也能抵达如此神仙世界,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宇文黄中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赵枢,低声道: “大王,金人不事生产,素来贪婪无度,若是看了此间繁华,说不定会动了南侵之念,不如……” “哎,这我还能不晓得?不过你也不想想,大宋有何处比开封繁华?这个金人之前在开封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开封那些人的尿性,不得把他当亲爹伺候?啥大宋的繁华他没有见过,想要南侵肯定也不是这一时了。” “那,那怎么办?”宇文黄中有点懵,不知道赵枢为什么现在还这么镇定。 金国的战斗力宇文黄中是没有见过,但大宋的战斗力他非常有数。 就这些禁军去跟金国打,基本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别说打了,只要金国一直虎视眈眈,大宋的军费要立刻飞到天上,十几年的时间就会因为财政问题直接暴毙。 赵枢呵呵笑道: “这好办,我可以把金国拉到跟大宋一样的水平,然后再用大宋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 本王虽然不会打仗,可这点却非常擅长,等着瞧吧,这个挞懒到来就是机会。” 机会啊…… 宇文黄中虽然对赵枢有信心, 可眼下两浙路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让他怎么也没法松一口气。 之前两浙路的禁军在蔡遵、颜坦两个鬼才的指挥下被刚刚成军的方腊打的瞬间瓦解, 后来方腊转头西进,又很快歼灭了江南东路的郭师中,声势进一步壮大, 现在两浙路的各路乱民、摩尼教都开始趁机起兵响应,而方腊感受到韩世忠的威胁,也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把杭州打下来再说。 这个年不好过啊。 面对铺天盖地蝗虫般的敌人,杭州知州赵霆、两浙路陈建、廉访使赵约三人大惊失色,商量许久之后三人并没有散尽家财招募兵丁抵抗,而是非常淡定地展开了一场传统民俗活动——拜神! 不错,两浙路的几位大佬在敌人即将杀到的关键时刻选择在大运河旁边摆出了盛大的道场。 秉着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随便信一点的原则请来了一大群的僧道,一时大运河边梵音妙唱夹杂着《黄庭》经文,两边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堆弟子也各自施展法器疯狂斗法,看的韩世忠一愣一愣的。 “不对啊,他们做法事为什么不去西湖边?”韩世忠傻愣愣的问。 他可是知道,杭州风景最好的地方便是西湖。 “西湖多年不曾疏浚,已经堰塞过半,怕是担心风水不好,所以才来这大运河边。”终于抵达自己工作岗位的杭州钤辖何灌不确定地道。 赵枢看着大运河边拜的非常虔诚的两浙路三巨头,也不由地轻轻摇头。 果然千年来技术在进步,但是人类面对问题时候做出的选择都有共通点。 赵枢甚至感觉这几位大佬的脑门上开了一个小窗,自己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三坨浆糊在疯狂沸腾。 在遇到威胁到自己乌纱的大问题又难以甩锅时,胡作为和不作为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胡作为说不定会直接抬走,不作为也只是暂缓被抬走。 正确的方法是让大家觉得你看起来做了什么,又没有完全做,这样领导固然对你不满,哎,可也只是不满。 快过年了,重视民俗的两浙三巨头已经烧香烧的非常虔诚认真,制置使陈建寒冬腊月顶着冷风赤脚散发,全身覆盖着白雪,非常虔诚地祈求上天保佑,只是这盛大的场面看起来有点像出殡,多少有点不吉利的感觉。 挞懒好奇地看着这盛大的场面,出于一个多年老兵的直觉,他认为这群人现在是在找死。 大敌当前,这些官员最重要就是加强城防、安抚百姓、组建军队,要是天天烧香管用,辽人早就用这招了。 难道……大宋的百官各个蠢如猪,兵灾临头居然完全不知反应? 不可能不可能,千万不能把宋人想的太愚蠢,毕竟是一方大国,文事颇盛,把他们想的太蠢就是我蠢了。 挞懒端正姿态,好奇地问道: “肃王,大敌当前,这些人为何都在烧香?” 赵枢微笑道: “不知将军以为该如何应付?” 说起打仗挞懒可不困了,他指着声势浩大的道场飞快地道: “如此拜祭靡费颇多,若能开放官仓,招募士兵,修葺城防,我料那乱民定攻不破此城。” “不错,将军很懂打仗,但是不懂我大宋啊。” 赵枢微笑道: “不知将军有没有听过空城计?” 挞懒迷茫的摇了摇头,赵枢呵呵笑道: “这就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当年的故事了。” 赵枢讲起了诸葛亮设下空城计,吓退司马懿的经历,听得挞懒一愣一愣。 还有,还有这样的操作? “是啊,”赵枢平静地道,“这两浙路乃我国重要的财税来源之处,如果任由敌人左突右突,化整为零藏匿山中,要剿灭起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光阴。 陈制置老谋深算,早就定下捕盗之法,完颜将军久历沙场,相信一定能看出其中玄机。” 挞懒沉默片刻,突然恍然大悟: “大王是说,这边的守臣准备把强敌通通引到此处,然后从容歼灭?” “不错,就是如此,将军果然是知军善战之人。 我大宋一方经抚都是颇具雄才之人,嘶,将军之前不会以为,他们真的是在无所事事吧?” “没有没有!大王休要胡言,其实……其实本将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贵国空城计的说法罢了。” 金国跟辽国的作战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也是因为在护步达岗直接团灭了辽军的绝对主力,大宋担心剿匪麻烦,特意将敌人全都聚在一起歼灭的套路倒也符合作战的正法。 大宋的战术跟金国不太一样,看来我默不作声,跟随赵枢观察是正确的。 现在金国国内已经有不少人听信辽人的鬼话,认为宋军完全不堪一击,甚至有辽人说金国只要肯南下就能瞬间攻破开封。 嗯,这肯定是那些辽人的奸计。 不过,想到这,挞懒还是压不住胸中的疑惑: “大王,外臣还有一事不解。” “哦,将军莫要客气,但说无妨。” 挞懒组织了一下词汇,道: “我观将军手下新募兵都能久立风中各个岿然不动,料大宋必然法度森严。 贵军衣甲鲜明,战意强盛,以小见大,大宋西军必然更加强大,为天下魁首。 为何这么多年灭西夏不得,还要给那辽人贡献岁币,岂不惹人耻笑?” 切中要害。 不管赵枢编什么理由,大宋当年放任西夏坐大,多年围攻西夏一直不成,还因此被辽国频频讹诈之事总不是编的。 你们两浙路的禁军这么厉害,官吏如此深谋远虑,为啥打起仗来看不到? 宇文黄中、何灌、韩世忠三人也把目光投向赵枢,多少为赵枢捏了把汗。 这可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也说不过去吧? 万万不曾想,赵枢脸色丝毫不变,听万俟卨翻译出此问,他咧嘴一笑: “这个就更简单了,因为我大宋素来不在乎大国崛起,只在乎小民尊严。 这就是……我大宋厉害的地方了。” 韩世忠一时忍不住哇地干呕了一声,赶紧连连告罪道: “末将晕船,末将晕船。” 正文 第61章 大宋就是搞的太好了 也就是赵枢。 如果换成别人在韩世忠面前说这种鬼话已经被韩世忠一巴掌扇进大运河里冬泳了。 毕竟韩世忠今年才三十一岁,还是有点冲动。 最近被赵枢带坏了的宇文黄中和年近六旬的何灌都只是面色一变就很快恢复过来。 看韩世忠的眼神都带了一点恨铁不成钢。 毕竟是太年轻,太简单,大王之前都说过要恶心人了,这点抵抗力都没有以后怎么跟着大王混? 挞懒生平从没听过如此神逻辑,可经过万俟卨的翻译润色,他居然还悟出一丢丢的道理,虚心地道: “其中诸事,还请大王点拨。” 赵枢满意地点点头,非常从容地道: “将军可知,前代唐朝之事?” 挞懒听说唐朝,立刻激动起来,振奋地道: “知道,盛唐强盛,我族故老相传,至今悠然神往。 天可汗席卷八荒,万邦无不归顺,四夷无不敬仰,若能在天可汗帐下为将,便是死也心甘啊。” 宇文黄中和何灌都不知道赵枢为什么突然替唐朝,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西夏这个李就是攀附大唐,以肃王的学识不可能不知道。 宇文黄中稍稍后退,默默捂上耳朵,他猜到赵枢肯定又要放暴论来恶心人了。 果然,赵枢义正辞严地道: “开国时,我大宋扫清江南江北诸国,再灭前汉,准备顺势北上,扫平契丹,可也因此落败,国内虚弱,百姓困顿。 后来真宗皇帝登泰山封禅,蒙仙人开示,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时我大宋的发展太快,国强民弱,有伤天和,如前唐无异,大宋得停下来等等自己的百姓。 从此之后,我朝励精图治,民殷国富,文事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八方海晏河清,西夏弹丸之地,已经被我国困得喘息不得,契丹凶蛮之邦,现在也江河日下即将灰飞烟灭。 由此可见,我大宋当年的选择果然是深谙圣人之道,我朝天子心怀四海百姓,才是真正仁德之主。 辽国虽然学了不少汉话,自以为从我国每年索要几十万两银绢就是占尽便宜,殊不知我国此举军费更少,靠着这和平的局面不知从辽国赚了多少倍的财货。 君子不能锱铢必究,可事实摆在眼前,真正占了大便宜的就是我大宋。” 呕…… 赵枢说完,何灌也是胸中一阵烦闷,忍不住干呕一声。 “大,大王,老夫也晕船。” “……” 有这么恶心吗?不至于啊,我觉得还好啊。 宇文黄中要不是天天跟赵枢混在一起,这会儿估计早就开始大吐特吐。 肃王这是弄得什么歪理邪说,金人相信才有鬼,难道他是准备装疯卖傻让挞懒故意轻视自己? 没必要没必要啊。 理论上这种狗屁逻辑肯定是没人相信,可挞懒却越听越感觉有道理,甚至露出一丝恍然,点头道: “原来如此,多谢肃王点拨了。” 阿骨打从六年前开始起兵反辽,这六年的时间,大金国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女真勇士各个悍勇善战,自信天下无敌。 可他们的扩张越是迅速,身后的隐患就越发明显。 他们本不过是辽国治下的几十个部落联盟,女真人再能打,他们的居住地环境也决定了人口不可能快速增长,攻克上京之后地盘太大,金国已经开始大量征召渤海人和契丹人加入自己的军队。 这些人作战肯定不能像女真人一样悍勇,现在金国全国上下都被接连不断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果遇上一次失败,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嘶,这么看,确实发展太快有隐患啊,肃王所说还是颇有几分道理啊。 如果说之前挞懒还只是在偷偷观察有没有南征消灭大宋的机会, 现在经过赵枢点拨,他已经开始有些动摇,开始思考以后与大宋合作的可能性。 所谓盲人摸象,靠着自己摸到的部位能得出与事实截然不同的猜测, 挞懒不是李圣符这样的大宋通,在他的眼里,大宋到处都是物华天宝,发达的经济能供应一支强大的兵马。 就算他们在正面的战斗力不济,只要有赏钱,源源不断的士兵都能杀红眼一样地朝敌人扑去,辽国和西夏不明白这个道理才被一直死死拖住,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别说他,连赵枢刚来的时候也对大宋充满了各种误解,以为大宋离一个军事强国只差一个魂穿的皇帝。 可真的处理军事,他才发现大宋要补的功课真的很多。 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将这个外表文明强大,实际已经千疮百孔的帝国补好,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要遭受更大的苦难。 “辽国一直醉心于岁赐这点蝇头小利不思进取,全然没有学会我大宋的半分风雅风流, 日后两家联手灭辽,互通有无,金国以兵事助我大宋,我国以文事襄助大金, 两家互通有无,大金与大宋联手讨平辽国西夏,大金也得到了大宋的忠正之臣帮扶,把大金国内也处处如汴梁、杭州一般,这不是双赢的选择吗?” “这……” 挞懒看着眼前繁忙热闹的道场,苦笑道: “我国也能如杭州一般?” “这有何不可?三国时江南还是荒蛮一片,远不及中原沃土,也是靠着一代代士人辛苦劳作,才造出了这片人间沃土。 我朝蔡太师当年也当过钱塘县尉,就是在这里颇有政绩,才被招入朝堂。” 挞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眼前的一切又有了几分歆羡。 杭州的雪让这位北国的来客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喜欢到像一个初恋的小男生,甚至觉得自己处处配不上美丽的姑娘。 金国之前每占据一座城池都抓紧抢掠,虽然现在有了建国的意识懂得团结部分人,可那些士兵杀进城后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暴虐,如果真的入侵宋地,肯定是抢光、杀光带着钱财和奴隶喜洋洋的回家。 挞懒之前也觉得这种做法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只有跟赵枢这一路畅聊,他现在突然对大金国的未来有了点新的设想。 “呃,大宋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造反?”挞懒好奇地问。 赵枢感慨地道:“这是一个大国都会遇到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才能让人不断进步,这才是一个大国应有的样子。 大宋重视小民尊严,这些百姓不畏惧朝廷,有点小事就生事,这个也只能慢慢改正。” 这都可以吗? 挞懒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晕船。 哼,看看你们之后用兵如何吧。 如果大宋确实像赵枢说的那样,那挞懒回国之后一定要尽力阻止金国与大宋为难。 可如果赵枢连一群叛军都摆不平,那就证明他刚才说的话就是放屁。 大金国为什么要跟一个满嘴放屁的人处好关系。 · 赵枢也知道,接下来的一战尤为重要。 后世的公知之所以从一个褒义词到被批倒批臭,主要是因为受众逐渐发现他们说的都是一堆充满了双标和恶心的假段子。 这个年代的信息流动慢的令人发指,就算大宋毫无保密意识,真实的情况也很难尽人皆知。 赵枢只要能通过挞懒给金国的上层传递一些错误的情报,多给自己争取一点回旋的机会,以后战胜强敌的希望将大大上升。 而让挞懒相信大宋的制度有绝对的优势,最直观的办法就是在他眼前打一场漂亮的平叛战—— 如果方腊打进杭州,之前空城诱敌的先决条件都不复存在,更别说让挞懒信服。 如果挞懒真信了,我大宋就是不缺公知,完全可以给他出口一部分。 哎,希望这位小说中的明教教主配合工作啊。 正文 第62章 迎头痛击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后世的种种瞎指挥有一大半是没有经过认真的调查就拍脑袋决定作战造成的。 赵枢不管在扬州还是在苏州,都尽可能搜集方腊的种种情报,剔除对方腊的种种污蔑和为了索要军饷夸大其词的说法,在船上跟何灌、韩世忠分析一番之后,赵枢用毛笔将敌我双方的优势和劣势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纸上。 方腊军的优势是得民心, 不错,这真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方腊起义之后,那些被盘剥的快要崩溃的两浙路、江南东路百姓纷纷响应,再加上民间很有声望的摩尼教配合,方腊军的兵力很快就突破了两万,隐隐有点要突破天际的意思。 但这也是方腊的劣势所在。 方腊对投靠自己的人不加甄别使用,他的起义军已经混进了大量的土匪恶霸,还有不少人是跟着义军抢掠,却根本不支持甚至鄙视方腊,等待宋军平叛,他们自然又会回到朝廷温暖的怀抱。 宋军的优点就显而易见了。 他们可以随便调集全国的力量,大宋输个几次无所谓,两浙路的禁军打光了还算帮大宋清理冗兵了,他们只要有一次击败方腊就能对这支起义军造成伤筋动骨的打击。 但他们的劣势也很明显—— 两浙路的禁军在吃空饷和送人头的双重打击之下早就已经团灭。 现在临时拉来的这些禁军都没有上过战场, 如果方腊聪明一点,作战更加灵活一点,宋军真的一时半会难以取胜。 战斗很快又得拖入僵持之中。 而现在,赵枢的身边跟着一个金国的观察员。 别看挞懒现在嘻嘻哈哈跟赵枢聊着江南风土,说着乔大侠大战聚贤庄的故事。 可此人久历沙场,如果拖得久了,肯定能看出宋军的门道。 他好不容易被赵枢唬住,也没一直提宋辽暗中勾搭的事情。 如果让他看出赵枢是在吹牛,以后的种种怕是不好推行。 何灌和韩世忠都为赵枢捏了把汗, 如果没有挞懒到来,他们先死守杭州,再一边训练部队,一边灵活打击方腊还是可以做到。 可现在部队中有大量的新兵,像韩世忠上次那样快速穿插打击很难做到,如果有所折损就麻烦了。 “大王,不行咱们就先把那个金人送回去苏州,有他在,咱们打仗都是束手束脚的。”何灌无奈地出主意道。 赵枢摇头道: “挞懒未必愿意回去, 再说如果回了苏州,说不定又知晓了大宋的底细,以后我还怎么忽悠他。 所谓装逼还得自身硬,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不怕他不乖乖中计。” 几个狗腿面面相觑,心道赵枢之前展现出的种种手腕确实厉害,可打仗这种事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能办到。 方腊的部队经过几次搏杀,捡了不少宋军的装备,已经不是之前的乱民可以形容,赵枢如果太轻敌,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放心,本王虽然不会打仗,但基本的套路还是明白的,良臣与何钤辖手下有多少精锐敢战的士卒?” 韩世忠和何灌对视一眼,稍稍盘算,何灌叹道: “称得上敢战的只有之前跟随良臣之前奇袭方腊的五百锐士。 剩下的兵士虽然勉强算是军纪不错,可真打起来,未必敢向前厮杀。” 何灌毕竟是在西夏战场上厮杀过许久的人,这些禁军的精神面貌已经不错,但在西军的面前依然是上不了战场的杂鱼。 这些人只怕看到西夏的铁鹞子就会直接吓尿,这样的兵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一声敢战。 赵枢笑眯眯地点点头,轻声赞叹道: “五百啊,不少了。 这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挞懒,也是时候让他表现一下了。” 何灌一怔,脱口道: “大王想让那金人跟我等一起冲杀?这又何必? 战阵之上就算多一二猛将又岂能左右大局,何必壮金人声威?” 赵枢呵呵笑道: “壮其声威?未必吧。 何钤辖难道就不想了解一下,金人是如何轻易杀的辽国土崩瓦解的?” ·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也知道大敌当前率众拜神的操作多少有点那个。 他生怕赵枢狠狠斥责自己一顿,再指责自己把两浙路折腾的一塌糊涂,可没想到赵枢居然一点没有责备的意思。 相反,纷飞的小雪中,赵枢笑眯眯地走入拜祭诸天神明的道场,他上了一炷香,非常虔诚地向神明拜了拜。 跟随赵枢一起来的挞懒也在众人的盛情邀请下参加了这场民俗活动,朝着自己也认不全的神像拜倒,口口声声念着也不知道神佛能不能听得懂的东西,众人一片宁静祥和。 陈建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开始向赵枢大吐口苦水。 他告诉赵枢,方腊的大军并不是之前预计的两万,现在已经不少于七万,甚至有可能突破十万! 其中先锋、军师陈箍桶拥兵一万,已经杀到了杭州左近,约莫三两天就会对杭州城发动猛攻,杭州这么多年武备松弛,毫无城防可言,只要陈箍桶进攻,杭州一定会被瞬间攻破。 赵枢摆摆手制止了陈建的诉苦,微笑道: “陈制置的辛苦本王看在眼里,两浙路糜烂,就算陈制置有过,也只是微末之过,平贼时再立功勋便是了。” 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分锅也没必要,最重要的就是快速让陈建恢复到工作状态。 这位四十岁的文官号称“不倒翁”,虽然满身带着大宋官场的臭毛病,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能吏。 蔡京写给赵枢的手札中也表示了对陈建的欣赏,赵枢自没有必要一上来就拿对付贾諲的手段来对付他。 他和颜悦色地道: “陈制置已经尽力了,这样,你帮本王做件事。” 陈建巴不得赵枢给他安排任务,赶紧诚恳地道: “大王但说无妨。” 赵枢平静地道: “陈制置应该认得陈箍桶吧,给他下战书,约他三日之后决战!” 陈建怔了怔,本想下意识地劝赵枢三思,可他随即又感觉味道不对。 “我……不不不,臣,臣,臣根本不认得如此反贼啊。” “呵呵,”赵枢笑道,“陈制置当然不认得此等反贼,但是陈制置的手下肯定有人认识此人,没关系的,尽管联系。 告诉他,本王说他的先头部队是一群散兵游勇,有本事就来杭州城下跟我军决一死战,本王亲自出城,跟他们好好斗上一斗。” “出,出城?” “是啊,就出城。 我大宋军事之前远迈前代,跟一群乱民打,就算缩在城中打赢了又算什么功劳? 要打就在城下跟贼人好好斗上一斗,也让金人看看我大宋手段。” 陈建脸色煞白,双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坏了,完了, 我就说被方腊打到家门口不是最坏的事情,肃王完全是疯了,他是不是对大宋的禁军战力有什么误会,居然还把一个金国人千里迢迢弄到这来看他打仗? 这下麻烦大了。 如果他被乱民杀死,只怕我全家都要被流放。 如果他不死,看到这一战打的如此丢脸,我估计还得被流放。 我总不能告诉肃王,其实大宋的东南禁军都是一群平白消耗粮食的废物,其实连乱民都打不过吧…… 挞懒听说赵枢已经下了战书,自信满满地要跟敌人决战,对赵枢也多了几分赞叹。 别的不说,都说大宋文弱,可还有敢以少敌多的大王,就凭这个,宋军也不能轻视。 今天正要看看这肃王如何用兵。 挞懒正想着,见何灌提着一杆突枪、一把掉刀朝他走来,韩世忠也拎着一领铁铠,拉着一匹骏马,两人脸上都是非常真诚恭谦的笑容,倒是让挞懒有点摸不到头脑。 “这是?” 韩世忠皮笑肉不笑地道: “大王久闻将军骑突战法天下无双,今日还请将军展示一番,我等愿以师礼相拜!” 正文 第63章 雇佣兵挞懒 挞懒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胖翻译万俟卨也没搞明白。 但人类的感情都是相通的,韩世忠和何灌满脸堆笑,又是尊敬又是鼓舞,愣是让挞懒不知不觉披甲上马,还提起了长枪,一脸茫然地看着远方。 “大王,大金国的挞懒将军来了!” 杭州城门前,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彪悍禁军分两列列阵,韩世忠和何灌喜气洋洋地带着挞懒上前,赵枢亲自带着一众两浙路的文官款款走来,请挞懒下马。 众人挨个跟挞懒作揖行礼,搞得挞懒一愣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茫然地回礼道歉,不过大家真诚的表情还是给挞懒以巨大的满足和虚荣。 “大王,今天这是?”他问赵枢。 还没等赵枢回答,一旁的宇文黄中已经振臂高呼道: “挞懒将军到了,今日请挞懒将军教我等杀敌!” 那五百禁军早就操练齐整,纷纷高呼道: “将军万胜!” “将军万胜!” “将军万胜!” 挞懒见众人都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惊喜地问身边的万俟卨他们在喊什么,听说这些禁军高呼“将军万胜”,挞懒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本将……本将,嘿嘿,本将打仗还可以。” 赵枢苦笑着摇头道: “今天听说那些乱贼迫近,何钤辖本想率军出去冲杀一阵,可陈制置听说军中有挞懒将军压阵,非得请挞懒将军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大金天兵是如何模样!” 已经跟赵枢串通好的陈建带领一群官员围上来,还叫人取来一坛好酒,送到挞懒面前。 “久闻大金国天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平贼,就当是操练一番,让我江南儿郎好好看看大金国本事如何?” 嘶,不好吧…… 挞懒虽然也是马背上厮杀的猛将,可他这次南下根本没存着打仗的念头。 不过这会儿也由不得他,赵枢虽然连连摆手说让客人上去打仗不合适,可陈建带着一群文官拿出劝酒的架势,各个马屁滚滚,纷纷高呼大金国强无敌不可战胜,挞懒身为阿骨打的堂弟应该更是武艺超卓战无不胜。 大家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开开眼界,正好城外来了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乱贼,正好看看挞懒将军的手段。 挞懒平素哪见过这种声势? 说起来他在金国的勇士中也根本排不上号,别说跟完颜娄室这样的顶级高手相比,就算跟自己的一堆侄子比都大大不如,军武当先的环境里挞懒深深感觉自己缺少尊重和话语权,没想到在这居然有这么多人尊敬自己。 这让他胸口一热。 “哎,我大宋就这点不好,百姓从来不畏惧上官,哪有让客人替我们厮杀的道理?”赵枢愁眉苦脸地道。 陈建立刻板起脸,不快地一甩袖子: “大王怎么说这种话? 我等久闻大金国人人天兵天将下凡,而我大宋论起军事,一辈子也追不上大金国。 今日正好有剿灭乱民的机会,为何不让大金国的名将露上一手,让儿郎们开开眼界?” 赵枢苦笑道: “可是……” 挞懒见赵枢还颇为为难,朗声笑道: “肃王客气,这一路承蒙肃王照拂,有乱民滋扰,本将岂能袖手不管? 只要有一匹良马,我女真人天下尽可去得!” · 陈箍桶与方腊相识许久,之前方腊起事的种种谋划大半都有陈箍桶参与,堪称本次起义的主谋。 在起义之初,陈箍桶把朝廷的大军想象的太过强大,认为占据睦州一地之后要抓紧稳固四周,不要忙着强攻大城市, 可万万没想到大宋在两浙路的禁军居然已经虚弱成了这样,方腊军第一战就团灭了两浙路的大军,现在杭州门户大开,不打就是傻子了。 这几天陈箍桶调兵遣将,兵临杭州,可真到了杭州城下,他又稍稍有些胆怯,居然一时没敢发动进攻。 没办法,之前韩世忠率领小股官军在方腊主力不在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给了起义军以重大打击,之后这股官军回到杭州,就此消失不见,连方百花入城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天知道他们到底藏在了何处,这让陈箍桶一时不敢冒进。 陈箍桶也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他密切联络城内的方百花,随时监控着城中的动向,可越看他越是谨小慎微,到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这仗到底该怎么打了。 不对劲啊,这可是两浙路的治所杭州,人间的天堂,你这哪是守城,分明是,分明是逼我们犯罪啊。 据方百花说,城中的大小官员都毫无戒备,没人出钱犒赏军队组织抵抗,没人修筑城防准备作战,下大雪的时候不少人流落街头,方百花当了自己的首饰给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买点吃食,可这些父母官全然不顾,反倒在大运河边开了个盛大的道场,欢迎肃王赵枢的到来。 虽然《空城计》的故事在晋代就已经出现,但指望陈箍桶听说这个故事实在是太难为他。 在不了解大宋官场的陈箍桶眼里,赵枢都亲自来了,说明杭州城中的布置一定已经非常到位,贸然进攻,怕是要落到那肃王的诡计之中。 但陈箍桶也没有像空城计故事里的司马懿一样直接调头就跑。 来都来了,他总得试试。 他让部将方七佛率军缓缓向前,侦查宋军的底细,自己则亲自率领大军压阵,如果方七佛并没有遭到顽强阻击,他就立刻率兵猛扑上去,说什么也得把这座两浙路的首府、人间天堂所在打下来! 不过,也是在这个时候,陈箍桶收到了城中的陈建发来的战书。 陈建在战书中大骂陈箍桶等人都是一群土鸡瓦狗,现在大宋的肃王亲自坐镇,有本事就快点来杭州送死,没本事就抓紧滚回家种地,别一直在杭州附近呆着影响大家的心情。 为了表现一家对起义军的蔑视,陈建还特别按照赵枢的要求说方腊不在,陈箍桶的先锋部队都是一群废物,根本不可能顶得住宋军的大军突击,如果不服,大家三天之后见个真章就是了。 陈箍桶心中恼怒,却也暗道自己之前的谨慎看起来是正确的。 肃王赵枢都来了,宋军不能小视, 要不要再等一阵,等圣公的大军靠近再做打算? 这个念头在陈箍桶的心中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瞬间抛在脑后。 圣公的大军刚刚击败郭师中,总需要一些时间休整、准备,自己坐拥数万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白白给了敌人喘息之机? 就算官军再强,他们一时半会也组织不起什么兵马。 想要决战,我就成全你。 陈箍桶寒声道: “回报陈建,就说三日之后我军将进入杭州,谁敢抵抗,定斩不饶!” 手下众人闻言,都是精神大振,陈箍桶吩咐下去,众人好生准备一番,等待三日之后与敌人战个痛快,能不能进入这杭州就看三日之后的作战。 说好三天后决战,方腊军今天也索性抓紧卸甲休息,可众人才埋锅造饭,方百花已经派人匆匆赶到陈箍桶的军营,焦急地道: “军师,方统领送信来了。” 陈箍桶狐疑地道: “送信就送信,为何怕成这样?” 那人焦急地道: “我在路上已经看过,方统领说官军已经出城了。” 陈箍桶无语。 方腊军现在的尊卑等级概念还没有完全建立,私自拆看上级书信的事情居然还能天天发生,等攻下杭州,以后得抓紧立个规矩才是。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他瞪了送信人一眼,接过书信,只见上面方百花用潦草的字迹写道: “官军出城,速速收兵等圣公到来再战。” 陈箍桶一脸懵逼,心道方百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书信上分明是约三天后再战,怎么……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大骂道: “混账,这些官军,怎地如此无耻!” 正文 第64章 就这?就这? 方百花、吕将、邢焕等人一直潜伏在杭州,小心地观察着官兵的动向。 杭州城内完全不设防,赵枢率领大量的禁军增援之后也不过只有三千人,还比不上之前两浙路的禁军多,理论上根本无法阻止方腊军占据杭州。 可不知为何,赵枢的到来让方百花非常惶恐。 此人的手段高明,顷刻间就扫平花石纲,给江南百姓狠狠出了口恶气。 谁是天生造反的贼骨头? 如果没有花石纲,方百花现在还能过着富足的生活,每天习武、织布,肯定不会过现在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如果赵枢能早点到来就好了…… 这几天杭州罕见的大雪纷飞,不少人流落街头,而方腊大军围城也让城中的不少百姓失去了跟城外家人的联络,在朝廷命官看不到的角落,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百姓争抢取暖的茅草,尽量躲在冷风吹不到的地方艰难度日。 方百花当了自己的银子打的发簪,换点钱买了几个白面包子塞到那些沿街乞讨的孩童手上, 可还没等那饿得快要倒毙的少年说声谢谢,已经有几个路过的乞丐飞快夺走,他们步调一致,夺过包子后便一把塞进口中, 方百花大怒,她身形一晃,已经贴身追去,眨眼间便扬手打翻一人。 那个乞丐被方百花一掌打翻,惨叫之中,口中的包子已经吐出在泥地上,可还没等方百花开骂,这乞丐已经将满是烂泥的包子捡起来再次塞进口中,一脸狰狞地咀嚼着吞咽下去,那痛苦却又满足的表情让脏话已经到嘴边的方百花生生闭嘴,与那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秀才,还有钱吗?”她问吕将。 不等吕将回答,孔彦舟已经一脸讨好地上来,从怀中取出一贯钱塞进方百花的手中,还顺势在方百花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方统领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气,以后要是少了用度,问哥哥要便是了。” 方百花非常讨厌孔彦舟的贪婪好色,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镇定地接过,冲吕将道: “秀才,去买些米来。” 吕将为难地道: “统领,咱们何必如此? 天寒地冻,百姓衣食无着,这才是咱们的好机会。 若是他们都吃饱穿暖,反倒要跟着朝廷打咱们了!” “你这是什么话?圣公起兵全为百姓饱暖,若是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而不救,如何还能自称圣人? 听我的,快去买!” 邢焕一直一言不发,他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他跟这些叛军是截然不同的人物,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甚至他跟杭州城里的这些文官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就算方百花把他们全都灭了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赵枢在这就又不一样了。 只有赵枢才能让他官复原职,回到武阳县去当知县。 他现在的官方身份还是失踪,如果没了赵枢,王黼和梁师成搞不好都会杀他灭口,更别提重新回去做官。 就是为了这个,他也不能让方腊这一波进攻把杭州打进杭州,威胁肃王的安全, 见方百花盯着一群流民发呆,邢焕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地道: “方统领,纵然贵军兵多将广,可要攻下这杭州,只怕不易。” 方百花回过神来,冷静地道: “先生何以见得?” 邢焕一直不透露自己叫什么,只是他出手大方,人人都唤他做及时雨,方百花也以先生相称。 他颇为郑重地道: “那肃王到了,开封的禁军数万必走大运河而来,贵军现在不宜与强敌正面对抗,当避实就虚,好生应付,哪有强打杭州的道理。” 方百花点点头: “说的不错,可现在杭州防守薄弱,正是机会, 我等不如先拿下杭州,官军若来及时避走,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邢焕焦急地道: “自然不可!这肃王用兵颇有门道,若是杭州急切难下,朝廷大军接踵而来,到时我军进退无度,岂不是要遭灭顶之灾?” 之前邢焕还给方百花建议过南下之事,可后来邢焕愕然惊觉,这样的方法好像还正好是朝廷集中兵力的克星,而且跑到太靠南的地方,还会增加自己的逃跑难度,万一被当成反贼一勺烩可就麻烦。 于是这回他干脆什么建议也不提,就是坚决反对方腊军攻打杭州,尽可能影响这个没什么主意的女人关键时刻的判断。 而上一次邢焕建议南下被方百花直接反对,这次邢焕闭嘴没说南下的事情,方百花也开动脑筋仔细揣摩了一番。 “先生说的倒是大有道理,先生认为,只要肃王在此,我军便难寸进对吗?” “正是。”邢焕正色道,“肃王若在,圣公大军万万难下,还有性命之忧。” 方百花恍然大悟,所有所思的道: “我懂了,也就是说,打起来的时候,我伺机刺杀肃王,这杭州便能一股而下?” 邢焕:…… · 赵枢还不知道方百花现在混在杭州城里。 不过一来是他也考虑到了城中极有可能有方腊军密探存在,二来是为了忽悠挞懒,他非常严格地控制消息的传递,只有出兵前才发战报、敲战鼓,让那些一时上不了战场的士兵在城头挥动大旗欢声高呼,营造出一副非常热闹的场面。 若不是知州赵霆勉强还有点本事,只怕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当成方腊打进来了。 城外的方腊军之前刚刚收到了赵枢下的战书,约定三天后再战。 这战书在先锋方七佛的军中已经传开,方腊军上下都认为三天后会有一场生死大战,在方七佛的率领下开始就地休整,为大战积蓄力量。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天下战书,赵枢当天就率军出城。 挞懒、何灌率领为数不多的骑兵开路,韩世忠则率领步兵在后面紧紧跟随,宋军阵型严整,很快就冲到了已经侦查好的方腊军部署位置附近。 而这会儿,方七佛正在自己的军帐中烤火,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上万的先头部队囤驻在这里,城里的宋军居然敢出来! 杭州没有多少良马,赵枢好不容易才挑了两匹,自己一匹、挞懒一匹,两人都是全身披挂,手提长枪,见方腊军已经发现自己的,挞懒大吼一声,催马猛进。 在赵枢的印象里,这声怒吼之后,挞懒应该一马当先杀入人群勇冠三军, 可没想到怒吼之后,挞懒只是稍稍控制战马的速度,让自己的良马与其他宋军的驽马行动速度几乎保持一致。 也是在此时,他迅速取出弩箭,娴熟地弯弓,等接近方腊军后,挞懒立刻连续放箭,次次箭无虚发,顷刻间已经射倒三人。 先声夺人,弓箭当先,这是女真人的老战术,挞懒非常熟练。 不过,这也是挞懒这次作战的最后高光时刻。 他冲入人群挥动长枪,虽然不至于不会用,可那用法实在是有点赵枢耍大刀的感觉,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僵硬和笨拙,连带骑兵的攻势被他拖累,并没有起到想象中一锤定音的效果。 何灌策马跟在挞懒左近,见挞懒放箭,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女真人的射术虽然不错,但还远远称不上神妙,而临敌接战,似乎也看不出什么高明之处。 这就是团灭辽国的女真雄兵? 就这? 这就是大王请来的外教? 是时候给你们展现一下真正的射术了。 何灌还落后半个马身,不用吩咐便抬手放箭。 他连放两箭,都是射中一人后势头不减,那箭矢还能再穿过一人身体。 方腊军的士兵见何灌抬手便哭爹喊娘地到处躲避,还是被何灌一个个射死,恐慌在四处蔓延,那些还想抵抗的方腊军士兵也赶紧扔下武器抱头鼠窜。 挞懒见何灌居然有如此射术,不禁大惊失色。 他一路上还以为宋军最厉害的是率领步兵的韩世忠。 没想到何灌这轻描淡写地一手居然有如此威力! 见敌人大乱,韩世忠立刻挥兵掩杀,方七佛的兵力虽然不少,可仓促之下缺乏准备,被直捣中军后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也只能扔下武器抓紧跑路。 杀!杀!杀! 韩世忠率领的这些禁军都尝过立功受赏的甜头。 见方腊军溃散,更是不要命一样的猛攻猛突,在乱战中行动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挞懒,众人一拥而上,到处都是厮杀和惨叫,方腊的前锋部队遭受灭顶之灾,被推得到处乱跑, 何灌和韩世忠杀的兴起,宋军也冲的非常兴奋,只有挞懒呆呆地一动不动,之前教宋军打仗的种种兴奋也全然消失不见。 刚才发生什么了…… 这些人好生厉害啊。 何灌的射术在女真人中都少有人及,韩世忠在战场上的勇武除了完颜娄室、粘罕之外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这两人居然都是西军不要的角色,那西军的猛将刘法、刘延庆、折可存等人要厉害成什么模样? 这,这不是真的吧? 他迷茫的转头看着赵枢,只见赵枢的看自己的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失望—— 打你马呢? 滑地爽吗? 不行找个厂吧。 “大王,我解释!我解释!” 情急之下,挞懒居然用上了蹩脚的大宋官话,赵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叹道: “好说,好说。” 正文 第65章 来自金国的技术指导 这次突击作战宋军激战三个时辰,歼灭了方腊先锋近两千人的兵马,算是狠狠打疼了方腊大军。 战后宋军收兵,何灌就站在城楼上,高声宣布此战的斩获——何灌斩杀二十人、韩世忠斩杀五十人,其余众人的斩获也被何灌一一念出,每说完一人的姓名,宇文黄中就立刻念出给他们的赏赐。 士兵欢声雷动,甚至紧紧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这一战他们斩获颇多,按照法度奖励非常丰厚,足以让他们添置一些土地,翻新一下自己的屋宅。 斩获超过二十级的还被带到城楼上,由赵枢亲自授予战斗英雄的称号。 虽然具体赏赐也只是给他们的家属多发一些布,但赵枢表示这些布是等返回驻地之后由他亲手发放,这意义就不太一样了。 要知道,宋军禁军大部分的家属是跟住集体宿舍一样住在一起,这是朝廷的福利待遇,也是方便监督当人质的手段。 这次赏赐送回扬州,家属也能在其他人的面前抬起头来,昂首挺胸做人。 当然了,赵枢并不知道大宋开国的时候宋太祖就特别喜欢这种面子工程,宇文黄中却知道此节,甚至能背过赵匡胤要求“诸班之妻,尽取女子之长者,欲其子孙魁杰,世为禁卫而不绝也”的指示。 看着赵枢的所作所为,宇文黄中一边感慨大宋真的好起来了,一边心中默默感慨赵枢的野心真是藏不住了。 “大金国国使挞懒斩三级!”何灌在城头上扯着嗓子喊。 挞懒别的听不懂,自己的名字和大金国还是知道怎么念,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何灌是在表彰自己勇冠三军斩杀三人的功劳,顿时颇有些沮丧。 偏偏胖翻译不知好歹,还腆着脸给他翻译出来: “将军,何钤辖说你斩杀三个顽贼,要……” “滚!”挞懒没好奇地道。 万俟卨一头雾水,委屈地说不出话, 他觉得自己没翻译错啊, 斩首三级很少吗? 我觉得已经很多了啊。 不光是赵枢,那些出城血战的禁军都朝挞懒投去了怪异的眼神, 不知道这个女真名将到底是怎么回事。 挞懒可是赵枢请来的外援,本以为他会关公附体左突又突,一己之力直接把敌人杀个干干净净。 没想到他只是在偷袭的时候射死了几个慌不择路的乱民,在后面的作战中完全没有表现,用枪的法度更是烂的一塌糊涂—— 挞懒在追击一个乱民时一枪刺去却狠狠扎在地上,被战马的惯性带的直接从马上翻下来,摔得眼冒金星,连枪头都折断,实在是可笑至极。 赵枢也很失望,只是高情商地没有说出来。 但挞懒不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大王,听我解释啊。” 晚上,挞懒捏着折断的枪头一头钻进赵枢在城中的禁军大帐,非得给赵枢好好解释一番。 “哦,你说吧。”赵枢眼皮都不抬。 “某实在是因为不习南国战法,所以才打成了这副模样。”挞懒非常不开心地道。 他告诉赵枢,女真现在的作战不是宋军能简单照搬的,自己是因为不适应所以才打成了这样。 见赵枢手下的狗腿们眼中都露出鄙夷之色,他索性一屁股坐下,用断枪在地上画图讲解金国战法。 在挞懒的描述中,金人的作战很简单,只有骑兵、坚忍、重甲、弓矢四大秘诀。 首先,女真起兵开始就在打战马的主意。 护步达岗之战的时候女真人的战马还不够多,辽人一开始占据绝对优势,打的女真抬不起头,要不是耶律延禧突然犯病撤军,说不定那一战女真就被直接关了。 从那以后女真人就患上了骑兵不足恐惧症,有钱就疯狂爆骑兵,再苦不能苦自己的两条腿。 现在女真人作战动不动就是一万骑兵骑脸,正常人光是看着这么多马跑过来就已经晕了。 第二,女真人很早就知道辽人的铁甲厉害,在攻破辽国的城池之后专门给本族的精锐配了铁甲、强弓,组织成一支强军(当然这会儿还没弄出铁浮图),在战场上遇上强兵就直接猛冲敌阵,先用强弓密集箭雨覆盖,然后挥动狼牙棒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当然这种打法非常消耗战马的体力,于是金国一般由两匹马交替使用,冲杀一个回合之后回来立刻和预备队交换位置,尽量节省战马的体力。 这招对付辽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缺少战马的大宋面对这招估计也毫无办法。 “原来是这样……”赵枢喃喃地道。 宋军和辽军在作战上都有想赢怕输的战略思想, 在跟辽人、西夏的作战中,大宋的弓弩还是能发挥不错的作用, 可面对密密麻麻的重甲骑兵,就算何灌的神箭惊天,也未必能有很好的杀伤效果。 一个游牧民族都能弄出硬弓重甲,说明他们的先军政治将全部的社会资源都调动到了对外扩张的方面,而大宋现在属实有些跟不上。 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原来是这样。” 赵枢又重新露出了一脸笑容,他紧紧拉住挞懒的手,感慨地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挞懒将军的战法太高明,我们一时学不成而已。 以后还请挞懒将军多多提点才是。” 挞懒这才找回了一丢丢的颜面,嘟囔道: “如果按照我军战法,顷刻间就能踏平这些乱贼。” “说的正是——何钤辖,汝年纪最长,以后就负责多多听从挞懒将军指导,不得有误。” 何灌满脸的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叹息道: “臣明白,还请……还请挞懒将军指点。” 挞懒被何灌惊天射术深深震撼,也不敢在何灌面前拿大。 这一晚上的时间,他和何灌在桌上摆开阵势,挞懒以金兵铁骑冲锋,何灌则苦苦凝思宋军的应付之策。 两人都是知兵的豪杰,谈得非常投机,翻译的万俟卨嘴上都要起火,也不知道这两个武夫这纸上谈兵有什么好玩的。 “想出应付金兵的办法了吗?” 挞懒今天确实是有点委屈,赵枢为了安慰他着实准备了一桌好酒菜。 挞懒的酒量实在是不咋地,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他缠着赵枢给他讲乔帮主和阿骨打相识的故事,赵枢推辞不过,也只能勉为其难招架。 好不容易等到这货喝得晕晕乎乎出去放水,赵枢赶紧招呼何灌、韩世忠、宇文黄中商议大事。 何灌等人早就把金人当成假想敌,他一脸凝重,颇为感慨地道: “金国的战法也未必百战百胜,可确实是胜过辽人太多。 大宋想要赢过他们,难……” 韩世忠点头道: “是了,臣以为,想要赢过金兵,非得硬碰硬不可。 金人坚忍,能死战不退,河北禁军疲弱不堪战,就算能顶住一时,打的久了只怕也会被很快冲垮。 不能再用那些承平日久的禁军,非得寻一些坚韧敢战的士卒才是。” 赵枢缓缓地点点头,不禁颇有些感慨。 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大改革,一个宣抚大使是做不到的。 想要做到,我还需要更大的权力,更强的兵员。 宇文黄中这些日子已经颇为了解赵枢,他低声道: “大王,我等今日大胜,方腊一定惊慌,是不是可以遣人招降了?” 韩世忠拍拍胸口,自信地道: “我是招安使,自然要我去。” 宇文黄中摇头微笑道: “良臣已经立了不少战功,倒是某寸功未建,这一路南下总得给我一点功劳才是。 莫要跟我争抢,我去见见方腊便是。” 宇文黄中这南下以来一直是赵枢的左膀右臂,已经渐渐得到了赵枢的信任,这会儿他主动要去见方腊,让赵枢略略有些动容。 “全都拜托叔通了,如果叔通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一定杀方腊满门。” “唔,大王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说的我都不敢去了……”宇文黄中无奈地笑了笑,感慨道,“踟蹰四十载,某寸功未建,眼看大宋日衰,百姓困苦,却又人微言轻难以改变。 现在总算有大王这般英才,某心甚慰,别说是见方腊,就算是去见阿骨打,我也不惧。” 何灌和韩世忠都是心中一凛,两人一起起身,肃然道: “某也愿听大王调遣,万死不辞。” 大宋官场的塌方式崩坏让赵枢一度非常绝望,有这些人的支持,总算是让赵枢在一片混沌之中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这就是我的班底啊。 “赵枢不敢说为天下人, 但请诸君相信,若有重开大宋之日,赵枢绝不让诸位流血又流泪!” 正文 第66章 可惜是反贼 方腊的义军都没有经过仔细的训练,所谓的大将、谋士也不过是村中乡野比较擅长打架、精于谋划的普通人。 虽说历代开国豪杰多起于草莽,可很明显,方腊手下的这支打着明教大旗的军队完全无法跟后世知名度更高的明教大军相提并论。 陈箍桶和方七佛都被官军突如其来的进攻打蒙,尤其是方七佛,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打成这样,也只能把所有的问题用自己下意识的判断总结。 “官军阵中居然有辽狗!”方七佛愤愤不平地道。 “辽狗?!不是番人?” “是辽狗,我听得他喊杀时用的是辽狗的狗语,真是气死我了。 若不是突然遇上辽狗,我等怎么可能输给官军这点禁军!不是我的错!” 人在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甩锅,能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都是圣人中的圣人,而方七佛正好不是这种人。 “有辽狗?”陈箍桶的脸色顿时就变得一片煞白。 别看大宋和辽国是兄友弟恭的好邻邦,可当年对辽人作战的频频失利和百年来的不断让步还是让不少宋人都留下了辽人不可战胜的形象。 如果是辽人,那几百人击破上万人也倒是可能。 陈箍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思片刻道: “不曾想官军居然如此卑鄙无耻,速速通报圣公……” “那咱们呢?先跑?” 陈箍桶本来也想说先避一避,可方七佛都这么说了,他肯定不能赞同一个武夫的意见。 “哼,你懂个甚? 官军胜了一阵,必然骄横,今夜……不,今夜他们有可能还会小心戒备,明日黎明,我们令大军声东击西,定能打的官军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杭州!” · 陈箍桶自信满满地计划着自己的进攻方案,藏在杭州城中的方百花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着。 官军展现出来的强大已经远远超过了方百花的想象,这位从小苦练武艺的农家少女的印象里官军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之前两浙路的禁军也正好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一战,官军居然以劣势兵力大破方七佛。 城头上的何灌每念一人的斩首数字,方百花的心就猛地抽动一下。 方七佛的手下虽然不是最早追随自己的元从部队,可也都是受尽官府压迫,从四面八方赶来共襄盛举的好弟兄。 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路在何方,只知道跟着方腊的义军就有饭吃、有衣穿。 之前大败官军,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包括方百花在内都有些膨胀。 没想到现在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弟兄们。”方百花喃喃地道。 邢焕本来还想说句风凉话,可生怕得罪了武艺高强的方百花,也只能不断地点头道: “打仗就有生死,这也是没办法。 朝廷八十万禁军总有雄兵,方统领还是好自为之吧。” 邢焕的本意是想劝退方百花,没想到方百花听后立刻抹了抹眼角快要流下来的泪花,肃然道: “先生说的对,现在不是自怨自艾之时,我为统帅,当重整旗鼓,为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 邢焕:…… 我服了,这个女人天天在想什么? 我大宋哪里不好,不就是拿了你们家那么一点点不值钱的生漆,至于气愤成这样? 哎,你这年岁比我闺女也长不了几岁,为什么不能好好学学女德,好好的练武作甚? 方百花在邢焕的鼓励下擦干眼泪,召集一群手下,准备布置对赵枢的行刺之事。 赵枢缩在军营里不出来是他们刺杀面对的最大问题。 白日里大宋的禁军刚刚轻易重创方七佛的大军,方腊手下的这些好手自然也不敢继续吹牛, 倒是跟着邢焕一起到来的孔彦舟大言不惭,对擒获赵枢充满了希望。 “大宋的皇子能有多少本事,还不是全仗着手下文武厉害? 他自己不离军营,手下的文臣武将总不能一直缩在营中不出来, 不如寻个他手下出营的机会,由方统领亲自动手,高呼名号将其斩杀,官军必然惊慌, 到时我等一拥而上,自然能杀了赵枢,也好对开封的雇主有个交代。” 邢焕都快忘了自己一行人其实是为了刺杀赵枢而临时组建起来的,现在兜兜转转,刺杀的计划又转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会儿肃王会不会有所准备。 他是这一行人中的军师,又是他们公认的老大哥,之前他阻止进攻杭州更是为他赢得了不少的声望,现在众人自然将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了邢焕的身上。 一群反贼,反贼,敢跟朝廷作对,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邢焕在心中不住的怒吼,可多年做官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还不是跟这些歹人翻脸的时候, 等着吧,这次一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我觉得不用如此。”邢焕淡定地道,“以我对官军的了解,今日大胜,肯定彻夜痛饮不休,今夜我等先徐徐靠近,待得明日黎明突袭禁军大营,轻则斩敌大将,重则直接突入敌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不错!”方百花眼前一亮,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转向吕将:“秀才,你以为如何?” 吕将一个太学生,见识确实比不上邢焕,他琢磨一番,觉得邢焕这办法虽然冒险,可若是成功,却能大大鼓舞义军的斗志,一扫白日大败的种种阴霾。 “属下觉得可行! 三国时孙权汇聚十万大军攻打孤弱之合肥,便是张辽趁着黎明突入敌阵,重挫孙权士气,统领之勇不在张辽之下,若是突袭敌阵,高呼自己大名,官军定然立刻一哄而散,到时候那肃王还不是任由统领宰割?” 方百花素来佩服读书人的算计,见邢焕和吕将达成了一致,她当机立断道: “好,明日就由我突入敌阵,若能在乱军之中斩杀了肃王,这杭州自然落入我手!” 说到这,方百花又稍稍犹豫: “不过那肃王赵枢也算是个好人,若是有活捉他的机会,也不要随意伤害。” 邢焕心中不住地冷笑,心道你们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理论上黎明十分偷袭敌阵的战术是符合正道,以方百花的武艺,如果宋军真有什么疏忽,说不定还真能酿成大祸。 可偷袭这招一旦被识破,那就是灭顶之灾, 偏偏方百花周围有邢焕这样的大卧底。 他只要偷偷溜出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宋军,方百花等人的突袭就会直接变成直接突入人群送死, 上次何灌和韩世忠就差点要了方百花的命,这次应该不会再失手。 明天就是你们的死期,还是好好吃,好好喝,尽情享受一下吧! 定下明日作战之事,方百花颇为振奋, 她藏身的所在是杭州的一处明教教众开的酒楼,平素便人来人往,不易被官军察觉,且明教教义有不喝酒的说法,酒楼更不会被当成明教的据点。 方百花提来几坛美酒,将最好的私酿坛递给邢焕,又端起酒碗,目光从四周的追随者身上掠过,用清澈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朝廷无道,内忧外患却不恤民力,任用奸臣,滥征花石,引得东南沸腾,百姓困苦不堪, 我方百花不过一介女流,本领低微,幸亏有诸位襄助才能苟活至今。 明日大战,我冲在最前面,如果有埋伏暗算,大家一定不要管我! 今夜一碗酒,如果明日能大胜,再与诸君畅饮!” 方百花的义军队伍中有不少投机者,想趁着这场大乱攫取一些好处,因此邢焕非常鄙视这些人, 可这会儿听方百花说的字字铿锵,颇有几分江湖豪迈,邢焕居然也略有几分感动。 可惜,是个反贼, 明日就要死了的反贼。 唔,是不是该给大王说一声,如果擒拿此贼,饶她一命? 胡思乱想中,方百花把瓷碗冲邢焕举起,说了声请,邢焕长叹一声,也提起酒坛,一仰头便把坛中酒喝了大半。 唔,这酒怎么如此辣口? 正文 第67章 你中计还是我中计? 赵枢都把挞懒给灌吐了才想起来自己下令军中严禁饮酒。 虽然规矩都是用来约束手下的,何灌和韩世忠也没指望赵枢能遵守规定,但喝了一半的赵枢还是觉得自己不对。 他琢磨一番有点心虚,还是决定严格遵守纪律——就算不当众受罚,起码也不能继续犯错。 宇文黄中、韩世忠、何灌三人的酒品都不错,喝完之后就算有些微醺,还是老老实实告辞回去睡觉。 可挞懒这个人就麻烦了。 赵枢还以为挞懒的酒量不行,被自己灌吐之后就会老老实实回去睡觉。 没想到这货一斤就醉两斤不倒,吐完之后还对酒当歌,用听不懂的语言巴拉巴拉跟赵枢聊得非常兴奋。 赵枢本想趁着他喝醉探听一下金国的机密,可他现在说的是纯正的女真话,万俟卨也完全听不懂,赵枢无奈,也只能把众人都赶走,自己和挞懒一起缩在屋中。 哎,想不到来到这个年代,我特么都是皇子了,送醉汉回家这种事居然还有我的份,我特么服了。 不过想到这人是自己灌醉的,赵枢也只能默默承受,看着满身酒气的挞懒一边唱歌一边拿着折断的枪尖比划来比划去,心里满是绝望。 来个人救救我啊。 就这样,两人在完全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的情况下聊天聊得非常投机。 挞懒一直在喝,一直在唱,居然就是不倒,让一开始还对他酒量非常鄙视的赵枢也心中佩服。 不说别的,这个喝法只上一次厕所,这哥们可以啊。 三更后,赵枢实在是忍不住,喝酒就算了,关键是这货手上还有一根断枪,要是睡觉的时候被这玩意一下扎死,估计下去之后能把阎王爷给笑喷了。 他借口出去上厕所,赶紧摆脱这个醉鬼,把手下精心收拾的军帐让给这个已经喝成一堆烂泥的女真人,今天算是凑活跟宇文黄中挤一晚上算了。 下次说什么不能再跟酒品这么差的人一般见识,真是要人命了。 · 夜深,方百花带领五十个精锐好手悄悄出发,缓缓接近了宋军的禁军大营。 果然如邢焕预测,今夜的宋军大营确实处于一种很松懈的状态,灯笼昏暗的火光下,几个卫兵昏昏沉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方百花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短刀,低声道: “记住我说的,一旦得手,立刻四处放火,然后高声呼唤。 如果敌人有准备,则由我来殿后,大家莫要管我,尽管四下撤走便是。” 黑暗中方百花手下的军士都缓缓点头, 他们这点人强攻有数千人的禁军大营肯定是九死一生,也只有方百花才有这样的勇气。 官军刚胜一阵,士气正盛,如果不能挫败他们的锐气,圣公的大军只怕很难攻克杭州,为了给死难的兄弟报仇,为了给还活着的兄弟开路,方百花决定冒险一试,就算不能擒获赵枢,也一定要把官军搅得天翻地覆! 趁着黑夜,方百花已经悄悄摸到了营门附近,这会儿地平线上已经微微发白,营门前的卫兵各个昏昏欲睡,并没有察觉营门前有五十多人身着黑衣,借着夜色缓缓靠近。 是的,守营的士兵并没有发现。 邢焕本想出来报讯,可一碗当下罕见的高度白酒下肚,他立刻晕的站立不得,被手下人闹哄哄地抬去休息,而方百花就这么偷偷靠近了营寨,她一个闪身奔到卫兵身边,顺手捂住他的嘴,一刀便从后心刺入。 那个卫兵闷哼一声,旁边正低头打瞌睡的卫兵很快反应过来,可他的惊呼还没出口,方百花手上的短刀已经掷出,不偏不倚刺中他的咽喉。 片刻间连杀两人。 方百花感觉自己最近的武艺又有进步,足以和那个叫韩世忠的禁军猛将一较高下。 她满意地招招手,示意没有危险,让手下先别出声。 理论上有数千禁军的大营静悄悄的, 方百花等人借着朦胧的夜色缓缓前进,惊险地避开了几个打着哈欠巡营的军士,不停地在几个营帐中钻来钻去,一点点向赵枢的众军大帐靠去。 虽然吕将用张辽的战绩来鼓舞方百花,可方百花知道自己一介女流远远没有到张辽的程度。 她在扬州也是靠抓住杨寅新,趁着杨寅新刷脸还有用抓紧逃了出去。 见一切风平浪静,这次她也准备如法炮制,争取一举擒拿赵枢,然后以他的性命要挟打开杭州城的大门。 可很快,方百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她已经钻了三个军帐,靠着军帐之间的来回掩护,非常接近赵枢的中军大帐。 可钻了好几个军帐,里面居然都没有官军。 如果说前面几个军帐还能解释成是巡营士兵的帐篷,可这五十多人挨个搜索,居然发现这禁军大营中大部分的军帐都是空的。 没人? 方百花没有听过空城计的故事,但也立刻察觉到不好。 为什么没人?门口明明有卫兵,为什么里面却一个人没有? “统领,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放火?”手下人低声问。 方百花踌躇片刻,低声道: “继续前进,尽量能把赵枢捉了—— 我走的更靠前一点,你们远远看着便是。” 方百花从军帐中摸索一阵,找到几件发臭的军衣和一顶范阳毡笠。 她稍稍犹豫,把禁军的服装分给手下,自己也寻了一件披上,并用毡笠遮脸,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向赵枢的中军大帐走去。 赵枢的大帐附近的保卫巡逻明显多了不少,这让方百花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外面的禁军只是因故调走,这帐中还有不少是赵枢的卫队。 居然给我们这么多换装潜入的机会,看来是老天爷要灭赵枢。 方百花当机立断,在寂静的黎明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大帐门前的士兵这会儿都昏昏沉沉,被这一声尖啸惊得各个大惊失色,一时有点发懵。 而方百花手下的士兵当机立断,各个猛虎般朝军帐扑去,立刻打了那些禁军一个措手不及。 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扔下武器撒腿就跑,五十人的强攻立刻将禁军冲开一个口子,眼看就杀到了赵枢的众军大帐门前! 这么弱?! 方百花见官军居然纷纷溃散,不禁大喜过望。 心道原来官军还是老样子,除了那个韩世忠,别人也没这么难以对付! “圣公大军已经杀入杭州,谁敢顽抗,通杀满门!” 她从地上抄起一杆长枪,清啸一声,已经瞬间杀到军帐之外, 这些禁军的斗志还算不错,在方百花的突袭面前还能竭力抵抗。 可方百花枪出如龙,手下义军又奋力作战,硬是把人数比自己更多的禁军生生冲开一个口子!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禁军这是怎么回事,营中无人就算了,为何赵枢的中军大帐门口也只有这些人防卫? 见远处的禁军鼓噪呐喊向此处杀来,方百花冷哼一声,轻巧地对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在地上轻轻一滚,已经灵巧地钻入军帐之中。 你们来的人多又能如何? 只要抓了赵枢,我就能以他的性命相迫,逼你们退军,难道你们还敢对肃王不利不成? 她钻入帐中,立刻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 他厌恶地捂住口鼻四下查探,只见微亮的帐中,一人用锦被蒙头,正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方百花冷笑一声,提起长枪刺中锦被,喝道: “出来,我饶你不死。” 到底是杀了朱勔的好官,方百花也不舍得就这么一枪刺死此人。 她用枪尖在锦被上划了又划,里面那人却把锦被裹得更紧,用听不清的声音连声告饶。 “哼,你算什么男人?” 方百花大步上去,一把抓住锦被,用力一扯,将锦被扔在空中。 可下一瞬,她看到的并不是瑟瑟发抖的赵枢,而是浓浓酒气包裹中一道雪亮的锋芒! 正文 第68章 专业人做专业事 开封的江洋大盗们在下手刺杀赵枢之前也对这位肃王展开了一定的了解。 据说这位肃王非常擅长马球,记心不错又智计百出,活像一个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可从没有人听说他会什么武功。 方百花刺杀之前也是听他们这么说。 她掀开了锦被,不曾想里面居然藏着一个一身酒气的猛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森凉的寒气已经陡然袭来。 方百花毫无准备,总算她反应神速,赶紧下意识地躲避,那道寒芒擦着她的小腹过去,彻骨的剧痛立刻传遍全身。 藏在被子里的自然是女真武士挞懒。 喝的醉醺醺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居然还会遭到偷袭,好在跟赵枢吹牛的时候他一直在把玩那把折断的枪头,没想到居然在这派上了用上。 身经百战的挞懒并没有在敌情不明的时候出去迎战,他意识到刺客应该是冲着赵枢来的,索性躲在被子里,果然给了方百花一个惊喜。 “给我死!”他愤怒地咆哮着,挥动着断枪朝方百花扑来。 重伤之下的方百花依然保持着冷静,她左手紧紧捂住小腹的伤口,见挞懒扑来,小腿一扭,敏捷地滚地让过锋利的枪头,顺势抓住刚才落在地上的长枪,用力猛刺挞懒面门。 挞懒手上毕竟是一把断枪,他见方百花重伤之余居然还如此悍勇,稍稍有些畏惧,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手上的断枪已经被方百花挑落在地。 “死!” 方百花大喝一声,下意识地一个翻身跃起,顺势出枪,准备一下将挞懒钉死在地上。 这是她平日不知苦练多久的临敌应对之法,可她结实的双腿发力强迫自己起身,小腹却立刻传来一道道痛彻心扉的剧痛,她手上灵巧的枪头也骤然失去力道,只是轻轻刺中挞懒手臂,入肉不深。 疼…… 眼前的人不是赵枢,就算把他杀了也全然无用。 方百花听见外面禁军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也只能咬牙作势要投枪,逼的挞懒不敢靠近,趁机拖着枪从帐中逃了出去。 “统领,我们中计了!” 帐外,到处都是火光。 不止如此,整个杭州城都被震耳欲聋的喊杀唤醒,军营周围的禁军依然不多,可四面八方却都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和厮杀声。 方百花解下套在外面的军衣,在腹部的伤口处用力缠了几道。 她头晕眼花,面色煞白,虚弱地苦笑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按之前说的,快跑!” 江湖儿女对抗朝廷本来胜算就不大,大家都是出来混的,都做好了死的准备,方百花出发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失败的撤退方法。 方百花的手下人见她身受重伤却不想放弃,可听着身边的禁军呼喊声越来越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照之前的部署各自分开。 方百花也不愿坐以待毙, 可她小腹的伤口还在阵阵剧痛,丝丝血滴仍然时不时落下,在地上坚硬冰冷的土地上留下了清晰的符号。 她踉踉跄跄地躲进一顶军帐,双腿如灌铅一般,实在是再也动弹不得。 眼看无法走脱,方百花索性再次握住贴身短刀,可这会儿失血过多,她已经是晕头转向,连提刀自尽的力气都没有,在痛苦和寒冷中意识渐渐模糊。 “也不知道兄长他们怎样……” · 赵枢本来想在宇文黄中的军帐中凑合一晚, 可才睡下不久,韩世忠便匆匆来报,说方腊军不甘心失败,又在城外开始大规模集结,可能想趁着黎明发动突袭。 情报工作是战争的眼睛,大宋的情报工作一塌糊涂,赵枢在开封时就深感此患,因此进驻杭州之后不离开军营,所有的军情消息都在军中处置,且在禁军人数不多的情况下还特意撒出了大量的哨探,额外侦查城外的动向。 方七佛等人没什么夜间作战的经验,他们摸黑上路,不少人在路上摔得七荤八素,惊呼声早就引来了这些哨探的注意,连夜向城中示警。 而方七佛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但他跟陈箍桶商议一番,依然决定强攻杭州。 错过这个机会,难道还让官军大白天列好阵势从容应对?没有这个打法! 于是,方七佛一声令下,方腊军前锋加速前进,赵枢反应过来的时候,起义军已经开始向杭州城发动进攻。 “大王,宇文学士!” 看着起义军乌央乌央杀来,何灌下意识地开始寻找作战的最高指挥,等待听从赵枢和文官宇文黄中的调遣——这是身为老将的郑智正确。 赵枢厉声大吼道: “何灌,你是杭州钤辖,知州不到,此时全都交给你指挥。 不打退贼兵,本王先把你的头拧下来!” 何灌一凛,随即怒吼道: “末将明白,若是不胜,末将绝不让大王丢人。” 老领导曾经很感慨的说过,工厂工作紧张的时候亲自上场拧螺丝的企业家能鼓舞士气,可蹲在流水线上逼逼叨指挥工人拧螺丝的企业家只会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 赵枢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只是刚刚了解,训练和战略方面他会提点意见,但他坚持认为大宋对武将的畏惧和对临战指挥权的争抢是源于他们对本身管理水平的不自信,这种时候大胆放权给参加过多次作战的优秀人才,才是战争的最优解。 回到指挥岗位的何灌斗志昂扬,他在西军多年已经养成了什么都推给上层决策自己不粘锅的习惯,这会儿有赵枢的支持,何灌感觉自己的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当巡检的岁月。 他冷静地观察着那些乌央乌央杀来的乱军,见其中有人呼唤后队保持队形,他立刻引弓放箭。 那些方腊军士兵各个应声便倒,指挥攻城的方七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胸口已经被一箭射中——若不是他穿着从官军那抢来的皮甲又离得城头较远,有可能被直接射穿! 韩世忠在城头一言不发,冷静地看着下面厮杀的乱军,见何灌射倒两人,韩世忠果断下令: “把堵门刀车移开,开门,随本将出去冲杀!” 宇文黄中大惊失色——守城慢慢收割敌人的人头不好吗? 这是大宋最熟悉的套路,为什么要在天不亮的时候出城作战,万一被敌人攻破身后的杭州,威胁肃王的生命怎么办? “大王?!” “我说过,上战场将军最大,所有人听何钤辖与良臣指挥!” 赵枢的吼声让韩世忠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赵枢对韩世忠的信任多展现在对韩世忠为人的信任上。 而这一次,赵枢居然果断将大事全都交给了何灌和自己两个武夫的指挥。 想到不久之前他还不过是西军之中一个没有品级的小校,连“世忠”这个名字都不敢坦然地说出口, 可现在他居然已经可以负担一州之地的生死存亡,在大战中做出自己的判断。 “贼军已经被何钤辖的神箭吓破了胆,士气崩溃,片刻便退。 我军缺少战马,不及追赶,若是不出城,下次他们还会重整旗鼓再来!”韩世忠一边解释,一边阻止手下给自己披甲,他手持长枪轻盈地跑下去,喝令开城迎敌。 何灌也哈哈大笑,赞道: “不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我为良臣开路!” 方腊军昨天白日刚刚遭受重创,休息了不到一日时间就再次发动进攻,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 现在何灌箭无虚发,早就震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方腊军士卒,尤其是何灌专门找看起来想兵头的人点名,搞得那些兵头都不敢招呼厮杀,自然士气溃散。 在几次常识登城都被何灌指挥禁军打下来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声跑,上万方腊军士兵的攻势戛然而止,纷纷调头向后, 而正在此时,杭州城的大门开启,没有披甲的韩世忠爆喝一声,如一头愤怒的雄狮一样突出城门,咆哮着朝方腊军猛扑过去。 胜负已分,这会儿杭州知州赵霆终于由人搀着,跌跌撞撞爬上楼来——他靠近城墙的时候听说韩世忠开了城门,吓得便要逃走,还是手下千哄万哄,这才勉为其难爬了上来, 他先拜了赵枢,又伸长脖子朝下面看去。 借着黎明的微光,他分明看着宋军一路大胜,数百禁军在韩世忠的率领下猛冲猛打,杀的方腊的大军抬不起头来,赵霆这才松了口气,用手在城头的箭垛用力一拍,兴奋地道: “打得好,杀这些贼骨头, 等韩壮士返回,本官一定重重有赏。” 他兴奋地喊了半天,再看赵枢和宇文黄中,两人都是面色平静如常,不禁有些诧异。 “大王?” “这世上哪有人天生做贼,杀来杀去,死的都是大宋百姓。 赢了就好,庆祝就不必了。” 正文 第69章 俘虏 从黎明杀到天大亮,韩世忠重创方腊军前锋主力,方七佛在手下的拼死掩护下好不容易逃出一条生路,而其他士兵或被擒或被杀,这一路场面相当惨烈。 韩世忠见惯了厮杀,他手下的这些禁军两天大战两场,也都见了血,虽然是顺风仗,可也不是承平日久的开封禁军可以相提并论。 方腊军不少士兵抵挡不住,也只能屈辱地下跪投降,韩世忠重申不可虐待俘虏,便叫人将他们层层捆了,送到城中接受赵枢的处置。 如果是在西军,韩世忠就算不把他们都砍了,肯定也要狠狠修理一顿。 可毕竟是跟了赵枢一阵,韩世忠能意识到这样做赵枢十有八九会不开心。 他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不可虐待俘虏送回去,让一群禁军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 返回城中,赵枢已经不见,宇文黄中告诉赵枢,他们跟方腊军激战的时候有小股的方腊军奸细混进军营中放火,还差点杀了挞懒,还好被早早扑灭。 赵枢听说老窝被人抄了,当下便叫宇文黄中迎接韩世忠,自己带着何灌抓紧返回。 韩世忠哦了一声,多少有点失落, 虽然知道赵枢一定不会亏待自己,但没有第一时间在赵枢面前献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宇文黄中宽慰道: “良臣奋力厮杀,肃王都看在眼里。 这一路过来,难道良臣还不了解肃王是怎么对手下人?良臣宽心便是。” 韩世忠慌忙摆手道: “没有没有,某只是一时有点……咳咳,肃王有没有说抓了这么多的俘虏怎么处置?” 宇文黄中微笑道: “肃王走之前,问良臣想不想当将军?” 虽然众人恭维韩世忠为将军,但他现在并没有实际职务,倒是何灌这样的一州钤辖才能正经算是将。 听宇文黄中说,韩世忠便知道赵枢是要爆兵,这也是在接受了朱勔巨大的财产之后赵枢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韩世忠惊喜万分,不过有点担忧: “用这些方腊的俘虏吗? 这些人如何堪战?” 先不说他们的忠诚度问题,在韩世忠的印象里,江南兵根本不能算是兵。 韩世忠之后赵枢练兵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做大事,对抗现在不断膨胀的金国。 按照韩世忠的作战思路,在野战中敢硬碰硬才能阻挡金兵的猛烈冲击,这些江南兵被自己一群没有披甲的步兵都撵着到处跑,上战场还不是很快就把己方的兵马给先冲散了? 宇文黄中对韩世忠的疑问早有准备,他呵呵笑道: “我家成都府的士兵从来称不上天下雄兵,可当年蜀丞相诸葛亮治下,蜀人各个勇猛无畏,极善搏杀。 肃王说睦州、婺州多有雄兵,义乌兵更是各个悍不畏死,足以与金人相抗,就看操练之法。 此事托给良臣,还请良臣多多用心才是啊。” 韩世忠一脸凝重地点点头,他盯着宇文黄中那张始终带着谦恭微笑的脸,感慨道: “我怎么觉得宇文学士现在说话都跟肃王一般了,虽然知道是胡言,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了。” 知州赵霆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他早就看出赵枢颇为依仗这韩世忠,日后估计还有大用。 虽然大宋的武人并不值钱,但就算是狗,他的主人厉害的时候也得好生巴结。 赵霆刚才就一直在苦思冥想怎么跟韩世忠处好关系,这会儿终于想出了主意。 他趁着韩世忠整顿军士准备回营,一把拉住韩世忠的手,热情地道: “韩将军立下大功,本官替百姓谢谢将军, 今日本官置酒,将军可要赏光啊!” 一个知州邀请一个不入流的武将那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可韩世忠还是肃然道: “太守客气,末将军务在身,不奉肃王诏令,实在不敢赴宴。” 赵霆心道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这个粗胚一起吃饭不成? 不过他还是借坡下驴,热情地拉住韩世忠的手轻轻拍了拍,满脸堆笑地道: “本官明白,韩将军为我江南百姓拼命搏杀,这才是英雄气度。 这样吧,不方便饮酒也是将军军中规矩,本官也不强求了,只是将军为杭州百姓厮杀如此辛苦,总得有个知己人操劳起居。 这样,本官就给将军送几个女子服侍,包教将军满意。” “这……这女子也……” “好好好,不多送,送一个!一个,这面子总得给本官了吧?” 宇文黄中看着赵霆殷勤的模样,忍不住连连摇头,心道此人送礼的本事当真是颇为不错—— 他跟肃王之前没什么交情,突然殷勤巴结有伤文官气节,还容易留下勾结亲王的话柄,肃王跟他不熟也不一定会收。 可韩世忠不一样,韩世忠虽是赵枢亲信,可也终究是一介武夫,赵霆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且赵霆之前故意虚让,韩世忠连连拒绝,最后说送个女人的时候韩世忠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啧,这本事, 学,学就完事了。 · 韩世忠获赠的美人还没有到货,赵枢倒是先有了意外收获。 他匆匆赶回军营,只见营中正四下搜索刺客,好几个刺客被拖出来按在地上,胖翻译万俟卨正趾高气昂地站在那连连跳脚,愤怒地道: “打,给我打,叫这些贼骨头招出他们的同党,这些贼骨头,竟伤了挞懒将军, 若是不说,今日给我挨个活扒皮!” 他喊了半天,那些禁军士兵却只把刺客按着,并不听从万俟卨的吩咐动刑,万俟卨一愣,怒道: “怎么,连上官的吩咐都不听? 这些贼骨头伤了大金国使者,打死便是!打死了肃王还有重赏!” 禁军众人都一脸关爱的表情看着万俟卨,何灌干咳一声,朗声道: “肃王在此不得无礼!” 万俟卨这才发现赵枢原来就在身边,他赶紧快步上前,谄笑道: “大王,挞懒将军受伤了,都是这……” “滚。” “好嘞!” 赵枢等人率领主力禁军出战,守营的禁军都是在苏州刚刚招募的士卒以及部分淮南东路的厢军。 他们的战斗力稀松平常,可现在能做到在赵枢等人不在的情况下遵守军令,不随便听从万俟卨的指挥,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 赵枢挥手让万俟卨滚蛋,又蹲在一个刺客的身边,和颜悦色地道: “方腊的手下?” 那人下意识地点点头,瞪着牛眼盯着赵枢,梗着脖子道: “就是圣公麾下,你杀我,我要是眼皮动一下,也不算英雄。” “这样啊……” 赵枢作势要戳那人的眼睛,那人赶紧下意识地闭上眼,赵枢呵呵笑道: “本王专门克制英雄好汉, 不过看你们的本事不错,如果愿意从军,本王也个人也表示欢迎。” 敢来禁军大营搞偷袭的已经不是一般的亡命徒,这种人赵枢也不指望两三下就让他们回心转意。 他了解了一下昨夜的损伤情况,听说损失不大才松了口气,赶紧叫人清点死者,准备抚恤,受伤的也抓紧安排医治。 在确定自己手下并没有付出重大伤亡之后,赵枢唤来一个叫苏格的虞侯,吩咐他看好这些方腊军的士兵。 “看好的意思是,不许让他们跑了,也不许苛责虐待。 这些俘虏的饭食供应按我军的五成供给,但一定得保证卫生,他们若是有合理的要求,嗯,比如说想上便溺,也不许虐待——此事本王会严格督办,既不能太过骄纵优待这些人,也决不能让他们心中怨恨更甚。” 苏格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过也知道这是肃王准备用怀柔手段,赶紧一一应下, “还有,要宣布咱们的政策——受伤不重的俘虏可以自觉参与徭役,如果做得好,可以提前释放。” 苏格心道做得好的标准到底是啥,肃王你可真逗。 他琢磨一番,低声道: “我懂了,是不是要他们杀几个自己人?” 赵枢翻了个白眼,叹道:“不必。” 他抱臂思考片刻,终于明白问题的所在。 大宋朝对方腊起义的认定是刁民作乱,正像刚才万俟卨所说一般,官匪不两立,抓到就算不立刻砍了,也得好好修理一顿,以后让他们配军才是。 嗯,尤其是配军这一点,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看来,后面得抓紧给这场起义定个调子,从刁民为乱环节解脱出来。 “告诉手下兄弟们,这些人不是乱民,骂人的时候可以骂贼骂寇,可也得让大家知道,这匪寇都是活不下去才被迫如此。” 赵枢故意放大声音,既说给手下人,也说给那些被俘的军士。 众人各个若有所思,一时也只有连连点头,各干各的。 苏格见众人散的差不多,又低声汇报说禁军在搜查中发现了一个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女子。 据说挞懒就是被此人刺伤,苏格便叫人看管,没有让万俟卨和挞懒知道,而是偷偷说给赵枢。 赵枢赞赏了这个很有眼力的军士,缓步进入军帐,只见一个女子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仔细上前观看,还真是有一面之缘的方百花。 “还真是方百花,缘分啊。” 方百花面容精致,尽得江南女子灵秀之色,让人一见难忘。 苏格听说果然是方腊的亲妹妹,顿时喜上眉梢,他嘿嘿笑道: “小人就不打扰肃王,暂先告退了。” 赵枢哦了一声,又道: “稍待稍待,本王一贯怜香惜玉,这佳人如此模样,本王也不忍,这样,你帮我个忙。” 苏格见赵枢将方百花扶起,顿时起了一个不好的联想,赶紧拒绝: “呃,我,我不太好吧?要不寻个奴婢来?” “你就行,你把她四肢弄脱臼——嗯,你不会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吧?” 苏格:…… 正文 第70章 本王就是为招安而来 方百花在扬州的时候曾经冒充侍女企图刺杀赵枢,当时众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用绳索将她的双手捆绑,没想到还没走到门口方百花就已经从绳索中解脱出来, 赵枢在千年后的世界见过好多逃脱术的表演比这个更加夸张,还有人被五花大绑加关在铁笼里都能溜出来,谁知道这些传说中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次赵枢为了安全起见,决定使用最稳妥的方法——当然了,穿琵琶骨、斩断手脚的方法更稳妥,但谁让赵枢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我还没听过有人脱臼之后还能抵抗,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早在赵枢走入军帐时方百花已经转醒,失血过多的她昏昏沉沉,连自杀都没有力气,全然无力抵抗。 可听见赵枢居然要打断自己的四肢,方百花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一手按在地上,强行支撑自己缓缓坐起来,愤怒地盯着面前盯着自己来回打量的赵枢,许久才虚弱地道: “大王,我想跟你谈谈。” 方百花非常虚弱,可赵枢还是忘不了她在扬州还冒充侍女,娇滴滴地请求侍寝。 不得不说方百花的颜值还是非常不错,若不是当日赵枢在等待邢焕来袭,说不定当时就答应,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老领导说过,由主观造成的过失只有两种,一种是新人没有经验,一种是有经验却盲目托大。 方百花苦苦哀求,赵枢总算打消了打断她四肢的念头,可他还是让苏格找来绳索,把方百花的双手绑在前面,又让她坐在地上。 为了更保险一点他还弄来了一把手弩并命令人持利刃在外面等候,如果方百花有准备挣脱的迹象格杀勿论。 这一顿折腾让方百花的伤口生疼,可这也比被打折四肢来的好。 她调息均匀,面露凄婉之色,道: “不知大王准备怎么处置我等?”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待平乱之后,首恶当斩,余人男子充军,女子充官,之后如何,那本王也懒得过问了。” 这是大宋对付叛军的一贯手段,根据开窗原理,率先抛出这个论调,方百花果然面色大变。 “朝廷欺人太甚,百姓困苦不堪,欲苟活人世而不可。 我家曾有漆园十亩,为朝廷缴纳供奉从不稍迟,可就是如此,朝廷还是封了我家漆园,令吾兄持十万贯赎买,没钱则收没土地。 我等初时也告过官,使过钱,可每每如此朝廷盘剥更甚。 不只是我家,两浙路家家如此。 我想问问大王,如果不反,我等该如何才能求一条活路?” 方百花虽然浑身血污,困顿不堪,可声音依旧坚定如铁,就算面对的是肃王赵枢,她也不愿就此屈服。 “不错。” “什么?” “说的不错,本王对此也感觉有点愧疚。” 这就说服了? 方百花一时有点不理解赵枢的思维,她费劲地抬头看着赵枢,只见赵枢一脸平淡从容,居然看不出半分波澜,心里还略略有些挫败。 在扬州的时候她装成侍女假意侍寝,赵枢义正辞严地斥责她不守妇道云云。 这会儿被俘,赵枢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念,若不是她早早转醒求饶,可能在昏迷中就被打到脱臼。 这种人…… 自己是不是不该对他有些希望? 方百花从前家里富裕的时候,大宋的官员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他们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人人嘴上说的都是为天子牧民,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算计。 方腊告诉方百花,不光是这些官吏,连坐在开封城的赵官家也坏透了。 可方百花从小看过的诗书故事中总说天子是被奸臣蒙蔽,总有范仲淹、包拯这样的能臣青天会来给他们伸冤,连小时候父母也是这么教她。 这个观念在方百花的潜意识里一直牢牢扎根。 为此,她跟方腊还在起义军未来的问题上多次发生了争吵。 当她在苏州见赵枢公审“朱勔”时,这个勇猛善战的女子也不禁泫然欲涕,似乎第一次看到了青天到来的影子。 只不过朱勔死的有点晚,如果赵枢能提前几个月杀死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也许大家也不用拼死造反,这么多的兄弟也不至于被官军杀的人头滚滚…… 赵枢看着方百花一脸期待又一脸悲愤的复杂表情,想起了伟人评价《水浒传》的那句话。 《水浒传》这本书最大的优点就是让大家看到了投降派的下场。 方百花没有看过《水浒传》,不然她大约不会对自己抱有这种期待。 这大宋朝廷居然已经变成如此模样,说赵官家率兽食人都不为过。 本王现在在扮演反派啊。 “都是大宋的子民,之前都是朱勔为乱,才闹出这种事,其实本王也能理解你们。 本王这次来,原本是为了招安,给诸位一条活路。” 赵枢从容地道,“不过令兄杀官称号,声势浩大,让令兄放下武器,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方百花默默无语, 她自然明白赵枢所言。 方腊造反声势浩大,在两浙路杀死众多官吏,光兵马都监都弄死了两个,就算接受招安,也得考虑以后怎么安排。 这世上只有无缘无故的恨,却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赵枢凭什么愿意帮方腊平事,方腊又凭什么相信自己放下武器之后赵枢会重新给他们安乐平静的生活。 一次做贼,一辈子都是贼,就算方百花没有看过《水浒传》也明白这个基本的道理。 见方百花缓缓垂下头,赵枢多少有点着急。 怎么个情况,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吗?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你不是还羞羞切切想跟本王发生一些关系。 现在你旧事重提,本王接着就答应下来,然后顺带表示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饶方腊不死,再让你以此为名给方腊写一封亲笔信,这是双赢啊。 怎么那时候还行,现在突然啥都不会了? 方百花不知道赵枢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方腊赶尽杀绝,她可没自信凭借一张脸就能讨得肃王欢心,让他放弃对方腊义军的捕杀。 而且她现在一身污渍,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赵枢在两浙路环肥燕瘦能挑个遍,何必要挑她这个身负重伤的粗笨女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许久,赵枢无奈,也只能干咳一声: “这样吧,本王正好准备派人去跟方腊谈谈,我把你放了,你得给我保证使者的安全, 若是伤了使者一根汗毛,我才要把尔等尽数斩杀。” 方百花眼睛一亮,颇有些吃惊地道: “此话当真?” “当真……”赵枢和颜悦色地道,“就算拿你威胁方腊,他也不会停下进攻,本王跟他神交已久,也是时候好好聊聊。” 他见方百花表情古怪,颇有些好奇地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 方百花垂下头,身上猛地一片鸡皮疙瘩。 嘶,这肃王对我不屑一顾,可说起兄长的时候那表情又颇为玩味,之前他军帐的被中还藏着一个男人。 难道说这肃王其实不喜欢女人? 然后他其实是…… 唔,我这怎么跟兄长说起啊? 正文 第71章 我要自己搞一个新明教出来 邢焕喝的醉醺醺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孔彦舟等人都围在他身边,而外面的天已放亮,顿时大惊失色。 “怎,怎么回事,都看着我作甚?” 孔彦舟的表情相当严肃,看的邢焕浑身发毛——以前孔彦舟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从来没有如此模样。 莫不是我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要被这奸贼杀害了? “大,大哥的手段果然高明,我等……我等自愧不如啊。” 说着,孔彦舟翻身拜倒,他身侧众多的江洋大盗也都纷纷下拜,邢焕愣了愣,还是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哥,咱们从开封一路南来,是,我承认路上是怀疑过大哥, 可现在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大哥就跟我们说实话吧!” 邢焕这会儿脑袋还一阵阵的疼,他呆了许久,才想起来昨晚自己给方百花出主意说趁夜偷袭赵枢。 他还准备喝点酒之后抓紧去跟韩世忠报信,让官军形成关门打狗,一举擒获方百花。 可他万万没想到方百花给自己的那坛私酿酒居然烈地令人发指,比开封的烧酒还浓烈太多,邢焕这一口下去立刻上头,一会儿的功夫就忽忽悠悠倒下。 没有邢焕的指挥,方百花也不敢用那些江洋大盗,所以孔彦舟等人才能在此大眼瞪小眼地等着邢焕苏醒。 邢焕听说方百花居然真的去偷袭赵枢的营房,顿时冷汗直冒。 虽然吧,虽然说邢焕自己也不相信这群人能在乱军之中拿了赵枢,可毕竟主意是自己出的,要是肃王抓到方百花一拷问,说给他出主意的是邢焕这个崽种,会不会…… 哎,不对,方百花并不知道我叫什么。 那还好。 邢焕当然不会明说自己是邢焕,孔彦舟等人只知道他姓邢,方百花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出了大事应该也跟老子无关。 嗯,还行,不过老子也是时候给自己编个名字了,不然以后有人问起该如何是好。 孔彦舟的情报是市井相传打听到的,他说方百花差一点就成功,只是在偷袭开始的时候城外的方腊军也来偷城,赵枢被惊动,这才功亏一篑。 方百花历经苦战身负重伤,现在被生擒,以她的相貌会有怎样的下场不言而喻,这让孔彦舟非常不开心。 他阴着脸表示方百花这个臭娘们天天装神弄鬼,结果一动手才发现原来没有丝毫本事。 那方腊军也屁用没有,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被杀地惨败,果然都是一群废物。 这伙开封来的大盗之前还对方腊寄予厚望,在历史上就以好色著称的孔彦舟之前更是被方百花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为何上了头,非得跟着方腊干。 “之前悔不听大哥之言,这才鬼迷心窍,跟随这贼女人到了此处,现在进退无方,还请大哥指一条明路啊。” 在扬州、苏州的时候赵枢身边的守卫薄弱,刺杀赵枢还有相当大的机会。 可现在赵枢身边都是禁军,还是见过血的禁军,方百花带人进去瞬间就死伤无数,逃出来的都寥寥无几, 而方腊的先头部队更是一夜之间就被杀的落花流水,现在就算拿刀指着孔彦舟,他们也不敢去对付赵枢。 邢焕知道赵枢准备利用皇子遇刺之事大大制造生事扩大影响,顺带整顿吏治, 这次方百花动手,也算是完成了赵枢的要求。 该回去了…… 该跟这些丧尽天良的江洋大盗告别, 回头我就请肃王调动禁军把你们都杀了。 邢焕踌躇片刻,惨笑道: “此次是我谋划不周,累得方统领被官军拿去, 现在赵枢有了警觉,恐怕以后下手的机会…… 哎,我与赵枢有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可实在不忍心让兄弟们跟我一起死。 兄弟们不如就此散了,咱们……咱们就此别过了!” “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孔彦舟焦急地道,“朝廷搜捕紧急,我等要是散了,岂不是被朝廷各个擒拿? 再说大哥天生睿智,我等不过是武人鄙夫,若无大哥,我等以后又该如何是好啊!” “我,我又不是算无遗策之人。 此番就害死了方统领,如何还敢统帅诸位兄弟?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孔彦舟听得心中焦急如火,他咬紧牙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道: “大哥现在还在瞒着我等,这就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这群大盗见孔彦舟跪了,也都各个跪在孔彦舟面前,七嘴八舌地道: “大哥,大家都是兄弟,就别瞒着我们了! 你先让那个女人去杀赵枢,又诈醉不起,就是逼的她们自己去,不让弟兄们冒险啊。” “是啊大哥这样做,若是那女人得手,方腊坐大,日后的功劳也有我们的一份。 若是败了,兄弟们也全然不受损害,朝廷也不会用心围捕我等,大哥这是为兄弟们留一条后路啊。” “是啊,没有大哥,我等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多说一句,这并不是群盗的智商就真的低到相信邢焕是故意诈醉让大家保留有生力量。 只是他们之前被方百花忽悠的一愣一愣,脑子一热就南下来襄助方腊的大业,已经散尽家财的邢焕虽然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大哥,但已经多少被众人冷落。 可现在邢焕的预测各个命中,方腊手下打不动赵枢的禁军,方百花更被赵枢生擒。 现在朝廷肯定满杭州搜索,这群嘴上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盗各个吓尿,这才想起他们的好大哥邢焕算无遗策,并且极端仇恨赵枢,是能带领他们逃出去的重大希望所在。 何况……就算逃出去了,这群大盗也终究要选个地方落脚,这一阵子他们也深谙报团取暖才能做大做强的道理。 于是,趁着邢焕喝醉,孔彦舟立刻召集众人商议,决定不管说什么都得把邢焕留下。 这世道太危险了,只有邢焕这种当过官、又精明的人才能带领一群盗匪逃出生天,而且孔彦舟心里还有点小九九。 毕竟邢焕是当过官的人,万一能带我们招安呢? 万一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如果能当官,谁特么愿意造反? 大宋不管文武的待遇都不是山大王可以相提并论的。 若是没有邢焕,孔彦舟觉得就他们这几块废料刚出去就被杭州城的官吏六神合体拿下,现在说什么也得把邢焕绑在身边。 如果邢焕能稍微清醒一点,应该能看出孔彦舟等人的言不由衷。 可他毕竟刚刚睡醒,头还昏昏沉沉,居然还真信了孔彦舟等人的鬼话, 好歹相识了这么一阵,这群人虽然各个不是东西,但都这么求自己了,嗯…… 不然,就带带他们? “那好吧。不过说好了,我可不当头领。”邢焕道。 孔彦舟小鸡吃米般地连连点头,谄笑道: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邢焕稍微思索片刻,心道方腊遭受重创,肯定贼心不死,又来进攻,这城中的戒备一定十分森严。 要是自己带着一群江洋大盗活动,只怕那些差役发现自己不好交代。 最好能混淆一下视听,看看能不能争取浑水摸鱼,从城里溜出去。 “之前跟方百花他们厮混的那是什么教来着?” “老大,是明教啊。” “明教啊……” 邢焕琢磨许久,心道确实得给这些江洋大盗挂靠一个身份—— 现在赵枢遇刺,杭州四下大索,但邢焕毕竟是当过知县的人,很理解这种由上官推动的临时性工作背后的东西。 上官肯定是非常积极主动,为了面子,为了乌纱,或者就是为了混。 可手下人不这样。 现在杭州的小吏肯定在一边背领导的家谱,一边非常无奈地私下搜索,最后的结果应该就是抓几个人应付工事了事。 他们一群外地人,被小吏优先欺负是大概率的事情,但套个明教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明教在两浙路经营已久,唐初就有摩尼教在活动,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大老爷们当然不惧明教的乱匪,下面办事的小吏可要小心一点明教会不会打击报复。 他们打起明教的大旗,就算上官真的要抓明教,小吏也肯定只会抓那些抵抗力不行的明教,拿这么点薪水的人会跟一群人人带刀的明教人硬拼吗? “大哥的意思是,我们要让那些明教的人来帮我们?” “帮?”邢焕冷笑一声,“不用他们帮,谁也不用帮,我们自己搞一个新明教出来!” 正文 第72章 年轻人缺乏锻炼啊 宣和三年的新年终于来到。 虽然战斗还没有平息,但方腊两次大败,朝廷气势如虹,又有肃王亲自坐镇,杭州的百姓都对来年充满了信心。 毕竟大宋的天还是那个天,大多数的百姓还是下意识地对那些乱民带有畏惧和抵触情绪。 就算摩尼教现在已经改名叫明教,两浙路一带对他们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吃菜事魔”的阶段。 赵枢之前狠狠处置朱勔收到了效果,现在民心开始一点点回到大宋一边。 他本来担心方百花会偷偷溜走,还用跟她一起被俘的刺客性命要挟。 可没过多久,方百花就开始发低烧,浑身虚弱发冷,痛苦难忍。 赵枢无奈,也只能请来几个名医给方百花诊治,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也只能尽量保证她的伤口清洁和三餐供给,防止她就这么发烧病死。 跟发烧和伤口的痛苦相比,更让方百花感觉痛苦的是众人的反应。 击败方腊后禁军得了不少的赏钱,赵枢为了劳军,将部队分为三班,一班执勤护卫军营和城池的安全,一班照常训练,一班则放松娱乐,这三班交替轮换享受过年的快乐,大家该上班的时候好好上班,该娱乐的时候好好娱乐,劳逸结合才能发挥更大的战斗力。 为了防止士兵出去闹破坏军纪,赵枢是将经过严格审查的商人请进军营,让他们售卖日用品和衣物,还有不少做皮肉生意的流莺也被准许进入。 这些曾经生活拮据的禁军各个出手阔绰,众人一边开心地大笑,一边大骂方腊、歌颂朝廷。 不少方腊军的俘虏在之前修筑城池营寨时得到了赏钱,也在这次放假休息的名单之中,这让他们受宠若惊——从没听过俘虏还能放假,还能饮酒,还能大保健。 这么好的待遇,就算是跟随方百花刺杀赵枢的铁杆都羡慕地流口水,有几个人已经申请服役赎罪,宿在军中的方百花心情自然低落。 她一直自诩是义军首领,要为两浙的百姓杀灭奸臣讨回公道,可现在百姓一口咬定他们才是两浙路最大的危险,而且连自己人都开始逐渐背弃了之前的愿望,这让方百花心如刀割。 “不用顾忌别人说什么,做出改变一定会影响一些人的利益。 好多人喷你总是为了发泄一下对生活的不满,怕别人骂难道日子都不过了?” 担心方百花抑郁而死,赵枢还是勉为其难来陪她聊聊。 他叫人把桌案和文书都放在自己面前,一边批示,一边随口给方百花灌点不值钱的心灵鸡汤。 现在方腊连续遭受两场大败,进攻杭州的计划肯定要暂时搁置。 等方百花好转一点,赵枢就让宇文黄中带她去跟方腊好好谈谈,争取让方腊接受自己的主张和条件。 谈判的主动权总是掌握在军事上取得优势的一方手中。 赵枢相信方腊前锋部队的重大损失已经可以让方腊稍稍冷静一点,双方谈判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一脸丧气缩在榻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脑袋的方百花看起来娇娇小小,不打仗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是赏心悦目。 她沉闷地道: “怎么,大王也觉得我们义军没错?” “所谓对错只能交给历史和后人评说,担当生前事,合计身后评,我只能尽力把我能做的事情做好,至于后人怎么说…… 嗨,反正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了。” “大王想做什么?要讨平我等吗?” 方百花话一出口,便暗骂自己愚蠢。 自己挑动赵枢的不快对眼下的局势完全没有帮助,自己这冲动任性、口不择言的脾气一直改不了,说不定会给义军带来巨大的灾难。 赵枢倒是不生气,方百花颜值极佳,三观不错,稍微口嗨一下也算是正常人的反应,正好给了好为人师的赵枢一个机会。 “若是只想讨平你们,根本不用本王这么费心。” 赵枢缓缓起身,坐在方百花身边,方百花裹紧锦被,浑身紧绷,一脸凝重地盯着赵枢,用眼神警告赵枢不许靠近。 赵枢本想用手指轻轻弹弹方百花的侧脸,可见方百花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禁有点想笑,手也悬在了半空。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天子很想知道你们造反是为何,所以才派本王前来。 倒是这几天的事情给了本王不少灵感,造反之事,本王真要好好处置一番才是。” 方百花微微后仰离赵枢的魔爪稍远,认真地道: “朝廷想把两浙路百姓赶尽杀绝?” “怎么会?”赵枢失声笑道,“我说妹子,你身为一方统帅,除了学武,总得学点智谋,不然跟李逵有什么区别?” 方百花悻悻地裹紧被子,惆怅地道: “李逵是谁?” “李逵,液体的意思。你摇摇头,有没有听到大海的声音?”赵枢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总之你放心,这天下是本王的家业,肯定不会任由这些人肆意折腾。 如果你哥能早点收手,两浙路的百姓一定会感激你们做出的抉择。” 方百花哼了一声,表示不信赵枢的鬼话,两人沉默许久,她又不甘心地道: “我真的很笨吗?” “不笨,年轻人只是缺少历练,容易犯主观错误。 不过不要紧,多多参与实践活动,早晚会有进步。” 方百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颇为凝重地道: “受教了。” 以前老领导说这话的时候一般就是按安排赵枢加班,当年的赵枢也被老领导忽悠的一愣一愣,脸上的表情应该跟现在的方百花别无二致。 “以后能教教我吗?”方百花有点心虚地道,“如果以后我们招安了。” “嗯……下次一定。” · 方百花伤的不轻,挞懒一开始也想诈伤,狠狠地讹赵枢一把。 可这女真人终究是没太多的弯弯绕,赵枢请他吃了两顿烧烤,又赞颂挞懒临危不乱武艺了得, 挞懒志得意满,眉开眼笑,之前进攻方腊时表现不佳的阴云一扫而空,又开始拖着胖翻译开始跟赵枢吹牛,开始讲述自己对打仗的了解。 不得不说,挞懒还是有点东西的,尽管他说起大金国铁骑时颇为自豪,可他这一路南来,也逐渐意识到了金军在应对河网密布地区作战的不足,而且身为金国上层贵族,他还意识到了占领区现下存在的问题。 “我还以为大王说乔帮主的故事是假的,见了这女子才知道原来还真有如此高人,这以后还真得小心才是。” 方百花的武艺的确厉害,挞懒偷袭重伤方百花在先,方百花却躲闪腾挪,依然能伤到挞懒。 这份武功让挞懒每每梦回都汗流浃背。 当然,此等武艺面对金国的大军不太好使,可女真人少,日后占据的地盘又会越来越大,上层贵族总不可能所有人都住在军营中不出来,辽人宋人若是也用如此手段,只怕金国上层要付出不少的伤亡。 怪不得陛下一直阻止攻宋之事,现在看来,大宋绝不是旦夕就能消灭。 我大金国进展神速,看来也到了该停下等等自己百姓的时候。 大宋有肃王这样的人杰,结为朋友互惠互利的好处应该远远超过了动兵抢掠。 嗯,就是这样。 挞懒的自我攻略把赵枢震得一愣一愣,这才愕然想起原来还有这样的战法。 对啊…… 自己之前的作战思路完全集中在正面战场,忽视了优良传统中发动群众的部分。 当年的冷枪冷炮运动能把鹰酱都打的叫苦不迭,大大增强我军的作战力量。 现在大宋的组织能力虽然差的离谱,可大金国也远没有达到鹰酱的战力,好好组织一下,还有不小的发挥空间。 不错啊。 挞懒这货还真是个能人,我给他讲乔帮主,他给我讲打仗,我们好像谁也不吃亏啊。 嗯,拿小本子记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双赢的买卖可以做。 赵枢还待请教,军帐外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唤道: “肃王,开封有中旨。” 赵佶之前下旨给赵枢送来了一个挞懒,搞得赵枢一愣一愣,这次又有中旨,赵枢下意识地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何事,尽管说来。” 帐外那个沙哑的声音沉默片刻,艰难地道: “有中旨!” 那声音分明是杨戬的干儿子李彦,赵枢这会儿也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告罪出帐,只见李彦连毛襦都不穿,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强打精神站在那。 见赵枢出帐,李彦赶紧屏退左右,上前低声道: “官家诏大王回京,大王……早早准备起身吧!” 正文 第73章 自己人 两浙路的新年曙光乍现。 两次重创方腊,生擒方百花,方腊军已经落在下风。 苏州的巨贾朱勔被横扫,扬州的洪中孚在发挥余热,两浙路的昏官奸臣也被赵枢一个个拔出来做掉,禁军也在战斗中得到了力量,起码不会出现敌人一敲鼓就全军逃窜的蠢事。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一时没法彻底扭转之前的种种弊病,可所有人都在感觉大宋在恢复生机。 但偏偏在这时,唯一能阻止赵枢的事情到了——赵子又不当人了。 他接到了赵佶的中旨,命令赵枢返回。 不是让赵枢率军返回,而是让赵枢自己返回。 很明显,方腊是要剿的,不剿不行,但赵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让赵枢继续领军。 这让赵枢毛骨悚然。 他回到帐中,挞懒也是一脸关切: “大王,不知发生何事?可有外臣效力之处?” 赵枢呵呵一笑,摆手道: “无事,只是官家说过年没有见到本王,心里有些想念,让我用心进剿,争取能早日回京。” “这样啊……”挞懒这才松了口气,“想来东京过年一定热闹地很。” “不错,”赵枢一脸平静,颇为感慨地面向北方,悠然道,“这过年是我大宋一年最重要的日子,辞旧岁,迎新年,那时禁中每每爆竹如山呼,整座城都听得清清楚楚,无论富贵贫贱,家家户户都会贴对子、穿新衣,吃春卷、饺子、喝屠苏酒,等大年初一的时候,白天约三五好友踏青,晚上则去瓦舍、勾栏玩耍。 只可惜今年过年我不在开封,也不在父母身边,所以父皇才让我早早回去。” 挞懒想象不到开封过年的时候有多么热闹,但听赵枢的描述就已经心驰神往。 大金和大宋要是能一直保持和睦,每年最热闹的时候来大宋玩闹也不错。 嗯,就这样,等灭了辽国,每年过年时我就出使大宋互贺两国友谊,以我跟肃王的关系,到时候一定会好酒好菜招待我,上面说的花样都带着我玩一遍吧? 忽悠住挞懒,赵枢借口夜深告辞,带着李彦赶紧奔到自己帐中,李彦这才取出中旨,塞进赵枢手中。 “到底怎么了?”赵枢不想看中旨上赵佶的各种辞令,让李彦抓紧给自己交代。 李彦苦笑道: “义父突然染病不能视事,梁师成又勾结童贯上下其手意图把持朝政,官家心中难安,故诏大王返回。” 赵枢:…… 我特么。 当年赵佶就因为宫里着火给正在西边打仗的童贯下令让他不要出兵,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赵子应该长大了,经过自己的调教也应该成熟了,没想到这点屁事居然还微操老子。 李彦无奈地道: “童贯返回之后,见义父重病,就时时跟随在官家身边,累言淮南东路官兵不堪战,恐难扫平方腊。 如今江南财税颇仗杭州,官家也是忧心忡忡。” “除此之外,宗泽知易州,多受攻讦。 人言其勾结辽国欲图不臣之事,前些日子又有人斥他倒卖盐铁谋私,不宜居易州重地。 官家知道宗泽是大……呃,是王相公一手举荐,故令大王速速返回。” “是哪个狗东西构陷宗知州,本王一个跟宗知州素未平生的都看不下去了!” “呃,是一个刚刚被召回朝中的监察御史,叫李纲!” 赵枢:…… 岳飞和韩世忠能打,李纲和宗泽能稳定朝局,这是之前对大宋朝并不算了解的赵枢能想到的最强组合。 在蔡京复相,王黼投奔之后,赵枢立刻以王黼的名义召回被关在镇江的宗泽和被贬到沙县的李纲。 宗泽离得近,赵枢离京前两人还好好攀谈了一阵,李纲此人还没跟赵枢接头,就已经对宗泽痛下杀嘴,真是让人万万没想到。 十二道金牌的故事如雷贯耳,赵枢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岳王爷的待遇,他非常心烦地打开中旨,看着上面赵佶用御笔写下的文字,一时有点血压飙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了定神: “曹仙姑有什么一起送来吗?” “并没有。” 说起曹文逸,李彦无奈之余又多了一丝愤恨: “曹仙姑深得官家信任,如当年林灵素一般,童贯回京时,义父想让曹仙姑借天象称童贯为妖孽,可曹仙姑居然断然拒绝。 现在市井流言四起,说肃王在江南为乱,企图霸占一方危害社稷,曹仙姑也不肯出面说些肃王的好话。 我看她是想玩弄手段,用那妖言将官家控制在手中,让…… 呃,大王有什么不对吗?” 曹文逸什么都没说? 赵枢展开中旨看了又看,见赵佶中旨上言之凿凿令自己返回,可上面那瘦金体的绝妙笔法依旧飘逸非常,看不出一丝慌乱。 蔡京没有消息,王黼没有消息,曹文逸也没有消息。 赵枢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本王明白了。” 曹文逸对杨戬非常厌恶,巴不得杨戬早早嗝屁,自然也不会听从杨戬的吩咐用妖孽之言构陷童贯, 这在杨戬眼中自然是背叛的行为,可她这会儿也是用平静告诉赵枢,开封一切安然无恙,尽管放心。 中旨是可以不听从的,别人不听估计会被小心眼的赵佶盯上记仇,可赵枢身为赵佶的亲信宠臣,这点点的信任还是没问题的。 当年童贯抗旨之后取得了大胜,赵佶这怕是故意献祭自己的中旨来给本王弄个好彩头吧? 不过,能逼的赵佶下中旨吓唬自己,看来梁师成还真的做出了不少的动作。 现在杨戬病重不能视事,梁师成、童贯、谭稹等人趁机报团取暖,天天在赵佶面前逼逼叨,肯定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现在鼓动赵枢回京,不过是梁师成担心赵枢抄没朱勔家后威望大涨,方腊抵抗不住,赵枢借大胜之威远远压住太子的威望,这才抓紧鼓动赵佶下旨。 他捏着下巴琢磨了许久,等回过神来,他发现李彦居然一脸歆羡地看着自己,不禁奇道: “李中贵在看什么?” “大王休说中贵二字,折煞小的了,小的刚才是在想……哎,小的这一路原来才回过味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只是小的愚钝想不明白便是了。” 李彦贪婪,比杨戬更多了凶暴,名声很差。 可偏偏他的手腕远远没有达到一线宫斗的水平,他这一路都没有琢磨明白赵佶的中旨里藏了什么玄机,这会儿见赵枢似乎悟出了什么,因此有些着急。 杨戬的身体越发不好,以后是他上位的大好机会,若是不把握住,就难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赵枢,希望能得到赵枢的指点,赵枢微笑着将中旨收好,微笑道: “放心吧,曹仙姑是自己人,不会有什么问题。 若是她有什么得罪,本王替她给李中贵道歉了。” “大王折煞小人了,只是这曹仙姑……” “哎呀,其实我俩这关系,实在是不能说得太细。”赵枢口气多了几分暧昧,眉毛轻轻挑了挑,“先不管她,听说有人在朝中说我占据一方,企图谋害太子?” “是!”李彦一个激灵,“小的已经纠集门下,准备跟那些造谣之人好好斗上一斗。” “嗨,别胡闹,自古辟谣无人信,再辟谣有什么用? 听我的,你回去之后也跟着造谣,但内容要变一变。 如果造的好,以后杨翁在宫中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就说本王在杭州损兵折将,裹足不前,早晚令方腊坐大,酿成大祸。” “啊?”李彦被震得一愣一愣,不过他听杨戬说肃王素来高明,又有蔡京在背后指点,断不是自己可以揣摩,于是赶紧闭口不言,点头应下。 梁师成他们听说赵枢节节胜利,肯定会上蹿下跳给赵佶施加影响把赵枢弄回来。 可要是告诉他们其实赵枢打的非常艰苦,一路损兵折将,现在都不敢出杭州,他们肯定会乐见其成,甚至鼓动赵枢继续打下去好看看赵枢的笑话。 如果传旨的是杨戬,赵枢自然不用多说,可面前是李彦,赵枢还是仔细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李彦恍然大悟,欣喜地道,“小的明白了,小的回去之后一定好好造谣……呃,不过官家信了怎么办?” “嘿嘿,这就要看曹仙姑的本事了。替我给曹仙姑带句话,”赵枢贼笑道,“就说,本王每日都念着她!” 正文 第74章 方腊拼命一搏 抗旨也得自身硬。 第一道中旨赵枢可以当做看不见,可若是自己一直不顺,后面的中旨不停到来,他也只能听懂赵子的安排,先维持自己忠臣孝子的形象。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讨平方腊,抓紧讨平方腊。 对于李彦到来的事情赵枢也没有做隐藏,他只是表示官家是想念自己,让自己处置好江南战事,这年代的通讯能力倒是一时没掀起什么太大的谣言,现在就看方腊配不配合了。 而几天之后,方腊果然率领主力大军赶赴杭州,而赵枢也按照原定计划,让方百花带着宇文黄中去面见方腊。 休息了这几天,方百花的身体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 虽然还是病恹恹的,虽然腹部的伤口依然时不时传来撕裂的剧痛,可站起来勉强行走已经没什么问题,她有些沉重地看着一脸微笑躲在韩世忠身侧的赵枢,叹气道: “如果家兄不肯招安呢?” “肯招安就是大宋的忠臣,替天行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不肯招安就是大问题了,相信令兄一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方百花缓缓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转过身去,她缓缓走出几步,又有些期待地转过身来道: “民女有件事想私下说给大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呃,不用了,你在这说就挺好。” 没韩世忠的保护,赵枢还是不敢靠近半血方百花,不过方百花显然没想这么多。 “两浙察访使不是个好官,还请肃王明鉴。” 赵枢一怔,奇道:“这么久你都不说,为何现在想起来了。” 方百花踌躇片刻,叹道: “我若是无法说服家兄,以后又是反贼了,趁着现在……” 看着方百花可怜巴巴的模样,赵枢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放心吧,你肯举报不法,对我大宋本就是双赢之事。 本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不管举报人是谁,不管被举报的是谁,本王都会一一调查落实,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方百花听得一愣一愣,见身边的宇文黄中也是一愣一愣,这才嘟囔一句: “希望吧。” 赵枢叫宇文黄中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算暂时屈身方腊也不要紧,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优先考量。 宇文黄中非常恭敬地谢过,表示相信方腊、相信方百花绝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相信自己只要做好准备,说服方腊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愿不要再兵戎相见了。 · 方腊听说前锋惨败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陈箍桶方七佛太低估官军的战斗力,过于冒进所以才中了官军的埋伏。 可他很快听闻,己方居然连败两阵,第二次主动进攻居然被官军轻易挡住,方七佛身负重伤,方百花被俘,大量的义军士兵变成了官军的功勋,真让方腊怒火中烧。 可恶!可恶! 官军,官军为何如此厉害! 中产阶级是最保守的阶级,他们的生活稳定,轻易不会打破现状。 如果生活能一直稳定下去,方腊也懒得跟大宋拼命,甚至还会想想怎么继续当好大宋的顺民,为大宋的繁荣稳定做出贡献。 但花石纲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他们家祖辈经营、赖以谋生的漆园被两浙路的那些官吏拿着条子封锁,逼迫他白白供奉出数量难以想象的生漆以供皇家使用。 若是不给,就是天大的不敬,若是有什么怨言,那更是杀头的罪过。 当然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交出一笔可观的孝敬,也能让你免于供奉。 最初方腊就是带着这个念头,他不断拿出自己的积蓄,去贿赂、去巴结那些一句话就能要自己性命的人物。 可大概是看这个孔武有力的漆园主积蓄不少又良善可欺,大量的官吏像闻到血腥味的蝙蝠,呼啦啦地从四面八方飞来,方腊无论如何委曲求全,他们还是要夺去方腊的一切——不仅是他的财产和土地,还有他珍爱的妻子和妹妹。 自花石纲兴盛以来,两浙路被这种手段逼的卖儿鬻女的人数不胜数,方腊一直天真的认为自己有钱又有势力,这种事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可现实还是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于是,在一群小吏又吆五喝六,拿着条子来自家征调生漆的时候,方腊潇洒地取出钢刀,然后用力抓住了那个小吏的领口。 下一瞬,他看到了恐惧。 那些平时吆五喝六,欺压良善的恶吏原来是这样的脆弱,自己只是稍稍发怒就能让他们乱了方寸,还不等自己说话就已经开始连声哀求,大呼有话好说。 大宋朝,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天夜里,他召集平日里跟随自己的兄弟,早就被大宋朝压抑不堪的陈箍桶、方七佛等人热血沸腾。 他们斩杀了那个小吏,用他的鲜血祭旗,带着一群已经被逼的红了眼的百姓奋力搏杀,一起反抗这个率兽食人的腐朽王朝。 而跟他想的一样,两浙路那些官吏平素作威作福,可面对汹涌而来的义军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他举起大旗之后,两浙这些备受压迫的百姓也都纷纷响应,顷刻间两浙路四面八方烽火不断,而大宋笨重地像一头蹒跚的病虎,他们曾经值得仰望的一切都是这样朽烂不堪,可以随手化作灰烬。 他现在还记得,妹妹在乱军之中一刀砍翻号称蔡京族侄的两浙兵马都监蔡遵,这个耀武扬威的武将伤口滚滚流血,如自家漆园出产的生漆制成的漆盘一般。 如果说那之前方腊对大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恐惧,在蔡遵倒下之后他终于确信自己有跟朝廷一战的力量,进则图谋天下,退则雄踞一方,我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凭什么就做不得皇帝?! 凭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方腊大败江南东路第一将郭师中,解决了侧翼的后顾之忧。 看到江南的禁军都这么脓包,他自然联想到赵枢从扬州苏州临时招募的那些兵马。 他们能强到哪里?只要陈箍桶发动进攻,他们应该就会灰飞烟灭。 起义之初,陈箍桶和吕将都建议他先别管侧翼的郭师中,直捣杭州饱掠一番,然后再直扑江宁,可当时方腊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认为朝廷的反应绝对没有这么快,集结善战的西军要花费几个月的时光,这些日子他可以从容展开攻势。 没想到这一等,居然等来了赵枢这个怪物! 是我害了这些兄弟啊! 方腊没有怨天尤人。 他只是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当时轻敌才害死了这么多的兄弟,还累得一母同胞的妹妹被捉走,也不知要遭受怎样的侮辱…… 此仇不可不报,但这次,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圣公,官军好生厉害,咱们还是先退去仙居,跟吕道人会和吧?” 方七佛已经被吓破了胆。 攻城之中,何灌的箭无虚发,要不是方七佛离得远,这箭矢的力道不足,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建议方腊还是暂停攻打杭州,抓紧南下台州,跟明教的吕师囊会和。 方腊将目光投向最有智谋的陈箍桶,只见陈箍桶一脸不忿,缓声道: “陈兄有何高见?” “圣公,赵枢初到,用的都是新进招募之禁军,根基不劳,不堪大战。 若是再过些时日,赵枢练出一支精兵,只怕万难抵挡了。” 陈箍桶的担心是正确的。 苏杭富庶,官军能动用的资源绝不是起义军可以相提并论。 如果不打下杭州,他们的活动范围将越来越小,最后由一路义军变成一伙山大王,现在跟随他作战的那些人很快就要偃旗息鼓,各回各家。 这是方腊不能接受的。 “那陈兄有何高见?” 陈箍桶寒声道: “君子斗智不斗力,杭州城中多有明教门徒,我等围城大军杀到城下,令明教在城中四处放火,杀官诛吏,这杭州旦夕可下!” “他们会帮我们吗?” 战术虽然不错,但明教在杭州这种富庶地方的影响力一直不算大,而且明教这个组织本来就很松散,现在还有人称“摩尼教”有人称“明教”。 方腊不认为自己这个圣公振臂一呼,就能指挥杭州城中的明教教众为自己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陈箍桶自信地道: “我等先诈作裹足不前,再派人潜入杭州,先寻一伙最强的明教人,由我亲自调遣,定能掀起大事,为圣公大军开路!” 潜入杭州…… 这么危险的事情陈箍桶主动请缨,方腊不禁动容。 “好,就听陈兄之言,咱们跟官军好好斗上一斗!” 正文 第75章 两浙路察访使刘豫 匿名举报可接受可不接受,实名举报必须严查,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他现在是彻底看出来,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并没有到后世鹰酱揍原始部落这么大。 倒是大宋的吏治严重崩坏,百官上行下效,都已经失去了秩序,所以才在金国入侵的时候表现的像个小丑。 哦,是一堆小丑,而且不分文武,谁也别说谁。 方百花临走之前实名举报的那个两浙察访使刘豫已经被带到了赵枢身边——话说方腊起义之后,两浙路各处的官员已经大部分逃到了杭州,随时准备从大运河转进北方,倒是方便赵枢传唤。 赵枢好像从哪听过刘豫这个人,不过后来想想估计是重名的太多,在大宋的犄角旮旯弄出个自己耳熟的也不奇怪。 为了暴露自己并不知道察访使是做什么的这个BUG,他还特意考了考万俟卨知不知道察访使是做什么的。 胖翻译很得意地挺起胸膛,骄傲地道: “小的自然知道,这察访使是当年推广新法时所制,负责访查各地推行常平、募役及农田水利等新法情况并加督促,如果有赈灾、蛮夷为乱,也可及时处置,有人违逆违法,也可向朝廷上奏举报。” 哎呦,那这货十有八九是个崽种没跑,懂得都懂。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下主观判断,赵枢叫万俟卨帮自己简单搜集了一下刘豫送来杭州的文书,发现刘豫这厮在察访中还真的不是什么都不干。 准确的说,他要是什么都不干可能还不错。 偏偏就是他在察访这个位置上胡作非为襄助朱勔,才让方腊在两浙路短时间内拥有了这么多的支持者,一时间竟形成了糜烂之势。 很好啊。 对付两浙路的官容易,但弥补干掉他们之后产生的漏洞就挺难。 陈建身为制置使肯定也有巨大的责任,但他的能力出众,对赵枢又特别恭顺大力支持。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消灭方腊,赵枢也不好拿陈建立威。 正好方百花推荐刘豫,他就不客气了。 赵枢琢磨一番新的坑人技法,招来万俟卨,在万俟卨耳边耳语一番。 万俟卨一愣,赵枢拉着他的胖手攥了攥,他立刻心领神会,阴笑道: “小的明白,包教大王满意。” “这就好,这件事若是做得好,我包你以后青云直上。 蔡太师毕竟年纪大了,朝中需要一些新面孔了。” “懂,小的都懂。” · 两浙路的察访使刘豫今年四十多岁,身材肥胖,面色白皙,一点都不像在民间仔细查访的模样。 他进入赵枢的军帐,还不等赵枢吩咐就匆匆坐下,瞪着眼睛颇有些警惕地看着赵枢,紧张地道: “不知大王唤本官何事?” 赵枢:…… 蛤,什么情况? 大宋的官员不管是刚直犯上还是舔狗一条,基本的礼数都是十分到位的。 这刘豫的履历里明明显示此人是元符年间的进士,就算此人的人设是刚而犯上,也不至于在赵枢的面前自称“本官”,这基本尊卑都不要了? 他盯着刘豫看了半晌,见刘豫微胖黝黑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眼中分明露出几分畏惧和退缩,这才心中大定。 什么玩意? 如果这人还真是刚直之臣这种大宋保护动物,赵枢也不介意他言语上的失礼。 不过从之前的资料和方百花的指控来看,此人应该就是个十足的昏官,赵枢自然也不会给他面子。 他板起脸来,寒声道: “刘察访好大的官威,看来在两浙路混的不错啊,也不知汝这察访使可察可访啊?” 刘豫挪了挪身子,颇有些紧张地盯着赵枢。 他倒不是不把赵枢放在眼里,只是他最近已经听说了赵枢在扬州、苏州的一顿骚操作,干掉朱勔的事情。 作为两浙路的险要,刘豫自然跟朱勔勾搭颇多,一直很担心被算做朱勔同党处置。 而且这次方腊之乱,他这个察访使屁用都没有,一路疯狂转进,肃王处置他都不需要用朱勔同党的理由。 紧张之下,他已经全然想不起半分礼数,强装镇定的模样反而让他破绽大露,如小丑一般。 “我,我……”他见赵枢动怒,脑筋飞转,赶紧避重就轻,只说自己逃跑的话题,“回大王,我在两浙做了不少事,只是乱民起的飞快,我这才回了杭州。” “很好,”赵枢微笑着把刘豫之前送来的种种文书摊开,叹道: “不作为只是个庸官,我大宋也不缺萨比,但本王察访民间,听闻朱勔强征花石之事刘察访曾多多袒护—— 呵呵,当然,这只是那些人的一面之词,本王这就想问问刘察访,此事的真相到底如何?” 之前在苏州的时候,就有人指证说朱勔除了强征花石,还到处搜刮各种奇珍异宝,百姓有人告官,便被朱勔收买官员,反将告状的百姓打为乱民处死。 赵枢翻阅层层文卷,果然发现了一件非常毁灭三观的事—— 在介绍仙居吕师囊之乱的文件中,刘豫曾经得意洋洋地向陈建表示他早就知道之前告状的人是乱民,果不其然他们居然杀官造反。 刘豫还借此事介绍了一下自己当年的成功经验,他自己说当年征收花石时有些百姓非得说朝廷是没有给钱,是巧取豪夺,不想交出自己家的宝物。 两浙路的差役、应奉局的官员被这些乱民告了,因此闹将起来,是刘豫果断出手处置了那些乱民,以造反为名打死了几个,这才让乱局没有扩大,征收花石、宝物的工作又能顺利开展。 一群官吏闹,然后把百姓弄死……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赵枢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把顺序看反。 当然,赵枢不知道大宋还有五千乱民谋反斩首万人的往事,不然这会儿估计也不会这么惊讶。 这白纸黑字写着的完全不是人话,赵枢递到刘豫面前,大概刘豫也觉得一群官员、差役状告百姓的说法有点生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听说赵枢害死朱勔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好,等赵枢来到杭州后,他更是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生事,只是他没想到赵枢居然会以此为借口声讨自己。 他一脸无辜地皱起眉头,苦笑道: “大王爱民如子,可莫要听了那些刁民的鬼话。 那些刁民的家中有珍宝不假,可朝廷已经下拨钱款采购,虽然有可能被朱勔贪去一部分,但也绝不可能像那些刁民说的一样一点不给。 他们就是胡搅蛮缠,故意生事,摩尼教趁机生事散布谣言,这才搞得两浙路大乱。” “当时贡献珍宝的名录都已经送给朝廷,若是送不到,那便是欺君之罪。 当时两浙已经提前通报朝廷收集珍宝若干,若是到时奉送不上,便是欺君之罪,应奉局那些官吏、差役都急坏了,这才求我等处置。 当时我也是与转运、提刑、廉访一一商议,最后才将那些乱民处置,这可不是为朱勔那乱贼出头做事啊。” 刘豫虽然不知礼节,但一看他说话就是老官僚了。 他听出赵枢想把方腊之乱定调为官逼民反,飞快地判断出赵枢这是准备招安,要拿几个人的乌纱说话。 他可不愿意成为赵枢的靶心,赶紧先表示此事是合情、合理,是为官家供奉,而且是经过了两浙路的众多官员一致处置。 赵枢你有本事就把大家都抓了,再去问问你爹为什么对这些所谓的珍宝这么感兴趣,拿我们出气又算什么? 赵枢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刘豫,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老领导说过,能真正长时间收获正面收益的不是一个能人,而是优秀稳定的制度。 大宋的土壤有了问题,上面开的花都会出现问题。 刘豫以为自己只是随便口嗨一下制造事端,而赵枢断不敢在方腊即将大举到来之时深究这个话题,而击败方腊之后,他这个宣抚大使差不多也该回去述职,最多把自己狠狠教训一顿拉倒。 可赵枢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好啊,其实这也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召两浙路诸位官长,借着此事咱们好生商议一番。” “这,”刘豫一愣,“大王,方腊大敌当前,这……” “哎,他打他的,我搞我的,本王又不自己上阵打仗,正巧宣抚一番民事。 如果能为刘察访洗刷冤情,何乐不为。” 刘豫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听说朱勔被杀的时候是赵枢玩弄手段李代桃僵,最后在暗室逼朱勔自尽,也就是说赵枢终究不敢跳出朝廷体面,用狠辣手段。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方腊马上就要来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拖着两浙路的所有人都在审我。 万一出事,我怕你赵枢也得死! 正文 第76章 是你引发此乱 老领导曾感慨地说过,这世上的聪明人都有一个缺点——他们太聪明了,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走捷径。 所有人都想走捷径,可问题就摆在这里,所以问题一直解决不了。 两浙路的诸官认为现在方腊大敌当前,台州等地的明教也掀起反叛,东京开封那边的局势也不稳,据说赵枢的支持者杨戬病重,妖道曹文逸伙同梁师成等人为乱,蔡京也不一定能斗得过跟太子联盟的隐相。 不管怎么看,赵枢现在的捷径就是跟两浙路的这些大员处好关系,先把方腊平定,以大胜之威重回开封。 大宋的吏治糜烂已经不是一两天,赵枢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快速整合,一一处理。 他在苏州培养出贾青天的套路已经被众人侦知,同样的招术自然不能打倒经验丰富的两浙路官僚两次。 赵枢这次怕是要踢在铁板上了。 只有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心中有点担忧。 他也年轻过,他也热血过,也曾想改变大宋朝的乌烟瘴气,展现出几分清明气象,可周遭的一切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 他自问没有做什么欺男霸女,危害百姓的恶事,但如果说对两浙的百姓问心无愧,这话他也不敢说出口。 赵枢来到杭州之后一直住在军营,陈建拜见的机会也不多,还没有探听到赵枢到底要给这场大乱定什么调子。 其他官员盲目乐观,可陈建却知道,只要赵枢不失去官家的信赖,他就永远是这一路官员头上悬着的利剑。 从他收拾朱勔展现出的辣手来看,期待他毫无动作那不过是一种盲目乐观的表现。 制置使陈建、转运使苏庄、廉访使赵约、杭州知州赵霆等人壮着胆子来到军营,还没走到赵枢的军帐,已经见到卫兵匆匆入帐,韩世忠随即匆匆出营,调动士兵前进。 上次作战,韩世忠因为悍勇的表现已经被赵枢表为承节郎。 虽然仍是一个小小的武官,而且正式任命还没有下来,但大家都能猜到此人的以后前途无量,都停下来给韩世忠寒暄一番。 赵霆之前将一个犯官家的女儿送给韩世忠,原以为帮韩世忠缓解一下军中的寂寞就完事了,没想到这个泼韩五居然跟那个女子看对了眼,两人这些日子好的如胶似漆,韩世忠对赵霆还颇为感激,远远地就唤了声赵公。 这声赵公唤地众人都松了口气。 “良臣,有军情吗?不知本官方不方便问?”赵霆和颜悦色地道。 韩世忠恭敬地道: “方腊亲至,前锋已经不远,末将正要领兵查探一番,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赵霆心中大乐,欢脱地道: “好好好,良臣莫要耽误了大事,快些去吧!” 武人就是武人啊,随便弄个女人就能收买,嘿嘿。 方腊军的大军就在不远,赵枢有本事就这时候做出人员调整,我看他拿头管住城中这些牛鬼蛇神,到头来不是还得跟我们妥协。 想到人,众人都是心情大好,赵霆更是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第一个进入了赵枢的中军大帐。 赵枢的军帐里并没有肃杀的气氛,刘豫并没有被人挟持,很自如的坐在一边, 帐中也没有刀斧手下马威的意思,赵枢抱着一封军情正皱眉阅读,胖乎乎的万俟卨则在一边装作很温顺的研墨,等待赵枢的指示。 见众人抵达,赵枢也和颜悦色地让他们坐下,随便晃了晃手上的册页: “刚才本王跟刘察访说了说这花石纲激起民变之事,刘察访说那些乱民是故意胡作非为,有心为乱,并非被花石纲所迫。 我想听听诸位的高见,诸位且坐,慢慢说便是。” 众人齐刷刷瞪了刘豫一眼,不知道这厮都跟赵枢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好在赵枢不像是要跟众人翻脸的模样,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在刘豫对面落座。 这一路上最深沉的人就是陈建,进门的时候他还在沉思,这会儿听赵枢想听听他们的“高见”,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率先开口道: “朱勔滥征花石纲,以朝廷的名义拿了款度却不肯给百姓,此事臣也久有耳闻。 只是……是臣失察了。” 以陈建的身份,第一个开口,这就有点定调子的感觉,这倒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刘豫额上青筋乱跳,心道真的不知道你在怂什么。 方腊已经打到了家门口,这会儿抵死不认又能如何? 难道赵枢还能放下战事,跟你一条一条地去梳理这些问题,你这不是傻子吗? 转运使苏庄和廉访使赵约素来佩服陈建官场上的智慧,他们似乎悟出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也赶紧承认是自己有失,当时被朱勔蒙蔽,又御下不严,这才弄出了花石纲之祸。 刘豫听得冷汗直冒,心道你们真是不怕死,居然把大祸的缘由往自己的身上揽,这不是平白把刀子递给赵枢? 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是如何对付朱勔?万一也让你们死在狱中可如何是好? 陈建一直以不倒翁著称,这是老糊涂了吧? 他把求助的眼神投降了赵霆,赵霆点点头,笑道: “大王,现在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臣进军营的时候,刚听良臣说这逆贼匪军已经到了城外。 此等小事,咱们不如暂先搁置,等平了乱贼再做处置吧!” 赵枢微笑道: “赵太守心忧国事自然是再好不过,那就有劳赵太守领军五百,出城取方腊首级来。” “呃……”赵霆要是会打仗也不至于一直龟缩在杭州城,赵枢来之前他甚至都动了逃跑的念头。 他讪笑道: “臣,臣不会领军,可居中调度还是做得到,不如……” “不会领军就算了。 内行人做内行的事,韩良臣会打仗,你们都不会打仗,本王也不会,站在城楼除了瞎指挥给人添乱啥也干不了,城中的准备调度之前也已经准备妥当,由何钤辖调遣,本王现在就想跟大家聊聊,这方腊之乱的缘由。” “这,这很重要吗?”刘豫一脸不可思议,梗着脖子道。 “当然重要。” 赵枢挥挥手,身边的万俟卨赶紧摊开笔墨。 “劳烦陈制置谨记,以后两浙路大小会议需严格形成会议纪要,并有与会人员署名。 将会议文件总结成会议指示,有下达,有回应,有检查,有整改,有落实。 之后本王宣抚两浙,定查这会议纪要、上传下效的指示,事关民生大事,必须上会研究,这才能让那失察失策稍微少那么一点点。” 万俟卨笔走龙蛇,飞快地将赵枢所言一一记下。 他将纸张和毛笔递给众人,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签名同意,表示一定按照赵枢的指示做好。 虽然赵枢的手段有点奇葩,但这却让两浙路的众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看来赵枢是想走程序,既然是走程序,都是官场上的老混子了,有什么好怕的,众人齐心协力,难道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肃王能跟我们斗? 他们是这么想的,赵枢也是这么想的。 突袭朱勔是因为朱勔树大根深,堪称两浙路最大的祸患,现在朱勔一倒,自己的禁军已经渐渐练出了成绩,对付其他人用开会的手段就行。 开会,他可太擅长了。 “这方腊之乱严格来说应该叫两浙大乱,诸君代天子牧守一路,成绩如何,自然不用本王多说。 现在贼寇未灭,不是算账的时候,本王只想与诸君商议,重建一套上传下效的制度,用制度的手段管人,这才能吸取教训,别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赵枢这不过是体面话,大宋从前的官员不是没有说过,赵霆松了口气,赶紧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以后一定按照赵枢的执行。 呸,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还不是指责两浙路官员办事不力方便给朝廷交代,实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会儿刘豫才感觉到陈建确实是有点东西。 他率先认错,姿态谦和,表示自己却有苦衷,认错态度这么好的人,肯定要属于拉拢的对象。 呃,那……那被打击的对象就是…… 果然,赵枢缓缓把目光投向了刘豫。 “话都说到这了,刘察访就给我说说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在之前处理花石的问题上有没有什么错漏?没关系,自我批评是美德,但说无妨。” 陈建这种主动自我批评当然是美德,可刘豫这样被迫自我批评的……那可不叫美德。 官场上这一般是认怂的信号,说难听点,就是认罪了。 刘豫期期艾艾说不出话,赵枢的笑容也变得愈发森冷。 他从一开始就没抱着想把两浙路的诸官都打掉的念头,毕竟还得有人帮自己做事。 而且他的策略是招安,如果在招安之前对自己人展开大规模的清洗,难免会让方腊小觑了自己。 能把朱勔养这么肥,说明这江南诸官实在是烂透了,他要做的是争取挖掉民愤极大的刘豫——这次为了建立一个清晰公正的规矩,他当然也不能用随便扣帽子说别人谋反。 他现在换了一个新的罪名。 引发叛乱! 这个罪名是对两浙路之事的定调总结,打击少数人,保护大多数人,陈建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就以承认小错为名巧妙避过,苏庄和赵约的反应也不慢。 现在,就剩下两个了。 “刘察访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要紧,本王来给你提示一下——你好好想想,引发如此大乱,可能说完之后,你就能意识到这两浙路的大乱其实有你的份啊。” 正文 第77章 我一个纯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刘豫在开封的时候就以不知礼节总是得罪人著称。 但他好歹是进士出身,大宋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和斗争手段还是见过不少。 他能意识到赵枢会用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来处置两浙路的官吏——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给官家一个交代,也总得挑出来这边的几个官吏处置。 他本以为这次被选中的幸运儿会是台州知州赵咨道、通判李景渊这两个弃城逃跑的昏官,没想到赵枢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王,臣纵然有错,引发民变之事可万万不敢承担。 这些明教的刁民明明是伺机生事,图谋不轨。 若是处置臣等,以后两浙的官吏畏手畏脚,难道还要陪着笑脸去哄那些告官的刁民不成?” 刘豫这会儿一句“臣等”便是暗示赵霆赶紧帮他,赵霆这会儿也惊出一身冷汗。 他心道怪不得陈建人称“不倒翁”,居然以退为进,这么快就回应了赵枢的拉拢。 刚才自己没有表态,这会儿肃王发难,自己不拉刘豫一把,说不定也要成了肃王以后收拾的对象。 仗着韩世忠跟自己关系不错,赵霆咬牙道: “肃王,刘察访当时也算是雷霆手段稳定一方,可能多少有点偏激,可终究是为两浙稳定考虑。 当时那些刁民收了钱却仍不肯交出供奉,这征收花石纲的官员差役无奈,又怕欺君,一齐来官府伸冤,若是不把他们安抚好,谁替朝廷征收花石?谁替朝廷征粮?乱民闹起来的时候,谁替大宋剿灭群凶? 刘察访最多急躁了些,中了朱勔那厮的诡计,大王可不能处置啊。” 陈建等人纷纷低下头,都感觉脸上火辣辣,臊得慌。 朱勔在的时候非常猖狂,他以朝廷用度为名四处索取花石,有人不肯捐出,他就指使应奉局的差役一起去官府闹事,声势非常浩大。 两浙的官吏本来就跟朱勔穿一条裤子,有这官吏闹事的借口,自然奋力出击,将那些不肯交出自家财物的百姓定为乱民拷杀。 魔幻,非常魔幻,起码赵枢还是第一次听说居然有官吏联合起来要说法最后痛击几个乱民的事情。 偏偏如此魔幻的场面刘豫居然还能振振有词地辩解,想把黑锅都甩到已经挂了的朱勔头上,说自己不过是被朱勔蒙蔽。 陈建不住的给赵霆递眼神,让赵霆少说两句—— 肃王很明显就是冲着刘豫自己来的,其他诸官最多就是被教训一顿,罚俸、丢面子就已经顶天了,你还闲的没事跳出来,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可赵霆并没有感觉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甚至他还觉得自己优势很大。 如他所说,当时来闹事的都是两浙路的官吏,虽然应奉局被裁撤,可他们还是大宋的官,不给他们一口饭吃,估计又会来闹事——肃王你有本事就把他们定调子定成反贼,让他们找你谈谈心,你再他们都杀了? 赵枢并没有理睬赵霆。 打群架要盯着一个人打,文争也要盯着一个人使劲。 他仍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刘豫,冷笑道: “有人闹就听他们的,这才看出这制度的迫切。 嘿,一群官吏吃着大宋的皇粮,仗着有后台,不走正常程序,靠着闹来解决,反倒是把走正常程序的百姓定为乱民。 百姓不敢告官,你猜他们会做什么?还说跟你没有关系,简直是笑话。 路、州、县的官员无担当,不能在这些闹事的人面前守住底线,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开专题会,没有调研,没有认真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花石纲令两浙糜烂,天子被蒙在鼓里,这都不是一日之过。 这么长的时间,你们有没有认真商议,有没有留痕迹、对下面有没有指导意见? 现在好了,直接把矛盾推给朱勔奸邪、官吏闹事,把自己摘得清清楚楚,连本王都接到举报都要听听各方的意见处置,你们倒好,居然只听那些官吏一面之词就做出批示,将告官的百姓直接处置。 这决策之儿戏、治理之混乱、工作之片面、方法之粗野,真是让本王见识了。 就这还敢说大敌当前需要处置,我看有些人就是最大的敌人,有你们便给方腊平添十万雄兵!” 帐内鸦雀无声。 万俟卨已经吓得腿软,不知道这一路上都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的肃王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建等人低头不语,赵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认错,可又怕赵枢借坡下驴,趁他认错直接给他定罪。 周围的气氛非常古怪。 “陈制置。” 赵枢开口道: “刘察访的工作方法粗暴,存在很多很严重的问题,暂时停职处置,就由你暂代察访使。” 陈建赶紧点头称是,非常同情地看了刘豫一眼。 刘豫这会儿的脸色也非常难看,肃王停了自己的职务,以后肯定会追加处置,就算没有像逼死朱勔一样对自己下手,也让刘豫阵阵目眩。 他不顾陈建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愤然道: “大王如此不公,岂不是寒了两浙路官吏的心?谁还敢为大王做事? 大王这是不教而……而罚!我不服,我不服!” 你特么快少说两句吧! 刘豫这个刺头要是人品高洁还有话说。 关键这是个人品低劣,据说还有偷窃癖的刺头,不倒翁陈建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圆住,也只能装死不认,等待赵枢对他的处置。 赵枢对刘豫的跳脚毫不畏惧,他冷笑道: “当时应奉局那些官吏闹的时候,是不是也说着同样的话? 真是笑话,不想做事的就抓紧请辞,我大宋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哦,对了,要是刘察访想辞官就尽管说,省的我跟朝廷上奏参你了。” 刘豫不知礼节,可也知道读书人不当官在大宋就彻底废了,他没有继续跟赵枢犟嘴的勇气,也只能缓缓垂头不语。 “这就好。” 赵枢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呆住的万俟卨。 “有没有记好?” “记,记着呢!”万俟卨生怕赵枢突然针对自己,赶紧忙不迭地道。 “这就好,多记一句。 本王就是喜欢刘察访这种虽然桀骜不驯,可又不得不跟本王一起建设美好新大宋的模样。” 他长身而起,直接跳过还在发呆的刘豫大步出帐,陈建犹豫片刻,赶紧缓步跟上去,低声道: “大王,就这样完了?” “不然呢?”赵枢笑道,“像对付朱勔一样,抄没这刘豫的家产?” “呃……”陈建一时说不出话。 赵枢之前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那也是建军之初,针对的目标也是朱勔这种真正罪大恶极又非常有钱的人。 朱勔家的资产可以让赵枢的禁军不缺物资和赏赐,还能大大震慑两浙不从之人。 刘豫家里虽然有钱,可如果再用对付朱勔的手段,不一定还能收获不错的成绩,反而会坐实赵枢逼死各路守臣的罪过。 世上不止有死刑和无罪两种结果,对付刘豫,官场上的其他手段能发挥更好的作用。 陈建小步跟随在赵枢身后,颇有些无奈地道: “朱勔还在时,江南都以他为上官,谁敢说声不字,连臣也收了他的不少好处,为他处置了不少事情。 还请,大王原谅则个。” 赵枢停下脚步,微笑道: “那现在呢?” “臣愿与大王重建两浙路。” 大宋吏治溃烂已久,赵枢比谁都明白,没有明确的规矩,一切都是白给。 陈建能保持不倒,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做事能让上官满意,他自然要留下为自己做事。 “不过,臣还是觉得大王有些操之过急。”陈建眉宇间蹙着一股忧虑,“刘豫毕竟是一方察访,将其罢黜,一定会让不少人忧心忡忡。 如果这会儿打起来了,与战不利啊。” 这个我也知道啊…… 如果能在两浙路多呆几年,赵枢一定会采用更灵活的手段,一点点扭转这边的吏治,到时连自己的班底都有了。 可现在时不等人,开封那边已经开始出现了拖后腿的前兆,趁着现在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他也只能抓紧在平定方腊之余把能做的多做一些,就算多弄倒一个贪官也好。 不过,他嘴上还是要给陈建一点信心: “放心,有韩良臣在,贼人不足为惧。 倒是陈制置,两浙路的吏治不是靠本王的几句话就能扭转,之后的出现问题不打紧,可如果频频出现相同的问题,我先拿你是问。” 陈建赶紧连连点头,表示后面一定会多多用心,赵枢吩咐的事情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 刘豫看着赵枢离开的背影,心中的愤恨不断飙升,却又无可奈何。 赵枢这一句话,基本堵塞了他日后升迁的希望,身为一个宋人,天大地大朝廷最大,他又能做什么? 告官?笑话。 刺杀?做梦! 文官的手段对文官和软弱的皇族还是有效,可对待赵枢这种掌握兵权的皇子,基本没有卵用。 难道这口气就只能咽下? 赵霆蹑手蹑脚地逃走,其他人也都投来一个怜悯的表情纷纷逃窜,知道以后刘豫这种本来就是从开封被贬过来的人再贬就有可能去岭南了。 刘豫惶惶无措,胸中愤懑至极,却也只能无能狂怒。 可恶,可恶啊。 赵枢!赵枢!我要杀!我要杀了你! 就在他无能狂怒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油腻的声音。 胖墩墩的万俟卨一边收拾笔墨,一边摇头晃脑地叹道: “哎,肃王太过分了,我一个纯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正文 第78章 还真是个好消息 方腊亲自率领大军靠近杭州。 只不过,他这次只是摇旗呐喊,并没有大举压上主动进攻。 这在韩世忠看来有点怪异。 这些日子跟何灌讨论军事,韩世忠的军事水平又有了不少的进步。 通过查看方腊军的布阵,他就已经能看出他们确实没有迅速进攻的想法。 不过,他们这是在等什么? 等台州的吕师囊? 还是其他的乱民? 不至于,他们总不会知道大王是想招安他们吧? 方腊军也看到了宋军的布置。 之前方腊还不太相信宋军在没有出动西军的情况下居然有如此战力。 可亲自侦查,发现城头韩世忠手下的禁军虽然人数不多,可各个彪悍精壮、兵甲整齐,在冰冷细密的小雨中岿然不动,顿时多了几分畏惧。 大宋禁军本来的武装标准就是这样。 但这么多年的钱都去了哪里就不太清楚,反正之前方腊遇上的禁军连基本的甲胄都没法装备整齐,更别说传说中的步人甲。 这倒让方腊在接连大胜之后根本没抢到几套像样的甲胄,不禁大骂宋军真是一群废物。 呼,现在,也只能看看陈箍桶的策略如何了。 大军开拔前一天,陈箍桶已经轻装先行,现在已经秘密进入杭州。 此人颇为机智,且在方腊起事之前,此人就有丰富的被通缉经验,可以说他是方腊军团的二号人物。 有他亲自潜入杭州,方腊总算对未来多了几分指望。 希望,希望能把百花救出来。 如果能成,带着百花藏进山中也好…… 想到此处,方腊立刻猛地摇摇头。 不行不行,我岂能想这种事情? 多少兄弟随我死战,就是为了推翻赵宋,稍稍有挫折我就言退,哪里是英雄人物。 相信陈箍桶,他一直了解明教,一定还有希望! · 方腊虽然之前经常不听陈箍桶的指挥,但陈箍桶知道这位大哥心性坚强,不会怀疑他人,是个及有本事的英雄人物,所以也没什么怨言。 他趁着杭州城开城的功夫,陈箍桶冒充一个桶匠顺利潜入了杭州——别人伪装身份还需要用点心思,陈箍桶自己本来就是个桶匠,谁也无法识破他的身份。 在敌军没有兵临城下的时候,杭州作为都会之地自然不关门,而陈箍桶也很快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一边沿街串巷给人修桶,一边开始伺机寻找明教的动向。 搜寻一阵,他发现城中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乐观。 明教在两浙路的人望不是盖的,尽管城中的上官口口声声说要捉拿干净企图行刺赵枢的凶犯,可城中的小吏和差役就有不少是明教的自己人,都懒得用心寻找,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慢慢混罢了。 陈箍桶已经利用话术,巧妙地联系到了城中的明教人开设的酒馆。 只是那明教人让陈箍桶失望了。 他们告诉陈箍桶,之前这个酒馆确实收容过方百花、吕将等人落脚议事,可刺杀赵枢的行动他们可没敢参与。 这个小酒馆的生意不错,他们也不想打破平静的生活。 看在圣公的份上他们不会举报陈箍桶,但也请陈箍桶不要在联络他们了。 “为何!为何如此!”陈箍桶非常愤怒,“朝廷无道,圣公顺应天命举起义旗,就是要救万民于水火!” “之前我们虽然有小挫折,可是现在圣公已经率领大军亲自赶来,不日就能攻下杭州。 难道你们还要被朝廷一直欺压逼迫吗?难道你们还要受这种委屈?就差最后一战了啊!” 那个明教的教众被陈箍桶喷的颇为羞愧。 他缓缓低头,叹道: “我也知道,可现在肃王处置了朱勔,又,又罢黜了刘豫,他也是为我们百姓做事的人。 说不定以后朝廷会好起来啊。” “怎么可能!”陈箍桶急的连连跺脚,“他们现在又杀朱勔又贬刘豫,还不是因为圣公起事? 如果圣公败了,他们还会故态复萌!连赵枢你们都信!你们……愚蠢!” 那个明教教众羞愧的低下头。 不过,他还是不敢帮陈箍桶,犹豫一番,他开口道: “我倒是知道另一伙人,他们的首领对朝廷恨之入骨,这些日子一直在密谋反叛。 只是他们之中有不少江洋大盗,倒是有违我教……”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他们的首领叫什么?” “叫……他们的首领叫孔彦舟,是个大盗,不过听说他们的真正主事人是个怪人,不肯轻易显山露水,阁下可要小心了。” · 杭州城的一切果然都符合邢焕的猜测。 他们打出明教的招牌,跟之前酒馆里的明教教众进行了接触,寻找其他明教教众的帮助进行躲藏。 明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松散的组织,连教义都有一定的地区差异,有没见过的人也非常正常。 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情也能相互照应,靠着这个,邢焕等人果然躲过了大搜捕。 差役中有不少同情明教,更多的听说这群人怀揣刀兵,还有不少是江洋大盗出身,就算寻到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不敢上来寻他们的晦气。 这几日孔彦舟等人提心吊胆地过着,邢焕却该吃吃该喝喝,让众盗匪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切,当然安心啦,我被抓住之后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肃王、宇文黄中、韩世忠都认识我,还能把我怎么样? 要不是你们这些废物非得跟着我,我特么早回去了。 “大哥,咱们还要藏多久啊。”见邢焕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孔彦舟讨好地道。 邢焕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自己的蓬乱的胡须,冷笑道: “慌什么?这么大的宅子咱们藏着不好吗?难道咱们的钱这么快就用光了?” 孔彦舟苦笑道: “好是好,钱也够,可兄弟们……有点坐不住了啊。” 这些江洋大盗都是聚啸一方,来去自如的猛人,之前都是住客栈,有人伺候。 可现在不坐牢就不错,一群人聚在一起谁伺候谁就是个重大问题。 这年头也没抽水马桶,一群大老爷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座大院中,难免会产生冲突,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殴斗,今天还有几个人打的头破血流。 孔彦舟估计再待一阵子官军没找到他们,他们自己都要出人命了。 邢焕暗骂这些人果然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狗东西。 自己虽然不是进士,也可是个高贵的文官,平素看那些武臣都跟看狗一样,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哄一群江洋大盗…… 毁灭吧,赶紧的,要不是担心分散肃王剿匪的精力,邢焕才懒得管这群狗东西到底想做什么。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哼道: “等着。 放心,方腊很快就要攻打杭州,到时候大战一场,别管谁赢谁输,搜捕肯定远不如当下,咱们直接溜出城便是。” 孔彦舟现在完全没主意,自然一切都听从邢焕安排,硬着头皮再去安抚调解手下那群大盗。 邢焕撵走孔彦舟,继续躺尸,可这会儿躺了没多久,孔彦舟又兴冲冲的回来,惊喜地道: “大哥,好消息啊,圣公手下的陈军师来找我们了!” 邢焕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孔彦舟又说了一遍,邢焕勃然大怒,伸手直接在孔彦舟脑门上用力揉了揉。 “你疯了!方腊的人都敢往这带?万一把官军引过来怎么办?” “呃……也是。” 孔彦舟毕竟是盗匪出身,对方腊这种大规模的反叛本身就有一种崇拜,之前他就想投靠方百花,不过因为嘴脸太难看被婉拒。 听说陈箍桶找上门,他想都不想就把陈箍桶上来,这会儿见邢焕如此愤怒,孔彦舟讪笑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一刀砍了?” 邢焕刚想说最好活埋,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算了,来都来了,也不好坏了义气,先见见再说吧!” 正文 第79章 让我当明教教主 陈箍桶多年前就开始反抗大宋,跟江南的各路明教都有很深的交往,可他从来都没听过明教中还有这号人物。 孔彦舟的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盗,他手下人也并不像明教一样尚白,根本没有明教半分气场。 他刚刚踏入众盗匪藏身的大院就开始有点后悔,心道这特么是明教? 你特么逗我呢? 孔彦舟一开始听说来人是大名鼎鼎的陈箍桶,脸上的表情还颇为兴奋。 可去内院走了一趟,出来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许多,虽然还邀请陈箍桶进入内院,但口气已经远远没有之前那样温和。 这让陈箍桶更加相信,孔彦舟只是这群人名义上的统领,他们果然还有一个真正的领导者。 邢焕阴沉着脸,接见了这位方腊军的大军师。 他盘算着要不要一声令下将此人捉了报官,可他又担心此举会遭到手下众人的集体反对,索性没说这种屁话。 他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皮肤黝黑枯瘦却一脸精明模样的陈箍桶,缓缓地道: “陈军师来此作甚啊?” 陈箍桶谨慎地道: “冒昧造访,不知这位统领高姓大名。” 邢焕之前一直在琢磨该给自己编个什么假名,他肯定是不愿放弃自己的姓,这名字嘛…… 嗯,我现在是明教中人,明教这些人说起自己拿大道的时候都颇为荣耀。 他哼了一声,缓缓地道: “鄙人邢道荣。” 明教中有不少人的名字中有个“道”字,这到让陈箍桶稍稍打消了几分疑心,赶紧开口道: “圣公乃明尊所化,欲兴神军消灭暗魔,救亿兆生灵于水火,特遣某召唤诸位光明使者共举大道,在城中以圣火杀魔,助……” “行了行了!”邢焕头都快大了,“你就说方腊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他们这明教是纯粹的草台班子,所有的教中知识都是突击学来的,也就知道个明尊、明王和光明使者。 邢焕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进士没考上),经过仔细研究,发现中土明教如道教一样四分五裂,各种观念层出不穷,还到处贴附佛教的观念,因此被视为“附佛外道”,频频遭到打击。 而且说实在的,在邢焕等人的朴素认知中,神佛是可以下凡、可以现世、可以修炼成道,是可以努力做到的。 可明教不一样,那些教众虔诚地认为明尊、暗魔都是绝对神,他们下凡也不是肉身下凡,是直接脑控人间某人。 这特么胡扯淡吗? 方腊自称的这个圣公理论上就是被明尊脑控的对象,他手下的一堆明王、光明使者也是一样,听起来就鸡皮疙瘩起一身,谁愿意跟他聊这玩意。 陈箍桶呆了呆,他已经听出了邢焕的不满,心道今天的工作可能不好开展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圣公请诸位在城中放火,扰乱官府,我军趁机攻城,拿下城池后,定有重谢。”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还特么给我扯那一套套的。 邢焕缓缓直起腰杆,冷笑道: “圣公本事高强,有明尊襄助,哪里用得着我们? 之前我劝方统领不要进攻杭州,结果你们还是来了,既然不听某的计策,又何必再来寻我?” “啊?” 陈箍桶突然想起来,之前方百花来信说她和吕将在扬州强攻赵枢时被一群盗匪所救,当时盗匪的头目劝方百花不要进攻杭州,而是改道南下,先跟吕师囊等人把台州打下来再图大事。 当时方百花可没说这些人是什么明教,现在看,这伙人果然是半路出家。 半路就半路吧…… 别的明教指望不上,方百花又被俘,现在也只能指望这伙人了。 不然,陈箍桶也能看出,官军现在连胜两阵士气正旺,圣公强攻杭州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伤亡。 “我听百花说,邢先生对那赵枢恨之入骨?” 邢焕面色一紧,点头道: “不错,那又如何?” “赵枢势大,身边鹰犬如云,非旦夕可以消灭。 现在圣公大军到来,是消灭赵枢的最好机会。 公等若肯在攻城时于城中四处放火,袭杀官吏,令运河不通,赵枢必然惊慌。 待城破时,我等共话大事,举邢先生为明王可好?” 笑话,老子是正经的大宋荫官,什么明尊明王都是反贼,老子难道还能听你们摆布,我这…… 哎,等等! 邢焕突然想起一事。 大宋最能打的西军到现在还没有抵达的迹象,城中只有赵枢临时从周围招募的禁军,也不过区区三千人。 方腊大军据说有十万之多,还有好多妖术傍身,如果让他们一一施展,肃王是不是会有危险。 他一时犹豫,心道要不要把陈箍桶这厮一刀劈了,可他也知道自己手下这伙贼人虽然口口声声管自己叫大哥,可若是自己露出一点破绽,只怕有杀身之祸。 他的人设一直就是极其痛恨赵枢,就算不想跟陈箍桶合作,也没必要把他一刀砍了,况且就算把陈箍桶一刀砍了,似乎也阻挡不住方腊的攻城计划。 对了,除了方腊之外,还有好几股响应此贼的叛军,都是打着明教的旗号,要不然…… “攻打杭州这么大的事情,才给个明王,圣公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陈箍桶面色一紧,心道你们这几十个不入流的盗匪,难道还想要明尊不可?简直是放肆! 邢焕缓缓地道: “只要圣公封我为明教教主,我就为圣公做事!” 明教教主是什么东西? 明教的教义是天上的神明直接脑控微操下面的凡人(类似一直处于天父下凡模式),自然不会出现教主这种一听就是凡人的称呼。 陈箍桶呆了半天,终于咬牙道: “好,教主就教主!希望邢先生不要食言!两日后我军就要攻城,还请邢先生……” “哎,红口白牙的陈军师肯定不信,这样吧,陈军师两日后亲自来指挥我等如何?” “呃,好!” 陈箍桶一时摸不清楚此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方腊起义之后也招降了两浙路的不少盗匪,大多数都是得看到好处才能归顺,不然一个空头衔,又不是大宋发的,谁特么会认? 就像现在方腊的年号是“永乐”,他们内部自己都懒得用,还是用大宋的宣和年号。 听方百花的描述,邢焕有勇有谋,只是不愿意跟方腊合作,怎么这会儿的表现如此怪异? 不管他了,也许他以后准备用教主这个名头做点什么,但终究不是现在,能帮圣公把杭州打下来,把赵枢打跑,对我们比什么都重要! 陈箍桶与邢焕达成一致,又仔细商量了进攻的细节,他看出邢焕还颇有指挥调度的才能,对城中官府的反应颇为了解,如果他真的愿意帮助义军,拿作战一定是事半功倍。 · “大哥,咱们真的准备动手?”陈箍桶走后,孔彦舟立刻询问邢焕。 他真的是一头雾水,邢焕明明对方腊军非常厌恶,之前也拒绝了方百花的多次拉拢,为什么这次又闲的没事要做这么冒险的买卖? 在城中杀人放火,如果方腊军没能破城,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下一波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差役,而是禁军。 邢焕轻蔑地笑了笑,冷哼道: “把大家都叫来,我有事要说。” 孔彦舟赶紧动身,片刻功夫,三十多名盗匪都乌央乌央赶来,在邢焕身边各自坐好,眼巴巴地等待着这位大哥训话。 “说吧,你们之前是不是想过如果不成就把我绑了去招安的事?” 听邢焕如此说,群贼无不变色,赶紧矢口否认。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哥不要乱想啊。” “我们都是江湖人,好兄弟讲义气,怎么能做出卖大哥的事情?” “大哥不要这么说啊,我们都对大哥忠心耿耿。” 邢焕嘴角一挑,冷笑道: “没有就好,我也相信大多数的兄弟。 这大宋的官场哪有这么好混,你们行走一方还能勉强厮混,可若是招安了,朝廷难道还能各个给你们授官? 怕是要被朝廷逼着去征方腊、征宋江、征西夏、征辽国。 哼,真以为招安后用些金帛给上官就能保命? 方腊比你们有钱,比你们拳头大,还不是被朝廷逼的反了? 嘿,某些人自己清楚我说的是谁啊!我呸!” 众盗匪各个羞愧的低下头,这会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一开始奉邢焕为主,除非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捕,也多少也有点这样的念头。 大宋的官实在是太爽,谁不想当那才是傻,要是官府的搜捕太紧,他们就把邢焕这个对赵枢有血海深仇的人供出去投降,应该也是件美事。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李师师精挑细选的江洋大盗,各个都是恶行累累,挫骨扬灰都算优待的带恶人,就凭你们还想招安? 可特么别恶心我大宋了。 邢焕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能痛痛快快骂一顿,终于心情好了一点。 他冷笑道: “我倒有个主意,虽然当不得官,却能让诸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就看你们听不听我的了!” 孔彦舟第一个道: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我什么都听大哥的!” 之前哄着邢焕当大哥的主意就是孔彦舟这个鳖孙想出来的,这会儿他居然这么无耻向邢焕表忠,众人也赶紧连连称好。 邢焕将自己的主意说给众盗匪,众匪无不大惊失色。 “大哥……以前在朝廷真的只是一个小官?”孔彦舟难以置信的问。 “怎么了?这主意很高明吗?大宋随便一个文官都能想得出来。” 孔彦舟哭丧着脸道: “大哥,我对天发誓,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有异心了,一定好好跟着大哥,求大哥以后千万别用这种法子对付兄弟们啊。” 正文 第80章 打打谈谈 陈箍桶刚刚进入杭州不久,宇文黄中便在方百花的带领下来到了方腊军中。 听说妹妹回归,方腊心花怒放。 可听说朝廷居然派了使者招降自己,方腊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很难看。 “百花,你这是作甚!为何把朝廷的鹰犬来到咱们军中来!” 要不是知道这个妹子从小嫉恶如仇,从来看不起朝廷的种种所作所为,方腊几乎认为妹妹为了荣华富贵已经投降了朝廷。 方百花一脸愁苦,她向方腊简单诉说了自己之前的遭遇,说起现在肃王已经认识到了这是官逼民反的大乱,已经开始整治吏治,家乡的百姓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 方百花说的很认真,可方腊却不喜反怒。 这个妹子实在是太天真,从小就相信青天大老爷的传说。 她小时候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引导不足,也常说其朝廷会派青天来主持大局之事。 可这么多年,哪里有过什么青天? 指望朝廷好心,还不如指望天上降下闪电把那些奸臣都劈死,就算肃王好心招安,宽恕自己的罪过,可跟随自己的这么多兄弟怎么办? 难道朝廷还能给他们尽数授予官职? 想想就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兄啊,”方百花无奈地道,“朝廷已经派使者来了,不如听听朝廷的条件,如果条件不错,我们应下又能如何?” “我不应!”方腊大怒,“百花!朝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我方腊从来不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我降了,做官了,衣食无忧了,可两浙路的这些官吏怎么会放过我手下的这些兄弟? 他们被朝廷夺走了土地,靠着给那些大户帮佣苟活,可朝廷还嫌不够,还想夺走他们最后一口粮食,把他们饿死、打死! 朱勔是讨好当年的蔡京发家,现在朝廷打我们发了财,说不定还会王勔、李勔,派几个小吏拿着条子就能侵凌数万百姓。 你说,到时候我怎么办?再扯起义旗造反?” 身材高大的方腊发怒起来像一头江东猛虎,他紫红色的面膛上透着显而易见的煞气,如果面前不是她的幺妹,他早就一巴掌上去,让她好好清醒一点。 “你要是受伤不能再战,就回去照拂你嫂子,有本事就让朝廷的招安使告诉我,能把我和我兄弟都安置好,不然想让我方腊投降,门都没有!” 方腊的智谋并不出色,但他豪气纵横,四方众人也大多愿意为他效力。 方百花被他连珠炮一样的怒斥弄得说不出话,也只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方腊一甩袖子,准备结束跟妹妹的谈话,宇文黄中已经缓步走上来,笑道: “方将军此言差矣,若是将军将军不愿招安,只怕灾祸更大。” “你是什么东西,敢偷听我兄妹谈话?” 方腊扯起拳头,就要去打宇文黄中,宇文黄中非但不惧,还轻轻上前一步,微笑道: “如果打我一顿能让方将军出气,那方将军尽管动手便是了。” 方腊怔了怔,猛地提起拳头,重重砸在宇文黄中脸上。 宇文黄中闷哼一声,后仰倒在地上。 方百花大惊,赶紧去阻拦兄长,但她重伤初愈,哪里能挡得住暴怒的方腊。 只见方腊挥动铁拳,不停砸向宇文黄中。 可宇文黄中也是硬气,除了一开始下意识地躲了两拳,后来索性站立不动,任由方腊的拳头一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方百花奋力扯住方腊的半边身子。 她用力过猛,小腹的伤口崩裂,疼得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 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宇文黄中和疼地跪坐在地上的方百花,方腊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愤恨地跺了跺脚,扔下两人,径自离开军帐。 · 入夜,陈箍桶终于回到军中,向方腊诉说了联系到一伙“明教”锐士的喜讯。 方腊的脸色非常不好,陈箍桶还以为他是心忧战事,宽慰道: “圣公放心,我在城中仔细查探过,官军只有区区三五千人,都是那赵枢抄没朱勔家财组建起来。 他们都是为了钱,必不耐久战,我军从四面围攻,城中有义士襄助,定能攻陷城池,生擒赵枢!” “嗯……”方腊勉强松了口气,“那就这般,不知城中的义士是何处好汉?” 陈箍桶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把之前跟邢焕的见面成果告诉方腊。 方腊本就在气头上,听说城中这个叫邢道荣的不知死活,居然还想让自己封他当明教教主,这胆子也太大了。 “哼,不用他难道我就打不过官军? 这次我军数倍于官军,四面攻城,他们如何守得住?”方腊气鼓鼓地道。 如果是进入杭州之前的陈箍桶估计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在城中见识了官军精良的装备和高昂的士气,陈箍桶心中也颇为紧张。 “圣公三思啊,杭州背靠大运河,官军可以源源不断得到补给,我军多次大战,补给不足,斗智总好过斗力啊!” 陈箍桶仔细劝说,方腊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 而且陈箍桶说,这些盗匪虽然混账,可他们在扬州救了方百花一命,之后还跟随方百花来到杭州。 虽然没有加入义军,却也为义军做出了不少贡献。 方腊纠结一番,也只能勉为其难同意。 “好,不就是明教教主吗?我看在百花的面子上答应了!” 说起方百花,方腊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陈箍桶大奇,赶紧问是怎么回事,方腊这才把方百花带朝廷使者来讨论招安的事情说给了陈箍桶。 陈箍桶大惊,赶紧道: “不可!万万不可! 朝廷怎么会有好心?若是降了,那就是任人宰割。 现在我教士气正盛,江南为之侧目,我们只要……” “住口!” 一声清叱,方百花忍着剧痛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进来。 方腊赶紧起身搀扶,陈箍桶则赶紧拖来一张圈椅,让方百花坐下。 方百花好不容易才喘匀气息,艰难地道: “兄长若是为了手下兄弟,那就更不能继续和官军对抗。” 方腊一脸阴沉,若不是看在妹妹如此痛苦的份上早就大骂。 他寒着脸道: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别管作战之事。 我说什么都要跟朝廷死战到底,你也别……” “兄长!”方百花腹部的伤势扯得她眼泪滚滚,她强咬住嘴唇,艰难地道, “赵枢杀朱勔、裁撤应奉局,我军已经有不少人人心浮动,眼下马上要春耕,已经有不少人回去耕种。 兄长也看到了,杭州坚固,禁军防守森严,城中守卫士气高涨,朝廷的米粮可以源源不断从大运河调来,我军除非能固守两浙路年余,才可能让朝廷缺粮。 朝廷的禁军兵甲齐备,若是等待西军调来,我军更加抵挡不住。 兄长为何不趁着现在还居上风,跟朝廷好生谈谈?减少手下兄弟死伤,何必为一口气硬是鼓动兄弟们送死? 这就是咱们扯旗造反的初衷吗?” 方百花说的不无道理。 周围响应方腊的人不少,可大多数都不成气候。 尤其是明教已经成为一把双刃剑,两浙的百姓有不少支持明教,可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势力把明教称为魔教。 台州就在户曹滕膺的率领下誓死抵抗吕师囊,让坐拥数万义军的吕师囊难以寸进。 现在过年,两浙的百姓心忧自家的土地,已经不像之前一样誓死追随方腊。 而赵枢的一系列举动确实也在逐渐争取民心,时间长了,方腊这为民请命的大战也就逐渐变成了破坏民生的恶斗。 “如果我们被朝廷击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列为反贼屠杀。 若是趁着现在跟朝廷好好商谈,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兄长,三思啊!” 一边是自己最信任的军师,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妹妹,方腊再次陷入了长久的犹豫之中。 经历了两次失败,义军军中已经出现了动摇的声音,可如果就这样跟赵枢谈判,方腊也不甘心。 “把那个朝廷的使者叫来,先问问他朝廷想怎么处置我们。” “圣公?!” “听我说完!攻城还要按计划开始,就算招安,我们也得让朝廷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 正文 第81章 英雄所见略同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方腊还是挺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谈判,起码得让朝廷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 之前两次大败,朝廷的心态明显已经好了不少。 那个叫宇文黄中的使者一副欠揍的模样,只怕赵枢也是一般的心态——当然方腊不知道之前赵枢是准备派韩世忠来跟自己谈判,如果来的是韩世忠,只怕方腊挥拳的时候得稍稍琢磨一下。 陈箍桶稍稍松了口气,立刻打定主意。 他要进城抓紧联络那些冒充明教的大盗进攻,配合方腊一起展开总攻。 如果能俘虏赵枢,那就一刀把他砍了,我看到时候朝廷还如何谈判。 商议已定,陈箍桶再次化妆成桶匠潜入城中,方腊军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总攻前的最后准备。 方腊看着那些追随自己一路杀官造反,建功立业的义军士兵拿起刀枪,紧张地做着最后的作战准备,胸中顿时又涌起一股热血。 战! 官逼民反,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这么多的兄弟愿意跟我一起厮杀,我方腊也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 就算我败了,我也得让官府看看,这些良善百姓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欺负的! · 杭州城中,赵枢也明显感觉到了战争的气氛。 他依旧将作战全权委托给了杭州兵马钤辖何灌,但跟上次的部署不一样,这会儿他让韩世忠也独立负责一军,作战时韩世忠可以自己调遣。 这是对韩世忠上次作战勇猛的奖赏。 除了少数天才中的天才,大多数的名将也是通过一场场残酷战斗的历练才逐渐成长为独当一方的能人。 韩世忠之前有多年跟西夏作战的经验,这次跟义军的作战也学到了许多,已经逐渐展露出一流名将的姿态。 赵枢要做的就是让他和他手下的部队尽量摆脱旧军队的种种弊病,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作战上。 尤其是吃空饷、苛待士卒这两点赵枢最是深恶痛绝。 他特意从苏州把那个品行不错的巡检文志仁叫来阻止宪兵,专门纠察军中的兵员不足和军饷装备不正常发放的情况。 历史上敢吃一半空饷的韩世忠这会儿还没染上之后的习惯。 现在的他一心想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在军饷充足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还欢迎文志仁在他军中察访,以示绝无藏私。 接下来的一战,他心中颇为期待。 如果方腊投降是最好不过,如果方腊不降…… 嘿,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我韩某的本事。 战云密布,赵枢也吸取上次作战差点被方百花偷家的教训,这次在身边安排了一队弩手。 文志仁率领的一百个宪兵负责安保,顺带保护一下上次差点被方百花弄死的挞懒,这次就算方百花的武艺再高,只要没有大量的远程装备,依然奈何不了赵枢。 “是不是这一仗打完了,咱们就能回去了?”挞懒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几天挞懒都鬼鬼祟祟的,连乔帮主的故事都来不及听,今天听挞懒问起,赵枢和颜悦色地笑了笑: “怎么,将军已经呆够了?” “这倒没有,”挞懒诚实地道,“如果可以选,我真想一辈子住在此地,这里比什么上京可繁华富庶太多,安乐的紧。 只是出来的太久,往来不便,我怕朝中起了什么心思。 如果大王能早点平定乱贼,我就得抓紧回去了。” 赵枢点点头,颇为感慨地道: “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日子跟挞懒将军一起论武,赵枢也感觉大有裨益。 对了,之前我军接受易州之事还没有跟挞懒将军好好说明,就趁现在,由本王好生分说如何?” “啊,什么东西?哦对,易州!” 天天跟着赵枢吃喝玩乐,挞懒都忘了自己之前来是为了找大宋问罪。 他刚来的时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恨不得把赵枢一口吃了。 可这些日子天天跟赵枢一起吹牛打屁,关系已经相处地非常不错,最近正好又有一事让挞懒觉得有点对不起赵枢,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如此狂暴。 他颇为心虚地问道: “那……外臣就静听大王解释了。” 赵枢呵呵笑道: “认识这么久了,想必挞懒将军也了解我的脾气性格,以将军的才智,想必早就猜到我的手段。” “呃……” 挞懒这阵子跟赵枢相处下来,总觉得赵枢这个人的为人比较实在,讲规矩又有办法,又非常舍得花钱,跟他很对脾气。 至于易州那边,他还真不知道赵枢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赵枢话都说到这了,他要是说一句不知道岂不是很丢人。 思考再三,他嚅嗫道: “那,那当然,大王……嗯,我懂了,大王一定是想用易州给辽人下套,令辽人钻入其中,给他们致命一击!” 赵枢瞪大眼睛,露出惊喜之色: “将军果然是赵枢知己,知己难得啊,今夜说什么也要与将军痛饮!打仗什么的都是小事。” “还真是……”挞懒也颇为惊喜,心道自己果然是精谋善略,连赵枢都轻易摸透。 不过,这回国怎么给皇帝陛下解释啊。 好在,赵枢没有让他为难。 他呵呵笑道: “此事本来就非常简单,原是我等故意遮掩,所以看上去才像援助辽国。 稍有些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易州,这就是把刀锋抵在了辽人的喉咙上。 我军若是直接挥兵北上,那些辽人说不定会竭力抵抗,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厮杀,可我国故意摆出一副亲近友好的姿态,燕云的汉人、汉官多有好感,不愿竭力抵抗,待大金国南下之时直接弃土南逃,辽人本就虚弱,这下更无法防御,难道还能再做什么抵抗不成?” 老领导曾经告诉赵枢,正常人都会希望自己的建议得到对方的认同,你认同对方的观点,他很开心,你就能趁机捏出一条似乎符合他思路的规划。 老领导就是通过不断赞成更上层的领导,让上面的领导总以为自己对下面了如指掌,这才一路高升,顺带解决了一堆看起来很吓人的问题。 挞懒刚才不管回答什么,赵枢都会赞成他(只要不是太离谱),挞懒兴奋之余,果然觉得赵枢后面的解释是根据自己的思路出发,英雄所见略通。 “大王果然高明啊,”挞懒由衷地赞道,“也是,燕云一代有不少汉人,他们感觉到大宋对他们的竭力帮助和诚意,在我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就不会竭力抵抗,说不定那些辽人还会以为宋辽世代友好,也会南下投奔大宋,这样我军进军就方便多了啊。” 赵枢哈哈笑道: “不错,宋辽友好这种事也就是说说罢了,随便找个宋人问问,哪个不是恨辽人恨到骨子里。 也只有开封那些愚民和现在穷途末路的辽人会当真,我想大金国上下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哈哈哈哈,当然了,当然了。 我大金国一直把大宋当成最好的朋友,就是看在乔帮主的面子上,也绝不会跟大宋为难,这次南来,也不过是小心为上,问问而已。 不过说回来,肃王这设套的本事还真是不错,还好咱们是朋友啊。” “那当然,”赵枢嘻嘻笑道,“大宋与大金的兄弟情比山高、比海深、比蜜甜,给谁设套也不能给自己兄弟设套啊。” 哇哈哈哈哈哈…… 赵枢和挞懒两人都笑的非常开心,都感觉这次是真正的双赢,一定会在两国交往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赵枢当然不会给乔帮主的好朋友设套。 可你非得自己挖坑埋自己,就怨不得本王了。 · 半夜,挞懒被赵枢像潘金莲追着给武大郎灌药一样灌得醉醺醺的。 他在万俟卨的搀扶下一路高歌回到自己的军帐,笨拙的摔在地上,两个硕大的鼻孔不停地喷出灼热的气息,呛得万俟卨心中不断的背他的家谱。 “将军,将军,还有要事,还有要事啊。”他晃了晃挞懒。 挞懒一巴掌拍在万俟卨脸上,用女真话乌拉乌拉了半天。 万俟卨虽然听不懂女真话,可全球骂人的表情都是相通的,这让他心里非常愤怒。 混账东西。 金狗! 他妈的,谁跟你们这些金狗相好,谁特么就是狗娘生的! 他很想啐一口,可想想还是不敢,也只能忍着挞懒的唾骂将他扶起来,谄媚地道: “将军,刘察访等了许久了,咱还是见见吧?” “什么刘察访?那个跟你一样的狗东西……嘿嘿嘿,败类,出卖我的好兄弟赵枢……我不见,让他死!” “见见吧!” “不见,让他滚!” “刘察访说带来好东西了。” “让他爬!” “他把火药的配方带来了!” 挞懒腾的一下跳起来,眼中透出一股骇人的凶光,急切地道: “弄到了?快,快让他进来。” 正文 第82章 文盲 刘豫好歹是一路察访使,赵枢虽然没有对他公审,可在同僚的面前狠狠批斗斥责了他,几乎算是把引起两浙路民变的黑锅都扣在了此人的脑袋上。 赵枢表示,按程序对刘豫的处罚要先向开封汇报,让各位宰辅商议一下,现在给刘豫是停薪留职的处理。 但刘豫知道,自己在开封的名声已经非常臭,这会儿又被肃王扣上一顶引发民变的帽子,估计能去岭南吃最新鲜荔枝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颇为绝望的时候,赵枢的翻译万俟卨摇头晃脑对他表示了安慰。 肃王过分了,甩锅的迹象太明显,一个纯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对帮助自己的人都会予以最大的信任。 万俟卨红口白牙的安慰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作业,却让刘豫潸然泪下,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见刘豫哭的这么伤心,万俟卨更加同情。 你看,出身贫贱、靠着努力改变命运的农家子弟被赵枢如此欺负,别说纯路人了,就算是大金国的纯路人都得表示同情。 于是那天晚上,万俟卨做东,邀请刘豫去跟挞懒见面喝酒。 挞懒之前遇刺之后一直在军帐中养伤,听说一个两浙路的察访使来跟他喝酒更是来者不拒,三人推杯换盏通宵达旦,也算是结下了比较深厚的友谊。 挞懒也对刘豫的遭遇表示同情,顺便吹嘘了一下大金国才是优待读书人的天朝上国云云。 那刘豫走投无路,立刻表示愿意给大金国效力,恳请挞懒收下。 挞懒对自己虎躯一震就收小弟的表现非常满意,而且人均胎教肄业的大金国现在连文字都没有。 刘豫进士出身,去了大金国肯定是最顶尖、最高明的学术人才。 嘿,我们大金国不只是要在马背上厮杀,还要靠着秩序建立文明,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有几个读书人愿意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就是要个把人吗? 挞懒趁着酒醉把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响,表示自己跟肃王那是铁兄弟、过命交情,跟他要个把人还不是跟喝汤一样容易,既然刘豫在大宋混不下去,就去大金国混。 最少得给他个勃极烈……老子自己都不是勃极烈,最少随便先给个狼干干。 说起来大宋为什么有狼这个官职,好奇怪啊。 刘豫悲愤交加,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忘记了酒桌上的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的人类共识,把挞懒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全部的指望。 这几日他频频拜访,极力向挞懒展示自己的见识能力,唬地字都不认识的挞懒一愣一愣,还真把他当文曲星下凡了。 可万俟卨的佞臣属性在这次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趁着刘豫不在,他偷偷表示刘豫这个人是两浙路的高官,大宋的规矩高官被免说不定日后也有被提拔的机会。 他如此跟大金国推心置腹,说不定藏着什么算计,大金国可不能随便就信了他。 挞懒想想也是,便问万俟卨如何才能测试此人是不是真的愿意为大金国效忠。 万俟卨趁机向挞懒兜售了一件神物—— “大宋这些年为了击破重甲,造出一种神物,名曰‘火药’。 此物一发,当真是石破天惊,密集发动,更如山呼海啸一般,能摄人心魄。 若在守城中,此物激发,能烧的攻城大军魂飞魄散,糜烂十里,这才是肃王的依仗所在!” 挞懒当场惊呆。 还,还有这种东西? 别逗我啊,糜烂十里,这仗还打个屁啊。 “其实之前肃王讲的乔帮主就是这火药大家,当年西夏被大宋逼的左支右绌,派派段延庆为首的一品堂来大宋抢夺火药配方。 那所谓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之所以杀伤惊人,都是那火药之力。 所谓内力,不过是肃王为了保密特意编出来的罢了。 呃,此事可千万不能让肃王知晓啊!”万俟卨非常认真地道。 “原……原来是这样啊!” 之前挞懒一直不明白降龙十八掌这是什么玩意,怎么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能杀虎如杀鸡。 这特么都已经超过人类的范围了,听万俟卨一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别说,要是真有此神物,倒是当真可以,我也可以成乔帮主这样的勇士。 万俟卨继续说道:“大宋善守,火药作用巨大,刘豫这样的高官,定能知晓火药的配方。 若是他能弄到火药的配方,那就是大金国的忠臣,若是不肯给,哼哼……” 万俟卨笑起来非常猥琐,一看就是经典反派的造型,可挞懒却听得心头大热。 哈哈,哈哈,哎呦,这,这不是意外收获吗? 没想到南下一趟,居然还有这样的收获。 嘿嘿,大宋朝的文臣真是有意思,肃王苦心珍藏的秘密居然被他随意透露出来,大宋纵然富庶,可说起气节,还得看我大金。 说实在的,挞懒这几天深感赵枢的关照,又听赵枢讲起当年乔帮主和阿骨打相识的故事,颇有些热血沸腾。 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重情重义,与乔帮主肝胆相照。 我受了乔帮主,呃,是肃王这么多的好处,居然还偷他们的火药配方,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几天,挞懒一直天人交战,跟赵枢喝酒的时候都有点心虚。 可想来想去,挞懒想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错,是万俟卨这个狗东西给自己出主意,刘豫又有背叛大宋的意图。 不忠诚的人是他们,又不是我,我本心是鄙视他们的。 但为了大金国,也只能勉强跟他们保持一下友好关系,这难道还能怪我吗? 听说刘豫这么快就搞到了火药的配方,挞懒大喜过望,赶紧猛地跳起来,一把从刘豫手中把那张写满文字的宣纸铺开,颤声道: “快,看看这写的对不对?” 万俟卨凑上去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文字,连连点头道: “不错,这便是大宋的火药配方!” 挞懒哈哈大笑,他拿起那张写满了看不懂文字的纸张看了又看,兴奋地揣在怀中,这才把在一边一脸古怪的刘豫拉起来。 “不错,肯为大金国做事,大金国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听完万俟卨的翻译,刘豫赶紧下拜,谄媚地道: “能为大金国做事是小的荣幸。” 挞懒哈哈大笑,万俟卨也是哈哈大笑,帐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刘豫表面谦恭,其实一直在暗骂这两个人简直是两坨文盲。 《武经总要》写了三种火药的配方,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书,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弄到。 就这俩文盲还特么当好东西,万俟卨这个人怎么也这么蠢? 万俟卨见刘豫一脸阴郁,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笑话,老子开封本地人,你们这些乡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老子为什么会不知道? 这火药也就放爆竹的时候听个响,守城的时候吓人一跳,哪有什么作用。 你们玩,使劲玩。 到时候我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来! 想到这,万俟卨也笑的更加开心。 可能,这就是肃王常说的…… 双赢吧?! 正文 第83章 这么硬气的县令 方腊军发动总攻之前,陈箍桶再次溜进了杭州城中。 他依然是冒充桶匠,在已经开始戒备的城中行动敏捷迅速,很快就跟邢焕的手下取得联系。 在他们的掩护之下,陈箍桶来到了上次见面的大宅,如约见到了已经整装待发的邢焕。 邢焕今天穿一身洗的有些褪色的灰布袍,做文士打扮,他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全然没有今天就要发动大事的迹象。 见了陈箍桶,他也只是轻轻点头,微笑道: “来了。” “来了。”陈箍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咽了口唾沫,环视四周,见周遭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赶忙道,“圣公已经下令,封邢先生为明教教主,陈箍桶参见教主了。” “起来吧!” 邢焕并没有太过兴奋,这让陈箍桶更摸不到头脑。 方腊封赏的官根本不值钱,枢密使、将军什么的都随便给,真不明白邢焕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明教教主的头衔。 有用吗? 他就不怕我是随口一说,连我军中都不认? 孔彦舟在一边高声鼓噪道: “大哥从今天开始就是明教教主了,谁敢叫错,孔某和手下兄弟们的刀可不认人! 大哥,你说对不对!” 邢焕:…… 哎,可惜还得陪这些蠢货玩一阵子,等全歼明教,我非得让你们这些狗东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故作深沉地哼了一声,随即叫人扯出刚画的杭州城地图,开始布置今日的作战—— “圣公发兵,肃王必定亲赴城头指挥,城门附近大军云集,严禁奸细靠近,我等不宜靠近城门。 城中制置使、转运使、廉访使、知州等人各有重任,身边多有护卫,我等不过三五十人,不宜强攻。 倒是城中的知县等人身边的护卫一定不多。 我等杀散知县身边护卫,再把知县绑了,冒充他身边护卫放火去烧运河边转运粮船,那些船工定然不敢抵抗,到时候我等可以肆意放火杀人,谁也挡不住我们!” 陈箍桶本来还觉得这邢焕是不是有点那个,可没想到邢焕的指挥居然颇为精妙,不禁精神大振。 也是…… 上次方百花一闹,城中的高官身边肯定都有了护卫。 可杭州城里的大官实在是太多,知县身边未必会有多少保护,。 实在不行绑个主簿、县尉之类的也行。 大宋朝的知县堪称一县父母,县中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们处理分管,农桑、税赋、差役、狱讼都有知县的影子(有影子是因为大宋的权力分的实在太细,不管文武,都有管了又没有全管的问题)熙宁年的将兵法出现之前的时候县官还能领兵。 如果能绑了知县,令他开路,陈箍桶等人就能在大运河边放火杀人。 那些船工肯定不敢竭力抵抗,到时候弄得一片大乱,赵枢不分兵都不行。 不错,这邢焕果然是个人才。 陈箍桶毕恭毕敬地道: “教主果然高明,待圣公入城之后,定与教主把酒言欢。” 邢焕哼了一声,原地坐下闭目养神,等待夜幕降临。 当夜,杭州城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报讯说方腊军果然开始向杭州开动,城中的禁军、厢军都开始集结,而赵枢则亲自率军去城头观战,陈建等人也开始调动城中的厢军、差役维持城中治安,防止有人趁乱闹事。 大战一触即发。 邢焕缓缓起身,微笑道: “上路!” 为了分散城中守军的注意力,尽可能制造混乱,邢焕命令一个叫王善的盗匪放火——就在众人居住了十几天的大宅中点火。 这群盗匪都是轻装上阵,完全不顾那些沉重的财物,倒是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让陈箍桶更是佩服。 大火渐起,火光摇曳,周围的差役纷纷围上来查看救火,邢焕等人也趁着慌乱抓紧赶路,悄悄向仁和县衙移动。 今夜,县衙注定无眠,知县张志成一脸端坐在县衙大堂,掌着烛火批阅各种文书,一身正道的光芒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县衙只有十来个差役在混,邢焕等人化整为零,从四面缓缓靠近,临近县衙时又集结在一起,邢焕一声令下,孔彦舟当机立断大步向前,高声呼唤道: “明教教主邢道荣在此,朝廷鹰犬,还不束手就擒!” 那些差役各个大惊失色,赶紧向正堂逃窜,孔彦舟立刻率人追杀。 不多时,县衙内传来一身欢呼,里面的盗匪大喝道: “大……教主,抓住知县了!” 邢焕满意地点点头,陈箍桶也松了口气。 这么顺利啊…… 他本以为县衙肯定会有一场激战,没想到居然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县衙,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仁和知县太鱼,还是这群大盗的战力不同凡响。 总之,成功就好。 知县张志成被押着孔彦舟等人押着送到邢焕面前,其他的差役也被一群大盗用刀指着压过来,邢焕叫人关闭县衙大门,和蔼的道: “汝就是知县张志成?” 这个年过五旬、身材消瘦的知县哼了一声,愤怒地道: “反贼休得猖狂,我乃朝廷命官,岂是尔等反贼可以羞辱,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陈箍桶真是没想到大宋居然还有这么硬气的知县,尤其是两浙路这种吏治崩溃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硬气的知县,真是大大超过陈箍桶的预料。 不过,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 陈箍桶寒声道: “张知县,我敬你是条汉子,给你条活路——你带我等去运河边,令……” “做梦!” 不等陈箍桶说完,张志成已经大义凛然地道: “做梦!简直是做梦! 我张志成身为朝廷牧守,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黎民,怎么会助你们这群反贼? 现在落到你们手上,唯有一死,动手吧,休要多言了。” 陈箍桶:…… 不是,我是产生幻觉了吗? 这还是大宋的知县吗? 陈箍桶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硬气的知县,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邢焕哼了一声,摇头道: “张知县不用一心求死,不如,咱们谈谈条件。” 他给孔彦舟使了个眼色,孔彦舟嘿了一声,缓步走到张志成面前,缓缓举起了自己硕大的拳头,轻轻摇了摇。 张志成的眼中终于露出恐惧之色,他咽了口唾沫,两腿终于开始忍不住发抖。 原来是装的啊。 陈箍桶心中大定,缓缓抽出短刀抵在张志成的脖子上: “快走,不然宰了你!” 张志成终于忍耐不住,咆哮道: “还不快动手!?” 陈箍桶一怔,只见刚才已经举起拳头的孔彦舟突然一拳猛砸过来。 陈箍桶反应不得,直接被一拳狠狠打在头顶,登时昏死过去。 嘿嘿,嘿嘿嘿嘿嘿。 陈箍桶不甘心地摔倒在地,一声闷响后,县衙里的众多大盗齐声冷笑,阴气森森的感觉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之前吓得露怯的张志成总算松了口气,他定定神,看着昏迷在脚下的陈箍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狂热姿态。 “嘿嘿,多谢邢教主了。” “县尊多礼了。”邢焕阴笑道,“县尊手下的兄弟……” “放心,都是嘴很严,不会声张的人。” 邢焕点点头,给孔彦舟做了个手势。 孔彦舟嘿了一声,立刻手起刀落,将一个衙役的人头猛地剁了下来! 其余大盗也纷纷挥刀,那些衙役本以为知县已经跟这群盗匪谈好,今天是一场重在参与的表演,没想到刚刚生擒陈箍桶,这盗贼的大刀又瞬间劈了下来。 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一群盗匪纷纷劈死。 张志成看着身边众多差役被斩杀,也只是稍稍后退,随即又安然不动,任由鲜血溅到自己的衣服上。 只有死人的嘴才很严,这个道理张志成懂。 同样做过知县的邢焕自然也懂。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知己的感觉。 “县尊家的公子英勇善战,在群贼包围中救出县尊,我这个明教教主也只能落荒而逃了。”邢焕阴笑道。 张志成把溅到脸上的鲜血抹匀,面露残忍之色: “哪里哪里,明明是邢教主心念朝廷,不愿继续为乱,这才率领手下兄弟散去,如何是犬子英勇。” “那以后……” “教主放心,这点小事,本县,嘿嘿,拎得清啊。” 正文 第84章 率兽食人 大宋朝当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东京有一大堆混吃等死,憨批一样的混子,钱不少拿,事不多做,拴狗的效果也许比他们更好——起码狗不会刮地皮。 而知县不一样。 对于重要的县,大宋一般不任命正式地方官,地方官职权由中央派遣的官员代理,就是所谓的“知某县事”。 作为理论上京官的知县权责重大,既要协调朝廷与地方的关系,又要稳定朝廷对于地方的统治,保证朝廷的政令能下达到地方。 连最上层的人都知道“治天下之术,莫重于牧民,牧民之任,莫亲于守令。守令不贤,人君虽有良法美意,不能布宣,而朝廷之德泽终不能被于天下”,翻译一下就是说朝廷可以拴狗,但地方拴狗就是死。 在这样的认知下,大宋选拔县官的标准非常严格。 洪中孚这样年过七旬的人可以在知州的岗位上等退休,可知县超过六十还能就任的人几乎没有,而且大宋朝犯事的人以后可以到别的地方继续当官,但没有巨大立功表现就不要想当知县。 邢焕这样的荫官是经过了多年的基层历练才混到了一县知县,深知能当好知县的都是大宋人才中的人才,能人中的能人。 这种人不是简简单单靠有文化、有道德就一定能做好。 像杭州治下仁和、钱塘这种繁华富庶的大县,能久坐的知县一定具有面厚心黑的伟大特征,而不是眼中见不得任何沙子,见人就砍的莽夫。 张志成就是邢焕选中的那人。 此人之前跟邢焕并不相识,但邢焕非常有自信。 他派人跟张志成取得联系,说要把方腊军的重要谋士陈箍桶送给他。 但张志成必须跟他合作,不然这好差事他就找钱塘知县了。 张志成一秒都没有思考,立刻答应了邢焕的要求。 大宋的知县理论上是京官,做满三年就要回京等待再分配任务。 今年两浙路发生了方腊之乱,肃王对两浙路的吏治非常不满意,张志成本来都觉得自己肯定没法继续在仁和知县这样的位置上继续为大宋百姓服务,心情还非常低落。 可没想到邢焕居然要免费把陈箍桶送给自己。 这可是方腊军的二号人物啊。 拿了他,自己日后肯定平步青云,最次也能保住之后在仁和继续混下去。 而邢焕的条件也非常简单。 他要张志成跟他合作,以后他们黑白联手,打击其他势力。 张志成一眼就看出邢焕这个明教教主是假明教,跟他合作不会担上反贼的风险,还能很好的控制治下的旧势力,培养自己的新势力,这何乐而不为? 再不合作,那就是真的傻子。 以后,两人还要继续合作,亲如兄弟,一起为大宋的长治久安努力。 邢焕当然不是自暴自弃,准备带着这群江洋大盗招安。 他可不想有这么一群兄弟知道自己的黑历史,非得想办法把他们都灭了了事。 他告诉孔彦舟他们,方腊不成气候,早晚会被朝廷彻底剿灭,跟他们这些人没什么义气好讲。 不如把他们卖了,给自己谋取些利益。 卖掉陈箍桶,张志成心花怒放,表示以后会跟这些人亲如兄弟,这些江洋大盗以后多了一把保护伞,可以随意横行。 而且官府一定会猛烈打击反叛的明教,他们还能趁机把其他逃窜的明教教众吸引到麾下,势力更加壮大,想做一方土霸王简直是轻而易举,甚至可以搞搞产业洗白,日后的美妙生活不言而喻。 对邢焕来说,朝廷的大肆搜捕和自己明教教主的招牌可以迅速将大量散落的明教聚集在一起,供朝廷一举歼灭。 这种事…… 双赢啊。 看着满地血淋淋的尸体和站在血淋淋的尸堆中谈笑风生,差点当场拜把子的邢焕和张志成,孔彦舟和一众大盗都非常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大宋朝的官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啊。 我们只是单纯地坏,他们…… 这些人简直是一群率兽食人的妖魔,怪不得大宋的外战不行,原来他们都把天赋用在这种地方上了。 · 赵枢平素接触的都是蔡京、杨戬这样的能左右大宋命运的顶级上官,要不然就是陈建、赵霆这样的一路大佬。 如果他跟邢焕深入接触一下,会感觉《水浒传》里的故事真实而生动,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了。 方腊调兵遣将,开始向杭州移动,用事实拒绝了自己的招降。 他手下的义军正在朝杭州快速移动,赵枢站在城头,多少有点紧张。 跟上次一样,韩世忠准备出城一战。 他手下的士卒这次装备了三百件沉重的步人甲,这种58宋斤重的沉重铠甲要是一直披在身上谁也受不了,所以现在韩世忠的部队都还没有穿甲,所有人都是轻装躲在城楼附近养精蓄锐,只有韩世忠自己在城楼陪赵枢一起眺望。 这个被赵枢一手提拔起来的军汉明显感觉到了肃王的紧张。 这是之前不曾有的。 “大王担心,末将赢不了那些反贼?”韩世忠不太开心地道。 赵枢摇摇头,盯着远处缓缓过来的方腊军士兵,笑道: “我从不怀疑良臣的实力。 只要良臣出手,这些小贼肯定灰飞烟灭。 我只是担心……方腊会坚持不降,如果把他杀的血流成河,虽然能平息大乱,倒是不太符合我的战术思路了。” 赵枢见到步人甲的时候就感慨穿着这玩意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大宋的产铁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之前的任何时代,连铁塔都能造,组装大量的铁甲也成为了现实。 可现实是,因为朝中的蛀虫太多,多的形成了风气,大量的宋军士兵的甲具不全,根本无法形成规模。 可以想到,穿着简陋甲胄的宋军步兵在面对全副武装的金兵骑兵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 赵枢靠着自己的地位勉强弄到了三百件步人甲,现在已经有了正面荡平方腊的绝对信心。 但他不确定这一战方腊会不会被自己打服。 如果夜长梦多,自己被召回开封,这江南的局面还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韩世忠见一直算无遗策的赵枢居然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终于相信肃王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 不然以肃王展现出的本事,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久经沉浮的宦海老手。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 “肃王其实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赵枢不禁莞尔,笑道:“良臣为何这么说?” 韩世忠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前几天赵霆送给我一个女人。” “唔,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是啊,”韩世忠感慨地道,“那女子姓梁,父亲本是蔡遵帐下的一个虞侯,蔡遵中了方腊的埋伏全军覆没,那梁虞侯力战脱身,回杭州报信,可赵霆正好没人处置,就称梁虞侯扔下大军逃窜,害死蔡遵,竟将梁虞侯下狱,还将他全家或充军,或发配为奴。” “梁氏本来可能堕入风尘,可赵霆为了讨好末将,竟把她送到末将身边。” “呃,这赵霆是吃错药了吗?他就不怕你宠爱那个女子,然后……” “是啊,我也觉得赵霆有问题。 可后来才想明白——大王,臣是一个武将啊。” 韩世忠苦笑道,“我们武将是这样,杀男的玩女的,随便用点什么拉拢都是天大的恩德。 我都不应该责备赵知州,还得感恩戴德求他再赏我几个女人。 起码他们文官都是这么认为,那女子也是这么认为……” “倒是这些日子相处,我说起肃王手段,那女子也说肃王与其他官吏截然不同,百姓都看在眼里。 他盼着肃王能平定大乱,清靖一路,将她的家人救出苦海。 我韩五还盼着肃王以后做成大事,让这天下人也知道我们武人也有忠义之血! 我韩五不过是个粗胚鄙夫,厮杀全都交给我,别的……全仰仗大王了!” 正文 第85章 硬碰硬 方腊盯着杭州的动静,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鼻青脸肿的宇文黄中已经看出了方腊心中的畏缩,微笑道: “圣公手下的儿郎也都是大宋子民,给他们留点种子吧!” 方腊恨恨地瞪了宇文黄中一眼: “不给我们活路的是大宋,我们拼死一搏,正是为了能活下去。” 宇文黄中不急不躁地道: “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再多说,现在肃王答应给圣公和圣公手下的兄弟们一条活路。 追随圣公起事的几千兄弟可以分得土地,剩下的百姓可以各自回到家乡继续耕种,难道不好吗?” “你想分化我们?”方腊愤怒地道,“如此粗浅的计策,你以为我会上当。” “这对我们是双赢的。 圣公和圣公的兄弟留在江南,朝廷必然不会放心,早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肃王可以想办法给圣公一个出身,其他的兵卒……等吏治搞好,他们自然也不会没有活路。” “放屁!” 方腊很想再给宇文黄中一拳,看看他还能不能保持从容淡定。 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拔出腰间的长剑,大步走向大军阵前。 说起来方腊义军虽然连续击败江南的宋军,却并没有抢到什么好装备。 两浙路久久不战,各种武备都被贪污破坏的厉害,全甲只抢到了不到十具,其他的武器装备质量也都非常差劲,还不如方腊军的铁匠自己临时打造的兵器。 但大战在即,也顾不上这些。 方腊军的先锋大将方七佛和霍成富两人各指挥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兵马开始向杭州的南北两侧靠拢,以分散从西门进攻的方腊军主力的压力。 而方腊则亲自压阵,他任命的丞相方肥则亲自指挥主力大军开始向城西缓缓移动。 夜晚攻城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对义军来说很危险,对守军来说一样有劣势。 起码上次作战中如天神一般箭无虚发的何灌就不能随意放箭点名方腊军的基层指挥官,这将大大提高方腊军的作战能力。 城中能战的禁军人数实在是太少,方腊军说不定还有机会! “杀!” 方肥一声令下,亲自挥动鼓槌,方腊军的士卒迈着沉重的脚步,开始向城西发动进攻。 站在城头的何灌缓缓摇摇头,长叹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他看着那些缓缓靠近城头的方腊军士兵,也多少有点不忍,可还是高声道: “擂鼓,令韩将军出击!” 挞懒今天也来到了城头。 他倒不是来打探宋军的情报,只是在杭州住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赵枢的关系相当不错。 赵枢说当年乔帮主被耶律洪基囚禁时,皇帝陛下曾带人冒死解救。 肃王手下的儿郎虽然各个善战,可终究是兵力不足,自己说什么得助他一臂之力。 他这会叫人弄来了一把铁锏,捏在手中,借着城头的火光看着外面密密麻麻前进的方腊军士兵,心中战意一点点燃烧起来。 几年前皇帝陛下起兵反辽,当时的辽人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杀来,女真每一战都是生死战,稍有失败就会全军覆没,当时皇帝陛下指挥若定,指挥众人奋力搏杀,才有了现在大金国的大好形势。 肃王…… 不知道这一战能收获如何战果。 城门一点点地打开,在数千方腊军面前出现了一群全身铁甲的宋军士兵。 天黑光少,方腊军并没有感觉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他们按照之前跟官军作战中万事万灵的方法将队形缓缓散开,看起来阵势更加宏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理论上当然要阵容紧密才好发挥作用,但宋军不太一样。 诸路禁军近法以十分为率,二分习弓,六分习弩,余二分习枪、牌。 官军中远程的弓弩手占据全军的大多数,之前攻城中,方腊军就是被何灌为首的弓弩手打得抬不起头,这才被韩世忠一冲而散。 这次方腊就是命令部队快速向城墙靠拢,减少箭矢的伤害,只要近距离跟官军绞杀在一起,这些不堪久战的官军一定会被杀的落荒而逃! “杀!” 方腊军阵中发出一声怒吼,一群群义军士兵纷纷朝敌人猛冲过去。 站在城楼上的挞懒看的心惊肉跳——他在城头的火光下能清清楚楚看到韩世忠手下士卒全身上下结实的铠甲,心道这江南的乱民居然如此悍勇。 若是换做我,在没有大量甲胄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不敢正面突击这些全身武装铁甲的猛士。 好汉子啊。 叮! 一个义军士兵一刀重重看在面前的敌人肩上,满以为接下来一定会听见敌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可他手上的宽刃刀重重看在上面却渐起点点火星,面前的官军哼都不哼,立刻抬起手臂,长枪毒蛇般刺出,立刻把那个义军士兵刺了个对穿! 啊啊啊…… 惨叫响起,全身覆盖铁甲的韩世忠大喝道: “天兵在此,方腊还不速降更待何时!” 甲胄!甲胄! 大宋尚武,民间私藏各式武器和弓弩一般都不会被判罪,可藏有甲胄却是要流放杀头的大罪。 义军士兵之前对甲胄的理解还停留在皮甲和纸甲,第一次遇上这沉重的铁铠,那些之前一马当先勇冠三军的义军军将顿时没了主意。 最可怕的是,他们面前的领军强敌是久历沙场的猛将韩世忠! 韩世忠在西军中多次与全身包裹冷锻甲西夏军捉对厮杀,之前一直深深羡慕西夏军精良的装备,这会儿终于到了他凭借装备欺负人的时候了。 跟着肃王混…… 以后我韩世忠也当得起世忠的名字! “嘿啊!” 韩世忠爆喝一声,他身边的禁军士兵也都一齐爆喊,众人持枪缓步前趋,在韩世忠的口令下整齐有序的出枪,将接近的方腊军士兵一个个刺倒在地。 方腊军中也有不少长枪队,可他们情急之下不得要领,长枪刺在厚重的步人甲上,却也只是给禁军造成了一定的痛苦,并没法造成立竿见影的损伤。 三百全副武装的禁军就像大潮中的坚硬的礁石,任由四面八方的打击接踵而来屹立不倒,方腊军不管如何进攻,韩世忠都没有丝毫的动摇。 一直在城头伸长脖子观战的挞懒这会儿终于动容。 凭借重甲欺负无甲的士兵,赢了也不算很光彩的事情——起码韩世忠是这么认为的。 可挞懒看着,却想到了六年多以前他们的经历。 那年阿骨打刚刚率领女真人起兵反辽,虽然女真人已经有了不小的资本,可在激战中面对辽人的甲士依然打的非常艰难。 直到出河店一战,他们凭借无上的坚忍大败辽人,取得了五百多具重甲,才有了在后来黄龙府和护步达岗跟辽人正面决战的底气。 重甲也好、骑兵也好,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使用者的坚忍和强大的斗志。 被俘投降的辽人都说宋人不堪一击,他们只会缩在城墙上放箭,等箭矢用完或者敌人杀到眼前之后他们就会落荒而逃。 之前挞懒也感觉宋人虽然武器装备上确实有东西,可他们的作战水平非常一般,这些禁军在之前的战斗中展现出来的作战技巧还比不上辽军的精锐,更别说跟大金国抗衡。 可今天韩世忠却扭转了他的想法。 方腊军表现出来的勇敢比六年前的女真也只是稍逊半筹,可面对他们从四面八方的猛攻,韩世忠和他手下的禁军士兵居然毫不畏缩,在城头并没有弩箭支援并不密集的情况下居然越战越勇。 记得不久之前他们还没有这样的战斗力,也就是说…… 南朝人在进步! 果然如肃王所说,南朝斗智不斗力,真到了斗力的时候,他们毕竟人多,一百人中挑出一个猛士,光是开封一地也能选出一万精锐! “肃王。”挞懒直接用大宋官话念出了这个词。 赵枢正在凝神观战,听见挞懒叫他,缓缓摆了摆手。 “我知道将军想说什么。 不要急,慢慢来。” 正文 第86章 谈钱是侮辱阁下 战斗已经没什么悬念。 重甲且训练有素的官军欺负没有甲胄的乱民,战斗一开始就呈现了一边倒的姿态。 尽管义军的士兵展现出了足够的勇气,他们想尽办法想刺破防御,尽管他们弃刀用剑也收获了一定的成绩,给一些禁军士兵造成了杀伤。 可这仍然无法扭转战局。 眼看韩世忠已经占据绝对上风,何灌索性抛下从另外两侧攻城的方腊军,直接率军出援韩世忠。 生力军抵达,方腊军立刻兵败如山倒。 何灌以长弓开路,爆喝道: “儿郎们,直取方腊中军!” 宋军士气大振,众人齐声高呼道: “直取方腊中军!” “直取方腊中军!” 大宋冗兵的优势总算在这会儿体现了出来。 虽然绝大多数的厢军并没有参加战斗,可在这样热血的气氛之下,禁军高声大喊,他们也跟着高声怒吼。 数千人惊天动地的喊声震得杭州城的夜色都开始颤抖,远处的方腊没想到这才刚刚开战己方就已经崩乱,顿时慌了手脚。 而方七佛和霍成富还准备从两边策应进攻,可这仗才刚刚打开,中军居然已经被官军突破,而且官军居然怒吼着要抓方腊,这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进攻,赶紧收兵。 看着外面的乱战,赵枢颇有点意兴阑珊。 他缓缓摇了摇头,冲挞懒道: “将军,我们再去饮酒如何?” 挞懒奇道: “大王不等着众军回归,说些什么鼓舞士气?” 赵枢微笑道: “赏赐都准备好了,领导讲话什么的就不必了。 再说……将军应该想家了,我今夜陪将军不醉不归,算是送将军一程。” 挞懒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带回国内,阻止国内日益高涨的南下念头。 他的几个侄子打的太顺利,已经喊出了踏平中原,建立如传说中大唐天可汗一般的伟大国土,挞懒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就,多谢大王款待了。” 当天晚上,挞懒和赵枢真诚地把酒言欢。 两人不住的推杯换盏,共同回顾这一路南下来的友谊,而赵枢也终于说起了乔帮主最后的故事。 之前赵枢已经讲了乔峰被耶律洪基囚禁,那耶律洪基又要南下攻宋,赵枢又预告说接下来就会有阿骨打的戏份,可之前又推三阻四不肯讲,这会儿早就心里痒痒的很。 现在听赵枢终于肯讲,他赶紧给赵枢添了一大碗酒,将瓜子摆好,满脸的期待。 赵枢说起耶律洪基南征,中原武林豪杰群起响应潜入辽国放火,并声称皇帝遇害,将乔峰中关押中轻易解出来。 挞懒立刻叫了声好,吨吨吨地灌下一碗酒,感慨大宋这招果然是有传承,还好方百花手下没有这么多的丐帮弟子、少林和尚。 接下来,赵枢又说起辽人的大军抵达,那些武艺高强的少林和尚果然抵挡不住,丐帮之前吹上天的打狗阵也被轻易攻破,挞懒听得抓耳挠腮,忍不住连声道: “陛下,陛下何在?” 果然,赵枢话锋一转,女真武士悉数登场。 “贵国皇帝陛下率领数百人策马而来,当者披靡。 辽军后队千余人未及退入城中,都被女真人射死在城墙之下。 皇帝陛下与乔帮主谈天时,那女真人还待袭扰,皇帝陛下又是连发数箭,将那些辽人一一射死。 陛下见乔帮主如此窘迫,索性叫他一起去女真部中逍遥快活。” 挞懒连连点头,不住地赞道: “就是应该如此,就是应该如此!这些该死的契丹狗,待我女真人尽数学会降龙十八掌,定要了他们的狗命!” 不过他也知道乔峰并没有跟他们一道,赶紧问道: “后来呢?” “陛下救了乔帮主,乔帮主却不能让中原豪杰跟着他一起去女真部,他说将众人送到雁门,然后就会返回。” 赵枢说的时候脸色绷紧,挞懒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地抓住自己的白袍。 “乔帮主和陛下就此分别,可在去雁门的路上,乔帮主被辽人的大军追上。 雁门外,乔帮主的结义兄弟拼死从乱军中捉到耶律洪基,逼他发誓有生之年不可南侵,耶律洪基见辽人士兵也不愿南下,终于被迫答应,却又用言语奚落,说乔帮主是契丹人的叛徒,大宋一定会赏他做官。” 挞懒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契丹狗就是这般模样,打仗不行,嘴上却是阴阳怪气。 那乔帮主呢?是去少林寻他父亲,还是做了大宋的官?总不会又去当丐帮帮主了吧?” 赵枢沉痛地摇了摇头,感慨地道: “乔帮主本来就不愿意做官,他这辈子只是想跟阿朱一起去关外放羊,平静了此残生。 可为了向耶律洪基表明心意,他拿起了这段的弓箭,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啊!”挞懒惊呼一声,随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又过了片刻,他才咧嘴苦笑道: “大王又在戏弄我。 是了,大宋的医术冠绝天下,那个和尚都能给人换眼,救乔帮主一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赵枢摇了摇头: “没有,人死不能复生。 乔帮主死后,阿紫抱着他从悬崖上跳下,那悬崖高百丈,这人落下去……哎……” 挞懒怔怔的说不出话。 许久后,他抓起酒碗,砰的一下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 他厉声怒吼,声音震得胖翻译瑟瑟发抖,赶紧缩在角落里,而讲完这个残酷故事的赵枢却岿然不动,静静地看着挞懒大吼大叫,不住地踢坏周遭的一切。 “混账,混账,耶律洪基!我杀了他!不对,我想起来了,他的坟在上京,我把他的坟扒了给乔帮主报仇!” 这一路上他听着乔帮主的英雄故事,这会儿要走了,满以为这个身世曲折的大豪杰、大英雄能收获一个完美的结局,在听到乔峰脱身、阿骨打支援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故事在按照他的设想发展。 没想到…… “哎……” 挞懒颓废地坐下来,又饮了一碗酒,满脸的惆怅。 赵枢摇头道: “此事是大金国和大宋的机密,当年的亲历者已经死的七七八八,贵国的皇帝陛下现在统管大局,就算心有不甘,总不能为了年轻时候的事情不管不顾,刨了耶律洪基的坟墓更是万万不可。 现在贵国初建,还是要安抚一下辽人才是。” “也是。不过,还是不甘心啊。” 赵枢笑道:“乔帮主平生志愿,就是南北和睦。 若是将军能消弭争端,日后……” “我懂!”挞懒拍着胸口,一脸庄严, “大王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尽力消弭两国纷争,但贵国也要按照盟约,给我国钱帛才是。” “格局小了啊。”赵枢皱眉道,“我们跟契丹人有仇,所以才给他们钱帛,我跟挞懒将军什么关系,在谈钱就是羞辱将军了。 我已经决定了,等回了开封,就制定一揽子援建计划,最主要的是人才,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将通过人才的输送让金国直接实现腾飞。 尤其是乔帮主生平最后时刻说起两国征战不休,少林大师曾认真点拨,说只有高明的佛法才能消弭争斗。 之后大宋也会派出少林派的大师去贵国访问授学。 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挞懒听得心潮澎湃,他对南朝的种种技术颇为羡慕,听了一路的故事对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更是悠然神往。 听说大宋居然愿意将这种绝学倾囊相授,他喜不自已,伸出右手用力抓住赵枢的手掌,感慨地道: “希望以后还能再来大宋,希望以后还有跟肃王把酒言欢的机会。” “会的,到时候天下清平,本王带将军看看这大宋富庶模样。” 正文 第87章 带点礼物上路了 古人的交通和通讯都非常不便,所以他们才会非常重视离别。 挞懒非常喜欢杭州的繁华和秀美的风景,他好几次向赵枢表示,希望以后宋金友好,自己能经常来杭州玩。 赵枢当然一口答应,并表示以后双方的关系肯定会更加和睦,大宋会输送一些人才去金国,金国也可以派留学生来大宋的开封、杭州等地深造,为两国的长治久安做出更大的贡献。 “如果将军的子嗣来了,本王一定亲自接待,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就算想去学少林的绝世武功,我也一定让少林的大师好生指导,再讲述一下当年少林和乔帮主不得不说的故事。” 挞懒感动地直流眼泪,当场表示会以大金国使者的身份给大宋朝廷写信,说在杭州承蒙肃王的照顾,只有肃王才是最睿智、最了解两国友谊而且足智多谋、顾全大局。 当然了,这都是建立在赵官家高屋建瓴的战略目光之下。 以后大宋和大金将保持睦邻友好,等消灭了金国之后,大家在讨论领土归属的事宜。 大宋之前求金国出兵灭辽的时候舔狗一样的许诺会把给辽国的岁币以后都转给金国,而且这个数目还有谈的余地。 万俟卨还以为这货怒气冲冲的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起码要让大宋吐出两三倍的岁币才能回去。 没想到肃王居然编了一个从没人听过的所谓“往事”就把这货感动的一愣一愣,这金人也实在是太容易忽悠了。 回去路上的翻译工作肯定还是万俟卨进行,万俟卨有些恋恋不舍,再次表达了希望跟赵枢混的愿望。 什么钱不钱的无所谓,就是想跟大王共同建设美好新大宋。 这点愿望在不满足,说起来大王就有那么一丢丢的过分了。 赵枢自然非常温和地表示了对万俟卨的欣赏,这阵子胖翻译的工作是不错,在翻译和其他隐蔽工作中都展现了不错的才能。 他在相州当教授的时候肯定认识不少懂辽语的人才,现在大宋正好需要一批这样的人物来扩大以后的对外交往的范围和力度。 这外事工作如果搞得好,以后双方的经济、文化、军事增多,朝廷更依仗谁自然不言而喻。 万俟卨被赵枢一顿画饼,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一个劲地点头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努力,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赵枢失望。 当然,赵枢的情商也没有低到让挞懒空着手回去。 他打听到现在已经有龙井这种东西,赶紧叫人给挞懒包了半斤。 之前得罪了赵枢的杭州知州赵霆听说赵枢要半斤,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大,大王,这,这半斤是不是有点小气了?” “你不懂。”赵枢懒洋洋地道,“听听本王的便是,不必多言。” 物以稀为贵。 食品饮料这种东西更是会因为稀缺程度而影响“口感”,酱香科技都是守着门口的一条河,跳到别的河去就卖不上价格。 这茶也是一样。 现在大宋给辽国和西夏出口的茶叶都还停留在日用品的范围,按茶的品质跟人换马,总少了一点内味。 嗯,等平定方腊,得让越窑烧点小罐,这样既能拉动内需促进产业升级,也能让金国和西夏感受一下大宋的文化,对大家都有好处。 刘豫也偷偷跟在挞懒的队伍中一起出发。 他本来想给朝廷写一封信控诉赵枢在两浙路的暴行,可考虑到挞懒跟赵枢的关系相当友好,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恶啊。 等我到了大金国,一定要想办法说服金人攻宋,到时候要你们好看,我把你们都杀了! 赵枢当然知道刘豫的存在,为了让刘豫在金国好好干,赵枢在“意外发现”刘豫失踪之后,立刻上奏刘豫畏罪潜逃之事,他的家人自然都得收押。 想到家人的命运,刘豫一定会在金国工作的非常努力。 送走了挞懒,赵枢总算松了口气。 没有这个金人,他总算能好好为方腊之乱做一个总结。 今天早晨韩世忠终于率军返回,向赵枢上奏战果——昨夜一战,方腊的大军被韩世忠正面冲散,要不是方腊本人殿后跟韩世忠斗了斗,只怕他们的部队已经被尽数吃掉。 经此一战,方腊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开始向桐庐撤退,如果不想被消灭,后面跟朝廷谈判是大概率的事情。 何灌看着昨夜的战果,唏嘘道: “我以前一直认为江南兵不堪战,没想到勤加练习,居然也有如此本事。 良臣手下的这支禁军已经不在西军的主力之下,所欠的也只有马术和作战技法,只要苦练,早晚都能成为一支劲旅。” 赵枢笑道:“良臣麾下的劲旅还不是得由何钤辖操练方有如此本事。 经此一战,本王也知道大宋原来能练出如此敢战能战之兵,日后更多了几分信心。” 韩世忠取得的战果赵枢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他可是韩世忠,以后是对抗金国和西夏的重要依仗。 见他打了大胜仗,赵枢也不吝赏赐,当场给那些冲锋在前、立下大功的士卒发现钱赏赐。 当然,老传统还是要有。 发钱的时候,非常会来事的老兵油子何灌高声喊道: “领了钱、拿了饷、分了地的儿郎们,还不谢谢肃王赏赐。” 他这一声吼,众人也齐刷刷地喝道: “多谢肃王赏赐。” “多谢肃王赏赐!” 刚刚经历了厮杀的人喊起来都带着一股恐怖的杀气,赵枢微笑着连连点头,对未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有赏赐激励,现在差的就是保家卫国的教育。 不过这也急不来,首先得让这些士兵感觉到与大宋荣辱与共,才能生出保家卫国的执念。 不然之前大宋的表现堪称一个彻底的黑恶势力保护伞,凭啥为这些高高在上的赵老爷效力。 “给方腊发令,必须保证叔通的安全。 如果叔通有恙,本王也不跟他谈了,直接杀他全家!” 赵枢当即下令,众人又是一片轰鸣,都对迅速战胜方腊,还两浙路太平充满了信心。 接下来,全看方腊的态度了。 · 给禁军发完赏钱,赵枢让韩世忠回去休息,自己则和何灌一起清点这一战的损伤,查找作战中暴露出的问题。 无论胜败,战后反思都是很有必要的,这才是一支军队能不断变强的原因。 查了半天,赵枢又从陈建那得知昨天晚上明教在城中闹事,还放火烧了一处大宅。 好在火势没有蔓延,不然肯定又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据之前洪中孚搜集的情报,明教在两浙路的根基确实不小,一时半会想剿灭他们是真的有点困难,这些人阴魂不散,真是给老子惹麻烦啊。 “他们杀了多少百姓?”赵枢不开心地道。 陈建呵呵笑道: “百姓没死,死的都是些差役。” “唔?死的都是差役也不能这么开心,该安葬还是要安葬,不过百姓没事倒是真的出乎本王预料,难道他们都变成善男信女了?” “这倒不是。” 赵枢来两浙路之后两浙路一直没有做出什么正面成绩,这会儿陈建终于可以挺胸抬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昨夜,明教教主邢道荣率军猛攻仁和县衙,知县张志成临危不惧,率领其子与众多差役苦战一夜,最后火烧县衙,击退明教,大战中更是生擒悍匪一人,经辨认,正是方腊军军师陈箍桶!” 正文 第88章 抓大放小 明教教主邢道荣? 听到这个名字,赵枢还以为出现了另一个穿越者。 这货在杭州大闹一番,居然还把仁和的县衙给烧了,要不是知县和他的儿子临危不惧苦苦奋战,还不知道要酿成多大的事端。 他赶紧带着何灌一起赶往事发地,查看那位立下大功的知县张志成。 仁和县的县衙被付之一炬,办公地点暂时转移到了旁边的钱塘县衙(两个衙门挨着),钱塘知县知道张志成肯定会得到上官的重用,因此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竭力巴结,满口子称赞这位同事有勇有谋,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时我被奸人胁迫,那个什么明教教主想要压着我去大运河边放火,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岂能助纣为虐,被一群歹人驱使? 我说不去,那歹人就出手杀害衙役,逼我就范,把我身边的衙役一个个全都杀害,我仍是不愿投降。 那个明教教主大怒,挥刀就要杀我。 说时迟那时快,犬子之前已经悄悄将县衙点燃,这会儿又从角落里钻出来,用匕首猛刺那个明教教主。 明教见犬子悍勇,周遭又是一片大火,这才万般无奈,抱头鼠窜。” 张志成的口才很好,他已经开始口若悬河地说起了昨夜自己和歹人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众人平日都知道张志成怂的不行,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还能顶住威胁,顿时纷纷鼓噪叫好,张志成也是一脸得意,心中踌躇满志。 爽啊。 还有什么比当众吹牛还不会被人揭破更爽? 而且,嘿嘿,肃王还在一边听着! 赵枢见张志成聒噪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出此人会是拼命抵御强敌的英雄。 不过人不可貌相,他还是在陈建的引领下走上去,跟张志成亲切地攀谈,还拉着他14岁儿子的手询问了他的学习和工作情况。 张志成表示,肃王在杭州从严治吏,他们这些官员都纷纷表示支持,坚决贯彻肃王的改革方案,为实现大宋的长治久安而努力奋斗。 “那个明教教主是什么模样?”赵枢好奇地问,“是不是会用乾坤大挪移?” “乾坤……哦哦,是,肃王说的不错,那明教教主会用一种叫乾坤大挪移的妖法,当真是厉害至极,一出手简直是万夫难当,我等这才被他,险些被他擒获。 当时我心中只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 张志成一脸郑重,逼逼叨逼逼叨讲述着自己的光辉事迹,可这会儿赵枢听得除了荒谬也只有荒谬。 他当公务员的时候曾经去参加过一个经济发展研讨会,研讨会上众人都在高谈阔论说读过国外某某经济学大牛的著作巴拉巴拉,他们说的赵枢完全没有听过,于是就问他们有没有读过沃茨基硕德的关于宏观经济学的论述,结果这些人众口一词地表示当然读过,当时赵枢的情商还不是很出色,当场就笑了出来,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现在听着张志成信口胡吹,他能看的很开,甚至能感觉到,张志成极有可能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大王要不要亲自提审陈箍桶?”陈建笑吟吟地道。 这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可赵枢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交给张知县就行。 另外,替我嘱咐张知县一句话——当知县的业绩他凑够了,有些事情就少说两句。 言多必失都不懂,他也没必要在这混了。” 陈建心中一凛,也略略猜到了张志成此事有鬼。 他赶紧压低声音道: “大王,这真的跟我无关,臣属实不知情啊。 这,臣这就处置,雷霆处置,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赵枢沉吟片刻,叹道: “陈制置,汝不倒翁之名本王久有耳闻。 日后裁撤冗官,两浙一路肯定要多多依仗陈制置,这官场上的手段……不需要给本王施展了。” 大宋朝最难处理的不是一路一州的官长,而是这些县里的知县和他们手下的小吏。 这些人凑在一起,本来判十年的改三年,三年改未成年都是基操,手下掌握一大堆黑白势力是常态。 赵枢可以瞬间带走张志成,让他杭州城改鹅城,可又没办法把他手下的牛鬼蛇神一波带走,所以对付还得慢慢找个抓手。 陈建汗流浃背,赶紧表示一定要努力工作,绝不给赵枢添麻烦。 他会亲自审讯陈箍桶,一定要搞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王,”何灌不解地道, “大王慧眼,应该能看出这个张志成有问题。 说不定就是他伙同那个所谓的明教教主杀了一群差役,然后……哎,说不通啊,为什么他们能拿住陈箍桶?” 赵枢摇头道: “这里千头万绪,本王一时也不能明白。 但何钤辖要明白,身为上官,你永远不可能将底下的弯弯绕全都弄明白。” “那,那该怎么做?”何灌好奇地问。 “很简单,大宋有这么多优秀的人才,身为上官,你只要抓大放小,总览全局,让下属感觉表现出已经看穿了真相,他们自然会揣摩你的意思,按照你的想法完善、努力。 陈建号称不倒翁,总有点手段,这点小事要是还需要本王一点点指导、跟着他破案,那他也别当这个制置使了。” 赵枢以前的单位接到上面通知某日检查时,总要让下面的人提前三天做好准备,下面再向下传达的时候就会加码到7天、10天、一个月,不层层加码怎么体现每一级的重视。 他虽然一时不太理解陈箍桶到底做了什么,但此事丢给陈建这种老卷王处置肯定没错。 现在,我得抓紧处理一下两浙的财税问题,刚过完年,这才是给朝中最好的答卷。 · 张志成本以为抓住了陈箍桶这样重要的人物,赵枢大喜过望,一定会亲自提醒,自己也能青云直上。 没想到赵枢对这个方腊军的二号人物也没有特别关照,只是安排陈建处置就算了。 陈建稍稍安抚了张志成一番,又表示肃王已经说了,后面的知县还是你张志成的,能不能提拔还得看之后能不能平定明教—— 毕竟虽然抓了陈箍桶,可仁和县的县衙都被烧毁,还死了这么多的差役,肃王一直不喜欢丧事喜办,所以还得给张志成压压担子。 张志成这才放下心来。 明教? 他可太熟了。 “陈制置,这明教,不魔教实在是罪大恶极,下官提请招募差役剿灭城中魔教,还杭州一片太平天。” 陈建轻轻点头,见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音道: “张县尊,你给我说实话,你能联系上那个明教教主吗?” 张志成怔了怔,在心中默默盘算一阵,低声道: “陈制置有令,下官拼了命也会尽量联系,就是不知道陈制置有何吩咐?” “这个人最看不得明教的贼人。” “下官明白!包管把他们都赶出杭州。” 看张志成答应地这么痛快,陈建眼中露出一丝凶光。 行啊,果然是你,肃王猜的还真没错。 你拿差役的性命保住你的知县,老夫以后升官看来也得指望你的人头了。 · “圣公,现在咱们能好好谈谈了吧?” 方腊军在进攻中遭到韩世忠的迎头痛击,主力死伤惨重,好不容易聚集的大军一夜间散去大半,曾经声势浩大的起义军现在显得孤零零的,也只有之前从睦州开始跟随方腊的老队伍还在坚持跟随。 这让方腊非常沮丧。 面对江南的禁军,方腊的优势非常明显,可面对朝廷派来的援军,他们居然这样脆弱。 当仍是一脸青紫的宇文黄中面带微笑问出这个很欠揍的问题时,方腊居然提不起拳头。 他想创造一个清平的世界,不过现在理想破灭,跟随自己的家人和兄弟还可能会遭受屠戮,这个铁打的汉子一时承受不住,缓缓开口时已经有了些哽咽。 “笑吧,尽管笑。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我的人头你们可以随意拿去,说吧,怎么放过我的兄弟?” 宇文黄中淡然一笑: “所以,之前我就说希望圣公能提前听听肃王的意见。 就算这仗圣公大败,肃王对圣公的态度依旧是招安,而不是迫降。” 正文 第89章 送伞 招安和劝降是有本质的区别。 这点赵枢想的很开。 宇文黄中出发之前赵枢就已经想到过官军正面重创方腊军的可能, 但他同时嘱咐宇文黄中,官军对方腊的政策永远是招降不变。 所谓的圣公不过是明教的称号,只要方腊愿意去除这个政治不正确的名号,大家一样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肃王从一开始就没想把诸位赶尽杀绝,不然以禁军之勇,不会一直在杭州等待贵军上门,大王可以安坐城中,命令各路守宰奋力进军,想要消灭阁下诸军,应该是易如反掌。” 宇文黄中侃侃而谈道: “足下起兵不过是因为两浙路吏治崩乱,朱勔为虐。 肃王深知官逼民反的道理,足下不过是走投无路,被朱勔欺压太甚。 现在肃王到来,斩杀朱勔,肃清冤狱,有何仇怨可以自与肃王分说。 当然了,如果肃王能早来一两个月,足下说不定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话算是说到了方腊的心中。 若是朱勔能早几个月被杀,方腊是断然不会将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压在造反上。 这会儿骑虎难下,他的脸色颇为难看。 “说以前的作甚,说罢,招安之后,肃王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很简单——”宇文黄中微笑道,“不知足下可听过宋江?” “让我带着手下兄弟去跟宋江厮杀?”方腊讥笑道, “他们也是过不下去,官逼民反。 我方腊若是为了高官厚禄去征剿他们,嘿,后世只怕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宇文黄中笑呵呵地道: “足下想多了。 杀官之罪是一定要处置的,从军也是最好的方法,征剿宋江就不必了。 肃王准备也招安宋江,汝二人合为一队,勤加操练,为国效忠。” 赵枢小时候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在琢磨,梁山泊的人这么牛逼,方腊的人好像更牛逼,要是两股人马能汇聚到一处,那战斗力岂不是突破天际。 当然,这只是小时候的概念。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叫我们兄弟替大宋卖命送死。”方腊轻蔑地道,“我为什么会同意。” 一直温文尔雅的宇文黄中脸色也缓缓阴沉下来,沉声道: “方腊,还有一点你要明白。” “你也年岁不小,不是孩童,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可以选择不招安,可以选择不让你手下的兄弟去送死。 这样也行,很快大宋就会杀灭汝全家满门,你的兄弟儿子都会被斩首示众,你家中女子都会被投入营中供禁军使用,这都是因为你无能。” 方腊手下的卫兵各个勃然大怒,不等方腊吩咐便拔出腰刀要把宇文黄中劈死,方腊匆匆挥手,神色复杂地道: “我听闻官贼不两立,谋反大罪,除恶务尽。 如果肃王真有本事将我等尽数杀绝,为什么还要给我们一条生路?” 宇文黄中一脸郑重,一字一句地道: “肃王说,因为他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伞。 不知道这个解释,足下满意吗?” · 方腊主力战败,杭州城中一片欢欣鼓舞。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方腊只是魔教的头目、掀起大乱的贼寇。 他们跑了,百姓可以放心做生意、放心春耕、放心谈恋爱,杭州城又是一片和煦的景象。 赵枢身着便装做文士打扮,终于来到了杭州西湖,好好看看这大宋年间的好山好水。 开封的景色应该也非常不错,不过自己在开封的时候忙着斗天斗地,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也只有大破方腊之后才有这样的悠闲时光。 今天跟随赵枢出游的是陈建和手握宪兵的文志仁,战争没有彻底平定,何灌和韩世忠还在繁忙地训练军队,以应付随时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变故。 就这样,赵枢难得跟手下的禁军主力分开,可陈建和文志仁都不敢大意,跟随赵枢的不仅有宪兵中的高手,还有不少陈建临时雇佣来的江湖豪客充当护卫,明里暗里保护赵枢。 来杭州的时候,何灌曾说西湖已经堰塞大半,景色不复从前,赵枢已经做好看到一潭死水的准备,可在陈建的指引下来到西湖边,他依旧看到了一潭碧绿清澈,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湖。 北方的春天总是来的慌慌张张,可在西湖畔,赵枢却真实感受到了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美好。 他有点好奇地问身边的陈建道: “陈制置,我听闻西湖已经堰塞大半,为何眼前依旧如此景色绝伦?” 陈建感慨地道: “从前是真的堰塞大半,可元祐五年苏东坡二知杭州,征召数万百姓以工代赈,利用挖出的淤泥葑草堆筑起一条堤岸,并造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桥。 正是有了前人功业,方有西湖此时啊。” 眼前的苏堤虽然还没有千年后的规模,可基本的雏形和六桥已经构建。 早春甫至,堤边杨柳夹岸,都已经吐出新芽,岸边走索、骠骑、飞钱、抛球、踢木、撒沙、吞刀、吐火、跃圈、斤斗及诸色禽虫之戏,纷然丛集,又有买卖赶集,香茶细果,酒中所需。 来踏春赏景的人多了,周围聚集的百姓也多,这里自然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是岸边还有几个衣衫褴褛、头发斑白的老乞丐,在早春微凉的风中痛苦地沿街乞讨,不停地作揖叩首,求来往的路人赏口饭吃。 陈建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苦笑道: “这些乞儿扰了大王游玩的兴致,是臣处置不周。” 赵枢摇摇头,微笑道: “哪里,起码本王知道这眼前的一切不是陈制置临时摆弄出来的。 之前赵霆知杭州,比苏东坡差了太远,之后朝廷再派知州,陈制置可要与他们密切配合—— 实话说了,本王已经安排了两浙路不少人察访民情据实上报,如果做的不好,本王就算回了开封,也不会开心。” 陈建赶紧赌咒发誓,说一定会更加努力,方腊这一闹,两浙严重种双季稻严重缺人,确实很考验他这个制置使的本事了。 “但愿以后陈制置能如苏东坡一般留下一方佳话,对了,这堤有名字吗?” “唤作钱塘堤,百姓都叫苏公堤,只是怕恼了当朝,也只是私下里说。” 苏东坡本是旧党一员,可他目睹旧党掌权之后的种种,也严厉驳斥他们跟王党没什么区别,可谓是不唯上只唯实的代表。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教化牧守一方,让那边的百姓真正得到实惠,这点已经全方位吊打大宋当下大部分的官吏。 可惜,人才还是不能量产,只能看着一点点完善的制度能不能培养出来了。 只有朝廷这艘船是从上往下漏水,想要扭转大宋面临的困境…… 我要走的路还真是不少啊。 “以后此堤就叫苏公堤,本王说的。” 赵枢望着眼前的春景,从游人中依稀看到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天上的乌云渐渐聚在一起,细细密密的雨点接连不断从天而降。 赵枢叫人取来纸伞,缓缓朝那人迎去,那人也缓缓上前,见赵枢居然独身前来,神色复杂地道: “大王这次怎么自己来了?” 来人正是方百花。 她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行走时牵动伤口,让她一直紧皱眉头。 赵枢呵呵微笑,将手上的纸伞递过去: “我来给姑娘送伞,姑娘总不能一刀把我杀了。 怎么样,方兄考虑地如何了?” 方百花摇摇头,诚实地道: “兄长暂时还没考虑好,不过他也不愿与朝廷继续为敌,这几日我们就会退回老家。” “不成,”赵枢立刻打断了方百花,“只有两个选择,招安或者灭亡。” “为什么?”方百花不忿地道。 “我想宇文宣判已经说得很明白,都是成年人,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们赌一把,败了,我也需要一个交代。” 春雨淅沥沥地落下,缓缓淋在方百花的头顶,她没有接伞,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赵枢,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枢随手撑伞,为方百花遮雨,在细密如烟的小雨中说起那些很破坏意境的话: “大宋即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前敌,两浙关系到大宋的稳定,方腊招安,我可以给他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用自己的表现来伸冤。 可如果不愿招安,本王一定会命令禁军从速进剿,今年之内,一定荡平所有的叛军!” 赵枢字字铿锵,不容置疑。 这不是来自于工作以来修炼的话术,而是来自于刚才观看西湖的感悟。 大宋以后还要面对许多艰难的场面,起码眼下,他要竭尽所能稳定一切,断不可再让方腊破坏稳定大计。 不招安,就只能灭亡,一刻也不能等了。 细雨中,方百花终于缓缓垂下头,叹道: “招安之后,我们去哪里安置?” “本王已经给你们寻了栖身之地。 易州,那里刚刚收回大宋,可以给你们一个屯田戍边的机会。” 方百花还不知道易州已经回到了大宋,闻言微微一怔。 方腊军上下都以为招安之后会被拉去打西夏,没想到居然是北方。 “我这就回去通传吾兄。 宇文宣判不日返回,还请大王放心。” 方百花说着,缓缓从伞下离开,又投身雨中,用手按着伤口,顷刻消失不见。 赵枢提着纸伞呆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按照套路,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伞送给这位佳人。 哎,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正文 第90章 狗大户是一种资源 陈箍桶被捕之后在狱中完全破防,他大骂邢道荣不要脸,并积极配合官府的审讯工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种种事。 陈箍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邢焕这个恶心人的狗东西要这么对自己,陈建等人也听得一头雾水,倒是赵枢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内涵。 “有一群人冒充明教骗取了他的信任,还自称明教教主,唔,邢道荣……原来如此啊。” 邢焕现在身边人多眼杂,也没有信任的人供他差遣,无法跟赵枢取得联系,倒是用这样的手段一直为赵枢做事。 不错,忠臣啊,以前的事情就原谅他了。 赵枢想起邢焕的家人都在开封,估计他失踪之后他家人的生活要出现一定的困难。 等我回了开封一定得好好照顾,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明教的事情不知大王准备如何是好?”陈建虚心地问。 “陈制置自然懂,别问我了。” 陈建低眉顺眼地应下,匆匆赶到正在重建的的仁和县衙,叫来正在督工的张志成,将“剿灭”明教的工作全权交给他来处置。 “这是肃王给你压得担子,完成的好,以后定有重用,说不定我这位置以后就是你的了。” 张志成受宠若惊,心中又颇为自得。 做别的不敢保证,围剿明教这种事可太容易了,只要他肯下功夫,两浙路的明教岂不是随便他抓,想怎么抓就怎么抓? “陈制置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一个月之内,保证杭州城内看不见一个明教。” “嗯,不错。就这么办,升官就在眼前了。” · “大哥太高明了,跟着大哥,以后咱们吃香喝辣自然不在话下。” 打退方腊,邢焕等人在张志成的帮助下有序撤退,众人一路逃到由拳山,总算停下松了口气。 众贼这次都见识到了邢焕的手段,这一路马屁滚滚不停,一刀一刀狠狠扎邢焕脆弱的小心脏。 孔彦舟见邢焕的脸色一直不好,连连摆手道: “都闭嘴,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大哥,要叫教主。 哎大哥这些人的臭嘴实在是改不了,我也真是没办法啊。” 邢焕:…… 逃出杭州,其实现在已经安全。 后面勾结张志成,可以继续在杭州慢慢发展。 如果以一个山大王的标准,邢焕已经离成功不远,再混几年就能得到朝廷招安的待遇。 但邢焕毕竟是正经荫官,当过知县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些土匪山贼。 只可惜他没有能值得信赖的自己人传递消息,自己一介文士也不能偷偷溜走,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邢焕突然觉得自己每次觉得事情很简单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开一个巨大的玩笑,现在混成这样,也只能先套用邢道荣的身份。 但愿肃王能好生对待我的家人了。 现在纠结也没什么用,周围都是虎狼之人,邢焕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个镇定地表情: “说的是,以后都得管我叫教主——谁再叫我大哥,小心我不念兄弟之情。” “这不是我不念兄弟之情,实在也是为了兄弟们以后考虑。 兄弟们过得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这天天搏杀,一身伤一身病,早晚厮杀不动,晚景凄凉。 就算想拿着金银赏钱退隐山林,嘿,大家都看到了,方腊这么大的本事,不造反的时候几个小吏就能随意揉搓。 以后咱们说话做事都得把自己当成明教人,这才能收起原来两浙路的明教投靠给咱们效力,不敢说造朝廷的反,起码不会被随意欺负了。” 这群江洋大盗都是孤军奋战,刀头舔血的猛人,真的考虑过以后职业规划的少之又少。 这会儿被邢焕一点拨,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愧是以前当过文官的人啊,就这见识,确实不是我们这些莽夫可以相提并论。 “教主英明!”孔彦舟想起那天晚上邢焕的辣手,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众人也都齐声称赞,这些三山五岳的豪客都没什么文化,喊来喊去也只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等等,让邢焕听得也很没意思。 他布置一番,又下令不许抢掠百姓,但为了解决生计问题,也得抢些地方丧尽天良的狗大户。 有了声望,打出明教教主的旗号,到时候来投靠自己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将明教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他们就再也无法威胁到朝廷。 到时候我有了自己的班底,在顺手把这些歹人都杀了,把打家劫舍的罪名都推给他们,最后率众招安,我就是跟随肃王平定一方的英雄豪杰。 哼,再让你们这些蠢物高兴一会儿吧。 说起打劫,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一群人开始认真研究周围狗大户的分布情况,争取选择几个好欺负的狗大户下手,为新明教争取第一桶金。 众人一直研究到傍晚,邢焕还没最终决定寻谁的晦气,手下的盗匪王善兴冲冲地跑过来,激动地道: “大……教主,你猜谁来了?” 邢焕微微一惊,低声道: “以后有话明说,不许卖关子!” 王善悻悻地笑了笑,赶紧叫人上前。 只见来人是之前方百花的军师、曾经的太学生吕将。 他不是独身前来,还拉了一众兄弟,看来都是明教的在杭州的班底。 吕将见了邢焕,终于长舒一口气,赶紧下拜,口称“教主”。 邢焕还以为此人是方腊派来的说客,细细打听一番才知道,上次方百花被俘之后,吕将一直在城中明教教众的掩护之下小心躲藏,方腊兵败后杭州开门,他才偷偷溜了出来。 “没想到教主居然有如此本事,倒是吕某浅薄了。”吕将一脸苦涩。 在扬州的时候他和方百花还试图招揽邢焕,没想到方腊败的这么快,现在倒是邢焕保存了势力,还自称明教教主,开始招募人手。 吕将判断,方腊经过几次大败,已经彻底丧失了争天下的本钱。 官兵肯定不会放过他,以后赶尽杀绝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靠有勇有谋的邢焕,再发动明教,看看日后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当然,吕将也知道邢焕一直不喜欢方腊手下的这些人。 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个晋身的机会,他迫不及待地道: “某此番给教主带来了一份厚礼!” “厚礼?”邢焕扫了他一眼,见吕将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儒袍,怎么也不像带了一份厚礼的模样,疑惑地道,“拿来了什么东西?” 吕将嘿嘿笑道: “我在城中意外听到一件大事——两浙路察访使刘豫被赵枢逼迫不过,被迫逃走。 他生怕赵枢发现,自己先跟挞懒离开,又叫家人收拾家产,准备尽数变卖田产,然后北上跟随。 此人在两浙路名声败坏,百姓皆欲杀之后快,只可惜赵枢让他跑了。 我等不如打出旗号,将他们的家产尽数抄没,可解诸位英雄眼下燃眉之急啊。” 还有这种好事? 邢焕知道赵枢已经将刘豫革职待参,只是大宋官场的套路费劲,一时半会没走完程序。 那我……我得帮帮肃王! “好!咱们即刻下手!”邢焕兴奋地道。 孔彦舟傻愣愣地道: “大……教主,不对啊,我们不是该等他们把田产都卖了,咱们才好得手?” “愚蠢。”邢焕冷笑道,“给朝廷点好处,他们才不会尽力围剿我们——你想想看,我们每次杀光抢光,朝廷还不得跟我们拼命? 可我们只抢浮财,不要田产,那些没有苦主的田地都会被朝廷收走,他们得了实惠总得念我们一点好处。” “还,还可以这样?”孔彦舟眼睛都直了。 “不止如此。”邢焕脸上残忍之色更盛,“咱们打起明教的旗号抢杀,闹的大了,朝廷肯定也会去围剿四周的明教。 那些人走投无路,又该投何人?” 吕将打了个寒颤,赶紧低眉顺眼,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邢焕不愧是做过官的人,对大宋的基层运行实在是太了解,而且此人心狠手辣,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俺孔彦舟对大哥绝无二话!” 邢焕手下加上吕将等新人,他手下已经有74人之多。 可这会儿邢焕也想不到,他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将在不久之后迎来一波战略融资,成为日后抗金作战的中的重要力量。 正文 第91章 咱们聊正事 方百花回归后将赵枢的话原原本本传递给了方腊。 曾经一度拥兵超过十万的方腊大军现在已经散去大半。 除了一起起事的老兄弟,大多数的投机者已经见识到了朝廷平叛的决心和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因此纷纷逃窜。 而剩下的人中,也有不少苦劝方腊跟朝廷谈谈,如果能达成招安,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方腊本来对赵枢的“招安或灭亡”的政策非常不满,还想再拖延一阵,但很快他收到了一个彻底击碎他抵抗意志的消息。 比他起义更早的梁山泊强人宋江被海州知州张叔夜击败,而赵枢的招安政策也发挥了效果,走投无路的宋江等三十六人被迫接受招安,现在已经在接受整编,不日即将南下参与讨伐方腊。 这个消息如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方腊的胸口。 他之前讲义气不肯去讨伐宋江,而宋江投降之后却跟随朝廷来讨伐自己。 可以想见,自己这些老兄弟的项上人头怕是要变成宋江等人的功勋。 方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样……”方腊叹道,“我去跟朝廷谈谈,你们静候便是。 如果朝廷杀了我,你们就立刻各自散去,不可为我报仇。” “兄长!”方百花嗔道,“小妹虽然劝你与朝廷修好,可若是朝廷食言而肥,肯定会跟朝廷不死不休。” 方腊摇头道: “胡闹。 此番诸事因我而起,我也不太相信朝廷会这么轻易放我一命。 我去跟那个肃王好生谈谈,如果能用我的人头换来兄弟们回去种地,也不枉大家大闹一番。” “兄长!” “莫要再说了,我这便去了。” 方腊军众人都默默无语。 当时他家扯起叛旗,方腊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手下的兄弟。 现在,山穷水尽,再打下去只是等死,方腊又主动去朝廷军中商谈招安之事,也只能希望朝廷当个人,千万不要食言。 宇文黄中镇定地道: “方兄弟放心,肃王乃天下少有的豪杰志士,身边这么多人拼死相随,肃王总不会为了泄愤杀害方兄弟。” 方腊深吸一口气,跟夫人邵氏和儿子告别,跟随宇文黄中一起奔赴杭州城。 · 赵枢听说方腊来降,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下。 他最担心的就是方腊负隅顽抗,作战陷入持久战。 只要方腊肯往山里藏,想彻底剿灭他们估计还要用一两年的时间,这会坐实他进剿不利的罪名,更会耽误日后的抗金大事。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攻讦宗泽,宗泽在朝中的根基不稳,可能挡不住这排山倒海的攻势,赵枢也得早点摆平方腊,回去助这位老人一臂之力。 他匆匆整理好衣装,本想去城门出迎,可琢磨一番,还是决定去书房等候,叫人把方腊请到书房来。 毕竟方腊就算在历史上再有传奇性,也不过是一个叛军的首领。 叛军战败,方腊来是为了求和,自己去城门口就有点太给他面子,说不定还会传递一些错误的信号。 方腊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宇文黄中也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两人在禁军的簇拥之下来到赵枢府门前,文志仁率领的宪兵仔细检查了二人的身份,这才谦恭地向二人行礼,请二人一起去书房面见赵枢。 方腊不是没有跟大宋的官吏打过交道,这一路上见赵枢手下的禁军和宪兵都是军纪严整,毫无散漫之气,心中颇为感慨。 朝廷有如此强兵,再打下去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只希望赵枢能守信用,给自己和手下的儿郎一个好出身了。 文志仁带领二人来到书房,赵枢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了鼻青脸肿的宇文黄中,赵枢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迎上去,惊异地道: “叔通,你的脸是怎么了?” 宇文黄中呵呵笑道: “为国事摔了一跤,跌成如此模样,不知肃王可否准假歇息几日?” 赵枢哈哈笑道: “都让你摸鱼这么久了,居然还要歇息? 挞懒都回去了,今天晚上咱们几个喝酒,不醉不归。” 赵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已经相当不错,方腊没见过他说话阴阳怪气恶心人的场面,下意识的认为这位肃王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勇猛义气的江湖汉子,心中多少起了几分亲近。 好汉惜好汉啊。 赵枢的目光从宇文黄中身上收回,又缓缓落在了方腊的身上。 这位很有传奇色彩的义军首领身量不高,还略有些驼背,全身肌肤黝黑,两臂肌肉粗壮,倒是一张脸颇有几分书生气,跟想象中的草莽大哥不同,看出跟方百花确实是亲生兄妹。 赵枢露出一个职业微笑,缓缓伸出手,用力抓住了方腊的右手,一时没有说话。 方腊想过赵枢面对自己时的种种模样,却从没有想过居然是这样,一时竟没了主意。 赵枢捏着方腊的手掌看了又看,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有点发红,他朝方腊点点头,叹道: “方兄,本王来晚了啊。” 方腊脑中嗡地一声,之前准备好的种种立刻忘了个干干净净。 赵枢见方腊心神大震,又缓缓拎起他的手掌,感慨地道: “看看方兄这手掌就知道,方兄从前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汉子,辛辛苦苦种地锄草,老老实实为大宋交税交粮,若不是朱勔如此贪婪无厌,又……何必变成了如此模样啊! 如此好汉,居然,居然做贼,纵然你有错,也是大宋对不起你啊!” 说着,赵枢猛地吸了口气,用长袖擦了擦眼角。 赵枢众狗腿中唯一一个能顶住赵枢恶心攻击的宇文黄中这会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上前假意搀扶赵枢,低声道: “大王,过了过了……” “没有吧,我觉得正好啊?” “臣要平地晕船了,快点说正经的吧。” “咳,一会儿你这样……” 方腊本来都做好迎接赵枢辱骂和嘲讽的准备,毕竟赵枢可是说出“不招安就灭亡”,对消灭自己很有自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刀俎还能同情鱼肉? 可赵枢不但同情,而且还表现地颇为自责,这让方腊一时都乱了方寸,情不自禁地道: “青天不需自责,分明是这州县官长欺瞒上官……青天,青天才是为民做主之人啊。” 老领导说过,只要你让对方相信你是为他考虑,后面你编什么东西他们都会相信。 方腊平素接触的都是一群用鼻孔看人的小吏,连知县都没有接触过,一上来就被大宋官场常见的套路顶地说不出话。 心神激荡之下,他也终于开始相信妹妹说的不错,这个世上,果然有青天啊。 赵枢不用护卫以示信任,他把宇文黄中和方腊请进书房,有叫人送上烧酒—— 赵枢一直以为这种高度酒要到更晚之后才能出现,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蒸馏酒的技术,正是招待好汉的必备佳酿。 方腊一直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被赵枢和宇文黄中两人轮流控场。 一堆官话砸下来,他疲于应付,愣是说不出半句。 两杯烧酒下肚,他的警惕已经尽数抛在脑后,甚至还颇为豪迈地举杯请赵枢再饮。 赵枢和宇文黄中对视了一眼,知道现在方腊心中的警惕尽去,现在酒桌上的气氛已经非常默契,到了可以谈条件的时候了。 宇文黄中举起酒杯,笑道: “大王、方兄,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咱们是不是该聊点正经的事情了?” 方腊心中一凛,立刻直起腰杆,身子缓缓绷紧。 来了。 又是好酒又是好菜,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宇文宣判但说无妨。” 宇文黄中微笑道: “方兄之妹与肃王素有缘,某愿做个月老,为肃王与方娘子牵线,还请方兄成全了!” 方腊:??? 正文 第92章 配军 兄弟。 老领导以前给赵枢讲过,为什么《水浒传》里一言不合兄弟遍地。 那是因为《水浒传》讲的是底层的社会,曾经的官员上了梁山也成了贼寇,自然需要兄弟和义气作为支撑。 没有这层关系,你凭什么信任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愿意跟你一起拼命,为了你的利益,为了你的荣辱而战? 像帝王家这种最顶级的层次就不需要兄弟了。 他们需要的只是忠实的下属执行自己的理念,兄弟这种感情反而会影响自己的杀伐果断。 方腊是个土地主,是靠着兄弟们的扶持一点点有了今天,现在高高在上的赵枢在打败他的情况下突然要跟他好兄弟讲义气,他不怀疑才有鬼。 就算现在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怀疑,以后到了地方,一群兄弟思乡生怨,也十有八九会因为一点点的冲突矛盾再次发生反叛。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大义凛然的赵枢决定牺牲一下自己。 “本王爱慕方娘子许久,愿聘为妇,特请叔通说媒,莫不是叔通之前忘了此事?” “呵呵,臣见了方兄威武,此事居然忘在了脑后,死罪死罪。” “罚酒罚酒。” 赵枢和宇文黄中灵巧地摇摆着大尾巴,不需要彩排就能熟练地对着台词。 方腊震惊之余,很快得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判断—— 是啊。 为什么赵枢会一直招降自己,甚至不惜在连连获胜自己还谈条件,原来是看中了小妹。 怪不得小妹从苏州回来之后也一口咬定赵枢不凡,看来两人也早有…… 讲别的大义规划都是假的,还容易提前暴露自己的行动目标,只有这联姻是最适合跟方腊解释的内容。 赵枢表示自己从扬州第一眼看见方娘子的时候就颇为爱慕这位佳人,只是互为敌对,总是不能坐下来仔细谈谈,后来俘获方百花,两人深入交流,更感觉这位方娘子灵秀可爱,是自己良配。 一句话,成不成吧! “舍妹蒲柳之姿,如何能嫁入天家。 草民,草民实在惶恐。” 天家的大王找个良配,起码得找个良善人家,方腊根本不算良善人家,甚至还是一路反贼的魁首。 方百花冲锋陷阵也能使得,可女德如何却全然不曾学起,更不会大家闺秀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说话。 要知道面前这位可是手掌重兵的实权大王,他的正室是王妃,侧室都是郡君之类的贵妇,小妹……小妹可如何使得啊。 方腊起义现在的规模并不大,在被多次击败之后,赵官家高高在上的概念更是深深烙印进了他的思维中。 本来一腔热血的他现在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哎,方兄何必多虑啊。 令妹心地善良,又颇有英姿,与那些娇娇切切的显贵娘子多有不同,本王自然是格外喜欢。 再说了……” 赵枢压低声音,贴心地道: “本王日后做大事,总得有贴心知己人在外统兵。 这易州已经被本王收复,驻扎边土、训练强兵、日后收复燕云的事情本王也不愿意交给外人。 在外人面前,本王肯定是要说要让方兄手下去边疆从军赎罪,可咱们一家人,肯定得说实话,舅哥是聪明人,肯定能听得明明白白。” 之前何灌等人思考组织操练一支新军对抗极其坚忍的金军时,赵枢想到了后世戚继光手下以义乌兵为主力的浙军。 正好方腊在一代深得军心,赵枢只要拿住方腊,以劳改的名义迁一支义乌兵北上,朝廷里最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什么。 易州文有宗泽,武将再搭配韩世忠、何灌等人,到时候勤修防御工事、装备精良的兵甲,再在易州开荒屯田,金人要是不服就南下碰一碰。 也只有赵枢能这么无耻,居然能把北上充军说成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宇文黄中真是非常佩服。 方腊被赵枢这一顿忽悠地颇有几分热血,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从军报国也是理所应当,大宋的男儿谁说起燕云不咬牙切齿,方腊小时候也做梦能带自己的兄弟们上阵杀敌,让大宋的名号重新在燕云轰鸣。 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还真的有一点点变成现实的机会。 嗯,也是,我江南义军被朝廷一下就冲散,赵枢也实在没必要把我们迁到那里,又是授田又是招安,想来是看中了小妹的样貌。 如果我能收复燕云,这肃王肯定也不敢对小妹不好。 方腊本以为自己会跟赵枢有一番唇枪舌剑和据理力争,没想到赵枢一下就玩明白了,直接断掉了他讲条件的机会。 只要建立在自家人的基础上,什么迁民北上之类的话题一下变得含情脉脉,多了不少家族的利益勾搭划分,居然怎么听都对自己有利。 好在方腊也不是完全的傻子。 “跟随我作战的兄弟足有数万,难道大王要把他们通通迁到易州?” “那当然不可能。”赵枢叹道,“全都迁走,只怕陈制置要跟我拼命了。” 南方的多季稻支撑着大宋的繁荣和稳定,但多季稻占用的劳动力更多,赵枢要是一口气迁走数万人,还是数万青壮劳力,非得引起更大的动荡。 他之前就已经想好,只征调方腊的核心层不超过两千人,他们的家小也可以一起带去易州居住,在那会授予他们应有的土地,朝中的问题赵枢也已经想好办法该如何摆平。 “舅哥是代替其他人去易州配军,其他人就算是明教,只要不愿继续作乱,朝廷也不会处置。 想必大家也可以理解这个。” 大宋的配军都是要加个贼字,因为大宋确实经常抓一些贼去当兵,因此兵员素质越来越差,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方腊又不是丢下众人去享受,而是带着核心层去北方充军戍边,这怎么能算是对不起自己的兄弟。 换句话说,方腊这才是大义大勇,用自己的自由和性命来换取兄弟们的自由。 “朝廷会这样放过我们?” “当然。”赵枢招招手,宇文黄中已经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了在方腊军中就已经写好的奏章。 “臣观两浙之乱,实乃朱勔凶暴,侵凌民间,而察访使刘豫、杭州知州赵霆不能止,令妖道携民愤生乱,以妖法屠戮良善。” 宇文黄中是赵佶派给赵枢的宣抚判官,也肩负着制衡赵枢,将赵枢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朝廷的重任。 宇文黄中在奏章上说,两浙路的判断其实就是妖道利用了民间对朱勔贪婪的不满闹事,本来也很好解决,可刘豫、赵霆简直就是两个废物,所以才让两浙路一场小小的民变闹得鸡犬不宁。 奏章上宇文黄中大谈吏治之事,告诉赵佶大宋现在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方腊只是碰巧击毙了蔡遵等人所以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危险,其实压根不足为惧,赵枢抵达之后迅速将其降服。 现在方腊诚心悔过,肃王秉持治病救人的原则,同时也看到方腊在两浙路的民望极高,杀他不能根绝祸患,索性让他充军饶他一条狗命,让他在易州这样的危险地方给大宋效力。 这就像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一样以德服人,还能减少朝廷用兵的压力,岂不美哉? 赵枢听得连连点头,不过他还是指出不能用七擒孟获来形容,宇文黄中立刻拍脑袋表示明白,抓紧改成了唐太宗抓颉利可汗,并表示赵官家本身文采无双,再任用一批贤明,超越李世民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赵枢也能看出,宇文黄中是故意露出这个破绽,他甚至还特意煞费苦心用了李世民来比较,暗示太子早晚药丸,两人现在颇为默契,这种事自然是一点就明白,彼此笑的都非常开心。 方腊捧着这封奏表,心中不住地打鼓。 总觉得怪怪的啊。 我不会是上当了吧? 正文 第93章 成果还是有的 方腊带着谈判结果回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心虚的。 他说赵枢要求自己去北边充军,家人也得跟随,还得把方百花送给赵枢当小老婆,他手下的众人立刻炸锅,群情激愤,各个嗷嗷大喊不可。 “圣公,不可啊,朝廷欺人太甚!” “咱们不过是败了一阵,去跟吕道人会和,还能聚集五万兵马,先下台州,再做打算啊!” “是啊,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转战福建,先把蔡京那狗东西的老家抄了!” 方腊痛苦地摇摇头,哽咽道: “再打下去咱们没有出路了。 方某无能,作战不利,之前已经累得不少兄弟惨死刀剑之下。 再让大家为了方某打下去,方某于心何忍? 这大乱本就是因我而起,我已经跟肃王说好,只带千人北上充军,其余人……还能回去耕种。 嘿,经此一闹,官军也怕了我等,以后也未必再敢欺负我们了!” 大宋当兵是最丢人的勾当,方腊为了大家甘愿充军,去边疆送死,众人都是热泪盈眶,一时间,方腊军中哭声震天。 他们原本都是勤勤恳恳的农民、工匠,靠着辛劳勉强维持生计,如果不是世道逼迫,他们也很痛恨反贼。 噗通。 霍成富跪在了方腊面前。 “某愿跟圣公去充军!” 他跪在地上,众人也纷纷下跪,方腊泫然欲涕,为自己之前跟赵枢饮酒时对荣华富贵的那一点点期待而沮丧自责。 “兄弟们,不需如此。 是我方腊对不起你们,我只带千人离开,若是立下功劳,说不定还有衣锦还乡的机会,到时候再跟诸位……再跟诸位叙话。 大家都要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啊。” 方百花在一边不住地抹眼泪。 方腊最是了解这个从小善良的幺妹,他轻轻拉住妹妹的双手,苦笑道: “为兄擅自主张,妹子不要怪我。” 方百花摇摇头,哽咽道: “长兄如父,妹子诸事自有长兄定夺。” 反贼出身,如何能给天家为妾? 方百花想起在扬州时赵枢曾义正辞严地拒绝自己,还骂自己不守妇道,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朝廷为了稳住兄长做出的手段,肃王之前就颇为嫌弃我,为何又会主动让我服侍,那人真是揣摩不透。 方腊决心接受招安,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手下众人。 有不少人骂方腊卑躬屈膝,更有不少明教中人直接宣布方腊为叛逆,当场散了个精光。 方腊已经提前考虑到了此事,他默默无语,只派人给响应自己的吕师囊、裘日新等人送信,请他们也接受天家的招安。 新年过后,江南已经暖和起来,大多数义军中的农民念着自家的土地,也都厌恶了继续搏杀,他们小心翼翼地散去,周围的官兵也只是让他们放下武器,就可以送他们回到故里。 见官兵果然没有继续杀戮,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方腊等人在睦州起义,几乎将那里的地主一扫而空,赵枢顺势登记那里的土地,分给这些解散回家的义军士兵。 方腊努力一番,终于还是为这些手下兄弟争取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也算是有了那一点点的成绩。 十几天后,吕师囊也来寻方腊。 他一直无法攻破台州,在接到方腊的书信之后更是知道大势已去,虽然只见过方腊一面,可这个明教中的大豪还是愿意一直追随方腊充军北上,两人见面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都是感慨万千。 结束了。 打江山不比街头群架,需要有无上的意志和坚忍,才能开创名垂青史的大业。 他们为了生计奋起反抗,最终还是被历史的大潮淹没。 现在,也只能等待历史对他们的审判了。 方腊烧毁大旗和起义时购置的诸多僭越服色,他和他的家人以及还愿意追随自己的两千多名士卒都换上了平民的装扮,去杭州接受赵枢的招降。 赵枢虽然不能用英雄的礼节接待他们,却也没有过多难为。 甚至,他没提充军要脸上刺字这一茬,只是让方腊率领手下众将住进禁军的军营,暂时不发武器,每日跟随禁军操练就行。 见赵枢没有立刻翻脸,方腊也终于松了口气。 方百花藏在队伍中,本想跟随方腊一起去军营居住,没想到赵枢还是一眼看到了她,微笑道: “方娘子请留步,本王还有几件事想问问。” 方腊之前已经答应了赵枢的要求,愿将妹妹方百花送给赵枢,算是赵枢接受方腊招安的条件之一。 方百花也没妄想过可以嫁做正室王妃,闻言面色微羞,只好轻轻点头,缓缓靠了过去。 这年头大部分王公贵族的嫁娶都不是自己做主,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的铺垫。 方百花对赵枢也肯定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只是觉得这位大王的行事风格和为人极其另类。 如果能尽力讨好他,说不定能保证江南的百姓安乐平静,不再受佞臣折磨。 不过上阵杀敌方百花不惧,可讨好男人她可真是不会。 她在赵枢面前缓缓拜倒,用自己都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道: “妾身拜见大王,从前得罪,还请大王莫怪。” 赵枢被方百花捏出来的甜甜的声音搞得浑身发冷,赶紧道: “我还是挺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的样子,能不能稍微恢复一下?” 方百花这是跟嫂子学了许久的成果,本以为曲意逢迎能讨赵枢的喜欢,没想到这都被赵枢厌恶。 她颇为沮丧,心道赵枢果然只是为了笼络兄长才勉为其难娶自己。 赵枢见方百花一脸委屈,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百花虽然出身不好,可她善良朴实,虽然多少行事多有几分天真,但还是很讨赵枢喜欢。 高人说过想要赢得一个姑娘好感,除了衣食住行,还得保证她的安全感。 赵枢别的都不缺,这安全感的问题也只能以后慢慢培养。 他拉着方百花的柔荑,让她站起来,微笑道: “诸事了结,本王还有半个月左右的假期,之后的几天你陪本王好好逛逛。” · 方腊平定,赵枢上奏报捷,再随便混混察访一下两浙的民情,自然就可以风风光光回开封报捷。 可赵枢的好朋友挞懒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他一路疾驰好不容易回到国内,又马不停蹄奔赴辽阳,与驻扎在那里的大军会和。 金国攻破辽上京之后,曾经想继续发动进攻,可那时候是牛马病疫闹得最厉害的时候,金军的战斗力有所下降,也只能暂停了攻势。 挞懒回到辽阳,早有人通传了金国的一众上层贵族,大金国相(国论忽鲁勃极烈)撒改由儿子搀扶,拖着病体来见,询问他的出使成果。 “有成果!”挞懒眉开眼笑,还神神秘秘地表示要先见到阿骨打才说。 撒开在上京之战时感染了病疫,一直难以医治,还强撑着身体处理金国诸事,是金国掌握实权的二号人物,他对挞懒的态度很不满意,拧着眉头问他到底怎么了。 “到底有什么成果?南朝人的皇帝说什么了?” 他见挞懒空着手回来,还以为是南朝给的供奉太多挞懒拿不动。 没想到挞懒憨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纸包,从里面缓缓撒出一点茶叶,微笑道: “这是大宋肃王送的,堪称天下绝品之茶,一年只有这点,连他们的皇帝陛下都不一定能喝到,我跟肃王谈的投机,他就全送给我了。” 撒改:…… “咳,茶是好茶,其他的呢?” 听说大宋跟辽人的贸易一次就能弄几万斤茶,这次金人兴师问罪,挞懒应该最少也能带回差不多的数目。 没想到挞懒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非常真诚地道: “只有这些,不过我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是什么?”撒改已经感觉不好了。 “是大宋肃王殿下的友谊!” 撒改:…… 正文 第94章 给我等着 挞懒好谋,这是金国选中他出使问罪的原因。 可看这货一脸不太正常的样子,金国上下都认为他是不是在南朝中了什么巫术,被人控制了。 撒改当机立断,叫人去寻找巫师驱邪。 挞懒非常不开心,表示自己没事,他只是见识了南朝真相,对现在的局面有了点不一样的认识。 他告诉撒改,大宋实在是太繁华了。 他去两浙路的时候,正好赶上两浙路的乱民大起,两浙路的禁军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在数倍于己方的乱民军面前屹立不倒,几百人就杀的乱民惨败。 他们之中极有不逊于阿骨打的神射手,也有不逊于娄室的顶级猛将。 而且肃王擅长调度处理地方事务,宋军高效地如同攻防一体的战阵,虽然战斗力比大金国稍逊,但他们能迅速爆出数万相当于金国二流军团的军队。 金国不应该跟大宋对抗,这是辽人的老路。 相反,金国应该在大宋的帮助下全面进步,让大金变得如大宋一样富庶。 撒改听完挞懒讲的故事,还以为自己也中邪了。 他虽然地位颇高,可为人敦厚不喜欢跟人争执,听挞懒吹捧宋人,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南朝怎么可能有人有如此本事?” 挞懒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南朝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挞懒口气如此轻慢,早就恼了撒改之子完颜宗翰,这位四十一岁的金国名将眼中露出一丝凶光,寒声道: “辽人派使者去南朝,立刻就能带回岁币和供奉。 我大金国遣使去南朝问罪,就带回了一点茶叶……哼,这是使者无能,还是我大金国不如辽国?” 挞懒被完颜宗翰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不过他很快稳定心神,冷笑道; “我不能和你这小辈一般见识。 我去见陛下,一应军略说给陛下便是,反正说了你们也不懂。” 宗翰大怒,他一把扯住挞懒的领口,厉声道: “混账,你这样胆小如鼠之人不配去见皇帝陛下。” “嘿,你有什么本事号令我?国相都没说什么呢!” 撒改虽然是内政的一把好手,可平素对自家人太好。 眼看儿子和堂弟打起来,他也只能在一边苦着脸劝阻,一边说还一边连声咳嗽,脸上的表情颇为痛苦。 没办法。 挞懒是阿骨打派出的使者,不让他俩见面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可要是任由挞懒在阿骨打面前胡说八道,又是一桩祸事。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打,一旁突然想起一个懒洋洋地声音: “二位好兴致啊,如果要打,不如抓紧进军去打中京,用战场上的手段,才是真的英雄。” 宗翰和挞懒本来已经互相抓住对方即将开打,听见此话都不由自主地放开手。 只见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强壮如巨熊一般的猛汉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撒改的背后。 撒改见此人到来终于松了口气,笑道: “娄室,你来了。” 来人是金国公认的第一名将,之前战无不胜的绝代猛将完颜娄室。 赵枢第一次见挞懒的时候还以为是遇上了一头白狼精,可如果他看到完颜娄室,一定会想起一头人立怒吼的怪熊。 尽管现在完颜娄室笑的宛如春风。 “娄室,你来了!”完颜宗翰的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 都知道娄室、银术可两大猛将都是宗翰的嫡系,也是他最大的依仗。 完颜娄室把玩着手上的铁盔,冲着挞懒冷笑道: “你可能有所不知,耶律余睹已经投降我国。 他告诉我们,辽国已经虚弱无比,全靠着大宋的岁币和燕云那点可怜地产出苦苦支撑。 我以为挞懒猛安出使大宋,会逼着大宋断绝与辽人私下往来,让我军少损伤些儿郎。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还跟那南朝的大王交了朋友。” 这位女真第一名将不屑地看了看一边的茶叶包,他缓缓抬起脚,用力踩在上面,在挞懒惊恐地目光下脚掌发力,将一包喷香的茗茶轻轻踩碎。 “这点东西就把你收买了? 看来这茶中还真有迷药。” 挞懒好谋却胆小,他知道宗翰绝不敢在自己亲爹面前跟自己斗殴,所以才敢跟他吵架,可在完颜娄室的恐怖的威压面前,挞懒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连连后退,屈辱地笑道: “不,听我,听我解释,我带回了宋人的不传之秘,当年乔帮主……” “别说了!”撒改长叹道,“好了,都别说了。 挞懒,我们对你都很失望。 这样,你给陛下写封信说说这次出使之事,见面就不用了。” “为什么!”挞懒梗着脖子道,“凭什么?凭什么不能让我见陛下?你们心虚!你们心虚!” 呸! 宗翰一口唾沫直接吐过去,挞懒赶紧闪避,还是被喷在身上。 “你说为什么?蠢物!你丢了我们大金国勇士的脸!” 宗翰把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的茶包踢飞,漫天碧绿的茶叶纷纷而下,淋了挞懒一身。 “你这就给我滚回会宁州,别在这损伤我军的士气! 这种东西,只要我大金的铁骑抵达,要多少有多少! 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撒改没有儿子这般暴戾脾气,虽然对挞懒不满,可见儿子居然这样羞辱挞懒,还是勃然大怒。 他本就身体不好,这会儿更是气的不住的发抖。 “住手!谁叫你对挞懒猛安无礼?赶快道歉!” “哼,我为何要给懦夫道歉?”宗翰讥笑道,“连宋人都害怕的懦夫,嘿……” 女真的勃极烈制度保留着原始部落互相商议的传统,阿骨打称帝了还经常带着大家一起洗澡喝酒,许多宗法虽然森严,可也不能面面俱到。 国相撒改的权力非常巨大,只是他现在身体愈发不好,手上的权势也基本都交给了儿子宗翰,身为主战派的绝对领导者,宗翰当然不会允许挞懒在阿骨打的面前吹嘘大宋的强大,让本来就不愿意灭了辽国之后继续南下的阿骨打更加动摇。 滚吧,滚回遥远的白山黑水中。 你就是那边的猎户,不配做高傲的大金国勇士! 挞懒只觉得从没有过的屈辱刺地他胸口阵阵剧痛,眼前也是阵阵眩晕。 混账! 混账! 混账东西! 你们以为你们自己是谁? 这大金国是皇帝陛下打下来的天下,没有皇帝陛下,你们不过是白山黑水间的蛮人!蛮人! 宗翰轻蔑地瞪了挞懒一眼,转身离开军帐。 娄室也呸了一声,转身跟上。 撒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因愤怒而不断发抖的挞懒,长叹道: “你去了南朝一趟,为何回来会变成如此模样? 定是中了南朝的迷魂之法,还是稍稍休息,我请巫师驱邪吧!” “你也不让我见陛下?”挞懒寒声道。 撒改犹豫一番,为难地点了点头。 “我这是为了大金国。” “燕云富庶,素来为辽国依仗。 若是将燕云要地交给南朝,我等岂不是损失良巨大? 如果不趁着大宋现在朽烂不堪一举南下,你口中的那位肃王得了燕云,又励精图治,我大金国的勇士早晚都会被困死在这片土地上。” “你说陛下做的不对?”挞懒嘲弄道,“没有陛下,我等焉有今日!” 撒改陷入了沉默。 他非常尊重阿骨打,不敢说他的半句坏话,但很明显,他对阿骨打的政策非常不满。 “不说这个了,你回去休息一下,过些日子再见陛下不迟。”撒改说着转身便走。 “等一下!”挞懒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叫住撒改, “你告诉我一件事!陛下愿意联宋,是不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宋人? 不,是一个明明是辽人,却身在大宋的宋人?” 撒改浓浓的长眉拧在一起,许久才点点头。 “对啊,此事难道你不知道?” “这……”挞懒一阵眩晕。 “你真的不知道?不可能啊,此事大家都知道……你……”撒改盯着挞懒看了许久,更加相信他是被南朝的法术夺了魂魄。 挞懒去了一趟居然连赵良嗣都忘了,不行,以后可要小心一点了。 “好好休息吧。”他丢下挞懒出帐,又安排人抓紧寻觅高手巫师,一定要把挞懒的离魂症治好。 挞懒伸手将撒了全身的茶叶一点点揪下来,缓缓放进口中。 感受着口中带着土腥味的茶香,挞懒的眼中凶光大作,他盯着撒改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肃王果然没有骗我…… 你们这些狗东西,我一定要你们所有人的狗命!” 正文 第95章 浙东雄兵 大家都知道,赵枢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好兄弟挞懒在金国被欺负了,虽然不能干涉金国内政,但也一定要表示严肃谴责坚决抗议。 可因为通讯的原因,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现在还处于游山玩水的状态。 不用考虑作战的时光,赵枢就躺在竹排上,尽情享受两浙春光,而竹排另一边,方百花一边小心地驾驶竹排,一边小心地挥动蒲扇控制着小火炉上跳跃的火苗,将一块巴掌大的猪排烤的外焦里嫩,再小心翼翼地撒上粗盐酱油,送到赵枢的嘴边。 没有高明的武功是做不到这一切,在旁边船上负责保护赵枢的文志仁和宇文黄中都惊呆了。 小小竹排江中游,小小猪排酱中游,周围有青山有碧水,有和煦的微风和比微风更和煦的佳人,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开心啊。”赵枢感慨地道,“你看,不打仗的时候该多好。” 方百花的伤还没有痊愈,她吃力地操持着竹排保持前进,听赵枢感慨,她正了正头上的斗笠,也感慨地道: “如果朝廷能对百姓好一些,这边的风光只会更好。” “唔,有道理。”赵枢缓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本王最擅长的就是多多听取来自基层的意见,非常好,要保持。” 方百花翻了个白眼,踩在竹排上轻轻摇晃,吓得赵枢抓紧坐起身来。 “作甚,想要老子命啊?” 看着赵枢惊恐的模样,方百花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敏捷地扶好小火炉,推动竹排划开碧水,迎着微凉的春风轻声唱道: “隋堤远,波急路尘轻。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 斜照后,新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 虽然江南的风景真的不错,可赵枢现在还真的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他派何灌以发动盗匪为名突袭了已经回到老家的妖道林灵素,坚称其为明教的真正领导者。 林灵素自然是非常不服,让何灌拿出证据。 何灌笑的非常暖心,非常合理地推测道: “你以前在东京的时候两浙路的明教都好好的,为什么你一回了两浙,这边的明教就突然开始谋反了? 是不是你当时怨恨官家,所以用妖法为乱,故意鼓动明教闹事?” 林灵素无语,愤怒地道: “来两浙路的人多了,为什么一定是贫道之过? 你如此说,谁能心服?” 何灌又点点头,笑道: “当时我也是这么给肃王说的,肃王说了一句我感觉非常有道理的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比如本将把你一刀砍了,这两浙就会直接平定,那就能证明这大乱确实是你主使。 如果一刀下去,两浙路的乱局没有平定,那就是冤枉你,以后本将给你陪个不是。 当然了,若是一刀下去阁下钢筋铁骨能挡住,那就说明阁下确实是神仙降世,到时候别说道歉,肃王会亲自护送阁下回到东京,如何?” 林灵素:…… 反,反正就是一刀下来呗? 妈的一刀下来人都没了,你道歉有个屁用啊。 “不,不是,我听说方腊不是被擒了吗?” “被擒不假,但是不服,肃王一向以德服人,他特别嘱咐本将,一定要拿林道长的人头实践一下,实践出真知,这是好事啊。” 何灌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挥手,他身后几个笑的不怀好意的禁军立刻一左一右按住林灵素,雪亮的大砍刀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吓得这位传说中的神仙道人瑟瑟发抖,赶紧赔笑道: “其实吧,我觉得咱们可以商量一下。” “小道还是有些道行,可以为肃王积累功德,祛除病疫,不需要用这种粗野的手段,以免惹人愤恨,还有伤天和啊。” 何灌哈哈大笑,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推到林灵素的面前。 “照着上面写的做,肃王饶你一命,转镇江编管。” 林灵素之前就是以蔑视大道的名义将宗泽给弄去镇江编管,没想到现在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自己居然也被弄了个镇江编管。 他犹豫一番,不安地道: “肃王如此妄为,跟盗匪有什么区别?” 何灌呵呵笑道: “两浙路的官比盗匪可狠多了,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赵枢让林灵素承认自己没有法力——当然不承认也不要紧,咱们可以用事实说话。 林灵素可以选择站着跟赵枢硬刚,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可他考虑了一下,跟尊严相比,好像还是命更重要。 万般无奈,他只能抓紧按照赵枢的要求在那张纸上战战兢兢地写下文字,向赵佶表示其实自己并没有法力。 “我……我能不能不去镇江?”林灵素的手腕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这一路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的把柄攥在肃王手里,什么都可以为肃王做。 大不了肃王说我失踪,我……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啊。” 何灌温和地笑了笑: “肃王果然猜中了林道长的念头。 听说林道长最早是当和尚的?” 林灵素面色一紧,也只好点点头。 自由切换佛道,都是为了混口饭,不寒碜。 “那你愿不愿意去少林寺当个扫地僧?” “蛤?” · 赵枢对当年的兵农合一的府兵制非常推崇,他认为有农田这种小农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作为鼓励,才能发挥士兵最大的战斗意志。 大宋官府掌握的农田实在是太少,玩不起府兵,被迫开始用募兵,而募兵的时候又特么不愿给钱,所以才搞成了这样。 赵枢跟手下狗腿商议了一下,认为现在没收田亩作为以后的奖励措施实在是太玄幻,之前针对大宋这些道观的手段如果全执行了也有点激烈,倒不如因势利导,利用这些道观做些什么。 嗨,说来说去,不就是立个名目为上面要钱,然后做点别的吗? 赵枢擅长,大宋官场上人人都擅长。 于是赵枢立刻举何灌为两浙路兵马钤辖,提举温州神霄观——借着防御明教复起的名义,再有赵枢在朝中配合,何灌可以开心地缩在这边的山间操练兵马,顺便吃着大宋的财政,给军队安排出最好的武装。 这也是赵枢的后手。 说实在,这要是深究起来跟造反也没啥区别。 可朱勔这货都有数千禁军,赵枢的胆子自然也不小。 易州禁军为明,两浙禁军为暗,这都打不过金人…… 打不过金人不要紧,我大宋最擅长的就是内斗,不行先把开封打下来也是一样,造反就造反。 何灌、韩世忠等人对赵枢用兵调度都没有丝毫的质疑,唯一不解的是赵枢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义乌山里招募兵马,这些人行不行啊。 “大宋雄兵唯有西北,肃王为什么要从两浙征兵?” 之前方腊军被赵枢匆匆征调的禁军直接锤爆,方百花已经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也认为这边的禁军都这么强,西北的禁军岂不是强的如怪物一样。 她很想知道答案,可一开口就后悔了。 赵枢说话一直深藏不露,自己问这种问题,得到的回答十有八九是那些奇奇怪怪弯弯绕绕的辞令,说不定还要被他嘲笑自己没有文化。 方百花咬了咬嘴唇,已经在等待赵枢的阴阳怪气。 没想到赵枢居然认真地解释道: “很简单,两浙他处不知如何,可义乌一带山地纵横,民风彪悍,百姓团结且悍不畏死,为了自家的权益敢跟人拼死拼命,只要让他们感觉到是在为自己的利益战斗,一定能收获不小的战果。” “可是,我军之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悍将,为何……” “你们一开始战无不胜,是因为被逼到绝路,所有人为了活命拼死战斗。 而我抵达江南之后,又是用公审杀死朱勔给大家出气,又是从当地征召禁军,怀柔兵士,到了杭州之后更是严惩贪官,理顺民务,更频频放出招安之说。 你们手下的士卒心中有了杂念,认为投降也不一定会死,再也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自然战斗力大打折扣。 这用兵之法,学问很大,战阵厮杀的环节反倒是最后的内容。” 赵枢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微笑道: “不只是你,本王要学的东西也还有很多。” 方百花默默无语。 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好奇,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大王要对我说的这么明白?” “不管如何,对自己枕边人还是要有点信任,不然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人活着也太累了。” 赵枢觉得气氛到了,下意识地向方百花伸出手,可还在凝神思考赵枢之前所说的方百花下意识地后仰躲闪,小小竹排立刻失去平衡,两人一起落在水中。 正文 第96章 再招好汉 早春落水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赵枢拖上来,赶紧扶着赵枢进船舱免得他吹冷风,方百花一脸歉意地连声道歉,面色微红地帮赵枢把湿透的衣服尽数换掉。 船舱很暗,赵枢一言不发,方百花心里砰砰直跳,很担心喜怒无常的赵枢因此大发雷霆,以后嫌弃自己还是小事,可若是因此迁怒义军的兄弟就是天大的事。 “妾身知错了。”她内疚地道,“妾身年少习武,不知礼数,大王就饶了妾身吧。” 想起嫂子交代自己的内容,方百花笨拙地拉着赵枢发凉的手掌轻轻摇了摇,见赵枢还是一言不发,有点好奇地靠过去,伸手在赵枢的面前晃了晃。 “大王?” “嘿嘿!” 黑暗中的赵枢突然伸手,这下方百花再也躲闪不及,被赵枢牢牢抓住,她下意识地挣扎了片刻,却又幽幽一叹,轻轻靠在赵枢的身上。 “妾身知错,还请大王怜惜则个!” 赵枢虽然在从前的岁月里有过很多旖旎的时光,可来到这个世界后却是第一次与美人从近距离接触到零距离接触,再到负距离接触友好交换灵魂和思想。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下乡的时候,那时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爬山。 爬山的意义在于登高,也在一路饱览路途的秀峰美景,攀到山顶的他尽情呼吸着奇峦峰顶的新鲜,对着初升暖阳的红晕兴奋地大声呐喊时,他非但不觉得疲惫,甚至还能更感觉精神抖擞,愿意将自己所有的体力都用在这有益身心的运动之中。 他的热情让方百花也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习武的岁月。 为了巡访名师,她撑着小船出行,在风雨包裹的大江中起起伏伏,被一连串的冲击打的动弹不得。 纵然已经颇有武艺,却也只能缩回船舱中等待审判的到来,风暴的狂怒之下,她无助地随着巨浪时而高高跃起,时而用力坠下,满心苦求这绝望的颠簸快点过去,明明是绝望的起伏,却偏偏有种返璞归真窥视自我的眩晕与挑战未知的兴奋。 江南的暴雨如天漏了一样绵延许久,等暴雨稍退,小船稍歇,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顶过风暴的成就感中还夹杂这一点兴奋的眩晕,方百花疲惫地张开双臂,似乎看到东方既白。 · “大王?” 许久之后,方百花仍旧抱着赵枢,用体温帮落水的赵枢保暖,她的声音慵懒温软,比之前刻意讨好赵枢捏出来的声音听着舒服多了。 “嗯?”赵枢懒懒地躺着,挺有成就感。 “嗯,其实吧,妾身一开始还以为大王是喜欢男人……” “噗!” 赵枢腾的一下坐起来,恼火地道: “胡说八道,是谁造谣,老子弄死他!” 真不会聊天啊,这么旖旎的气氛你就给老子说这个? 方百花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在扬州时曾想以自荐枕席的名义将大王俘虏,没想到大王居然严词拒绝。 后来我稍稍打探,听说大王不娶妻不狎JI,这一路南来身边总是铁骨男儿,而且宇文黄中这般谔谔之士对大王忠心耿耿,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与平日见过的那些人全然不同。” “等,等一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肃王赵枢今年的理论年龄是19岁,没有娶妻也可以接受——据赵枢自己观察,原本的肃王赵枢应该是跟曹仙姑有过一段故事,所以自己见到曹仙姑的时候才瞬间露馅。 这个就算了,为啥这一路军中不狎JI都不正常…… 方百花俏脸微红,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 “我去行刺你的时候,你帐中锦被里藏着一个男人……” “停!不要腐眼看人基,本王钢铁直男,当时不过是安排一个醉鬼睡一觉而已。 你们不要总是把男人的友谊看的这么古怪!” 方百花还是第一次见赵枢这么悲愤,她嗤嗤微笑,赵枢更是恼火。 “你等着,回了开封本王就娶十个八个的,让你以后天天沉迷宅斗不可自拔。” 方百花哼了一声,侧脸贴在赵枢胳膊上,良久,才缓缓地道: “大王,我能不跟你回开封吗?” “为啥?” 方百花叹道: “大王是做大事的人,现在大事未成,妾身跟随大王回府,不过是府中一奴婢,有幸主事内府,也不过坐井观天,容颜日衰。 倒不如替大王做些大事,说不定能助大王一臂之力。” 方百花虽然做事冲动,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是反贼的妹妹,方腊虽然招安投军,可肃王也绝不可能立自己为正室,不然以后这肯定成了众人攻击肃王的把柄。 与其困在赵枢的府中每天无聊度日,还不如发挥一下自己的特长,帮赵枢多做一点事情。 “唔……” 这倒是在赵枢的预料之外。 他本来想让方百花老老实实给自己当护卫就算完成任务,没想到还有这样神奇的展开。 “最好不要自作主张。”赵枢可是对方百花之前的所谓“手段”有很深刻的认知,他真怕这位小姐姐头脑发热又做出什么非常玄幻的买卖来,“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百花缓缓坐起身来,非常有压迫力地感觉让赵枢也情不自禁坐起来,她静静地道: “之前听大王说起江南之地也有强兵,我突然想想起一处所在。 那里也有强兵,那里也有猛将豪士,如果我以大王的名义去那招揽英雄为大王效力,以后定能做起好大声势。” “蛤,哪里?” “梁山泊!” 噗通…… 赵枢直接又翻倒在床上。 “梁山泊就算了,你可能不知道,宋江已经接受朝廷招安,现在梁山泊也算是朝廷的人马了。” “不一样。”方百花凑在赵枢身边,认真地道,“江湖上的事情大王不懂,妾身倒是听闻梁山泊有一位好汉唤作张荣,此人有勇有谋,有万夫不当之勇,妾身愿赴梁山泊招揽此人,助大王一臂之力。” 赵枢:…… 什,什么玩意? 宋江都招安了,梁山泊居然还有高人? 再高估计也高不到哪去,张荣这名字如果能像岳飞一样名留青史,赵枢求学生涯也不会认识这么多叫张荣的同学。 比宋江更厉害的山贼…… 算了,抗金斗争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力量的全国作战。 现在大宋的禁军不堪用,说不定还真有几个果敢能战之人。 方百花有这样的觉悟,还有这样的考量,自己也不能太打击人家的热情。 哎,按理说造反的人洗白之后应该会立刻变成恋爱脑傻白甜才对,怎么方百花以前憨憨的,现在突然聪明起来了? 难道说明大宋其实才是反派,投宋就是为虎作伥的邪恶举动? · 好歹是赵枢的女人,就算以前方百花能纵横江湖,现在赵枢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冒险。 他招来手下人商议一番,决定从以前的方腊军中选出一百名元从跟随方百花一起行动,管他是张荣还是别的什么人,起码能保持稳定再说。 不过,所谓师出有名。 封一个女人当官就有点挑战大宋现在的秩序了,赵枢要是封自己小妾当官估计朝中要直接爆炸,赵子也护不住自己。 想来想去,还是由宇文黄中推荐这次方腊起义中死守台州,阻止吕师囊和方腊会和的台州功曹滕膺为东平府知府。 这位可是个正经文官,在知州和通判都跑了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誓死抵抗,能力和忠诚都是毋庸置疑,台州的知州和通判现在还腆着脸报功想吞没,赵枢也是时候让他们了解一下朝廷没这么好忽悠。 安排妥当,赵枢也开始计划回开封的事情。 韩世忠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厚着脸皮笑道: “方夫人自己去梁山泊,是不是有点不方便啊。” 赵枢一怔,叹道: “良臣到底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嘿嘿,之前在杭州的时候,赵霆曾送给末将一个女子。” “唔,你报备过了啊。” “嘿嘿,方夫人这一路总得有个体己人听用,我那个妾室倒是还说的过去,不如随侍夫人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是不错。”赵枢点点头,他随即想到一件事。 对了,跟方腊军决战之前,韩世忠好像说过那个女人姓梁,只是当时赵枢被韩世忠吹捧的云山雾绕,没反应过来。 “梁红玉?”赵枢惊喜地问道。 “不错!”韩世忠说着,见赵枢的表情居然从惊讶慢慢变成惊喜,自己的表情则从镇定变成了有点尴尬,“难道……难道大王认识?” “没有没有。”赵枢严肃地道,“本王只是突然觉得这是个治国安邦的好名字,就是她了,安排!” 正文 第97章 童贯的谋划 历史上的方腊之乱席卷整个两浙路,虽然方腊很快就被杀,可前后多年才将余党彻底平定,给大宋的财税之地带来了巨大的破坏。 但因为赵枢的出现,这次的大乱并没有到非常恐怖的境地,算是冬日常见的百姓闹事,这对大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延福宫中的赵佶早早收到了平定方腊的战报,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 两浙的禁军大概是什么水平他也能明白,之前蔡遵颜坦被方腊杀的惨败,郭师中也丢了性命,可儿子抵达之后,只是展开了几次小规模的作战就以德服人,让方腊接受了招安。 最关键的是,金人的使者挞懒也对赵枢赞不绝口,称赞从赵枢身上看到了大宋的教化和中原大国的威力,这才是一个中原大国应有的气度。 大宋对大金国人的评价非常重视,这儿子一分钱,听说只送了半斤茶叶就顺顺利利送挞懒回家,赵佶乐得喜上眉梢,不住地夸赞赵枢做事有章法、有思路,果然是马到成功。 “肃王果然是天下少有的英才锐士。”已经接替了林灵素成为赵佶最宠信道士的曹文逸脸上依然十分平静,可提起赵枢的时候,藏在袖中的手指还是轻轻抖动了几下。 “两浙路之乱,实乃妖道生事,与当年张角无异。 官家用人有度,见识高深,用肃王一击命中,方腊幡然悔悟,配军赎罪,不知减了多少朝廷用度,真乃一桩喜事。” 现在曹仙姑已经能很熟练地奉承这位道君皇帝,赵佶听得笑眯眯地连连点头,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又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一切。 “曹仙姑作法也辛苦了,等肃王回归,你们都有重赏。” 曹文逸温言谢过,目光轻轻瞥到了不远处一个身穿内侍服色,却人高马大、胡须浓密的中年人身上。 此人便是大宋的股肱柱石,西军的真正领导者,赵枢出现之前大宋军事方面的唯一解决方案,被人私下成为媪相的内官童贯! 童贯见曹文逸警惕的目光投来,随即回以一个温和慈祥的笑容。 如果不是知道此人的身份,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慈善和蔼的邻家大叔。 童贯这辈子见过的风浪实在是太多了,赵佶身边的宠臣、宦官、妖道、妖妃不知道见了多少。 曹文逸不是第一个,估计也不是最后一个,这点小手段在媪相的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嘿,梁师成真是老了。 他忘记了一切宠幸的来源、掌握朝廷的本领全都来自官家的宠幸,他已经得罪了官家,日后跟蔡京一样,虽然还有不小的权力,却已经无法决定大宋命运的走向。 梁师成被赵枢搞得很上头,但冷静下来,他还是能施展几分洞察人心的手段。 他告诉童贯,赵枢自己就是知军之人,现在手握重兵,野心勃勃,还跟弄臣、妖道、权阉联合欲行不法。 若是让他得了大位,仁厚的太子、慈祥的梁师成都要受到清算,而童贯肯定也没法像现在一样继续统率大军。 梁师成愿意跟童贯联合,将自己所有的势力都交给童贯,由童贯在官家面前献策,自己在幕后调度。 童贯入京之前还摇摆不定,不确定入京之后该投靠何人,可经过梁师成一点拨,他立刻认识到了现在的处境。 童大官在当朝算是知兵之人,可放眼大宋整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更别说放眼整个历史。 他在西北胡作非为,提拔亲信破坏赏赐,前不久还一顿微操害死了西军的大将、人称天下第一将的刘法,现在西军的大将都怨声载道,要不是因为他跟皇帝关系好早让他半路失踪。 赵枢自己就知兵,如果他夺了帝位,他手下栽培起来的何灌、韩世忠等人根本不可能鸟童贯,童贯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致仕回家哪凉快哪呆着。 没有多想,童贯就跟梁师成达成了默契。 他们决定全力支持太子,一定要压住赵枢的位置,从赵枢回京开始,他们就已经做了诸多布置,日后要让赵枢看看,得罪了他们是如何寸步难行。 童贯见赵佶咧嘴笑的非常欢乐,和善地笑道: “肃王此法,甚和正道,正是攻心为上之法。 此番肃王弹指平定方腊,张叔夜挥手镇服宋江,足见官家调度有序,天佑大宋,正是圣朝中兴气象。” 击败宋江的张叔夜曾经做过兰州录事参军,与童贯麾下的不少将门大佬交情非常不错,而且张叔夜跟蔡京的关系非常不好,自然不会倒向蔡京支持的肃王赵枢。 赵枢平定方腊回归朝廷要隆重迎接,那张叔夜平定宋江更要隆重招待。 毕竟宋江等三十六人作乱时间更早,一直所向无敌,虽然没有击杀险要命官,可终是声势不小。 童贯建议,请赵枢与张叔夜一起进京夸功,也好让天下百姓看看好好体验一下两人的不世之功。 “官家,这方腊匪盗被肃王押赴易州充军,固然是喜事,可现在我国眼下强敌却是西夏,若是在易州虚耗兵力,只怕……” “这个不劳童相公劳神。” 好歹是操控大宋二十载的帝王,赵佶已经嗅到了童贯的话音中那点针对赵枢的味道。 赵官家现在对赵枢非常满意,而且赵枢的驻军是去易州屯垦戍边,赵枢抄了朱勔家,也能解决不少用度,其他的……相信五郎一定也有办法,不用别人阴阳怪气。 童贯碰了个钉子,也不气馁,他笑的更加谦恭,和煦地道: “老奴可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觉得手下兵力不足。 这宋江等人若是跟随肃王去易州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若是跟老奴去西北,那可是雪中送炭啊。” 童贯从来不认为江南有什么强兵,方腊这些人白送给他他也懒得要。 倒是宋江这些人在兵马极少的情况下四处转战,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童贯自然想收为己用,为自己的亲兵胜捷军增加助益。 当然了,几个山贼也提供不了什么太大的助益,童贯真正的算计还在后面。 赵佶听说童贯要宋江等几个山贼,哑然失笑道: “不过是几个贼寇,童相公想要,难道肃王还能不准——算了,朕准了,这些人以后就调入汝麾下。” 童贯大喜,连连叩拜口称圣明。 “肃王与张学士此番立下大功,若是慢待了只怕不美,可如果由官家亲自迎接,只怕又有人说小题大做。 老奴以为,待肃王回归,诏太子迎候,以彰显肃王与张学士的功劳。” 平定几个蟊贼,如果官家亲自去迎接是有点小题大做,这时候储君代替也没什么不妥,赵佶想都没想就同意下来,让太子出面,好生迎接一番,慰劳一下五郎的辛苦。 可这正好也是童贯和梁师成的算计。 方腊等人数千人是直接赶赴易州不进开封,但童贯在开封,宋江等降兵却是跟着张叔夜一起回来。 开封的百姓哪里知晓平定乱贼过程艰辛,只知道胜败两个选项,到时候赵枢和张叔夜一起献捷,张叔夜再带着那些贼寇向太子行礼,太子顺带高姿态地夸耀一下两人的功绩,又能将平定之功给自己捞到大半。 这在大宋朝并不稀奇…… 听说吕师囊打过来就逃跑的台州知州赵咨道、通判李景渊都能厚着脸皮称平定大乱的名臣,太子分润点功劳怎么了? 童贯已经派人散布消息,说宋江等人闹得更凶,比方腊厉害太多,百姓又没有见识,自然是听风就是雨,不久之后自然会认为方腊不过如此,倒是降服宋江的人才是真的厉害。 哼哼,太子本来就名声极好,肃王你就算会打仗,也得有人给你吹嘘才是啊。 如果不出意外,太子这次最少能分润到不少赵枢的功劳,扰乱赵枢的心神。 梁师成对这一切的发展非常满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童贯其实还另有谋划。 嘿嘿,如果让肃王认为咱家只用朝争手段,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文 第98章 好汉 赵枢等人一路北上,在贾諲、洪中孚等人的殷勤款待巴结下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方。 赵枢许诺这两个狗腿要是做得好一定有重用,至于做得好的标准嘛……想必他们也肯定明白。 现在已经开春,春耕已开,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赵枢顺便以宣抚大使的身份又干掉了几个民愤不小的贪官,这才施施然继续踏上回家路。 方腊等人在韩世忠的“看护”下先去易州,方百花跟随赵枢一路,先跟兄长告别,到了应天府之后也被迫跟赵枢告别。 “但愿此番不辱使命。”方百花有点紧张地道。 赵枢倒是看的很开。 他表示要是方百花遇到什么问题,就抓紧给他写信,或者直接逃回来,遇上事情的时候则多听别人的意见,千万别为了所谓的江湖高手上头费劲。 这次给方百花安排的阵容中有韩世忠在两浙路新纳的小妾梁红玉,还有现在已经是东平府知府的英雄滕膺。 这两人的安排非常有道理。 梁红玉她爹虽然是被两浙路的一群文官陷害落罪,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方腊起义,如果不是赵霆把她送给韩世忠,她肯定要沦落为官女支,下场可想而知。 赵枢平定方腊后就立刻叫陈建查清梁红玉父亲之事,发现他虽然战败,可没有犯下赵霆所说的种种罪行,判处打了十棍便释放,本来被发配的家人也都被尽数召回。 梁红玉心中感恩,讨厌方百花却不会害死方百花,是看着方百花的最好人选。 滕膺就更别说了,他可是拼死对抗吕师囊的英雄,早就恨死了跟吕师囊当兄弟的方腊。 他认为赵枢纳方百花为妾没啥,但还给她一部人人手去东平府地界上找什么人就特么离谱,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劝谏了多少。 但赵枢提前展现出昏君本色,就是不听忠良的劝谏,滕膺万般无奈,也只好低头认了——谁叫赵枢是他的贵人。 没有赵枢的话他的功劳早就被分走大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提拔起来,现在直接空降东平知府,肯定要回报领导的好处。 当然,方百花他会用力盯上,决不能让这群人再生出什么变故。 一个贴身紧逼一个一旁控制,方百花就算以后想反也不可能。 这制衡的方法还真是深谙大宋官场的学问啊。 “叔通,你学坏了啊。”赵枢非常感慨地道。 宇文黄中笑的像春天的花一样: “臣有点不懂大王说什么,不过大王说是,那就是,不反驳。” “……” 说实话,大宋官场的人连武将都看不起,自然不可能会看得起什么贼寇。 方百花自认为自己的武功不错,约韩世忠比试一番。 两人都用木刀,方百花躲闪腾挪,跟韩世忠斗了许久不分胜负,心道自己的武功果然有了巨大的长进。 可韩世忠哼哼一笑,颇为感慨地道: “方娘子如此武艺,他日面对北国铁骑数万南下的时候一定也能大放异彩。” 战阵之上,躲闪腾挪就是在犯罪,韩世忠当然不是针对方百花,只是感觉她费劲去招募的张荣可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也不必如此,决定战阵胜负的肯定不可能是一个人。 如果梁山泊有义士愿意从军,就按禁军的标准招募,如果不愿意从军,就当察访一下东平府的民情,不需要太纠结。” 大家都不看好,赵枢也不能给方百花泼冷水。 日后的抗金大战多一个猛士也能多一点助力,说不定有辛弃疾这样的在野高手,八字没一撇使劲泼冷水就多少有点先入为主了。 “我一定想办法,”方百花坚定地道,“大王的大业不能少了我的一份,就算再难,我也一定要试试。” 说起来方百花是赵枢穿越后的第一个女人,虽说是为自己奔波,可她就这么走了,赵枢还是稍稍有点不开心。 回去的路上,赵枢的老相识李彦又匆匆赶来,向赵枢汇报了进城的安排准备。 “朝廷已经派太子迎接肃王和张叔夜一起归来献捷。”李彦一脸疲惫地道。 “哦,张学士何在?” “已经恭候多时。” “多时是多久?” “呃,也就一个月略多了几日。” “……” 海州知州张叔夜有勇有谋,平定宋江的过程比较简单。 赵枢之前已经派侯蒙与张叔夜、李若水等人会和,表达对宋江招安的意愿,可张叔夜认为,招安必须要建立在宋军获胜的前提下。 他预先侦查到了宋江等人转进的位置,在半路设下埋伏,一番激战,擒获了宋江军的副帅吴加亮,再让吴加亮将招安的消息传给宋江。 宋江擅长迅速转进的兵马只有数百人,被张叔夜团团围困毫无办法,也只能选择招安。 而张叔夜也按照之前所说,向朝廷请求将其三十六人加官拜赏,暂时成为张叔夜的部将,准备与张叔夜一起南下支援赵枢。 可刚刚动身,就听说赵枢大败方腊,并且顺利招安方腊,将其解往易州,张叔夜本来也应该将宋江等人安置去易州,可朝廷半路又要求将宋江等人带往开封拜官,张叔夜无奈,又只能调头向西。 为了等候赵枢到来,他们已经在开封城外足足等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中,又听闻河北一个叫杨江的人自称“杨天王”,聚兵十万攻打大名府,性情刚直的李若水又气又怒,写下一首《捕盗偶成》表达自己对朝廷招安这些贼寇的愤怒。 同时,他对提出招安的赵枢也是非常不满,听说赵枢到来,李若水不顾张叔夜的阻拦,一定要去跟赵枢好好聊聊人生。 “清卿,”张叔夜苦笑道,“我本就与蔡京不睦,清卿此番与肃王为难,肃王定以为是我指使,这是要我的性命啊。” 李若水愤怒地道: “那也不成,我李若水虽然位卑,也终是食天子俸禄。 这招降本来就不是上策,政诱就更是愚不可言,我非得去跟肃王好好理论一番才是。” 张叔夜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低声道: “清卿休要乱说,要知道,此事太子也一力赞许。 咱们在朝廷中总得有个依靠,千万不能为了这种事再得罪人了。” 张叔夜可是知道朝中没人有多么痛苦,他就是因为得罪了蔡京(准确的说是他弟得罪了蔡京),之前还曾经被踢到西安去看草料场,实在是又丢人又痛苦。 现在将大胜的功劳分润一部分给太子,太子一派愿意保他周全,张叔夜实在不愿意再生事端。 李若水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只能哼了一声,表示知晓。 “对了,那些贼寇呢?” “不可再唤他们为贼寇,现在太子已经认下了招安他们的功劳,以后授官之事自有论断。” 李若水还想再说,可出于对张叔夜的尊敬,他还是把一堆话都憋了回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愿那些贼寇能老实一点。” “嘿,这话说的,能做官谁愿意做贼? 朝廷这次真的准备重用他们,不会有事的。” · 御香楼的欢客都是晚上来,白天则显得颇为安静。 李师师今天去起了个大早,郑重仔细梳洗一番,用上了最好粉黛,还早早开窗通风,又点起昂贵的沉香,四处都是醇厚的香气。 可琢磨一番,李师师又觉得不妥,她洗去粉黛,散了沉香烟气,又置了一坛好酒。 就这么静坐了片刻,她再次觉得不妥,又敷好粉黛,点上沉香,折腾地身边的侍女一愣一愣。 官家要来,也不见娘子如此折腾,这又是为何? 李师师嘴角抑制不住笑意盈盈,悄声道: “吾弟要来看我,需好生洒扫一番。” 几个侍女跟随李师师许久,还真不知道她有个弟弟。 不过李娘子说是那肯定就是,她们也抓紧动手,争取在李娘子面前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少顷,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禁心中大喜。 “小乙,你来了?” 她轻声呼唤,可屋门打开,她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姐姐救我!朝廷背信弃义,要杀我等!!” 正文 第99章 这届你先别选 赵枢对张叔夜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语文课听老师介绍《荡寇志》时的顺带一提。 张叔夜平定宋江之后,赵枢才在路上正经了解了一下此人的资料,见他的履历居然相当不错,还是罕见的不走科举从作战部门一步步提到高层的人才,当然要好好结交一番。 他听说张叔夜已经等待了许久,赶紧快速前进,很快就跟张叔夜、李若水会和。 张叔夜今年56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多年沉浮让他的官场经验非常丰富,见了赵枢,他笑的非常真诚谦恭,按规矩给赵枢唱名行礼,汇报自己的作战成果。 28岁的李若水身上满是年轻人的斗志,他虽然也行礼,可仍是一脸不忿,死死地盯着赵枢,恨不得跳上去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这让赵枢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之前还跟自己通信的人为何有这么大的怨念。 不过还没等他仔细询问,李彦就扯着公鸭嗓尖声道: “太子到!” 赵佶为了迎接儿子的回归真是煞费苦心,虽然自己没有亲自到场,却派出了太子接待这样的高规格礼遇。 赵桓一脸风轻云淡,在群臣的簇拥下缓缓而来,周围的百姓远远望见太子,也都纷纷下拜,宏大的场面让赵枢都有点羡慕。 这就是在野的好处。 当太子的时候只要稍微当个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给他唱赞歌,凸造型,他只要安安稳稳,闲的没事接见一下大儒学士,再撒币作作秀就可以。 赵子当年是不知道自己有当皇帝的机会才这么放飞自我,要是他知道自己排行老11都有机会,肯定也会端庄体面,起码不会天天流连青楼,留下端王轻佻的大名。 赵枢脸上悠然神往的表情被赵桓看的清清楚楚。 他忍住胸中的不快,缓缓宣读了对赵枢张叔夜等平叛英雄的嘉奖。 周围的百姓纷纷发出欢呼之声,人群中有人高呼太子贤明,调度有方,张叔夜身后的士兵也齐声欢呼,声势非常浩大。 张叔夜平定宋江,带了不少人回开封,赵枢手下的众人却大多解散,韩世忠之前也马不停蹄向北,身边现在只有文志仁率领的部分卫士和几个文官跟随,场面果然落下许多。 赵桓得意洋洋,心道你特么在外面打死打生有什么用? 我用了这点手段,就把声望都刷到了我的一边,一会儿再安排宋江等人齐声高呼“感念太子仁义”就彻底齐活。 他给张叔夜使了个眼色,可见张叔夜一脸凝重,也在不住地给自己使眼色,顿时愣住了。 赵枢对赵桓的小心思完全不在意。 他们的斗争还是只走表面争宠那一套,殊不知自己根本不想跟他们玩这个套路。 开封的名声都是次要的,李建成当年也有仁德之名,打仗肯定也能把赵桓爆地体无完肤,可面对强大的李世民,还是被一波带走。 所以,他现在的表情非常谦和温顺,还主动朝大哥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 当然,这在赵桓的眼中属于挑衅。 这位大宋太子本来应该按计划进行兄友弟恭的环节,可缓步走到赵枢的身边,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一丝邪火,压低声音道: “五哥儿,我听说你在江南好大声势,抄没朱勔、逐走刘豫还私自招降方腊,此事朝中众人颇有微词,我这个做兄长的听了也心中不安。” 他见赵枢仍是一副惫怠的模样,心中的火气更盛,寒声道: “汝如此妄为,是不是已经不把父皇放在眼中了?” 噗…… 赵枢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桓前几年一直再跟赵楷的斗争中被压得很惨,现在敌人又换成了更强的赵枢,确实让他有点心态失衡。 他在靖康年间表现出来的种种简直堪称当皇帝的下限,可能跟他这脆弱的抗压能力有很大的关系。 赵枢看着快要恼羞成怒的大哥,见周围的人离得还远,索性点头低声道: “当然,我从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你!”赵桓勃然大怒,指着赵枢的鼻子大喝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赵枢哈哈大笑,朗声道: “不错,愚弟这一路上都是把父皇、把朝廷都放在心中! 每每念父皇的教导如饥似渴,看父皇的批示如见天颜。 就是这样的信念和执着,才让愚弟在东南忍住离别的辛苦,忍受过年孤身漂泊的寂寞。 当然,愚弟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根本不会带兵打仗。 此番能胜,全靠父皇保佑,不知道大哥认为愚弟说的对吗?” “对……对……”赵桓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到位吗?” “到位……” “真诚吗?” “真诚。” “好!” 赵枢振臂一呼,高声唤道: “大宋万岁!陛下万岁!” 他身后的宇文黄中也立刻大喊道: “大宋万岁!陛下万岁!” 一时间,赵枢麾下众人齐声高呼,引得众人无不侧目。 之前京中有人传闻说赵枢养匪自重,也有人说赵枢南下损兵折将,侵扰地方。 可这会儿听他毫不居功,直接把所有的功劳都套给了官家,心中也都多少升起一点好感。 赵枢说自己平乱都是官家的功劳,张叔夜也赶紧表示自己也不会打仗,都是陛下福泽,大宋祖宗保佑,自然战无不胜。 “大哥啊,”赵枢看着已经木在当场的赵桓,微笑着低声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这会儿想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听我的,把给你出主意的这货开了,不然他会害死你啊。” 把功劳让给上司,把罪过留给自己。 这是官场中不二的法则。 赵桓胸中五味杂陈,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自己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 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道: “五哥儿的本事确实远胜愚兄。 看来,日后愚兄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皇帝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自然也不是你想让,想让就能让。 赵桓这话已经说得有点大逆不道,赵枢本来可以一笑了之。 可见赵桓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自己的模样,赵枢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附耳过去,低声道: “愚弟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吧,这一届你先不要选,等下一届,我们全力支持你。” “你……” 赵桓眼前一花,险些跌在地上。 宇文黄中一脸怜悯的看着已经快要暴走的太子,心道摊上这位兄弟确实是倒霉,天知道肃王又怎么阴阳他了。 赵桓这几年遭受的打击不少,虽然遭到重击,可还没吐出来,他咬紧牙关哼了一声,又朝张叔夜走去。 “宋江那些人呢?” 张叔夜苦笑道: “臣,臣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找到宋江……好像进城了……” 赵桓:…… · 蔡京宅中,今年已经74岁的蔡京将一堆堆的劄子码放整齐,这才招呼侍女扶他起来,在卧榻上轻轻躺下歇息。 他的老花眼已经非常严重,根本看不清劄子上的字迹,都是儿子蔡绦给他阅读,然后再指示儿子批阅。 这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尤其是蔡绦的悟性无限趋近于零,跟他交流是一件非常费劲的事情。 可没有办法。 悟性好的大儿子蔡攸不是东西,还巴不得自己死,临时练小号确实是太难了。 “肃王这次平叛,没杀多少人,抄没朱勔、林灵素、刘豫等人,又把田产、钱财充作军资,你说,这是为什么?” 蔡绦在一边皱着眉头苦思许久,皱眉道: “儿子懂了,看来肃王所图者大啊。” “不错。”虽然这道题很简单,但蔡京终于对这儿子发出一声称赞,“肃王现在迁方腊等人北上,又派人巡访各路豪杰,之前更是派人与辽人保持关系,这是为什么?” “嗯……儿子懂了,看来肃王想以一地为藩,聚集财富!” “……” 蔡京无语地揉了揉眉心,不过道理上勉强也说得通,这道题也算儿子答对。 他循循善诱道: “肃王聚集这么多的钱财,还在北边做了这番布置,又是为了什么?” 蔡绦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道: “这个儿臣早就已经托李彦打听过!” “哦?”蔡京很开心,儿子醉心文事书法,在政治上实在是蠢得无法形容,现在知道有问题找掌权内侍打听一下就是个巨大的进步,“你说说,肃王准备做什么?我们蔡家又该做什么?” 蔡绦胸有成竹的道: “肃王请李彦告诉曹仙姑,他很想念曹仙姑。 儿子两年前就听过肃王曾经与曹仙姑有段旧事,这次曹仙姑又是肃王举荐,想来肃王是爱慕这女子。 当年林灵素得势时在南方故居大建神霄宫,侵占土地。 现在肃王得势,为了讨得美人心,也准备如法炮制,在曹家北方故土修建道观。 大人需上奏封曹仙姑为国师,再配合肃王将易州等地尽数收入囊中,如此……” “行了行了。”蔡京已经快吐了。 哎,若是老夫走了,以后蔡家可如何是好? “这次老夫亲自动手做件事,你好好学着点。 若是学不会,也是无可奈何了。” 正文 第100章 救救高太尉 宣和元年起事,转战各州好不容易才被平息的宋江突然不见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众人还是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赵桓也不是傻子。 他之前刚刚想办法把平息宋江的功劳往自己的头上挂靠了那么一点点,若是出了什么偏差,他可是要负责的。 “还愣着作甚?立刻找到此人! 汝等是怎么管束手下人,竟让贼寇混入东京!” 张叔夜默默无语,心道东京这么大,又不是军管状态,老子这一个月能管住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把手下每个人都牢牢管住。 太子一声令下,开封府立刻抓紧行动起来。 他们很担心这三十六人散入人群行不法之事,可又担心这三十六个盗匪只是贪恋荣华闲的难受去闲逛,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全城搜捕,也只能让衙役挨个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一群彪悍的强人招摇过市。 “咳,肃王那边是怎么处置方腊的。” 张叔夜立下大功,本以为能回朝做事,没想到又遇上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心中颇为忧虑,一路都在祈祷宋江他们千万别整活,老子当个官不容易啊。 赵枢虽然知道张叔夜是太子的手下,但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 按照组织机构框架,跟太子保持同步才是对秩序的尊重。 他和颜悦色地道: “我也没什么高招,只是纳方腊的妹妹为妾。” 张叔夜:…… 你逗我呢。 两人正往宫中走,一个閤门祗侯从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见了赵枢,赶紧飞快地下拜行礼,哀声道: “大王救命,大王救命,大王救救高太尉吧!” “啥玩意?”赵枢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高太尉?哪个高太尉?” 大宋朝的高级武将都可以尊称太尉,可巧合的是,这位太尉正是赵枢熟知的那位殿前都指挥使高俅高太尉! 赵枢之前跟高俅压根没什么交往,真有什么大事为什么找他求助…… 可都求到自己面前了,赵枢只能露出一个非常从容的笑容: “别紧张,慢慢说。” 那个閤门祗侯的长相颇为俊美,说话也很有条理。 很快,他就给赵枢讲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原来,张叔夜带人在开封附近等待赵枢的这一个月内,宋江等人穷极无聊,经常进城消费,体验一下大宋的繁华。 殿前都指挥使高俅听说了三十六人横行山东的宋江等人招安,非常敬佩他们的武功,力邀宋江等人来显露武艺。 这个位面跟《水浒传》最大的差别就是高俅跟宋江这些山里的土包子根本没有交情。 他出面邀请,宋江等认自然是不敢违背且欣喜如狂。 众所周知,开封的禁军除了不会打仗,那真是五花八门的手艺什么都会。 大宋的文娱活动不少,宋江带领手下众人又囊括了各行各业一堆工种,可以说是什么都会做,从蹴鞠、摔跤、射箭、唱曲到砖瓦活、木匠活一应俱全,眼看这些人这么全能,高俅也兴奋坏了。 他还亲自拉着宋江的人,邀请宋江他们以后就留在殿前司,到时候他随便安排一个活计。 宋江等人心道跟谁混不是混? 再说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招安之后被拖去送死。 听说不用打仗,而是在繁华世界里陪领导玩游戏,一个个当下是兴高采烈,疑心尽去,宋江更是天天与高俅饮宴,一起踢兄弟蹴鞠,日子就这么轻松快乐地一天天渡过。 张叔夜听得眼皮一个劲地乱跳。 开玩笑…… 这一个月里宋江等人天天进城与高俅手下的禁军嬉戏,自己居然完全不知情。 他们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了? “然,然后呢?”张叔夜焦急地道。 那个閤门祗侯叹了口气,苦笑道: “昨夜太尉好心请宋江饮宴,没想到宋江饮酒之后居然连连吐血,太尉赶紧调医官诊治,可是……可是宋江还是一命呜呼。 太尉封锁消息,本想跟宋江手下好好解释,没想到他手下众人都坚称是朝廷要杀他们,现在已经一哄而散,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赵枢:…… 张叔夜:…… 完了。 这你大爷的搞笑呢?! 赵枢本来还想见见这位名垂青史的农民起义军首领,可万万没想到就在眼前出事。 高俅啊高俅。 果然是梁山军的克星啊。 除了宋江,其余三十五人一哄而散,开封府这么大,这三十多个人一哄而散,到时候抓住机会有人高呼一声“梁山好汉全伙在此”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这还是其次。 方腊、宋江这可是作为招安的示范单位出现,宋江刚来了开封被高俅亲手毒死,这个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水浒好就好在让人看到了投降派的下场…… 这下是真的看到了。 “太尉让你来找本王作甚?” 那个閤门祗侯满脸苦涩,为难地道: “太尉冤,太尉属实冤枉啊。 太尉说此事必然是有人故意构陷,还请肃王救命,肃王救命啊。” 赵枢和张叔夜对视一眼,都感觉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丝古怪。 首先,高俅又不是院子里的姑娘,居然会闲的没事叫宋江等人进城玩就离谱。 虽然高俅是市井出身,虽然他喜欢用那些禁军干私活(还不给钱),可高俅毕竟是赵佶的宠臣、三衙的统帅,怎么可能拉下脸陪宋江踢兄弟蹴鞠? 其次,虽然宋江的名号如雷贯耳,可他跟高俅比算什么东西? 高俅可是深得赵官家宠幸,高俅为啥陪他认认真真玩了一个月,又突然下毒谋杀此人,还是在自己府上…… 他这可是一手毁了太子的好事,太子手下那些人不疯狂给高俅上眼药就有鬼了。 “行。”赵枢定定神,冲那个閤门祗侯道,“本王先去拜见父皇,晚点去高太尉那。” 那个閤门祗侯听了,竟扑通一声跪在赵枢面前,哀声道: “救人如救火,大王休要袖手旁观啊。 救救高太尉,救救高太尉啊。” 说着,他居然砰砰砰在地上给赵枢叩首,这让赵枢更是疑窦丛生。 咋,我去晚了高俅的命就没了? “你起来吧,本王跟你去便是。” 张叔夜也一脸凝重地道: “大王,宋江等人是跟臣来东京,有不少人臣也识得,不如让臣也去吧。” “张学士同去最好——对了,这位兄台大名?” “小人刘錡,家父乃熙、渭都统制刘仲武。” 刘仲武就是之前参何灌贻误军机,导致何灌被罢官回家的那人。 何灌提起此人就破口大骂,说刘仲武全挂子本事都是吹牛,因此赵枢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刘錡对高俅居然颇为忠心,这样的人在大宋官场上也不多见。 他叫人先去宫中给赵佶告罪,自己亲自去寻高俅,还没走多远,便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 “大王?” 他一回头,只见一身道袍的曹文逸朝他快步奔来。 数月不见,曹文逸的风采更胜以往,宽大的绛色道袍飘飘,那张小包子脸上的焦急的神色中很明显夹杂着几分关切。 赵枢赶紧上前,堆笑道: “仙姑,久违了。 本王遇上一件急事,无暇招呼,请仙姑寻到李中贵,请他告诉父皇我晚些入宫拜见。” 赵枢之前让李彦给曹文逸传话,说他在江南日夜都想着曹仙姑。 这话李彦可不是私下说起,让京中现在有不少二人的绯闻传播。 曹文逸本想等赵枢回来跟他好生理论一番,可现在也顾不得,索性快步靠近赵枢耳边,沉声道: “此事颇为古怪,肃王若是有暇,一定要见见李娘子。” 赵枢微笑道: “终究是仙姑关心本王。” 曹文逸眉毛一挑,本想狠狠地训斥赵枢,可两人许久不见,她心中竟是颇为不舍,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一切小心!莫要孟浪!” 正文 第101章 这可是我大宋的最高机密 张叔夜为官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狗屁倒灶,尔虞我诈之事。 他现在心乱如麻,生怕宋江的手下在开封酿成大祸,那他招安非但没有功劳,还可能会因此入狱,最好的结果就是又回西安看草料场。 “不知大王……准备,准备如何应付?” 赵枢耸耸肩,轻松地道: “去看看,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就不管,反正不是我的问题。” 张叔夜:…… 想想看,赵枢说的确实不错。 大宋每年都会有人造反,宋江这些人算老几。 就算他们在开封杀人,难道还能直接把赵官家给挑了不成? 到时候随便丢几个人出来背锅,把开封府和张叔夜一起查办,大宋又能舒舒服服回到正确的运转道路上。 甚至以肃王的立场还应该乐见其事。 毕竟这样能打击一下太子的势力,何乐不为。 高俅的私邸跟殿前司正好在一南一北两个不同的方向。 跟蔡京寒酸的私邸相比,高俅家堪称是蔚为壮观。 虽然没有堪比宫中大殿一般宏伟高大的建筑,但就这个占地面积摆着这么多年居然没人去找高俅的麻烦也是一桩奇事。 起码赵枢就很不爽。 高俅早早等在门口,见赵枢和张叔夜赶来,赶紧上前行礼,请两人入内一叙。 这位后世妇孺皆知的大反派身材高大,脸型圆润,一双小眼眯成一条缝,再加上他硕大的肚子,莫名跟卡比兽长得有点相似,让赵枢对他居然多了一点好感。 见高俅上来行礼,刚才还风轻云淡,表示不愿管高俅死活的赵枢一个箭步上去,飞快握住高俅的手掌,满脸关切地道: “太尉久候,本王来晚了。” 高俅浓密的胡须轻轻抖动了几下,很意外赵枢居然会对他如此关切。 “臣,哎,老臣无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着了道,现在百口莫辩,也只能求肃王搭救了。” 高俅在前面带路,三人先走过了一个巨大的花园。 这花园中有不少嶙峋怪石,显然是出自花石纲供奉,看来高俅在花石纲之事中也收了不少的好处。 只是万岁山的石头是经过精心的摆放,可高俅家花园的摆放杂乱无章,就像个暴发户硬是将一堆古董挂在门口给人看一样。 行啊,拿着国库的钱发大财,实在是便宜你们了。 赵枢在江南走了一圈,现在已经有点仇富的心态。 看了高俅的大院,他首先想到的是怎么逼迫高俅把自家的产业交出来。 再抄几个跟朱勔差不多体量的大户,大宋不敢说灭金国,起码跟金国五五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俅将赵枢和张叔夜让进书房,请二人坐定,又唤来仆役,抱来一个巨大的锦盒。 这么大的锦盒,赵枢之前装笔记本电脑的时候也用过一个。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高俅一伸手会给自己搬个笔记本电脑出来,可没想到高俅亲手接过锦盒,放在桌上,非常痛苦地咬了咬牙,坚定地道: “臣听闻大王在江南操练新军,讨伐不臣,心中好生羡慕。 只恨高俅年迈,不能如当年一般上阵厮杀。 思来想去,倒是家中薄有积蓄,不如送给大王充作军资,算是臣给大宋的一片心意了。” 哎呦,还有这样的好事? 赵枢非常开心,他顺手取来锦盒,还以为里面定是什么珠宝,可不曾想这盒子并不沉重,他狐疑地打开,只见里面居然放着一堆地契! 地契? 地契! 小农经济的社会,土地是一切的财富所在,甚至可以说是权力的来源。 掌握了足够的土地,一个家族才能不断的兴旺发展。 大宋的土地允许买卖,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会疯狂购买土地用作自己的资产和传承。 像高俅这种市井出身的人,好不容易发家,肯定会疯狂购买土地。 赵枢一张张地契仔细观看,只见这里囊括了高俅在开封几乎所有的田地、羊圈、商号、豪宅,前面几张光地皮钱就已经超过了五百万贯,考虑实际的收益,这最少要奔着一千万贯去…… 前文说过,大宋一年的年收入折算一下有六千多万贯,高俅这一挥手,直接给了大宋一年税收的六分之一,这是怎样的精神……病啊? 赵枢这收礼的手都软了,张叔夜这个围观的自然是吓得喘不过气。 完了完了,会不会被灭口? 应该会吧?应该会吧? “太尉这是何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高俅算是把全部身家都送给自己,肯定有非常为难的事情,赵枢当然要先问问。 “臣知道大王剿匪辛苦,身为殿前都指挥使,臣这么多年寸功未建,过年时听说了肃王的战事,早就想为肃王出一份力,可惜家中并无多少积蓄,大王不要嫌弃才是啊。” “也是。” 赵枢听着,慢条斯理地把一堆地契收起来,微笑道: “好,既然如此,本王谢过高太尉,这样,本王今天刚刚回来,还没进宫拜见父皇,就不叨扰太尉,等见了,一定好好说说太尉功劳。” “别别别别别别别!”高俅赶紧伸开双臂,颤声道,“大王宽坐,臣,臣有,有事商议啊。” 早说不就是了,这大宋当官的人就是屁话多。 高俅瞪了张叔夜一眼,张叔夜颤抖着站起来,道: “下官,下官想去太尉的花园看看。” “去吧。”高俅不耐烦地道。 “那下官出门的时候是左脚先出还是右脚先出?” “随便。” “呃,那下官一会儿睁开眼睛出去应该也没事吧?” “……” “下官要是不小心打个喷嚏应该也……” “张学士尽管放心,”高俅都快哭出来了,“俅一定保证张学士能活着回去。” “呃,不会少个胳膊什么吧?” “……” 好不容易哄走了目击证人张叔夜,高俅这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哽咽道: “肃王救命啊,这次真的是有人想杀我。” “不至于吧?”赵枢皱眉道,“是不是太尉想多了?” 死个宋江对大宋后续的招安政策等等可能会有不少影响,但赵官家这个人对自己的宠臣那真是无条件的好,最多骂高俅一顿,过不了多久就会继续跟高俅没羞没臊的继续一起玩。 高俅这都把自家的东西全献出来,分明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赵枢在江南想杀个刘豫都挺困难,真猜不到有什么才能让高俅感觉到威胁自己的生命。 高俅苦笑道: “这还得从一月之前说起……” 一个月以前,高俅收到了一件大喜的消息——官家准备启用宋江等三十六人为将,配合大军,直接彻底了当消灭了西夏! 这还真不是赵子吹牛。 哲宗朝高太后挂了之后,新党众人重新拿出了当年范仲淹总结出来的浅攻进筑战术,总算学会了怎么把大宋的经济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说实在要不是旧党拖后腿,西夏真不一定能坚持到金兵过来)。 赵佶继承了哲宗的政治遗产,多次大败西夏,收复青海道、建立陇右都护府,重新打通了跟西域的联系。 原本大宋强干弱枝的政策在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宋夏边境大量的将门崛起,种家、姚家、苗家、折家、刘家成为荫官制度的最大受益者,他们有文化、有思路,渐渐模糊了文武的概念。 考虑到子孙的上升压力,他们在宋夏之战中表现的完全不像之前的宋军一样鱼,反而各个悍不畏死,终于在宣和元年(赵枢穿越前一年)攻破了横山,让西夏的首都暴露在了大宋的刀锋之下。 如此战绩,如果赵子现在突然嗝屁,都有资格竞选一下宋武宗(虽然武不好听),可历史给大宋开了一个玩笑。 因为真正的主将刘法被童贯一顿微操弄死,宋军气势如虹的攻势停滞,西夏趁机讲和,皇帝李乾顺表示自己以后不姓李,改姓赵,求原谅。 赵佶已经开始图谋联金伐辽之事,索性接受了西夏的讲和,将大批部队调回来,准备北上,就此错过了灭亡西夏的最好机会。 如果按照历史的走向,接下来就是童贯平定方腊,之后北上被辽军残兵暴打的名场面。 可现在宋辽居然讲和,赵佶自然又动了要灭西夏的念头。 “陛下说要灭夏贼,这是我大宋的最高机密。” “嘶,”赵枢大惊,“意思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大宋连皇帝大保健这种事都能闹得满城风雨,所谓的最高机密现在肯定已经是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高太尉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大家都知道了。 曹家、杨家都想参战,臣,臣也想分一杯羹。 可,可臣也知道开封这禁军不堪用,于是就打起了那贼寇的主意……” 赵枢重重点头,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高俅的脑袋: “太尉啊,你这怎么跟本王的小妾一样满脑子都是李逵……” 正文 第102章 利令智昏 高俅虽然出身市井,可能坐上殿帅的位置也绝非傻子。 但他终究是无法摆脱利令智昏的桎梏。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被冲昏了头脑。 宋军只要重新展开攻势,灭亡西夏是大概率的事。 而攻灭西夏之后的利益划分则尤为重要。 高俅跟刘仲武是铁哥们,但刘仲武年纪大了,再上阵估计一条老命就捐在那,而他的九个儿子都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开封的禁军懂得都懂,去了那边只能提高己方部队的血压,完全无法提高战力。 急于立功的高俅被童贯一番点拨,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宋江! 宋江三十六人各个勇猛善战,而且战法非常灵活,这点朝廷也不得不承认。 张叔夜如果不是在海州设伏偷了他们一波先抓了吴加亮,这些人估计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招安。 有这些猛士为前驱,高俅当监军,刘仲武当指挥,随便让刘仲武的几个儿子来刷刷战功,不说立下多大的功劳,起码能跟西夏军战得有来有回。 到时候高太尉权力更大,铁兄弟的儿子也混得更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高太尉出身市井,自然知道如何招揽这些盗贼给自己卖命。 他折节下交,拉着宋江等人喝花酒、赌钱、踢兄弟蹴鞠,顺便让他们帮自己承担一点土木活和杂耍业务挣钱。 宋江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高官,各个感觉做梦一般,更是把高俅当成了自己人。 严格意义上,高俅也没做错什么(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话),昨天晚上他还很热情地请宋江一起吃饭。 没想到刚吃完不久,宋江突然七窍流血,吓得高俅都差点背过去。 这口大黑锅结结实实给高太尉兜头罩上。 高俅一脸无辜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可怜,他不知道赵枢为什么说他满脑子都是李逵,但也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只能苦笑一声,叹道: “呃,就是这么回事。 我本来还想跟宋江的手下们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根本都不是朝廷想要动手杀害他们。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一哄而散,到现在还一个都寻不到。” 很明显,高俅是跳到了某人的算计之中。 虽然高俅是武将,可因为他宠臣的身份,朝中敢算计他的人一把手也就数出来了。 而且能让一个殿帅激动地恨不得把自己的田产全扔了,肯定还有什么大事。 果然,高俅犹豫了一阵,又哆哆嗦嗦地道: “除此之外,臣还不小心打听到了一件机密之事……” 赵枢:…… “臣当时真是迷了心窍,居然设法打听到了此战我军的部署和具体的作战安排。 当时臣以为此战一定能大获全胜,还叫上信叔(刘錡)与宋江一起推演进攻之事,宋江等人都是善战之人,臣莫名把他当做了知己,没想到他突然就这么死了。 若是让西夏打听到了我军的部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了……” 不止是宋军的部署,高俅当时还搞到了一副宋军各军寨的详细情况、兵力人口的分布、屯田的位置和一些多年来探听到的小道,拿着地图洋洋得意地给宋江讲起战后该如何划分地盘,承诺给宋江等人划分一地让宋江当知寨,大家一起利用这些道路绕开大宋的监管走私盐和其他杂货发大财。 这都是宋江等人的拿手好戏,可以说高俅的用人也相当不错。 可谁能想到后面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宋江死后,那张地图也自然消失不见,现在宋江手下各个认为是高俅害死了宋江,盛怒之下肯定要寻高俅的晦气。 别说这个年代,就算后世向敌人透露本国的道路资料都是严重的犯罪,高俅自然明白这一点。 而且都到这会儿了,他也能猜到背后针对自己的那人是谁。 他当机立断让大侄子刘錡向赵枢求救,就算将自家所有的田产都送给赵枢,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不被流放也值——流放的路上,宋江的手下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我说高太尉,你跟童贯不是一伙的吗? 怎么这老哥闲的没事开始针对你了?”赵枢好奇地问。 攻打西夏的事情高俅肯定是得到了童贯的部分暗示才如此笃定,那张地图肯定也只有童贯才有,甚至之前让宋江等人来开封都是童贯的主意。 这只大苍蝇狠狠地叮上了一只有巨大裂缝的臭蛋,高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一定是臣平日太过正直谦恭,不愿意与童贯等人同流合污,所以才遭到了童贯的陷害。” 高俅现在脸上的表情比哭都难看。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找的,他对童贯非常了解,落入此人的算计之中,用寻常的手段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自己真的行得正站得直还能找官家求求情,可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他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唔,太尉,本王跟你说实话吧!”赵枢苦笑道,“以前有人教过我,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作死这种事情是没人能救的。 童大官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现在你已经钻进套中。 如果本王救你,估计也会落入他的设计之中。 本王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厉害,要不然咱们还是抓紧进宫,在陛下面前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吧!” “别啊。”高俅扑通一声跪在赵枢面前,连声哀求道:“大王,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高俅还有用处的!我掌管禁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大王看在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拉臣一把,以后,以后臣一定为大王马首是瞻,大王不愿意做的事情,臣都能做啊。” 赵枢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伸手搀扶起高俅,低声道: “那好,太尉的事情就是本王的事,本王一定想想办法。” · “童贯,你这是做什么!” 一处幽暗的陋室内,赵桓愤怒地指着角落里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宦官,他本想破口大骂,可童贯身上阴气森森,实在让人恐惧,赵桓满腔的愤怒只变成了一句不甘心地控诉。 赵桓就算不懂,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梁师成不可能不明白。 这个老宦官勃然大怒,认为是童贯出卖了他们,约童贯秘密见面,想狠狠斥责童贯一番,让这位童大官低头。 可童贯带兵厮杀多年,从来杀人不眨眼,赵桓、梁师成、耿南仲等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把他围了,童贯独身赶来去丝毫不惧,反倒让赵桓等人不敢喝骂。 他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太子等人,咧嘴笑的非常和煦。 “老奴不明白太子想说什么?” “不明白?”赵桓非常愤怒,可还是没胆子冲童贯发火,只能给身边的亲信耿南仲使了个眼色。 耿南仲在童贯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喘,又哀求地看了看梁师成,梁师成万般无奈,只好叹息道: “童大官,咱家问你,宋江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错。”童贯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梁师成难以置信地道,“宋江等人都是武艺高强能征善战,为何不让他们给太子效力?” 童贯冷笑道: “我会打仗还是你会打仗?” 梁师成哑口无言,若是之前,童贯可不敢如此对他说话,可现在梁师成的恩宠已经大不如前,也只能劝道: “童大官,此事有损太子清名,别忘了,若是肃王以后成了事,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童贯呵呵笑道: “怎么,死一个贼寇,就损害了太子的清名? 成大事者,难道这点损失都担当不起?”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不简单。”童贯冷笑道,“我这全都是为太子谋划啊。” 众人默默无语。 梁师成沙哑着嗓子道: “你苦心设计高太尉,这是为太子谋划?” “为何不能?”童贯轻蔑地一笑:“现在赵枢一定以为我是准备通过高俅之事与他斗法。” “难道不是?” “怎么可能?咱家是领军的粗人,你都斗不过他,还有官家笼络,再争也是劳而无功。 他现在一定跟高俅想破头琢磨咱家的设计,等待在朝中与咱家争斗,怎么会想到咱家已经做好杀局。 现在,就等他送死了。” 正文 第103章 赵佶智商短暂上线 宫中的赵官家听说刚招安的宋江在和高俅的饮宴中突然倒毙时脸上的表情多有几分玩味。 赵佶的胆子是怂了一点点,又懒惰了那么一点点,可能牢牢掌握大宋的朝局二十年,赵官家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一下就明白这是有人准备对付高俅。 准确的说,在不知道地图的情况下,他都不认为这是多高明的构陷。 “你说,是谁闲的没事想对付高俅呢?”他问身边的杨戬。 杨戬这些日子身体愈发不好,他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也干脆拒绝了在家休养,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坚持工作,拉干儿子李彦一把。 听到官家询问,杨戬沉默片刻,低声道: “老奴以为,敢构陷高太尉的人不应该用这种法门,想来还有什么机密之事。” “嗯。”赵佶这点也能想到。 开封敢构陷高俅的最多两只手就数完了,这些人想要对付高俅肯定不会用这么鱼的计策。 之后肯定还有什么凌厉的手段。 好烦啊,朕天天修仙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手下这些人不能你好我也好,天天给朕整这种活。 哼,欺负高俅? “一个宋江,死了就死了。” 赵佶懒懒地道,“宋江的手下要抓紧安抚好,高俅那边……哎,等他进宫的时候朕要狠狠申斥一顿。 他这么容易中计,怎么当得殿帅?” 童贯在一边做出一副好老人的姿态,微笑道: “太尉也是急功近利,所以才中了有些人的算计,现在一定惶恐至极。 老奴这就去传个口信,就说官家至圣至明,根本不打算罚他……” “谁说朕不罚他?罚俸三月! 让高俅平素用心些,别再给朕弄出这么多烦心事。” 现在赵佶的修仙已经在很紧要的关头。 这半年他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的葫芦娃,每看一遍都有新的体悟。 现在正是修仙的关键时刻,真的是能让他名留青史的军国大事就算了,这种狗屁倒灶手下宠臣之间的斗争还摆上来,真是恶心的赵佶都快吐了。 童贯很好地揣摩了一下官家的心态,装出一副非常惶恐的表情,无奈地道: “刘法贪功冒进死后,我军倒是少了一些锐气,老奴还指望这次宋江等人能在后面与西贼作战时立下一些功勋,没想到啊没想到……” 宋夏两国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格局,这点就算赵佶再昏庸也明白。 之前双方暂时停战,不过是因为天下第一将刘法被童贯害死(当然童贯说是刘法冒进),再加上赵佶鬼迷心窍,想要先夺回燕云。 历史上宣和北伐不久,赵佶就动了跟西夏再战的念头,不过那时候宋军主力已经在北伐中全军覆没,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可现在跟辽国暂时修好,金国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北方处于一段想当和平的时光,赵佶自然要把跟西夏决战列为国家政策,甚至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之前童贯的建议是利用宋江等人为将,现在宋江一死,他手下众人一哄而散,听童贯的口气是不太妙。 这让赵佶非常火大。 “死了一个贼寇,我大宋就不会打仗了? 童贯,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童贯等的就是赵佶的这句话。 他赶紧谄媚地道: “肃王用兵如神,治军有方,能以江南孱弱之兵数月内戡乱,这本事远胜老奴百倍。 平夏之战,不如以肃王为帅,督诸军前进,定能扫平夏贼!” 多年来童贯一直是宋军最有战斗力的西军真正的领导者。 他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将才,可他擅长调解朝中关系,并坚定执行不断修筑堡垒缓缓前进的思路,已经有了不少成绩,最远处甚至到了今天的新疆且末县。 可以说,童贯就是宋军最能打的统帅,没有之一。 现在他说自己不行,要把大军让给赵枢,赵官家下意识地连连摇头称不可。 大宋一直坚持用“西贼”“夏贼”“伪”等名词称呼西夏,将他们视为叛逆,从来没有视为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可他们也知道,消灭这个全民皆兵的叛贼组织非常艰难。 这么艰难的事情,赵官家当然不会让自己最宠幸的儿子上。 “此事非同小可,五郎虽然平定方腊,可若是统帅大军,他还是万万做不到。 再说了,你们缺的是陷阵杀敌的猛士,五郎去了又不能冲阵,不可不可。” 童贯对赵佶的反应非常了解,他认真地道: “肃王虽然不善厮杀,却精善统兵之法。 何灌、韩世忠等辈在西军中不过平平无奇之辈,此番作战却屡立战功,那东南的禁军也在肃王的调遣下焕然一新,连金人都称东南禁军不同凡响。 老奴领军作战时也是坐镇兰州,由西军诸将厮杀,大王擅长宣抚经略诸事。 若是能效仿江南练出一支奇兵,想要覆灭夏贼简直是易如反掌。” 现在宋军已经尽数取得盐州、韦州、凉州,连西夏的军事重地天都山(在宁夏中卫)都拿下,可谓是把尖刀抵在了西夏的心口上。 加一把火。 再加一把火就能彻底杀死西夏! 赵佶之前沉迷于收回燕云的伟业,可跟金人的几次交流之后早就对这个政策后悔,现在他更倾向于赵枢的坐镇易州观二虎相争的打法。 当下最有吸引力的事情就从收复燕云变成了消灭西夏。 若是能将西夏消灭…… 这岂不是大大助长自己名望,让赵官家名垂青史的大好良机? 嗯,坐镇后方也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五郎素来谨慎小心,由他督军,再由童贯等人配合,练出一支强兵,消灭西夏应该是十拿九稳。 “好,就……”赵佶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不对。 不是这个味。 好歹是大宋多年的统治者,赵佶若是闻不到一点点奇怪的味道就有鬼了。 他非常了解童贯的为人。 童贯有点本事,但是好大喜功而刚愎自用,刘法就是因为跟童贯不睦被童贯害死。 他统帅西军这么多年,怎么会闲的没事让赵枢来指挥自己。 他盯着童贯看了一阵,笑道: “肃王一路辛苦,此事还是问问他的意见。 如果他愿意去便去,如果他不愿去,就让夏贼多活一阵子也无妨。” “这……”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童贯的意料。 赵佶一直好大喜功,想起什么就做什么,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没有直接下旨,反而要听听赵枢的意见。 官家对这位皇子的宠爱已经在那位之上…… 本来还想用夏贼杀他,看来得抓紧下手了。 · 赵枢叫高俅先给宋江公开发丧,再去开封府告称有人毒害朝廷命官,请求开封府彻查,并且在宋江的手下公开杀人放火之前不要展开公开搜捕。 高俅手下的的禁军走街串巷诉说宋江的的义气豪情,为他鸣冤叫屈,这是赵枢能想出来暂时稳定住宋江手下那些随时可能报仇的好汉唯一的方法。 他们如果能散开逃走,以后安安稳稳地去过日子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赵枢不认为这些并肩作战许久的人在首领莫名其妙死去之后会轻易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并没有那些凶人放手乱杀之事,赵枢反倒更加紧张,让高俅仔细戒备。 让赵枢有点奇怪的是,高俅确实非常紧张,紧张到调动一群人守护自己的宅院还是紧张。 他口口声声说是担心报复(这个应该是真的),但赵枢总觉得高俅总有点言不由衷。 这不是在西边,童贯想杀高俅没这么容易,想靠朝争杀高俅更是做梦。 想靠着梁山那些人杀高俅更是胡扯加做梦。 这个长的酷似卡比兽的家伙到底在怕什么。 他应该掌握了一点自己不知道的事,只是他宁愿破家给钱也不敢说…… 看来我离开开封的日子太久了,得找人抓紧问问才是。 赵枢从他家告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张叔夜还小心翼翼地等在那里,听赵枢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这位曾经的参与过西军作战的老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不是臣危言耸听,大王实在是应该小心一点。” “请张学士指教。” 张叔夜小心地道: “西军乃我大宋根本,他们现在抱在一处,认为大宋必须时时事事依仗他们。 之前肃王在江南操练新军赴易州的消息已经让他们之中不少人心生不满,如果有人趁机生事,只怕是天塌下来的事情。” 赵枢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拉住张叔夜的手,笑道: “有劳张学士指教,相逢就是缘分,时日不早了,我请张学士吃酒如何?” 张叔夜虽然之前倒向太子,可跟赵枢的交往下来,感觉此人完全没有架子,倒也动了结交的念头。 “好,不知大王欲赴何处?” “御香楼如何?我跟那边最熟。” 正文 第104章 组团忽悠 酒桌文化源远流长,一张饭桌上的气氛到了,好多本来不能办、不该办的东西都好说。 而御香楼这种地方又增加了一点男人都懂的味道,让今天的酒宴更多了一点亲密和私人的味道。 赵枢许久没有回家,这次请张叔夜吃饭,他叫上了在家留守的王永,听说好兄弟李圣符也在开封,索性也把李圣符一起叫上。 本来应该把跟他一起回开封的宇文黄中和文志仁也叫上,可在高俅家呆的时间比较长,宇文黄中已经邀请文志仁去自己家吃饭,也只有下次再说。 高俅理论上应该结交一下赵枢,但高太尉似乎是怂地厉害,居然弄了一堆禁军保护自己当起寓公,这让赵枢哭笑不得。 行啊,就看你老高想干啥了。 四人拼桌,自然是肃王坐了上首,由王永恭恭敬敬给大家倒酒,先敬了张叔夜。 张叔夜以前也来过御香楼吃饭,可这次一起吃饭的有肃王,还有辽国的使者,这在之前是不可能想象的。 别的不说,光是结交亲王这一项在以前都是大罪过,也只有现在道君皇帝懒得管,大家才能暗地里偷偷相处一下。 王永趁着寒暄的功夫简单给赵枢介绍了一下他最近在京中的见闻,尤其是强调了最近他家的废纸卖的非常火爆,甚至都炒到了一斤一贯钱的价格。 特别是赵枢在两浙路掀翻朱勔前后,赵枢给家里寄回来的书信都炒到了一张纸一两金的高度。 现在王永俨然是天下最强的废纸供应商,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跟王永的意气风发相比,李圣符的神色则多了些落寞。 赵枢给他倒酒,他诚惶诚恐地谢过,端在手上等赵枢坐下,才敢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李兄为何如此?莫不是以为本王在酒中下毒了?” “不敢不敢!”李圣符赶紧否认,“外臣,外臣只是想到了一点国事,让大王见笑了。” “哎,国事咱们都解决不了,咱们烧香看天,尽力而为就好。 李兄为宋辽两国的友谊呕心沥血,就算真有什么变故,难道本王会不认李兄这个好兄弟? 来,大口喝,不然就是不把本王当兄弟了!” 李圣符眼泪滚滚,哽咽着一饮而尽,他用长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感动地道: “大王真是义气当先,没想到到处都是尔虞我诈的大宋朝廷里还有大王这样的至善之人,外臣,外臣太感动了。” 张叔夜也对赵枢的行为颇为赞许。 他听说正月时辽国左金吾卫大将军、东路都统耶律余睹叛逃至金国,辽国举国大震,这一仗还没打就已经彻底完蛋,亡国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圣符又不是宗室,只是一个辽国的使者,之前还跟赵枢闹得不愉快,没想到赵枢这会儿了还把他当兄弟,就凭这个,此人也值得结交。 要不…… 问问肃王身边有没有擅长军略布置的文臣,如果没有就找一个,有了就加一个呗? 李圣符擦干眼泪,他本来不想说国事,可说起辽金战事,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金人残忍,辽国国内又不团结,非常不愿接受即将国破的事实。 张叔夜的军略不错,给李圣符支招说现在不如干脆放弃中京,退守燕云,凭借燕山防线尽量减缓金人的推进速度,说不定还有一战的机会。 李圣符摇头苦笑道: “没机会了。 之前宗知州支援了不少钱粮用度,我军已经稳住阵脚,看那金人似乎有见好就收的姿态。 可我国陛下逼反了耶律余睹就不一样了。 此人实乃豪杰,深得军心,这次逃走带走了大量的牛马兵器,我军士气一泻千里,现在……现在只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赵枢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耶律余睹叛逃之事,看来自己就算在易州给辽人提供一些支持,就算没有将大军调往北边分散辽人的防御,辽国终究还是要顶不住了。 看来,得提前执行B计划了。 “李兄如果不愿意降金,尽管来开封,一应用度,本王都包了。” 李圣符咬牙道: “我誓死不降,怎能给金人做仆役? 如果大王愿意收留我,我……我就厚颜住在大宋,不过,不过我总得为复国而战,不会影响了大宋和金人的关系吧?” “什么话?!” 王永猛地一拍桌子,“辽国是我大宋的兄弟之邦,金人是什么东西? 兄弟家被强盗占了,咱们想办法把强盗撵出去就是了! 谁敢不让兄弟回家,我王永第一个不同意!” 赵枢也阴沉着脸连连点头: “不错,大家好兄弟讲义气,别说是你了,大辽那些愿意为复国而战的勇士豪杰,通通来我国,金人有本事就来我国抓他们便是!” 张叔夜在一边听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没想到大宋居然有这样豪气纵横的大王,为了外邦的兄弟都敢如此,这种人…… 豪杰啊。 “某也愿为大辽助一臂之力!”张叔夜也举杯敬李圣符,随口道,“大辽的那些工匠若是到了金人那里,只怕对金人的帮助太大。 不如……不如都来我大宋如何?想来大王一定会好好关照。” 赵枢赞许地看了张叔夜一眼,心道此人可用,光是这见识,就已经在洪中孚之上。 要说大宋文臣虽然对一堆儒家经典奉为圭臬,可他们心里明白着呢。 宋真宗还没糊涂的时候曾下诏说不许给辽国出口书籍——儒家经典除外,不然下狱。(民以书籍赴缘边榷场博易者,自非九经书疏,悉禁之。违者案罪,其书没官) 辽人也不傻,他们虽然跟大宋兄友弟恭,可这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技术封锁保密,辽国冷锻技术非常不错,畜牧业技术更是全方位立体式完爆大宋,这么多的工匠,这么多的能人扔给金国岂不是可惜了。 李圣符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 “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个?!”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焦急地起身道,“我这就就回朝,让,让工匠都来大宋!” “哎,不急不急。” 赵枢笑道:“都说了,今天咱们主要谈的是家事不是国事。 再说李兄火急火燎回去要求把工匠都带来我国,只怕辽主还会以为李兄收了我等好处,这就不美了。” “咱们今晚好好饮酒,等过几日李兄坦坦荡荡回国,告诉贵国皇帝陛下,就说大宋欢迎大辽退到我国境内继续斗争,朝廷也能退到开封继续运转,这都不是事。 至于那些工匠……哎呀要啥自行,不是,要啥工匠啊,大辽不管谁来,咱们都是举双手欢迎。” 张叔夜虽然见识不错,可格局还是小了。 辽国不止有工匠,还有公主,都可以积极投身抗金的大业之中。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众人推杯换盏,喝的非常尽兴,周围充满了欢快的空气,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酒过三巡,赵枢请客进行上楼环节,可三人终究是担心被人攻讦说组织亲王上楼,也只能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告退。 赵枢也不推辞,约张叔夜和李圣符明天换个地方继续喝。 这两人都是受宠若惊,心道肃王这个人是太够意思了。 赵枢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上楼,醉醺醺地钻到一间暖阁中。 侍女把屋门关好,赵枢定定神,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透过昏暗烛火的一点点光亮,赵枢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李师师窈窕的身影,倒是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矮个男子。 他吃力地朝赵枢行了个礼,惨笑道: “草民拜见大王,若有冒昧之处,请大王原谅。” 赵枢轻轻点头,笑道: “李娘子让你来的?” “若非御香楼诸位姐姐搭救,草民几乎没了性命。”那人苦笑道,“不知姐姐可与大王说了小人的身份?” “没有。”赵枢摊开手,“我猜猜……嗯,这么多御香楼的小姐姐喜欢,莫不是个会计?” 正文 第105章 高端的朝争用最简单的方式 “小人名叫燕青,乃一……从前乃一草寇,追随宋大哥受了朝廷招安,封了巡检。” 那个一身白衣面容清秀的男子自称燕青,他本来的面容颇为俊朗,可不知经历如何激战,这脸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说话时看起来有些狰狞。 赵枢凑过去打量一番,轻轻蹙眉道: “高俅说是有人下毒毒害了宋义士,怎么,他忽悠本王?” 燕青不理解忽悠是什么意思,但听赵枢管宋江叫义士,心中颇为感动,赶紧道: “有人想谋害我等,高太尉不过是落入了算计之中。 高太尉召大哥饮酒时,我等便突然遭到数十歹人突袭,还好我等善战,将歹人尽数击退,兄弟们一合计,只好各自散开,生怕再被朝廷一股擒拿。” 数十…… 赵枢这下感觉愈发不对劲。 高俅也好、童贯也罢,如果他们真的想杀这些盗贼,最少得出动个二百人。 好歹是横行山东的大豪,数十人就想把他们都杀了,这是看不起谁呢。 难道说…… “燕青,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李娘子的?” 燕青正色道: “此事与姐姐毫无牵连。” “有没有牵连不是你说的算,我怀疑有人想借此生事,要了尔等的性命。 快说,你之前是什么时候认识李师师的?” 燕青坚决不肯透露此事,倒是纱幔后传来一个清幽的声音: “小乙,肃王是自己人,快一五一十地说了吧。” 是李师师的声音。 李师师让曹文逸请赵枢来此,想让赵枢亲自听听这梁山人的苦衷, 美人恩重,燕青只好轻轻颔首: “宋大哥举事之前,曾经带我等潜入东京,想在姐姐家中见见道君皇帝,诉说杨戬不法之事。 最近一次,是去年……唔,对了,是道君皇帝寿辰之日!”(宋江拜访李师师之事在水浒传之前就已经有记载) 道君皇帝……寿辰之日? 赵枢的心思飞快转动,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好像有个人的举动不太对劲。 再联想到今日之事,他心中不禁一震。 不好,我好像落入设计中了。 虚假的斗争包括勾心斗角、权力分配、互相妥协、各种心机。 而真实的斗争往往很简单,抢印章、抢营业执照、下毒…… 赵枢、高俅包括宇文黄中甚至朝堂里的赵官家都认为面前是一群心机X在准备用朝堂下大棋,想利用高太尉在朝堂上疯狂开撕,大家都跃跃欲试,做好了动嘴的准备。 可他正好忽略了这一点。 高端的宫斗往往只使用最简单的方式。 他们准备动嘴,可敌人分明是准备一劳永逸,现在是动手的时候! 还没等赵枢做出决断,外面廊上立刻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是一个暴雷般的怒吼: “梁山好汉全伙在此!” 这声怒吼惊天动地,滔天的怒火直冲云霄。 随着这声怒吼,外面众人立刻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惨叫惊呼,杂物落在地上的声音连绵不绝。 赵枢颇有些惊慌地看着面前的燕青,见燕青也是一副惊慌之色,这才稍稍放心。 “大王莫慌,我去看看!” 燕青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赶紧奔到门口,还没等他开门,暖阁的大门被砰的一下踹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精赤上身的黑大汉手持两把板斧,杀气腾腾地飞跳进来。 他四下环视,一眼就看见了跌在地上的燕青,一双赤红的大眼已经盯住了燕青身后颇有些惊慌的赵枢! “贼撮鸟,害死我哥哥,老子今日先砍了你!” 燕青赶紧飞扑上去,死死抓住那人的身子,硬是拖得他无法前进,不然只怕他盛怒之下一个飞扑,已经将赵枢一斧劈死。 “小乙哥,为何挡我……快来,快来,贼人在此处!” “快走,快走!” 李师师花容失色,不过她反应神速,立刻意识到那些人并不知道赵枢的位置,赶紧扯住赵枢便走。 那黑大汉吼声如雷,燕青拼命拖住他,一个灵巧的过桥摔将他直接摔在地上。 可那个黑大汉不依不饶,厉声怒吼贼人在此,楼上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连成一片,不知道有多少人纷纷扑杀过来! “贼汉吃俺一刀!” “狗贼,还俺哥哥性命来!” 怪不得宋江的这些手下居然异常安静,没有到处杀人泄愤。 原来他们是在等现在的时机! 宋江遇害之后,他手下众人又遭到了一伙官府差役的进攻。 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进退都是军中风度,众人拼死杀散,感觉他们是被官府给套路,细细商议之下,决定在城中放肆杀人,给宋江伸冤。 可燕青竭力表示不可,他们说宋江本来是冤死,若是在城中随意放火,岂不是坐实死罪。 他自告奋勇去见李师师,希望通过李师师向朝廷伸冤。 可他刚刚离开不久,有人说举事之前就是找李师师,可李师师根本影响不到朝廷,更别说对付大奸大恶的朝臣。 宋江等人本来都是梁山泊出身,是杨戬搞得西城所搞得丧失了全部的土地才被迫举事谋反。 现在宋江身亡,杨戬又躲在宫中不出来,在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之下,他们干脆把目标选定为跟杨戬关系最好的赵枢。 “高俅担心我等寻仇,在府中不敢出来。 小乙让李师师约赵枢见面,这就是杀死赵枢的好机会。 此人与杨戬关系最好,杀了他,宋大哥在天之灵也会非常欢喜!” 管我什么事啊…… 高俅紧闭大门,安排开封为数不多的禁军精锐都护在自己的府门前,赵枢和王永虽然也安排了不少禁军保护,但他们能调动的人又不是江南的好手,而是一群羸弱不堪的开封禁军,在梁山军团的面前,这些开封禁军压根不是对手,明里暗里的百余人居然都不敢上前! 好在那个黑汉子杀的红了眼,拼命想摆脱燕青,可被燕青不住地摔倒在地,后面的众人冲进屋中,见他和燕青扭打在一起,下意识地想将两人分开,赵枢抓住机会,赶紧拖着李师师快跑。 “李娘子走地道,我把他们引开!” 梁山上的能人异士极多,他们如果发现赵枢不见,肯定会仔细搜索,发现地道一路追来,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顺着地道跑进大内,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还不如分头跑,有赵枢吸引,起码李师师能逃走。 “肃王……肃王大恩,妾身,妾身真不知如何报答……” 今天赵枢遇险全是李师师之过,可赵枢居然还让她先逃,患难之中最见人心,李师师感动的瞬间泪光盈盈。 赵枢懒得多说,赶紧纵身一跃,从二楼直接跳下,总算躲开了那个双手持板斧的黑汉子。 可面前的长街上火光闪闪,赵枢这才发现攻入御香楼的只有寥寥几人,剩余的大队居然都在此处! “那人便是肃王!” 人群中有个尖利的声音呼唤,一个身材矮壮的胖大和尚回过头来,一双虎目瞪着赵枢,寒声道: “狗贼,洒家今日送你一程!” 赵枢:…… 赵枢很想说跟自己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但说了也没用。 明显是有人带节奏,今天的必杀目标就是自己。 为了杀自己,还故意让不知情的燕青来当诱饵,这么恶心的算计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这是赵枢穿越以来最绝望的时间。 他在掌握大军的挞懒面前能公然不惧是因为知道挞懒绝对威胁不到自己,可面前的这个大和尚…… 在野外赤手空拳遇到猛虎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那就狠狠大骂一顿,这样死的时候还能悲壮一点。 赵枢现在已经全然无计,也只能大声喝道: “你们才是受歹人蒙蔽,为虎作伥,宋义士便是死了在天上也不得安宁!” 那个胖大和尚全然不听,他怒吼一声,拖着巨大的禅杖朝赵枢猛扑过来,赵枢已经看到那把沉重的禅杖上森森的寒芒,他心中万念俱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赵枢已经绝望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休伤肃王!” 只见一个身披锁子甲的将军纵马过来,手持一杆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刺那个大和尚。 是刘錡! 之前有一面之缘的閤门祗侯刘錡纵马挺枪,猛刺那个胖和尚! 正文 第106章 各种黄雀 刘錡是高俅的嫡系。 赵枢有一瞬间还以为今天一天其实都是高太尉的表演秀,其实他才是幕后大黑手,白天不过是逗自己开心。 可万万没想到,下一瞬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保护肃王!” “休走了梁山贼寇!” “杀死一个,赏钱千贯,给我并肩子上啊!” 风中,指挥若定的居然是蔡京的第四子,之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蔡绦! 只见蔡绦一身月白儒士袍,头戴细布东坡冠,手里还紧握一把羽扇,宛如诸葛再世一般非常从容地指挥着大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 开封的禁军不堪战,但从千把人里选出一群会放箭的还是做得到。 蔡绦带来的便是一队刀牌手,一队弩兵,见那些人追杀赵枢,蔡绦立刻下令众人放箭。 这些弩兵乌央乌央地列阵,凭借人数的优势,让梁山众人下意识的感到了一丝绝望。 蔡绦哈哈大笑: “梁山贼寇,中吾计矣,放箭,杀了他们!” 禁军的弩手一起放箭,密集的箭雨落过去,梁山军赶紧纷纷躲避,有些躲避不及的已经中箭。 可一轮齐射,梁山军居然一个倒下的都没有。 那个大和尚最少中了三箭,可箭矢落在他粗壮的胳膊上,他居然只是哼了一声,随意就把箭矢甩在地上。 场面非常诡异。 金刚不坏? 不至于吧? 就算是金刚不坏体,在弓箭的面前也顶不住。 大和尚中了这么多箭岿然不动,还得拜高俅所赐。 开封禁军的弩和箭已经被高俅盘剥贪污太甚,他们的弩绵软无力,所谓的弩箭装的甚至不是铁箭头,打起仗来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刚才还颇有些畏惧的梁山军见开封的禁军也是这个路数,各个大喜过望。 大和尚被刘錡缠住,一个持两把戒刀的长发行者足见一点,敏捷地在地上一个打滚,快速拉进了和禁军的距离。 其余众人也纷纷怒吼,悍不畏死地朝禁军冲来! 宋江等人横行一路,一方面靠的是核心团队强大的战斗力,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拜宋军的战斗力所赐。 张叔夜能围剿宋江,靠的也不是地方的禁军,而是自己大发赏钱募集来的勇士。 那个行者速度飞快,两把戒刀上下翻飞,那些禁军的刀牌手吓得面无人色,各个哭爹喊娘赶紧退避,顷刻间就有四五人被斩杀。 弓弩手手忙脚乱再次放箭,一个梁山军士大步向前,用右臂遮面挡住箭矢,掩护那个没有披甲的行者继续冲杀。 赵枢这才发现此人身上居然套着一身宋军沉重的步人甲,禁军的弩箭轻软无力,根本伤不到那人分毫! 蔡绦带来的这些禁军都只穿一身软甲,有的甚至只带了前胸甲,而梁山之中外罩步人甲的居然不止一人。 这是行刺? 你确定这是行刺? 这么沉的东西你们是从哪搬过来的啊? 这是一场大宋禁军的典型作战。 禁军的弓弩手放出一片箭雨,可敌人居然一个不倒,自己也慌了神,被贴身靠近之后,他们更是直接乱了方寸。 几个梁山贼猛冲过来,这些禁军立刻吓得扔掉手上的武器夺路而逃,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军顿时散了大半。 燕青从楼上跳下,他拼命地摇晃着双臂,大声呼喊道: “停下,都停下,大家都是中计了!” “中什么计,俺早就知道朝廷没有一个好人,今日我非得把他们全都劈了!” 这些禁军虽然没用,但总算帮赵枢争取了一点时间, 他见蔡绦还在远处假惺惺的指挥一群刀牌手,气急败坏地道: “都什么时候了,快叫人出来,不然把你们当反贼一起宰了!” 他都没有猜到的事情,蔡绦肯定也想不到。 准是蔡京这老东西之前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特意想让蔡绦在此出个风头。 在领导遭遇危险的时候出现支援才能让领导深深记住你,这是蔡绦日后得到赵枢信任的最好机会,就算赵枢猜到蔡京已经提前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也不会太生气。 以蔡京的老谋深算,肯定不会只临时调动禁军这些废物,肯定还有一群好手在附近埋伏。 可蔡绦对危险的理解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 他知道梁山人特别能打,生怕损伤了自己手下的精锐,又想等赵枢真正陷入绝境的时候在动手。 若燕青跟他的兄弟是一条心,早早告诉他们赵枢的位置,梁山众人一拥而上,赵枢现在早就是死的不能再死。 见赵枢如此愤怒,蔡绦反倒非常开心。 哈,我果然是正确的! 肃王现在到了生死关头, 我现在救他,以后就是肃王的救命恩人了。 他刚想动手,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怒吼声: “别伤了肃王!别伤了肃王哟!” 一声闷吼,只见一个面容儒雅英俊的文士撸起袖子,一边哭爹喊娘,一边飞步跑来。 见了赵枢,那人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直接一个滑跪冲到赵枢面前,捶胸顿足地道: “肃王!罪臣蔡攸护卫来迟,有罪该死啊。 快,来人啊,把这些梁山贼寇给我通通宰了,杀一个,赏钱百贯,绢二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随着蔡攸的一声令下,一群早就在附近巷子里埋伏多时的汉子鱼贯而出。 这些人身材衣着各异,手上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可在赏钱的刺激下,这些人各个悍不畏死,朝那些梁山军士杀去! 这些人都是蔡京出重金招募的厮杀汉,跟孔彦舟等人一样,只要有钱,这些人什么都愿意做。 在银钱的刺激下,这些人毫不畏惧梁山军高明的武艺,甚至暴发出了比刘錡更强的战斗力,立刻把赵枢与梁山军分隔开来。 赵枢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安全了。 今年四十四岁的蔡攸跪在赵枢面前,含泪朝赵枢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声闷响让赵枢连连点头,也让一边的蔡绦呆若木鸡。 计划是他安排的,人是他带来的。 等了许久,没想到蔡攸一声令下,功劳全都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他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尴尬地凑上去想要讨好赵枢,蔡攸转头怒瞪了他一眼,寒声道: “汝是怎么回事? 大人募来这么多好手,为何不早早让他们一起杀贼? 若非我来,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当地起吗?” “我……” 蔡绦头皮发麻,也赶紧下跪请罪。 蔡家兄弟的关系非常恶劣,蔡攸巴不得蔡京和自己的几个兄弟死,更是毫不留情揭穿蔡绦刚才诸事。 赵枢温和地扶起蔡攸,微笑道: “若非蔡学士相救,小王几乎要丢了性命。 蔡学士若是有暇,还请赴小王府上,小王一定竭力招待。” 虽然是半夜,可在火光下赵枢还是看到蔡攸满脸涨红,连带呼吸都急促了。 “臣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才能被官家和肃王如此信赖,臣愿为官家和肃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蔡京的这群儿子没有一个能学到他的半分本领,但蔡攸却结结实实学到了蔡京的奉迎之法。 哲宗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就开始巴结赵佶,在赵佶下班路上冲他行礼,用眼神讨好,在外臣不能结交皇子的时代给赵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才一路青云直上,是宠臣中的宠臣。 赵枢崛起之后,蔡攸就一直有心巴结,苦苦等待机会。 这次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已经察觉到了蔡京巡访一众江湖好手准备做事,一直在偷偷观察。 这次见赵枢有难,他毫不犹豫地以蔡家长子的身份挺身而出,喝令那些人出战,果然在一群乱贼之中救下赵枢。 梁山众人确实勇猛无比,战力远超一般的禁军,更不是蔡京临时招募的这些江湖人可以应付。 可那又怎样。 开封的禁军来的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刘錡越战越勇,他本来跟那个胖大和尚搏斗稍落下风,这可这回儿精神抖擞,武艺陡然上了一个台阶,那个和尚且战且退,没了战心,被刘錡抓住机会一枪刺在肋下! “倒!”刘錡大喝一声,将那人一脚踢翻在地。 手持板斧的黑大汉被一群人围殴,又中了两箭,屈辱地倒在地上,被一群人按住擒拿。 那几个身上披着步人甲的人一开始还能坚持作战,可随着手持铁锏、锤等钝器的禁军加入战场,他们也渐渐失去抵抗之力。 赵枢看到梁山众人一个个被擒,也终于松了口气。 蔡绦擦擦脸上的汗珠,皱眉道: “要这些贼寇作甚?通通杀了便是。” 赵枢无语,赶紧阻止,蔡攸冷冷地瞪了弟弟一眼,喝道: “大王和太尉在此,哪有你胡言的份? 还有这么多贼人跑了,若是把他们都杀了,该如何处置?” 正文 第107章 球王的站队经验 赵枢遇刺之事牵动了开封城中所有人的心。 宫里的赵官家听说儿子遇刺,当下雷霆大怒,直接下旨免除开封府府尹,并且下旨让赵枢暂时休养,蔡京、王黼、余深、郑居中等人连夜商讨对策,一定要把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太子赵桓也直接吓蒙圈了。 之前他可是大包大揽,把招安梁山好汉的功劳全都弄到了自己的身上,已经吹了一个多月,几乎人尽皆知。 童贯这货下大棋下的飞起,据说可以通过一些高明的手段重创赵枢的势力,可赵桓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凌厉狠毒的手段当街杀人。 他不顾夜半,赶紧叫太子妃朱琏收拾一下,跟自己一起去探视,温柔的朱琏平素一直对丈夫百依百顺,只是这次非常不情愿。 他认为丈夫是太子之尊,之前又跟梁山贼寇有牵扯。 现在肃王刚刚受惊,盛怒之下说不定会跟太子吵起来,还不如遣府中长史送上礼物,过一夜再去慰问。 赵桓觉得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他颇为沮丧地道: “听说五哥儿此番九死一生,全仗从楼上跳下才逃得一命。 之前迎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他多有冲突,这次他肯定要满朝宣扬是我想杀他。 我这个太子危矣!” 赵桓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一直不受官家的宠爱,不宠爱就不宠爱,但指挥一群草寇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万一父皇听信谗言,自己被废掉都是小事,说不定会被直接圈禁,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哎,”赵桓愁闷地沉默了许久,痛苦地道,“娘子家中可还有姐妹,五哥儿尚未娶妻,这……” 朱琏家本就是外戚世家,她的堂姐之前已经嫁给赵桓为妾,她嫁给赵桓为妻,亲妹妹则嫁给郓王赵楷为妻。 也是有这一层的关系,赵桓和赵楷之间的明争暗斗虽然厉害,却能基本保持和睦。 朱琏缓缓点头,叹息道: “等明日我与小妹商量一番,看看族中还有没有好女子,说与五哥儿。 不过,妾身听闻从前五哥儿和曹仙姑有旧,会不会因此得罪了仙姑?” “哎,管他作甚?咱们能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 · 赵枢躺在温暖的软榻上休息,王永则跪在一边,祥林嫂一样的碎碎念。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太大意了。 若是大王有个三长两短,老天便是劈了我,我也难以赎罪啊!” 轰隆! 外面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落下来,快乐地敲打着干燥的地面,让王永的脸色有点尴尬。 “咳,别说了,也是本王大意了。” 赵枢毕竟是在非常和平的环境中长大,潜意识里压根就没有遇刺这种概念。 军中他的身边有一众高手保护,方百花也无法轻易杀到自己面前。 到了开封之后他下意识的松懈,本来身边就没带几个宪兵护卫,还叫文志仁和宇文黄中自己去喝酒。 虽然就算文志仁在估计也就是黑旋风一个照面就砍死的事,但这也充分暴露了赵枢自己的问题。 怨不得别人。 倒是没想到宋江手下这些人还挺能打,而且战术思路也挺灵活,如果能为我所用可太好了。 “大,大王还要用他们?”王永瞠目结舌, “这些贼寇都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人命,单是今晚,他们就不知伤了多少路人性命。 用这些人,以后随时都会出大问题,大王三思啊。” 赵枢呵呵笑道: “用,也得分怎么用。 他们之中有被迫落草的好汉,也有打家劫舍成性的恶霸。 要是不加甄别,一概任用,就是今日的下场。 今日一番大战,只擒下数人,足见这些人武艺高强,极其善战。 若是把捉到的杀了,其他人不过是各自散了,再去他处落草,日后还得费劲剿灭。 方腊能控制住他手下的那些人,梁山人也是没了宋江才变成了脱缰的野狗。 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们找个好大哥,好好管教他们一番。” 王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听明白一件事—— 宋江手下这伙人战斗力极强,而且报复心旺盛。 若是把今天抓了的那几个宰了,只怕日后他们又来寻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而且,”赵枢冷笑道, “宋江死后他们是藏身何处,又从何处弄来的步人甲? 闹得这么大,禁军为何只有这么点人来支援,还都是一群土鸡瓦狗。 高俅之前究竟在害怕什么?为何刘錡能比蔡绦早赶到一步? 这些贼寇算什么东西,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说起高俅,王永恨恨地在地上用力锤了一拳。 “这个高俅属实该死!他,他竟敢欺骗大王!” 灯火的光影映在赵枢的脸上,让他的笑容多有些苦涩。 市井出身、武将、胆小、利令智昏、长得还酷似卡比兽。 这让赵枢下意识的对这位高太尉产生了一点轻视。 高太尉一把鼻涕一把泪倾诉自己的委屈,又颤颤抖抖地把一堆家产全都交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对此人产生了一点轻视。 但刚才的刺杀中,开封的禁军集体按兵不动,可偏偏蔡绦又能调动一群禁军杂鱼,且刘錡又及时赶到了战场,替赵枢挡下了致命一击。 赵枢现在终于明白,这位高太尉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算计。 “是本王无能啊……本王先入为主,若是死了,也太丢人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本王,这朝争不是小孩子闹着玩,是真的要见血的。” 赵枢毕竟生长在一个和平的时代,还是习惯于朝争的老一套,以为掌握了官家的宠幸就能得到一切。 他的手段还是太过温柔,连杀朱勔都是让他畏罪自尽。 赵霆、刘豫、张志成、贾諲这些人他也是慢慢收拾,尽量不跳出官场的手段。 可今天的故事告诉他,他生活的环境不太一样。 《水浒传》里宋江已经委曲求全,可还是难免被毒酒毒死,自己上位太快,已经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 这些人的手段可不限于朝堂之上的嘴炮和一杯毒酒。 “本王的心胸没有这么狭隘, 以后还能跟高太尉做生意,只要价钱公道。 王记室,你亲自去见杨翁,问问童贯最近是不是经常往王贵妃那边跑。” 王永咬牙颔首: “大王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 今夜喧嚣,可高俅的家中却平静非常。 高大肥胖的高俅正抓住一只蹴鞠逗弄着怀中的一只跟他长得很像的小眼肥猫。 肥猫一副无奈的表情用爪子推开高俅不断递过来的蹴鞠,将宽大的脑门埋在高俅怀中,看来是困得厉害。 “呵呵,闹得这么大,也就只有你还能安心睡着哟!”他搔着肥猫的脸蛋,一脸慈祥之色。 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高俅却一动不动。 不只是他,连他的官家都非常淡定,来人撞门进来,官家还随即跟上来,一脸心疼地把屋门轻轻关好。 “世叔!” 刘錡尚未解甲,满脸愤恨之色,死死盯着高俅,寒声道: “世叔,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高俅满脸堆笑,一边逗弄着大猫,一边和煦地打量着刘錡,“不错,三郎毫发无伤,看来是颇立功勋啊。” 刘錡愤怒地解下腰间的长剑扔在地上,大喝道: “世叔,侄儿不傻!你告诉侄儿,是不是……肃王遇刺,是不是你干的!” “哎呦,这从何说起,三郎可不兴胡说啊。”高俅一脸惊恐,可他依然淡定的撸猫,很明显脸上的惊恐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刘錡怒不可遏,“为什么!侄儿不明白!世叔到底要做什么!你明明是被童贯设计,为什么还要为虎作伥,帮童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若要杀肃王,为何又提前将那家财半数送给他,还……还故意让我知道此事?” 高俅笑呵呵起身,一边继续轻抚大猫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缓缓踱步,哪有半分焦急惶恐的模样。 “三郎啊,你还年少,好多事情你还不懂。 不过既然你猜到了,世叔也不跟你打哑谜了。 不错,世叔很蠢,一上来就中了童贯的圈套,被这童大官耍的团团转。 宋江被毒死之后,童大官立刻亲自上门威胁我,说若是不帮他做事,他就把地图的事情告诉官家,再让梁山那些人杀我和我的儿孙…… 嘿嘿,世叔我当时就是这个表情。” 说着,高俅脸上露出一脸的愤怒、惊恐、痛苦还有一丝讨好,可他撸猫的大手却没有一刻停止,相反,那手艺还更加温顺平静。 正直的刘錡万万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人会做出如此姿态,呆呆地立在当场,一时不知所措。 “嘿嘿嘿,”高俅笑的宛如一只狡猾的野狼, “童贯也不是完全威胁我。 他告诉我,他背后还有一人。 他这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杀了肃王,再用梁山贼寇损了太子威严,之后那人肯定能坐上太子之位,忘不了我的好处。 三郎,我问你,如果童贯对你说这些,你该如何是好?” “当,当然是告诉官家,法办童贯!” “哈哈哈哈,这就是最蠢的办法。”高俅笑的越发慈祥,脸上又露出一脸的敬畏、错愕、恍然及讨好。 “去告诉官家什么啊?告诉官家他的宠臣和他儿子勾结在一起,准备害他的另一个儿子? 哈哈哈,官家会信?信了又能如何?难道要因为毒死一个贼寇,还威胁了我两句,就把他宠爱的儿子和宠臣都杀了? 宋江算什么东西,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呗。” “这些人啊,明面上争来争去,大逆不道的手段都用上了,还不是为了争官家的宠爱。 童贯都谋划了这么久,连这种不要脸的手段都用上了,我就陪他玩玩。 这就像钓鱼没钓到,总得随便摘点野果回去,不然岂不是太亏了。” 刘錡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一万点暴击。 自己父亲的铁哥们,一贯颇为慈祥,对自己非常照顾的高俅居然义正辞严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震得刘錡都快疯了。 看着刘錡震惊的模样,高俅愈发感慨,他决定给这位年轻的侄儿上一课。 “人人都知道,我高俅不过是个市井泼皮出身,当年给苏大学士当过亲随,靠着会踢几脚蹴鞠得了官家的喜爱,这才当上了殿帅。 嘿,可笑,陪官家蹴鞠的人何止数百,为何只有我能当上殿帅? 论心思手段,我确实比他们差了不少。 可若是论这逢迎站队之法,他们还真的未必能比得上我高俅。” “童贯要我做的,无非就是大乱起时控制禁军,让他们两不相帮。 如此我又有什么危险?尽管做便是了……” “那,那世叔为何把全副家产送给肃王?” “哎,不如此,怎么能看出我怕? 我怕才好让禁军都来护卫我,不去帮肃王。 若是童大王赢了,这全副家产我要回来便是。 若是肃王赢了嘛,嘿嘿,我也不亏啊……” “为,为什么不亏?”刘錡傻了,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点。 “你说我哪里亏了? 三郎啊,你还没看出肃王到底想做什么? 肃王在江南是靠着抄了朱勔,组建了新军,才轻易把方腊打的灰飞烟灭。 朝中不少人都知道,肃王如果做成大事,肯定要动这田亩的主意。 他们贪啊,不想把到手的地送出去,还想着要的更多更多,所以才想跟肃王做对。 我就不一样。” “我高俅不过是个市井泼皮出身,当年若不是苏大学士赏口饭吃,早就饿死了。 我恭恭敬敬将自家土地全都献给肃王,难道肃王不应该让我做个表率,让我平安活下去,好减少夺占土地引起的反应? 肃王聪明地紧,很快就能明白童大官的算计。 今天童大官用这种法子杀肃王,以后肃王有样学样,就有用到我高俅的时候了。 之后,看在我胆小如鼠,又拿了全副身家供奉的份上,肃王保我清贵退职,子孙衣食不缺,应该没问题。 朱勔就是不明白,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要多少是多啊……” “再说了,这次我虽然做的不地道,可蔡绦的禁军是谁给他的?他凭什么能调动禁军? 虽然那些人蠢笨无用,可多少也给肃王争取了一点逃生的机会。 哦,蔡京那边也是我放的风,连你也是我暗示派去的。 你看,杀肃王的事我做了,但也没有全做,救肃王,我可是真真正正下手了。” “我高俅本来就是个弄臣,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安安稳稳给子孙搏个荫官就够了,其他的就得看儿孙的造化。 这回三郎在肃王面前大大露脸,以后一定会受肃王差遣,好好操练一番,以后肃王对付童大官的时候再立功劳,我这个位置早晚是你的。 三郎总不会不念世叔的恩情吧?” 刘錡默默无语。 良久,他才苦笑道: “世叔,你真想得开。” “当然,不然你以为苏学士当年为什么让我一个泼皮给他当下人。” 高俅笑的非常欢乐,他轻抚着肥猫的脑袋,摇头晃脑地念道: “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正文 第108章 灭夏之策 第二日天明,赵佶直接罢朝,想赶紧摆驾肃王府,看看可怜的赵枢。 没想到李彦来报,说赵枢强撑着进宫拜见,他赶紧叫人把赵枢抬进延福宫。 赵佶对赵枢的关心溢于言表,宫中已经有不少人猜测这就是下一任的官家。 甚至不少后宫的妃嫔、内侍都加大了对赵枢的生母王贵妃的巴结,可王贵妃每每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只说官家春秋鼎盛,太子也颇有仁名,大家千万不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听说官家在延福宫中召见赵枢,王贵妃犹豫一番,还是没有去见这位亲骨肉,只让身边的侍女给赵枢带去了一些药材和金银。 这就够了。 “五郎,快让爹爹看看,伤到何处了?” 赵枢刚被抬进延福宫,赵佶就迫不及待的迎上来,让杨戬和李彦合力将赵枢从榻上扶下来。 杨戬这些日子病得越发厉害,赵枢也不忍让他搀扶,他按着李彦的肩膀,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缓缓踱步上前拜倒: “儿臣莽撞,昨日回京,没有先来拜见父皇,果然遭受天罚,幸得爹爹护佑,这才逃得性命,还请爹爹恕罪了。” “这是什么话啊。” 赵佶赶紧把赵枢扶起来,让他坐在一边,见赵枢的气色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五郎数月之内平定方腊,为朝廷节省了不知多少用度。 若是征调西军,来来回回还不知要耗费几何,如此大功,为父都不知道怎么赏你了。” 赵枢心里咯噔一声。 大功难赏,这是权臣很严重的问题,虽然他知道赵佶现在是开心时随口说出这个,可随着自己的权力不断膨胀,终究是不能避免这样的问题。 “方腊不过是癣疥之患,儿臣一路南下并没立什么功劳,听说爹爹已经封儿臣为开封牧,其他的赏赐儿臣可不敢再要了。” “哈哈,方腊癣疥之患,可金国使者居然也对五郎颇为推崇满意,这足以看出五郎大功大才。” 赵佶洋洋得意,对这个儿子越看越顺眼。 以前他只觉得郓王赵枢是诸子中最像自己的,可现在看看郓王不过只是继承了自己的艺术天赋,而肃王才跟自己一样英明神武,文武兼备。 想到此处,赵佶的脸色慢慢变得阴寒森冷。 他抓住赵枢的胳膊,低声道: “之前太子还说已经驯服那些贼寇,所以才将他们弄到东京,没想到惹出这些祸事。 如此孟浪,如何能为储君?五郎,你以为如何?” 果然,赵桓本来就不受官家喜爱,这次大包大揽想将功劳弄到自己身上,反而弄巧成拙—— 那些梁山贼寇可不是差点弄死赵枢的问题,他们可是差点弄死李师师啊。 别拿我当枪啊…… 说实在赵枢对储君之位没啥兴趣,大宋讲究礼法,若是赵桓自己挂了怎么都好说,可赵桓若是因为此事被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给自己扯后腿。 要当就当皇帝,太子本王是没兴趣。 他谦和地道: “此事与大哥无关。 大哥不过是好大喜功,吹牛出事而已。 此事就交由儿臣处置,一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赵枢居然没有顺坡下驴,接下太子的位置,这让赵佶有点的目光稍稍变得有些柔和。 说实在,他刚才多少对赵枢有点考验试探。 以赵佶的智商,肯定明白赵桓不过是吹了个牛,不可能是他指使一群梁山贼寇去杀人。 如果赵枢露出狂态,主动表示想做太子,赵佶肯定不会开心,此事就当没说过。 没想到赵枢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太子的位置,甚至还为太子喊冤。 哼,太子帐下那些人最近可是频频攻讦五郎,这么看,五郎果然才是我大宋的股肱之臣。 “好,就依五郎,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父子重聚,自然有好多话要说, 赵枢将一路上的见闻仔细说给赵佶,从江南一路的繁华说到地方官员朋比为奸,种种制衡手段全面崩溃,朱勔、刘豫这样的昏官为虐一方,江南富庶之地的百姓都被逼的纷纷造反,说的赵佶后背发凉,一时都有点坐不住。 还是那句话,赵官家虽然昏庸无能,可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历史形象是一个暴君。 深宫中的赵官家哪里知道一块巨石、一株异草从江南采掘、运输过来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更不知道这么一搞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 赵枢说起方腊家本来有个不小的漆园,可就是因为朱勔和朱勔的手下盘剥太甚,把日子本来还过得去的方腊活活逼反。 赵佶听得目眦尽裂,又一脚踢飞了一个汝窑笔洗,让赵枢的小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 怪不得汝窑在后世这么少,多少也经不住你这么踢啊。 “混账,可恶,可恶,混账!” 赵官家背着手走来走去,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撵到岭南。 大宋朝是得做出一点点的改变了。 “原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之前这些事朝中有人说起过,但赵佶一直觉得不过是文官故意夸大其词随便放屁,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事赵枢说起,他才感觉此事威胁到了大宋王朝的统治。 不说别的,大宋最重要的财税之地有这么多的蛀虫,这得影响多少税收? 打《模拟城市》变成守财奴的赵官家现在一分一毫的钱都在节约,朱勔却在地方挥金如土大肆兼并土地,这怎能让官家开心起来。 改变…… 这该咋改变啊。 赵佶其实很想采用武周时期的告密制度,可告密制度必须得掌握在皇帝一人的手中,这势必要大大增加他的工作量。 他现在修仙已经有了一定的成绩,根本不愿意再去处理俗世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真让他埋头处理文书,得大大降低他的修仙进境啊。 算了,要不然拖着吧。 赵枢见赵佶愁容不展一脸凝重,还以为这位道君皇帝要发愤图强做出点改变,没想到赵佶只是无能狂怒了一番,又匆匆起身,把禁军精心保护的笔记本电脑搬到了赵枢的面前。 “江南杂事平定就好,正好,五郎来一起看看为父造出的城市。” 赵枢:…… 稍微正常一点的皇帝在听说这些事情之后肯定会勃然大怒,赶紧查漏补缺,正确完善制度,积极处理地方诸事。 可赵佶不是不知道大宋现在是什么情况,索性采用拖字诀。 嗯,弄完这一茬江南应该会稳定几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的人处理,反正开封这一亩三分地我现在搞得还是蛮不错的,坚持到以后应该问题不大。 赵官家大概是看到了赵枢一脸快要昏过去的表情,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认真地道: “咳,其实为父心中早有谋划。 为父准备在枢密院再设一房,名曰军机房,专门镇办军机大事,察访敌国细作、乱匪不臣。 五郎这个同知枢密院事负责操持此事,以后还得多多用心才是啊。” 呃…… 见赵佶眨眨眼看着自己,赵枢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 呼,看来给赵子的游戏没有白玩,他还是有当人的时候,他要是肯安安静静当一个网瘾中年,对大宋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啊,”赵佶皱眉道,“不过过些日子可能要五郎去总督灭夏贼之战。要是五郎走了,这军机房交给谁处置还是个大问题。” “啊?”赵枢懵了,“灭夏贼,儿臣怎么从没听过啊。” 赵佶笑道: “是为父忘记了,之前童贯举五郎为西北兵马元帅,由五郎督灭夏之战。 之前童贯已经将夏贼打的毫无抵抗之力,现在出击,一定能攻灭夏贼,名留青史。 不知五郎意下如何啊?” 赵佶说是商量,可他满脸满眼的期待之色根本不是装的,赵枢几乎能听见赵佶的心声—— 军机房这么重要的任务、未来的太子之位都是你的,五郎,你得争气,给爹爹做出一番事业来啊。 赵官家虽然沉迷修道,但依旧没有放弃丰亨豫大的执念。 他特别、特别、特别想要证明自己是天命之人,是大宋少有的顶级明君。 赵枢能深得赵佶喜爱,主要是因为他能不断为赵佶做成事,让赵佶得到巨大的成就感。 现在大宋的国策是让辽国和金国二“虎”相争,自己准备坐收渔人之利,如果这几年的时间里,能先把西夏灭了,那大宋将从冗军、冗费的阴霾中解脱出来(起码赵官家是这么想的)。 若是真能如此,之前赵官家宠信佞臣、搞花石纲、钻地道等事都将成为笑谈,这也是赵佶之前还想听取一下赵枢对进攻西夏之事怎么看,现在干脆一脸郑重期待的看着赵枢,给儿子压压担子。 又不当人了啊…… 老子是个伤员啊,身体和心灵都有创伤,你现在就迫不及待让我去打西夏。 哦,不对,是灭西夏。 赵枢还是知道西夏撑到了成吉思汗时期,大宋历史上好几次觉得已经飞龙骑脸,可最后一步的时候都被西夏成功翻盘。 而且这是童贯举荐的。 赵子就不觉得,这里面包含什么阴谋? “儿臣早就对西夏恨之入骨,此番愿为国效力,此番定与童大官同进同退,不灭夏贼,誓不回朝!” 尽管知道有诈,赵枢还是答应的字字铿锵。 赵佶果然大喜,激动地道: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五郎一定会答应!” 赵枢:…… 别的皇帝发现自己做的不好有望变成昏君应该会抓紧时间想办法改正,赵子这思路好像比较清奇,但仔细想想好像还有点道理。 大宋三冗的根源就是源自西夏反叛后的增兵,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以后跟金国作战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两头堵,这么看倒是一件好事。 近来诸事都有童贯的影子。 这让赵枢更确定,自己的敌人就是他。 嘿,童大官想牵着我走,就别怪我乱下棋了。 · 打仗是工作,玩游戏自然就是生活。 赵佶深谙当领导的做派,安排完工作之后直接开始转行生活,给赵枢展示他最近研究《模拟城市》的成果。 不得不说赵官家确实满身的艺术细胞,他做出来的《模拟城市》远不是赵枢那种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世界可以相提并论。 他非常开心的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这座城市,叨唠着他慢慢按照指示从生涩到熟练,慢慢把从没有听过的火车、机场、地铁的原理一点点搞好的艰辛,还给赵枢分享了一点他对治理城市的经验。 “可惜了,这座城市没有军事设施。 不然朕已经这么有钱,别说占据一城,就算是天下各处也能尽数去得。” 赵佶这一嗓子让赵枢感觉自己找到他的病因了。 原来是《模拟城市》已经通关,赵佶志得意满,又开始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了。 赵枢琢磨一番,想到自己电脑里面好像还有几个游戏组合可以稍微治治官家的病。 “父皇想操作天兵攻防倒是也容易。”他拖过电脑,把一个叫《龙之崛起》的古代游戏拖到了桌面上。 这个游戏是一个国外公司多年前推出的中国风即时战略游戏,虽然以现在的眼光看比较粗劣,但在赵枢年轻的时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伟大创造。 这游戏的时代从夏朝开始,最后一关是对抗成吉思汗,正好还符合现在的主题。 赵枢控制游戏中的角色一堆堆造出茅舍、士兵时,赵佶一开始还挺兴奋,不过后来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呃,五郎,这不是天界吧?” 赵佶追求的是浪漫主义色彩的天界,是种种未知和新奇的事物,龙之崛起的种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普通,阈值已经提高不少的赵佶现在微微有点失望。 失望吗? 赵枢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儿臣之过,那,给父皇看看这个。” 作为下乡的装机必备,赵枢的电脑里面还装了经典的《红警2》,当《红色警戒》的乐声响起,喷火的导弹升空,大量的空降兵从天而降,坦克碾碎面前的一切障碍物,无数赵佶看不懂的武器兵种纷纷登场,随后就是一座城市在恐怖的火焰中化作灰烬。 赵佶呆若木鸡。 “这,这是打仗?”他惊恐地道。 “是啊,这就是天人之怒!”赵枢笑吟吟的道。 赵佶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顺手点开了《龙之崛起》,这会儿他看着里面有点笨拙的士兵和矮小的草舍,突然觉得这是多么的亲切和睦。 “嗯,龙之崛起,我觉得这名字不错,先,先试试这个!” 正文 第109章 宫禁 赵佶不当人,但赵枢找到正确治病方法的时候还是能暂时控制一下他的奇思妙想。 《龙之崛起》对赵枢来说是一款很普通的即时战略游戏,可对赵佶来说却是一款相当不错的上手体验。 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即时战略这种概念,但之前模拟城市的经验告诉他一开始不能建造奇观,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造茅舍,造农场,安静地等待着一群农民给自己提供足够的收入。 然后…… “着,着火了?灭火,灭火啊!”他对着面前的起火的茅舍哇哇大叫,只见周围的人都还在视若无睹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急的一把抱住电脑不住地摇晃。 冷静下来,赵佶又开始仔细研究前面的种种,赵枢趁机低声道: “父皇,我这次灭夏,应该没有时间要求吧?” “唔。”赵佶盯着屏幕,一点点设置农田。 “我可以节制童贯,做军事的最高部署吧?” “嗯。”赵佶抓着头发,一点点清点废墟。 “那若是有叛臣、佞臣,儿臣也能便宜处置吧?” “行行行,你办事,我放心。”赵佶已经研究出了个大概,又开始疯狂布置面前的茅舍,压根没仔细听赵枢在说什么。 领导打电话的时候让他签字成功率会提升不少,尤其是接到小姐姐电话的时候,成功的概率会进一步提高。 赵枢心中窃喜,他缓缓后退,微笑道: “今日天色大好,儿臣去拜访母亲,就不耽误父皇悟道。” 赵佶以前玩《模拟城市》的时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建设,一时半会还看不出失败的迹象,可玩这个游戏真得全神贯注,赵枢在他面前絮叨了半天,他听得最清楚的也只有这最后一句。 “也是,哎,王氏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朕叫她前来,她总是称病。 我大宋以孝立国,就算汝现在功勋着重,也不能慢了礼数。” 赵枢恭敬地称是,赵佶这才挥挥手,继续低头跟屏幕上的小人较劲。 王贵妃给赵佶生下了第三子赵楷、第四子赵楫、第五子赵枢、第十四子赵棣、二十三子赵梴,除了第四子夭折,其余诸子都混的非常不错,而且第三子郓王和第五子肃王都备受赵官家宠爱,都是能在官家面前说上话的要害人物。 而赵枢最怕的人物也恰恰就是这个王贵妃。 之前最怕的人物。 他伪装连曹文逸都瞒不过,自然很难瞒过赵枢的生母。 之前他对王贵妃的礼物供奉一直不缺,连在平定方腊的时候都不忘记给王贵妃写信送礼,可一直避免跟这个正面接触,上次被迫见面也只是在赵子玩电脑自闭的时候。 现在,是要解决这个一直悬着的定时炸弹了。 “此番全仗杨翁襄助了。”赵枢缓步向前,头也不回地道。 杨戬由李彦搀扶着缓缓向前,闻言笑呵呵地道: “谈不上襄助,老奴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但愿能为大王做点事情。 大王义气深重,想来以后也不会难为我这孩儿。” 杨戬的病情愈发严重,他的干儿子李彦却一直无法掌握朝堂大事。 杨戬得罪的人太多,如果他死了,别说是他的干儿子,他族中的那些子侄也难免得到清算。 他全力倒向肃王,想来肃王也会好好关照他的子侄,这是杨戬最后的手段了。 赵佶诸子十五岁以前都住在宫中,赵枢也不例外,只不过现在的赵枢就没有这样的好时光,也只能让李彦安排内侍在前面快速带路。 服侍王贵妃的内侍听说肃王到来,慌慌张张地迎上去,怯生生地道: “好叫大王知道,贵妃今日有恙,不能见外人,还请大王改日再来吧!” “劳烦中贵通传一声,”赵枢和颜悦色地道,“本王许久不见母亲,心中着实想念,此间更有一桩大事说与母亲知晓,今日必须见母亲不可。” 那个内侍愁眉苦脸地道: “不是奴婢不愿通传,实在是……实在是贵妃不愿见外人。” “本王又不是外人,去通传便是。” 那个内官咬紧牙关,跪在赵枢面前: “大王别为难奴婢了,贵妃,贵妃今日……” 李彦现在已经统帅大内,皇后、皇妃身边的内侍都是他的小弟,见自己刷脸都不好使,他顿时满脸阴沉,寒声道: “肃王和杨太尉当面,汝焉敢阻拦,速速退开——难道你要离间王贵妃与肃王母子不成?” 那个内侍打了个寒颤,还是不敢让路,赵枢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你已经尽力了,本王跟母亲谈谈,你……跪在这别动,不要声张。” · 王贵妃宿在寝殿中,听说赵枢到来,脸色更加阴沉。 她一边叫内侍阻拦,一边叫宫女去通传梁师成,可这寝殿又不是御香楼,只有一处正门,宫人还没来得及出门,赵枢、杨戬、李彦三人就已经款款而入。 李彦挡在门前,冲那些宫人挥手让他们滚蛋,王贵妃大怒,她长身而起,清秀的瓜子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甘,指着李彦骂道: “李彦,汝这是作甚? 莫不是官家要废了本位?” 王贵妃今年三十六岁,清秀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岁月雕琢的痕迹。 她眉头紧蹙,满脸愤恨喝令李彦等人离开,只是目光落在赵枢的身上时却生出一丝畏缩,不敢跟他目光相对。 杨戬不顾王贵妃的愤怒,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一阵,搜索一番,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朝赵枢点点头: “老奴在门口服侍,不打扰大王与贵妃了。” · 殿门缓缓关闭,杨戬和李彦守在门口,所有的宫人奴婢也都被命令不得离开,把私人空间留给了这对许久不见的母子。 王贵妃目光灼灼,颇有些紧张地盯着赵枢,她的表情变化莫名,看得出很想跳起来指着赵枢的鼻子痛骂,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忍住,只是缓缓后退几步,寒声道: “本位今日乏了,肃王昨夜也受了惊吓,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枢谦恭地下拜在地,一脸凝重地道: “儿臣明白。 只是有件事情母亲做主。” 王贵妃深吸一口气,一脸凝重地道: “你说。” “昨夜三哥儿遣人杀孩儿,那贼人已经被孩儿尽数擒了,押在开封府,还请母亲做主了。” “你说什么?” 王贵妃的眼神微闪,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心虚。 “你,肃王休要胡言,三郎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赵枢呵呵笑道: “儿臣也不懂,三哥儿与我一母同胞,为何会做出此等事。 此事我还没有说给父皇,求母亲做主,给孩儿一个交代。” 就算官家再喜爱郓王,也绝不会允许手足之间用这种见血的方式争夺。 如果赵枢说的是真的,那等待郓王赵楷的下场可想而知。 “三郎一定是受人……不,肃王是如何知晓? 那些草寇竟然说出这种混账话来,真是该杀。 三郎是什么脾气你也知晓,他怎可能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赵枢莞尔一笑: “我也不相信是三哥儿所为,可昨日贼寇离儿臣不过一尺之遥,儿臣若是死了,太子的名声大受打击。 有不少人都在说,有不少人都在说,三哥儿要得意了。” “荒谬!”王贵妃寒声道: “这是什么混账话,三郎风雅,为何要杀汝? 俗话说捉贼要赃,本位听闻不少贼寇都身披铁甲,这都是军中之物,三郎有什么本事能取得此物? 肃王莫要仗势欺人,冤枉手足啊。” 赵枢静静地听完王贵妃的辩白,又是缓缓摇了摇头。 “儿臣本来不信,可看了母亲的反应,儿臣多少有一点点相信了。” “胡说八道,汝,今日为何如此? 汝受惊吓,就回府歇息,为何要频频构陷手足。” “是不是胡言母亲应该知晓。 自儿臣进宫以来,母亲一直唤儿臣为‘肃王’,倒是对三哥喊得亲热。 一母同胞,不至如此吧?” 王贵妃面色一紧,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称呼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问题。 潜意识里,她一直死死保护郓王赵楷,而全然把肃王赵枢当成了外人,可…… 他难道不是外人吗? “五郎听信外人之言胡言乱语,又带人私闯本位……私闯为娘寝殿,叫为娘如何不恼。 汝与三哥儿都是为娘的亲骨肉,为娘最看不得汝等相残,可能刚才说话凌厉了些……” “也是。”赵枢重重地点点头, “说起来今日进宫,只是为看望母亲,不该说这些话。 父皇已经以儿臣为开封牧,儿臣应该先一查到底,再把结果说给母亲,以免母亲心忧。” 王贵妃嘴角抽动了几下,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寒声道: “不知五郎想怎么做?” “昨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高端的宫斗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方法,贼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 大宋不缺贼,他雇梁山的,儿臣雇太行的,一样有效。” 赵枢这毫不掩饰的威胁让王贵妃好不容易才压抑的愤怒当即迸发。 她猛地起身,额上的青筋暴突,尖声大喝道: “本位的儿子被你藏去了何处? 你是何人!” 正文 第110章 来晚了 “贵妃居然如此口不择言……” “贵妃毕竟是女子啊……” 杨戬和李彦两个阉人守在殿前,很轻松地讨论着女人。 但从门缝中听见王贵妃的怒吼声,李彦还是忍不住眼皮直跳。 “义父……” “嘘……”杨戬摇头道,“孩儿啊,外人唤咱们中贵,可说来说去,还是奴婢,是服侍主人的。 主人做什么,奴婢就跟着做什么,这就成了。 其他的事情,少琢磨,琢磨也没用。” 杨戬手段高强,可以做一些超出奴婢身份的事情,可李彦生性凶暴贪婪,手腕又非常平庸,若是做的不好,只怕要被人拿出来用人头平息众怒。 李彦恭谨尊听,静待赵枢这边的动向。 可听着里面的声音,他突然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义父,如果贵妃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杨戬咳嗽了几声,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对咱们这些废人来说,权力才永远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 王贵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将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说出口,她顿感全身轻松了不少。 可看着赵枢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仍是忍不住地全身发凉,忍不住轻轻攥紧了拳头。 赵枢坠马之后,王贵妃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儿子,后来再见,就是官家上次半夜怒吼,将肃王匆匆召入宫中的时候。 那时候宫中众人,包括郑皇后都对王贵妃非常歆羡,王贵妃远远看着这位长大成人的皇子指挥若定,心中也是格外自豪。 可她很快感觉到,面前这个肃王跟自己的儿子赵枢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别。 匆匆一见,王贵妃初时只道是许久没有见到儿子有些陌生,可她后来明显感觉到赵枢在特意躲避自己。 越来越疑惑的王贵妃开始以关心儿子的名义搜集各种线索,寻找儿子的蛛丝马迹。 很快,她发现了赵枢的问题。 赵枢坠马后先以失忆为借口在府中藏了一个月,之后便是献宝邀宠,力压梁师成,其他饮宴一直正常,可偏偏有一点不对。 他一次马球都没有打过! 五郎的马球冠绝开封,便是已经失去记忆,那一身惊人的马术可不是失忆就能全然忘却。 而且他早早知道,曹文逸许久之前就跟儿子有过一次剧烈的冲突,可曹文逸现在与赵枢的关系居然颇为和睦,还以赵兄称呼,这让王贵妃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会不会是曹文逸从他处寻来了与五郎长相酷似之人,再以道术异宝迷惑官家心性,想来夺取这大宋江山? 王永肯定早早察觉到了赵枢的异常,但他承担不起丢失赵枢的责任,所以一直在为赵枢掩饰。 其他人也不会往此处琢磨,可王贵妃偏偏想到了此事。 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中藏了很久,这次在赵枢的威胁之下,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本以为以贵妃的身份斥责赵枢不孝就是对赵枢的致命打击,可见赵枢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瞬间灰飞烟灭,竟情不自禁连连后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贵妃的宠幸这几年已经衰弱,没法跟宫中的一群小狐狸对抗,且赵枢刚刚立下大功,又有神奇的法宝、掌握宫禁的权阉、深得官家信任的妖道和外朝的一群佞臣助阵。 她说面前人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他是谁的儿子? 赵枢轻轻摇头。 说起来,他对这个女人也挺同情。 他也不想来这,他也不知道原本的赵枢到底去了哪里。 可同情归同情,如果她想害自己,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如果她还坚持不认自己这个儿子,就别怪我母慈子笑了。 “母亲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孩儿之事?” “没有!”王贵妃连忙否认。 这是肯定的。 王贵妃也不傻,她肯定不会跟人明说现在的肃王赵枢不是自己的儿子。 不然以大宋的保密能力早就是满城风雨。 不过,她天天打听赵枢的举动,闲的没事派人观察赵枢的一举一动,还反复打听赵枢有没有出去策马,听说赵枢骑马的本事大幅下降,还频频坐马车时脸上的忧色压抑不住。 有心人如果仔细观察,也终究是瞒不住。 她有些胆怯地盯着赵枢,可仍旧是高扬起下巴,不让赵枢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动摇。 赵枢心中有数,缓缓拜在地上,长叹道: “母亲糊涂。” “什么?”王贵妃不甘心地道。 “儿臣坠马受伤,日后骑马时胆怯了些,有心人煽风点火,就让母亲怀疑儿子的身份有异,进而策划此事。 难道此人真的是为了伸张正义? 我看不然。 古来弑杀兄弟之法便有伤天和,于天地不容,那人说是为了三哥儿,可说不定……是想害死三哥儿啊。” 听说赵楷落入了别人的算计,王贵妃更是惶恐难言。 她虽然没有参与对赵枢的刺杀,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一点点的风声,如果成功了,她自然愿意配合, 可现在失败了,她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 “儿臣刚才说过,这么大的刺杀,不管怎么布置,一定会有人牵扯到三哥儿的身上。 若是本王死了,这就是幕后那人日后牵制三哥儿的手段,一旦三哥儿不听他的,他随时可以捅出去,让官家再立一个兄弟。 若是本王不死,官家一定会彻查此事。 三哥儿背后那人为了洗脱自己的责任,说不定便会直接对三哥儿下手,然后将此事全扣在他的身上,自己倒是轻轻避开,逍遥自在了。” 王贵妃的心砰砰直跳,一时心绪万千,略略有些失神。 赵枢安静的等待在一边,心中不住地冷笑。 他对赵楷的怀疑完全出于之前燕青说曾在官家寿诞时与李师师见面。 而那天赵楷突然接到了皇城司的公事,连赶紧临时离开队伍,这才有了赵枢和赵桓的第一次阴阳对决。 但是,他完全没有证据。 如果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投入太大的注意,会给真凶留下销毁证据的时间。 而今天他主动出击询问王贵妃,果然搜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刺杀赵枢的行动王贵妃应该没有参与,不然十有八九会露馅,但她应该也很愿意在自己死后为杀人者背书,告诉官家死的只是一个假的肃王。 而真正动手那人扶起郓王,又抓住了郓王这么大的把柄,关键时刻再把郓王卖了,以后官家再立谁,就很值得考量一番了。 王贵妃这会儿也慢慢回过味来,她看着赵枢一脸得意的模样,无奈地叹道: “五郎以为该如何是好?” “母亲以为孩儿是何人?”赵枢微笑着反问道。 “自然是本位亲子,此事毋庸置疑。”王贵妃咬牙切齿地道。 赵枢爽朗地一笑,镇定地道: “此事关系重大,儿臣自然会彻查到底。 但求母亲见到三哥的时候替孩儿说几句好话,就说三哥儿文采不凡,何必做这种糊涂事。” “那背后那人呢?” “儿臣说过了,他怎么对付我,我就怎么对付他。”赵枢微笑道,“希望别溅三哥儿一身血才是。” · 宋江麾下众人被五花大绑,关押在开封府的天牢之中。 就因为他们,开封府的府尹王鼎革职不算,还被流放至万安军,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 而开封府上下诸官大多被流放,轻点的也遭到革职,自然对这些贼寇恨之入骨。 “李逵、燕青、鲁智深、刘唐、穆弘、朱仝……哼,就抓了这几个。 给我狠狠地打,白日不招,傍晚就拖出来挨个凌迟,我看你们招不招!” 暂代开封知府的蔡京的外甥女婿、赵枢的好战友宇文黄中的亲哥宇文粹中,爬上开封府的位置,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肃王的忠心,他自然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些草寇。 他叫人狠狠拷问被俘的梁山军众人,逼他们说出其他人的位置——其实宇文粹中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同伴往哪跑了。 他现在就是把他们揍一顿出气,然后随便宰一个给肃王泄愤就是。 经过一天的拷问,几个俘虏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宇文粹中伸了个懒腰,叫人随便拖一个出来凌迟。 大宋杀个当官的很麻烦,可杀个草寇真是轻松愉快,别说凌迟了,更恐怖的手段也能随便使用。 宇文粹中毫无心理压力,随机选中皮开肉绽、鲜血流了一地的燕青,准备用最残忍的手段将他杀死。 凌迟这种事肯定不能在开封府大门口搞,宇文粹中正要叫人把燕青拖到外面,他弟弟宇文黄中皱着眉头过来,颇为不快地道: “阿兄这是如何?” “凌迟啊,”宇文粹中打了个哈欠,“怎么,肃王不高兴?” “这倒没有,不过愚弟以为……这些人还是通通杀了比较好。” “呃,不是要细细拷问一番?” 宇文黄中压低声音道: “肃王察觉其中有皇子参与,颇为不妙,让我来抓紧了结此事。” “呃……”宇文粹中立刻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赶紧点头道,“明白,肃王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宇文黄中一挥手,文志仁已经率领一对宪兵上前,他们将几个燕青、李逵等人通通从牢中带出来,装进麻袋,塞在车上。 六个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只求一死,连叫骂的精气神都没有,也只能任由宇文黄中施展。 宇文黄中带人缓缓出城,这一路渐渐天黑,路途十分颠簸,六人在车上度日如年,李逵忍不住骂道: “是好汉便给俺一刀!随便埋了便是,为啥要翻山越岭。” 宇文黄中嘿了一声,笑道: “好,停车。” 李逵听见宇文黄中拔剑出鞘,心道今日终于要死在这里,可等了好久,他并没有等来身体被长剑贯穿的痛苦,反倒听见一阵沙沙响声,外面的麻袋居然被宇文黄中划开一道口子。 “各位壮士,宇文黄中来晚了!” 正文 第111章 我祖上也是皇族 月明星稀,被俘的梁山众人就坐在坚硬的沙土地上,吃力地啃着韧性十足的肉干,就着美酒和烤饼大快朵颐。 宇文黄中微笑着垂手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好汉吃的非常欢快,脸上的笑容如天上的月光一般非常可爱。 文志仁率领五十多个宪兵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他们都非常聪明的谁都没有吱声,静静看着宇文黄中的表演。 吃饱喝足,大和尚鲁智深用满是鲜血的长袖狠狠一抹嘴,冷笑道: “洒家吃饱了,先杀我吧!” 宇文黄中笑呵呵地道: “我说了送诸位义士逃脱,难道还会食言而肥? 大师莫要小觑了在下。” 鲁智深哼了一声,冷笑道: “汝以为洒家不懂? 汝这般人物洒家见得多了,不就是看中了洒家的力气本事,想要洒家给你们卖命,再或者假意放洒家离开,待兄弟们会和之后再下杀手? 嘿,洒家偏偏不中计,你奈我何?” 李逵抱着酒碗咕嘟咕嘟喝个没完,嘴上也哼哼道: “哼,大不了一死,想要我等出卖兄弟,那是万万不可。” 宇文黄中呵呵一笑,朝文志仁招了招手,文志仁带人上前,将一堆兵器掷在众人脚下,还顺带扔下一个沉重的布包。 “为诸位好汉准备了一点防身的兵刃,还有一点盘缠,也不多,只有百两银子,诸君如果觉得某是害各位,可以尽管用这刀剑自尽,某绝不阻拦。 若是想走,我还给诸位准备了几匹马,开封府的知府便是家兄,这几日会放松搜捕,大家想赴何处落草,便赴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 有活路,谁会拿这些刀剑自刎? 鲁智深抄起一把长枪颠了颠,见宇文黄中不像作伪,这才狐疑地道: “我等是草寇,你是朝廷的大官人,为何要救我等走脱?” 不只是鲁智深,一同被俘的李逵、穆弘、刘唐、朱仝都是一样的念头,只有燕青低着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虽然不认识宇文黄中,但他哥是开封知府这样的大官,当弟弟的为何要冒着如此危险救下他们? 他们可是有行刺朝廷亲王的罪名啊。 宇文黄中微笑道: “诸位义士可能不知道,我乃前朝皇室之后,这些年一直在广招英雄好汉,欲图复国大业。 可家兄沉迷富贵,不思祖宗用心,因此我屡屡谋划也只能落在空处。 就算如此,我也早早敬重诸位义士,早就想跟诸位结交一番,诸位放心,我宇文黄中对诸位是真心真意,若是欺骗公等,三日之后,天降五雷,将我宇文黄中当即劈死!” “啊……” 这年头大家都多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宇文黄中发誓虽然有点另类,但这么狠的毒誓出口,众人无不色变。 沉寂片刻,连最歹毒的李逵都赶紧扔下烤饼酒碗,众人一起拜在宇文黄中面前。 “多谢大官人搭救!多谢大官人搭救!” 心结解开,众人自然其乐融融。 宇文黄中与六人席地而坐,一起举碗畅饮,朱仝是个忠厚人,见宇文黄中如此义气,颇有些不忍: “我等是要杀肃王的贼人,放了我等,大官人只怕大难临头啊。” “哎,我对公等好生敬佩,这点风险还是肯冒。 大宋朝不杀官,大不了罢官回家,到时候我再去投各位好汉,再做大事如何?” “恩公若肯落草,我等皆奉恩公为大哥,不敢违背!”李逵当即表态, 其余众人也一起表态,都不曾想到世上居然还真有这样义士,都忍不住各个哽咽。 他们当然不知道大宋好知县邢焕和张志成的故事,这俩人混了一辈子都在知县的位置上得不到提拔,而宇文黄中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经过了知县、知州一层层考验,还主持过贡举,忽悠这些人比忽悠自家老婆孩子可容易太多,甚至宇文黄中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不过,前朝不是姓柴吗?”恶霸出身的穆弘一脸疑惑地问。 燕青连忙告诉他,数百年前南北朝时有一国名周,他们的皇室就是姓宇文。 在燕青的描述中,宇文家当皇帝的时候政治清明,压制僧道,唯贤是举,不限资荫,对贪官更是使用重拳,做到“法不阿贵”,贪污满三十匹布就要用酷刑处死。 梁山这些人普遍都是底层出身,平素听说的苦难事太多,天天一起骂皇帝骂狗官,这会儿听说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神仙朝代,各个悠然神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结交诸位,并不是为了图诸位什么,只是觉得朝廷佞臣横行,我在朝中都看不下去,所以才尽量给诸位谋条生路。”宇文黄中摇头晃脑地道。 这话可太对众人的胃口,大家纷纷破口大骂,说朝廷简直是混账,佞臣、昏君欺压良民云云,宇文黄中也跟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大骂,骂道兴头上,他把酒碗往地上一横,颇为悲愤地道: “就拿这回来说,朝廷本来是诚心招降诸位义士,偏有佞臣生事,故意下毒害死宋义士,之后连甲胄都给你们送来,就是为了诸位义士掀起大乱,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诸位义士杀人动手是为宋义士报仇,可百姓哪知道这个,他们只知道诸位放火杀人,是不明教化的贼寇,以后朝廷不能招安,他们再挥军征剿,自然又能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如果是赵枢或者其他人跟这些被俘的贼寇推心置腹,他们肯定会有所怀疑。 可宇文黄中刚才又是攀交情又是吃肉喝酒,还给他们送了酒肉、武器、盘缠,这些人自然相信这是一位知心好大哥。 想想之前的事情,众人都是汗涔涔的。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还真是。 宋江死后,梁山众人被人鼓动着隐藏、报仇一气呵成,好像别有预谋一般, 尤其是他们各自躲藏时有人提供了极好的隐藏位置,还有重甲…… 围剿他们的官兵都没混上这种步人甲,他们居然还混上了几件,后来禁军的支援这么快,看来真如宇文大哥所说,他们是落入了朝廷这些鸟官人的算计里! 天哪! 李逵、鲁智深、穆弘等人都没什么战略战术意识,这会儿被宇文黄中一席话说的头晕目眩,各个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道该骂谁,一时场面非常尴尬。 话不多的刘唐不住的叹息,这会儿又说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话题。 “世道险恶,我等又该去何处啊。” 好不容易盼来招安做官的机会,想不到落入了朝堂的算计中,再落草,官军再来围剿? 要一直这样重复吗? 宇文黄中见众人一脸惆怅,笑道: “若是诸位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哪里信不过宇文大官人,还请大官人明示!”众人齐声道。 宇文黄中面色一凛,道: “我在江南认识一人,乃明教教主邢道荣。 此人江湖人称‘及时雨’,乐善好施,打抱不平,官府都怕他,不敢追缴,实乃江南第一条好汉。 若是诸位愿意投奔,只消报上某宇文黄中的姓名,他自将公等视为兄弟,之后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岂不美哉?” “当真?”燕青惊喜地道,“若是如此,我等寻到从前兄弟,一起投靠邢教主如何?” 宇文黄中笑道: “自然是好,你们先去,若是我在开封混不下去,自然也去投奔汝等,咱们共做大事!” · “这都有人信?” 见梁山众人拿起武器行李欢欢喜喜离开,文志仁忍不住无奈地嘀咕了一声。 宇文黄中哈哈笑道: “为什么不信? 这些人本就是险死还生,能给他们指条路,让他们活命的人宛如再生父母,自然是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不愧是唯一能在肃王吹牛的时候不吐出来的宇文学士,好生厉害啊。 文志仁心中默默佩服,不过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宇文学士之前不是说若是欺骗他们,三天之后就天降五雷把你劈死吗……” “对啊,我说的是三天之后。” “难道三天之后宇文学士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呵呵,我这次南下劝服方腊招安,太子据实上奏,官家龙颜大悦,以《礼记·祭义》中‘具物不可以不备,虚中以治之’为我改名为‘虚中’,明日我就把家谱上的名字改成‘虚中’,之后老天劈宇文黄中跟我宇文虚中有什么关系?” 文志仁:…… 快要点脸吧。 正文 第112章 路在何方 来时三十六,归时十八双,这是宋江起义时焚香拜天,诚心祷告的誓言。 他们三十六人人人本事高强,虽然转战各地,虽然遭到张叔夜的埋伏,却不曾损伤一个。 本以为这次接受招安就能开启人生的新篇章,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又是阴谋算计,又是种种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们的领军人宋江莫名其妙被毒死,而他们凭借一腔怒火为大哥报仇,现在看看也是落入了歹人的算计之中,平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燕青李逵骑着宇文虚中送的快马,很快就离开了这块伤心地。 他们确认没有人追踪后便抓紧寻找一路上的暗号,四天后终于跟从前的兄弟们会和在一起。 这些日子躲避官府的追踪,其余散去的兄弟也不敢打家劫舍,只能各自打猎、吃些树皮勉强为生,燕青等人找到这些老兄弟的时候,发现这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兄弟各个神色颓唐,眼神空洞,虽然还活着,却已经了无生气,如行尸走肉一般。 “路在何方啊……” 梁山泊是不能回去了,他们在开封闹出这么大的事,如果回了梁山泊继续扯旗,这不是明摆求官军来杀他们。 “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只有兄弟们各自散了,以后天各一方,也好过被官军一起收拾了。” 说这话的人是全军的副帅吴加亮。 此人身材消瘦,面色蜡黄,喜好穿洁白的儒袍,有一肚子蔫坏的主意,是义军的副帅,全军上下都以教授称呼。 大家都习惯听从读书人的主意,说要散伙,众人虽然面露不忍之色,却也都万般无奈,纷纷点头。 不然,还能去哪? “我反对!” 出人意料的是,平素对吴加亮言听计从的粗汉李逵居然第一个跳出来,他震动一双满是紫黑结疤的粗壮手臂,高呼道: “当年俺们势单力孤,是宋大哥带俺们结义,这才让官府畏惧。 如今若是各自散了,以后单打独斗,就算各个如武二郎一般的好武艺,又能如何?” 头发肮脏杂乱的武松听见李逵说起自己,木然抬起一双铜铃般满是血丝的眼睛。 “不错,我等聚在一起,谁也不敢小觑我们。 若是散了,只怕三两个差役就能随意拿捏。” 武松的声音如破锣一般听起来让人非常不舒服,吴加亮皱起眉头,道: “那二郎以为,我得该去何处? 去太行山?还是再回梁山泊?” 李逵大呼道: “都不去,我等去江南投明教教主邢道荣如何?” 众人从没有听过什么明教教主邢道荣的名号,燕青赶忙将他们逃出来的故事说给众兄弟,不出意料,吴加亮冷笑一声,摇头道: “咱们吃了朝廷这么大的亏,你现在居然还相信朝廷所言。 什么大周皇室?北周都灭了数百年,哪还有人想着复国,这不是胡扯?” 见李逵瞪大眼睛杀气腾腾看着自己,吴加亮口气稍稍放松几分,劝道: “我也是给诸位找一条出路。 说实在的,诸君聚啸一方,终究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各自散了,隐姓埋名,朝廷还能将我等尽数找到不成?” 大事上听吴加亮的建议还是李逵的安排? 梁山众人心里都有数。 经过吴加亮的劝说,除了少数几个巨盗不愿放弃,还想继续聚众做大事,其他不少人都动了就此散了的念头。 天下这么大,他们隐姓埋名躲藏几年,大宋肯定一早就当他们死了,若是聚在一起,引来官军大围剿,只怕难免一死。 燕青见众人都有退意,终于忍耐不住。 他缓缓起身,冷笑道: “吴教授让我等就此散了,是不是大家再也不见,以后就不会有人找教授的麻烦,而教授也可以安安心心,继续当教授?” 吴加亮刚才还和颜悦色,这会儿脸色却逐渐变得一片森冷阴寒,他皱眉道: “小乙,你说什么?” 燕青还是第一次见吴加亮这般模样,不过箭在弦上,他也只能咬牙道: “吴教授,小乙想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重甲、钢刀?” “宋大哥蒙难,大家说好一起求李娘子伸冤,为何小乙去了,吴教授却不通传一声,直接带着兄弟们放火杀人,来取肃王性命?” “还是说,吴教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求李娘子伸冤,本就是想借李娘子把肃王引来,好将他杀死在御香楼中?”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吴加亮投去,都有几分疑惑、不解和戒备。 他们当日是因为宋江惨死,愤怒之下没了主意,才热血上头听从吴加亮的指挥企图弑杀赵枢。 可这几日藏匿起来,他们来逐渐冷静下来。 肃王这个人跟杨戬、蔡京是一伙的,杀他肯定是为民除害,但问题是用燕青骗取李师师信任,再把肃王引过去的手法实在是有点刻意。 更别说一日之内,吴教授还准备了这么多的甲胄,规划好了逃跑的路线,还找到了一个认得赵枢样貌的助众人一起行刺。 这一切都像特意准备一般。 吴加亮心中暗道不好,却也反应迅速。 “这诡谲手段,属实是对不起小乙。 可肃王防备森严,寻常手法万万杀不得,也只能用如此手段,没想到如此都功败垂成,说明这肃王气数未尽,这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那些铁甲,是与高太尉相识时,我认得一个殿前司的好汉,他听说宋大哥被歹人所害,愤恨不已,所以才给我们寻了几套步人甲,想助我等成功。” 吴加亮解释的毫无破绽,他还加上一句,如果燕青不信,他可以叫那位好汉来对质。 这把燕青怼的没话说,也只能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 但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道: “事关我等未来大事,小乙愿意想与那位义士见见,不劳兄弟们同去,只要吴教授说出那人姓名,我独身潜入开封便是。” 吴加亮终于脸色大变,嚅嗫道: “小乙果然不信我?” · 这几天赵枢也没有闲着。 开封牧的名头虽然只是个空头荣誉,但官家让他督办此事,他自然有权力调动四周,对之前刺杀自己的众人展开仔细侦查。 当然,这种事情都交给手下人来对付,赵枢这几天的事情一直在请客和吃请。 亲自支援他的蔡攸和幕后坐镇的蔡京都跟赵枢喝的其乐融融,顺利完成了只有蔡绦受伤的世界。 高俅、李若水、张叔夜也被赵枢凑在一桌,大家喝的非常欢快。 最后得到邀请的是自己的几个亲兄弟。 太子赵桓和郓王赵楷都接到了赵枢的邀请,约定一起赴肃王府饮宴,这两位兄弟也都答应的好好的,只是到了饭点,赵桓推说突然身子不适不能上门,而赵楷也表示今天皇城司正好有公事不能上门。 “啧,亲兄弟这么不给面子,这就很过分了。”赵枢非常平静地自斟自饮,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宇文虚中坐在他身侧,帮赵枢把酒壶填满,微笑道: “郓王真是糊涂,与童贯联手还不是与虎谋皮。 成了也不过是童贯的提线木偶,现在败了,就算他藏得再好,也难免也被童贯下手处置。 李纲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随时就能下手。” 赵枢哼哼一声,岔开话题道: “本王已经仁至义尽,我那三哥儿不肯上门好好谈谈也没办法。 除了这个,另一件急事叔通可察访清楚?” 宇文虚中笑道: “那件事太好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赵枢接过,只见上面居然写着一人的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东西?” “咳,这是邢教主,呃,邢知县女儿的生辰八字,我为肃王求来的。” 宇文虚中眨眨眼,“说来也巧,广平郡王本来准备聘邢知县的女儿为妻,可因为邢知县失踪,朝中多有传闻说他作奸犯科,行不法之事,故此退了这门婚事。 大王,好机会啊。” 广平郡王是谁来着? 赵枢回忆半天,突然大骂一声: “靠,赵构?” “对啊……臣都说过是广平郡王了。” “以后还是直接说名字吧,这么多人我记个屁啊。” 别的兄弟的老婆可能赵枢还要做做工作,可赵构…… “咳,娶王妃的礼节是啥来着?” 正文 第113章 莫欺少女穷 邢焕的身份只有赵枢、王永、宇文虚中、韩世忠四人知晓,李圣符为了避嫌,当时也没仔细打听此人的身份,还以为那个邢焕已经被赵枢找地方活埋了。 邢焕的正式身份是知县,还是荫官,家里人本来还等着将他的女儿邢秉懿嫁入天家,静待日后飞黄腾达。 但没想到邢焕居然离奇失踪,半年多以来没有半点音讯,这让家中上下大乱,到处搜索、报官都一无所获。 邢焕的夫人张氏只知道邢焕最后是喜气洋洋地去辽国出使,满以为回来之后能攀上梁师成、王黼,没想到这一去不复回,说不定是被辽人所杀,或者被路上的盗匪弄死。 她整日以泪洗面,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她也知道邢焕是秘密赴辽坏赵枢的好事,赵枢若是知道了,只怕他全家都要遭殃。 更让张氏难受的是,她女儿邢秉懿本来已经订好了跟广平郡王赵构的婚事,可邢焕失踪宛如一颗定时炸弹,赵构是不敢再娶这个女人,干脆叫人退婚,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 这让全家人陷入了长久的苦闷和悲痛之中,少女邢秉懿见母亲如此悲怆,只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恼了那位皇子,这些日子也只有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不敢稍稍移步。 张氏见女儿如此懂事,又是痛苦万分,在心中连连大骂赵构。 “哼,说不定女儿以后能找个更好的人家。”少女邢秉懿对赵构的行为非常不满,捏着拳头默默发誓,母亲也只能稍稍宽慰,又不知如何劝起。 大宋虽然娶亲不是很看重门第,但邢焕这个极有可能戴罪之人的女儿想要嫁到比赵构更好的人家还是有点困难。 就算嫁过去,也不一定是正妻。 大宋的妾室奴婢的地位都比前朝高了那么一点点,可妻妾之间的位置也想当固定,除非正妻挂了,不然小妾升级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 张氏不甘心让自己女儿好好的前程变成这样,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在家生闷气。 这天清晨,她本来又在教女儿读《女诫》和《女则》,可女儿刚背完一篇《敬慎》,宫中便有内侍上门,说广平郡王亲手给女儿写了一封信。 大宋的婚礼步骤经过五代十国的动乱已经有了巨大的删改,比之前复杂的六礼不知道要简约多少,可皇家的婚礼还是有非常严格的仪式感,光是第一步的纳采就分为求婚、交换草帖、交换定帖。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如果都只是算仪式,下面还有一个民俗类的环节——相亲。 就是把女方约到某处看看,如果相中了,就插一支金钗表示这个环节搞定,如果相不中就给点东西叫压惊。 说白了成不成都是男方一句话的事。 之前邢秉懿已经交了草帖和定帖(所以宇文虚中才能搞到邢秉懿的八字),赵构的母亲担心行踪不定的邢焕会给这桩婚事蒙上一层阴影,于是就叫赵构在相亲这个环节反悔,给了邢家不菲的财物。 这也是邢家为何这么生气的缘故。 这传出去了,岂不是大家得认为女儿丑成什么模样。 这会儿赵构来信,张氏的心中又升起一点期待,不过看到这信的署名还真的是赵构,而不是韦贤妃,她心中又恍然升起一丝不安。 邢秉懿拆开赵构的书信,只见信上赵构毫不掩饰对邢秉懿的欣赏。 他表示自己当日就已经看中了邢秉懿,若不是因为邢焕行踪不明,他一定毫不犹豫聘邢秉懿为妻。 只是现在邢焕的行踪不定,母亲坚决反对,他也只能想一个折中的方法—— 他准备先不娶妻,纳邢秉懿为妾。 若是之后邢焕的踪迹确定,他就可以将邢秉懿由妾室升为正室,请邢家好生考虑一番。 来送信的是韦贤妃身边的内侍康履,等赵构封亲王出宫后,此人也将跟着赵构出宫,可谓是与这对母子荣辱与共,这会儿对邢家的态度也格外的恭谦。 他憨笑道: “广平郡王一眼就相中了邢娘子,日夜念着苦思难得,只是邢知县行踪不定,宫中颇为忌惮,官家谕令不可为大妇,故辞了这婚事。 韦贤妃无奈,这才想出这折中之法。 依老奴浅见,邢娘子不如应了,之后郡王最宠爱的还是邢娘子便是了。” 这…… 康履一脸慈祥,说的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终究娶妻的是赵构。 这字里行间看的出赵构对女儿格外宠爱,现在邢焕的事情不定,女儿也不太好嫁人,若是广平郡王真心对女儿,一个妾室也不是不能考虑。 张氏还在犹豫,邢秉懿已经将那封书信轻轻叠好,恭敬地放在一边,叹道: “女儿听闻女子有四行,一是妇德,二是妇言,三是妇容,四是妇功。 想来郡王只看中了女儿的姿色,对女儿的品行不太满意,所以才会先退婚,才求纳为妾。 曹大家说,要得到丈夫发自内心的尊重与信赖,妻子莫过于专心正色,以色事人,岂能长久? 女儿知道自己的不足,想苦修品德,还请母亲成全。” 康履听邢秉懿说的一套一套的,一时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张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思考再三,点头道: “还请康中贵回禀郡王,小女德行薄弱,不可为天家之妇。 多谢郡王垂爱了。” 康履做梦也想不到邢秉懿居然会拒绝。 邢焕不过是个普通的荫官,远远算不上有头有脸,不然出于限制外戚权柄的角度也不会相中他家的女儿。 现在邢焕失踪,有投敌叛国的可能,这种时候达官显贵谁敢娶此女为妻? 赵构愿意给一个妾室已经是够给他面子了。 此事都做不成,韦贤妃岂不是会说我办事不力? “还请夫人三思啊。”康履阴阳怪气地道,“邢娘子不愿与郡王为妾,此事传出去了,天下只怕没人敢让邢娘子进门啊。” 赵构虽然不是什么受宠的皇子,但毕竟马上就要成年封王,谁敢跟亲王抢女人? 邢秉懿紧咬嘴唇,微笑道:“多谢郡王垂爱,妾身实不敢应。” 康履嘿了一声,还想再说,邢家的仆役已经喜滋滋的奔来,用尽力气高声道: “夫人,大喜,李中贵来府上了!” 李中贵? 康履嚯地站起来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阴沉着一张司马脸的李彦背着手钻进来,一双阴沉的眸子四下扫了扫,犀利的目光投在了康履的身上。 说起来康履跟李彦的关系还算可以,但李彦在门口听说康履居然是来求亲的,顿时恨不得直接把他一口吃下去。 “哼哼哼,这不是康中贵吗?”李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康中贵怎么有空来了?” 康履打了个寒颤,心道自己没得罪过李彦,赶紧谄笑道: “李大官折煞小的了,小的是来为广平郡王求亲。” “嗯?”李彦鼻子喷出一股浊气,“咱家怎么没听说宫中下旨,为广平郡王娶亲啊?” 康履不好意思当着邢家母女的面说是纳妾,也只能憨笑着挤眉弄眼,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李彦虽然反应比杨戬慢了一点,可身为杨戬的接班人,这点小事还是通明。 他嘻嘻一笑,缓步走到邢秉懿面前,直接跪拜在少女的面前,吓得邢秉懿一跃而起,赶紧躲在张氏身后,张氏也面露惊恐之色,慌忙道: “李中贵,李大官,这是,这是为何啊?” 李彦谄媚地笑道: “宫中有旨,以邢家娘子赐肃王为妻,小的李彦有幸传旨,还要向王妃讨杯喜酒了。” 正文 第114章 跑不掉的 赵枢经过一次行刺之后对这个年代有了许多不同的体悟。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皇权深入人心的年代。 有什么事直接开挂,让赵子安排就行了。 他进宫说这事的时候赵子正按着《龙之崛起》较劲。 擅长《模拟城市》的赵子在玩这游戏的时候非常不适应。 他特别想构造一个丰亨豫大的城市,再跟敌人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作战。 可他还没把建筑按照自己喜欢的模样摆好,敌人已经嗷嗷叫着杀过来,把赵子宰地落花流水,好不容易搭建的繁荣城市被一点点破坏,气的赵佶哇哇大叫,又踢飞好多昂贵的摆件。 赵枢进宫求娶一个小官的女儿,赵佶想都没想就同意,抄起笔墨笔走龙蛇,直接下中旨将这家女儿赐给赵枢,回头才眼睛赤红,不满地问道: “五郎,你告诉为父为什么会打成这副模样?” “咳,父皇做的是不错,可历朝历代哪有想安安乐乐平定治国就能国安民乐? 犬戎、匈奴、鲜卑至今有契丹,来日还会有女真。 就算明天子垂拱而治,四方国安民乐,外夷觊觎中原繁华,尽遣大军南下,仍是难以对付。” “那……那怎么办?”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没有解决的问题,赵佶下意识的不认为自己能解决。 赵枢笑道: “这个不难,就像我国进攻夏贼一般,只要记住居安思危,缓缓图之,不求毕其功于一役,在这军武器械上不断投入,终有一天能造出不惧铁骑的神兵,到时候天下再也没人能威胁我中原之地。” 这种事说是很容易,做起来就非常困难。 让一代代富有天下的帝王考虑如何为下一代人做铺垫去消灭强敌是一件非常不现实的事情。 只要不是彻底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周边诸国的军事科技都在飞速进步,大宋也在进步,但进步的速度特别慢,在澶渊之盟后百年的时间内更是肉眼可见的缓慢,这跟经费的投入关系非常大。 没有经费谁特么给你搞科研,开玩笑呢? 赵佶这些日子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叫赵枢坐在一边,严肃地道: “五郎,你给我说实话。 你说这金国是不是一定会跟我们打起来?有,有没有可能如辽人一般缔盟说和,就算这岁币多给一些也……也可以啊。” 赵枢无语了。 特么的,你老子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说,你就一句求和就算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把别人打的割地赔款,天天拿自家的钱去求饶,你是不是傻? 抑制住想把赵佶狠狠揍一顿的念头,赵枢缓缓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父亲,就如这《龙之崛起》一般,你不去打别人,别人觊觎你富庶,自然也会来打咱们。 咱们大宋不管何处,在外夷眼中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他们的胃口永远满足不了,只会越来越大。 而且,就算是当年澶渊之盟,也不是大宋跟辽人友好谈来,是靠着射杀他们大将,才勉强签下的城下之盟啊。” “金人越战越勇,辽主昏庸,已经万万抵挡不住。 如果是爹爹手掌大军,消灭西夏,会不会想要挥师西进,尽收汉唐故地?” “不会啊,要那些地方作甚?”赵佶迷惑地道。 赵枢:…… “那些地方……固然是不毛之地,可中原是什么地方?江南是什么地方? 那些金人志得意满,自以为可以将天下尽数掌握在手中,只怕很快就会立刻南下。 如若不迎头痛击,只怕有不忍言之事啊。” 老领导说过,你的领导肯定会重视眼前可能会让自己丢脸的问题,不一定会重视几个月后要命的问题,肯定不会重视自己任期之外的问题。 想让你的提案得到领导的重视,一定要给领导传播焦虑,让他们感觉如果不按你说的做,眼下一定会出大问题。 果然,赵佶听说几年之内金人就可能会南下,顿时面无人色。 “真,真的吗?” “不错,就像这《龙之崛起》一样……” 龙之崛起的最后一关是宋金。 繁华的开封被金人击倒,之后金人又会等来成吉思汗的进攻。 还在铜器时代里苦苦摸索的赵佶见赵枢给自己展示那即将到来的恐怖未来,吓得面如土色,不敢相信仙人在神物中会展示这样的未来。 金国…… 金国要在朕有生之年打过来? “天命,天命,这可如何是好? 五郎,朕,朕巡幸江南,让贤臣固守东京如何?” 赵子这思维彻底杜绝了赵枢低血压的可能性,他索性严肃地道: “官家,躲不过。 先别说现在巡幸江南肯定会被全国阻止,坏了道君皇帝至圣至明的名声,单是金国能十年灭了辽国,焉知日后不会秣马厉兵进犯江南,追杀我国到天涯海角。 江南兵事衰弱,如何撑得起连年大战?” 赵佶只是想好好玩玩游戏,顺便帮儿子解决一下找媳妇的问题,可话题怎么就莫名进入了家国大事。 听不见这种事是不是就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了…… “对了!”赵佶突然想到之前挞懒过来的时候曹文逸曾非常镇定地表示不要紧。 “曹仙姑会六丁六甲之法,就算金人的百万大军杀来也全然不惧。” 赵枢:…… 妖道还真敢吹啊。 六丁六甲加起来有几个师,别给老子整活啊。 赵枢非常镇定地琢磨了一阵,强行解释道: “这六丁六甲之法虽然威力巨大,可需要很长的时间预备,且只能护佑东京一地。 若是金人南下肆虐,恐河北不复我国所有。 到时就算有曹仙姑护佑开封一地,漕运被金人切断,我等还不是尽数困死城中?” 这很合理…… 赵佶缓缓瘫倒,看着游戏中繁华的开封变成金国的都城,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交给五郎,能逆天而行吗?”他喃喃地道。 “不知如何,但儿臣愿尽力一试,起码……不会让金军如此猖獗!” 大宋的建都问题挺让人上头,当年辽人南下随时都能威胁东京的安全,比辽人更加强大的金人如果想南下,估计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现在大宋的底子依然不错。 就算内忧外患已经非常严重,可如果操盘手换成了赵枢,他还是有信心取得最后的胜利。 没自信打什么金人,干脆投了算了。 “好!”赵佶心中大慰,“好,那对金国外事,我就全都交给五郎操持,一定要好生处置,千万不可让金人肆虐太甚啊。” 只要别损害赵官家的英明神武,别在史书上留下笑柄,别跟这游戏里面一样,赵佶就已经非常开心。 退一万步,金人真打过来了,他就先跑,到时候让五郎操持战事,想来也是不错。 赵枢强忍住想吐的感觉,正色道: “父皇重托,儿臣自然不敢懈怠。” 这就好,这就好啊。 赵佶突然想到,如果对金国作战,是不是就没法再对西夏用兵,这让他颇有几分沮丧。 赵枢见赵佶如此沮丧,倒是宽慰他没有问题。 辽国还能撑一阵子,如果趁现在抓紧把西夏解决了,能把大宋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河北的正面战场,起码比两线作战要节省好多用度。 不然大宋现在光对付一个西夏军费都要爆炸,如果金国有有识之士跟大宋打持久战,还真不一定谁能赢谁。 更重要的是,赵枢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被童贯牵着鼻子走。 他这次进宫已经布置了对付童贯的手段,等剪除童贯,他还得把童贯在西军的影响尽数消灭才是。 “那好……”赵佶浑然不知赵枢想做什么,他咬紧牙关,“五郎先为西北兵马元帅,若是金国边衅一开,五郎再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说什么也得把金人挡在国门之外! 起码得让金人接受澶渊之盟才行……” 你特么不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感人嗷! 赵枢定定神,赶紧下拜谢恩。 还没等他站定,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有个少年人的声音愤怒地道: “我要见父皇!让我进去!” 正文 第115章 团伙碰瓷 延福宫是赵佶的私密修仙场所,所有人到来都必须经过严格的通报才能进入,以免损伤了这强大法宝的灵性。 现在外面有人吵吵闹闹非得闯进来,让心里本来就挺郁闷的赵佶更加不爽。 “究竟是何人胡搅蛮缠?嗯,这声音好像是九郎?” 内侍苦笑道: “官家听得不错,便是广平郡王到了。” “九郎为何吵闹?” “呃,”那内侍胆怯的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赵枢,赶紧摇摇头,“小的属实不知。” 来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赵佶也不好不见。 他把笔记本电脑小心放回锦盒,藏在一只雕了龙凤纹饰的的木箱中,这才叫人把广平郡王赵构放进殿中。 赵构满脸涨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用激动到有点扭曲的声音大声道: “爹爹为何将孩儿之妇赐给五哥儿?” 他一抬头看到赵枢就好好的站在赵佶身边,瞬间怒火上头,一双眼睛已经染上了一片血红。 赵佶紧皱眉头,喝道: “你这孺子胡说些什么? 你几时娶妻?为父怎么不知道?” 赵佶再昏庸,自己的亲儿子娶妻这种事情还是了解的。 见赵构一脸悲愤,还以为自己真的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构咬牙切齿地道: “儿臣已经跟邢家娘子换了定帖,此事……父皇是知道的啊。” 赵佶愣了愣,认真回忆了一阵,疑惑地道: “有,我记得,不过那个女人你不是没有看上,随即退婚了?” “我……”赵构一时语塞,“儿臣,儿臣想将那女子纳为妾室,五哥儿居然趁机请父皇下旨夺走此女,还请,还请父皇做主啊。” 宫中一片安静。 赵佶眯着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满脸疑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赵枢无奈地摊开手,叹道: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请父皇定夺为。” “我定夺个屁!” 赵佶顺手抄起桌上的紫檀笔筒,用力扔向赵构,赵构赶紧缩头躲闪,这笔筒摔在地上滚来滚去,模样颇有几分可笑。 “你自己不想娶那女子,现在后悔了又想纳她为妾。 你五哥相中了那女子要娶她为妻你还不肯,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还敢来宫中胡闹,韦氏是如何管教你的?” 赵构听康履说赵枢居然抢在自己前面,顿时怒火中烧,都没有通知母亲韦贤妃就杀到赵佶面前来求情。 这会儿被赵佶一顿怒骂,他的气焰顿时消了几分,可看着面前的赵枢,他仍是一脸怨毒,寒声道: “天下女子这么多,五哥儿为何如何?” 赵枢之前计划中最难的一环就是如何让自己在宫中出事,这会儿赵构主动送上门来,赵枢自然是要给这个年轻的弟弟上一课。 让他知道,世道是非常险恶的。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后来你总算明白如何去爱,可惜她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九哥儿你还年轻,应该把只要的精力放在学习和工作上,而不是讨论这种男女之事。” “我不管!邢娘子是我先看上的!”赵构暴跳如雷,“汝不能如此,汝不能如此!” 赵枢呵了一声,他背对赵佶,看赵构的表情满是嘲弄和鄙夷。 “九哥儿这么说就有点不当人了啊,父皇已经下旨,邢氏以后就是你嫂子,说话的时候客气一点,不然小心我揍你啊。” 邢秉懿容貌清秀,温柔似水,让赵构一见钟情。 这是他的初恋,这些日子一直念念不忘,每天每日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将她接到自己的身边。 只是邢焕行踪成谜,众人都搞不清头绪,哪敢将此女聘为正室? 赵构以为自己开出妾室的条件也有巨大的优势,没想到赵枢居然横插一杠,直接夺走了他的心头所爱,这怎让他不悲愤交加。 “九哥儿,你还小,不懂感情这方面的东西。” 他缓步走到赵构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无比欠揍,他弯腰在赵构的耳边轻声道, “不然哥哥给你唱首歌吧——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我的九妹~” “混账,我让你唱!” 赵构本就悲愤交加,赵枢居然还如此戏弄他,他少年心性如何忍耐,登时血涌上头,抡起拳头狠狠砸向赵枢的胸口! 赵枢的实际年龄有二十六岁,之前南下的时候为了以后的作战一直坚持骑马强身,不能说武功多高,反应速度却相当灵敏。 赵构这一拳在赵枢眼中宛如慢动作一般。 所以,他缓缓踱步,轻轻迎了上去! “哎呀!” 赵枢一声惨叫,原地向后飞跃,直接张开双臂摔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让赵佶吓得瞪大了眼睛。 赵枢捂着胸口,缓缓起身,嘴角还缓缓流出了一丝鲜血,手指赵构颤声道: “你……居然下毒手!” 说完他又一下躺倒在地,昏了过去。 “五郎!五郎啊!” 赵佶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赵枢扶起来,周围的内侍一拥而上,给赵枢掐人中,折腾了半天,赵枢才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道: “爹爹,是孩儿无能……九哥儿也是一时冲动,莫要……怪他。” 说完,赵枢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愣着干什么?叫太医!叫太医啊!” 赵佶声嘶力竭的怒吼惊动了整座皇宫,四方众人很快就发现宫中大乱,赶紧纷纷派人打听。 盏茶过后,不愿透露姓名的李彦终于想一手消息传出宫门: 适才,广平郡王赵构试图行刺道君皇帝。 肃王赵枢正好在身侧,拼尽全力阻拦,虽然保护了官家安全,可柔弱且不善言辞的赵枢还是身负重伤倒地,恐怕有性命之忧!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神仙内容? 外朝众人听说此事,各个呆若木鸡。 总领三省的蔡京听闻此事,稍加琢磨,立刻晕倒在地。 太宰余深、少宰王黼等人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听闻此事也赶紧口吐白沫躺平在地。 太子赵桓听说此事一开始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可朱皇后狠狠扯了一下他的长袖,叹道: “郎君,你觉得蔡京他们为什么变成这样?” “呃,不知道啊。” 朱琏叹道: “妾身听闻不久之前肃王刚刚进宫见了王贵妃。” “见王贵妃怎么了,他们母子见面还不是很正常……”赵桓随口说着,突然反应过来。 他赶紧哀嚎一声,大吼道: “岂有此理,九哥儿,呸,赵构安敢伤我兄弟。 快,请开封最好的医官去给五哥儿诊病!夫人,五哥儿刚娶了邢家娘子……” 朱琏赶紧道:“太子说的是,邢娘子这还没过门,心里一定非常慌张,妾身这就去安抚一番。” · 据说赵枢在之前遇刺中被在少林寺修行多年的巨盗武松用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拍在胸口因此受了内伤,而赵构认真的一拳把赵枢打的内伤发作,已经在生死边缘。 赵枢之前倒下的时候赵佶看他的脸色还行,可经过杨戬请来的太医诊治了一个时辰,赵枢的脸色已经宛如金纸一般。 而赵枢倒下的消息也立刻传开,李圣符以辽国使者的名义向大宋问询,说若是肃王出事,之前的种种自然一笔勾销。 现在都知道辽国快完蛋了,赵佶也不太放在心上,可他随即想到金国使者挞懒也对赵枢赞许有加,赵枢更是仅有的能了解天命、并跟各国苦苦周旋的能人。 大宋消灭西夏、收回燕云的希望也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万一肃王有事,那真是满朝震动,天下不宁,赵佶想继续在宫中玩电脑都不行了。 “官家,还是快请曹仙姑吧!”病得已经快站不住的杨戬由人搀扶着出来给赵佶支招,赵佶这才一拍脑袋,赶紧叫曹仙姑才给肃王祝祷疗伤。 曹文逸听说赵枢遇刺,早就是坐卧不安。 这回听到召唤,她赶紧奔赴宫中,见赵枢躺在床上,脸色惨淡,忍不住鼻子一酸。 “赵兄,赵兄你这是怎么了……” · 赵佶一直焦躁地等在门外,韦贤妃哭着来给儿子请罪,赵佶心中烦闷,直接叫她滚蛋。 而郑皇后、王贵妃等人也纷纷到来,关切地询问肃王的伤情。 王贵妃面色冰冷,赵佶以为她是愤怒至极,颇为愧疚地道: “都是朕不好,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事。” 王贵妃差点下意识的翻个白眼,良久才紧咬后槽牙,叹了口气: “这是五郎的命数,便是死了也是无可奈何。 我听太医说五郎初时无恙,是渐渐伤重至此,当真颇有古怪啊。” 说话间,曹文逸已经从赵枢的寝殿中缓步而出,她面色如王贵妃一样阴寒,咬牙道: “怪事,为何广平郡王居然会七伤拳这种阴险的武艺?” “什么是七伤拳?”赵佶好奇地问。 王贵妃花容失色,惊恐地道: “莫非是渭州崆峒派那阴狠的武功?” 李彦也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哪,广平郡王为何会崆峒派的武功?” 病得还剩一口气的杨戬挣扎着睁开眼睛,愤怒地道: “居然是七伤拳,这是要肃王的性命啊!” 赵佶:???? “陛下没有听过崆峒派吗?”王贵妃好奇地问。 “当,当然听过啊,崆峒派……渭州那个崆峒山是吧?快把童贯给我叫来!” 正文 第116章 肃王要杀我 童贯这几日一直忙着跟枢密院知院郑居中讨论西北的战事,准备秣马厉兵消灭西夏。 听说肃王在宫中遇刺,童贯的眉头紧蹙,不解地道: “广平郡王在宫中行刺肃王?这是什么意思? 广平郡王才多大年纪,能赤手空拳把肃王打的半死?” 郑居中听闻此事,呆了半晌,突然嗷地一声,吓得童贯赶紧躲开。 “肃王!肃王不能有事啊!”郑居中哀嚎着,“肃王同知枢密院事,之前设置军机房,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力操持,他要是有事,这仗还怎么打啊!” 童贯:…… 这群混账! 肃王上次遇刺,朝中都知道是有本事的人布置的杀手,至于是谁一时半会还猜不出。 所以听说这次肃王又遇刺,这些有本事的人就各个大呼小叫装死,表达一下对肃王遇刺的悲痛。 开什么玩笑,广平郡王还没秃,怎么可能一拳把肃王打出毛病来? 鬼知道这个一肚子心思的肃王又在准备陷害谁,大家撑好场子重在参与,千万别把自己弄进去了是真的。 童贯有点心虚。 不过他百分百确定赵构不是自己指使的,于是也假惺惺得挤出几滴眼泪,叹道: “不知肃王为何变成如此模样,这个广平郡王,实在是……太年少孟浪了。” 童贯跟郑居中一起过嘴瘾,没心没肺地骂着广平郡王赵构,气氛非常稳定平静,可骂着骂着,宫中有内侍来报,说肃王遇刺跟崆峒派的七伤拳有关,要求童贯迅速回宫说明此事。 童贯听得一愣一愣的,真不明白这是哪一出,随口问道: “崆峒派是什么东西?” “回童大官,据说是一群妄人占据崆峒山,习练妖术,广平郡王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这般妖法,妄图以此伤害官家,幸得肃王挺身而出,这才身负重伤。” 童贯:…… 什么玩意,真的假的? 崆峒山在渭州,是宋夏之战的前线,那边出了一伙妖人还混进宫中,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认为是我跟这些妖人有牵连,然后先把妖术教给赵构,让他来刺杀赵枢吧? 我直接叫人刺杀不好吗? 不过官家召唤,童贯是一步也不敢停留。 他赶紧告别郑居中,匆匆向宫内奔去。 可他刚刚离开枢密院,一个便装内侍便匆匆迎上来,低声道: “童大官,不可向前了!” 童贯认出此人乃王贵妃身边的亲随宦官,皱眉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宦官压低声音道: “出大事了,肃王在官家面前指正童大官与郓王勾结,官家已经拿了郓王,准备在宫中下手捉童大官了!” “放屁!” 童贯露出一丝狠厉之色,随即又平静下来。 “一派胡言。” 官家就算拿了郓王,怎会在宫中捉拿自己? 这天下还是大宋朝的天下,只消随便几人就能将自己捉了,哪里需要将自己引到宫中捉拿? 童贯心道不对劲,赶紧继续向前。 他一路奔到文德门附近,又是一个内侍飞速本来,远远地便高声道: “童大官,童大官不可向前了!” 此人乃韦贤妃身边的亲随内侍蓝珪,跟康履一般很受韦贤妃的重用。 此人慌慌张张地本来,焦急地道: “童大官,大事不妙,肃王在前面设下埋伏,要捉童大官!” “为何捉我?” 仿佛为了印证蓝珪所说,童贯远远望见文德门附近的大量的禁军朝宫禁中疾步狂奔,四周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 今天赵枢“遇刺”之事本来就十分古怪,所谓渭州崆峒派妖人更是无稽之谈,稍微有点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当真。 这么荒谬的事情从宫中传来,难道说…… 是肃王要把我引到宫中杀死? 之前有找人当街袭杀赵枢的经验,童贯可不认为赵枢不敢做这种事。 他犹豫一番,终于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面前的蓝珪。 蓝珪生的矮小猥琐,这会儿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脸颊落下来砸在地上,身上隐隐还带着一股尿骚味,让童贯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慢慢说。” “肃王疯了!”蓝珪恐惧地道,“韦贤妃匆匆逃回来,说肃王发了癫,竟说要带大宋打上月球,现在伙同杨戬把持宫禁,官家最后的指望就是童大官了!” 什么东西? 打上月球? 身为一个内官,童贯一切权力都来自宫中,如果肃王真的叛乱,在宫中袭杀自己,那…… 禁军越来越多,纷纷朝宫中集结, 童贯拦住一个禁军询问,那人一脸迷茫地告诉童贯他们只是接到高太尉的命令向宫门集结,至于做什么他还真不清楚。 怎么办…… 高俅如果投了肃王,在宫中想杀自己易如反掌,甚至再进一步都是死。 可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那我这…… 他患得患失,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在此时,远处又有人大步过来,高呼道: “童大官,快快退走!肃王将叛,宫中生乱,便是来拿你啊!” 之前来的都是小角色,这次来的可是跟童贯关系素来不错的大宦官谭稹! 谭稹的年岁与童贯相当,都是深得赵佶信任,有领军作战之能的大宦官。 目前谭稹位居常德军节度使,与童贯朋比为奸,众人说起破坏军中秩序一定会把这两个老哥俩一起拉出来遛一遛。 谭稹身穿低级内侍的服色,显然是匆匆改装,急切出逃,一张黝黑的面膛都有点发白: “肃王此番真是来历不小,他假装被打伤,实际与高俅突然生变,控制宫门,现在正在逼官家禅位给他。 他一口咬定童大官是大奸大恶之人,准备将童大官引入宫中处死。 梁师成已经被他绑了准备祭旗,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再不跑更待何时啊。” 别人的话都能不信,可谭稹是什么人? 他是童贯在宫中的盟友,之前还是一起想办法扶保太子、对抗肃王的重要成员。 眼看着宫内的气氛越发诡异,皇城内到处都是慌张的招呼和匆匆的脚步,童贯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赵枢发动了类似玄武门之变一样的大事,跟他联合的是之前被自己摆了一道的高俅。 他能用行刺的手段对付肃王,看来肃王也等不及让他在西北的布置生效,而是直接选择入宫装病,顺带控制管家。 反了! 大宋朝多年埋伏的防武臣叛乱机制在这会儿的功效非常明显。 童贯虽然是领军之人,可他手下的西军不可能听他命令攻打皇城,有一点可能追随他勤王的胜捷军也都在开封城外驻扎。 眼看皇城内的禁军开始集结调动,童贯赶紧扭头就跑,谭稹也赶紧快不跟上,一群童贯的亲随也没了主意,一时间都在纷纷逃窜。 童贯和谭稹都是久居上位之人,什么时候被人追的急急如丧家之犬。 跑了许久,谭稹才反应过来,惊呼道: “不成!我等这般跑能跑多远?赵枢肯定知道我等的去处,只怕还没跑出去,海捕文书就已经铺天盖地! 我去找太子,让太子带人反戈一击,说不定还有胜机!” 童贯脸色一紧。 他之前经梁师成劝说,名义上是支持太子的,可他也知道,太子的身边有梁师成、朱拱之,以后真夺了皇位,自己照样捞不到巨大的权力。 所以,他其实早早暗中另做算盘,真正得到他支持的乃是郓王赵楷! “我去寻郓王,求郓王主持大局!” “找郓王有何用?”谭稹急的直跺脚,“郓王手上无兵无将,又没有名分,凭什么主持大局?到时候宫中中旨下来,官家和王贵妃让他投降,他又如何是好?” “谁说郓王无兵无将?”童贯咬紧牙关,这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不怕跟你说,”他横了谭稹一眼,“之前咱家就是郓王的人,我胜捷军在郓王府上有不少死士,更在郓王府上藏甲三百,梁山的吴加亮也是某麾下谋士,我等一齐出击……先把肃王府抄了再说!” 正文 第117章 童贯孤注一掷 谭稹面如土色。 他没想到童贯如此大胆,居然把胜捷军部分藏进了开封。 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他们奔到郓王府,郓王赵楷早就不知去向。 府中人说赵楷刚刚被召入宫中,连王妃也一同前往。 谭稹面如土色,颤声道: “不成了,不成了,肃王这是早有准备,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请罪吧!” 童贯看着谭稹浑身如筛糠一般的可怜模样,浓密的胡须轻轻抖了抖,冷笑道: “就算是早有准备,他必然人手不足,不然岂能瞒过咱家这一双招子?” 大宋朝没有秘密,赵枢如果早早借助高俅的禁军,肯定一早就传出风声。 现在高俅的禁军才开始匆匆调动,郓王府中也是风平浪静,赵楷的儿女也都在府中,显然赵枢还没有控制住局势。 童贯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冷静狰狞。 “拼死一搏的时候到了,咱家跟西贼数十万大军作战忧不惧,难道还平不得赵枢之乱? 先攻肃王府,把他家中诸人杀尽,之后再入宫勤王!” 在赵枢腾飞之前,赵楷一直是赵官家最宠爱的儿子。 官家春秋鼎盛,如果不出意外,赵楷应该会在未来的某日顺利地挤掉赵桓,成为正牌太子,再安安稳稳登上至尊之位。 可赵枢的横空出世改变了这一切。 官家明显对这位能文能武的皇子更加器重,给了他巨大的权力,并对他大家赞赏。 赵楷见到手的皇位即将飞走,一直心中怨恨。 王贵妃虽然没有向其透露赵枢的身份有异,却也表示了对真儿子的鼎力支持,赵楷和王贵妃母子的心态也被童贯侦知,他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母子两人为自己的未来做些事情。 赵楷手握皇城司,这是大宋最大的特务机关,不过这皇城司憋屈的很,完全比不过后世的锦衣卫,活动的范围也只限制在开封一地,抓抓那些闲的没事传播皇家绯闻的百姓。 赵楷一直挖空心思想用皇城司出一点亮点,可狗屁倒灶的事情估计官家也不感兴趣,受到李师师与周邦彦的故事启发,赵楷开始偷偷盯梢这位跟赵官家有染的风月女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官家降诞那天,他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李师师会见了一个长相英俊的小厮,此人极有可能是宋江乱军的重要头目。 赵楷兴奋之余,都来不及参加赵官家的降诞,抓紧派人偷偷围捕燕青。 但他从宫中出发之前,燕青就已经结束了与李师师的谈话偷偷溜走,赵楷指挥人搜捕许久也一无所获,颇有几分沮丧。 之后宋江等人接受招安,皇城司的探子一眼就认出了燕青的样貌,童贯抓住机会,顺便给赵楷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童贯先假装投靠太子,劝说太子抢下招安宋江的名声,之后又以灭夏为名劝说热衷功业的高俅招揽梁山众将一起活动,并趁着那个月的机会,私下招揽了梁山军的副将吴加亮。 吴加亮当时满以为日后会追随大军攻打西夏,肯定对这位童大官颇为恭敬,见童大官给他的好处不少,更是痛哭流涕,表示愿为童大官效劳。 就在赵枢返回前日,童贯偷偷毒死宋江,并派胜捷军围攻梁山众人。 吴加亮当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派燕青求李师师救命,这一切自然也被早就盯上燕青的皇城司侦知。 童贯随即找到吴加亮,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宋江就是自己杀的。 如果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给他童大官做事,事成之后他可以让吴加亮加入胜捷军。 若是不从,胜捷军进京捉拿梁山贼,眨眼间就能把他们三十五人杀的血肉模糊,再给吴加亮安上一顶谋害宋江的帽子。 吴加亮从童贯口中听说燕青的行踪早就暴露,顿时汗流浃背,赶紧下跪叩首,表示一切都听从童贯的指挥。 之后,就是童贯和赵楷、吴加亮共同布置的刺杀行动。 说实在,赵楷对杀死这位“同胞兄弟”还是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可若是不用这种辣手手段,日后他跟赵枢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等赵枢再立一点功勋,在朝争上他将彻底落在下风,完全不是赵枢的对手。 在童贯的鼓动之下,赵楷之前就在府中藏了几套步人甲,并在当晚的作战用派皇城司的宦官送到梁山军的手中。 他心中砰砰直跳,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手段可能早晚都要曝光。 可他又转念一想,当年李世民光天化日杀死兄弟才夺得了帝位,想做大事,必须用狠辣手段才行。 当夜,梁山得到了精良的装备,对在御香楼中与燕青密谈的赵枢发动进攻。 只是万万没想到燕青居然会拼死保护赵枢,而表面配合童贯的高俅实际早早倒戈,伙同蔡京提前给赵枢请来了援兵。 梁山军还是太过无用,李逵都杀到赵枢的面前还是让赵枢跑了,气的童贯破口大骂,让吴加亮改名叫吴用算了。 刺杀失败,童贯和赵楷立刻切断了联系。 赵楷也明白自己做了童贯的刀子, 他担心赵枢派人来府上刺杀自己,请童贯给自己安排了胜捷军三十多人做护院,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不敢参加任何的饮宴。 现在童贯当机立断,直接冲入赵楷的府中,向府中众人表示赵楷和郓王妃已经遭到赵枢劫持,现在得抓紧拿出之前储存的甲胄、兵器,攻打肃王府。 赵楷府中众人听说赵楷被赵枢捉住,都是大惊失色。 不过他们早就知道童贯和赵楷有牵扯,这会儿自然不疑有他,赶紧在童贯的指挥下取出兵器开始武装。 童贯一边叫人紧锣密鼓地武装,一边抓紧叫亲随出城联络梁山军的吴加亮,并召唤胜捷军进城。 只是胜捷军的都是一群老油子,这种事能有多少人听童贯指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童贯能用的人手不多,好在之前梁山众人刺杀赵枢失败,可童贯也感受到了这种战法的可行,随即组织了一伙强人恶霸收归己用,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们发赏钱,再加上藏在赵楷府上死士、武器,攻下肃王府应该问题不大。 开弓没有回头箭。 童贯也是赌现在赵枢刚刚控制宫禁,还没发把政令传递到全城。 他甩开谭稹,亲自指挥那些恶霸纷纷换上兵甲,闹得郓王府中一片鸡飞狗跳。 大宋王府的护卫少的可怜,这些人看着童贯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搬东西,虽然不敢反抗,却也不敢跟他们一起行动,也坚决拒绝童贯带走赵楷的儿女。 童贯本想把他们都杀了,强行带走赵楷的儿女。 可他又担心现在临时招募来的这些人不听自己使唤,也只能作罢。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赵枢控制局势一切都完了。 他要先攻破肃王府,然后号召开封百官跟自己一起勤王,这才有最后的胜机。 如果这都失败,他的人生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赵枢啊赵枢,你敢下这样的决心,咱家也敢! · “儿郎们,”作为唯一一个有胡子的宦官,童贯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肃王赵枢叛乱,扣押官家,咱家奉密诏讨贼,先攻进肃王府的,赏钱百贯,能擒拿王永者,赏钱千贯。 想发财的,都跟着咱家奋勇向前吧!” 这会儿童贯的消息肯定已经引起了众人的警觉,甚至肃王府的众人有可能都察觉到了消息。 不过不要紧…… 童贯依旧率领众人朝肃王府快速前进,一边走一边沿途散布各种消息,就说赵枢叛乱,童贯奉命勤王,将官家从大内救出来。 大宋百年基业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童贯振臂一呼还真得到了不少不明真相的泼皮响应,连带不少正义感爆棚的文官听闻此事都是勃然大怒。 “赵枢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大宋若是有此事,以后一定后患无穷。 大家跟童大官上,今天得把官家救出来!” 正文 第118章 勤王!勤王! 童贯紧锣密鼓地谋划做大事。 现在宫门关闭,开封城中不少人都意识到宫中可能出了问题,偏偏三省相公们的办公地都在大内,这皇城的大门直接关闭,大家都收不到消息,也只能随意揣测。 而且后面又有消息传来,说太子和太子妃也离开府中下落不明,十有八九也是遭到了赵枢的设计。 如此,童贯的阴谋论一下子非常有市场,连童贯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支持者居然这么多,还有不少尚武的大宋百姓纷纷带上自己的刀剑加入童贯的队伍,喊着要追随童相公一起勤王,还大宋清明。 这会儿最不支持童贯的倒是换成了他身边的谭稹。 谭稹平素杀伐果断,这会儿却一个劲地劝童贯收手,趁着赵枢的围捕还没有过来,抓紧往南逃算了。 “童大官,咱们现在速速收拾家产,跑去崖州,应该能保全家小性命,肃王再暴戾,总不能追到崖州去杀我们吧?” 童贯紫黑色的面皮上阴云密布,额上已经缓缓绽出青筋,他冷眼看着患得患失的谭稹,寒声道: “要走你自己走,我童贯受官家大恩,岂能任由肃王猖狂? 就算我势单力孤,就算我只有一人也要回报官家厚恩,方显我乃忠义果敢之臣。” 都有勇气把卵子扔了,这会儿难道没勇气拼死一搏? 富贵险中求,这拼死一搏说不定打出一个新局面,到时候童贯就是扶保社稷的纯臣了。 如果现在逃去崖州,等于不抵抗失去以前的一切荣华,凭什么! 便是在此时,宫中又有几个内侍翻墙逃出来,告诉童贯宫中无恙,官家、肃王、曹仙姑、杨戬等人都在龙德宫中不动,而宫外的禁军调动也是因为宫中发生行刺的自然反应。 谭稹眼珠转了转,劝道:“许是肃王已经和官家和好,我等不如返回宫中吧。” 童贯稍加踌躇,可随后又觉得不对。 宫中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都说已经无恙,官家请童大官进宫。 “哼,雕虫小技。 赵枢这是知道咱家要勤王,故意用这卑劣手段。” 逃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童贯和谭稹的嫡系, 禁军就算再无用,也不至于在封锁宫门的情况下让这么多人逃出来。 赵枢啊赵枢,你这是骗谁? 他把那些内侍抓住用刑拷问,果不其然,这些人都是由李彦放出宫门,很显然是赵枢故作手段。 哼,怕了? 怕就对了。 童贯决心已定。 他指挥手下众人奔到肃王府门前,众人一拥而上,轰的一下撞开大门。 众人鱼贯而入四下搜索,果然见府中空无一人,赵枢的亲信一定是提前听到了风声,所以在童贯赶来之下四下散开,现在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不过不要紧。 童贯走入肃王府正厅,四下搜索一番,将厅中的一应文书全都收缴,这才转过身来,用力挥动两条结实的手臂,大喝道: “列位诸公都看着了,肃王造反,挟持官家,此乃大宋前所未有之事。 太子下落不明,郓王被召入宫中,其余皇子不是年幼不曾离宫就是碰巧也被关在宫里,赵枢真是丧心病狂。 我童贯深受道君皇帝大恩,万死不足以报,就算兵微将寡,也一定要跟赵枢拼个你死我活,将道君皇帝从水火中救出来。” “诸位志士,与我童贯同去杀贼啊。” 童贯一声号令,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声声欢呼,不少百姓都振臂呐喊,高呼愿与童相公一起做大事。 童贯平生打过不少胜仗,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全身热血沸腾, 赵枢占据的不过是皇城,手上的兵也不过是高俅手上的少爷兵,只要童贯能得到众人的支持,胜捷军就可以进城平叛。 重压之下,赵枢要么狗急跳墙杀了皇帝,要么就只能向官家认错投降。 不管哪一项,童贯都是最后的赢家。 赵枢非但没法威胁他,反而平白将童贯送上了人生的巅峰,这如何不让童贯热血沸腾? “都准备好了,跟我进宫,救出道君皇帝!” 童贯亲自率众折返,东京的百姓、开封府的官吏倒有不少跟随他同去,队伍非常壮大。 他走了没多远,突然听见一声惊呼,他一回头,只见背后的肃王府火光冲天,竟不知是谁在里面放了把火! “谁……谁放的火?” “不知道,”谭稹惊恐地道,“许,许是刚才有人在府中抢掠,兴起之下就,就放火了。” 冲天的火光让童贯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谭稹也小心地道: “童大官,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吧。 我总觉得不对劲……咱们根本没有多少兵马,若是高俅率军杀来,咱们都得死!” “胡闹!” 童贯长袖一振,瞪了谭稹一眼: “之后这种混账话休要在我耳边说起,高俅手下算什么,还敢阻挠我童贯进城救援官家不成?” 一把火烧了肃王府,童贯反添精神。 这会儿又有几个他和谭稹的亲信内侍逃出来报平安,说官家召童贯进宫全为询问崆峒派之事,别无他意。 閤门司的小将,在西边童贯手下混过的小将吴璘也来传信,说此次调动全为查访宫中刺客之事。 只要童大官放下武器,进宫在道君皇帝面前分说,一定安然无恙。 童贯冷笑一声,将他们一一扣住。 找这么多人来骗咱家? 看来赵枢是真的怕了。 毕竟是个小儿,还敢跟咱家耍心眼。 给我死! . 东京百姓听说赵枢控制宫城,都是群情沸腾。 他们想起之前的传闻,说赵枢平定方腊的时候就损兵折将,是靠着人命堆积才勉强跟方腊握手言和,现在居然还敢发动宫变,真是丧心病狂。 他们抱着吃瓜不嫌事大的心态,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下开始向宫城集结,不少官吏也纷纷跟随,准备一睹这肯定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众人闹哄哄地来到东华门,只见宫门口已经一片肃杀。 年轻的閤门祗候刘錡手握一把长剑,率领一众看班祗候挡在门前,看着童贯和黑压压的开封百姓,大声喝道: “童相公是想造反吗?” 刘錡是高俅的人,此事童贯自然清楚。 他嘿了一声,朗声道: “为何看不到皇城司众人,要汝在此护卫?” 刘錡岿然不动,大声道: “童大官为何问起皇城司,此事与公何干?” 童贯哈哈大笑,振臂高呼道: “我童贯与郓王素来交好,若是看到了皇城司,我自然退去。 现在皇城司的人统统不见,换成了汝等,想来是高太尉谋反,要行不法之事!” “一派胡言!”刘錡的表情依旧冷静刚毅,紧握长剑的手没有一丝动摇,“陛下召汝入宫,汝却煽动谣言,提兵进城,与造反无异,且速速退去,不然累得满门性命!” 童贯大喝道: “咱家倒要看看,是谁性命不保!来人,把刘錡的剑给我卸了!” 被童贯招募来的那些人多为江洋大盗、流民泼皮,他们见童贯如此勇猛,也都是底气十足,纷纷抄起手上的铁棒、铁剑朝刘錡猛冲过去。 刘錡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轻轻摇头道: “杀尔等,算不得英雄!” 童贯只知道刘仲武跟高俅关系不错,之前刘仲武就算打了败仗要被弄到岭南,高俅也很讲义气地给想办法保住他的官职。 后来刘锡刘錡兄弟都因为在战斗中表现出色得到提拔,可童贯却从没有把他们看做是能独当一面的猛将——是猛将就不会弄回来当閤门祗候了。 可随后的一幕,让久经沙场的童贯也不禁啊地一声惊呼出来。 只见刘錡纵身一跃,直接将手上的长剑投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武士躲闪不及,被那长剑直接刺中咽喉,痛苦地发出荷荷地吟呻,直接跪倒在地。 而刘錡也毫不停留,趁着那人摔倒,大步上前夺走他手上的铁棍,反手隔开几把刺来的铁剑,在地上一个翻滚后又迅速跃起,铁棍重重砸在那几个武士的胳膊上,只听见咔嚓咔嚓一声声脆响,那群人的胳膊都被应声砸断。 “都给我撒手!我刘錡懒得杀尔等,不然此刻,尔等已经身处尸山之中!” 童贯面如土色。 他没想到刘錡的武艺居然如此高明,他雇来的那些武士哪见过这种在战场上纵横睥睨的猛将,见刘錡悍勇,各个面如土色,纷纷转身就跑。 童贯厉声爆喝道: “前进,后退者斩!”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腰间佩剑,反手刺死一人。 刘錡呵呵冷笑,正要上前擒了童贯,却听得一声苍凉的号角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胜捷军来了! 胜捷军共有五千人,大多驻扎在开封城郊的牟驼岗,接到童贯传信,其中有一千人愿意勤王。 外城听说童贯勤王也不敢阻拦,只好放他们进去。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精赤上身,提着一把偃月刀大步而来,厉声道: “好汉子,还敢在西军面前耀武扬威,先来吃俺一刀。” 童贯见了此人,也是眼前一亮: “李大郎,这閤门祗候刘錡伙同赵枢、高俅谋反,速速斩了此贼,救出官家和郓王之后,定有重赏!” 此人名李成,乃河北雄州人士,之前不过是一弓手。 政和七年,赵佶准备北伐,派谭稹去北边巡访边将时,众人都表示飞龙骑脸怎么输(少数表示反对的就有洪中孚),于是童贯广招猛士备战,能开三百斤弓的李成就是这时候被谭稹举荐加入了童贯军,成为了胜捷军中童贯最欣赏的人物。 李成瞪大一双牛眼紧盯着面前手持铁棒的刘錡,大喝道: “贼人休得猖狂,俺们不过是让你一筹,童相公手下大军即刻进城平乱,尔敢不敢跟俺较量一番。” 不只是李成。 在胜捷军的齐声欢呼之下,闹哄哄的人群中还渐渐走出了几个身材雄壮魁梧,也是精赤上身的猛汉。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体态雄壮,手握两把板斧,目光灼灼如火,让童贯印象非常深刻。 “李壮士!” 童贯想不到吴加亮的支援居然这么快就抵达,赶紧高声道: “李壮士,高俅就是害死宋义士的罪魁祸首,他们现在叛乱,抓了道君皇帝,速速将他们都斩了,咱家一定给宋义士伸冤!” 李逵像一头蛮牛一样不断喘着粗气,他缓步向前,慢慢踱到童贯身边,一双牛眼紧盯着童贯,沙哑着嗓子道: “俺哥哥说,你是个阉人?” 童贯面色一紧,可在两把板斧面前,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住地点头道: “咱家跟你家哥哥是好兄弟,听说他遇害悲痛万分,这才来报仇。 李壮士,杀,杀了这些人啊。” 李逵点点头,粗声粗气地道: “跟俺哥哥好,就去下面陪俺哥哥一程吧!” 正文 第119章 杀人术 童贯一直看不起宋将军这些出身低微的蛮汉,尤其是看不起他们之中这些五大三粗,满口污言秽语,一看就没什么前途的莽汉。 李逵就是这群莽汉中最明显的那个。 宋江被毒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问题不对。 只有李逵嗷嗷叫着要报仇,被吴加亮好不容易拉开,后来又在刺杀赵枢的行动中身先士卒,可以说这种人天生就长着一副被人利用的脸。 如果不利用,才是对他的不尊重。 梁山众人肯定猜不到童贯才是幕后的黑手,吴加亮收了童贯的好处,还等着毒死宋江之后做童贯手下的参谋,自然也不会多说。 在吴加亮的指挥下,这群梁山疯狗要么散了,要么为自己出最后一份力气,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童贯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李逵举起那把满是血污的生锈板斧,他才顿感不好,赶紧就地一个打滚避开。 李逵只是随手一斧,砍在空处,虽然怒火中烧,可被一人扯着,却也没有放肆杀过去。 童贯敏捷地滚到李成身侧,遥指着李逵喝道: “这些贼寇也是反贼,把他们都杀了便是!” 李成呵呵直笑,捏着铁棒护住童贯道: “好说好说。” 便在此时,东华门里传来一声冷笑。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去,只见一身朱袍,头戴乌纱直脚幞头的赵枢在李彦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面对外面的乱局和一群杀气腾腾的胜捷军士兵,赵枢居然丝毫不惧。 传闻中遇刺受伤的赵枢…… 好像还真有点受伤的模样。 他四下张望,刚好看到了手提一对板斧的李逵,还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童大官啊,”赵枢叹息道,“本王自认为是个儒雅随和不善言辞的善人,也没见怎么得罪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非得取了本王的性命?” 童贯一时语塞,赵枢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今日的情况不妙,却依旧梗着脖子厉声道: “赵枢,你和高俅劫持官家欲行不法,若是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便罢,若是一意孤行,挟持……” 童贯的恐吓戛然而止。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在赵枢的身后,满脸阴郁、愤怒的道君皇帝赵佶正在郓王赵楷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来。 他冷眼盯着面前的童贯,已经是出离的愤怒。 “童大官的想象力挺丰富啊。”赵枢苦笑道,“本王受了一点古怪的伤,诏童大官进宫询问,童大官是怎么脑补出了这么多的篇章?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童贯!胡闹!” 赵官家已经气的暴跳如雷。 今天赵枢被打伤,气若游丝,他本来就颇为心焦, 王贵妃和曹文逸都认为赵构会武术这种事颇为蹊跷,说不定会有大乱,得抓紧叫禁军护卫宫城。 赵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可没想…… 发动大乱的,居然是赵佶最信任的宦官童贯! 消息一到,赵佶直接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竟高呼一声“童贯负我”,然后就昏了过去。 赵枢没想到赵官家这么怕,赶紧叫人唤来王贵妃,一顿手忙脚乱地急救好不容易把赵子弄醒。 醒来之后的赵佶第一时间就要传旨让位,说什么不当亡国之君—— 毕竟,按理说童贯不可能反,反的话一定是精心准备,一出手就是胜负手。 总不可能是闹着玩随便反反。 赵佶哭着说自己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社稷,众人好说歹说才冷静下来,这才听说童贯造反的兵马只有百人之多,后续赶来的胜捷军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更有不少是来看热闹的百姓。 合着童贯已经赵枢在宫中发动玄武门之变,所以这是勤王来了? 赵佶大怒,赶紧带着已经“好转”的赵枢和宫中众人来到东华门,亲自叫童贯滚蛋。 看到赵佶出现,朝中众人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就说嘛,肃王这么孝顺的好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叛乱,说不过去啊。 童贯这会儿彻底呆住。 怎,怎么会这样? 他不知如何辩解,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谭稹。 他跟谭稹相识多年,一直都是弄臣系统中的好友,两人朋比为奸,一起陷害忠良,都有光明的未来。 之前的内侍告诉童贯宫中有变,童贯都不肯相信。 肃王又没有掌握大军,也没有大义的名分,就算控制了宫禁,支持者只有高俅又有什么用? 大宋朝可是最恨武人叛乱的。 不过,这都是现在冷静下来的后话。 谭稹当时言之凿凿,告诉童贯宫中确实发生了叛乱,如果童贯再不跑,赵枢追上来,肯定要一刀剁了他。 三人成虎,谭稹说话的分量童贯也不得不信,他做贼心虚,当时见谭稹跑,自己也跟着跑。 之后谭稹多次在童贯身边诉说赵枢强大、难以阻挡,不断给童贯制造心里暗示,让本来就做贼心虚的童贯相信赵枢是因为之前遭到自己的算计之后狗急跳墙,所以才使用这么激烈,这么暴躁的手段。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落入了谭稹的算计之中! 这也难怪。 他跟高俅之前的关系也不错,为了利益随手就给高俅设套。 他跟谭稹虽然关系也不错,但他能给谭稹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两人还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而赵枢就不一样了。 他是要领军作战的人,打倒一个会领军的宦官,是不是还需要另一个? 宫里跟他朋比为奸的杨戬老了,杨戬的干儿子李彦的手段又远没有这样的精熟,是不是也需要一个人跟他互相守望? 谭稹满足以上所有的条件。 离被赵枢信任,只差捅原来的朋友一刀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谭稹,只见谭稹仍是一脸惊恐的模样, 只是这惊恐中,他分明看到了一丝得意。 一切尽在掌握的那种得意。 童贯跟赵佶相识许久,知道赵佶这个人对身边的人一直都还算不错。 只要自己立刻跪下道歉,最多就是流放下狱,绝对不会死。 可…… 赵枢不会。 他的设计动用了童贯之前的盟友郓王和已经怀疑他的王贵妃,还动用了之前跟他没什么交情的谭稹。 这么大的声势,如果只是让童贯逃走,那就不是赵枢的手笔了。 是了…… 童贯呆呆地看向身边,突然想起来这个李成是谭稹以前推荐给自己的! “想不到童贯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李成虽然出身卑微,却也看不惯汝这般胡作非为,还不给我滚!”李成愤怒地吼道。 童贯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李成揪住领口高高举起,顺手扔向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人群中,李逵仍旧站在那里。 燕青拉着李逵脏兮兮的黑色布衫,见童贯腾云驾雾一般飞过来,两人都是后退一步。 噗通。 总领大宋军务、边务多年,位极人臣,已经几乎赏无可赏的童贯就这么落在了李逵的脚下。 摔得七荤八素的童贯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双踏着破烂麻鞋的大脚。 以及,两把锋利的板斧! 李逵虽然凶戾暴躁没什么主意,却也知道己方不过是一伙最低级、最不入流的义军。 他们起事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形不成规模,最多聚啸一方,杀几个知州知县就算是最大的成果。 可现在,大宋西军的领军者童贯已经落在他的脚下了! “千万别杀童大官啊!”谭稹双目赤红,跪在地上杀猪一样嚎叫,“童大官虽然跟吴加亮一起毒死了宋义士,可从没有想要杀你们啊。 他本来还想把你们招入军中,给你们一个好出身,千万别杀他,千万别用板斧砍他脑袋,不然荣华富贵就都没有了啊!” 哼! 李逵大袖一甩,燕青也自然松手。 看着委顿在地的童贯,李逵大喝一声,雪亮的板斧兜头砍下,锋利的斧刃重重砍在童贯的身上,赵佶啊地一声,已经看到那锋利的板斧将童贯的脑袋狠狠剁了下来! · “想不到童贯受了官家大恩,居然会造反,真是岂有此理啊。” 童贯的死轰动了全城。 赵佶呆了呆,直接昏了过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童贯居然会一条路走到黑,他多次传旨让童贯停下都无法阻止童贯送死。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李逵斩杀童贯,立刻消失在人海之中,禁军赶紧去抓捕,但很显然,他们不会有什么收获。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王贵妃倒是表现地非常淡定。 赵枢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听见她如此感慨,咧嘴笑道: “是啊,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奇怪的人。 童贯自己送死还构陷三哥儿,真是无耻之尤。” “是啊,童贯之前还暗示五郎不是本位之子,真是罪该万死。” 这对母子相视一笑,脸上的表情都是如春风般和煦。 “想来母亲不会相信这种传言。” “本位怎么会怀疑自己的骨肉?肃王也不会怀疑自己的亲兄弟在府中藏兵藏甲,联合童贯谋逆吧?” “当然不会,母亲说笑了。” 王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叹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肃王一定也乏了,本位回去照看官家,肃王就……咳,五郎就早点回府休息吧!” 赵枢轻轻颔首: “今日多谢母亲关照,来日自有重谢。” 他抬起头笑得非常灿烂,王贵妃缓缓攥紧拳头,温和地笑道: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正文 第120章 做贼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赵枢躺在暖榻上赖着要食物,曹文逸万般无奈,只能用小刀将一块烤的非常均匀的羊排切下一块,送到赵枢嘴边,赵枢用眼睛撇了撇一边的小碟,曹文逸又叹息一声,在小碟中蘸了蘸孜然、花椒、盐混在一起的粉料,这才送到赵枢的嘴边。 “好吃哟……” 新鲜的烤羊肉汁水丰盈,顺着赵枢的嘴角不断流下来,赵枢贪婪地吮吸着,这才把羊肉缓缓吞进腹中。 好吃。 美味。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见曹文逸的眼神已经带了三分杀意,他换了个姿势躺好,认真地道: “父皇今日受了惊吓。 童贯毕竟是老人,又是叛乱,又是被一刀劈死,肯定有点受不了。 今天三哥儿没有绕进去,母亲挺开心,现在应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们。”曹文逸拿着小刀在赵枢面前比了比。 赵枢顿感浑身一寒,赶紧缩紧身子,嘟囔道: “干啥啊,把刀拿开。” “赵兄的算计我素来佩服,谭稹被你利用,童贯被你害死,高俅也对你俯首帖耳。 可梁山那些贼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安排杀了他们?” 赵枢皱眉道: “你好像对方腊挺同情的?” 曹文逸精巧的包子脸上满是怒容,正色道: “方腊是什么人? 他本是一个漆园主,被逼无奈,实在活不下去才造反。 如果能早点处置朱勔,早点处置那边的贪官污吏,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这些梁山贼寇又算什么东西? 那日他们明明是去杀你,却在一边大开杀戒,不知道坏了多少人命。 听李若水说,他们在京东东路也是一路打家劫舍,人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人命,你这么放他们去了,我是不服。” 看着正义感满满几乎要溢出来的少女,赵枢慵懒地笑了笑,继续享受诈伤的快乐。 “算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 “别这么凶,还有把刀拿开。” “那你不要躺着!” 赵枢哼了一口气,继续大字型躺着,缓缓地道: “有个人武艺高强,受人冤枉,被迫打扮成行者的模样。 他逃难路上因为天气严寒躲进一家酒肆,这酒肆中只有酒没有肉,他见有人拿了自家的肉来请店主料理,气不打一处来便仗着力气抢夺。 先把店主人和劝架的人暴打一顿,把他们打跑之后,就蹲在店里一顿胡吃海塞。 吃的饱了,喝的爽了,他醉醺醺地出门,正好看见一条大黄狗朝他狂吠。 此人气不打一出来,拔刀追赶,可那条狗一边跑一边转头叫,把他引到了一条河边。 那人站立不住,栽进河中,若不是被人发现,早就冻死了。 你说,此人如何?” 曹文逸初时还绷紧了脸,可听到后面此人拔刀追狗,脚下一滑落入河中,不禁笑出声来。 她随即又绷紧白皙的包子脸,嘟着嘴道: “你说这作甚?逗我开心吗?” “不是,问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还能如何?如此人便是受人冤枉,也不过是一个泼皮,庸狗一般的东西。 嗯,是梁山上的贼人?” 赵枢点点头。 曹文逸冷笑道: “我就说是,那些人各个贼眉鼠眼,没有一个好东西,依我看朝廷就不该招安,该把他们捉了各个杀死。” 赵枢唔了一声,又道: “还有一人,也是受了冤枉。” “怎么又是受冤枉?” “听我讲完! 此人受了冤枉,被发配坐牢。 管营的儿子之前开了个酒肆,一边经营营生,一边收周围赌坊、娼家的保护费,后来一个叫蒋门神的人强行夺去,那管营的儿子抵挡不住,就叫牢中这人去替他报仇。 牢中这人武艺高强,揍得那个什么蒋门神满地找牙。 后来那蒋门神不服,请来上官兵马都监,用一个女子冤枉此人做贼,将此人再次下狱发配,并准备在半路害死。 好在此人武艺高强,将半路想要杀他的人一一斩杀,一开始还留了个活口询问,后来问出来凶人所在,也都一一杀了。 他返回城中,摸到陷害他的那兵马都监家中,先找了几个仆役问出都监所在,之后将仆役杀了灭口。 又冲到楼上,把都监和蒋门神杀死,之后一路下来,见人就杀,砍得刀都缺了,又换了一把,把都监的夫人、陷害自己的那个女人以及周围的丫环仆役杀鸡一般一一杀个精光,在楼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这才扬长而去。 你说,这等人如何?” 曹文逸皱起秀眉,摇头道: “最开始我听你说起,我还有点同情此人。 嗯,那个管营的儿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开酒馆总算也是花了些用度,他帮此人夺回酒馆也勉强说得过去。 之后被人冤枉,杀了那些人……哼,跪地求饶杀了也是杀伐果断。 只是……只是他最后既然敢留下自己的姓名,分明是不怕被人发现。 以他的武艺,把仇人全家和害他的那个女子杀了也就是了,何必再杀丫环? 这天下不是苦命人,谁去当丫环?” 她见赵枢脸上的表情颇为玩味,嘟囔道: “好了,我知道你又要笑我了。 行吧,此人杀伐果断,端是个强人,选入军中为国效力便是好汉。” 赵枢哈哈笑道: “好啊,还有一个故事。” 赵枢的故事还挺不错,曹文逸好奇地支起脑袋静听,模样甚是可爱。 “还有一人,此人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却因为从小吃的不好,从小生的又矮又丑。 倒是他生的高大无比,武功盖世,在景阳冈上遇上一只猛虎,居然借着酒劲赤手空拳将那猛虎打死。” 曹文逸啊地一声,惊奇地道: “天下还有如此猛人?此人若是为朝廷效力,当是一员虎将!” “是啊,朝廷也是这么想的。 此人打死猛虎,朝廷就让他做了个都头……” “等等,他投军了?” “呃……”赵枢不知道宋朝都头是军职,赶紧道, “不重要不重要,反正就是当了个小吏,负责抓些匪盗。 他回家之后更对照顾他的哥哥极好,还一直跟哥哥住在一处。 偏生他哥哥虽然丑陋,愿机缘巧合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嫂嫂,那嫂嫂心有不甘,便频频勾搭此人。” “此人英雄了得,自然严词拒绝。 可她嫂子没勾搭上他,又勾搭上了当地的富户,两人合计用药害死了那人的哥哥。” “之后呢……”曹文逸捏紧拳头,“那人知道了,是不是又要大开杀戒?” 赵枢笑了。 这次他笑的有点苦涩。 “没有。 此人当了朝廷的官,自然想找朝廷伸冤。 他用了许多的办法,还找到了哥哥的遗骨证明中毒,可知县受了富户的好处,就是不肯判罪。 无奈之下,此人便把嫂嫂抓到哥哥灵前,请来街坊做个见证,逼嫂嫂说出真相,这才杀了她,又抓到那个富户一齐砍了。 之后他变卖了家中用度,将钱送给街坊邻居,求邻居照看哥哥的灵位,这才去投案自首,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说给知县,自愿认罪被发配流放。 你觉得,此人如何?” 曹文逸听到那人杀死凶手的时候捏紧了拳头,可听说此人非但没有大开杀戒,反而还请四邻见证,并将家中的用度给了四邻,求他们照看哥哥的灵位,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此人,才是真英雄!” “除猛虎是为了百姓,富贵了不忘长兄,不淫邪拒绝嫂嫂,出事之后先求官府,之后不得虽然杀人报仇却也张弛有度不伤无辜。 此人,真乃大英雄也!跟他一比,前面的两个算什么东西?” 赵枢莞尔一笑,幽幽地道: “可是,这几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啊。” 正文 第121章 金国的隐忧 这怎么可能…… 曹文逸震惊的表情毫不掩饰,手上的小刀都不由自主地落下,吓得赵枢赶紧把腿缩起来。 “这几个人是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斗杀猛虎的英雄为兄长报仇的时候从容冷静,之后杀死凶手也不伤无辜,这样的英雄好汉会跟拿着两把砍刀追着狗砍还没砍到掉进水里的是一个人…… 我怎么就不相信呢?这性格变化也太大了吧? 赵枢把武松打虎到血溅鸳鸯楼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曹文逸,曹文逸听得时而摇头叹息,时而凝思不语,待赵枢讲完,她才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赵枢缓缓坐好,第一次非常认真地道: “梁山这些人固然有一些天生性格不对,很容易走偏报复社会的恶人,但这么多人人人都是匪盗就得揣摩一下原因。 世道把好汉被逼成了贼寇,贼寇又逼迫更多人做贼,让世道更加黑暗。 我身为肃王,手握重权,如果目标只是杀几个打狗的贼寇,那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这些人就算是为世道所逼,就算他们是背负层层辛苦,可他们将屠刀对准百姓的时候,就终究是贼人。 贼人啊……驾驭这些贼人,就得用点手段了。” 老领导曾跟赵枢聊起过《水浒传》的故事,感慨四大名著之所以是名著,因为它们的故事普遍超越了文学简单的内涵,包含了对历史进程的感悟和思考。 赵枢不会因为贼寇背后的辛酸故事放松对他们的处置,但更重要的是改变不断滋生这种悲剧的土壤,起码不能让一个个对朝廷抱有信心的人不断失望,最终变成横亘在世道中的一道抹不平的伤疤。 “这是我南下江南的心得体会,如果不是去了江南一趟,我也不知道原来世道居然是这副模样。” 赵枢捡起曹文逸刚才丢掉的小刀,1轻轻将羊排缓缓切开,在小碟中蘸了蘸,沉吟道: “不过,只凭我现在是不够的。” 想要匡正天下的秩序,只靠肃王是不行的,天下兵马元帅也是不行的。 大宋百年构建起来的秩序不是旦夕之间可以推到,想要将大宋推到正确的航行方向,他需要这天下的至尊之位。 曹文逸认识赵枢许久,之前虽然对赵枢寄予厚望,可也不过是指望他为大宋朝廷计,还江南一路清平。 没想到赵枢居然还有这样的卓识,这倒是让曹仙姑敬佩非常。 “赵兄如此胸怀,真乃天下百姓幸事。 小道……以后会永远帮助赵兄的。” · 辽阳。 带领一群女真人反抗辽国,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取得压倒性优势并登基称帝,开创一方大业的完颜阿骨打正闭目坐在一把交椅中。 这位建立金国的皇帝生活非常简朴,在他的带动下,金国的贵族也穿着、用度、车马也跟手下人的差别不算太大,抢劫来的钱财都锁在国库中,若是使用还得一齐商量。 这种原始议会制大大提高了金国军队的战斗力人,让他们在跟腐朽的辽国作战中战无不胜,如热刀子切奶酪一样顺畅无阻,而抢劫带来的巨大效益让大家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连从前最贫穷的挖参人也当了主人,手下拥有一群嫩的可以捏出水来的辽国贵族女子做奴隶。 灭亡辽国现在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金国国内已经开始为是否继续南下消灭大宋展开了争吵。 本来阿骨打是派挞懒试探一下大宋的情况,可挞懒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两手空空回来,还在给自己的书信上不断的说大宋的肃王是一代人杰,比当年的乔帮主还义薄云天等等,让阿骨打非常惆怅。 什么乔帮主?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他面见皇帝陛下。” 本就身体不好的国相撒改在跟挞懒争吵之后身体状况急速恶化,现在必须要儿子背着才能勉强论事,说起挞懒,撒改先为自己随便撵走挞懒的行为致歉,又痛心疾首地说起了挞懒的种种不是。 “我大金起兵以来,何尝受过如此愚弄。 南朝与辽狗私自媾和,挞懒本应问罪于南朝皇帝,就算不逼他们称臣,也得叫他们多缴纳供奉。 谁能想到,挞懒去了南朝,什么都没有拿回来,反倒沾沾自喜,颇以为荣。 这真是让南朝人小觑了我等啊。” 撒改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咳嗽。 阿骨打长身而起,扶起撒改,叹息道: “我知道国相是为国事考虑。 挞懒……也太让朕失望了。” 撒改一边咳嗽,一边让儿子搀扶自己下跪,痛苦地道: “陛下,南朝用此诡道之术,分明是不把我大金国放在眼里。 多年前他们派使者与我国讲和,这么多年都不曾对辽国出动一兵一卒,这等首鼠两端之国必然虚弱胆怯,等灭了辽国,我国顺势南下,定能逼迫南朝称臣纳贡,何必以兄弟相称?” 阿骨打温和地笑了笑,扶起撒改,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看着面容枯槁的国相唏嘘不已。 “我哪里不知道国相忠心为国? 只是宋国毕竟是大国,想要南征,还需灭辽之后从容谋划。 现在……你得养好身子才是啊。” 撒改是阿骨打的堂兄,这些年颇为劳碌,眼看大业将成却要提前逝去,让重感情的阿骨打心中很不好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撒改愈发疲惫,阿骨打这才赶紧叫宗翰把他背回去。 这父子二人刚刚走远,刚才一直立在阿骨打身边静静听着两人聊天的吴乞买突然缓缓摇头。 这位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一脸不快,冷笑道: “撒改现在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你胡说什么!”阿骨打大怒,他一把扯住吴乞买的领口,想要将他提起来,可他粗壮的手臂发力时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疼的钢铁般的阿骨打不由自主地吟呻一声,赶紧抱住手臂。 “兄长!” 吴乞买赶紧扶着阿骨打回去坐下,帮他轻轻揉了揉粗壮的手臂,这才迟疑着长叹一声道: “撒改也忒独断,全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挞懒虽然昏聩,可终究是陛下派去的使者,南朝诸事他看的清清楚楚,比从辽人那边听来的准确太多。 不管咱们攻不攻宋,总得听听挞懒的回报。 他倒好,我听说他叫宗翰狠狠折辱了挞懒一顿,还直接将挞懒撵走,不让他见陛下。 他若是不死,以后……以后还不是处处与陛下为难?” 阿骨打的年纪也不小了,起兵的早年他还能顶风冒雪亲自作战,可现在他的身体七劳八损,连揍弟弟一顿都有点困难。 吴乞买是他的内定接班人,势力也不小,可撒改连阿骨打派去的使者都敢撵回老家,他要是不死,说不定以后还敢揍吴乞买。 这勃极烈的制度在一开始的时候调和各个部族很有效果,可到了现在建国的时候,吴乞买自然就不爽了。 辽国和宋国如此不堪,皇帝都能说一不二。 我大金早晚要占据天下,凭什么听别人置喙? 阿骨打惨然一笑: “撒改是什么脾气难道我还不知道? 他一心为了咱们女真人,这些年劳累太过,才成了这副模样。 挞懒……哎,他这出使一趟,真是给我国丢尽了颜面,不见也罢!” 吴乞买哼了一声,叫人小心地取来一个铁盒,郑重地道: “陛下对兄弟一片至诚,可现在富贵了,不少兄弟都不像以前的老兄弟了。 谁说挞懒这次两手空空,他可是弄来了南朝人的镇军之宝。 若无此物,我军日后与宋人接战,岂不是要吃大亏?” 正文 第122章 我们也要有火药 阿骨打非常悍勇,但只有悍勇是不能整合女真各部,击败已经统治他们百年之久的辽国。 这位大金国皇帝是一个非常擅长学习总结的人,是一个天生懂得如何作战的勇士,非常擅长学习敌人的优点,然后加以利用。 看着吴乞买手上的铁盒,他顿时严肃起来。 “此乃何物?” “这是挞懒从大宋寻来的镇军之宝,唤作‘火药’,据说有数种变化,能摧城拔寨、能焚烧器械、能放出毒烟、能催动弩箭,据挞懒说,当年有个契丹名为萧峰、汉名乔峰的人杰流落中原学成此法,当时无敌,西夏还频频派人潜入中原争夺此物,谁能抢到此宝,便能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阿骨打从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神物。 他不敢怠慢,赶紧叫吴乞买演示。 吴乞买把铁盒打开,浓重难闻的火药气味顿时让阿骨打眉头一皱。 吴乞买展示了一下火药的模样——那是一堆膏状物,看起来更像是药剂, 阿骨打叫人取来火把,按照吴乞买的说明将火把掷向铁盒。 那火把碰到铁盒,没多久的功夫,铁盒中砰的发出一声爆响,眨眼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饶是阿骨打作战勇猛,见了此物也大吃一惊。 “好生厉害……” 浓烟熏得阿骨打和吴乞买都睁不开眼睛,赶紧从屋中逃出来躲避,看着浓烟中的铁盒还在缓缓燃烧,两人的眼中都露出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金国跟辽国的作战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玩意,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甚至没有听过火药的名号。 阿骨打当年在护步达岗之战中苦战辽国的重甲骑兵,跟他们大战数日,几乎落败,最后还是靠着耶律延禧瞎指挥才反败为胜。 之后阿骨打就患上了骑兵不足恐惧症,现在他们把抢来的财物全都用来买马养马和武装骑兵。 可面对这种新式武器,阿骨打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把耶律余睹叫来!”他当机立断,“等等,此事先别说给国相,以免国相忧心。” 吴乞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精芒,赶紧出门。 少顷,今年正月刚刚投降女真的辽国宗室大将耶律余睹匆匆赶来,恭敬地拜在阿骨打的面前。 “不知陛下唤臣何事?”耶律余睹恭敬地问。 耶律余睹是所有投降的辽人中地位最高的,他的到来坚定了阿骨打快速进攻消灭辽国的决心,让阿骨打对他颇为倚重。 他亲手扶起耶律余睹,有点畏惧地指着远处的还在冒着丝丝青烟的铁盒道: “监军可认得此物?” 耶律余睹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回儿怪味让他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强迫自己不要吐出来。 他缓缓过去捡起铁盒,轻轻抖了抖里面的残渣,又凑在鼻子前闻了闻,迟疑道: “若是臣猜的不错,这是……南朝的火药?” 阿骨打眼睛一亮,惊喜地道: “不错,此物如何?” 耶律余睹摇摇头: “南朝人的把戏,如泼皮殴斗时的暗器一般,全然无用。 呃,也不能说全然无用,打起来还是能惊扰战马,但这种东西吧……” 耶律余睹将里面燃烧的残渣倒出来,苦笑道: “如果臣猜的不错,之前应该是类似药膏一般的事物?” “监军说的不错。” “这就是了,此物烧起来声势浩大,但很难点燃,守城时还能发挥一定的作用,可在战阵之上,嘿,全然无用。” 吴乞买松了口气,笑道: “原来如此,倒是吓了我一跳。” 阿骨打却看出这火药的厉害,凝神道: “不对,依我看,此物大有用处。 宋人善守,若是守城时将此物点燃,以投石机抛出,燃烧我军攻城器械,打乱我军布置,当有妙用。” “而且……” 阿骨打接过那个铁盒,又凝神看着地上碎成一片的火药残渣,一脸凝重地道: “我感觉此物不止如此。 自古刀剑弓弩都有了不小的改进,难道此物便一直只能如此? 南朝将此物视为秘密,此中必有玄机。 挞懒回去了也好,叫他选拔工匠,研制此物,我倒要看看大宋的镇军神物有何妙用。” 吴乞买立刻点头道: “不错,正是如此。 不过……不过挞懒说此物要用不少硫磺和硝石,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咱们……” “买!”阿骨打斩钉截铁地道。 大金国立国之本就是军队。 天下无敌的军队。 只有大金国的铁骑一直天下无敌,才能一直保持生机。 虽然阿骨打打心眼里不愿意跟大宋开战,但也不愿意大宋拥有比他们更加强大的武器。 大金国的探矿水平有待提高,现在也没有这么多的人力可以去探矿,最好、最经济的方法就是直接购买。 耶律余睹挠头道: “硫磺和硝石在上京有一些,但是并不多,是不是要去大宋采买?” 阿骨打点头道: “就这么办,抓紧跟宋人联系,从他们那里采买一些……等等。” 阿骨打想到,如果是以金国的身份去大宋境内采买硫磺和硝石,说不定会被宋人察觉金国也在研制火药。 千万别出什么问题才是。 “高丽那边最近还恭顺吗?” 吴乞买不屑地哼了一声: “高丽反复之国,我国强盛,他们就恭顺。 若是我国有难,他们一定是第一个给咱们捅刀子的。” 高丽之前就跟女真常年交战,但基本都是被女真揍得惨败,后来趁着辽金战争的时候占据了保州并改名义州,将疆域扩张到了鸭绿江。 可好在高丽王王俣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现在跟阿骨打结成了兄弟之邦,全力先应付国内的时不时给自己上眼药的那些权臣再说。 阿骨打对此倒是看的很开,笑道: “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一个孝顺咱们的机会。 告诉王俣,必须把硝石和硫磺都准备好,不然就叫他把保州还回来。”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打天下的时候所有人都能一心向前,可坐了朝廷,建立了事业,所有人就得开始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考虑。 这是无法摆脱的人性。 不只是大金国,高丽也是这样。 高丽国现在理论上是最好的时代,但也可能是最坏的时代。 高丽王王俣几年前从辽人的手中抢到了保州,将版图延伸到了鸭绿江边,可也跟大金国这个强大的邻居靠边。 现在是兄弟之国,可稍有不慎,也许大金国的铁骑就会直接突破江防,狠狠践踏他们的国土。 而且,他们自己家里也有难念的经。 王俣快不行了。 朝中的贵戚已经开始暗流涌动,开始谋划大事。 别的不说,现在朝中分两派。 家住北边的要求抗金。 没错,真的是抗金,高丽居然想抗金! 可家住南边的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笑。 给谁当狗不是当? 难道给大金国当就丢人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收到了阿骨打的亲笔书信,要求高丽抓紧提供硫磺和硝石,这让本就身体不好的王俣更是血压上头,一时没了主意。 硫磺还能搞点。 硝石从哪弄? 别说现在了,后世大萌朝也经常以硝石拿捏他们,这一众君臣当真是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金人要硝石和硫磺作甚?”王俣为难地道,“要一千斤硝石,我等去哪里寻找啊。” 朝中众臣都是沉默不语。 有的愤怒,有的茫然,有的神游,有的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但还是有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这个人叫金富轼,现在已经是高丽的翰林学士,高丽被称为小中华,有他爹当年的功劳。 他缓步而出,非常镇定地道: “金人应该是想从大宋购得此物,又担心被大宋发现玄机,这才要求我国进贡。 如果臣所料不错,金人应该是想造火药。” 说到火药,众人都露出不屑之色。 行啊,这群女真蛮子,还没灭了辽国就想着放爆竹,此等蛮人,真是蠢笨无耻。 话是这么说,可高丽连嘴瘾都不敢过。 金人要求他们上供,都没说给钱的事,明显就是想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跟大宋关系友好的高丽。 王俣万般无奈,踌躇片刻,也只能叹道: “既然如此,卿家就去一趟大宋。” “去大宋,除了买硝石,还要做什么?”金富轼非常镇定地问。 “当然是问问肃王……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正文 第123章 大宋有点不一样 大金国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 明抢,白拿,这让战无不胜的高丽国非常愤怒。 他们虽然早就跟大金做了朋友,可很早以前就在做工作,争取不让大宋跟大金做朋友。 现在被大金国如此欺负,王俣觉得自己不能忍,不如借着去买硝石的机会,看看能不能从大宋结识一些仁人志士,给年轻的大金国上一课。 毕竟给大宋跪,他们还是要面子,绝不会这么义正辞严地白嫖, 大金不一样。 他们讲的是弱肉强食,高丽的君臣都知道,这次让他们白嫖成功了,以后他们就会源源不断疯狂上门,到时候高丽的基业就危险了。 金富轼还有个弟弟叫金富辙,很明显,他爹是某人的狂热粉丝。 对大宋他一直都颇有好感,听说要去跟肃王活动一番,也毫不抵触,赶紧拿好碟文,带好使节,以庆祝道君皇帝登基二十一年为名义赶赴大宋,经由多次周转,终于赶到了大宋的东京,天下最繁荣、最富庶的开封府。 话说这年代的开封确实是一座让人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大宋都不需要使钱,就有一堆自带干粮的外国公知狂热的吹嘘大宋的岁月静好、富庶安稳。 金富轼也是一样。 看了周围的贩夫走卒忙忙碌碌,酒肆瓦舍热闹非凡,四海的商人穿着各色绸缎招摇摆弄,汴河两边的绿柳招展,一如记忆中一般。 只是稍微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就这么一直低着头走了一个时辰,金富轼才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了。 这一路贩夫走卒、达官贵人、歌姬杂耍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正在打杂的禁军! 众所周知,开封的禁军除了打仗之外什么都会,之前金富轼和他爹来的时候就经常吐槽说,开封的禁军大多数都是官人们的使唤人。 他们天天被驱使做一些沉重的劳力,给东家找狗,给西家扫地,给大酒楼护院,给小酒楼搬酒——对,穿着军装就干,生怕别人不知道禁军有多丢人就是了。 可今天他在汴河两岸最繁荣的所在走了几圈,愣是没发现一个禁军在干私活。 倒是看到一群身材高大的禁军绕着汴河小跑,自己走了许久,居然还有人在坚持跑,让金富轼大为赞叹。 他拉过来一个读书人打扮的路人,往他手中塞了几枚钱,恭敬地问道: “开封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禁军如此雄壮威武?” 那路人感慨地叹道: “前些日子童贯伏诛,高太尉整顿禁军,汰换了不少粗劣之人,现在军中面貌为之一新,这些日子也看不见那些禁军出来帮佣了。” 赵枢前世下乡还稍微有点低血压的毛病,可自从穿越以来他的低血压就再也没有犯过,反而天天被整的上头,有点血压飙升。 好在,干掉童贯之后,他终于有机会在朝中军中扩大自己的影响。 禁军方面,很讲义气的高俅在赵枢帮自己解脱大难之后终于暂时露出一点上进的姿态,赵枢也准备先坐镇开封,从这里开始逐渐改变禁军的姿态。 不过,眼下还有更急迫的问题。 赵佶对童贯的举动非常不满,虽然换做他处置肯定不会杀了童贯,但现在死了就死了。 赵枢迅速亮出权西北兵马元帅的名号,抄了童贯在开封的府邸和几处别院——他当然是不了解这些地方,但童贯的好朋友谭稹知道。 他给赵枢带路,积极投身抄家的事业,让童贯的海量家产充实了大宋的国库,这让之前还因为童贯被杀而闷闷不乐的赵佶瞬间兴奋了起来。 “这么多钱?!” 赵佶看着抄家的册页名录,笑的合不拢嘴,连夸赵枢办事有方。 五千万贯!还是浮财!浮财! 童贯家的铜钱堆得跟小山一样高,都是足两的好钱,赵官家怎么也想不明白,童贯是怎么做到贪成这样的。 这特么赶上大宋一年的财政收入了,这还只是浮财,那总资产富可敌国真是一点不吹牛,童贯是怎么做到的…… 赵枢倒是一点不意外。 童贯经略西北多年,一直坚持修堡垒土寨缓缓进攻的战术,土木、军械、兵血,大宋一年财政收入理论上有七八成,实际也有三四成投入过去,童贯不发财就不该了。 赵佶喜滋滋的把册页放下,感慨地道: “童贯一死,国库竟充盈如此。 是了,朕的龙德宫许久不曾翻盖,这钱……咳,五郎觉得这钱该怎么用啊。” 不愧是赵子啊,有了钱第一时间想盖房子,你不死谁死。 赵枢一改之前的作风,颇为严肃地道: “童贯的家财说来不少,想要灭夏尚且不足,想要战和金国,还要开源节流,减少浪费,才能游刃有余啊。” “这打仗也太费钱了……” 赵佶嘟囔着,不过想到灭夏的巨大成就和之后跟金国作战的细节,他还是勉为其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摆摆手,叹道: “这作战之事都交给五郎,只要能拿下夏贼,战和大金国便成。 这童贯死了,现在为父最忧心的就是此处,一定要保证西边太平无事啊。” 我怎么没看出你忧心来…… 童贯手握禁军多年,之前还在西军中给赵枢下套,准备把赵枢骗到西边在处置,很明显,他是想利用西军将门的心态,狠狠打击赵枢。 赵枢找刘錡打听了一番,得知之前童贯就在西军中带节奏,说赵枢对西军不满,这次准备带着方腊组建浙军,以后灭了西夏,西军的将门就得没饭吃,孩子没上升空间。 就因为这个,西军上下都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准备等赵枢过来给这位年轻的肃王上一课。 找到病因,找到了童贯下手的方法就好对付。 赵枢毕竟是跟着老领导空降到基层工作的人,对老领导当年整合基层那些山头的手段可再熟悉不过了。 童贯死后,他立刻举荐西军将门出身的刘錡为陇右都护,知岷州,让刘錡给父亲刘仲武带话,就说赵枢一直将西军视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对西军的信任一直不变,只是对童贯和他手下的走犬不满。 只是说还是不够的。 赵枢还以西北兵马元帅的旗号彻查刘法冤案,表示要给当年被童贯欺压的西军伸冤,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脏水可以使劲往童大官的身上泼。 不只是打仗的问题,贪赃枉法、杀良冒功之类的事情也可以举报。 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要是西军的人还听不懂…… 那赵枢也只能把他们归为李逵那一类,该陪童大官的就抓紧上路吧。 不过…… 除了刘錡,去那边听西军汇报冤情的人也很重要。 东京的崽种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派去一个正好跟西军那些人你好我也好,说不定会酿成比童贯更惨烈的灾难,到时候赵枢哭都没地方哭。 好在,赵枢手上正好有一个最适合这个工作的人。 而赵枢选中的那人一脸懵逼地来到赵枢面前,听闻赵枢的安排,他赶紧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臣不会打仗啊!” 听到这话,赵枢顿时大喜过望。 看到了吗,这就是逼数。 大宋朝有逼数的人不多了。 他非常兴奋地拉住那人的手,热情地道: “好,朝廷决定了,就让你去当安抚使!” 正文 第124章 手把手教你做坏人 站在赵枢面前的是一个温文尔雅,面色颇善的中年儒士。 直接换身行头诸葛亮都不用化妆的那种。 他就是李纲。 除了宗泽之外,赵枢从前在各种故事中唯一听闻的忠臣型文士。 之前赵枢就展现出了对李纲的欣赏,把他从被发配的沙县弄回来。 可李纲并不知道是赵枢抬举。 或者说,他就算知道,也会坚持自己的理念。 他一回朝就注意到了新任易州知州宗泽的不符合大宋的传统习惯。 这位宗知州的种种举动就离谱,给大宋的台谏平静的日常工作增添了很多闪亮的画面。 本来接受易州的工作应该以平和稳定为主,可宗泽到了易州之后居然每隔三天就派快马奔赴开封,所有的主题都浓缩成一句话—— 打钱! 宗泽的胃口实在是太大,而且非常独断专横,听不得任何人的见解,稍有反对,他就立刻指示众人一顿暴打。 这几个月下来攻讦宗泽的各种文书雪片一般飞来,王黼想扣都扣不下,也只能纷纷送到宫中。 这其中就包括李纲参宗泽的几封劄子。 当时赵枢还没回来,宗泽的形势眼看就非常不妙,可在关键时刻曹文逸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她知道宗泽实际是赵枢举荐,于是在赵官家面前将宗泽吹成包龙图、范文正合体转世,是天上下凡帮助大宋的。 赵官家唯一的有点就是喜欢传统文化,听曹文逸这么说,直接将四面八方飞来的奏章都当成了废纸,天冷的时候直接拿去烧火。 总之宗泽知州的位置稳如泰山,赵官家也不公开反对,而是对所有提意见的人表示了理解,然后开启昏君模式,装什么都不知道。 渐渐的大家都发现了宗泽背后有人,而且是个狠人,如当年的朱勔一样控制一方,就算设个小朝廷都没有人敢管的那种。 但是李纲不服气。 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沙县回来,说明道君皇帝开了眼,他要回报道君皇帝的恩情。 于是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努力上书,一定要把已经很明显想在易州套独玩的宗泽给弄下来。 赵枢很无语。 他很想给李纲暗示一下,说你俩其实都我一手提拔的,应该和睦相处,共同建设大宋的美好新局面,可想想还是算了。 他决定给李纲一个机会,先看看李纲的本事。 之前抄童贯家的时候,赵枢就暗中操作,让李纲跟谭稹一起搭档抄家。 李纲果然不负所望,完美创造了一个只有谭稹受伤的世界,气的谭稹差点吐血。 赵枢对李纲的做派非常满意——他以西北兵马元帅为名调遣李纲为熙河兰湟、秦凤路安抚经略使,监军,负责西军的稳定工作。 李纲听说朝廷居然要自己去西军军中,顿时大吃一惊。 说实在能为大宋作战,他并不怕死。 但知道自己压根不会打仗,童贯一死,若是西夏派兵杀来,自己不知如何抵抗,岂不是耽误了朝廷的大事。 可李纲越是表示自己不知兵,赵枢的心情就越好。 他缓缓起身走到李纲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宗泽从前也不曾领军作战,本王也对他委以重任。 李公身怀大才,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童贯那厮不过一阉竖,都能统帅大军作战多年,现在夏贼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李公安抚得当,一定能再立功勋。 等本王处置完开封诸事,一定亲临西北,与李公会和,共图破贼大事。” 李纲听见宗泽二字,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完了。 早就听说宗泽的后台有可能是肃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肃王还拍自己的肩膀,不会是让我去西夏送死,让那些西军厮杀汉把我给作了吧? “呵呵,当然不会让李经略率军厮杀。 相反,我还准备给李公安排一件好差事。” 李纲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就感觉有点不妙。 “不,不知大王有何见教?” “咱大宋是不是挺有钱啊。” “呃,应,应该是吧!” “好啊,咱们使劲买马,从西夏买,把西夏买穷!” 李纲:…… 肃王的天真真的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西夏又不是傻子,就算给大宋卖马肯定也会留一手,想靠这种手段对付西夏,肃王是没睡醒吧? “李经略放心吧。 直接买,人家肯定不会给。 但俗话说得好,做生意就是交朋友。 只要成了朋友,别说是马,就算国也能卖。 本王已经手把手制定了一套方略,李经略也是历经州县的人,只要好好发挥,让西夏卖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 安排失魂落魄的李纲和刘錡一起去上任,赵枢又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 他现在的日程表上需要自己抓紧着手整理的事情有四项: 一是恢复开封禁军的战力。 不求跟西军一样能打,起码得具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说实在赵枢非常好奇,为什么西军在跟西夏的战斗中表现的还算不错,何灌、韩世忠、刘錡都相当勇猛。 听刘錡说几大将门之中还有不少敢战、能战之人,打不过金兵就算了,为什么连辽国的残兵都打不过。 这个也只能后面慢慢摸索。 第二项需要着手解决的是跟王贵妃的关系。 之前他跟王贵妃算是达成了战略同盟,王贵妃暂时认下了他这个儿子,并积极配合他完成赵楷与童贯的脱钩,促成了对童贯的杀局。 赵楷之前想暗杀赵枢,把柄落在了赵枢的手中,虽说只要不死还能继续做生意,但赵枢总得提防这对母子再给自己整出幺蛾子。 第三项则是跟第二项差不多,那就是太子的存在…… 历史上赵佶特别喜欢赵楷,但在金兵南下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传位给了太子。 赵枢的势力虽然不断膨胀,但想越过正统的名分,只怕不是自己的努力就能做到。 他要做好发动兵变的准备。 但童贯兵变的教训告诉赵枢,赵官家拥有正统的巨大名声,自己想要夺位,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最后一项…… 赵枢看着手上的册页,又露出了苦笑。 土地! 整个开封。 应该说整个中原大地肥沃的土地都被达官贵人靠着种种手段缓缓兼并,朝廷能用的土地极少。 之前杨戬搞的西城公田所一是将辗转倒卖没有地契的土地弄成公田逼人缴税,二是将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地纳入公田派人耕种,缓解国家持有土地的不足。 这政策推出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寒酸味,而在执行的过程中杨戬又不当人,贪婪的指良田为“天荒”,到处抢掠土地,尤其是将梁山泊这样的地方收为公田,想打渔就得交钱,不打渔也得按照理论产出交钱,不给钱就打死。 现在童贯挂了,杨戬也挂了,朝中正义之士奔走呼号,要求将童贯和杨戬列为一党处置,并罢黜西城公田所,不要继续与民争利。 赵枢确信,只要自己宣布罢黜西城所,肯定能得到朝中清正之士的夸赞,得到“贤王”的美称,朝中就又是一片众正盈朝的气象。 甚至,赵枢有时候睡觉的时候都想过,他要不要直接跟庞大的文官系统结盟。 这些文官掌握了话语权,掌握了忠奸的解释权,而且还远没有堕落到明末那样收税都收不上来的地步,自己是不是不需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只选择跟他们联盟一处,打退金国、消灭西夏、收复燕云就能名留青史,想当皇帝的阻力也会大大减弱。 自己的寿命有限,有生之年的缝缝补补,靠着不断扮演青天大老爷的角色,也能基本维持社稷的稳定。 享受完当下的岁月,以后洪水滔天也跟自己没关系。 可想到宋江,想到方腊,想到当年老领导谈起《水浒传》时对北宋末年黑暗环境的扼腕叹息,赵枢总是不愿意就此选择简单模式。 汉高祖对匈奴怂过,唐太宗对突厥怂过,敌我差距太大的时候怂一下不丢人,只要发愤图强,以后一样能创造名垂青史的功业。 但大宋在澶渊怂了之后,居然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 赵枢穿越来一遭,不愿做这种丢人的买卖。 可他也知道,土地问题是生死的问题,打土地战争,不亚于跟金人的生死大战。 毕竟大地主就是当朝的大员,还有章惇、司马光、韩琦这样顶级大佬。 自己冲锋陷阵,百分百会刺激他们为首的那些人,到时候为自己冲锋陷阵的人肯定要被戮杀颇重,而身为上位者,自己扮演好被奸臣蒙蔽的角色,肯定要适时放弃一些背锅侠平息这些人的怒火。 也就是说,他需要找极有能力、手段毒辣的孤臣,而且这个人到时候就算死了自己也不会有心理压力。 一开始他还在琢磨这种极品人才上哪找, 直到在江南见到万俟卨,他才茅塞顿开。 “替我把太学的学正秦桧请来。”赵枢温和地道。 李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这个秦桧是怎么得罪大王了?” “有吗?哦,我懂了,难道李中贵以为,我让李纲去西北,也是为了害他。” “不不不。”李彦急忙摆手,“小的确定,大王是为了李纲好,是李纲自己不识抬举。 可大王刚才说起秦桧的时候,脸上虽然在笑,可眼中分明凶光大作。 大王看童贯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模样,想来是此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所以……” 赵枢呵呵一笑,平静了下来。 “李中贵察言观色的本事长进了不少,本王很是欣慰。 没什么,这秦桧是咱们的一把利刃,要好好对他啊。” 赵枢说“咱们”,听得李彦心头暗喜。 他赶紧拜别,抓紧去请秦桧到来。 正文 第125章 真汉子 赵枢安静地在府上等待秦桧的造访,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从小就听外婆说起的奸臣是如何模样。 可秦桧还没到来,一脸疲惫的王永先急匆匆的上门,告诉赵枢外面来了个高丽人。 “什么人?” “高丽人。 叫金富轼,好像还挺有钱,给了臣不少通融,大王赏脸见见他吧。 呃,大,大王,你怎么了?” “金,金富轼?现在不是白天吗?” 出乎王永意料的是,赵枢听说金富轼的名字居然先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这让王永一脸懵逼。 原来大王也有怕的东西啊…… “不至于不至于,大王,你没事吧?” 说来王永都不信,对宋史学的一塌糊涂的赵枢偏偏听过金富轼的名字。 但不是从正经的史书上看的。 他是以前从天涯看鬼故事的时候看到的…… 金富轼生平做了什么牛逼的大事赵枢也不清楚,只是看那个帖子说金富轼得罪了一个厉鬼,后来厉鬼阴魂不散,经常出来PUA他,后来那个鬼用物理方法拿捏住金富轼的要害,问他这是谁的袋袋。 没想到金富轼非常硬气地问那个鬼“汝父囊铁乎”? 鬼非常生气,就把金富轼给捏死,死于真正意义上的碉堡了。 这个故事给幼小的赵枢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没有去仔细研究这货的来历,却记住了这个奇葩的名字。 听说他居然跑到自己府上,赵枢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要害,王永确定来的不是鬼,赵枢才胆怯地坐好,酝酿了许久,才同意把金富轼请来。 金富轼在开封呆了几天,眼看开封的气象大昌,精神面貌隐隐有向上之意。 他听说这都是赵枢的手笔,于是刚刚在鸿胪寺住下,便急不可耐要见见这位名震天下的肃王。 金富轼听说肃王现在权柄颇重,之前又刚刚扫平了权臣童贯,心道此人年少得志,锋芒毕露,自己外邦小国估计言语上要被轻慢不少。 他做好心理准备,这才在王永的引领下进入肃王府。 没想到赵枢早早迎出来,虽然脸色颇为古怪,但还是很热情地伸出手,抓住了金富轼一双大手,微笑道: “金兄远道而来,怎么也不提前派人通传一声,来来来,进屋叙话。” 高丽的使节团之前已经通知了鸿胪寺,可北宋的鸿胪寺已经没啥大用,这点小事自然不能惊动肃王。 见年轻的肃王一脸真诚的模样,金富轼也颇为欢喜,笑道: “小使怎劳大王亲自出迎,实在是折煞小使了。” “哎,金兄哪里的话?金兄乃高丽宗室,小王思慕已久,呃……不对吗?” 因为金富轼的姓,赵枢下意识的就把他当成了高丽的宗室。 见金富轼白皙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王永在金富轼的身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赵枢才反应过来现在的高丽王好像姓王…… 完了,尴尬了。 他跟从前的赵枢完全是两个人,对大宋现在的种种都不是特别了解,更别提高丽的事情,这下当场尬住,万一人家觉得我这个肃王是个逗比都麻烦了。 赵枢心思飞转,立刻回过神来。 随即,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颇为玩味,用非常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地道: “我与金兄素昧平生,可一见金兄便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气场。 我之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气场,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 赵枢这一套一套直接把金富轼给整不会了。 不过,天朝上国多有禅机,也是可以理解的,肃王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高深莫测。 赵枢笑呵呵地拉着金富轼的手一起进屋,感觉到金富轼的手掌温度,确定此人确实不是鬼,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金富轼静静坐在赵枢对面,看着这位权势滔天的肃王,冷静地道: “实不相瞒,鄙国此番除了来贺上国讨平叛逆,还要从上国采买些事物,还请肃王行个方便。” 大宋的国营买卖大家懂得都懂。 因为是专卖,所以很看领导的态度。 领导开心了,不要钱包邮也成,领导不开心了…… 就是不卖给你,拿一座金山过来也不卖给你,你又能如何? 赵枢让仆役给金富轼上了一杯顶级龙井,自己则换了一杯白水,好整以暇地道: “说吧,贵国想买什么?” “硫磺和硝石!”金富轼脱口而出,犹豫一阵,他又咬牙道,“鄙国是奉大金国皇帝之命采买,还请肃王看来大金国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吧!” 赵枢当然知道金国为啥要买火药。 火药的配方还是他设计刘豫献给金国,这次金国果然上钩,他自然是喜不自胜。 “好说,我国与大金国是兄弟之邦,放心,此事绝不让阁下劳神,王记室——” 赵枢高声呼唤,门外的王永赶紧进门,赵枢做了个你懂得的表情,道: “高丽王要采买硫磺和硝石,这对两国加深了解、互利共赢是一件极好事,此事全权由你督办,一定要成本价、出血价,要让外宾看到实惠,记住了吗?” 王永当即下拜,高声道: “肃王交代的事情,臣自然事事铭记于心。 这硝石和硫磺都不贵,到时候给高丽王送去便是。” 金富轼这才舒了口气,心道大宋果然是天朝上国,要面子、讲交情,不像大金国一样如此野蛮暴戾。 还是大宋好啊。 他试探地道: “看得出肃王对大金国颇为友善,想来在大金国有几位旧识?” “这话说得。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国与大金国素来交好,早有盟约,此事贵国国王也知之甚详,为何要说这种话?” 金富轼讨了个没趣,心道原不该指望大宋。 就大宋那怂样,怎么可能会跟高丽联手进攻大金国。 难道…… 也只能任由大金国欺负了? 两人一时有点沉默,正相对无言间,王永匆匆过来,附在赵枢耳边轻轻耳语,赵枢随即皱起眉头,不满地道: “为何没有?” 王永苦笑着摇摇头。 赵枢勃然大怒,厉声道: “我都给高丽国的要人说好了,现在又给我说没有,他们厂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让他们想办法,没有也得有!难道要让本王在外宾面前丢脸吗?” 他转过身来,冲金富轼颇为愧疚地道: “金兄啊,实在不好意思。 你要知道马上夏天了,硝石的用量挺大,总有一些商人伺机涨价,还给本王说没有。 你放心就好,我亲自去协调,一定给金兄一个满意的交代!” 完全没有感受过后世直播带货套路的金富轼愣了愣,苦笑道: “好说,好说。” 这个肃王,怎么怪怪的…… · “大王,这些人买硝石回去真是做火药的话,金国岂不是如虎添翼啊?” 王永和赵枢出门,立刻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询问。 作为赵枢的头号狗腿,王永可是知道肃王将金国当成了未来的大敌。 这火药虽然作用不是特别大,但那也是相对的。 如果金国弄回去研究好了,玩明白了,以后攻打宋军城寨的时候火药弹骑脸,这不是会给宋军带来很大的损伤? 赵枢呵呵笑道: “金国富还是我大宋富?” “当然是大宋富!金国就算把辽国全抢了,也不可能比我朝更加富庶。” “这不就是了。” 赵枢微笑道: “我在江南认识了大金国的和平主义者,我的兄弟挞懒。 挞懒跟我说,金国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们一直搞先军政治,一路抢来的钱都投去锻重甲、买战马、造狼牙棒,所以他们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们抢来的钱终究是有限的,分到火药一点,他们的重甲骑兵就削弱一点。 你说,是玩火药的金人可怕,还是人人重甲狼牙棒的金军骑兵可怕?” “当,当然是用狼牙棒的金人可怕!” 金人现在占据的范围缺少硫磺和硝石,他们想要玩火药,肯定要不断的采购硫磺硝石试验。 到时候真跟大宋打起来,也不过是一顿发射的事情。 宋军面对金军肯定不敢野战,这玩意要是能把宋军所有据点都推平了,那也是金人的本事了。 不过,王永还是忧心忡忡。 “万,万一金人突然造出一堆厉害的火药,先囤积大半,然后以此物迅速击破河北防线,开封岂不是……” 赵枢哈哈大笑,摇头道: “我听过一个高丽传说,据说当年唐太宗打高句丽的时候曾经被他们的祖先一箭射瞎了眼睛。” “放屁!不不不,是那些高丽人放屁。 大王,你可别信这些人的鬼话,高丽人最喜欢信口胡言,这些人要是真有如此本事,为何躲在那边夷之地,早就来我们中原花花世界了。” 赵枢呵呵笑道: “王记室嫉恶如仇是果然不错。 没错,我大宋也不是不相信高丽勇士如此悍勇,只是想开开眼界,眼下不就是有一个表现地机会吗?” 王永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阴笑道: “臣懂了,臣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金富轼推销一下废纸了?” “哎,什么废纸,不要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 正文 第126章 九阴真经 接下来的几天,赵枢一直在为金富轼奔走。 但毫无成果。 金富轼非常感谢赵枢的努力,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现在是越来越心焦。 大金国的人一贯脾气不好,等的时间长了,他们倒是不至于打过来,但肯定又要派使者来朝中阴阳怪气。 西京的人一直不服金人,总想北伐跟他们斗上一斗,而开京的人又一贯坚持对金国一舔到底,说不定国内自己都要乱起来。 可他也知道大宋的硝石在夏天的储量用量都非常大,宫廷皇室、达官贵人都要用这东西来制冰消暑,金富轼一次一千斤的采购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部门你推我我推你,总之毫无进展就是了。 等了好几天,金富轼又听说肃王最近一直在跟一个叫秦桧的太学学正打的火热,暂时停止了为他奔走,开始调头商量一堆有的没的的事情,渐渐忘记了高丽国使的存在,不禁满腹幽怨。 明明是我先啊。 为什么会这样。 金富轼父子多次来大宋的经验告诉他,像肃王这种权臣都办不到的事情,要么就是真的很困难,要么就是需要什么条件。 他犹豫一番,先用自己的渠道试图从世面上采买一些硫磺和硝石。 但结果让他非常失望。 硫磺很好买,但是价格非常昂贵,完全是卖方市场,金富轼请鸿胪寺的人出面公关,说破嘴皮也只是便宜了一点点,一千斤的硫磺居然要价四万贯,这已经是明抢了。 四万贯的钱啊……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这还只是硫磺,硝石更是有价无市,据说开封所有的硝石都被严格管控,鸿胪寺的人从街上听说的价格已经高达一斤十两银子,不收铜钱,而且就算有钱,最多也弄个十来斤。 再多,那就是杀头的危险了。 这让金富轼呆若木鸡。 不是,我才几年没来大宋,怎么一切都变了模样。 以前就算是军需,只要舍得花钱都能买买到。 怎么现在连硝石都不好买了? 若是买不到,金人一定会非常愤怒。 他们借题发挥,不知道要高丽花费多少财物才能平息,金富轼在国内本来威望节节攀升,估计也要遭到一定的打击。 这让金富轼如何甘心。 鸿胪寺的人跟金富轼也算混的熟了,他们见金富轼如此模样,低声道: “大官人,说起来此事还是落在肃王的身上。 肃王在咱们大宋以重信义著称,肯定是遇上了极其难解的事情耽误,不然绝不会误了贵国的要事。 小的倒是知道,肃王府上的记室王永每每将肃王的书信、奏章发卖,足下若是知道肃王的心意,岂不是事倍功半,也好过一直在此枯坐等候?” 金富轼拍拍脑门,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件事。 他赶紧叫鸿胪寺的人替自己去肃王府上买废纸。 可没想到肃王府上的废纸价格极其高昂,金富轼出银百两,总算从几个二道贩子的手中抢到了一些,赶紧关门闭户,缩在屋中仔细阅读。 这对废纸大多数是肃王收到的群臣的问好巴结,金富轼皱着眉头阅读,只见其中大多数是一些佞臣的巴结阿谀,那马屁滚滚让金富轼感觉自己都快升华了,深感高丽跟大宋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忍耐着看了许久,他眼前一亮,终于从一堆废纸中找到了一点似乎有用的东西。 那是蔡京的党羽、大宋朝著名文学家黄裳写给赵枢的书信,这纸张已经略有些返潮,字迹也有些模糊,但认真阅读,他还是看到了里面的一点干货。 这个叫黄裳的人是神宗年间的进士第一名,但是非常热衷修仙。 他给赵枢的书信上说,自己在炼丹的过程中用了大量的火药,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甚至感觉此物若是用在战场上,有神鬼莫测之能,对付结阵冲锋的重骑兵有奇效。 黄裳还特意将这些书雕刻成册,唤作《九阴真经》送到肃王府上,希望肃王能参详一二。 这些书信中并没有赵枢的回信,但金富轼还是迅速要素察觉,感觉事情有点蹊跷。 火药、重骑兵…… 金国人没有跟大宋交手,应该没见过火药,为啥突然对火药这么有兴趣? 肃王就更奇怪了。 这个讨好肃王的人口口声声说此物可以对抗重骑兵,说明之前肃王曾经针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布置。 现在跟大宋频频交战的西夏已经是强弩之末,肃王没必要再造什么新式武器对付他们,再说西夏的甲胄虽然厉害,可因为他们的工匠数量有限,铁鹞子的数量也一直没什么提升,搞不出来规模庞大的重骑兵突击。 当世能用铁骑突击,让大宋如此畏惧的,也只有…… 大金国! “嘿,肃王果然对金国颇为警惕,一直在思索对付金国的办法。 这个叫黄裳的人造出了更厉害的火药,金国不知道从何处听说,现在也开始准备制造此物,而肃王当时满口答应,后来又发现硝石硫磺供应不足,这才用了拖字诀……” 大宋的保密工作一塌糊涂,金富轼一点也不奇怪自己能弄到这么机密的情报。 他冷静下来,想起当时王永在赵枢耳边的耳语,终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终于明白了。 嗯,这废纸虽然贵,可这钱花得不亏。 金富轼当机立断,趁着奔赴赵枢府上,说有紧要之事跟赵枢商量。 今天晚上宇文虚中来赵枢家里蹭饭,两人吃饱喝足,开始投骰子随机挑选下一个跟赵枢一起互利共赢的好兄弟,连续投了几次,还没最终人选,金富轼就已经匆匆上门。 赵枢大喜之下一跃而起,宇文虚中则一把拉住他,镇定地道: “大王,冷静冷静,你现在应该闷闷不乐才是。” 赵枢点点头,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这才摇摇晃晃迎了出去。 “金兄,小王对不起你啊。”赵枢笑的非常苦涩,“小王也不知道,原来今夏大宋的硝石用量如此巨大,实在是找不到多余的硝石可以送给贵国。 此事……哎,小王实在是对不住了。” 金富轼看着赵枢一脸苦涩的模样,感觉自己已经全然看穿了这位掌控朝局的肃王,他呵呵一笑,开门见山地道: “大宋硝石重金难求,莫不是为了大金国之事?” 赵枢面色一紧,略有些不快地道: “金兄是什么意思?” 金富轼心中笃定,心道赵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防不住大宋的泄密,现在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自然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位相公是……” “宇文学士跟随我南下平定朱勔之乱,是自己人,金兄有什么话不必避讳,但说无妨。” “那我就说了——不知大王有没有听过《九阴真经》?” “啊……” 早就跟赵枢学坏了的宇文虚中露出一副夸张的惊恐之色,又赶紧闭嘴目视赵枢,赵枢则一脸阴寒,沉着地道: “我不知道金兄想说什么。” 金富轼胸有成竹地道: “金国凶暴,犹在辽国之上。 肃王与其以一己之力对抗金国,倒不如将《九阴真经》送给兄弟之邦,我等联手,共图大事。” 不等赵枢反应过来,金富轼便侃侃而谈道: “我高丽带甲数十万,猛将千员,兵多将广,足以称雄东方,不过是仰慕圣贤大道,故谦和中庸,不尚刀兵征战。 怎奈金国嚣张跋扈,明明是靠着我高丽援手放有如今灭辽之能,如今又故态复萌,妄自尊大,我国早有北伐之意。 大王手上有火药天雷之法,何不送与我国。 我国勇士有此法门,一定如虎添翼,助大宋消灭金国,岂不美哉?” 正文 第127章 把客户当玉帝 金富轼当然不会傻到抱着一堆硝石和硫磺回国就跟金国开战。 但金国和大宋都在研制最新型的火药且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高丽自然也不能落后。 哼,我以此为借口,一定能把大宋镇住,到时候这硝石还不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果然如金富轼所料,听完他的慷慨陈词,赵枢先是震惊,然后是惊喜,后来则一脸无奈。 “虽,虽说如此,可我国和大金国是手足兄弟啊,我们岂能做这种事情?不行不行……我大宋可是仁义之邦!” 金富轼自觉已经看穿了赵枢的胆小微弱,他故作豪放之态,朗声道: “金国,虎狼也,素来不习王化。 大宋跟蛮夷虎狼称兄道弟,岂不是将自家的人头放到猛虎的口中,就等……” “啊!” 不等金富轼结束慷慨陈词,赵枢已经满脸写满敬佩之色。 他拉着金富轼的手请他坐下,钦佩地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曾想金兄竟有这般虎胆,是小王浅薄了。 宇文学士——” “臣在。” “立刻传本王号令,不惜一切代价,抓紧给金兄准备硝石两千斤,硫磺四千斤。 就说是本王的命令,谁敢阻挡,就是跟本王过不去。” 宇文虚中恭谨听令,表示明天就会将此事全部办好,一定会及时支援高丽人民的斗争事业。 金富轼心中暗喜。 大宋这位肃王不过如此嘛,三句话就被我忽悠来这么多硫磺和硝石,到时候分金人一点,我们国内也能仔细研究。 若是此物真有肃王所言如此神异,以后金国休想如此欺负我们。 至于主动跟金人开战…… 做梦吧你。 “那《九阴真经》的事……” “金兄放心,只要是为了抗金大业,这都不算事。 这样,我先筹备原料,过几日请九阴真经的作者黄裳为金兄亲自讲解火药之法!” “大王,这不好吧?黄学士这一把年纪了……” “哎,为了抗金大业,叫黄学士出来一趟怎么了?难道金兄还付不起黄学士的咨询费吗?” 金富轼大喜过望。 这个肃王也太好忽悠了,宇文虚中明显是不想让火药的技术外流,可这肃王被我三言两语唬住,还以为我真会抗金。 嘿嘿嘿,等你们和大金国打的两败俱伤,我国便能趁机坐收渔人之利,岂不美哉。 他生怕夜长梦多,肃然道: “是了,久闻黄学士大名,外臣一直想结交,聆听教诲。 若是大王愿意引荐,外臣,外臣愿给大王献上黄金百两,玉璧一对,再给黄学士献银百两,求黄学士指点迷津。” 赵枢脸色一寒,不高兴地道: “你给黄学士赠银是应该的,可给本王作甚?本王难道是贪图一点金银之人? 大家好兄弟讲义气,说这金银浮财就是侮辱本王了。” 哈哈? 蛤蛤? 金富轼这几天住在鸿胪寺,听鸿胪寺的人对赵枢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工于心计,智略过人; 有人说他不过是个只会打马球的纨绔,靠着背后有蔡京等人指点才能翻云覆雨,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金富轼现在已经初步认定赵枢确实满身市井之气,没有宇文虚中的指点不过是一凡夫而已。 从他这里这么容易就套出了大宋镇军之宝火药的秘密,看来天命在我,鹬蚌相争,就是我渔翁得利之时! “如果金兄真的想答谢本王,不如把鸭绿江江口的几个小岛送给本王如何?”赵枢随口道。 “蛤?”金富轼一愣,“什么岛?莫非是身弥岛?” “非也。呃,叫皮岛,在身弥岛北不远,一小岛尔。 据说此地便是传说中的瀛洲,本王早就想上去看看。” 金富轼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身弥岛的附近确实有一个巴掌大的无名小岛。 只是为什么会叫皮岛这名字…… 那岛上极其荒芜,难以农耕,高丽在岛上养马,但是数量也相当有限。 肃王喝多了才要一块这么小的岛屿。 虽然有可能之后大宋会在上面驻军,但金富轼不认为大宋这样热爱和平的国家会侵略高丽,稍加犹豫便一口应下。 “成,不就是一荒岛? 要是肃王看上了,送给肃王便是!” 赵枢欢喜地道: “早就看出金兄不俗,这胸怀分明是有帝王之气啊。” “呃,大王,这话不能乱说啊。” 高丽对内称帝对外称王,金富轼又不是宗室,怎敢在大宋接下这种话。 可见赵枢一脸豪爽之色,他也不好多说,陪赵枢一起傻笑。 两人的笑声连绵不断,声音越来越大,一边的宇文虚中默默堵上耳朵,缓缓叹了口气。 · “大王,我觉得你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啊。” 金富轼走后,宇文虚中非常无奈地道: “高丽本来就想买一点硝石和硫磺回去交差,被你这一忽悠又出高价买了好几倍,这不是白花钱白遭罪吗?” “叔通这话就说的有点不讲理了啊,这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你看,老金回去肯定觉得本王愚蠢至极,他舒心快乐,我们又打开了硝石的贸易,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像本王这种把客户当玉帝的人已经不多了。” 金富轼没有看过后世的直播,不然对这种欲盖弥彰的销售大法肯定不陌生。 赵枢先把硫磺和硝石的价格炒起来,在一句话狂降下来,高丽买的开心,赵枢也能含泪数钱,这么双赢的买卖已经不多了。 宇文虚中皱眉道: “好是极好的,只是臣跟金国的挞懒怎么也算是旧识,大王这样做,臣心里实在是有点过不去啊。” “哦,叔通以为该如何是好?” “大王应该抓紧将高丽采购了超量硝石、硫磺和新款火药配方的事情说给金人知晓。 到时候金人肯定会上门索要,说不定还会把硝石硫磺一起卷走。 这样既对得起金国的兄弟,也能让高丽继续采购我们的硫磺和硝石,这应该算是双赢的好事吧?” “不错,叔通果然是本王的股肱。 赚钱啦,咱们好好喝一点。” 大宋的火药事业已经比《武经总要》的时代进步了许多,赵枢视察了一下火药作坊,不敢相信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大宋工匠已经研究出了将火药弄成颗粒、研磨成粉,再做成丸型。 据说这是跟西夏的多次大战中总结出来的规律,虽然朝廷投入的资金和关注都不够,但火药确实是在一点点的进步。 赵枢当机立断,将开封的火药作坊整体迁到城外,并且挂在刚刚设立的枢密院军机房下,而宇文虚中也暂领(权)枢密院都承旨,全力负责火药。 赵枢记不住火药的经典配比,但他知道想提高黑火药的杀伤力,硝石的比例一定要提高,而且还得过筛。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技术,落实到操作上依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赵枢对新火药作坊寄予厚望,也开始大幅提高工匠的待遇,为了保密,他还叫文志仁的宪兵全都调来,并且对这些工匠和他们接触的家人都做了监视。 只要他和他们的家人按照要求不离开开封府,就能不断得到高额的奖励。 可如果不加报备跟来路不明的人接触或者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出去旅游,那就是要下狱的重罪。 毕竟是国之重器,是未来对抗金国的希望,更是赵枢做大事的根本所在。 赵枢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火药死死的抓在自己的手中。 · 这次赵枢没有是食言。 第二天,金富轼就得到巨大的优惠。 一斤硝石的价格从之前恐怖的十两下降到了五两。 硫磺的价格也降到了一千斤硫磺两万贯。 打对折,但是不能分期付款和赊账,赵枢表示自己已经是非常尽力了。 虽然依然很贵,但是可以敞开供应。 而且为了让金富轼放心,赵枢还特意请来了传说中《九阴真经》的作者,大文学家、修仙人、当年的进士考试第一名黄裳。 让他亲自给金富轼展示这火药的惊人疗效。 黄裳今年77岁,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身道袍的他眼不花耳不聋,最近频频表示自己还有余勇可贾,依然可以为大宋做事,赵枢自然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金富轼虽然文化水平不错,但跟当年神宗朝的高考状元还是判若云泥。 黄裳随意回忆当年自己跟司马光、王安石、苏轼、吕公著谈笑风生,对现在的国际形势和地区问题做出了很多玄之又玄的判断,听得金富轼一愣一愣的。 嗯,这就像卖假药的时候总要请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出来坐镇一个原理, 黄裳会不会弄火药? 不重要。 赵枢说他会,那就一定会。 “要将硫磺、窝黄、焰硝捣碎,再把砒黄、定粉、黄丹之中加入干漆碾碎制成粉末……” 黄裳毕竟是当年能跟一群大佬谈笑风生的人,面对一个小小的高丽使者自然是毫不畏惧,背台词背的都充满了凡尔赛的味道,金富轼这会儿再无怀疑,满心欢喜地道: “黄学士大才,有没有兴趣去我国游览。” 黄裳吹得自己都快信了,不过他也知道要是去了高丽估计很快就会露馅,他索性风轻云淡地一笑: “这火药之法都是某从大道中领悟出来的。 舍弃大道,专用外道,便是舍本逐末之法了。 如果贵国真的有心,可以派人来开封,这才是求学的姿态。” 正文 第128章 公知战法 赵枢请一把年纪的黄裳出山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他在后世小说中的名号。 这个老头毕竟是状元之才,当年能跟朝中一群大佬谈笑风生的人,可谓是大宋的活历史。 他文化水平非常不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毫不怯场,明明是刚刚突击了解了一下火药的常识,可在金富轼看来这个老人却透着一股深不可测味道—— 这就跟去医院都要找个年纪大的大夫坐诊心里更安心一样。 黄裳还亲自点燃了他“研制”的新型火药弹。 跟之前的膏状火药相比,颗粒状的火药很容易点燃,爆炸的响声非常惊人,如果在弹丸中掺杂一些碎片,能起到不错的杀伤作用。 黄裳非常得意地信口胡吹说这只是他的阶段性成果,他还发现了不少火药的新用法,威力之强可破铁石,什么重甲在火药的面前都是弹指可破。 他的信心自然来源于大宋无数工匠不断总结与西夏作战中的种种经验教训的积累,只不过读书人一般都瞧不起工匠。 金富轼书香门第出身也不能免俗,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个编出《九阴真经》的白胡子老者竟是天下玩火药一等一的人杰。 有他不断参悟出道理,大宋的火药才能慢慢进步,现在金国人也重视起来,开始研究此物。 “竟不知黄学士有如此本事。” 黄裳的文化水平和对火药的理解能完爆金富轼,这位高丽使者心悦诚服,不断地祈求黄裳给个面子,有空来高丽讲学。 可黄裳坚持己见,誓死不愿离开大宋,这让金富轼非常失落。 哎,也是,这火药非常重要,想来大宋也不会让黄裳离开。 见好兄弟金富轼这么伤心,赵枢把他拖到一边,低声道: “金兄何必强求啊,这黄学士就这个脾气,我大宋的文官都一样。 他虽然在火药上颇为精熟,可这不过是修道悟出来的,难道还能天天跟那些工匠一样手把手地讲述配置之法? 哪有状元之才是做这个的? 他一把年纪,现在功名利禄都看得开了,但你也知道,他们这些文士都愿意让自己的学问代代传下去,成为一代学宗。 这样,我准备给黄学士开一个书院授学,你回去之后从高丽也好、金国也罢,给黄学士找点学生来。 他这一把年纪了,寻来的那些年轻学生都是孙儿辈,把黄学士伺候地好了,不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金富轼眼睛一亮,赞道: “妙啊。” 高丽人以来大宋求学为荣,金富轼父子都曾经在大宋拜师求学,拜当年的状元学习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理压力。 只是为什么还要把金国人给找来。 “哎,我赵枢唯一的梦想就是天下和平,消弭征战。 大家都学圣人的学问,岂不美哉? 再说我之前就请金国的挞懒将军寻找些学生来大宋学习,大金国知道你们高丽突然派一群学生求学,说不定会心中起疑。 还不如你们主动说起此事,嘿,再说了,那群金国的学生粗蛮愚鲁,哪里比得上高丽学子? 到时候黄学士肯定对高丽学子青眼有加,有什么私学也肯定倾囊相授啊。” “高,实在是高!” 金富轼突然觉得这肃王也不是个完全的蠢材。 他连连点头,表示回去一定抓紧给黄学士招收学生,一定让黄学士满意,而黄裳则风轻云淡地随意点点头,表示这都无所谓。 他也不是很愿意教外邦的学生,毕竟这大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学的,名额非常有限。 · “大王,老朽做的还算不错吧?” 金富轼走后,黄裳满脸堆笑,满是讨好之色。 他虽然出身地位不错,可历经风雨,年纪又大,前几年还能蹭个给赵子汇编道经的工作,可现在赵子直接把以前编道经的工作给关了,退休回家老黄连个蹭养老金的宫观使都没有混上。 这让他非常失望,好在他跟蔡京是同乡,蔡京的头号狗腿太宰余深告诉他,找工作这种事情肃王应该能帮上忙。 他很能发挥老同志的余热,而且还是蔡太师的盟友,两人共同建设大宋的美好新局面,肯定不会亏待延平出身的黄裳。 黄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找到赵枢,赵枢果然非常擅长用人,这位马上八旬的老人在他手上的表现非常不错。 “大宋的官果然一个个都很有内涵啊……”赵枢非常感慨。 大宋的冗官归冗官,作用还是多少有一些,你看,这老人发挥余热,一样可以做的不错。 “大王,老朽接下来要做什么啊?” “唔,等太学的学正秦桧联系你,这次咱们的学院责任重大,足下一定要好好发挥啊。” “蛤?” 黄裳本以为赵枢是随便安排一下两国的交往,给自己安排个退休差遣,没想到居然还是玩真的。 玩真的好啊,我喜欢,就是不知道肃王想怎么安排了。 “很简单,之前我已经跟秦桧商量过了。”赵枢背着手,认真地道,“现在天下总有那么一小撮人造谣,说我大宋民不聊生,而且还是可持续性的民不聊生,这给我大宋的声誉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 尤其是辽国那些人在明明不知道我国内情的情况下对大宋多有污蔑,他们被金国消灭之后,金国人先入为主,也会认为我大宋国内存在很多问题。” “本王创办这个学院,招募金国和高丽的学子,就是为了从异国的年轻人开始,向他们传递关于大宋的正确形象,让他们了解作为一个文明大国的姿态。” “本王跟秦学正商量过了,这是我朝未来的大计,一定要找真正的博学儒士负责。 黄学士学问渊博,正好符合条件,相信足下不会让我失望。” 黄裳长大了嘴,嘴角甚至隐隐流出那么一丢丢的口水,一时有点搞不清楚赵枢是真疯了还是故意恶心自己。 确实好恶心啊,可看宇文虚中不动如山的模样,难道肃王是当真了? “老臣,老臣愿意尽力一试。 感谢大王委以重任了。” 赵枢满意地点点头,叹道: “好,那以后就全仰仗黄学士了。” · “唔,大王,臣最**地晕船的症状越来越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宇文虚中面色苍,很费劲地向赵枢吐槽。 宇文虚中也不知道赵枢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上心,甚至在赵枢之前的预算中,此事居然比造火药的预算还多出不少。 这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过分了。 “要是晕的厉害建议做个眉毛以下切除手术,直接一了百了了。” 赵枢看着马车外面的车水马龙,随口应道。 宇文虚中苦笑道: “臣真的是很想知道,大王就点拨臣一番吧。” 赵枢缓缓伸了个懒腰,笑道: “叔通,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无法遗传的,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一旦形成,就很难更改。 你看,平时你想说服别人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就是因为意识深深根植在人的脑中造成的效果。 金人对我们大宋的印象都是通过道听途说,并没有跟大宋进行实质性的接触。 当盲人面对一头大象时,他会根据自己下意识地判断想象大象的模样,挞懒兄就是这样认识大宋。 如果他们人人都是如此,我看这仗也不用打了。” 宇文虚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打仗还可以这样打。 “能来大宋学习的金国人肯定都是金国的上层,以后他们会变成我们的喉舌和利箭,纠正金国人印象中对大宋的错误观念。 我这么说,不知道叔通能不能明白。” 宇文虚中重重点了点头,颇有些后背发凉。 “大王这是什么战法……好像比当年管仲的还厉害。” “哪敢跟先贤相比,说来这种战法也不太高明。 就叫……公知战法吧!” 正文 第129章 画饼 在赵枢的积极接洽之下,金富轼的业务开展地非常顺利。 在赵枢的打折承诺之下,一开始只准备采购一千斤硝石、一千斤硫磺的金富轼在赵枢等人的忽悠下愣是采购了五千斤硝石和一万斤硫磺,他甚至没有觉得这是花钱,反倒觉得自己赚了。 嘶,比之前的价格低了这么多,而且还能包送货。 肃王果然豪爽。 更让金富轼开心的是火药的杀伤力。 他在黄裳手把手的指点下,也勉强配出了火药。 点燃之后火药迅速燃爆,金富轼躲闪不及,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着,还好赵枢等人准备了土沙灭火,这才把金富轼救下来。 饶是如此,金富轼的手臂还是有几处明显的烧伤,请太医医治还疼的厉害。 疼在身上,甜在心中。 我们有了这个配方,以后跟金国说话的时候就能硬气太多。 金国不善水战,他们想强渡鸭绿江,就让他们尝尝这火药的厉害。 唯一可惜的是,金富轼没有带这么多钱。 宇文虚中和王永又拼命阻止赵枢,不想让赵枢把这么多的原料和火药的配方都卖给高丽,但赵枢拍板表示,自己之前答应的事情没有办成就已经非常愧疚了,现在就算大宋用不上火药,也要先让高丽人民用上。 为了解决金富轼资金不足的问题,他还特意找来开封最大的钱庄,按九出十二归的低于市场价利息让金富轼签字借钱,双方达成了广泛友好的共识,顺利将大量的硫磺和硝石装船,向高丽缓缓驶去。 舒服了。 搞成一大笔买卖,相信以后金富轼会经常照顾大宋的生意。 不过赵枢又不是专业的军火贩子,这种事自然交给他手下的专业人士处理。 如果下次手下人没给这么优惠的价钱,那也肯定不是赵枢的错,毕竟这次大宋已经赔了不少了,以后岂能次次赔,那就不是做生意的道理了。 · “大王,学院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金国的学生到来,一定给他们安排大宋诗词歌赋的学习,并且带领他们浏览汴河风光以及去少林寺学武。 不知大王还有什么指教?” 赵枢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消瘦,形容枯槁,一脸苦相的男人。 他把一本精心整理好的册页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又缓缓跪倒在地,姿态异常虔诚。 赵枢接过册页,随意翻了翻,这才笑容可掬的伸手将他扶起来。 “会之何必如此,大家好兄弟讲义气,再行大礼,本王可要不高兴了啊。” 恭敬跪在赵枢面前这人就是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秦桧。 桧本是个好名字,可因为被这货用过,后来就很少有人再用。 这可谓是古往今来最著名的佞臣,连鬼子都鄙视的人物,赵枢本来以为自己的心理建设工作做的很好,可跟秦桧勾结交往了这么多次,他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那股邪火,每次都要不断的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才能微笑着跟他说话。 秦桧也感觉到肃王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古怪。 说起来秦桧在朝中的人脉一般,巨大的权力欲让他迫切需要有人拉自己一把好竭力攀上高位。 碰巧赵枢给了他这个机会。 只是赵枢对他总是和颜悦色,可秦桧总感觉赵枢阴冷地吓人,他好几次辗转反侧想要逃走,想要拒绝肃王的招揽。 他的夫人王氏对秦桧的做法非常不满。 她劝秦桧,一定要抓紧抓住这次机会。 肃王现在位高权重,所有人都看得出官家对他极其信任,信任到大事基本都交给他操持,此人未来有可能当皇帝。 你能拒绝大王的招揽,但能拒绝未来皇帝的招揽吗? 起码能先试试看再说啊。 秦桧顿感茅塞顿开,他虽然不知道肃王为啥对他的态度如此古怪,可还是抓紧将肃王交代的学院之事办的井井有条。 说起来这也不算难,对他一个当过私塾先生的太学学正来说,想让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沉迷于大宋的文化之中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赵枢只是稍微看了看,就和颜悦色地道: “王记室,这朝中有什么位置空缺,适合秦学正啊?” 王永乐呵呵地道: “秦学正办事利落,这御史中丞倒是适合。 只是学正到御史中丞的跨越太大,臣以为,不如举学正为左司谏如何?” 秦桧听得怦然心动。 为什么肃王居然如此重用自己…… 左司谏,左司谏不错啊。 听王永的口气,如果做得好,未来还有可能做御史中丞! 如果我能很快做到御史中丞,是不是有拜相的机会了? 虽然只是一个远期的承诺,虽然上位肯定要付出很大的困难和凶险。 但这又如何? 包拯这么大的名声,一辈子也没有接触过相位。 这样的机会,我怎能放弃? “臣,多谢肃王提携,日后一定为肃王马首是瞻!”秦桧兴奋莫名,又拜在赵枢脚下。 赵枢沉默片刻,这才和颜悦色地弯腰再次将他扶起。 秦桧憨笑着抬起头,见赵枢的笑容如僵住一般,分外狰狞可怖,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啊。 哎,不会的,我一心为肃王做事,怎么会出问题呢? 赵枢穿越之前听过谣言说秦桧是状元出身,还发明了宋体字, 可赵枢用人查了查,发现政和五年的状元是何栗,秦桧的书法更是跟宋体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担心此人会不会如历史上一样为自己所用,可见秦桧虽然一脸警惕,可眼中依旧是透着一股炽热,分明是对权力无比的向往和推崇,这才放下心来。 对权力无限渴求的人是最好控制的。 “会之有大才,好好干。 蔡太师老了,总领三省这么重要的事情,本王日后需要一个重臣分担。” · 送走了秦桧,赵枢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已经过了盛夏,眼看秋天就要来了。 如果是以前,秋天的时候他总会跟同事朋友一起秋游一下,趁着不冷不热的天气好好游山玩水。 可现在大敌当前,朝中的事情仍然没有一一解扣,赵枢只能被迫把自己关在屋中,继续给赵官家卖命。 送走秦桧,他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便开始抓紧处理军机房传来的各种关于西夏的大小诸事,为灭夏做准备。 尽管赵枢对消灭西夏很有信心,可毕竟是消灭一国的大战,而且童贯死前还给自己埋下了一些陷阱,赵枢还是不敢大意。 他正在认真研究,王永又小心地钻进来屋中,赵枢苦闷地道: “说吧,这次又是谁上门拜见?” 王永嘻嘻笑道: “大王,这次是好事——邢娘子,啊呸,王妃亲自登门了!” “蛤?” 一个多月之前,赵枢请赵佶下旨赐婚,准备把邢秉懿娶进府中。 可之后他被赵构用七伤拳打伤,最近一直在小心休养,办喜事的事情就只能先往后拖一拖,顺便走走繁琐的前期流程。 说来赵枢还真是一直跟这位少女缘悭一面…… “她咋来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啊?”赵枢砸吧着嘴问。 王永笑道: “大王说符合就符合,大王若是说不合规矩,臣就让王妃先回去。” “哎算了算了,人家亲自来了,岂能把她往外推? 她就自己一个?” “正是!” “那就……叫她来书房。” 正文 第130章 湖南帮成立了 大宋的女子居然还能随便跑到夫家,就离谱。 赵枢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大宋的节奏,下意识地赶到此事稍微有点问题。 毕竟被刺杀刺怕了,说不定这小娘子会什么化骨绵掌之类的功夫,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一些的。 王永带着一群护卫在不远处暗中观察,屋中的仆役也用禁军的好手充任,这女子如果真的开大,赵枢肯定也能应付地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书房的房门哗啦一下打开,赵枢面前立刻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这少女身材纤细修长,姿容清秀俊美,有传统意义上大家闺秀温良娴熟,也有邻家小妹娇怯可爱的模样。 她挎着一个竹篮,迎上赵枢的目光赶紧低下头,双颊已经微微染上几分红晕,模样煞是迷人。 唔,确定是邢焕那厮的女儿? 是亲生的吗? 赵枢有点激动地站起身来,却看着邢秉懿的身后分明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华贵的道袍,满头青丝披散,头戴一顶灰色镶金边大冠,手中还握着一柄铜如意,如果不是一张小包子脸略有些破坏气氛,还真有点绝世高人的模样。 “曹仙姑怎么来了? 不是只有一个?” 邢秉懿颇有些窘迫地拜倒,背台词一样匆忙地道: “妾身邢氏参见大王。 妾身闻大王近来辛苦,只恨不得襄助,特随便做了些菜肴送到大王府上,来的冒昧,还请大王不要嫌弃。” 曹文逸秀眉微挑,看着赵枢周围的护卫,无奈地道: “我本来不想进来,可看赵兄……大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只好进来,莫要惊扰了邢娘子。” “你们认得?” “认得。” 邢焕失踪之后,邢家以重金曹文逸来家中驱邪,隐约知道一点邢焕之事的曹文逸虽然不太清楚邢焕具体做了什么,但也知道他对赵枢的重要性。 本来请国师要花费不少,可曹文逸不仅一分钱都没要,还周济了邢家一些财物。 赵枢跟邢秉懿订婚之后,她也多次去邢家坚称此婚事为上上大吉,让已经遭遇过一次退婚的邢秉懿总算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最近一直在家中等待繁琐的礼节走完。 可赵枢这几日实在是太过繁忙,高丽、西夏、辽国和国内的诸多杂事压得他连轴转,偶尔还要安慰一下被梁山贼寇破坏的御香楼,日子真是排的满满当当。 因此,他颇有点忽略了这位未来的王妃。 邢秉懿定下婚事之前还能跟总角之交一起玩耍,现在嫁给肃王,之前的小伙伴都不敢上门,在家里实在是穷极无聊,又开始患得患失,担心到时候又要被退婚。 恐惧之下,她央求着曹文逸帮忙探听一下肃王的口风,曹文逸无奈,也被迫答应。 为了让自己的造访显得符合一点《女则》的要求,邢秉懿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做了炙鹌子脯、咸酸蜜煎、莲花鸭签、羊舌签,又重新背了好几遍女德规矩,这才在曹文逸的带领下来肃王府拜访。 赵枢这才想起来最近确实有点慢待了这位未来的王妃,现在人家送上菜肴,他赶紧直接把竹篮提上来,抓起筷子一样吃了几口。 “唔,好像味道还不错啊。” 虽然没有后世非常丰富的调味品,可北宋年间的开封厨师们已经利用了自己的智慧,想尽办法在提鲜入味上下足了功夫。 她用蜂蜜和醋、盐调和出了咸酸的味道,却没有遮盖食物本身的口感,这手艺还真是颇有天赋。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仍侍立在一边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的小娘,随口道: “娘子这手艺是从何学来?” 邢秉懿低着头如实答道: “是跟几位夫人学来,方学了不久,若是做的不好,还请大王海涵。” 赵枢还以为邢焕这货居然还有好几位夫人,细细询问,才发现之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大宋的贵族交际圈。 话说现在枢密院的一把手郑居中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因为没有靠山而一直提拔不得,后来听说宫中有一位宠妃姓郑,于是赶紧去找这位宠妃的父亲认亲戚。 郑妃出身低微,他父亲见一个很有前途的官员来认亲戚二话不说就应下。 随着郑妃在宫中权力的扩大,郑居中也靠着外戚的身份一点点攀上高位。 后来郑妃成了现在的郑皇后,觉得郑居中这种喜欢搞事情的性格容易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以外戚不能拜相为理由把郑居中从太宰的位置上弄了下去,可郑居中当时的权力已经很大,赵佶也需要他出来平衡蔡京的关系,于是现在郑居中依然是枢密院的一把手,位高权重。 邢秉懿对自己王妃的身份患得患失,可早有一些人不甘寂寞,纷纷向邢家靠拢下注。 如果天才知县邢焕在家,对付这些人一定会很有手段。 可邢焕现在还在江南领导明教,邢家的孤儿寡母没什么主见,这些上门来的贵夫人露出一些善意,她们便感觉是得到了重视和关照,恨不得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 这才月余的时间,本来门庭冷落的邢家大院的门槛都快被众人踢翻,四十多岁的蔡攸夫人宋氏跟邢焕的夫人认了干姐妹,手把手教邢秉懿怎么做菜、怎么处理王府的公事、怎么跟其他诸位王妃、郡君、命妇来往。 宋氏的口才和泼辣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唬地邢秉懿一愣一愣,而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唐恪、徐处仁等人也纷纷让自己的夫人上门拜访,最近邢秉懿在家实在是待不住了,这才抓紧以给赵枢送饭为名逃出来避避风头。 “这都可以……” 赵枢一直以为大宋诸位夫人的日常就是天天窝在家中疯狂宅斗,没想到生活还是蛮精彩的。 对了,有个手段倒是可以稍微使用一下。 “不错,以后娘子可以多搞几个沙龙,跟诸位夫人增进一下感情了解,省的在家中太过烦闷。” “杀龙?”邢秉懿面露惊惧之色,“妾身不敢,还请大王……” “咳咳,是本王不对。”赵枢莞尔一笑,“本王是说,娘子如果喜欢,以后可以主动唤诸位嫂妹、群臣夫人来府中饮宴,交流感情。 当然,如果不喜欢就算了。” 邢秉懿怔怔的看着赵枢,秀气的脸上满是疑问。 以后当了王妃,就算还能跟之前的伙伴见面玩耍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召集众人饮宴……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赵枢温和地笑道,“不要心理压力太大,这都是咱们成婚之后的安排。如果娘子不愿意,此事就当本王没有说过。” 邢秉懿心中砰砰直跳,从前学过的女德中没有教过她应该怎样应付这种小场面,但这是肃王第一次给自己安排任务…… 呃,虽然说起来不是任务,但邢秉懿还是坚持认为,自己不能放弃。 跟那些人饮宴有什么好处呢? 哎,我根本就不会这些东西啊。 · 邢秉懿患得患失的时候,远在杭州的邢焕也发出了一声幽幽地叹息。 “哎,老子根本不会这些东西啊。” 邢焕手下的新明教在张志成有心的安排下飞速壮大。 邢焕指挥他们抢大户,看到官府来围剿就抓紧躲进山中躲避,在杭州湖州一代交界处利用两地官府都不愿费劲的心态进退从容,赚得盆满钵满。 孔彦舟、吕将等人这些日子都是红光满脸,手下的众人也纷纷高呼邢教主英明神武,吾辈万万不及。 一开始邢焕没什么心理压力,美滋滋地吸引各地的明教势力,准备为未来的招安做准备。 可两个月过去,他突然觉得味有点不对。 江南经济发达,这些狗大户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也非常厉害。 自己明教教主的旗号打出去了,其他狗屁倒灶的明教惹事说不定都会按到自己头上,周围那些破不了的案子肯定也会大笔一挥算是明教的锅。 这样老子岂不是吃大亏了,别以后招安了还被人妒忌,有人在朝中杀我可麻烦了。 犹豫再三,邢焕开始改组自己手下的组织。 他以孔彦舟为首,成立了一个新的盗贼团伙,名义上他这个明教教主只是团伙中的一员,这样以后既可以用明教的旗号威慑四方官府,也可以将名义上老大的位置让出去。 这样以后招安,他就可以一股脑把所有的坏事都推给帮助孔彦舟,到时候把他一刀砍了就完事了。 当然,解释给群盗的时候却不能这么说。 邢焕严肃地告诉他们,这是担心朝廷派密探混进他们的组织。 成立一个新的帮会,成员都是当时跟吕将会和时的74位元从,更能有效的提高指挥能力,提高大家的凝聚力。 邢焕之前的表现太好,现在他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纷纷表示邢教主英明神武,吾辈万万不及,至于新帮会的名字叫什么,邢焕倒是一直没有想好。 吕将从容地道: “太湖以北一马平川不好躲藏,所以教主一直叫等我在湖南作战。 依我看,不如叫湖南帮,以后我等追随孔帮主建功立业,让朝廷好生看看我等的厉害。” 众人纷纷高呼不错,孔彦舟却猛地一拍大腿: “胡闹——叫什么我不管,但都给我听着,咱们帮都是听邢教主调遣。 以后谁敢把我的名字放在邢教主前面,休怪某不认这个兄弟!” 没完了啊! 邢焕心中暗暗叫苦。 他心道孔彦舟这货跟自己久了,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 他估计已经感觉到不太安全,所以使劲给自己抬轿子,一定将自己奉为大哥,好一直缩在自己这个大哥的身后做事。 妈的,得想办法弄死他才行啊。 可是问题来了。 邢焕手下这些人最能打的还偏偏就是孔彦舟,其他王善、吕将这些人都是什么臭鱼烂虾,靠他们打家劫舍早就饿死了。 怎么办呢? 邢焕最近一直在考虑此事,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战略融资这么快就到了。 七月刚过,手下的喽啰来报,说一伙战力非常惊人的强人进入太湖附近。 这些人精通水战,各个武艺娴熟来去如风,指名就要找孔帮主和邢教主。 “说了,以后不许把大哥的名字放在我前面!” 孔彦舟怒气冲冲地道,“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朝廷派来的鹰犬跟我等为难?” 孔彦舟等人都是盗贼出身,特别见不得同行混得好,听说还有这么牛逼的同行打上门来,第一反应就是点齐人马去揍他。 邢焕听得却感觉不对。 盗贼这东西讲究一个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些人武艺高强,又精通水战,难道是朝廷果然派人征剿? 好机会啊。 正文 第131章 替天行道 邢焕感觉自己的预感一直都非常准确——在没有跟肃王为敌的情况下。 他派人跟那些盗匪联络,惊奇地发现他们居然是当年纵横一方的山东强人,梁山宋江的手下。 这让不少盗匪都愣在了当场。 孔彦舟他们还在打劫为生的时候,梁山就已经起事,他们的人数不多,却各个武艺精熟,堪称是天下最强的一方匪盗。 后来听说他们招安当官,怎么一转眼又跑到了这里。 众人都忧心忡忡,心道这十有八九是官府设下的埋伏。 自古招安的盗匪都得纳投名状,大宋肯掏出这么多禄米肯定也不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英雄,准是让他们来剿灭明教,用正义的明教义士的鲜血染红他们向上的道路。 “嘿,这么粗浅的计策以为能瞒过我等? 大,啊不是,教主,就让我上,我假意请他们吃酒,把他们迷晕了扔进太湖喂鱼!” 孔彦舟信心满满,就等邢焕一声令下就抓紧上阵,把这些人全都剁成肉酱。 邢焕却心中暗喜。 好啊。 不愧是肃王。 早就想杀了孔彦舟这些狗东西,肃王居然把梁山给派来了。 邢焕非常了解他手下这些废料,唯一一个能打的就是孔彦舟。 这个人善战,而且擅长慢慢摸索学习,不是一般的盗匪可以比,只要梁山的人先把他做了,剩下的众人自然都好收拾。 嘿,虽然没有给朝廷立下大功,但这些日子聚拢的明教强人、各地匪盗也有三百人之多,也算是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梁山的兄弟千里迢迢来投奔我们,我们断不可表现出轻慢之态,一定要好生对待,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呃,教主,我觉得有诈啊。”孔彦舟低声道,“梁山那些人本来已经受了招安,放着大宋的官不做,为什么会又跑到此处落草?就算是在东京惹了官府混不下去,又为何要来此处投奔我等? 某以为这是官府的……” “胡说八道!”邢焕叉着腰,非常愤怒地道, “梁山义士怎会做朝廷鹰犬? 汝若不信他们,就尽管在这等候,我自率兄弟迎接。” “别啊。”孔彦舟大急,“我,我就算不信他们,难道还不信大哥吗?走走走,咱们同去便是。” 太湖湖畔,传说中的梁山军撑着小船,颇为警惕地列开阵势,当先的几人各个身姿魁梧,虎背熊腰,可依旧难以遮盖他们身上的风霜之色。 纵横天下,让无数贼寇敬佩的梁山军现在各个神色迷茫颓废,警惕中颇带了几分恐惧,显然是有点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主帅宋江战死,副帅吴加亮投靠朝廷出卖兄弟,也在被揭露之后被迫自尽。 当年纵横一方的三十六人只剩下了三十四个,虽然他们的武艺还在,可一个个对未来都充满了迷茫。 因为缺少组织者,这群人各个主意大地离奇,半路上有人要往东,有人要往西,有人要打家劫舍,有人要摸狗偷鸡。 才走出开封府,队伍就好几次差点直接散了,全靠着鲁大师疯狂拧绳,才总算保证众人走到了太湖。 看着辽阔的太湖,又有不少人认为现在为什么要去投什么明教教主,还不如自己单干。 可这群外乡人在太湖附近呆了几天,发现很难适应这边的节奏,太湖以北广阔的平原不好隐藏躲避,而越过太湖,就是那位明教教主的地盘。 万般无奈,他们也只能稍微调整一下心态,看看这位明教教主愿不愿意容纳他们栖身。 如果是个嫉贤妒能之辈,他们再图他处,如果真有本事,…… 倒也不妨在他手下厮混。 “来了!是邢教主!” 梁山中眼力最好的解宝早早看见了远处的一对人马。 只见他们约有三四百人,各个手持棍棒,浩浩荡荡由远而近。 梁山众人见了如此气势更是不敢下船,还有人已经暗暗准备好了弓箭,如果双方开打,抓紧掩护兄弟撤退。 邢焕遥遥望见梁山众人,见他们就这么点人,心中略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想明白,这些人应该就是精兵,人多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能还坏事。 他沉吟片刻,道: “孔帮主跟我上前,其余人都在原地等候。” “啊?”吕将大惊,“教主,不可,这些人来势汹汹,如果是朝廷的奸细,教主岂不是要被他们直接擒杀?” 邢焕哼了一声,暗道老子怎么会有事? 他已经穿了软甲,到时候小心一些,这些人迅速动手的时候只要自己不抵抗,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朝廷肯定也担心这些贼寇杀良冒功,他们也会尽量留活口。 宋江也是一方豪杰,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只要拿了孔彦舟,后面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老子再跟这些人混一阵子走不了可麻烦大了。 孔彦舟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梁山人满是杀意,万般不愿靠近。 可没办法,邢焕是他们的真正领导者。 没有邢焕,他们估计很快就被四面八方的禁军扑灭,再说邢焕之前的判断丝丝入扣,说不定他看出这些梁山人有招募的价值。 拼了!大不了一试! 邢焕和孔彦舟二人不带手盾,径直大步向前。 特别是邢焕步态温和飘逸,宛如神仙中人,让严阵以待的梁山众人各个面面相觑。 他们好歹是威震一方的梁山贼,各个武艺高强。 这个邢焕好大的声势,背后有这么多的兄弟儿郎,也是做大事的人。 这种人居然敢放弃手下人的保护,直接前来跟他们见面,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如此气度,不亚于宋江大哥。 这一路上众人还在担心明教教主邢道荣嫉贤妒能,不愿意投奔这个在刚刚声名鹊起的新人,可现在见人家气度如此,这些奔波许久漫无目的的梁山贼似乎一下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 燕青纵身一跃,率先跳过去,其他众人也赶紧纷纷飞跃,众人大步向前,飞快地向二人接近。 孔彦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吕将也赶紧招呼,众盗贼各个严阵以待,如果梁山敢伤害邢焕,吕将就立刻指挥众人去跟他们拼命。 “参见邢教主!参见孔帮主!” 燕青率先高喊,随即叉手行礼,其余众人也各个叉手在前,口称邢教主。 邢焕立刻愣在当场,倒是孔彦舟立刻反应过来,顿时喜不自胜。 “哎呀,几位兄弟,几位兄弟莫要客气。 咱们,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招安了吗? “早就听闻邢教主好大名声,今日一见才知道天下居然有如此气度之人!” “邢教主如此胸襟,一看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我等末路来投,还请邢教主收留了!” 梁山众人纵横一方,寻常占山为王的贼人他们是不服的。 可邢焕有如此势力,还有如此胸襟,能用如此姿态接见他们,终于让他们有了一点回家的感觉。 连李逵都喜不自已,垂泪道: “宇文大官人果然没有骗人,邢教主果然是响当当的汉子。” “宇文大官人?”邢焕一怔,心中却缓缓生出一丝指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抓住李逵的双肩,惊喜地道: “是什么宇文大官人?” “呃……”李逵愣了愣,如实道: “开封有个宇文大官人,说是从前邢教主的老朋友。 邢教主蒙受冤屈被迫落草,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他把俺们放了,还嘱咐俺们来投邢教主,以后跟随邢教主做大事。” “你说的宇文大官人……是不是叫宇文黄中?” “不错!邢教主果然跟大官人是好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非常非常热闹,可邢焕的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原来不是来接我的…… 还给我又弄了这么多的盗匪! 我特么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燕青盯着邢焕,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笑道: “这宇文大官人真乃天下稍有的良善之人,我们在开封的时候就听闻他专门给人玉成好事,不管是江湖侠义之人,还是落魄犯官家属,他都多有周济。 我听闻曾经的阳武县知县失踪,他的妻女衣食无着,还被赵构退婚,是这位宇文大官人做媒,将其许给肃王赵枢。 此等善人,真是太难找了。” 梁山众人不太理解燕青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可燕青、李逵等人一路上都在传颂宇文大官人的大名,这大官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别说给人说媒这种小事。 也只有邢焕听得长大了嘴。 听说自己失踪,家人衣食无着,他差点当场崩溃,眼泪夺眶而出,可后来听说女儿居然嫁给了肃王赵枢,顿时又是一阵目眩,激动地连连称了几声好。 肃王…… 肃王果然没有亏待我的家小啊。 虽然还没有确定,但他相信燕青这时候说起此事应该是知道内情,特意说给自己听得。 本来已经颇有些绝望的邢焕这下一下成了赵枢的老丈人,顿感喜从天降,看着眼前这些不像人的贼寇也一下顺眼了不少。 好啊,好啊。 肃王以后若是登上皇位,我岂不是国丈了? 做大事! 对,肃王要做大事! 他就是为了做大事才给我送来了这么多的梁山贼! 以后他要大大的依仗我! 他看着也眼前的这些贼寇,心中已经多有几分狂喜。 “各位兄弟来投我邢道荣,那就是看得起我。 大家好兄弟讲义气,来了就别走了,大家大碗吃肉,大秤分金,做大事离不开诸位兄弟啊!” 孔彦舟也知道,同样是做贼,梁山这些人的资历手段都在自己之上。 他们虽然只剩三十四人,可跟己方联合,瞬间壮大几倍,以后谁敢在小觑他们! “湖南帮成立了!”他大胜高呼,“以后兄弟们跟随邢教主一起纵横,咱们……咱们……” 他嘴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邢焕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等众兄弟逃出杭州,孔帮主麾下湖南帮元从共有七十四人,现在诸位兄弟三十四人抵达,正好一百零八,暗合天罡地煞之数,此事岂非天意?” 梁山众人之前还担心以后会被邢焕手下的元从排挤,没想到现在邢焕居然把他们算进了老人的行列,更是各个喜上眉梢。 “天意如此,咱们跟随大哥去东京,杀了鸟皇帝,夺了鸟位!”李逵高举两把板斧,放声怒吼。 邢焕赶紧制止,厉声道: “不可胡言。 咱们暗合天意,岂能与天违背…… 以后,咱们……咱们‘替天行道’!” “不错,替天行道!” 正文 第132章 反其道而行之 一转眼,宣和三年已经走过了大半。 赵枢的婚期已经敲定,赵佶非常开心,甚至破天荒的准备为此事大赦天下,吓得赵枢连连进宫,拉上曹文逸和王贵妃苦苦相劝,好不容易才打消了赵子的良苦用心。 为了表示对这个儿子的欣赏,赵佶已经透出风声,将在赵枢大婚当日正式册封其为西北兵马元帅,可以开设元帅府。 大宋历史上从没有过如此强势的皇子,大元帅的身份已经能让赵枢正式跟太子平起平坐。 而且,这个元帅居然不是一个虚职,这就意味着赵枢可以任命元帅府的官员,甚至已经有人将其与当年开唐时的秦王府相提并论。 赵佶不是不懂。 他这么搞,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对赵枢的欣赏,另一方面…… 他真的是下定决心,要在金国灭辽之前消灭西夏了。 “父皇将此重任交给本王,不仅是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地责任。 当然了,之前跟夏贼屡屡大战也不是办法,现在难得边关平静,本王要做的是先恢复边关的和谐。” 赵枢说话时王永急匆匆地送来一封书信,不过赵枢只看了一眼却没什么表示,只说责任重大,还请三省和枢密院多多配合自己的工作。 总领三省的蔡京面上古井无波,他向赵枢汇报了今年的财政收支,还详细总结了西夏军这些日子的战略调度和部署,并从中推断出了西夏今年的一些情况。 这位老人布置安排井井有条,很好地执行了赵枢的要求,真正做到了有安排、有落实、有整改、有回应,让赵枢对消灭西夏更有信心。 但这反而让赵枢更加头疼。 之前这几个月,他已经明里暗里面试了一群朝臣,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如蔡京一般总领三省,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可蔡京的年纪太大,眼花地非常厉害,所有的事情都要蔡绦帮他署理。 就蔡绦那一丢丢微不足道的政治手腕,再好的事情也能搞烂。 而且说实在,蔡京才是当朝最大的贪官奸相,赵枢未来想搞土地改革,不抄他是难以平定人心,可若是抄了他,肯定又会引来己方的恐惧。 现在赵枢看起来很强大,可在内政上还是要被迫依仗蔡京一伙,这让赵枢心情非常不好。 但这种事基本是赵枢从前工作的常态,远远没有面对秦桧和万俟卨时的那样失态,他微笑着听着蔡京的灭夏方略,认真地点头听着。 等蔡京念叨完,他才笑容可掬地道: “太师辛苦了。 对夏贼要恩威并施,现在李纲李经略在西边已经做好准备。 之后,就是给诸位介绍一个发财的买卖,当然了,本王认为发财的买卖,大家不一定相信,如果不信,大家微微一笑就好了。” 他环视四周众人,声音逐渐变得冰冷骇人: “我之前已经给李经略送信,从八月开始,将彻底断绝向西夏直接贩卖茶叶!” 大宋每次要对西夏开战,一定要先断绝西夏的贸易,接下来的手段应该还包括停止对西夏的其他出口以及停止西夏的盐进口,同时抓紧修筑堡垒准备进军。 刚才赵枢还说着要休养生息,一上来就用这么标志性的手段,众人都是心中一凛,等待赵枢继续说大军调动之类的话题。 可没想到赵枢随后的政策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这么激烈,他话锋一转: “此外,要扩大榷场的数量,加大购买青白盐的数量。 咳,说到这,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想着禁止榷茶之后你们可以通过贩卖私茶谋取暴利。 哎,大胆承认不要紧,本王若是你们,也是一样的念头,本王说的发财机会也在此处。” 他环视众人,微笑道: “本王已经告诉了夏贼,大宋不会禁止禁止他们的青白盐,甚至还会加大采买力度。 但所谓的生意都要从双赢的角度出发,不能大宋只买他们的,他们不买大宋的。 以后他们卖盐的时候,必须先向榷场申报想要贩卖的数量,拿着榷场开具的凭证先购买十倍于盐重的茶叶,才能准许他们贩盐,当然,买茶必须用铜钱,绝不接受铁钱和交子。 总之一句话,夏贼想卖盐,就得先买茶,谁敢绕过这个框架私自跟夏贼做生意,被西军逮住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置。” 赵枢的豪言让众人各个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嗅到了其中发财的味道。 赵枢这么搞,他们可以抓紧弄大量的茶叶去边关,就等着西夏来贸易,然后用极高的价格狠狠宰西夏人一把。 盐是西夏财政的支柱,他们的盐是从几个大盐湖弄出来的,几乎无穷无尽,物美价廉。 自从大宋与西夏翻脸之后,盐的贸易就成了宋夏两国争夺的关键,大宋一直将买西夏盐视为资敌的行为。 而茶叶则是大宋的拳头商品,西夏每次不老实的时候大宋就会以断绝茶叶出口为威胁狠狠教训一顿西夏,逼的他们稍微老实一点。 可现在赵枢好,扩大进口西夏的盐,又强迫西夏人大量买茶。 呵呵,这绝对是西夏朝思暮想的事情,大宋多少佞臣都不敢想这种事。 这特么不是卖国吗? 赵枢看着众人或狂喜、或沉思、或忧虑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除了指定榷场交易,我还要给各位再提个要求。” “大王请讲。” 赵枢这是明摆着送满朝诸公发财,谁不知道敞开往西夏卖茶是一件双赢的大买卖,之前只是边关控制地严大家才一直比较收敛。 现在敞开供应…… 那甭管了,宁可大宋喝不到茶,也得优先保证对西夏的茶叶供应,那当然是赵枢怎么要求大家就尽量好好执行。 “大宋一直讲究自由贸易,之前不愿意多多采买夏贼的青盐也是因为他们的盐太杂太乱,吃了会危害大宋人民的身体健康,并不是出于军事的角度。 本王跟父皇商量过了,以后得让夏贼长点教训,以后夏贼向我国出口的食盐,必须由军队负责以严把质量关,同时贩盐的最多只有四家! 超过这四家,其他一律算做私盐。 这私盐严重危害大宋边疆百姓的身体健康,是一定要坚决打击制止的。 如果夏贼自己控制不住私盐,那就干脆一概禁止,让他们看着办就是了。” 四家…… 哪四家? “任意四家,这就要看夏贼贼酋自己怎么琢磨了。 他们就算推出四头野狗也不要紧。 以后大宋只认凭据,不认人!” · 赵枢的一顿组合拳是直接把西夏给打懵逼了。 西夏自从宣和元年大败丢掉横山防线之后的日子过得属实是心惊胆战,生怕大宋集中火力直接把他们给突突了。 可这两年大宋内部外部的事情都不少,如果不是赵枢横空出世,他们现在还在平方腊余党以及准备北伐跟辽国作战。 可就是因为赵枢的存在,西夏君臣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他们绝不是服了大宋,也知道大宋绝不会因为李乾顺改名叫赵乾顺就放过西夏。 赵枢诡计多端,之前以辣手诛杀童贯,并派李纲来西军安抚,可能接下来的进攻方向就是这边了。 众所周知,大宋不存在秘密。 现在李乾顺的桌子上就摆着一大堆的情报。 他非常无语地看了一眼满桌奏报,非常沉痛地询问身边的名臣晋王察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往大宋的情报都非常清晰明显,就算有出入,经过察哥、仁忠等人的整理,放在李乾顺桌案上的一般也是最终答案。 只有这一次…… 名将察哥当年杀死刘法,堪称解救了西夏的大难,李乾顺对他非常信任,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都会给他先看。 可这一次,察哥也只能苦笑摇头: “臣属实不知,臣以为,这肃王赵枢不可小觑,也只能请陛下圣断。” 在传回西夏的情报中,最初都是众口一词,说现在大宋国内逐渐掌握大局的赵枢是一个在童贯之上的弄臣。 此人心思阴沉,可平素除了打马球之外也没什么本事,在跟乱军的作战中也是频频被击败,一路损兵折将。 有这样的鬼才在大宋翻江倒海,察哥一开始还是非常开心的。 只是后来的情报又开始变了风向。 特别是从赵枢杀死童贯开始,各种各样关于赵枢的资料层出不穷。 有的说赵枢是个任人唯亲、全靠蔡京等人指点的废物, 也有人说赵枢有如此本事怎么可能是个废物,赵枢现在秣马厉兵,又杀死童贯,如果由他来主持对夏战事,后果不堪设想。 察哥越来越奇,可这位西夏的最大威胁现在居然没有来主持战事的意思,他还在开封蹲着,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他不敢大意,也只有把一堆文书一股脑都推到了李乾顺的面前。 李乾顺也是一筹莫展。 西夏之前虽然斩杀名将刘法,但宋军已经打破横山,现在西夏国内一片惊慌,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平息局面,如果再有什么斗争,只怕有性命之忧。 他一脸凝重地看着察哥,良久才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今天刚刚送到的,朕还没有给别人看过,晋王先看看这个吧!” 察哥恭敬地接过,他拆开书信,看到第一行上面说李纲开始严查茶叶走私,顿时脸色大变。 “宋人要动手了!”他飞快地道: “臣请率军驻防瀚海,与……” “你先看完……”李乾顺疲惫地道。 察哥这才冷静下来看,顺着向下看时,他又缓缓皱起了眉头。 “大宋要买盐?还要大量卖给我们茶?这怎么可能?” 正文 第133章 做生意讲的就是公平 如果西夏自己种茶,大宋疯狂倾销,那真是狠狠打击西夏国内的茶叶产业。 可西夏不种茶,大宋却自己产盐。 百年来大宋对西夏的态度一直是用盐业来狠狠控制西夏的发展,同时靠着茶叶来影响西夏人的生活质量,逼迫他们屈服。 可密信上说的分明是大宋想把跟西夏的生意纳入正轨,以后慢慢跟西夏按套路做生意,虽然姿态是傲慢了一点,但…… 这对西夏大大的有利啊! 现在宋军的刀锋都已经靠近西夏的国都了,居然又停下来做生意,通过盐的贸易,西夏能长长地松一口气。 就算后来买成茶也不亏,毕竟茶在西夏国内比钱都好用,有茶叶人人都愿意跟你以物易物。 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陛下以为如何?”察哥小心地问。 李乾顺自幼喜欢汉文化,也听说过当年管仲用一大堆经济手段把邻国忽悠瘸了的故事。 可赵枢这玩意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帮西夏扶贫。 这个肃王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说不定,此人真的不过是一不谙世事之辈。”察哥皱眉道, “他平定方腊的手段远远谈不上高明,甚至不敢出城与方腊野战。 以臣之见,此人极有可能是蔡京一党……” 李乾顺叹息道: “就是因为是蔡京一党,所以……所以朕才忧心忡忡。” 如果一直是新党坐镇,可能西夏早就被打的顶不住了。 毕竟他们的国土面积和回转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在大宋掌握堡垒战之后,西夏被推平已经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蔡京真的是赵枢的幕后军师,凭什么帮西夏出头,做这种明显对大宋不利的事情。 李乾顺从来不认为蔡京是个傻子,要是低估了此人,大夏国估计要有灭顶之灾。 几天后,对外名已经是赵乾顺的李乾顺正式收到了李纲的书面通知。 性情刚直的李纲用了非常简单且鄙夷的词汇告诉赵乾顺,大宋采购西夏的食盐,可西夏没有同等采购大宋的货物,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 肃王强调大宋优先是让大宋重新伟大的关键所在,所以为了扭转大宋和西夏的贸易不公平,大宋决定在青盐贸易上给西夏提出更高的要求。 这特么让李乾顺哭笑不得。 来啊。 尽管来啊。 求之不得啊。 大宋这是满朝都疯了吗? 以前我们也想大量采购茶叶,但特么买不到啊。 大宋的茶叶在我们这是抢手货啊,我们之前想买,但是你们不卖,现在又怪在我们头上了。 至于以后榷场只卖给最多四家…… 这特么不是更好吗? 李乾顺正好可以想办法像大宋一样搞货物专营,将大头的利润都留给自己的宗室宠臣,至于军队专卖…… 呵,说起来其实西夏虽然有州刺史和县令,但基本上是军政一体,没有大宋防范武人这种几乎有点变态的程度,夏军搞生意有天然的优势。 虽然不知道是大宋是怎么了,但李纲的书信还是让李乾顺兴高采烈了一整天,心道自己这一直以来的辛苦真的没有白费。 李乾顺觉得自己已经够勤勉、够认真的,可仍旧是让西夏越陷越深,渐渐有被大宋彻底消灭的趋势。 可现在大宋跟西夏耐心做生意,靠着青盐的贸易,西夏的经济应该能得到不错的好转,到时候组织一波进攻,说不定还有从大宋身上砍下一块肉的机会。 李乾顺心道不错,他赶紧叫人去组织商会,很快就挑选了四大商号,听说能随便往大宋卖盐,还能随便购买茶叶,众人都是怦然心动。 还有这种好事! 发财了! 发财了! 大宋一定是疯了! 大宋这分明是要让西夏发大财啊。 西夏的王公贵族听说还有这种好事,都纷纷来参与这贩盐换茶的业务。 李乾顺早就考虑过赵枢可能利用这四家分化西夏内部,所以在挑选几个家族的时候,他也没有自己吃独食,不仅分给宗室,还分了部分给党项和汉人的臣子,争取让人人都能分润这块巨大的蛋糕,好好享受一下大宋发达的边贸带来的成果。 西夏立国早年的时候靠着劫掠大宋发了一笔横财。 那时候人人尚武,天天咋呼着去大宋打秋风,他们的征兵制也玩的非常顺畅,士兵都是自带武器、自带军粮,就等着去大宋发财。 可到了李乾顺这一代,先是太后瞎比操作送了一波,之后李乾顺的一通用兵也是昭和战法没啥思路,居然被赵佶吊起来锤,现在还被战略包围,现在西夏贵族的日子都是苦哈哈的。 听说大宋终于要大开榷场,他们赶紧纷纷奔赴前线—— 这次并不是为了夺回他们的故土,而是为了抓紧跟大宋做生意,好把他们的盐送到大宋的土地里! · 大宋的西军众人围着一个一身戎装的中年文士,表情如看鬼一样。 这个文士自然就是被赵枢寄予厚望的李纲。 李纲自认为自己绝不是肃王的嫡系。 而且他还跟肃王的嫡系有冲突。 他也认为自己应该是被肃王撵到这边来的,可无数的事实告诉李纲,他好像被肃王压了压担子。 尤其是当下,他是唯一一个了解肃王对西夏总体战略的,他都不知道那天肃王是怎么说服的自己,反正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战略非常有效。 但肃王把这么重要的秘密说给自己,还说了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李纲自然不能说给旁人。 这就导致一帮西军大将看他的表情非常不爽。 “我说李经略。” 这群大将都是武夫,折可求、杨惟忠、刘仲武、刘延庆都不敢跟这个文官阴阳怪气,只有今年已经七十高龄且当过文官的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种师道在众人的撺掇之下缓缓开口: “李经略,此事当真是肃王的号令吗?” 李纲硬着头皮道: “不错,不过此事肃王确实是思虑周祥,还请诸位……诸位稍稍冷静一下” 种师道慨然长叹道: “童贯作乱,合该受死,肃王让李经略来安抚西北,处置也颇为得当,我等无人不服。 我等虽是武夫,却也是为朝廷杀敌,夏贼凶暴,我等都是世代征战,多少兄弟手足死在夏贼手上,就是靠着禁盐、禁茶才终于将夏贼死死困住。 现在肃王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居然要同时放开盐禁和茶禁,不知道日后要有多少儿郎死在夏贼手上。 老朽不甘心啊。” 种师道一心为国,在跟西夏的作战中投入了太多的心血,能突破横山防线,他的功劳极其巨大。 面对他的指责,李纲也不好意思阴阳怪气。 可要是说出了赵枢的整体方略,估计第二天西夏那边就能尽人皆知,大宋的情报保密水平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种公休怪,此事事关大局,肃王,呃,肃王绝非目光短浅之人。 我……” 李纲心中暗暗叫苦。 说实在他跟赵枢并不熟,之前还以为自己起复是梁师成等人操作,现在想想估计也是肃王的手笔。 他莫名其妙得到肃王的重用,一上来还安排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差事,现在想想,宗泽好像也是被肃王从镇江抓来,立刻就推到了易州知州的位置上,做的好像也是这样古怪的差遣。 看来之前自己是错怪宗泽了。 现在的李纲并没有历史上扶大厦将倾的威望,面对一群认虎视眈眈的目光,他怎么也无从辩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李纲真想给他们仔细描绘一下肃王那个很玄幻的战略,但给这帮人说完,估计再过几天还有人要来问,他也懒得一个个解释,索性猛地一拍大腿。 “就这么说了,肃王绝对是心忧国事。 一年之内!一年之内若是灭不得夏贼,我李纲的人头就放在这了!” · 开封。 赵枢的大婚在一片繁华热闹的气氛中结束。 赵枢如愿娶得王妃邢氏,朝中众人和辽国的使者都送上了贺礼,满朝文武也趁机抓紧巴结这位大王。 新婚第二天,赵枢和邢秉懿先去宫中拜见了赵佶和皇后,又坦然接受了王贵妃非常不真诚地祝福,悠悠然踏上马车,准备回府休息。 夏天就是容易犯困啊,夫人也操劳过度,是时候一起补觉休息一下。 邢秉懿娇娇切切,有些不良于行。 她钻进车中便下意识地贴在赵枢的身上,用只有赵枢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大王,为什么母妃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不喜欢妾身啊?” “哎,无所谓,婆媳关系嘛,距离产生美,不要紧。” “可是,郓王妃去的时候她们明明相谈甚欢啊。”邢秉懿颇为失落地道,“妾身真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 赵枢笑道: “无所谓,说不定母亲是不喜欢我,我最近搞的事情估计有好多人要喷我了。” “那怎么办?”邢秉懿一脸担忧地道,“会不会出事啊?” “问题不大,我已经把黑锅甩给蔡太师了,他天天被人骂,不差这几口,等成功了以后他还能分到一点英明,我们这是双赢的决策。” 说起来,邢秉懿最近也从夫人阵营中听到了一点关于赵枢的风声,好多人都在喷赵枢失心疯,这分明是养肥西夏,这简直是卖国,简直堪比当年旧党退地,多年来的辛苦只怕要毁于一旦。 “唔,那爱妃是怎么认为?” 邢秉懿沉默片刻,捏紧拳头道: “我相信大王战无不胜,一定有惊天谋划!” 邢秉懿认真地模样让赵枢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搓了搓邢秉懿头顶的秀发,微笑道: “放心吧,本王早有谋划,你以后可以挺直腰杆告诉他们,你夫君是一位盖世英雄。” 正文 第134章 利益动人心 赵枢搞的这一套方案已经在东京引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有蔡京等人支持,可赵枢还是立刻遭到了台谏的猛烈进攻,周围的众人也纷纷投来雪片般的奏章,直言此事乃动摇祖宗社稷的大事。 祖宗之法不能变啊! 不能变啊! 甚至,连曹文逸都非常无语,她在宫中还能跟赵枢保持一致,可私下里早就忍不住,火速奔到赵枢面前,要求赵枢给自己一个解释。 “不能说,信我就行了。”赵枢笑嘻嘻地道,“仙姑之前还说会一直支持本王,怎么这么快就反悔?难道仙姑以为,本王是为了这么一丁点的利益出卖整个大宋的人? 再说这点钱又到不了本王的手中,何必呢?” 曹文逸正色道: “我知道赵兄必有手段,可赵兄有手段好歹要说给贫道知晓。 不然你让贫道如何心安?” 赵枢缓缓坐直身子,正色道: “如果是寻常国事,我自然会说给曹仙姑,可此事乃军国大事,存亡之本,恕我不能给曹仙姑透露了。” “为什么?”曹文逸不满地道。 “不为什么,这是规矩。 此事过于机密,事关西北众人的性命,仙姑听说了不过是解了胸中的好奇,又不能做法把那些西夏人都劈死,何必呢?” 曹文逸虽然能理解,可对赵枢瞒着自己的行为还是非常不满。 她怒气冲冲地盯着赵枢,正要阴阳怪气地跟赵枢说点什么,一只温暖的小手从旁边缓缓伸过来,跟她轻轻握在一处。 “姐姐,何必为这种家国之事劳神? 大王必有主意,咱们安坐静候,谈谈风月,这才是雅人风度,不是吗?” 一身天青色直领宽袖褙子,腰围浅黄布带的邢秉懿手捧一个摆满点心瓜果的漆盘缓缓过来,先将漆盘摆在赵枢面前桌上,冲他温婉一笑,又回头冲邢秉懿道: “妹子读起《黄庭》,多有几处不明,还请姐姐开示了。” 邢秉懿的一团和气让曹文逸也无从怒起,她叹了口气,看着赵枢和邢秉懿夫妻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心中不禁多生出了几分歆羡。 这位新过门的肃王妃虽然很关心赵枢的战事,但赵枢不说,她也很聪明地没有询问诸事。 曹文逸怅然不语,被邢秉懿拖着连连踉跄,颇有些不甘心地转头瞪了赵枢一眼。 再瞪也没用。 事关大局的部署,赵枢只把细节告诉了李纲、宇文虚中、王永,以及…… 张叔夜! “镇住西军众将要靠李经略,组织进军之事就全都拜托给张学士了。” 张叔夜也没想到赵枢居然把消灭西夏的重任扔给了自己,激动之余略有些发抖。 自己又不是肃王的嫡系,肃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这充分说明了肃王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 他当下拜倒,赶紧表示一定竭尽全力,好好对付。 可听完了赵枢的用兵方略,张叔夜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买办战术?这……这是什么?” 张叔夜来肃王府之前已经听宇文虚中说起过一个公知战术。 不过公知战术没有他参与,他也不太清楚这玩意到底是啥,本以为这是肃王对付西夏的杀招,没想到肃王居然有蹦出来一个买办战术。 也就是说,那个公知战术是对付西夏之外的敌人用的? 张叔夜很明白领导不说的事情不能多问的道理,只请赵枢给自己解释一下“买办战术”的精妙,赵枢也毫不藏私,缓缓给他解释了一下此战的诸多细节。 然后,张叔夜的表情像吃苍蝇一样难看。 “呃,大王,你确定这真的能行吗?” 李纲当时就是这个表情。 赵枢的战术已经完美刷新了他的三观,别的不说,赵枢居然想在西夏培养一堆买办,然后利用这些买办来杀死西夏。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些所谓的买办肯定都是李乾顺身边的信臣,这些人的利益跟李乾顺是一致的,说不定还都是李乾顺自己的小号,怎么可能会背刺李乾顺。 但赵枢就是很有自信。 老领导说过,资本是没有家人的。 只要价钱给到位了,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人。 甚至自己。 如果没有出卖,说明给的价钱还不够,得加钱。 而赵枢现在正好就有这个实力。 “公知战术是用在对付那些比你强,或者实力跟你差不多的对手, 而买办战术是对付西夏这种国情体量的最优解。 西夏的盐关系到他们的国本,并不只是一种简单的商品。 这么重要的商品,只是简单禁运太可惜了,我们好好把握,可以把他们彻底埋葬—— 张学士,我问你,本朝是一开始就禁止青盐的吗?” “当然不是!” 张叔夜虽然不是进士,可当年在西边混了这么多年,对青盐的历史门清。 “开国时,我朝非但不禁止青盐,静塞军司还以青盐为军需,青盐物美价廉,极受欢迎,甚至蜀中有时候都有青盐供应。” “这就是了。 那为什么后来我朝开始禁绝青盐?” “还不是因为夏贼?夏贼就是有了青盐,才能旱地立国,年年寇边杀戮大宋百姓。 这些人太过可恶,所以我国才频频禁绝青盐,以穷夏贼,用了多年光景,终于有了今日!” 北宋刚开国的时候真的是非常照顾青盐的生意,甚至在977年大规模打击私盐的时候都给青盐开一条口子,私盐贩子层出不穷,制盐的畦夫都有数千人之多。 直到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第一次叛宋,大宋才猛地加大了对青盐的控制,也就渐渐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这个位面的宋人全然没有意识到一场灭国大难即将来临。 他们对彻底消灭西夏这个已经纠缠百年的对手充满信心, 可看过射雕英雄传的赵枢却知道,要消灭西夏这个顽强的对手并没有看上去的这么容易。 所以,他需要用些自己的手段。 “我听说西夏兵有不少是自备武器、自备军粮,偏偏这些人还特么能打。 难道他们是赛亚人,天生好斗,喜欢跟人不死不休吗?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穷,穷人需要用战斗来获取更大的利润。” “他们先进攻,然后求和,大宋为了面子,就会被迫给他们赏赐、买他们的青白盐、跟他们做生意。 而榷场又会增加他们的战斗力,所以大宋明明一直占据上风,可每次都棋差一招,硬是让这个弹丸之国续上了。” “既然一种思路不行,就换一种办法。 记住,要把我们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我们唯一的敌人不是西夏的贵族,更不是他们党项族,只有他们的皇室中的一小撮背宋自立的野心家。 搞明白了这一点,就抓住了主要矛盾,想消灭西夏的难度也会大幅降低,明年这时候如果还不胜,呵呵,本王披发入山,以后再不问国事!” 张叔夜悚然听令,惊惧地道: “臣明白!” · 买办战术要建立在己方强大的实力面前。 为了给张叔夜壮胆,刚刚结束押解方腊任务的韩世忠跟随张叔夜一起向西。 说起易州的诸事,韩世忠对宗泽好生佩服,这让赵枢对未来与金国的大战又多了几分信心。 接下来,就看什么时候能解决西夏的问题了。 开禁青白盐的第一天,宋夏两国的边关人声鼎沸。 韦州已经被大宋攻破,以前众多的西夏人都会愤怒地提着刀大骂宋军混账。 可现在,一群群的西夏人驱赶着骆驼、牛马,拖着大量的青盐直奔边界,一脸欢喜期待地看着远处的宋人。 他们大多是西夏军人,几年前他们还在跟大宋拼死作战,只要拿起武器,他们依然是大宋边军最畏惧的敌人。 老迈的种师道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怒火中烧,却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李纲将朱红色的官服穿的整整齐齐。 骄阳下,他和两个随身侍卫缓步迎向一大群西夏军民,全然无视那些全副武装的夏军士兵,满脸都是趾高气昂的神色。 晋王察哥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宋人的文官,缓步迎上去,用熟练的大宋官话道: “大夏国晋王赵察哥,见过上国大官人!” 察哥! 就是他杀了大将刘法! 李纲心中怒火熊熊,他默念之前赵枢交给自己的方略,冷哼道: “怎么,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察哥一怔,随即面露怒容: “你说什么?” “我说汝见了本官为何不拜?你是什么晋王?是谁封的,想要造反吗!” 李乾顺不过是大夏国主,凭什么给手下的阿猫阿狗封王? 这是大宋的政治正确,整个北宋年间都不曾让步。 察哥大怒,他之前多次击败宋军,难道还怕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士。 他抽出腰间长刀,那两个护卫也立刻拔刀保护。 李纲怒道: “你是什么意思? 吓唬本官是不是?行,这盐,本官不要了! 传下去,禁绝青盐,谁敢再跟夏人做生意,格杀勿论!” 有的人生来就是一副刚正之色。 李纲并没有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每一句话都如铁拳般狠狠打在察哥的脸上,疼的察哥龇牙咧嘴。 听见李纲说禁盐,一群夏人顿时乱了方寸—— 这才开了多久?一笔生意还没有做成你就禁盐?这也太儿戏了吧? 李纲脸上满是狞笑,镇定地道: “肃王说了,这次开榷是为了让夏国学会天朝上国的文明和规矩,如果夏国一意孤行,这榷场……不开也罢。 你们尽管提兵来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大宋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 西军严阵以待,迫不及待跟西夏大战一场,可西夏今天确实是来做生意的,他们根本就没做好战斗的准备。 “上官息怒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披甲武士赶紧上前,向李纲叉手行礼,满脸堆笑地道: “晋王不过是一时……嘿嘿,我给他赔罪了。” 李纲哼了一声,这才缓缓点头。 “罢了,你叫什么?” “小的叫李良辅。 呸,赵良辅!” 这李良辅是西夏的宗室大将,与察哥一样很受李乾顺信任,现在李乾顺改姓赵,他也跟着口头改姓。 作为四大买办之一,他这次弄来了大量的青盐,就等着跟大宋交割,听说又不做生意了,他肯定不能忍,赶紧上来说和。 若是以前铜钱买卖他说不定还会跟李纲争一争,可现在大宋给的可是茶啊! 茶在西夏可太值钱了,之前大宋都是收着卖,现在居然可以敞开卖,再不买那就是纯傻子了。 李纲非常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 “不错,原来夏国也不是人人都是蛮子。 好,你的人先来挑茶,这个察哥还敢自称晋王,分明是想谋反,他带来的盐一粒都不能要,给我撵出去!” 正文 第135章 发挥有钱的优势 有钱就是爸爸,就是祖宗,就是至圣至明的存在。 赵枢也不知道大宋这么多年的贸易战在打什么东西,到底有没有认真打。 大宋这些文士手艺太差,只会一个禁运,这贸易战打起来属实少了点味道。 用李纲就不一样了。 李大炮蹲在开封说不定又要给赵枢上一课,赵枢最烦的就是这种坚持己见不怕牺牲自我利益的清正文士。 还是把他弄来给西夏人当爹比较好。 好在李纲也不是完全一根筋,他虽然觉得赵枢的战略有点冒险,但他也认为西夏之战早打比晚打好,如果能用贸易手段重创西夏,也能大大减少大宋的损失。 接受了赵枢的培训,李纲的阴阳怪气现在已经颇有路数, 之前他被西军一群大佬欺负惨了,现在面对西夏人,真是阴阳怪气到了顶点。 他一挥手,直接叫人把察哥带来的人都从榷场里轰出去。 西军上下看好,谁敢跟他们做生意就是跟李纲过不去,跟李纲过不去就是跟肃王过不去,跟肃王过不去就是跟大宋过不去。 李良辅本来还想帮察哥说句好话,可看着李纲的眼神,生怕一开口也被扔出去,也只能投去了同情的苦笑。 这下察哥带来的盐户各个上头,纷纷求李纲开恩。 这次大宋可是将茶和盐挂钩啊。 能把茶弄回去,在西夏国内一倒手就是几倍的利润,大家大老远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都给我滚!滚出去,再不出去,所有人都别想做生意,本官一粒盐都不会收!” “有本事你们就去告官,去吧,本官不惧!” 李纲愤怒的时候真是神鬼难近,察哥虽然勇猛,可在李纲面前也感受到了一丝敬畏与恐惧。 他居然退缩了。 由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被撵了出去。 虽然他们依旧可以通过走私、通过把盐给其他三家交割的方法卖出去,但这样一来,他们付出的成本一定会大大增加。 李纲虽然对察哥毫不客气,可也非常守信,之前出来说和的李良辅果然也得到了优先挑茶的机会。 大宋的茶从来是良莠不齐,偏偏卖的还非常贵。 他先登记了自己要卖的盐数量,又叫人用牛车拉来铜钱,开始挑茶。 理论上贩盐赚到的那点钱去买十倍重量的茶叶肯定是亏到姥姥家,但这不要紧,茶在西夏和更远的西域根本不愁卖,随便加个零就能找到下家。 闻着四周浓郁的茶香,李良辅的手掌都在不断的颤抖。 “我……我卖十万斤盐!”他颤声道。 “哦,那就要百万斤茶是不是。 唔,不好意思,没有这么多的茶!” “蛤?” 大宋当年和西夏关系最好的时候最多也就一年给他们五六万斤茶,倒是西夏的盐堆积如山,赵枢这一搞,第一天的第一笔生意就彻底放学,还没有满足交换的条件。 李良辅一时不知所措,只见李纲摆摆手,道: “没有这么多的茶,按肃王的规矩,就收你一百斤的盐,准你买一千斤的茶!” “别啊……” 大老远的,来都来了,就为了卖一百斤的盐这像话吗? 李良辅赶紧一把抓住李纲,苦苦哀求道: “大官人,大官人,你行行好,这茶有多少,我全要,我全包了!盐,盐你也多拿一点吧,通融通融,大不了我们卖的便宜一些,别跟这茶硬牵扯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 求求你开眼,求求你开眼!” 西夏的宗室大将居然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这让西军众人各个面面相觑。 这可是童贯甚至范仲淹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啊。 李纲也心中大快,他大袖一甩,怒道: “休得如此作态,我李纲岂是这等人,再敢多说一句,一斤茶也不卖给你们!” · 世间的一切英雄好汉只要动了贪念就不堪一击。 李良辅虽然是宗室大将,但他现在代表的西夏大盐商的利益。 以盐立国的西夏迫切需要开榷。 开榷代表无数的西夏百姓吃饱穿暖,代表西夏的稳定,就算不要茶,他也得想办法把盐卖出去一些。 可李纲以肃王的命令为由,死守住茶盐买卖的标准框架,这榷场开了等于没开,这可让西夏的日子怎么过? 李良辅失魂落魄地出来,把跟李纲会谈的成果说给众人,众人无不哗然,这才意识到盐多茶少的悖论。 如果大宋就是一根筋说断绝青盐,西夏人肯定要想办法,最少要组织军队跟大宋作战到底。 可缺德的大宋现在欲拒还迎,表面说开榷场,还制定了交易的手段和规矩,西夏国内众人为此事欢欣鼓舞,谁都不想就这么算了。 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蹲在榷场,赶紧看看能不能找个妥善的方法解决。 听说这次大宋只带了一万斤茶,最多只能折合一千斤盐。 一千斤盐…… 才能赚几个钱? “我看大宋根本没诚心想跟咱们做生意! 本来就不能指望大宋!咱们跟他们打!” 已经有商人忍耐不住,叫嚣着要跟大宋开战。 心情不好的李良辅勃然大怒,直接一脚将那人踢翻,高声骂道: “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人赶紧低头不语。 “打?怎么打? 就知道打!” “咱们西夏的盐本来可以随便卖给大宋,就是你们天天打打打,现在好了,成了什么模样? 家里这么多盐,这么多好盐,都卖不出去啊!你们天天打,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原因吗? 为什么大宋要跟咱们打啊!” 李良辅今天憋屈坏了,他不敢跟李纲发火,自然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其他商人身上。 他说的倒是所有人的心声。 当年李元昊连战连捷,自己倒是爽了,可西夏从此之后就被迫守着一堆盐卖不出去,也给西夏带来了连绵不绝的战乱。 虽然西夏后来能多次大败大宋,但这根本挽救不了他们的局势。 他们在大宋国内作战还能抢到不少东西,可大宋后来找到解决方案,连战连捷,西夏连家门都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几路兵线推到自己的高地上。 大宋可以接受战败、接受刘法这个级别的名将战死,接受西军的总指挥童贯被杀。 但西夏不行。 他们只要再败一场,首都就没了,只能逃去大沙漠。 谁特么愿意去大沙漠度日? 现在西夏国内已经非常困难,举国上下都对这次开榷寄予厚望,如果失败,那必须有人背锅才行。 这种关系到国家存亡的锅谁能背得动? 反正李良辅不背。 “晋王,去给李公道歉吧!” 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含泪哀求。 大宋的文官大家不是不懂,只要和他们的胃口,一定会有通融的方法。 要不是之前察哥跟李钢闹成那样,今天李纲说不定还能稍微通融一下…… 有人开口,众人便都把黑锅定在了察哥的身上。 他们纷纷鼓噪,逼迫察哥去给李纲赔礼道歉。 “是啊晋王!咱们现在没办法了,就算不要茶,这么多的盐咱们不能拉回去啊。 求您慈悲为怀,快去给李公道个歉吧!” “是啊,道歉吧!” “都是你的错,快去给李公道歉啊!” 黑夜中,一群西夏商人带着哭腔,或哀求、或指责、或威胁,逼着名将察哥去给李纲谢罪。 看着周围的牛车上堆积如山的麻袋,察哥心如刀绞。 万般无奈,他也只能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早,这位曾经击杀刘法的西夏名将被迫袒露上身,背着一根荆条,跪在宋军的大军营前,哭求李纲原谅。 他可以受辱,可以死,但这些盐不能不卖,为了西夏,他的脸面也顾不上了。 “只要不停榷场,只要大宋还要我们的盐,我察哥就算死也甘愿。 求大宋上官开恩,之前种种,都是小的错了。” 察哥恨不得李纲暴起给他一刀。 他是为西夏人受辱,如果李纲肯杀自己…… 那反倒解脱了。 只是…… 他总感觉大宋还有极其厉害的后手。 就是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了。 · 西军众将看着跪在营前的察哥,一时百感交集。 宣和元年,就是因为童贯瞎指挥,西军第一名将刘法才死在了此人的手上,何灌也是因为此战支援不及时被罢免回家。 西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准备在日后给刘法报仇雪恨。 可这会儿,察哥居然就这样跪在营前了! 刘法军的前军统制杨惟忠想起当日的遭遇战,忍不住潸然泪下,当日在乱军中苦苦寻觅刘法不得的猛将翟进更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将军,将军……呜呜呜,将军啊……” 李纲岿然不动。 刘法死后,他曾经写文吊唁过刘法,可在开封的李纲哪里知道边关的辛苦,对刘法的战法也颇有微词。 来到西军许久,他的认识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看着哭成泪人的翟进,他由衷地叹了声好男儿。 “这只是个开始。” 李纲现在对未来诸事很有信心。 他相信,肃王的办法才是平定西夏的关键。 “诸公信我,这只是一个开始。 宋夏交战多年,死伤无数,现在也该做个了解了。 大家相信肃王,再有一年的时间,我军必灭夏贼!” 正文 第136章 顾全大局(为嗷嗷嗷嗷奥加更1/10) 李纲是个心胸非常宽阔的人,他并没有如察哥所愿对他大加折辱,反到大度地原谅了察哥,重新对开榷之事与西夏众人展开商议。 这次西夏人各个大气都不敢喘,非常谦恭友好地哀求李纲收购他们的青盐。 李纲表示,双方的军事关系只要还处在敌对状态,大幅度地收购青盐就不可能,只能采取一些折中的手段。 最起码这贸易要让大宋的朝廷看到真正的实惠。 不如这样,李纲冒着得罪肃王的风险给大家想个折中的办法—— 大宋每采购五百斤盐,西夏需要送一匹良马。 听清楚,是赠送! 这样李纲对朝廷也好交差,也不至于被西军的人打死。 五百斤盐附赠一匹马…… 这尼玛真想的出来啊。 青盐便宜地如沙子一样,每斤才15文钱,五百斤…… 这不是扯淡吗? 意思是7500文不仅要拿走我们的盐,还得搭上马? 这天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你这不是胡扯淡? 分明是不想好好做买卖。 李纲说出此事的时候负责保护他的翟进、刘錡都赶紧捏紧了手上的钢刀,生怕西夏人盛怒之下把李纲打死。 可没想到西夏人虽然人声鼎沸各个愤慨,可议论许久,还是由李良辅苦着脸走上来连连告饶,哀求道: “再给点吧!再给点吧! 李经略,我叫你大人还不成吗? 再给点吧……我们以后把你当佛爷供起来,我也给你跪下了!” 西夏朝廷虽然经常向大宋求饶,可在西军众人的印象中,西夏军可从来没有做出如此姿态。 他们平时各个桀骜不驯,敢跟宋军硬碰硬,别说如此求饶,连说一句软话都不可能。 李纲也没想到李良辅居然会做出如此姿态,连“大人”都开口叫了,显然是为了钱,连基本的尊严都不要了。 大人可是爹的意思啊。 李纲肯定理解不了西夏人多么迫切想把盐卖出去的心情,之前大宋的封锁已经给国内造成了巨大的困难,现在的开榷已经超过了简单的贸易范畴,甚至已经关系到了西夏的民生。 甚至是西夏的贵族的地位。 现在能把盐卖给大宋的,就是西夏的英雄豪杰, 这位李经略位高权重,榷场之事都由他主宰,能哄李经略开心的,就是西夏最重要的人物。 之前开榷之事李乾顺是交给察哥来协调,可察哥一上来就得罪了李纲,现在众人的希望都落在了李良辅的身上。 别看李良辅在李纲面前卑躬屈膝,苦苦哀求,可他在西夏众人面前现在是说一不二,已经把察哥挤到了角落,跟着察哥来的那些人这几天也都小心巴结,说什么也要跟李良辅处好关系。 这还只是会谈阶段。 如果真的谈成,大宋付钱,那李良辅在国内的声望将会立刻飙升,这些大盐商都会对他奉为爹娘,现在对李纲屈膝也没什么。 赚钱啊。 不寒碜。 买办的最大特征就是积极出卖本国以讨好外人,挟洋自重更是基本操作。 西夏的买办肯定是因为西夏才有了极高的地位,但卖国的时候,他们肯定身先士卒。 只要价钱公道。 这是李纲出发之前,赵枢对买办战术的总结。 李纲当时还多有不信。 可看着李良辅的表现,他却终于长叹一声,在心中默默感慨,暗道肃王的法门果然不俗, 这个买办战术,还真是可怕。 好在我大宋的敌人不会这招啊。 · “李将军一贯恭顺,本官也不愿强逼。 这样,本官给李将军一个面子,一千斤!一千斤青盐附赠一匹好马。 要好马,如果不好,这盐我们也不收。” “这……再给点吧!” 李纲眉毛一挑,哼道: “本官这次一共带了一万斤的茶,李将军如果玉成此事,这些茶降价一半,全都卖给李将军了。” “这……” 李良辅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那惊喜又逐渐变成了狂喜,甚至兴奋地有些癫狂。 “大人不是戏弄小的吧?” “呵,本官便是此等人物?” “不不不,大人,大人一言九鼎,一言九鼎! 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最好的马,最好的盐,全都奉送给大人!” 一万斤的茶半价出售,还是全部卖给李良辅,这分明是送了一座金山过来。 西夏无法种茶,临近的青唐蛮夷和西边的西域商人也无法种茶,可他们的日常饮食太过油腻,在发现了茶这种神奇的饮料之后根本不能离开它。 之前的岁月,这些茶本就是大宋用来换马的物资,现在虽然要西夏人掏钱购买,但人家还买了我们的盐不是? 再说大宋这售价虽高,可放在西夏国内一点都不贵。 李良辅只要把茶全拉回去分好等级,然后随便卖给这些跟他一起来的人就可以。 他们可以自己喝,也可以加个零卖给更靠西的商人。 大宋的半价直接拉开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有这利润在眼前,叫爹怎么了? 怎么了? 李良辅心花怒放,恨不得抱住李纲一顿生啃。 但李纲依旧风轻云淡,拒绝了李良辅的一切贿赂。 他表示这是对李良辅恭敬的赏赐,如果西夏以后做出什么对不起大宋的事情,这赏赐直接取消。 大宋可以再找别人合作。 “最好的盐!最好的马!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好,谁敢以次充好,先过了小的手上这关!” · 李良辅将消息带回去,众人果不其然各个兴高采烈,看李良辅的眼神都是十分敬畏。 别管人家是怎么舔的。 反正有他在,生意总算是落实了。 李良辅“大人”都喊了,以后跟李纲算是实在亲戚,之后如果贸易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李良辅也承诺给大家解决。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 李良辅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凶相毕露: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的事情非常关键。 不给李经略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马,都给我挑最好的马!” 一斤青盐15文,就算全赚了能有多少利润,每一千斤就要送给大宋一匹马这也有点离谱。 可李纲说了,一万斤茶只是个开始,只要西夏的马好,他们后面还会送来大量的茶,之后还会恢复采购西夏的骆驼、冷锻铁器,再说这种政策也不可能常年执行。 最多一年的时间,肃王懒得管这边了,买盐的生意自然可以恢复正常。 有希望,自然就有未来。 一个态度和蔼的人突然凶相毕露,大多数人一定会认为他包藏祸心。 而一个之前一直跟你不死不休的人突然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善意和温柔,大多数人也愿意走向和解的方面。 大宋和西夏的关系就是这样。 “得抓紧找马啊,不然耽误了咱们的生意。” 现在榷场已经堆积了十几万斤的青盐,后续还有大量的盐源源不断向这里运输。 现在西夏需要及时打开货物贸易的口子,迅速提振众人的信心。 所以,李良辅当机立断—— “咱们不是有军马吗? 先弄个几百匹来!” 西夏的重甲骑兵之前是克制宋军的不二法宝, 但大宋开始普及堡垒战术之后,他们的骑兵已经远不如从前。 可不管怎么说,西夏的军马还是相当优秀,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良辅要把军马拿来打开贸易大门,这立刻引来了察哥的不满。 他早就察觉到不好,也知道大宋一直在想各种办法买马。 如果让大宋得到了军马,岂不是如虎添翼,以后夏军更难与他们对抗? “胡闹,岂能如此? 军马乃我国根本,若是送给宋人,以后宋人杀来,又该如何是好?” 这下,还不等李良辅反驳,察哥手下的一群商人文士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表达不满。 跟随察哥一起到来的文士芭里祖仁早就对察哥非常不满,怒气冲冲地道: “晋王你这是什么话? 你明明知道大宋对你多有不满,这点小事难道还不能准允?” “军马是不错,但你想想看,大宋能要多少? 咱们不过是为了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一千斤盐附赠一匹马,西军一月最多用二十万斤盐,就算加上边民百姓及储备,一个月难道要我们提供一千匹马? 不可能啊,他们根本养不起这么多的马,还不是为了出口恶气? 李将军跟李经略交情这么好,这个月过去了,以后咱们还能慢慢谈,好好谈,李经略也说了,只要肃王后来不管了,咱们这生意也能好好做。 哎,你也知道咱们穷困许久,难道还不让咱们的百姓稍微过些好日子吗? 现在又不打仗了,养马能作甚?还不是平白消耗粮食,让马去消耗大宋的粮食,咱们有需要的时候从青唐和西域再买不就好了。” “是啊,若不是晋王当年杀了刘法,也不至于如此啊!” “是啊,晋王,你就别这样苦苦不放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察哥万般委屈又哭笑不得。 当年自己击杀刘法,是全国的英雄。 现在在这些人的描述之中,反而成了罪人。 如果是别人,他还能一争,可现在聚集到这里的都是西夏的要人,每个人都身份显赫关系重大,察哥也不敢跟他们苦苦争执。 甚至,等待的这几天,这群人中已经开始有人抱怨,说当年若是老老实实做大宋的顺民,不是能好端端的跟大宋做生意,何必要闹成现在这副民不聊生的模样? 察哥无奈,也只能默不作声。 李良辅长叹一声: “先不说了,现在哄李经略高兴是最重要的。 我做主,先弄五百军马来,剩下的事情我再慢慢跟李经略谈, 大家可一定要顾全大局啊!” 正文 第137章 中等意思 把李纲哄高兴了,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 西夏这么多年已经了解大宋的进攻模式。 如果大宋想进攻,一定会断绝对青盐的采购,然后疯狂修筑堡垒。 现在没有断绝青盐贸易,也没有疯狂修筑堡垒,说明边关非常和平,他们自然可以好好做生意。 察哥虽然明确感觉到这是大宋在挖坑,但顶不住群情激奋,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偷偷加强城防,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但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众人更加不满。 谁说大宋要打仗? 大宋是带着诚意来的,带着钱来的。 你从一开始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怪不得大宋不愿跟你合作。 大宋不跟你合作不要紧,还连累了我们。 虽然李良辅斡旋之后总算暂时了解,可大部分的好处也落到了李良辅的手中,倒是跟着晋王来的这些人还要花高价再从李良辅的手中买二手茶,还得苦苦巴结李良辅,大家自然是颇为不满。 李纲这个文官手上的权柄不亚于当年的童贯,李良辅凭借姓李的优势跟他套近乎, 这特么算什么,你们宗室不是已经改姓赵了? 这些日子,察哥身边的众人实在受不了,也开始纷纷跟李纲取得联系。 李良辅姓李,我也可以姓李,不就是卖国吗?我们也可以的。 每到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李纲总是臭着一张脸轻蔑地一笑: “李良辅手握一军,说一不二,你们行吗?”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察哥这货得罪西军太深,虽然已经负荆请罪,但想做一手生意不可能,也只能跟在后面喝口汤。 谁让你们跟了他,自认倒霉吧。 只要是察哥手下的人,以后想来大宋观光学习李纲还能欢迎,想跟大宋做生意…… 免了。 这样沉重压抑的气氛在正式交割的当日到达了顶峰。 李良辅率先从自己军中选出了五百匹军马,李纲的判断标准非常严格,仔细观察了这些马的情况,还从中汰换出不少。 李良辅抓紧下跪磕头,表示可以将那些不合格的马选出来,之后换来好马,咱们先做盐的生意。 李纲见李良辅如此姿态,也只好勉强同意,表示必须抓紧见到其他的马,不然以后就是一锤子买卖。 李良辅千恩万谢起来,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军中。 他之前还觉得向李纲乞求是一种丢人的事情。 但时间长了,他也适应了。 大人都喊了,李纲很明显也对李良辅表现出了善意。 在钱的面前,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对李良辅那是使劲巴结,求李良辅给他们指条路,多分给他们一点茶。 李纲也没有让这个一直巴结自己的西夏人失望。 他清点好了盐、马,又挑刺稍微罚了点钱,立刻宣布了本月的采购数量—— 一百万斤! 虽然知道李良辅把李纲舔的非常好,可这一下采购一百万斤也实在是有点离谱了。 一百万斤啊! 这是多大的份额! 当年的庆历合议之后打开的两处榷场明面上还是不买盐,西夏的食盐出口依然备受阻碍,所以西夏才展开了后续的进攻,之后西夏的青盐出口也一直多有不便,像李纲这么豪横地一次买一百万斤盐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而且李纲也明确表示,只要西夏恭顺,今年还会加大采购。 如果西夏的表现极好,一年之内,大宋的采购量有可能会达到五万斛(一斛三百斤左右)! 这让西夏众人几乎窒息。 除了这个,李纲也很大度地把一万斤茶尽数卖给了李良辅,表彰对李良辅促成这次交易的贡献。 他表示大宋的上限是一年五万斤,这也符合庆历合议时候的岁赐幅度。 当然了,这也要看夏人对大宋是不是恭敬。 大宋为了买盐已经付出了不少,起码你们要把马给弄来。 啥都没有还想跟大宋做生意…… 李纲要是怒了,让你们全都饿死! 一万斤的茶,李良辅已经赚了最少十万贯。 这对大宋来说也就是蔡京童贯的一个中等意思,可对李良辅来说可是一笔弥天的巨款。 什么都可以谈的那种。 见李纲这么豪横,他自然也抓紧行动起来,先给李纲找骏马,补充剩下的缺口。 大宋这么豪横,说什么都不能让大宋吃亏啊。 一堆堆的青白盐堆间到处都是校点的宋人和卖盐的夏人, 身着便服的种师道背着手缓缓走到盐堆附近,伸手在一堆青盐中轻轻蘸了蘸,目光有些凝重。 西夏崛起以来,这些不起眼的青盐决定了宋夏之战的走向。 肃王现在改变祖宗之法,兵行险招,也不知道这日后该如何收场。 希望这些青盐不会成为夺走大宋百姓性命的利箭…… · 大宋和西夏重开榷场,双边的睦邻友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而另一边,金国也在加紧攻势,准备给辽国最后一击。 在原本的历史上,金国要等到十二月才会兴兵, 可国相撒改已经嗅到了大宋阴谋的味道,濒死的他在病榻上留下最后的遗言,求大金火速出兵,立刻消灭看上去强大,实际已经外强中干不堪一击的辽国,别给宋人准备的时间。 而投降金国的耶律余睹也一再表示辽国国事衰弱,兵力枯竭,还要分散防守各处,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 阿骨打终于下定决心,在九月就命令皇弟完颜斜也为内外诸军都统,完颜蒲家奴、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为副都统,耶律余睹为先锋,统军出战,给辽国最后一击! 消息传到了辽国,辽国上下大为惊恐。 现在的辽帝耶律延禧前不久还在琢磨跟金国好好分个高下,可耶律余睹的叛逃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知道中京绝对守不住,等攻破了中京,金国说不定会南下直取燕京,他感觉在燕京躲着不是办法,索性决定溜到更远一点的地方——西京大同府。 可燕京(析津府)也不能没有人守卫,于是,耶律延禧赶紧把燕京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的堂叔,在辽国名望极高的秦晋国王耶律淳! 话说耶律淳之前对这位侄儿已经算是忠心耿耿了。 因为耶律延禧太不是东西,辽国国内好几次有人谋求废立,早就想把德高望重的耶律淳推上皇位,可耶律淳不仅坚决拒绝,还把企图叛乱地人抓住送上去,耶律延禧见老叔这么忠心耿耿自然是大喜过望,赶紧把顶雷的差事扔给他,自己先躲到边境,看看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往西夏逃。 耶律淳再忠心,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耶律延禧天天胡搞,现在撒手一跑,辽国为数不多的可战精兵也跟着他跑。 我特么拿啥抵抗金国的铁骑? 拿什么对抗战无不胜的完颜家族? 摊上这样的昏君真是受不了了。 耶律淳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做噩梦,他也是六十高龄之人,哪受得了如此折磨。 万般无奈之下,耶律淳准备直接开个大—— 他派人抓紧去跟耶律余睹联系,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一个辽国向金国称藩的机会。 同时,他又唤来了之前多次出使大宋的使者李圣符,向他询问大宋的情况。 “岁币我们是再也不敢要了。”耶律淳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就算大宋给我们也不能要了,只求大宋能说和一番,求求大金国手下留情,莫要毁了我们宗庙基业啊。” 跟已经哭成泪人的耶律淳不同,之前多次出使大宋的使者李圣符倒是表现地非常淡定。 甚至,看见耶律淳如此模样,他还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叹息道: “大王何必如此? 大宋为什么给我们岁币,难道大王不明白吗? 大宋并不是被我国强迫,只是信守承诺,履行先人定下的盟约,现在我国遭受入侵,他们坚持履行承诺,这才是君子所为啊。” 耶律淳咧嘴苦笑道: “没用了没用了。 只要大金国南下,我们是万万抵挡不住,大宋虽然重信守诺,可我们……我们……哎……” 耶律淳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呜呜抽噎起来。 作为皇叔,他确实是尽力了。 可耶律延禧这货沉迷打猎,不当人的技术当世坐二望一,实在是拉不回来,指望快六十岁的耶律淳顶雷又有啥用。 李圣符的心态不错,见耶律淳如此绝望的模样,正色道: “大王,以臣之见,我们不能向金人称藩。” “为何?”耶律淳一脸苦涩,“不称藩,难道我们还能挡住金人不成?” 李圣符胸有成竹地道: “金人残暴,与我朝有世仇,现在他们士气正盛,怎会接受我国称藩,让我国有喘息之机? 再说,大王是用什么身份向金国称藩?” 李圣符说的很有道理…… 耶律淳一时也乱了方寸,苦笑道: “那你说,本王该如何是好?” 李圣符笑呵呵地道: “都到了此时,大宋仍然愿意按照祖宗盟约给我国提供岁币,之前易州知州还给我们送了不少铁器,足见一片赤诚。 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左右是称藩,还不如以燕京向大宋称藩,大宋一定会尽量保护我等,此事还请大王三思啊。” 正文 第138章 民间高手 在辽人的印象中,大宋算什么。 他们空有大国之名,在军事上却毫无建树,从开国之初就远远落在辽国下风,不过是辽国随意折腾的所谓友邻而已。 金国不同。 他们虽然是蛮夷,可却真真正正把辽国打的接近灭亡。 就算称藩,耶律淳也从来没想过要向大宋称藩。 “金国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李圣符寒声道, “若为金国所灭,祖宗基业尽毁,欲恢复当年契丹而不可得。 可大宋不一样,大宋的信誉天下闻名,肃王更是最重义气,天下人人皆知。 若是以燕京称藩,大宋与金国连接,日后必然能有一战,我大辽也可趁机复兴祖宗基业。 等灭了金国,我等献出燕云为军资,仍与大宋世代盟好,岂不远远好过为金人猪狗之辈? 臣句句忠言,还请大王三思了。” 别说,李圣符说的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赵枢的信誉良好,现在辽国都山穷水尽了还按照祖宗的契约给辽人提供帮助,这样诚实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若是大宋拿到了南京,就跟金国接壤。 以金国那些少壮派的脾气,早晚都要跟大宋打起来。 到时候辽国可以发动那些被迫投降的契丹人反抗金国的统治。 若是复国成功,最多将宋人朝思暮想的燕云还回去,两国照样是兄弟之国,总比被金人直接灭了强。 “本王……本王再想想。”耶律淳陷入了沉思。 · 赵枢也接到了金国南下的消息。 他本以为辽国得到自己的大力援助之后会稍微支棱起来,跟金人好生斗上一斗。 可没想到耶律余睹一跑,辽国的精气神直接崩了,现在基本已经属于蹲在泉水等投降的状态。 他不了解时间线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只感觉历史上的靖康年似乎已经在一点点逼近了。 大爷的,再给点时间啊。 今年的秋收不错,西夏那边也非常顺利,宗泽汇报说易州那边的屯田也非常顺利。 再给自己几年的时间,等火药进步,他就更有跟金人斗法的底气。 公知战术全面铺开,也能一点一点腐蚀干净金人的气血。 可金人大概是也感觉到了这点,才迅速猛进,准备跟自己分个高下。 哎,是祸躲不过,等金人占据燕京的时候自己得先让邢秉懿去江南躲一躲,总不能都在这边被一勺烩了。 见赵枢有点迷茫,邢秉懿似乎也意识到金国将来将成为夫君最大的难题,也学着赵枢托起下巴皱眉凝思,颇有些愁闷地道: “妾身无能,不能为大王分忧,实在是罪过。” 邢秉懿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贤妻良母,嫁给赵枢之后很有王妃的风范,处置后院诸事井井有条。 可赵枢还对他寄予了更高的期待。 现在邢秉懿开始学着宴请朝中的诸位命妇,靠着这些人打探消息,并利用他们传递一些赵枢的思想。 邢秉懿初学,却也展现出了不错的潜力,只不过跟她平素交往的那人都是宅斗好手,顶级人精,少女毕竟年轻,一个人多少有点应付不来心虚地厉害。 赵枢也觉得赶鸭子上架有点过分。 可惜百花不在,不然给小姑娘练练手也是极好的。 到了中午,邢秉懿亲自挽起袖子下厨。 现在当了王妃当然不能亲自动手,但她还是很贤惠的指点家里的庖丁做菜,一时间香气四溢,温馨的味道得到了府中众人的一致夸赞。 谁不喜欢一个温文尔雅,对下人也非常客气的贤惠王妃。 邢秉懿也对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非常满意,等小瓦罐沸腾,她拿起湿布小心地捧起瓦罐的双耳,在侍女的小步跟随下欢快地哼着歌,缓步朝书房走去。 她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有一股凌厉的目光打在自己的身上,邢秉懿四下张望,只见一个身穿碎花窄袖衫的娇小女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不禁一怔。 “你是何人?” 来人自然是方百花。 邢秉懿做饭的功夫,方百花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任务,回到了肃王府。 虽然在梁山泊的时候就听说肃王娶了王妃,方百花也有了心理准备,可听赵枢说此人居然是那个所谓的明教教主邢道荣的女儿。 饶是方百花一路经过的大风大浪无数,还是差点直接晕倒在地。 啥,你说啥? 她是那个邢道荣的女儿? 方百花在扬州第一次见到不愿透露姓名的邢先生时就对他颇为敬佩。 此人对赵枢恨之入骨,又有勇有谋,之后的种种布置现在想想居然也是方腊军当时的最优解。 方百花有时候都在后悔当时应该听取邢道荣的建议,先转战台州然后进攻福建,起码能比现在蹦跶的时间长一点。 她嫁给赵枢之后还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把此人的危险说给赵枢,思来想去赵枢一时半会不会去两浙路,自己在他身边保护,不会让邢道荣杀了他,倒也没必要出卖一个义士。 没想到…… 邢道荣的女儿居然是赵枢的王妃! 听到这个消息方百花差点吐血,不顾赵枢的阻拦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非得看看这邢娘子是何方神圣。 见了她跌跌撞撞的模样,一个刚才等在廊下的灰色布衣汉子顿时肃然起敬。 “肃王果然厉害,佩服,佩服啊。” 赵枢:…… 眼前这人便是方百花费劲招募的真正梁山好汉张荣。 此人身材极其魁梧强壮,全身肌肉贲张,酷似当年的老版水浒里的阮小五,后世不管走哪都敢随便瞅人的那种。 张荣极其健壮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极其细腻的心。 方百花到梁山的时候不管如何招安,此人就是不肯离开梁山泊。 东平知府滕膺忍耐不住,数次派人进入梁山泊寻找张荣,但无一例外都是泥牛入海,全部被张荣活捉。 方百花磨破了嘴都没能说服张荣来投,倒是梁红玉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方百花表示要亲自挑战张荣,不敢来的就是娘们。 张荣当然不怕,就凭他这一身腱子肉,单挑还真没怕过谁。 方百花是方腊的妹妹,都是江湖儿女,应该这点姿态还是有的, 张荣不顾手下人的劝阻,一副单刀赴会的模样去跟方百花单挑,结果一上岸就被一群官兵团团按住,气得他破口大骂方百花无耻。 方百花跟赵枢呆了一阵子,这脸皮终于也学到了一些。 她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做法确实不够好汉,可她本来就是个女的,跟她讲好汉那本来就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张荣的问题。 张荣非常无语,也只能认栽,这一路被绑到了开封府。 说起来,张荣还是第一次见到开封府的繁华。 准确的说,因为没有影响资料,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对开封繁荣的概念都没有具体的印象,只有真的来到这座城市,他才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荣富庶,真切感受到自己生活的大宋居然如此…… 有钱! 张荣手都哆嗦了。 在梁山泊里混的时候,他觉得去一趟东平府就已经是改善生活,见识到了繁荣的开封,张荣差点激动地晕过去。 这…… 这…… 这真的是大宋吗?这也太繁荣了。 激动的张荣早就忘记自己是被绑到开封, 他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认真地跟赵枢探讨一下大宋为什么费劲去梁山泊里挖自己。 “明说了,大宋之后需要面对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比辽国还要厉害的多。” “金,金国吗?” 张荣能说出金国,足以让赵枢刮目相看。 现在开封还有不少百姓连金国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一个山沟里的渔民居然知道这个,不容易啊。 本来赵枢只是想安排他给自己当个护卫,但转念一想,不如发挥一下这些渔民豪杰的主观能动性。 打正规军估计没戏,但牵制一下说不定还能做到。 “明说了,金国消灭辽国在即,他们国内有不少人野心勃勃,随时都会南下入侵大宋。 本王未雨绸缪,已经在高丽附近买下了一处海岛,最缺的就是擅长水战的英雄。 如果阁下愿意,本王可助阁下组建水师一支,袭击金国疆域,令金国首尾不得兼顾。” 张荣傻愣愣的看着赵枢,赵枢也看着这个全身肌肉的汉子,微笑道: “怎么,有问题吗?” “大王说让草民组建水军?” “不错,有问题吗?” “呃,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还请大王派兵将。 草民愿做个兵头,上阵杀敌,那便是享受不尽的荣华了。” 赵枢让张荣自建水军不是没有原因的。 北宋开国时的水军不错,但后来主要对手换成西夏和辽国,这么多年的军事投入大半进入了这两项(当然这其中的大半人间蒸发),现在大宋虽然有水军,但路上的兵马都是摆设,水军的作用也基本就是打打运河边的水匪,还经常打不过。 不然也不会让张荣在梁山泊里混这么长的时间。 现在金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南下,赵枢在北边建堡垒、买军备、军饷已经要花费大半,实在没办法再造大型海船用作大战,甚至连水军也只能放在黄河,没法去海上绕道敌后。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擅长水战的民间势力投入大宋麾下,替大宋在皮岛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跟金人厮杀。 呃,其实也没太大的希望。 他都没听过张荣这个名字,指望这哥们成为抗金模范实在是有点不现实。 不过,该灌的鸡汤还是不能缺少的。 “张兄弟浅薄了。”赵枢微笑道,“我听方氏说,江湖上常说‘肃王英明震五湖,梁山功夫搏四海’,张兄这名号仅次于本王,本王故此派方氏前往梁山请阁下出山。” 啥东西…… 张荣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有了偌大名声。 “是,是真的吗? 草民,草民之前,之前都不敢有什么名声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 张荣不敢造反,只是想当个普普通通的渔民,让朝廷不敢盘剥自己就行了。 所以他本事高强,却没有参加宋江的起义军,尽管在历史上战功赫赫,可名声却远不如自己的梁山老乡。 可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低调,却还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清晰耀眼,连肃王都听说过自己的名声。 “草民,草民真的是自己组建水师?” “不错,不过朝廷也只能发点粮饷,其他的人员装备……” “不不不不!草民哪敢问朝廷要什么粮饷? 只要朝廷承认草民是个官,草民愿意拼死为大宋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啊!” 赵枢:…… 这既视感,有本王年轻时候的风采。 正文 第139章 解决隐患 赵枢当时学历不突出能力不突出,社会经验和情商也都非常不足。 但老领导还是一眼就看中了赵枢。 当时老领导说一眼就从赵枢身上看中了他的才能,他的潜力,他对生活的态度,对工作的热忱,并且力主将赵枢招入麾下,带他一起空降。 后来赵枢的经验丰富了,终于明白当时老领导不过是准备空降,需要一个没什么背景又能勤勤恳恳工作的工具人。 至于能不能发挥作用,就看刮彩票的能力。 反正老领导教过赵枢,一个学历能力都很突出的人投靠你的时候先别大喜过望,先得考虑一下这人是不是来消遣洒家。 赵枢之前在老领导的羽翼下虽然有了不少进步,但还是缺少一些历练的机会。 来到大宋之后,他有了充分的施展机会,还能跟这天下最优秀的人杰较量。 他现在的用人之术已经有了一定的提高,看着跟自己当年一样韭精中毒的张荣,他当然表达了赞赏和支持,各种不要钱的赞赏层出不穷,还鼓励张荣在做强做大,如果能在对抗金国的作战中发挥逆天的作用,别说封侯拜相,就是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等级森严的时代,贵族的折节下交有难以想象的巨大魔力。 赵枢并不理解大宋经历五代形成的强大武将PTSD,也不认为给张荣巨大的权力就能翻天。 可在张荣这样的宋人看来,赵枢肯给自己权力拉起部队,这就是天大的信任。 “成,既然肃王看的起咱,咱这条命就卖给肃王了。”张荣兴奋地道,“不过,咱……咱是打什么旗号?要不要打山贼的旗号?” “不必,”赵枢笑道,“张兄先登岛,时机成熟我自然让张兄出兵,到时候,咱们得堂堂正正打起大宋的旗号。” 对编制的热爱能到这种程度,还真是不可思议。 说不定这张彩票真的可以啊。 · 方百花知道邢秉懿和那位算计精深的邢道荣之间的关系之后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她没想到赵枢的算计居然如此深远,现在那个邢道荣还没有撤回来,难道说赵枢在两浙路的勾当还没有弄完? 他一开始就已经制定好了一切的走向,其实我们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想啥呢?” 赵枢伸手在方百花的面前晃了晃, “不要老是脑补啊,对身体不好的。 本王虽然英明神武,但也没有到算无遗策的程度,不然也不会被人刺杀,差点连命都没了。 邢教主确实很厉害,不过本王之前让他走的时候还真没想过这么多。 如果不是你在扬州出现,可能现在他早就已经回到温暖的家里,也只能说,这一切都是缘分吧。” 方百花叹了口气,一脸幽怨地坐在赵枢身边。 “为什么要说给我这个,这不是破坏你肃王高高在上的形象吗?” “人设这种东西都是拿到外面去的,在家里一直端着,在枕边人面前一直端着有意思吗?” 赵枢的话倒是让方百花心中生出一丝温暖,她把脸贴在赵枢的肩上,许久才道: “行,大王说的什么都对。” 方百花回家给赵枢的后院添了一点热闹。 虽然气氛有点古怪,但邢秉懿还是很好的扮演了王妃的角色,她知道方百花对赵枢的大业帮助不小,一直曲意逢迎,方百花也表现了对这位王妃的尊重,二人起码能形成表面上的默契友好。 这就已经让赵枢很满意了。 毕竟金国强大的压力就在自己的脑门上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能整合出惊人的战斗力,如果他们也开始整蛊,自己的压力可太大了。 看着后院其乐融融的场面,赵枢的心情也很愉悦。 这才是一家人啊。 为了一家人的和睦,他现在还得解决一个重大隐患。 · 梁师成最近颇为心绪不宁。 童贯死后,谭稹也倒向了赵枢,现在宫中跟赵枢不对付的也只剩下了梁师成自己。 好在杨戬死后赵佶有点念旧,每次对着电脑较劲之后总有一阵漫长的无力,对着天空发呆的他也不排除跟梁师成好好聊聊。 当然仅限于聊聊过往。 宫中的人都知道,梁师成已经不可能重掌大权,这位当年的隐相现在只是个清贵的老人。 若不是为了权力和地位,谁会闲的没事攀附梁师成? 在确定这位隐相已经濒临陨落之后,宫里的奉迎巴结一下少了许多。 大家对梁师成的奉迎也仅限于那一点点对往日权柄的憧憬和敬畏。 这位隐相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一早一晚陪赵佶随便说几句话,其他时间基本都在仔细看着宫中的草木和在已经长了不少野草的万岁山慢慢游览。 这座万岁山是他督造修建,本来是官家最喜爱的亮点工程。 可因为招数的谗言,赵佶现在对此地总有一点不爽,再加上沉迷游戏,他宫门都懒得出,自然也很少来这座耗费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修建的皇家花园。 无聊的日子久了,梁师成突然惊奇地发现大宋皇宫中的一草一木居然是这样的美。 又呆的久了,他又似乎感觉这一切也没什么。 这些土石方从遥远的江南拉过来,最终也只是长满了野草,所谓的万岁,也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 嘿,老了,闲了,总有这样的感受,如果后半生能一直这样也好。 赵枢很忙,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对梁师成发动进攻,这让梁师成生出了一丝侥幸。 可他没有想到,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天早上,李彦带着一个内侍找到他,一言不合就把梁师成控制起来。 倒是没有关进牢狱,李彦也没有阴阳怪气,他只是平和的告诉梁师成,宫中有人举报梁师成侵吞财物,为了调查清楚还梁大官一个清白,他们要先把梁大官拘押起来。 梁师成这会总算明白了一切。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平素看不起的高俅和一度被自己压制的蔡京。 这两人早早看到了一切,而自己自负多智,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可能这就是佞臣的宿命。 “肃王打算什么时候当皇帝?”他嘲弄地问李彦。 李彦嘿嘿一笑,怜悯地道: “放心吧,有那一天,我会亲自去梁大官的坟上烧纸,把这个好消息说给梁大官。” 梁师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被押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拼命扭过头来,冲着李彦大声道: “告诉肃王,若是他让我以苏家后人的身份下葬,我可以自杀,我可以供出好多想害他的人,也可以……” “哎,”李彦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别说,此事肃王也想到了。 进苏家的祖坟,梁大官你还不配,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试试吧!” 梁师成被拘押之后,各种攻讦梁师成的奏章雪片般送入宫中。 这位隐相的名声实在是太臭,比之前的媪相童贯还恶心,所有人都愿意把他打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一万只脚。 冲在最前面的是跟梁师成之前交情莫逆的王黼。 后面有已经很少涉足朝争的高俅。 再后面还有一群之前梁师成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牛鬼蛇神。 排场很大,但梁师成知道,真正的观众挺少。 但观众越少,事情就越重要。 王黼吹好哨,高俅开好球,已经许久没有下场蹴鞠的官家大显神威临门一脚,轻轻就送走了这位老伙计。 “哼,梁师成罪大恶极,着夺去一切官职,发配……呃,五郎说发配哪里合适?” “也别总是往岭南扔了,还不够路费,这次发配去杭州如何?” “蛤?哦,也行,事情能办成就行了!” 辽国的日子越来越难,赵子也感觉到了金国的压力。 听说梁师成罪大恶极,听说抄了梁师成能获得大量的田亩和金银,他很痛快地就准允了。 抄这些人的家产,朝中支持的声音很多,下手也非常顺畅,看着国库里的数字逐渐增加,赵佶也乐得合不拢嘴,连夸赵枢办事有方。 至于为什么要把梁师成流放去杭州,他就懒得操心了。 赵枢这次没有接受赵佶的夸奖,相反,他还很诚惶诚恐地请求赵佶批评自己,甚至要给自己一点惩罚。 “孩儿暂时没法对朝中的文臣下手,只能先拿父皇的家奴动手。 梁师成一倒,父皇缺少了掌控外朝之人,总有人要说儿臣有不轨之心。 儿臣惶恐,还请父皇稍稍打压一二。” 赵枢的态度让赵佶颇为动容。 作为掌控大宋二十年的帝王,除了梁师成,赵佶还有其他掌握朝臣的手段。 历史上赵佶就算退位了,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赵官家…… 但肃王有这个心、有这个态度,实在是太难得了。 知进退,知道为臣子的本分,这让赵佶无比欢喜。 奖赏可以免,但罚是坚决不能罚的。 他现在越看赵枢越顺眼,暗道五郎才是最像我的儿子,为啥之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没有发现,真是不应该啊。 “前些日子你母妃还说起你和三郎之事,看来还是王贵妃了解儿子哟。” “哦,”赵枢平静地问道,“不知道母亲说了些什么?” 赵佶不疑有他,笑呵呵地道: “贵妃说,三郎虽然长得跟朕颇为相似,但也只学到了朕的书卷气。 可五郎不一样,五郎的才略不在朕之下,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啊。” 正文 第140章 图穷匕见 赵佶掌握朝政二十年,一点点的帝王心术还是有的。 不说太远的地方,开封这一亩三分地的大事只要他想知道,还是有能力探听到。 赵枢没兴趣隔绝他的消息来源,让这位赵官家产生警惕。 所以,他在干掉梁师成之后就此打住,并没有破坏赵佶最重要的耳目——皇城司! 赵楷是童贯的重要帮凶,这俩人联合在一起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而在童贯死后,赵楷现在低调了不少,很少参与朝会等公开场合,平时偶尔舞文弄墨,大多数时候躲在府中不肯出来,偶尔拜见一下王贵妃。 王贵妃之前也一直向赵枢表示,郓王已经放弃了一切争斗,只求当个安稳的贤王。 可听她对赵官家的私房话,这个女人还没有放弃啊。 呵,王贵妃是挺聪明,可网瘾上头的赵官家现在对赵枢已经开始渐渐处于一种盲信的状态。 这个女人反倒是有点暴露自己的企图了。 咳咳,不过也有可能是本王想多了,说不定王贵妃其实天真烂漫,心机X其实是本王自个。 不过当下一切都为了抗金大业的稳定,赵枢还是要格外小心,如果这位母妃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就别怪儿子不孝了嗷。 · 上次莫名遇刺,让赵枢深感自己的情报工作太烂。 为了及时了解周边的情况,除了训练自己的王妃从其他的贵女那里探听消息,赵枢还做了额外的布置。 之前经历梁山之乱的御香楼被烧毁大半,赵佶非常心疼,好几次表示想让李师师住进皇宫,一定给她一个名分。 按理说一个风尘女子能走入皇宫应该是天大的福报,可李师师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拒绝。 就算未来容颜老去之后必定会面对门庭冷落的危机,可李师师还是不愿意进入皇宫的安乐岁月。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 经过几个月的整修,御香楼终于恢复了经营。 这一日御香楼白天就开始经营,楼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新来的大厨拿出十二分的手段,各路菜肴流水一般不断上来,四方豪客也各个一掷千金,场面热闹非凡。 赵枢宴请之前“救过”自己的蔡攸,还请来了王黼、高俅、李彦、秦桧等人作陪,刚刚从相州返回的万俟卨也被邀请赴宴,这一桌各个都是顶级佞臣,本就有点寒意的初秋更是阴风阵阵,赵枢叫人点了两个火盆才勉强保持吃饭的状态。 万俟卨的官最小,一直承担端茶倒水的任务,不过他做的非常开心。 这一桌除了秦桧都是顶级朝臣,万俟卨跟他们混个脸熟,以后升官发财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他几乎没有坐下吃菜的机会,一直都在来回倒酒、端茶,满口“大王”“相公”“中贵”不断,不停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秦桧对此人的表现颇为不爽,万俟卨看着秦桧也不太高兴,两人互相阴阳几句不分胜负,也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好好听赵枢和蔡攸说着周围的风月往事。 除了他们,周围的各个厢房、暖阁都是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欢歌笑语,而他们的欢歌笑语声也感染了周围服侍的侍女,让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言笑晏晏。 男人最容易放松、最容易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永远都是在这种风月场所。 这里也是天然的情报交割基地。 大宋从官家带头,所有的官员都对大保健有独特的爱好,贵族平日饮宴也喜欢挑选这种风月场所来提高自己的格调。 赵枢这些日子抄家抄的飞起,索性赞助李师师利用个人的人情网,将整个青楼系统划为重要的情报基地—— 话说这也是无奈之举。 大宋开国初期的时候想把皇城司弄成锦衣卫这样遍及全国的侦查机构,可此举自然遭到了朝臣的一致反对,秘密派去各地的皇城司成员被地方抓住之后会直接人间蒸发,各地的官员也会义愤填膺地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君子的不信任。 现在赵楷手上掌握的皇城司也只能在开封附近很有限的范围内发挥作用,赵枢要做的就是将此事与军机房紧密整合,以宇文虚中为轴,以青楼为触角,缓缓铺设情报网。 守住点、控制线、占据面。 情报战绝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买卖,赵枢准备随时加大投入,在青楼之外再设置丐帮等机构,慢慢掌握各路动态,彻底杜绝之前敌人杀到自己眼皮底下还不曾察觉的事情。 王永对情报系统如此重视,也跟着出主意——他觉得丐帮都开始组建了,不如趁机再组建一支暗杀队。 以后谁敢跟自己为难,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们剁成肉酱。 赵枢哭笑不得,跟王永分享了一下当年沪市红队的传下来的优良美德。 “暗杀这种事是肯定要做的,但记住咱们搞暗杀的一定要懂点规则——只杀叛徒,懂吗?” “为啥?”王永听得一愣一愣。 “不为啥,这是前辈的经验,正规组织不能跟那些贼人一样天天玩这种手段。 别的不说,咱们情报网刚刚组建,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要时刻记住咱们现在的力量还非常弱小,一切以自保为主。” 王永对赵枢的推演非常佩服。 他点头道: “不知道大王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王永知道,赵枢现在非常忙。 他要天天能跟一群牛鬼蛇神应酬,还要准备准备夺取土地、收敛人才,开封的禁军武备、高丽的火药生意,等等一切要赵枢费心的实在是太多。 之前赵枢已经授意秦桧和刚刚回到东京的万俟卨着手调查开封周边的土地情况,并指示李彦暂停西城所的扩张,估计接下来要集中精力在土地问题上开个大。 赵枢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笑道: “接下来的土地问题非常关键,不过,在开战之前,我得顺手先做完一件简单点的事情。 比如,先把西夏灭掉。” · 开榷以来,大宋和西夏边关的生意非常火爆。 尽管西夏那边已经侦知大宋以掌权的肃王为西北兵马元帅,大有再战之势,可现在的交易如火如荼,每天都会有大量的青盐被送往大宋内地,源源不断的资财进入西夏,让之前已经颇为潦倒的西夏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大宋的边军也非常开心。 之前为了困住西夏,边军吃不到15文一斤的青盐,平素都是用从山西拉来的盐,价格高达50文一斤,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盐价还会涨到一百文一斤,那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现在西夏的青盐就在眼前,这是庆历合议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欢乐时刻,宋夏两国的军队甚至聚在一起烧烤,大把大把的撒盐。 双方都不认为接下来会有什么大战。 连一直提防宋军的西夏晋王察哥都认为,大宋任命的这个大元帅应该只是威慑的作用,或者是实在没什么官可以封赏,所以给这位肃王弄个大元帅的名号好听。 眼看边贸越来越发达,察哥也终于顶不住压力,开始有限度地放开条件,准许手下将部分军马送给大宋。 但问题是西夏的盐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光是现在囤积等待销售的盐就有十万斛。 唯一能把这十万斛盐都吞下去的也只有大宋一国,虽然大宋有买盐必须赠马这种不当人的操作,但随着盐贸的开展,但从大局来说,西夏还是赚的。 而且跟李良辅预测的一样,也只有最初的一个月李纲严格执行赠马的政策,等大宦官谭稹率领韩世忠、李成等人抵达后,赠马已经从1000斤一匹放宽到了3000斤一匹。 韩世忠和李成率军负责看守榷场,李良辅请他们吃了几顿饭,又使了些钱,这二人都是乖巧人,立刻心领神会放松了对马的要求。 李良辅大喜过望,立刻将其他的驽马也纷纷送来,周围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这样美好的气氛一天天持续,虽然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可所有人的心都是暖洋洋的,甚至都在期盼,这样的场面能保持下去该有多好。 “你们的盐不错,明年朝廷决定加大采买,前提是赵乾顺恭顺,记得给朝廷上供。” 李纲裹着一身狐裘,臭着一张脸随意走到西夏军的营地里转了转。 如果是之前他还没接近就已经被拿下, 可现在他是财神爷,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李良辅还临时叫来了好多女子,一定要把李大人给哄好、哄开心。 “良辅啊,”李纲顶着狼嚎一般的西北风,看着远处的天边,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良辅焦急地道: “大人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李纲横眉抖动,冷哼道: “有句话不吐不快,若是那察哥在,本官断不会说出口。 倒是良辅素来恭顺,说给你也无妨。” “大人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啊。” “嘿,实话说了,肃王对未来不是很看好啊。” 冷锋萧瑟,李良辅虽然全身穿的暖暖的,可一颗心却霎时间无比冰凉。 “为,为什么? 我……是不是我等少了对肃王的供奉? 肃王想要什么,我们都给,我们都给啊!” 李纲对李良辅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背着手缓缓朝宋军的军营走去,李良辅赶紧小步跟上,苦笑道: “求大人指点,求大人指点迷津啊。” 李纲停住脚步,转头冷笑道: “你说,宋夏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在青盐的问题上,大宋真的是不曾对不起西夏。 连李元昊时期的人都抱怨说李元昊闲的没事开战,导致西夏的盐堆在家里又不能当饭吃,实在是可恶。 李良辅为了这个问题苦笑不止,叹息道: “我这……哎,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李纲紧盯着李良辅的眼睛,寒声道: “肃王最担心的就是如此。 李乾顺野心勃勃,说不定哪天又要侵扰我国,这个皇帝……我大宋很不喜欢! 因为这个,可能要多少影响一下我们明年的贸易往来。” 正文 第141章 动手吧,还等什么? 盐就是西夏的命。 之前的生意已经让李良辅赚得盆满钵满,得到了比晋王察哥更好的待遇。 现在听说大宋有可能会翻脸,极可能会在来年减少贸易量,李良辅已经吓得没了人色。 “大人,好好的为何说起这个,咱们……咱们不是好好做生意,还说明年要多多采买小的家里的盐吗?” “咱们有话好说,什么不能商量。 千万,千万别发脾气啊。” 李纲嘿了一声,继续向前。 李良辅小步跟着,两人一路来到了李纲的大帐,李纲挥挥手叫人散去,自己却不坐下,而是垂手站在一边。 李良辅迅速反应过来有要人要来,心中又惊又喜,低声问道: “大人,是何方贵人?” “是肃王到了!” 李纲话音刚落,身材雄壮的韩世忠已经一下掀开军帐。 瑟瑟寒风中,一个身穿紫色罗袍裙、头戴直脚乌纱幞头,腰悬玉剑的年轻人缓步入帐,冲着一脸惊骇的李良辅温和地一笑,随即摆手让他坐下。 “坐,不要拘束。” “肃王?”李良辅惊讶的道。 “不错,正是本王。” 赵枢之前没有第一时间来西边,就是为了麻痹西夏。 现在李纲的前期任务完成的不错,张叔夜等人也传回了准备妥当的消息,他立刻秘密离开开封,一路风雨兼程,很快就抵达了韦州前线。 他已经听李纲原原本本说起了李良辅的事情,打算亲自见见这位老兄弟。 李良辅没想到每天都能从李纲口中听说的肃王居然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心中顿时一寒。 他想起此人还是大宋的西北兵马元帅,心中更是恐惧,颤声道: “不知大王有何见教?” “别紧张,放轻松。 李将军放心,今日本王只想跟李将军谈谈,如果将军觉得本王是在胡言乱语,尽管走便是,本王绝不阻拦。” 李良辅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缓缓坐下,赵枢又叫人端来烤炉。 通红的炭火驱散了帐中的寒冷,给了李良辅一点让人安心的感觉, 韩世忠指挥着手下的士卒将一只羊麻利地切好,用竹签穿了放在炭火上,待羊油一点点落在炭火上冒出丝丝青烟,他亲自抓起一把青盐潇洒地撒在上面,帐中立刻香气四溢。 “好香。” 手下的士卒将烤羊肉串分给帐中的几位贵人,韩世忠缓缓坐在李纲的身边,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不远处的李良辅。 “好东西啊。” 赵枢尝了一口羊肉串,脸上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这是本王故乡最能吸引人的吃法,听说盐最能激发出羊肉本身的鲜味,定难军的盐果然不同凡响啊。” 李良辅装模作样地尝了一口,堆笑道: “鄙国这盐胜在便宜,能为大宋节省不少用度,肃王开榷,真乃利国利民之事。” “哎,哪里是本王的功劳?分明是当今天子至圣至明,本王不过是奉旨督办而已。” 赵枢笑呵呵地吃着,把竹签撸地都快蹦出火星,这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颇为感慨地道: “如果能一直如此也好。 只可惜啊,这般光景只怕持续不了太久了。” 李良辅心里咯噔一声,心虚地问道: “大王何出此言?” 赵枢摇摇头,无奈地道: “李将军也许不知道,定难军节度使根本不愿与我大宋做生意。 这盐啊……卖的多了,难免变成箭矢,转过头来射我大宋的儿郎。 现在东京人人都骂本王是奸贼,本想做个双赢的买卖,看来是做不成了啊。” “这……” 李良辅一时语塞。 李乾顺是被大宋打的实在坚持不住才被迫告饶。 这点跟他的先人李继迁一模一样。 当年李继迁也曾经被大宋打的抱头鼠窜被迫告饶,等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之后再起,才为西夏逐渐建立起了现在的声势。 等青盐的生意做好,他是肯定要再来进攻的。 尽管不知道赵枢是如何找到的证据,但肯定不是冤枉他就对了。 哎,只要战端再开,估计大宋日后再也不会跟西夏做任何跟盐有关的贸易,非得跟西夏不死不休! “大,大王意欲如何?” “如何?”赵枢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本王受封西北兵马元帅,有节制战事之权。 既然已经识破李乾顺阴谋,自当调遣大军,翦除此贼。 之后……再择贤明之人为定难军节度使便是!” 呃? 李良辅一阵错愕。 “大王是说,只杀……” “不错。”赵枢的声音中颇带了几分悲悯, “当年李继捧为百姓计率众归降大宋,倒是李继迁不识抬举,自立为定难军节度使,方有今日民不聊生之状。 大军西征,全为仁义,只要擒了李乾顺,立刻办事回朝便是,难道这荒蛮旱地,还是上国久居之所? 李经略言将军颇为恭顺,此次兵祸与将军无关,若能打起将军旗号,自当无事。” “呃……”李良辅的眼珠转了转,“那,那之后呢?” “若是平了李乾顺,咱们生意照样做,酒照样喝。 若是不成……哼哼,那就再说不成的事情吧!” 李良辅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大宋精心编造的算计之中。 之前大宋野战能力太捉急,所以每次进攻之前一定会修堡垒、断盐贸,准备充足才缓缓前进。 这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夏军早就形成了习惯。 没想到这次赵枢居然反其道行之。 他先给西夏人展现了一下巨大的经济效益。 天下有且只有大宋能消化一年十万斛的青盐,更别提他们还能供给大量的茶叶。 以前西夏恭顺的时候,大宋每年固定送茶三万斤,遇上重要节日还会加赐一万斤。 可现在多年征战,虽然因为大宋太菜,双方场面上暂时不分胜负,可西夏越打越穷、还得给大宋求饶是真的。 一个国家的皇帝只有一个人。 可盐贸的生意却关系到几乎西夏全国人。 李良辅不傻, 他知道赵枢这是在逼他们做选择。 是要李乾顺一人,还是要这盐茶贸易巨大的利润。 想对李乾顺效忠,可以。 不就是不要钱吗? 不就是几十万贯白扔了吗? 不就是之后继续缩回去喝西北风吗? 大宋无所谓,不要紧。 打了这么多年,大宋还是这么有钱。 大宋江南的豪商、官吏哪个不是吃香喝辣,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歌舞逍遥。 西边打呗,再打个一百年咯。 就算你们打出狗脑子,也不妨碍开封的达官显贵逍遥。 “李将军毕竟是李乾顺那狗贼的亲族,如果要回去,本王也能理解。” 赵枢把玩着手上的竹签,微笑道: “买卖不成仁义在,本王是绝不会做抓将军做人质这种龌龊事。” 赵枢笑的人畜无害,可李良辅却越发浑身冰凉。 赵枢嘴上说的好听,可这个肃王早有算计,肯定不会故意打草惊蛇。 他把自己放回去的时候,应该就是宋军全军突击的时候。 他之前一直以擅长跟大宋交往著称,大宋之前的多次挑衅,李良辅都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现在…… 刚才在西夏军营寨的时候他还跟李纲有说有笑,一回去大宋立刻翻脸, 李良辅说是大宋早有准备,估计相信的人也不少。 但众所周知,世界上所有人在面对巨大的损失时都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之外的原因。 一开始还好好的,就是因为李良辅去了一趟宋营,大宋就打过来了,生意就没有了,双方又开始敌对了。 哪怕大宋有九成九的过错,难道你李良辅连一分的错都没有吗? 再说…… 之前的贸易,大宋已经弄到了数千匹战马。 虽然吧,西域还有不少马可以采买,但远水不解近渴,大宋如果突袭,他们…… 上哪再组织骑兵抵抗啊! 赵枢刚上班的时候就听老领导讲过当年某女士等着打起来买飞机,最后被一波关了的故事。 果然千年的时间,人类的科技会不断的进步,可思维却大差不差。 买办思维就是如此。 赵枢相信,自己的诱降一定会成功。 李良辅根本没有反抗自己的机会。 “哎,说起来,我也舍不得这么多盐化作灰烬。 苦日子过怕了,造孽啊。”赵枢又捡起一根肉串,一边吃一边喃喃地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本王的诗,如何?” 赵枢的喃喃呓语缓缓灌入李良辅的耳中,他突然猛地跳起来,一双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韩世忠赶紧护在赵枢面前,赵枢却轻轻摆摆手,和颜悦色地上前,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像老领导每次给自己压担子之后都会做的一样。 “大王,你说怎么做?” 李良辅声音沙哑的道。 “为了大夏的百姓,我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不是大夏。” “对对对!是大宋!是大宋!我……我赵良辅跟大宋才是一家人啊!” 李良辅走后,赵枢也背着手缓缓走出军帐。 看着李良辅消失的方向,他忍不住缓缓摇了摇头。 西夏国创建的历史读起来确实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当年的李继迁最早占据的土地并不大,甚至还没有巅峰时期的方腊规模大。 但大宋当时还在巅峰,没把他当回事,他在攻破灵州之后,当时的赵官家宋真宗见一时半会抢不回灵州,就顺手把定难五州一起送给李继迁,让他们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根据地,成为了大宋西北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己的城池,丢了收不回来,又把归顺的城池送出去了, 赵枢始终不能理解这种操作,同时确信真宗皇帝确实是赵子这一支的直系先人,中间绝对没有出现过狸猫换太子的问题。 马上就要面对金人的强大攻势,大宋决不能继续在此处继续放血。 就算不能彻底解决这里的种种矛盾,起码,他要先把西夏的皇帝拉下来! 正文 第142章 前进!(为嗷嗷嗷嗷奥加更3/10) 利益最能动人心。 赵枢在大肆忽悠李良辅的时候心里也紧紧绷着一根弦。 他告诉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能在大宋的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无论文武,无论出身如何,都有相当不错的朝争手段。 他们在面对金人的时候肯定没啥卵用,但在给自己人扯后腿的时候却能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童贯的那场刺杀让赵枢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多么的诡谲变幻,如果失败,如果不能挡住金人,自己甚至不一定能有南逃的机会。 就是为了这个,他得好好琢磨,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境遇。 · 张叔夜在冷风凛冽的寒夜里紧紧盯着远方西夏军寨的星火点点,脸上冷峻的表情让身经百战的西军猛士都颇有几分惊诧。 早年间就在军中混过,东京的繁华、海州的漂泊给张叔夜添了几分书卷气,而重新回到战场,嗅着冷风中浓郁的膻腥,张叔夜非但没有感觉恶心,反倒兴奋莫名。 现在的他哪像个在高俅府上谨小慎微的文士,分明像个呼唤腥风血雨的残忍杀神。 “张学士,已经三更了,咱们……” 裹着一身裘皮,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的谭稹在黑夜里已经快熬不住了,他不住地催促张叔夜进军,可张叔夜木头人一般默不作声,让谭稹很没面子。 如果换做别人,谭稹早就勃然大怒。 可他知道,张叔夜肩负肃王的重任,如果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跟他为难,肃王一定不介意自己突然死在乱军之中。 童贯的下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张叔夜远没有外表看起来的这般风轻云淡。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 说起来除了早年在军中参军的经验和不久之前与梁山的遭遇战,他并没有多少带兵的机会。 大宋和西夏激战多年,当年五路伐夏的时候最初看起来已经能把西夏一口吃掉,可最后还是全军覆没。 肃王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他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击,一定要彻底断绝夏军还手的机会。 “晋卿,此战汝为前部,如何?” 他转身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李纲不擅长军事,张叔夜是被赵枢派来帮李纲督帅作战。 张叔夜横扫梁山的时候是因为出重金悬赏,从民间募得一支奇兵。 他在挑选人才的水平上还是非常不错,赵枢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让张叔夜抵达西军之后不要声张,尽力选拔一些童贯时期被埋没的年轻人才,组建一支突击队,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 西军天天作战,还是有东西的,只是童贯弄得军中乌烟瘴气,赵枢想在那些老了油了不好指挥的将领之外额外拔擢一批如韩世忠一般有本领,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得到提拔的豪杰。 这正好是张叔夜的专业技能范围内。 他抵达西军后秘密隐藏,请刘錡指教西军中的豪杰猛士。 刘錡也不好意思指点江山,但他在閤门司当差的时候听閤门宣赞舍人吴璘说起过他兄长吴玠本事不凡,正好吴玠在军中养伤,刘錡就将此人推荐给了张叔夜。 吴玠虽然是个武人,可沉稳内向、熟读兵书,很受张叔夜欣赏,决定将自己前军突击的重任交给此人。 吴玠对张叔夜的照顾也是感恩莫名,赶紧从军中选拔了一众敢打敢拼的厮杀汉。 这些日子西夏军还在热热闹闹地跟大宋做生意,殊不知大宋已经秘密集结了一支超过五百人,全部由骑兵组成的精锐突击队。 三更已过,冷风中的谭稹已经困得不停地打哈欠,护卫他前来的李成却精神抖擞,鹰隼般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 不多时,李成惊喜地低喝一声: “来了!” 只见前面,一个一身白衣,以白色发带束发的男子飞奔过来。 还没走到阵前,他便高高举起了手臂: “肃王已经安排妥当! 今夜,攻西夏军北营!大军到时,站立之人皆可杀! 能取察哥首级者,肃王亲自拜将!” 张叔夜认得此人。 此人便是刘法之子刘正彦。 整个西军之中不会有人不认得他。 在刘法身亡之后,刘正彦一直在为父亲的冤情奔走。 可童贯势大,大宋的战略要点一时也没有集中在西夏的所在,大家普遍都认为刘正彦有生之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没想到,这样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肃王统兵,虽然还没有动手,却已经展现出了新的气象。 这一战,也许能成为解决大宋国力的重要抓手,为大宋迎来一份崭新的气象。 张叔夜缓缓点头,朝刘正彦躬身下拜,敏捷地纵身上马。 黑夜中,吴玠、李成等人也如法炮制,一一向刘正彦行礼,默不作声纵身上马。 已经被冻得快要僵硬的谭稹神色复杂地看着刘正彦,终于伸出手,帮他整了整被寒风吹得纷散的发带。 “等着,咱家去给刘将军报仇了!” · 西夏军营地, 归回的李良辅召集众人,再叫人去把察哥请来。 察哥想都不想就朝李良辅的军营走去,可走到半路,他看着自己军中的帅旗被大风吹倒,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警惕,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叫军中戒备。” 他叫手下的亲信传令。 亲信苦笑道: “大王,戒备什么啊……” “戒备!” 察哥缓缓走向李良辅的军营,却没有进去。 他在营门前,叫李良辅出来。 虽然这阵子李良辅的威信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但他的身份还是西夏的晋王。 风越来越大,察哥等在李良辅的军营门口,看着营中摇曳的火光,心中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咱们还有多少马?”他问身边的亲随。 “还有三百匹!” “三百匹……” 听到这个数字,察哥总算松了口气。 最近生意越来越火,西夏所有人都在拼命寻找各种各样的马,在谭稹和韩世忠收了贿赂,宣布是马就要之后,他们更加疯狂。 察哥深感不安,让军中一定要保持几百匹军马备用。 除了他的兵马,其他夏军已经把马送的七七八八,曾经以重骑兵为荣的西夏军中已经出现了严重缺马的态势。 起码,还能逃回去。 察哥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多时,李良辅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军帐,慢慢朝察哥靠近。 除了察哥,其他三家已经尽数到齐, 几十支火把的映衬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察哥的眼神除了不满,居然还带了一股浓烈的煞气。 察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颇为惊奇地退了几步,想让自己的身形尽量隐藏在黑暗中。 可李良辅不依不饶的缓步前进,他身后众人也大步向前,察哥几乎能感觉到他们的鼻孔中在不断地喷出气息,滔天的杀意将他包裹的难以动弹。 “你们想做什么?”他大声问。 “做什么?看你做的好事!” 李良辅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察哥破口大骂: “说,是不是你在盐里下毒!!是不是你干的!” “这是什么话!”察哥愣了愣,立刻怒喝道,“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下毒了! 李良辅,你这是什么话,还有没有尊卑!” 李良辅脸上的狞笑更盛,他伸出右手,指着察哥,大喝道: “诸位,我国贫弱已久,好不容易蒙肃王关照开了盐贸,是谁天天制造事端,与大宋为难,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察哥杀死刘法,一直担心大宋报复,所以才拼命制造事端,蒙蔽君王。 这次,这次他丧心病狂,居然在盐里下毒,想毒死大宋的军士,害得咱们都没有生意做。 他这是要断绝咱们大夏国的生机! 我李良辅不是为了个人发财,只是为了我大夏国百姓生机。 若是没了盐贸,我们的百姓吃什么?诸位,敢不敢跟我回朝面圣,清君侧,诛佞臣!” 李良辅自己就是宗室,所以才能深得李乾顺信任。 现在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察哥顿感如遭雷殛。 “胡言乱语!李良辅,你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语! 你敢,你敢! 我……你是收了宋人什么好处,让你……” 察哥这话刚刚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李良辅身边众人听闻此事,眼中各个凶光大作,已经动了杀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下毒这个屁话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但不重要。 估计这都是李良辅刚刚想出来的借口。 肃王亲自赶赴此地,亲口表示他只是针对李乾顺,之后选出新的定难军节度使,大家酒照样喝,生意照样做。 话都说到这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已经一目了然! 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人不多,搬走他们,巨大的富贵就在眼前。 “察哥!你从一开始就阻挠盐贸,分明是包藏祸心!” “察哥,你好生自私!你害怕大宋杀你,就想把满朝都饿死,我们现在都看不下去了。” “察哥,你现在跪在大宋营前请罪还有机会,若是大宋杀来了,你就是我大夏的罪人!” 利益动人心! 怪不得赵枢一反常态,居然会打开盐贸。 这份利益,这巨大的前景已经让这些宗室贵族被夺了魂魄。 他们的眼中只有富贵,哪还有什么忠义之念。 大夏危矣! 察哥转身就跑。 他知道,李良辅肯定不是随便发难。 今夜大宋一定会发动进攻。 他要逃出去,要回到朝中报信。 他要告诉陛下,这些人都反了! 正文 第143章 袭营 察哥脚步匆匆却非常冷静地跑回了自己的军营。 他清楚,自己手上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强过其他三家。 而且,他还有不少军马。 实在打不过,抓紧纵马逃走,李良辅等人总追不上自己。 “李良辅反了!” 回到军营,他立刻唤来自己身边的参军芭里祖仁,告诉他李良辅造反的消息。 芭里祖仁稍稍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 “那我们的盐怎么办? 呃,不是,大王,我们,我们为何不立刻出兵,将此人正法?” 察哥长叹道: “不止李良辅反了,他们三家都反了。 李良辅跟宋军勾结已久,肯定是知道宋军会立刻进攻才敢如此狂妄。 我等速速退到灵州,固守待援,宋人不是我等的对手。” 灵州是西夏的重镇,也是兴庆府门前的最后一座要塞。 李良辅如果勾结宋军抢占了那里,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抓紧退回去才是。 芭里祖仁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赶紧去准备。 察哥通知手下抓紧收拾行装准备撤退,手下众人听说要打起来了,各个面色大变。 “白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们的盐怎么办?” “我刚从李良辅那高价买了不少茶,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东西。 察哥抓紧让众人把所有的货物都放弃。 现在他们抓紧回到灵州才是最好的道理! 一时间,察哥的军营怨声载道,众人都在抱怨说是察哥不好。 他之前就得罪了李纲,害的他们的生意一直不好做,现在大宋突然要打过来,说不定也是因为察哥做了什么错事。 不少人心中侥幸,舍不得堆积如山的货物,又在连连叫着求察哥再去跟宋军谈谈。 还有人企图逃到李良辅的军营之中,可那些西夏军虽然没有手足相残的意思,却坚定的关闭营门,只留下营内的几盏灯火,显然是不想跟他们发生任何的牵扯。 也是在此时,察哥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虽然骑士尽力约束战马的速度,可因为来人不少,他们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大地在轻轻地颤抖。 “不好,是宋人的骑兵!” 宋军从买马那一刻察哥就感觉到不好。 但就像大宋这边总有人走私盐一样,西夏这边的人也抑制不住对巨大利益的渴望,开始不断输送战马这种这个年代最宝贵的军事物资。 巨大的利润可以让人自己买上吊的绳索,更别说出卖一国的利益。 西夏军的战马这些日子都被拿去争取开榷,察哥的手下也纷纷效仿,现在就算阻止也来不及了。 “只杀察哥,只杀察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隆隆作响, 随即,刚才竖着耳朵才能听到的马蹄声骤然变得如惊雷一般, 而比惊雷更甚的,是黑暗中宋军整齐的喊声: “只杀察哥!只杀察哥!只杀察哥!” 战斗胜利的最好方法就是将自己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宋军出击时,所有人高呼“只杀察哥”,勇猛的战马快如疾风,勇猛地冲入察哥军的军营! 察哥一直对宋军不放心,所以将自己的营寨放在最北边。 按照正常思维,想要进攻,宋军首先要把其他三家全都干掉,不然绝对会被切断退路。 可现在其他三家都大门紧闭,在李良辅的指挥下,所有的夏军都保持了最大的克制,任由宋军直接杀入了察哥的营房之中! “叛徒!” 察哥仰天大吼一声,却也知道现在已经难以阻挡。 军中大多数人心疼自己的利益并不想走,索性跪在一边抱头等待,而宋军果然没有放肆大杀,一边冲,一边在军中高呼“察哥何在”! “察哥意图破坏榷场,我等忍无可忍才来寻他! 说出此人下落,其余诸事与公等无关!” 李成嗓门最大,而且咬字清楚。 虽然察哥身边有不少忠心之士拼命阻挡,但危难之下,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抓紧退避在一边! 察哥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抓紧调头就跑,飞快奔向军中马厩。 还能逃出去,还能逃出去。 我军中还有不少好马,宋军夜里不熟悉灵州的道路,我还能早点退回去。 察哥在一群护卫的带领下跌跌撞撞来到马厩,却惊奇地发现马厩空荡荡的,刚才奉命来调马的芭里祖仁也不知去向,只有几个马倌还傻乎乎地守在那边,看着绝望的察哥,一脸迷茫。 “马呢?”察哥声音沙哑地问。 “被,被调走了啊。 是,是大王的命令啊!” 利益面前,大多数人都不能看的太远。 察哥这次来做生意一开始还颇为戒备,可后面生意放开,国内的盐源源不断送来,堆积如山哪是旦夕可以搬走。 这是西夏人的命脉,谁愿意轻易放弃。 芭里祖仁之前就已经偷偷违背察哥的命令,将军中的良驹偷偷卖给宋人。 军马凑不够三百匹,如果逃回灵州也难免受到责难, 他索性直接用察哥的命令将剩下的战马全都调走,导致察哥直接暴露在了宋军的锋芒之下! “哪个是察哥!哪个是察哥!” 冲进西夏军寨的宋军都在焦急的询问。 察哥灵机一动,赶紧让那个马倌脱下衣服,自己船上马倌的服装,赶紧逃窜。 只要能逃出去就有机会,只要逃出去就有机会! 察哥的手下还是有点忠臣。 他身边的几百护卫也知道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为了掩护察哥逃走,他们果然摆成人墙,勇敢地迎向宋军的战马。 这种宋夏之战中经常出现在宋军一方的悲壮场面这会儿却到了夏军头上,装备精良的李成和吴玠各自挥动手上的偃月刀,猛劈挡在面前的西夏士兵。 这些西夏士兵虽然拿出了足够的勇气,可没有披甲的血肉之躯面对全副武装的宋军铁骑,还是出现了一边到的屠杀姿态! “死!” 钢刀不断的落下,察哥的护卫虽然竭力死战,但还是在一声声惨叫中不断倒下。 血肉横飞,吴玠和李成都杀了个痛快,高效而冷酷地不断收割着夏军的生命。 这残酷的场面看的久疏战阵的张叔夜有点不敢看,可对宋夏两国的士兵来说,这却是久违的熟悉味道。 终于,夏军抵挡不住,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向友军的营寨逃去。 他们抓住木栅,哀求友军开门,想要进去求友军救援。 可他们显然高估了友军的素质,也低估了宋军的决心。 李良辅坚持不肯开门,而宋军则由李成带队,朝他们缓缓包围过来。 察哥手下的护卫这会儿终于抵挡不住,纷纷跪下求饶。 李成轻轻从马上跃下,看着那些跪在自己脚边的夏军士兵,又看了看在营中不动如山的李良辅等人,脸上笑的如春天的花一样。 “各位兄弟,察哥贼人挑动事端,在盐中下毒,想毒死我国百姓,再破坏你们的名声,让大家都做不成生意。 现在他已经被我们擒杀,此事,与各位无关,咱们以后还能好好地做生意。” 李成笑的很灿烂。 说话间,他举起手上的偃月刀,朝着那些西夏士兵猛地劈下去! 李良辅军中的夏军看的大惊失色,张口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只好咽了回去。 一刀一个。 残忍的李成就在夏军的营房面前,将察哥手下的护卫一个接一个斩首, 砍到最后一个,他发现自己的刀已经砍卷,李成想了想,居然缓缓走到夏军的营前,像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和煦地道: “借刀一用!” · 张叔夜清点伤亡,发现己方居然是零损伤。 历次宋夏之战,宋军虽然已经找到了胜利的方法,但像这一次结结实实地骑在西夏人的头上肆虐还是第一次。 这种主意,李纲想不出来,他张叔夜也想不出来。 唯一能想出来的也只有肃王。 不过,现在就看肃王是如何收尾了。 “还没有找到察哥吗?”他不满地问。 宋军的战术素养确实有限,察哥狡猾,在失去战马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混出去。 现在一路搜索,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功夫,张叔夜对自己手下儿郎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吴玠和李成都默不作声,张叔夜瞪了二人一眼,喝道: “哑巴了?没找到还不会去找吗? 让他逃回灵州,就拿尔等是问!” 吴玠苦笑道: “谁说让他走脱,找是找到了。” “啊?”张叔夜一怔,“人呢?” 西夏晋王、击杀刘法的名将察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死法是如此丢人。 他们贩盐扎寨,大队人马一起活动,附近游弋的野狼根本不敢靠近夏军的营房,甚至有几匹狼死在了夏军的弓箭之下。 察哥也从来没有把一群畜生当回事。 北逃的路上,他担心手下护卫出卖自己,趁着众人不备偷偷离开,选择了一条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小路。 可也就是在此处,他遭到了一群野狼的袭击。 察哥带了一把短刀,转瞬间格杀了两头狼。 可这并没有震慑住狼群,反倒激起了这群畜生报复的念头。 狼王率领一群野狼不远不近地跟随,见察哥疲惫,就一头接一头扑上来,不断消耗察哥的体力。 这位西夏晋王拼死作战,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终究再也抵挡不住,被一群残忍的饿狼吞没。 宋军搜寻的士卒听见狼嚎和惨叫上来查看,才看到了这个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西夏名将。 弥留之时,察哥想起了刘法。 这位老对手在跟自己的作战中本来已经突出重围, 可他不小心摔下山崖,摔断了腿,正好有一群送粮的夏军路过,就这样轻易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没想到,自己也步了后尘,而且死的更加屈辱。 张叔夜怔了怔,没想到这位西夏名将居然是这种死法。 他摇摇头,叹道: “也是条汉子,葬了吧!” “不斩首示众?” “算了,没必要,咱们大宋仁义立国,还是算了吧!” 正文 第144章 太阳照常升起 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持续一月欢声笑语、繁荣热闹的榷场上满是死寂的气息。 李良辅带着众人从宋军的包围圈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警惕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虽然宋军没有对他们发动进攻,可经过了一晚上的屠戮,他们依然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叹息。 张叔夜指挥着手下士卒清理了那些死尸。 他并没有难为那些放弃抵抗的西夏人,看到了盗马逃走,导致察哥无处可逃的芭里祖仁,张叔夜和谭稹还快步迎上去,紧紧握住此人的手,对他表示了感谢和赞赏。 “我大宋仁义之师,只是为了平乱而来。 察哥在盐里下毒,企图毒死大宋的百姓,你们想想看,这样一来,岂不是大大损伤了青盐的名声? 以后谁还敢吃青盐?” “我等将其正法,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大家又可以继续做生意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都有些恐慌。 便是此时,赵枢、李纲、种师道等人从宋军的军帐中缓缓出来,赵枢的手上还捧着一个纸包。 “张经略说的没错。”赵枢和煦地扫视西夏众人,“我们是被察哥和李乾顺联手算计弄成这样,这才被迫用此辣手。 青盐质量好、价格低,大家互利互惠,合作共赢,这是我朝皇帝陛下制定的一贯方略。 大家不要客气,尽管来,尽管来吧! 为了给大家压惊,今天,嗯,这十天内,大宋按每斤20文收购,而且不用各位送马,当然只限十天,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之前李纲竭力压低盐价,夏人为了早点卖出手上的存货,已经被迫把价格压低到了10文一斤。 现在赵枢开口就是20文,还不用赠马,这岂不是直接让众人的收益翻倍? “大宋真乃天朝上国!肃王仁德,我等感怀莫名!” 李良辅反应最快,第一个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贪婪之色溢于言表,让李纲看的颇有些反胃。 他想起最初李良辅还能委曲求全,为了夏人的利益奔走,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卖同僚的丧心病狂之人,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 无耻! 李纲宦海沉浮多年,就是因为一直看不惯上官的无耻,始终不愿意接受跟他们同流合污,才总是稍有点成绩就被光速罢免。 利益动人心,可一个人为了利益连起码做人的良心都不要了,这种事真是恶心。 赵枢昨夜跟李纲、种师道等人坐在军中吹牛,将之前给曹文逸讲述的武松的故事说给了二人。 李纲感慨这世道对人的改变如此巨大,武松这样的打虎英雄被世道逼成了贼人,现在又亲眼看着李良辅被利益逼成了如此模样,而把他逼成如此模样的正好又是自己,一时有点调转不过来,感觉自己简直是肃王故事中的张都监一般人物。 “李经略何必如此? 世道能腐蚀太多的人,这才显出那些坚持秉性不忘初心的人难能可贵。 大浪淘沙,如果李经略也跟那些人一样反复无常,本王与李经略素昧平生时,又为何将李经略引为股肱。” 刘备当年入益州时以诸葛亮为股肱,以法正为谋主,以关张马超为爪牙。 赵枢将李纲称为股肱,这个评价已经高的离奇,李纲赶紧连称不敢,对赵枢更多了几分敬意。 这一日,西夏的营地上,所有人都在加紧跟大宋做生意。 今天卖出去的盐能换取更大的利润。 谁跟钱过不去? 跟钱过不去的人都是傻子。 他们颤抖着将一袋袋盐从车上取下,连饭都顾不上吃。 察哥手下众人本想收殓了昨夜战死的同袍,可时间宝贵,他们还有海量的盐没有交割,这群人愣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赶紧驱赶着牛车,肩挑背扛,将一代代白花花的盐整齐地码放在宋军营中。 倒是李纲实在看不下去。 他叫人把西夏军尽数埋了,没过多久的工夫,那被鲜血浸泡地通红的土地就被人和牛马踩得一片杂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灵州是西夏的西平府,这里曾经做过西夏的首都,地位非常重要。 西平府守将是年轻的濮王仁忠,他一直以忠诚肃穆著称,是李乾顺非常信赖的宗室要人。 大宋打开榷场的事情让仁忠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妥,大宋用这种方法逼着西夏不断将大量宝贵的战马交出来,让西夏积攒的大量军马不断流失。 尤其是最开始李纲要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这直接影响了夏军的重骑兵组建,仁忠坚决表示不可。 可架不住这次跟大宋做生意的都是西夏的顶级大族,这四家在西夏的影响力极其巨大,控制了西夏众多的盐场和商贸,是西夏的国运根本,仁忠肯定是无法与他们对抗,只能将自己的忠言尽数写下,呈送给兴庆府的李乾顺裁决。 不过李乾顺倒是乐观的很。 他对察哥的能力有充足的信心。 再说了,大宋是公认的不会养马、不会用马。 他们就算利用这些马组成一支骑兵,短时间内养马的草场和草料都成问题。 西夏用大宋的钱抓紧去西域买更好的马,保持平衡,根本不惧大宋的打击。 当然了,李乾顺也不是拿自己脑袋开玩笑的那种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在北方防御辽国的黑山威福军司的一万精兵调集南下拱卫西平府,大宋北上的第一站就是此处。 当年五路伐夏好大阵仗,还不是被宋军的瞎指挥玩残。 现在盐贸打开,西夏国内民心大振,都在歌颂李乾顺仁德,宋军这时候敢北上便是以卵击石,肯定要被打的灰飞烟灭! 李乾顺的布置不错,仁忠也稍微松了口气。 是啊。 宋军的战斗力不可能会有突然暴增。 他们离了堡垒,在北上的作战中面对夏军根本没有优势, 只要自己守好此处,绝对能保国内万无一失。 事实似乎也证明仁忠的担忧是多余的。 这几日,大宋对青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 南边的李良辅不断派人北上拉盐,表示大宋的制置使李纲已经被他买通,现在大宋的政策友好,甚至提高收购价且不需要再拿马来交换,事实证明之前大宋只是对之前作战的不甘心而意气用事,在李良辅的周旋下已经安然无恙。 仁忠还不放心,又找好多人打听,结果得到的消息都是如此。 看着北边的牛马驮着盐不断的南下,仁忠也开始有些眼热。 这个以盐为拳头产品的国家,谁不想让自己家的盐畅销无阻? 十月,眼看赵官家的生日又要到了,就算是仁忠这样的谨慎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宋不喜欢在官家生日快临近的时候作战。 不然被暴打一顿,这不是给官家的生辰添堵吗? 天气寒冷,他给自己点上炭炉,一边取暖,一边思考接下来要不要加入贩盐的大军。 说起来,这次贩盐仁忠多少有点失望。 因为赵枢规定只跟最多四家做生意,李乾顺为了平衡,也没有让宗室独吞。 仁忠家的盐场托李良辅卖盐,李良辅肯定答应,但马仁忠得出,盐李良辅是肯定不会平价给他,一来一回仁忠自家损失了不少。 说他心里完全不在意,那就是坑人了。 现在仁忠在盘算着,怎么跟李良辅好好周旋一下,争取为自家的盐场争取更大的份额,并把茶多送给自己一些。 他正琢磨着,外面突然来报说李良辅来了。 仁忠吃了一惊,赶紧披上衣服,叫手下戒备,迅速迎出去。 现在西夏跟大宋的边贸如此火热,李良辅作为协调人肯定不能随便离开。 他跑到这,肯定说明南边出事了。 仁忠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却看到李良辅等人表情悠闲随意,一边随口聊着一边缓步进来,全然没有大事到来的紧张,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良辅将军,你怎么来了?” “哎,”李良辅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进屋再说吧。” 若是以前,李良辅是不敢对仁忠如此无礼。 可他在跟大宋的生意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只有他能摸到李纲的脾气,大宋更是与他做独家的茶生意,现在众人都对他巴结地很,他稍微猖狂一点也是正常。 仁忠把他让进屋中,李良辅等人都缓缓坐定,他先叫人煎茶,这才懒懒地叹了口气: “察哥在盐里下毒,被宋人发现了,现在他们闹个不停,又威胁要停了榷场。 没办法,我只能先回去一趟,先见见陛下再说。” “在盐里下毒?怎么可能?” 察哥就不是能做出这种腌臜丑事的人,肯定又是大宋那边想要搞事情,所以想随口诬陷。 “是啊,”李良辅感慨地道,“察哥杀了刘法,宋人怎能心平气和? 他们现在占了上风,肯定就要闹事。 我回去一趟,求陛下收回成命,休要让他在做生意,不然弄得我们所有人的生意都做不成。” 仁忠本想为察哥说句好话,可他突然想起,若是察哥不能做买卖了,自己争取一下,这四大买办中一定有他的一份,这倒是一件好事。 “不错。”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讨好, “李将军辛苦了,今日先在城中盘桓,待……” “等不及了,我马上就得往兴庆府去,大王如果想做这买卖,跟我同去吧!” 仁忠大喜过望: “好说,日后有劳李将军了。” 李良辅打了个哈欠,随即起身。 不过他又立刻想到什么,皱眉道: “大王能不能调些兵马制盐?我看大宋频频生事,这生意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不如让人最近抓紧动手,赶紧多制些盐,之后在护送南下……” 仁忠点头,心道李良辅果然是老成谋国之人。 “好,北边之前调了一万人来援,我带三千精兵北上……” “三千?五千!不然咱什么时候能把那些盐都搬完?” 仁忠很想多问问这是多少盐需要他出动这么多人护送。 李良辅冷冷地一笑,得意地道: “十万斛!” 正文 第145章 荣耀啊 十万斛?! 十万斛! 当年李元昊狮子大开口,要求大宋每年买十万斛盐,不然要跟大宋死战到底。 大宋一听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直接让李元昊滚蛋。 后来别说十万斛,买西夏的盐都被列为叛国,不直接搞死西夏人不算完。 之后西夏也只能通过一些不上台面的渠道慢慢跟大宋交易,也只有做梦的时候想想能一次把十万斛盐卖到大宋国内。 如果真有这种事可太好了。 对大宋的重臣来说十万斛盐的利润也十分惊人,更别说已经穷怕了的西夏。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仁忠肯定以为他是在给自己开玩笑。 可李良辅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 他跟大宋的关系不用多说,之前已经为西夏卖出了两万斛的盐,谁说就没可能再来十万斛! 见众人并没有对这个数字表示惊奇,仁忠咬咬牙,叹道: “五千人怎么够?八千人! 咱们抓紧动手,一定要早点把盐造出来,过年之前抓紧跟大宋交割!” 仁忠并没有看过后世电商直播这种经典的危机营销套路。 再不抓紧,就要卖完了,再不抓紧,就没有了。 虽然很老套,但不得不否认真的很好用。 西夏的盐要自己吃,之前也有固定的销售路径。 大宋一次下大单,现在不抓紧卖完等打起仗来全都白给,之前的盐贸只喝了口汤的仁忠自然着急。 两千北军,加上灵州原本的守军,现在的兵马有四千多人。 如果宋军发动进攻,游弋在瀚海附近的骑兵也能及时发现。 以宋军那捉急的进攻能力,只要能提前发现,他们根本攻不动灵州的城防。 说干就干,李良辅在灵州吃了晚饭,连夜返回兴庆府,仁忠也抓紧调集兵将,立刻就走。 说实在数千人的大军突然开拔是一件至少要提前一天准备的事情,但仁忠等不及了。 之前他那一派只喝了口汤,现在手下人各个都非常不满。 大宋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就要翻脸,这制盐、运盐、卖盐都要耗费不少光阴,再不抓紧只怕连汤都喝不到了。 灵州的夏军被仁忠这一通指挥搞得云里雾里。 他们被迫连夜拿上武器开拔,大量的辎重都没法携带,水路的运船都不好调动,到处都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感觉。 不过这也顾不上了。 李良辅和仁忠先行,叫后面的大队人马随后跟上。 这城中一片鸡飞狗跳,大多数人都是从睡梦中被叫醒,一开始还以为是宋军打过来了,赶紧抓起武器防御。 后来听说原来是长官要求军队调动,还是北上,顿时数脸懵逼。 咋回事啊,大半夜的? 天亮了再调不行吗? 濮王不会是被宋军绑了吧? 命令就是命令。 李良辅和仁忠走后,城中的西夏兵也开始垂头丧气地接连调动,怨声载道地爬上船。 反正不是打仗,调动也应该不需要携带什么装备,大家都准备轻装前行,早点去兴庆府睡一觉是真的。 · 月黑风高,宋军也在悄悄向灵州逼近。 现在榷场的交易仍在进行,在赵枢“重贿”之下,那些贵族出身的西夏人居然没有一个去北边报信。 从出卖察哥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国家。 赵枢非常真诚地给了他们赏赐。 然后,他立刻督帅大军,马不停蹄向西夏腹地前进! 从平面地图上看西夏的领土面积挺大,但因为地形的原因,大片土地都是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这种大片的无人区,黄土高原的千山万壑宛如铜壁铁墙。 想要一举消灭西夏,当年从河东进军的方法因为补给线太长非常不现实。 当年种师道的伯父种谔在这一路揍得夏军落花流水,前期攻势如潮,可后来因为补给线太漫长,被西夏的坚壁清野和不断袭扰后勤的打法打的彻底失败,大多数敢深入敌境顽强作战的宋军不是倒在敌军的刀剑之下,倒是死在了撤退中寒冷和饥饿之中。 这次再次出击,西军全军热血沸腾。 他们已经杀死了察哥,而且这次西夏毫无准备,这次大战必将载入史册,而他们都将成为历史的见证者。 猎猎寒风中,赵枢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召唤种师道上前。 白发苍苍的种师道似乎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感动,似乎一下回到了了年轻的时光。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他缓缓上前,拜在赵枢面前,谦恭地道: “末将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种师道,参见肃王。” 赵枢一改往日的随行轻佻,将佩剑托在手上,寒声道: “此剑名曰‘平夏’,出征前天子所赠,大元帅所配,如天子亲临。 如今大军将行,誓灭夏贼,我将此剑托付给种将军,将军可愿为大宋杀敌?” 大宋有“将从中御”的优良传统,宋军作战必须等待后方的微操,或者随军文官、宦官的判断指示。 如果随意厮杀,就算赢了也是大罪。 尽管道君皇帝对边军的要求没有这么变态,可赵枢以西北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偷偷前来,并详细布置了之前的种种战术,大部分的宋军将领都认为肃王才是当仁不让的最高统帅。 可没想到赵枢居然毫不留恋,直接将这个位置让给了德高望重的老将种师道。 “攻破夏贼的老巢兴庆府之前,老将军都是最高统帅,张学士给你做监军,听候你的调遣。 我和李经略在后面给你们处理一些杂务,本王和李经略打仗的水平半斤八两,千万别给我们上阵微操的机会啊。” 种师道很想保持严肃,和赵枢风趣还是让他笑了出来。 他颤抖着接过赵枢的佩剑,坚定地道: “黄忠七十,斩夏侯渊于定军山。 老朽今年也正好七十,愿斩贼酋首级,献于肃王帐下!” 韩世忠嘿嘿笑道: “某求个先锋的位置,大王应该不会反对吧?” 赵枢哈哈笑道: “良臣勇冠三军,之前大战一直隐忍不发,这会儿也该给你一个机会了。 狠狠地打,别辜负了西军英雄的美名!” 赵枢的话让西军众人听得心中都是暖暖的。 西军是大宋唯一一支能打的军队,不管对付何处的强敌,最后的解决方案都是上西军。 可之前赵枢没有用。 他去两浙自募军队,一波就推平了方腊,战斗中展现出来的气度让金人都佩服。 当时的童贯已经在西军之中连连造谣,声称赵枢已经放弃了西军,西军的将门即将不保。 唯一的办法就是养寇自重,让西夏一直杀不完剿不灭,这才能保持西北的将门越来越强,势力越来越大。 当时,西军之中有不少人都接受了童贯的观点。 尤其是保信军节度使、马军副都指挥使刘延庆更是对童贯的建议表示坚决支持。 赵枢到来之前,李纲令种师道备战准备北伐,驻扎麟州的刘延庆一看这次进攻估计不带自己玩,立刻派儿子刘光世来种师道军中阴阳怪气,表示西军众将应该团结起来拒绝赵枢的指挥,保证西军能不断从西夏取得利益。 刘延庆甚至认为,这几年西军将门通过努力已经渐渐模糊了文武的差别,荫官也渐渐在朝中逐渐抬起头来,只要西夏一直不灭,他们始终能占据大宋一年六七成的收入。 如果西夏被消灭,大宋一定会把战略重心转移到燕云,到时候他们还想像今日一样取得重要的地位就是做梦了。 刘延庆的判断非常有道理, 西军中有不少人都被他说服,认为这一仗可以继续前进,但决不能攻破灵州。 半死不活的西夏才是最好的西夏。 现在,手捧赵枢的佩剑,种师道的呼吸从最开始的急促开始逐渐变得稳定, 大宋虽然轻视武将,但武将在不抢夺文官利益的时候,还是能获得不小的利益。 种家世代将门,已经深深根植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祖祖辈辈的梦想就是消灭强敌,让以文立国的大宋留下武将辉煌的名字。 之前没有机会,而现在…… 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如果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那只能说明大宋的武将确实都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看着韩世忠,看着吴玠、看着更多的西夏军士,种师道心中感慨万千。 我老了,可他们还年轻。 以后,他们会有更好的机会。 · 赵枢也已经提前侦知了童贯的谋划。 童贯这几年在西军着实弄出了不少名不副实的将官,更压制了不少人的上进之路。 之前叫张叔夜前来从西军中选拔人才只是个开始,赵枢以种师道为帅,却也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位老将的身上。 韩世忠、刘錡、吴玠兄弟和一群年轻的西军将士才是大宋的未来。 这次作战,就是西军新老交替,更新换代的时候。 早就该扫除这个弹丸小国了。 看着众人斗志昂扬的眼神,赵枢重新恢复一脸冷峻,大喝道: “出兵!消灭夏贼!” 正文 第146章 当机立断 灵州城池巍峨耸立。 当年大宋五路伐夏,就是在此地被死死挡住,耗尽了所有的军粮之后被迫屈辱撤退。 只是这次,宋军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机会。 韩世忠率领三十个骑兵游弋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们的队伍中,有夏人的向导。 “大将军,这边走!” 那个夏人的向导之前被赵枢亲赐了一万贯钱,这是他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额财富。 别说是灵州的夏军,就算是自家的妻儿他都能卖了。 再说,卖国的又不止他自己。 李良辅亲自去兴庆府带路, 其他的贵族现在都忙着在榷场上搬盐,所有人都意识到大宋要对他们的国家发动进攻,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报信——报信耽搁了卖盐的时间可怎么办? 在所有的上层贵族都只看自己利益的时候,这个国家便不可避免地走向衰弱。 韩世忠一改在赵枢面前的嘻嘻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一边控制着战马的前进速度,一边将一捧豆子塞进马嘴中。 上次的五路伐夏是提前暴露了战略意图,才遭到了最后的失败。 这次是肃王的大业,他必须慎之又慎。 终于,他们看见了夏军骑兵的影子。 只是让韩世忠有点意外的是,夏军的探马居然多达百人! “将军,这,这不对劲啊,怎么有这么多的探马? 是不是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韩世忠心里猛地一沉。 是不是李良辅等人露馅,或者干脆背叛了肃王? 夏军这么多的骑兵在此游弋,己方如果按照之前的思路对他们发动进攻,还不一定谁消灭谁。 可这些夏军显然也看到了他们。 若是走了,灵州一定会加强守备,后方的兄弟一定会付出不小的损失。 “谁敢跟我一起上!”韩世忠一声低吼。 他身后,一个一脸市侩气的汉子应声高喝道: “俺不怕死,但是这仗打完要是还活着,韩将军要给俺多发些赏钱才行!” 此人名叫张俊,是最低级的军官承信郎,年纪比韩世忠还稍大一些。 此人好勇斗狠,武艺高强不在韩世忠之下,只是此人贪财,而且毫不掩饰自己贪财之心,总让人看着颇为不舒服。 韩世忠冷笑一声,扶正自己头上已经被晒得发烫的兜鍪,盯着远处已经开始列阵的西夏骑兵,寒声道: “能活着回去,本官的赏赐一概不要,全都给你便是!” 说着,他猛地催马前进,如平地掀起一道狼烟一般直冲西夏军阵。 张俊也哈哈大笑,催动战马前进,宋军三十人各个奋勇争先,吼声震天,让那些夏军都大吃一惊。 在他们的印象中,宋军只会凭借人多列阵打防守战。 可没想到,韩世忠居然率领三十人,在人数明显劣势的情况下朝他们猛冲过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那些西夏兵显然没有这样的勇气。 韩世忠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骑得是一匹西夏送来的罕见高头大马,原是进献给肃王,可赵枢表示自己骑马的本事太烂,还是交给有需要的人(历史上韩世忠曾经献给赵构一匹五尺一寸的马,那就是人臣不敢骑的大马了……)。 有了如此骏马,韩世忠的武艺能比江南时更好施展—— 他手持一把浑铁突枪,眨眼间已经冲到了夏军面前。 夏军赶紧手忙脚乱地用箭矢回应,企图将韩世忠从马上射下。 可韩世忠身披铁甲,愣是顶着箭雨硬冲上来,高高举起手上的突枪,直接刺穿一个夏军士兵的咽喉,随即一挑,又把几人从马上甩了下来! 夏军大惊,不过,他们与宋军激战多年,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好汉。 见韩世忠来的凶猛,他们也纷纷挥动马刀,划破烈风,誓要将韩世忠劈成碎片! 如果是之前童贯麾下的西军,韩世忠这样的绝命突击跟自杀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赵枢给了这支骑兵探马极好的装备和大量的赏钱,这些大宋的西北汉子要用实际行动告诉肃王,他们才是天下最果敢、最勇猛的强军! “杀!” 张俊跟着韩世忠杀入敌阵,他猛地挑开夏军的钢刀,靠着一身蛮力硬挤进战团,凶狠的铁枪猛地贯穿一个夏军士兵的胸口,滚烫的鲜血喷的张俊浑身一片赤红! “别让他们跑了,别让他们跑了!” 宋军的人数占据绝对劣势,可韩世忠和张俊口中呼喊地居然是别让他们跑了。 这两人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一出手一定杀死一人,沉闷的战场上到处都是碰撞和流血,宋军和夏军的士兵都在一个个倒下,那濒死时的惨叫吓得附近的饿狼和天上徘徊的秃鹫都纷纷夺路而逃,不敢窥伺这血肉模糊的战场! 韩世忠和张俊就算有天神之勇也终究是血肉之躯。 如果西夏军能拿出不死不休的勇气,用生命去填,最后肯定能把两人吞没。 可这场遭遇本就是偶然,没有做好心理建设的夏军哪是杀气腾腾的宋军猛将对手。 骑影刀声不断,血肉碰撞不止,他们都意识到这支宋军不可能是孤军深入,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极其强大的部队! 而现在灵州还毫不知情。 第一个夏军士兵调转马头想跑, 乱战中的韩世忠看的真切,赶紧拔出腰间佩剑,朝那人猛掷过去。 利剑重重刺在那人背后,张俊拍马赶到,直接将其踏死在地。 筋骨被马蹄踏碎的喀嚓声听得夏军人人胆寒。 终于,他们坚持不住了。 一人转身,其余众人也抓紧逃窜。 负伤六处的韩世忠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剧痛,继续催马追赶,张俊也扯着嗓子高喊道: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还在抵抗的夏军割麦子一样纷纷倒地,他们最好的骏马都在宋军处。 他们现在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得,眼看再无翻盘的希望,也只能纷纷下马跪在一边,等待宋军的审判。 韩世忠一路追出三里,确认没有一个人逃出去,这才调转马头。 “快,问问他们灵州现在是什么情况?” · 西夏的大队骑兵出现在此处纯粹是一个巧合。 李良辅和仁忠大半夜突然叫人去兴庆府,城中不少人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好多北军不想执行二人的决策,可又不敢违背濮王的指示,只能抓紧南下去问问晋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韩世忠率军直接迎头赶上,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此战,宋军十三人战死,而夏军的百人之众也被杀的只剩七人,双方都付出如此伤亡的搏杀确实是非常罕有。 韩世忠拖着疲惫询问几个夏军的俘虏,得知带路能手李良辅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 他脸上终于露出欢欣地笑容,转头冲张俊道: “伯英,敢不敢跟我再干票大的?” 张俊眼睛一亮: “好说,不过,得多加赏钱!” · “这个泼韩五!” 收到韩世忠前军的消息,后方的张叔夜吓得面无人色。 韩世忠派一个人回来报信,请大军速速前进,他则跟手下换上夏军的士兵的衣甲,由向导带队,冒充是被击溃的夏军,控制灵州的城防。 理论是个好理论。 可若是出现哪怕一点点的闪失,韩世忠绝对死的不能再死。 他可是肃王的心腹爱将,跟着肃王从江南一路转战到此处。 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怎敢善做主张,胡作非为啊!”张叔夜急的抓耳挠腮。 可他惊奇地发现,除了他自己,军帐中的其他人都非常冷静。 甚至包括谭稹。 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以前宋军什么事都要等待后方的指示所以战斗力才非常捉急。 肃王这次作战,能让前军的自己决断,韩世忠能自由出击,这是武将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早这么打就好了啊! “韩五有勇有谋,他一定是发现了战机,我等速速前进,迎接韩五便是。” 种师道非常从容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是一脸惆怅的张叔夜。 “老朽年岁大了,冲锋陷阵怕被人小觑。 不如我率军截断黄河渡口,防止夏贼来援,张学士带兵强攻灵州如何?” 灵州城坚固,周围也没有可以做攻城器械的大型树木。 当年五路伐夏的时候,刘昌祚就建议围城打援,先把黄河渡口围住,让灵州的西夏军感觉到绝望。 可高遵裕觉得我特么听你的功劳不就成了你的,所以干脆拒绝了这个方案,强攻灵州,最后被夏军的支援部队水攻得手,这一战就此虎头蛇尾。 现在韩世忠突然猛攻,张叔夜如果支援得当,肯定能第一个打进灵州,而截断渡口的种师道最多就是个次功。 他愿意把这样的功劳让给张叔夜,足见这位老将一片赤诚。 “这如何使得……”张叔夜非常感动,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立刻长身而起,大喝道,“种经略安心,我张叔夜不把灵州拿下来,绝不返回中原!” 正文 第147章 攻破灵州 灵州依旧保持着平静。 仁忠和李良辅的匆忙离去并没有对这座坚固的西夏要塞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大家依旧喝着酒唱着歌,思考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听说辽国要不行了啊。” 城楼上的守军坐在箭垛后面,一边喝酒暖身,一边连声叹息。 西夏和辽国是姻亲之国,这么多年大宋没能下定决心灭了西夏,辽国的周旋也有很大的关系。 听说新近崛起的那个大金国非常强大,如果辽国真的顶不住了,没人帮西夏周旋,说不定西夏真的要走向灭亡。 “嗨,想这个作甚啊。 依我说,若是做了宋人也不错啊。 这些日子咱们的盐卖出去了不少,我真希望以后每年都如此。” 榷场的巨大利润让西夏全国都运作起来。 虽然之前在贸易上被大宋欺负的有点惨,可盐业的运作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现在全国上下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如果不是当年李继迁反叛,西夏世世代代都能不断以盐为业,那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 几个士兵聊着,突然听见远处一阵凌乱的马声。 暮色之中,十几个骑兵垂头丧气地靠过来,还不等城头戒备,为首的一个就用党项语高声道: “开门,开门!” 那声音中分明夹杂着几分恐惧,如家里着火了一般。 其他众人也纷纷高呼开门,城头的士兵赶紧问道: “出什么事了?” “先给老子开门,宋人打过来了。 快把巴陀将军叫来啊!” 听见他们呼喊巴陀将军的名字,城里的士兵终于相信这是之前南下的那些兄弟。 白天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一边开门,一边抓紧呼唤现在城中督军的巴陀前来。 巴陀听说今天早晨外出的士兵遭到重创,赶紧匆匆赶赴城楼。 还没靠近,他就问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些逃回来的士兵互相搀扶,很显然是遭到了重创。 “出什么事了?”他用党项语询问。 那边的人也用党项语回应道: “我们才出城不久,就遭到了宋军大队的围攻。 咱们拼死才逃出来,只怕他们这就要杀来了啊。” 巴陀心里一沉,忙问道: “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现在宋国跟我们的生意做的不错,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在南边的榷场做生意的足有千人,每天还有送盐的马队,为什么一个来报信的都没有。 “你们真的确定是宋人?” “千真万确啊。 这位便是大宋武节郎韩世忠!” 巴陀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几个士兵中突然跳出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猛汉,不由分说迎面便是一刀! 巴陀毫无准备,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一阵剧痛。 他的人头腾空而起,又迅速落在地上。 其余西夏众人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别的没听明白,可“大宋”二字确实听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人…… 是宋人? “嘿呀!” 张俊爆喝一声,双手持刀,快刀如疾风一般朝四面砍过去。 城头的士兵躲闪不得,不是被当场砍死,就是在慌乱之中从城头跌下去,一时间阵阵惨叫不断,城头已经失控。 韩世忠非常冷静。 他知道占据城头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现在只能虚张声势,等待友军支援。 他擦擦脸上的鲜血,冷静地道: “我大宋天兵已到!不投降,就是死!” · 宋军当年五路伐夏时也曾经一度打倒灵州城下。 当时灵州没什么防备,城门没有关上,刘昌祚格杀四百多个夏军守军,几乎冲入城中。 可高遵裕担心被刘昌祚抢了风头,坚决不让他继续攻城,宋军只能开始愚蠢的围城进攻。 而这次进攻,韩世忠一个冲锋都拿下了城头,他叫人将城头所有的火把全都点燃,照的四周如一片白昼。 他亲自把巴陀的首级高高举起,高声道: “大军已到,尔等已败,再不投降,更待何时?” · 张叔夜率领一群骑兵,飞快地向灵州靠近。 托西夏的福,宋军前军现在已经能享受到一人双马的待遇。 大宋上次有这样的待遇还是西夏没有叛变的时候,张叔夜被冷风吹得已经开始发高烧,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神情依旧淡定从容。 李成、吴玠、刘錡在他身后策马一字排开,谭稹也压阵在全军之后。 这支在突击察哥的作战中表现非常一般的宋军骑兵队现在要证明自己。 跑。 马如果坚持不住了,他们就用两条腿赶路。 一定要抓紧支援韩世忠,一定要抓紧赶到城下! 在这支突击队的更后方,种师道率领宋军主力五万,也在快速狂奔,数万人宛如一体,沉寂的黑夜中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和连绵不绝的脚步声。 利刃般的冷风吹着宋军士兵的侧脸,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 他们都感觉到,这场战斗的意义不凡。 他们是为了大宋武人的荣耀。 说起来…… 大宋的武人确实没什么荣耀。 但宣和三年的十月,他们在暮色中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东西。 可能这一路走下去,他们能等来天亮。 “肃王没有跟来吗?”骑在马上,种师道随口问身边的刘仲武。 冷风如狼嚎一般,刘仲武好半天才听清种师道在说什么,咧嘴笑道: “没有,他说天太冷了,要和李经略喝酒暖暖身子,就不来了。” 五万大军全都丢给武人,丢给西北的这些将门,足见赵枢对他们的信任。 童贯之前屡屡挑拨生事,任人为亲,说赵枢以后不会再用这些将门。 可事实摆在眼前,起码现在,肃王依旧对这些将门保持了绝对的信任。 杨家、种家、姚家、折家,加上那些出身西北的厮杀汉。 这一战,一定重塑西军的荣光。 · 韩世忠攻占灵州城头,立刻叫人准备弓弩坚守。 西夏军是有神臂弩的,正好城头就有不少(韩世忠在南宋时期还将这玩意改造成了更强的克敌弩)。 韩世忠叫士卒用弩守住登城的通道,随时等待西夏人的进攻。 西夏兵听说巴陀被杀,着实慌乱了一阵。 可他们见韩世忠等人没有立刻展开进攻,城外也似乎没什么支援,立刻意识到来人没有多少。 他们立刻开始准备夺回城楼,众人举着木盾,在将官的带领下开始向城头奔去。 宋军非常擅长用弩,占据城楼居高临下,他们的弩箭又准又快,冲在前面的西夏士兵无一例外被放倒在地。 更换弩箭的功夫,韩世忠和张俊猛攻近战。 这两人武艺极高,他们各自守住一条登城的道路,各自猛冲,手杀十人便立刻回转,让士兵再次用弩箭射击。 西夏跟大宋交战多年,最头疼的就是大宋的弓弩手,最最头疼的是沉着冷静的大宋弓弩手。 到底是跟随韩世忠一路死战到这的人,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厮杀汉,面对人声鼎沸的夏军,他们并没有浪费箭矢,而是沉着冷静地放箭抵抗,几乎是箭无虚发,一时间倒是西夏军不敢上前。 “尔等为何不降!” 西夏军中有人放声大喊。 “你们有本事杀上来啊!”韩世忠放声怒吼。 夏军也不傻,他们见正面无法攻破,索性从侧面的城墙开始包抄。 韩世忠也非常冷静,低声道: “坚持住,支援马上就到。 我冲第一个,有胆子的,都跟我来!” 张俊哈哈大笑,眼中凶光大作。 “韩兄弟,别忘了给我赏钱!” 这两人不消多说,各自挥刀,带着五个人分堵两侧。 这两人都是堪称万人敌的猛士。 西夏指挥混乱,一个交锋已经被杀死数人,其余人连连后退,被韩世忠如野狼一般撞开一条通路,数百人齐刷刷地收住脚步,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后退。 宋军虽少,居然已经占据了上风! 张俊的武功比韩世忠稍逊,他也手杀十几人,一个反应稍慢,身上被一刀劈中,登时血流如注。 他心中刚刚生出一丝绝望,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欢呼。 正在激战的宋夏双方齐刷刷的停下了手上的刀剑。 扭头朝外看去,只见黑夜中打起无数的火把,正是宋军的生力军到了! “坚持住!”李成扯着破锣嗓子厉声怒吼。 韩世忠哈哈大笑,他精神大振,趁着西夏军愣神的功夫,手上的钢刀上下翻飞,雄壮的身子在无数西夏军的包围中灵巧地躲闪,用的竟是与方百花格斗时偷学的巷战功夫。 西夏见宋军的援军抵达,都是焦急万分。 他们虽然已经关上城门,堵上了塞门刀车,可只要不夺回城头,宋军还有上来的机会! “给老子上!” 李成策马猛冲向城墙,将手上的钩锁用力抛出去。 城头的宋军士兵接住,赶紧绑在箭垛上,其他宋军士兵也如法炮制,纷纷向上攀爬,张叔夜冲到城下,也一把拉住绳索准备向上攀登。 谭稹一把抱住他,喝道: “你疯了,你留下破坏城门,咱家先上!” 张叔夜看着这个贪婪粗鄙的大宦官,猛地点点头,在谭稹的胸口轻轻锤了一记: “好兄弟,保重!” 正文 第148章 由我开始伟大(为嗷嗷嗷嗷奥加更6/10) 灵州城巍峨高耸,在宋军上次进攻之后又进行了加固,城门附近有严格的防御,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是很难攻破的。 但韩世忠等人先占据城头,城外的宋军不停抛上钩锁。 片刻后,有一百多人已经爬了上来。 李成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先劈死一个西夏士兵,又夺过他手上的长枪,在人群中左右横扫,打的夏军人仰马翻,不停地有人坠下城头。 吴玠也不肯相让,他将佩剑扔给了张俊,自己空手拖住一个夏军士兵的长枪,一脚将那人踢开,随即挥枪大战,杀的夏军各个胆寒。 刚才已经萌生退意的众人这会儿更是接连回转,反倒让城头众人杀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浑身鲜血淋漓的张俊杀到脱力,索性踞坐在地大笑怒骂道: “肃王亲自率军来此,尔等还敢不降,通通要死!” 韩世忠又换了一口钢刀,大笑道: “肃王有令,取一人首级赏绢五匹,想发财的,都给老子上!” 本来已经脱力的张俊眼前一亮,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无穷的力量。 他仰天长啸一声,直接抄起吴玠的佩剑,又捡起一把长枪,嗷嗷大喊着从城上冲了下去。 夏军见此人浑身鲜血宛如厉鬼,当下直接崩溃。 好半天才勉强爬上来的谭稹看着城头的满地尸首和往四面八方突击的宋军士兵,颤抖着把冰冷的手伸进怀中,取出一面带着体温的大旗,缓缓展开。 宋! 大宋的旗帜,终于又飘扬在灵州的城头了! “万胜!万胜!万胜!” 宋军四下进攻,夏军则节节败退,谭稹缓步跟上去,只见韩世忠也终于脱力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厮杀。 他缓缓蹲下,解下腰间的酒嚢丢给韩世忠。 韩世忠也不谦让,用力一饮而尽,道了声“多谢”。 “嘿,”谭稹笑了一声,感慨地道,“我说韩五,要攻城,为什么不等后队靠近再说。” 韩世忠用手臂擦了擦嘴,正色道: “打仗就是一鼓作气。 等一会儿,锐气散了,杀贼不得,反而有可能生变。 而且……我相信谭大官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谭稹哈哈大笑,摇头道: “你这泼韩五,胆子还真是不小,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若是我们来的慢一点,你们岂不是都要死在此处?” 韩世忠将酒嚢晃了晃,将最后的几滴酒倒在口中,微笑道: “是啊,多谢谭大官相救了。” 种师道率领的宋军主力先后抵达,刘仲武、刘錡父子压阵攻城,很快就把无人值守的城门撞开,再弄走堵门刀车,大队宋军潮水一样杀进城中,这下众人终于无法阻挡。 而种师道也指挥士兵及时杀到了渡口,那些在渡口等待渡船的返回兴庆府的西夏士兵正好被堵了个正着。 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携带武器,面对宋军的进攻根本难以抵挡,也只好下跪投降。 种师道轻易就把夏军尽数俘虏,收缴了十几艘渡船和大量的军需。 七十高龄的种师道登上渡船,看着脚下的滚滚黄河,突然用力在船上猛地一踩。 终于拿下了。 “灵州,回到大宋了!” 他哽咽着,用苍老的声音放声大喊。 宋军齐声欢呼,那声音透过怪叫的阵风,透过惊涛的怒吼,让对岸的西夏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灵州是怎么了? 有西夏军的士兵冒险渡河查探情况,可种师道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宋军立刻出击,将渡河的西夏士兵一一擒下。 灵州都攻破了,兴庆府这下是真正的门户大开。 现在是真正发动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 天寒地冻,赵枢和李纲都裹着大袄,缩在军营中一边饮酒一边下棋。 赵枢对围棋一窍不通,李纲耐心地教了他一晚上,他还是没有学会。 为了附庸风雅,赵枢非得拉着李纲下五子棋,可他没想到李纲在熟悉了规则之后居然很快就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这让赵枢非常惆怅。 “臣以为肃王一步百计,一定精通手谈之道,不曾想……呵呵。” “……” 怪不得你之前跟谁关系都不好,你这种说话的风格能吃上皇粮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 “不下了不下了。” 赵枢伸了个懒腰,非常不开心地道: “早点休息吧,估计很快就会收到灵州那边的消息,胜败在此一举了。” 李纲捏着棋子,见赵枢虽然一脸意兴阑珊,可却没有丝毫的紧张,微笑道: “大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想来灵州那边一定有好消息。” 赵枢伸了个懒腰道: “哎,尽力了尽力了,能做的都尽量做了。 打仗都会有风险,谁知道后来会如何,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的意思了。 咱们的将士跟敌人比也不差,我让最专业的人去做最专业的的事情,不说毁天灭地,攻一个毫无准备的灵州应该问题不大。” “最专业的人做最专业的事情。”李纲把这句话反复念了几句,微笑道:“肃王还真是跟常人大不相同。 不知灭了西夏,肃王之后想要做什么?” 赵枢没有直接回答。 他问李纲: “李经略,你以为我大宋最伟大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呃,这个……” 话说这个问题真把李纲给问倒了。 最政治正确的回答肯定是说仁宗朝。 那时候众正盈朝,皇帝宽仁、大臣睿智,是人人歌颂的清平时代。 可赵枢和李纲奋力剿灭的西夏就是仁宗时候正式建国,他生怕胡说八道晚上被阵亡将士的冤魂抓去贪心,也只能默不作声。 “不知肃王以为如何?” 评价皇帝的事情,还是交给肃王比较好。 他是人臣,说这个总是犯忌讳。 赵枢摇头苦笑道: “我本来的目标是想让大宋重新伟大。 可看了看史书,突然发现大宋还真的从来没有伟大过。” 赵枢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听过好多宋太宗赵光义各种微操的送死大军的传说,刚穿越来的时候还感觉要是赵匡胤能多活几年,说不定北宋能更强一点。 可下江南那段日子跟宇文虚中聊了聊历史,深感赵匡胤从各个方面都算是顶级牛人,可作为一个大朝代的开国君主,他的硬实力还是稍微差了一点。 别的不说,他在位十六年都没有完成天下一统,刘邦、李渊这种更像天降伟人,几年的时间就能扫天下。 连开局一个碗的朱元璋十五年的时间都横扫四海,赵匡胤到死连北汉都没能消灭…… 后来几位就都别提了,好不容易到了宋神宗有进取心,不愿坐等爆炸,想给子孙留条后路,可他还是没能跳出历史的局限性,做事总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再加上他的运气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又生了赵子这个极品儿子。 哎,不说也罢。 冷风呼啸,李纲的表情非常尴尬。 “那……” “既然大宋之前没有伟大过,不要紧,那就从我开始让他变得伟大。” “本王以后想做很多事情,想把天下变得不太一样,靠本王这臭棋篓子的水平是不太行。 到时候还得请李经略和其他仁人志士帮我们。 我听说当年汉家天下不分文武,儒士也能上阵杀敌,本王也想看看当年的模样。” 李纲听得心中热血沸腾。 他缓缓拜在赵枢面前异常诚恳又谦逊地道: “李纲愿为大王驱策,万死不辞。” · 宋军围攻灵州的时候,北边的形势也在迅速发生变化。 只是这一次大宋并不是道听途说,他们准确接到了情报。 军机房派出的密探在燕云大肆活动,他们已经准确接到了金国攻破辽中京的消息,这次连金国的部署、装备、兵力都探查地一清二楚。 砰! 宇文虚中一拳砸在桌子上,含恨道: “辽国真是无用,中京居然直接放弃! 这天寒地冻,他们坚壁清野,往城头倒水,金人怎能这么轻易攻破此城?” 文志仁还是第一次看见宇文虚中如此愤怒,小心翼翼地道: “宇文学士,这是……这是辽国要灭了?” “是啊,”宇文虚中无力地道, “如果是力战丢掉中京也罢了。 他们守都不守,也不曾坚壁清野防御,白白一把火烧了城池,还在周围自己哄抢,这分明是毫无主见之气。 现在他们只剩下西京和南京,灭亡只是早晚的事。 真是一群废物,白白浪费了肃王的一片苦心。” 宇文虚中跟赵枢相识许久,自然清楚赵枢之前拼命给辽国岁币是为了什么。 可惜啊,辽国也太不经打,白白浪费了赵枢的一片苦心。 宇文虚中觉得换成大宋都能多顶一阵子…… 他正在惆怅,外面突然来报说李娘子求见。 “啥?哪个李娘子?” “呃,是李师师李娘子……” “……” 国事当头,花魁居然跑到枢密院的门口来了。 这可是大新闻,宇文虚中要是出去迎接,明天肯定会收到台谏的问候。 “是,是什么事情啊。” 虽然知道李师师也是为赵枢做事,可宇文虚中还是有点怕。 传信那人也是一脸懵逼,为难地道: “李娘子说……要收复燕云,有要事跟宇文学士亲自谈谈。” 正文 第149章 风起燕云 对大宋来说,西夏只是叛逆,只是缩在沙漠里不上台面的叛贼而已。 但燕云不一样。 就算大宋的武德已经十分衰弱,可从朝堂到民间,所有人提起燕云都是热血沸腾,一天不收回来就一天无法平息胸中男儿义气。 燕云的战略地位也是如此。 说实在云州就算拿不回来,也可以靠着雁门关一线展开防御,后面还有太原等广阔的纵身。 可没有燕地就不一样。 没有燕山防线,敌人可以像进厕所一样轻易来来回回,骑兵甚至不用一个一个攻城,很快就能杀到黄河边,直接威胁到首都的安全。 平心而论,赵子在收回燕云这方面确实是一直在想办法。 前几年辽国有个叫董庞儿的人在易州附近发动起义,大宋的垃圾情报系统传回来的情报说董庞儿聚众几百万,声势非常浩大,大宋开心的上蹿下跳,还没摸清楚状况就把燕王的封赏给许出去了。 是的,你没看错,是给一个扯旗造反的义军首领封藩王,赵枢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结果不出所料董庞儿没过几天就被辽军六神合体直接锤爆,还好这任命没有直接发到他手里,不然这简直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现在辽国直接放弃了东京,全国只剩下了燕云这块土地,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再退。 可李师师说有办法…… “快把李娘子请进来……不,我亲自接李娘子进来。” 宇文虚中的办公地点是枢密院内,李师师跟赵官家的关系再好,之前也没有来过。 可这次宇文虚中顾不得了,他匆匆迎出去,见李师师一身素雅的月白色窄袖绸衫,外裹一身白狼皮,头上带着宽大的斗笠遮住自己的一脸丽色,赶紧屏退左右人,并让文志仁亲自守住外门,不可让任何人靠近偷听。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样的娘子吗?” 他把众人全都赶走,这才舒了口气,镇定地道: “李娘子一路辛苦了。” 李师师没有摘下斗笠,她贴近宇文虚中,吐气如兰,小声道: “金军听说辽主逃到了云州,索性直接挥兵西去。 现在燕地辽人公推耶律淳为帝,耶律淳颇有内附之心,只是一时踌躇,还请宇文学士早做打算了。” 内附?! 之前在李圣符的运作下,辽国的一些贵族豪商和工匠已经开始纷纷向易州迁移,李圣符也在加紧劝说辽国内附,直接将燕云两地交出来。 大宋的朝堂上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指责赵枢的政策有问题,如果现在北上,一定能趁着辽金大战将这块让大宋魂牵梦绕的土地收到手中。 这声音居然还不是一两人聒噪,已经渐渐有蔓延的趋势,很显然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身为赵枢在开封的情报主官,宇文虚中多有几分忧心忡忡。 “没想到金人来的飞快……不过肃王不在,有好多事情咱们都不能决策。 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师师轻咬嘴唇,不甘心地道: “若是放过这个机会,金人擒了辽主,自然会大举燕京,若是让他们得了燕京,兵锋直指开封,这些人说不定又会动了南侵的念头。” 大宋这边对金国的了解依然不多。 只是从挞懒那里听说,他们国内有有好多人不愿满足现在的疆域,想要创建一个堪比当年大唐的巨大国度。 而且肃王也将他们当成现阶段最大的对手,之前多次对宇文虚中表示金国一定会入侵。 如果撑不过去,一定会遭到毁灭性打击,这毁灭将远远超过之前辽国和西夏的每一次入侵。 为了对付他们,肃王甚至早早用了各种损招、阴招,团结利用一切可以团结利用的人。 “肃王临走之前没有什么布置吗?”李师师焦急地问。 宇文虚中连连摇头: “没有,肃王说北边的一切都交给宗知州处置。 其他的方略,等他回来再说。” 李师师秀眉轻蹙,叹道: “有什么是妾可以为肃王做的?” 宇文虚中踌躇片刻,低声道: “娘子帮我盯紧郓王和他府中众人,最好他们见过谁、做什么都能查探清楚。” “不需要盯紧太子吗?” “没必要,盯住郓王,让皇城司无从施展便是。” · 易州已经开始下雪。 小雪稍停,宗泽便拄着拐杖上街巡查。 这已经是他每天的日常工作,从抵达易州之后从不曾停歇。 城中的男女老少、藩汉百姓见了宗泽,都赶紧退到一边,或下跪或叉手行礼,口称“宗爷爷”。 跟在宗泽后面小心观察四周的曹筠见了众人的模样,也在心中长叹,暗道宗泽的本事当真不寻常。 肃王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如此人物,此人年纪一把,之前最大的官不过是做过通判,可来到易州之后,居然展现出一副铁腕,易州众人无人不服、无人不敬,谁敢说宗爷爷一句坏话都是天大的罪过。 做官到这程度,真是玩明白了啊。 “朝廷的粮食送来了吗?”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百姓流离在外? 之前要的茅草呢?起码要给他们一点茅草取暖。” “昨天街上的斗殴处理好了吗? 为什么今天还没有回报。” 宗泽说话不急不慢,可他皱着眉头开口,总能听得人抓心挠肝,谁也不敢在这位官不大的老人面前拿大,也只能开口说小心分说,等待老人的指示。 宗泽能不断从朝廷弄来粮食。 易州现在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不断吞吃着朝廷的收入,之前李纲就是因为此事不断上书攻讦宗泽。 可赵枢回朝之后,利用答谢蔡京的机会请众人吃饭,叫余深、王黼都仔细一点,把所有跟宗泽有关的奏章一概烧毁。 不管好坏,只要提到易州和宗泽的都得烧。 当然,宗泽要是上奏申请什么东西,也要抓紧给。 赵枢严肃地表示,这是他最大的事情,谁要是做不好,就是跟他赵枢作对。 至于跟赵枢作对是什么后果,大家可以自己稍微掂量掂量。 朝中众人下意识的想到,这可能是一块肃王自己经营的藩地,而宗泽就是帮他看管此处之人。 现在赵枢势大,所有人都不敢说些什么,也只能加紧给易州提供供奉,满足宗泽巨大的胃口。 宗泽也没想到朝廷对自己的信任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人人都知道大宋朝防御武将,可大宋朝对文官也有足够的提防手段,可直到现在朝廷都没给宗泽派遣易州通判,反倒帮他摆平了朝中诸事,分明是让宗泽大干快上。 宗泽的疑心尽去,他抵达易州之后没有抢粮,反倒是利用从中原拉来的粮食以工代赈,修筑城防,疏通水利、平息诉讼。 这几样看起来容易,可背后付出的辛劳可想而知。 朝中有不少人想在易州圈地,也被宗泽强顶了回去,曹筠等人深感宗泽的气魄,更是撸起袖子帮他打架,很快就让易州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气象。 现在金国入侵,有辽人不停地逃到易州,宗泽也不管男女老少尽力收纳,一定要妥善安置,最少要给他们一间茅屋、几捧茅草御寒。 曹筠对这些辽人非常厌恶,可也只能把不满化作轻轻的抱怨: “宗老,这是何必啊。 收容辽狗的青壮女子、贵人工匠我还能理解。 为什么要收容那些老朽?” 他手指的方向是几个衣衫褴褛的契丹老者。 他们在辽国国内的时候就是穷困潦倒乞讨度日,现在一路逃到大宋,宗泽居然接待他们,还吩咐一定也要保证他们不受冻饿之苦,这就让曹筠非常上头。 这些人不是浪费粮食吗? 宗泽非常平静。 他并没有斥责曹筠,只是拄着拐杖缓缓向前,缓缓地道: “收容青壮女子、贵族工匠都是为了我大宋。 收容这些老者也是如此。 大宋人人都读圣贤书,可事到临头,大家都是考虑自家利益。 可总有得按照圣贤说的做,这样才有人相信这大道是真的。” 大宋将儒教奉为经典,可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行动疯狂高端黑, 偏偏坚持大道本心的居然是宗泽这种勉强混了个进士学历的人。 真让人稍有些唏嘘。 “哎,我是不懂……方兄,你懂吗?” 曹筠身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壮,目光炯炯的厢军士兵。 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横行一方的义军首领方腊。 当然,大宋并不歧视大盗,在军中,大盗是说得过去的资历。 方腊、吕师囊以及他手下的庞万春、石宝、方肥、方七佛等人都来到了此地配军,虽然天天跟着宗泽混挺辛苦,但起码能吃饱、穿暖,也不能天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曹筠知道方百花跟赵枢的关系,自然也对方腊多有照拂,现在方腊和他的手下也对生活多了几分信心。 而且,宗泽的人格魅力确实非常不错。 这个老人生活简朴,却从不贪污朝廷送来的一切军需,一应军粮、布都能按时按量发放,就这一点,也让方腊深感敬佩。 原来传说中的青天真的存在。 听见曹筠询问,方腊也轻轻摇摇头。 “草民也不懂,但我知道,宗老说的一定有道理。” 宗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叹道: “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发自本心而已。 辽国已经接近灭亡,正是我大宋收回燕云的大好良机。 可燕云已属辽国百年,百姓人人归心,未必就愿意回归我大宋治下。 如果我们连善待这些逃难的百姓都做不到,哪有什么脸面去跟人说什么民心所向。 到时候北上进军,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工夫。” 曹筠连连点头,他刚刚迈出一步,又闪电般的停下,颇为惊恐地道: “宗老,你是说……咱们要……咱们要北上?” 宗泽笑呵呵地点点头,目光中满是坚定: “谁知道呢? 老夫听闻耶律淳为辽主,之前多内附之意。 只是辽国上下与我国纠缠百年,觉得内附我国丢了体面。 好啊,既然他们想要体面……” 方腊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那我们就帮他们体面!” 正文 第150章 又是金国使者 金国的压力越来越大,只是赵枢没想到远在西北居然也能接受金国的消息。 在攻破灵州之后,张叔夜率军展开了全城戒严,对城中的百姓、士兵挨家挨户登记摸索,为之后与兴庆府的援兵作战打好基础。 在排查中,他们意外发现了金国的使节团。 为了保险起见,张叔夜派人将此人送到了赵枢帐中。 赵枢也没想到居然在灵州还有金人的踪迹,当下也不含糊,叫人将使节团的首领带到自己面前。 只见那人五短身材,全身却包裹着一股悍勇之气。 他被宋军的士兵押着,非但不畏惧,眼中还露出一丝倨傲,见了赵枢居然拒绝下跪,用辽语哇啦哇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鬼话。 好在榷场的西夏人中有人懂辽语和汉话,索性充当翻译,告诉赵枢此人自称拔离速,是女真人,还是宗室子弟。 如果赵枢对他不客气,他一定让赵枢好看。 赵枢看着身边虎视眈眈的西军将士,又看了看不断聒噪的拔离速,不禁莞尔一笑。 “哎呀,是不是挞懒来的时候本王对他太友好,让你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拖出去,吊起来!” 宋军众人齐声称是,他们一拥而上,抓住拔离速。 拔离速满以为自己三句话就能把赵枢唬住,最少也能像对待挞懒一样和善对待自己,没想到赵枢居然对自己如此不友好。 他愤怒之下手脚并用,直接将几个禁军士兵甩开,哇呀呀地朝赵枢扑过去。 宋军众将还没见过如此不怕死的人,名将姚古的侄子姚平仲大怒,直接扑上去抱住拔离速挥拳便打。 姚平仲年轻气盛,武艺高强,在军中都唤他为“小太尉”。 只是此人情商几乎等于没有,姚古担心这次种师道指挥作战这个侄子会因为不服而惹是生非,为了以防万一索性把他推荐到赵枢身边服侍。 姚平仲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官家面前夸耀自己的武力,现在没见到官家,先见到了肃王,也算是稍稍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这几天的精气神一直很好,见女真人居然敢如此妄为,赶紧提起拳头就上。 两人扭打在一团,拔离速的武艺跟姚平仲旗鼓相当,但姚平仲固然勇猛,可拔离速却像一头发疯的野狼,恨不得把姚平仲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两人一开始还不分胜负,时间长了姚平仲开始渐渐力怯,被一拳打在鼻子上,登时血流如注,连连后退。 “好家伙,我来!” 赵枢身边还有泾原路第三将曲端。 此人也是从军中一点点摸爬起来的著名刺头, 这次拱卫赵枢而错过北上的机会,心里一直憋了一股火,见姚平仲受伤,随即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拔离速见曲端扑来,一个闪身让开,随即飞踢曲端膝盖。 可曲端在一边观看两人搏斗时就已经对这个女真人稍留了几分警惕。 他吼得响亮,步子却故意稍慢,拔离速这一脚飞踢正好被他紧紧抓住小腿,顺手一扭,拔离速立刻翻到在地! “看拳!” 曲端喊的是看拳,可却拼尽全力,一脚猛踏下去,拔离速夹紧双腿,用双臂护住面门,却被曲端结结实实一脚踏在胸口,立刻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曲端得势不饶人,索性将他按在地上,左右开弓,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的落下,揍得拔离速不住地哀嚎。 打了许久,见拔离速抱头低嚎,模样甚是凄惨,曲端这才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又在拔离速的身上踢了一脚,哼道: “不过如此。” 宋军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齐声叫好夸赞曲端本事了得。 曲端正想在赵枢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本事,可刚才还被打的缩在地上的拔离速突然跃起,竟一头狠狠撞在曲端的胸口。 曲端躲闪不及,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被顶的直接摔在地上。 拔离速怪叫一声,直接骑在曲端身上,双手紧紧掐住曲端的脖颈! “安敢在肃王面前行凶!” 姚平仲见这女真人如此凶蛮,心中已经怯了几分,倒是周围的宋军一拥而上,拼命将二人分开。 拔离速不断的大声怒吼,宛如一头猛虎,众人七手八脚才把他狠狠捆住,拖在一旁。 赵枢面无表情地上前扶起曲端,这会儿曲端已经气喘吁吁,咳嗽不停,眼泪和鼻涕都滚滚而下。 他本想在赵枢面前显露武艺,不曾想丢脸丢到姥姥家,气的他脸色铁青,大喝道: “贼子,老子跟你搏命!再来啊!” 赵枢这才想起之前挞懒所说。 女真人未必各个武功盖世,但从白山黑水中钻出来的他们有极其强大的毅力,擅长在各种不利的情况下坚持苦战,跟人不死不休。 据说女真名将完颜娄室曾经身披铁甲,在跟辽人的血战中九进九出。 光是扛着铁甲挥舞沉重的狼牙棒,就足够考验一个人的耐力,辽人的精兵就是在这种恐怖的耐力之下土崩瓦解,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彻底崩溃。 见帐中众人人人色变,赵枢微微一笑,缓步走到拔离速面前。 “服吗?年轻人?” 拔离速哈哈大笑,怒吼道: “你们这些南蛮,只会以多欺少,等大金国南下,我等顷刻间就把尔等踏成肉泥!” “好!” 赵枢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很好。 我给你一个机会——从明天开始,我叫我手下的儿郎跟你格斗。 你要什么兵器,通通拿出来,咱们这次不死不休!” 拔离速大喝道: “好,你们这些南蛮人都如猪狗一般,我国早就想把尔等尽数踏平。 明天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尽管来,我只要养好了力气,须把尔等尽数斩杀!” 赵枢嘿了一声,叫人把他拖下去看管,又叫人准备铁甲和狼牙棒,明日与拔离速死斗。 李纲惊魂未定,苦笑道: “大王何必与一个蛮人一般见识? 此人一身蛮力,只会厮杀,此等人打一顿杀杀锐气便是,何必要大张旗鼓与其为难?” 赵枢摇摇头,长身而起,冲着帐中的众人缓声道: “诸位看见了,也听见了。 这就是女真人,这就是口口声声说要踏碎我等的女真人。 我国与辽国激战多年,不分胜负,女真崛起不过十载,却已踏平中京,即将灭亡辽国。 辽国灭,我国北疆必有大乱, 官家和神州亿兆生灵能指望何人?自然是指望诸位好儿郎。 各位身经百战,都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多余的话本王也不多说。 明日与此人较量,虽是义气之争,也是未来危亡之斗。 当年夏贼崛起,我国初时也不知如何应付,是一代代的西军好儿郎竭力厮杀,才终于有了今日的局面。 各位的父祖、兄弟有多少捐躯战场,埋骨黄沙,为的就是大宋一方平安。 夏贼已经被快被我们消灭了,现在又蹦出来一个鄙夫,口口声声说要覆灭我国。 本王无能怯懦,能凭借的,也只有诸位了!” 西军众人听赵枢所言,人人热血上涌,高呼道: “这鼠辈无知猖狂,分明是不把我大宋放在眼中。 这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西军的本事!” “咱西北的好儿郎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几个蛮子? 明天跟他打便是!” 姚平仲之前被一拳打的鼻血横流,已经有了几分胆怯,可听了赵枢所言,哪里还能压住胸中的怒火: “大王!今日是某丢脸! 明日我再跟此人搏斗,若是败了,死在他狼牙棒下便是!求大王成全!” 曲端也双目赤红,飞快地道: “今日是某手下留情,放饶了这贼子一条狗命! 明日我跟他格斗,如若不胜,也甘愿受罚!” 赵枢见军心可用,大笑道: “好,明日就跟此人好好比试一番,让他看看我大宋儿郎的本事。” · 夜半,赵枢叫人取来拔离速准备的狼牙棒和一身夏军的瘊子甲。 观察着这堪称艺术品的精美铁甲,赵枢忍不住啧啧称奇。 “问明白此人的来路了吗?” 金国使节团有二十人,有几个是辽国的降者。 他们告诉赵枢,完颜宗翰提前感觉到了大宋的威胁,所以派出女真名将银术可的弟弟拔离速绕了个大圈,走辽国的西京道进入黑山威福军司,正好跟着黑山军一路南下进入灵州。 他在国内就听挞懒说起过大宋的西军如何厉害,这次来听说西夏已经被大宋打的龟缩起来,心中对此国生出几分轻视,索性没有先去兴庆府,而是在灵州了解大宋西军的动向,他之前甚至还动过化妆潜入榷场的念头。 至于国事方面, 金国这次一来请西夏不要收容保护耶律延禧,二来让西夏对金国称臣,三来则是约西夏将来一起攻宋。 若是能取得重大战果,金国可以册封西夏国王为皇帝。 前两点是阿骨打的要求,最后一点是宗翰的承诺。 确定拔离速没有跟西夏国主李乾顺接触,赵枢暗道天助我也。 有此人在后面又能多一些展开,就看之后如何谋划了。 使者见赵枢一副凝神静气的模样,生怕赵枢听不明白,还给赵枢讲了讲女真的勃极烈制度,不过赵枢以前就从挞懒那里了解了一下,心道这玩意不就是个原始的议会。 如果是说一不二的君主制,赵枢可能还会头疼。 可议会制就好说了。 他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是针对这勃极烈制度展开,听说是完颜宗翰自己的主意,赵枢顿时喜上眉梢。 “宗翰将军果然是能人啊……”赵枢微笑道,“好,很好,非常好,明天会更好。” 一群金国使者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枢到底在开心什么。 完颜宗翰可是坚定的南进派,目标是攫取大宋的土地,这拔离速就是宗翰手下猛将银术可的亲弟弟,他们这次来可是想忽悠西夏一起进攻大宋,也不知道赵枢这是在笑什么。 “嘿,宗翰将军这脾气一看就是个实诚人,比表面跟本王交友,暗地里却偷本王东西的挞懒好太多了。 好,看在宗翰将军的面子上,咱们明日就好好玩玩。” 正文 第151章 不想死斗(为嗷嗷嗷嗷奥加更7/10) 拔离速被带进去看管的时候心里还是颇为紧张。 毕竟嘴上叫嚣地凶残,心虚还是在所难免。 他可是猛将银术可的亲弟弟,本来有大好前途,若是因为嘴上一时之快被人干掉就真的得不偿失。 可恶啊,跟说的不一样啊。 挞懒不是说,他拿出了女真人的胆色严厉斥责宋人,肃王立刻对他肃然起敬,后来两人才成了好朋友。 怎么换做自己就不灵了,凭什么啊。 睡了大半夜,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人来送饭。 送饭的宋人虽然臭着脸,可态度终究是稍微好了一点。 他让通译告诉拔离速,说今天的比试一定会公平公开,重甲、骏马、狼牙棒都准备好了,别的还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 拔离速一夜未眠,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不过他也不愿让宋人小瞧自己,昂然道: “好,只要某吃饱喝足,一定让尔等见识我的手段!” 这点要求赵枢自然不会不满足。 很快,拔离速便享受了一顿烤羊卷饼大餐,还有一坛味道尚可的浊酒。 拔离速吃饱喝足,拍拍肚子,这才在众人的引领下来到校场。 金国使节团众人见拔离速安然无恙总算稍微松了口气,他们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 “将军,你快点给肃王道个歉吧!” “是啊将军,都是小事,何必要兵戎相见。” “昨天的事情咱们说开就好了,何必要打起来啊。” 拔离速虽然也想这事就算了,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让他道歉是坚决不可能。 他紧握手上的狼牙棒,强笑道: “道歉?看我的手段,我定要将这些人杀的片甲不留,让他们看看俺们女真好男儿的本事。” 这些金国使节见劝不住拔离速,也十分无奈,只好纷纷披甲。 别看他们之前苦苦哀求拔离速服软,可真正披甲上阵,还真是十几人如一人,颇有一往无前的强大气势,让人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敬畏之色。 跟拔离速交战的是昨天被他一拳打歪鼻子的姚平仲。 这个姚家年轻猛将的鼻子现在还在微微渗血,昨天夜里他疼的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着,这会儿也是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强敌。 他手下都是跟随他多次与西夏苦战的勇士强兵,作战之前姚平仲已经许诺,如果有人战死,他自己出钱三千贯抚恤,如果能杀金人,杀一个,除了三千贯钱,再奖一百匹绢。 现在西军众人都是斗志昂扬,准备战场上见个高低了。 “若是俺死了,便是俺所学不精,本事不济。 谁都不许因此跟肃王为难,叔父回来了,也不可叫屈,听见了没?” 众人齐声称喏。 看着面前包裹在一身瘊子甲中的神秘金兵,这些宋军骑兵各个战意旺盛,竟都生出了决死之念。 “重甲、坚忍……” 赵枢默默看着两人,心中略有些紧张。 在杭州的时候挞懒的装备不全,又是刀枪匹马,没能看出女真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拔离速是宗室猛将,其兄是猛将银术可,武艺在挞懒之上。 而他现在身披瘊子甲、手持狼牙棒,马身也披了一层简单的铁甲,除了强弓,女真军的其他武器都已经配备。 看得出拔离速也非常满意。 这支历史上轻易趟平辽宋两个大国的强大骑兵到底战斗力如何,今天的战斗应该能体验一下了。 “刀剑无眼,生死看天,如果怕了,现在便说!” 通译用汉话和契丹语各自说了一遍,可战场上众人都是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一般。 “杀!” 终于,姚平仲沉不住气。 这位军中号称小太尉的猛将发出一声怒吼,他手下的重骑兵各自挺起双钩枪,策马朝金兵猛冲过去! 拔离速看到宋军前进,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金军跟辽国交战多年,马术的精湛已经远远超过了宋人的想象。 姚平仲催马前进的时候,拔离速就看出他的骑术还没有达到辽国最顶级骑兵的水平,更别说跟骄傲的金国勇士对抗。 “死!” 他用汉话爆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催动战马快速前进。 凶狠的金国骑兵口中都发出了自信地呐喊,虽然人数不多,却依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可怕气势,拔离速手上的狼牙棒高高举过头顶,硬是朝姚平仲生砸过去! 一瞬间,赵枢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下。 在护步达岗之战中追随自己的哥哥银术可杀出一条血路的女真猛士手上的狼牙棒如阎王手上的催命帖子,劈波斩浪般的恐怖气势无可阻挡,直奔姚平仲的脑袋猛砸过来! “看枪!” 姚平仲也非常紧张。 金人的杀伤力远比之前见过的敌人都要强大。 曲端之前建议自己上阵代替姚平仲,可姚平仲为了自家的荣耀,还是果断拒绝了曲端的好意。 西北将门,不是只有种家和杨家啊! 他的双钩枪猛刺出去,不过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拔离速,而是他手上的狼牙棒! 呯! 双钩枪和狼牙棒碰撞,被顷刻折成两段。 姚平仲的战马奔走如飞,已经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交马的瞬间,姚平仲已经果断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双腿紧紧夹住战马,迅猛的回身一刀,猛砍在了拔离速的腰间! “啊!” 两军交马分开,又各自调转马头。 只见拔离速紧紧捂住腰间,一脸惊诧地看着姚平仲,却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 瘊子甲的防御力极强,姚平仲的拼死一刀只是让拔离速感觉腰间一阵生疼,并没有对他构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了姚平仲,仅仅这一瞬间就有四个西军士兵被直接打翻在地,一动不动, 而金兵也倒了一个,不过只是摔在地上,现在正艰难地缓缓爬起来。 姚平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的拔离速。 他手握钢刀,手心不断地出汗,已经动了逃跑的念头。 可呼吸几次,他终于强忍住了逃跑的念头,缓缓举起了手上已经缺了一角的钢刀。 “重新列阵!准备杀敌!” 宋军骑兵齐声呐喊,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一个照面己方已经损失惨重,这让拔离速瞪大了眼睛。 挞懒之前回国,说大宋的肃王在江南练兵,已经不逊于辽国的一流战兵。 由此可以推断出,大宋的中流砥柱西军一定更加强大。 所以挞懒才一直在国内造势,说绝对不可出兵。 拔离速的哥哥银术可是坚定的主战派。 他听耶律余睹说宋人都是一群欺软怕硬之辈,所谓的西军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太惊人的战果,所以金国才根本不惧,现在举国上下一片喊打。 可刚才交马的一瞬间,拔离速却明显感觉到了这群西军身上炽热如火的斗志。 勇士是最能了解勇士的。 女真起兵之前还十分弱小,可他们凭着这样的斗志能生生抗住辽国数十万大军的冲击。 眼前的姚平仲的本领虽然比拔离速差了不少,可他拔离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个个宋人身上视死如归的煞气。 对了,这还不是他们的主力…… 他们的主力已经去偷袭灵州了。 女真举国能调动的兵力不过十万,怎么可能轻易扫平这些猛士。 老领导当年曾告诉赵枢,让不讲理的人讲理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心存忌惮。 拔离速昨天叫嚣要把大宋杀的片甲不留,可刚才一个交马,他深深感受到了西军将门悍不畏死的斗志。 若是死斗下去,今日就算杀了此人,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不止是拔离速,跟他一起出使的那些金人也被这杀意震慑。 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死斗没什么意义啊。 在场的所有西军士兵各个热血沸腾,曲端已经将甲胄披在身上,昂首道: “好武艺,曲某领教一番!” 姚平仲大喝道: “我昨日发誓,若是输了,就死在此人狼牙棒之下! 都让开,我今日跟他,总有一个要死在此处!” “愿与将军同死!” 他身边的西军士兵已经意识到自己和敌人的差距巨大。 但他们拼命作战,也能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杀伤,断不能让金人继续在自己面前威风。 一个士兵将自己手上的双钩枪扔给姚平仲,表示一会儿打起来他冒死飞扑拔离速,让姚平仲上去结果了此獠。 李纲看的热血沸腾,大喝道: “这才是我大宋好男儿,李纲蹉跎数十载,终于见到英雄。” 拔离速见姚平仲见姚平仲已经一心求死,心中的惊慌更甚。 他不想死。 他本以为一下打得姚平仲抱头鼠窜,宋人便不好纠缠。 可现在此子不依不饶,西军众人群情激奋,说生死有命不得寻仇…… 他可不信。 而且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给新生的大金国弄来一个强大的对手,就算死了,国内也不会说自己的好话。 现在大金国众人都被那些投降的辽人蒙蔽,认为宋军不堪一击,只要大军扑上去就能大获全胜。 我是使者,我责任重大。 该认怂的时候,还是要顾全大局啊。 拔离速万般无奈,只好将自己手上的狼牙棒投在地上,朝姚平仲叉手行礼。 “是某输了。” 他顺便自己刚才被姚平仲砍中的腰部,装出一副很疼的模样,其他金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纷纷扔下狼牙棒。 在一边观战的赵枢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落败的结果他能想到。 西夏跟金国的战斗力还是差距不小。 只要姚平仲能活下来,勤加操练,日后对抗金国总有机会。 而今天的作战也清楚的证明,金国的主力也确实不是天兵天将。 拔离速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也会考虑大局,也会因为大宋燃起的斗志感到恐惧。 只要好好用兵,一定有战胜他们的机会。 “不错。” 他排众而出,挥手叫人抓紧将那些被打翻在地的士兵救起。 狼牙棒的威力极强,这四人虽然一时无恙,却也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知道有没有医好的可能。 承受了这样惨烈的伤势,这四人居然哼也没哼。 赵枢长叹道: “都是好汉,下去请医官用最好的药医治,本王出钱便是。” 他看了看已经认输的拔离速,冷笑道: “将军现在还想踏平大宋吗?” 还在马上的拔离速一脸怒容,心道还有你们这种得理不饶人的家伙。 可看着众人愤怒的眼神,却又不得不强压火气,也向赵枢拱手行礼: “因为辽国挑拨,我国跟大宋有了一些误会。 如果可以,外臣想跟大王好好谈谈。” 正文 第152章 我才是忠臣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之前挞懒在私下里跟赵枢卖狠,那也是在私密场合,之后两人几顿烧烤化解仇怨,一样以兄弟相称。 但拔离速就不一样了。 此人公开叫嚣说要踏平大宋,还在跟西军的比试中重伤了四个西军的勇士。 赵枢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使者的面子上,多好的待遇自然是不可能。 以后一定找个机会坑死你。 他不急于跟拔离速聊天。 现在最重要的是消灭西夏,这才是自己一切谈判的本钱所在。 比武后第二日,他叫李纲曲端留守,自己则带上姚平仲,抓紧向北边的灵州赶去。 现在兴庆府肯定收到了灵州失陷的消息。 兔子急了还咬人,兴庆府还有不少防御力量,足够跟大宋再战。 现在金国已经在考虑消灭辽国之后做什么,赵枢也是时候抓紧清除这个影响大宋百年的强大叛逆,早点将大宋的主要兵力投到该投的地方。 这一路上,姚平仲都垂头丧气。 两次跟拔离速较量,两次都铩羽而归,尽管是拔离速认输,可当时是什么场面大家有目共睹,姚平仲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完蛋。 什么小太尉,简直是可笑可笑。 赵枢见这个年轻的将军如此低落,笑道: “知耻近乎勇也。 这次赢不了,难道就提不动刀了?之前敢拼命的胆色呢?” 姚平仲愤然道: “若是让末将去跟那贼人拼命,末将自然不惧。 只是……只是末将没想到金狗如此厉害,末将,末将怕再给肃王丢脸啊。” 赵枢哈哈大笑道: “丢脸? 我完全没感觉丢脸。 面对外敌,敢挺身而出,就算打不赢也不丢脸。 如果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听见强敌的名字直接抱头鼠窜,这才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姚平仲脸上一红,惨笑道: “不怕大王笑话。 那一刀没有劈死金狗的时候,我就想跑了。” “唔,那为什么没跑?” “我怕大王杀我。 横竖是一死,还不如跟金狗拼了,这样日后说起来,总是我们姚家的荣光。” 赵枢嘿嘿一笑,赞道: “不错,这也正常。 说实话那狼牙棒确实吓人的很,若是换做本王,只怕站在他面前都浑身发抖。 如果当真怕了,日后再跟金人交手,我不叫你上阵便是。” “不行!”姚平仲咬牙道, “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再输一次,某情愿死了。 我也知道平日多仰仗叔父名声,这操练多有些懈怠了。 我日后一定拼死操练,下次再战,一定将此人的人头取来!” 赵枢不知道历史上的姚平仲在两宋之交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但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此人在日后与金人的大战之中一定能扮演不错的角色。 西军这把刀,自己算是渐渐捏在手上了。 · 灵州,种师道和张叔夜互相配合,已经将大军调度整齐,宋军士气高昂,随时准备对西夏的国都发动最后一击。 从前的宋军要么是缺乏指挥调度不灵,要么是后勤跟不上宛如用拨号上网打游戏。 总之,大宋一直没法在西夏的面前展现出全部力量。 但现在不一样了。 赵枢知道自己打仗的手艺不行,索性将战事交给了朝臣最畏惧的武夫们。 他跟李纲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探讨,一致认为大宋的后勤、训练可以交给文官,临阵指挥必须交给专业的武将负责。 不然到时候互相扯皮,临阵掣肘,各种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层出不穷,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阻止大宋的军事崩溃。 先做到这一点,其他的…… 哎,慢慢搞咯。 灵州突然袭击取得的成绩让宋军上下精神抖擞,迫不及待跟西夏决战。 而兴庆府的夏军则乱成了一团。 李乾顺听说灵州出事,立刻意识到不好。 怎么会这样? 之前跟大宋的生意还如火如荼,大家都在说大宋的肃王失心疯,居然全面开启了盐贸。 在大宋有识之士反应过来之前,西夏需要抓紧利用肃王的短暂失心疯,至于战马什么的损失都是暂时的。 因为隔着一条黄河,现在还无法确定灵州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乾顺甚至怀疑是不是国内有人发动了叛乱。 李良辅和濮王仁忠突然返回必有缘由。 说不定是他俩反了,伙同宋军占据了灵州! 混账东西! 攘外必先安内。 这两个人带兵回到兴庆府,便是最大的祸患。 这两个人肯定知道什么,不然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他稍加思索,立刻做出判断,宣两人进宫,他要…… 直接将他们扣住! “如果他们不肯进宫怎么办……” “这好办。 让铁鹞子去请他们!” 李乾顺年少登基,一直不太顺利。 但此人心性和智谋和相当不俗,重压之下,依然没有乱了方寸。 他手上还有最后的依仗,西夏的顶级强兵铁鹞子。 只要还有他们在,西夏国内就绝对没有人能翻起任何的风浪。 他当机立断,派遣铁鹞子去强请两个造反的最大嫌疑人。 如果他们不造反,肯定会恭恭敬敬进宫接受自己的讯问。 如果造反,就让全身铁甲的铁鹞子将他们踏平便是。 · 仁忠听说灵州出事的时候也非常惊恐。 他前脚刚走,后脚灵州立刻出事。 虽然现在还没有最准确的消息,可大概率是宋军打了过来。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准是李良辅在作祟! 他愤怒的找到李良辅,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位年轻的濮王,李良辅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甚至,他还叫人煎了两杯茶。 好好享受了一下茗茶细致的口感,他才缓缓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濮王以为如何?” 看着李良辅轻描淡写的笑容,仁忠愤怒地道: “你说,是不是你勾结宋军占据了灵州?” “不错。”李良辅坦然地道,“你猜对了,是我把宋军带来此处,把你带走,也是我的建议。” “为什么!” 仁忠勃然大怒,他不顾这是在李良辅家中,直接跳起来抓住李良辅的领口。 李良辅好歹是宗室大将,深得李乾顺信任,在之前跟宋军的作战中表现地也中规中矩,这次不仅叛了,而且还带路进攻灵州。 现在灵州都被攻破,兴庆府沦陷已经是早晚的事情。 这让仁忠如何接受?! “哎,”李良辅笑了笑,摆手让身边的卫士退开, 他看着年轻气盛的仁忠,咧嘴微笑道: “我是为了大夏,为了咱们党项人,才被迫如此。” “你放屁!” 你把宋军引来,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大夏国,世上哪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不是吗?”李良辅冷静的道, “濮王,我比你年纪大,见过的事情也多。 你真的觉得,咱大夏国能打赢大宋不成?” “为何打不过?”仁忠愤怒的道:“宋人重文轻武,这么多年来跟我大夏作战屡遭败绩,之前他们虽然占据各州,可也折了刘法。 晋王用兵精熟,深得军心,之前……” “察哥?察哥已经死了。”李良辅冷笑道,“这次就是察哥引得大宋愤怒,才为我大夏招来了兵祸。 若不是他,我们还在好好跟大宋做生意,何必成了今天的模样?” “你胡说……晋王怎么会……” “我胡说吗?”李良辅冷笑道, “好,就算我胡说吧。 那我问问你,现在大辽已经几近灭亡,大宋倾尽全力来攻,如前次一般不断修筑堡垒进击,督阵的不是之前的童贯,是西北兵马大元帅赵枢。 我国已经丢了横山,又该如何抵挡?” 横山一带是西夏重要的军事屏障,也是非常重要的粮食、盐和铁矿产地。 之前大宋之所以不敢全面进攻,除了担心西夏方面的顽强抵抗,也跟辽国的频频威胁分不开。 现在大家都知道辽国快顶不住了,根本没空管西夏的事情。 如果大宋真的彻底放弃跟辽国为难,直接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西边战场,已经丢掉横山的西夏是绝无可能阻挡得住。 “我已经见过了肃王。 你以为大宋看得上咱们这块破地? 还不是因为从前种种结了仇怨,所以才频频出兵进攻。 肃王说好了,这里仍然需要定难军节度使来管辖,只是要放弃驻军。 如果大夏愿意放弃兵力,以后党项人依然可以管理此处,大宋还会继续跟我们展开盐贸,何必如今日一般拼命厮杀?” 仁忠半天说不出话。 他从小就知道,大夏国的生存必须要靠刀剑跟宋人争斗取得。 可年岁渐渐增长,他也知道曾经大夏和大宋之间还有一段稳定和谐的日子。 现在大宋大军压境,西夏和党项说不定都有灭顶之灾。 可听李良辅的意思,大宋对待叛逆却根本不想赶尽杀绝, “大宋需要脸面,只需要一个借口来交差。 听我的办法,可以让大夏国以后更好。 我才是忠良,现在主战之人,才是大夏国最大的敌人!” 正文 第153章 临时工就是太冲动 什么才是忠。 忠诚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的定义非常多。 就算西夏的忠君思想跟大宋一样牢不可破,可如果把这个转化成对党项前景的思考,倒是也说得过去。 李纲就是这么宽慰李良辅,李良辅也如法炮制,就这样宽慰仁忠。 诚如他所言,西夏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困难。 不开天眼,谁也不知道他们能还能苟到一个叫铁木真的人才终结他们。 大宋已经掌控了他们的经济,又开始一点点蚕食他们的防线。 之前丢了横山,现在连灵州都丢了,一贯压制武将的大宋甚至都搞出了大王亲征,足见要消灭西夏的决心。 “大宋真的这么说……” “不错。” 所有的买办在自己人面前都会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很有深度,很像一个成功人士。 仁忠被震得一愣一愣。 细细品鉴,似乎,好像,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这个……大宋有没有说过,以后他们想怎么对待我族?” 如果牺牲李乾顺等少数人,还能保持他们家族,也不是不可考虑的事情。 现在隔着一条黄河,大宋是不太容易打过来,可夏军也不太容易打过去。 只要大宋守住渡口,沿着灵州周围使劲修筑堡垒防御,不出一年,兴庆府就只能在饿死、投降和远遁西域之间选一个。 不管怎么选都太难受,如果趁着现在还有点谈判的资本跟大宋好好聊聊,倒也是一桩好事。 “肃王说了,”李良辅非常兴奋,“我族可以世世代代为定难军节度使,但是要改姓赵,跟他认兄弟,之后大宋会在灵州驻军,我族也可以保持兵马用作扈从和自卫,只要不称军,改称自卫队,就算给大宋面子。” “到时候大宋不仅会跟我们做生意,还会给我们数不尽的茶和粮食。 就牺牲一两人,就能换来我族的繁荣和富贵,消弭这百年以来的大乱。 陛下世代富贵,让全国百姓替他们出生入死,现在也该为了大夏的未来稍微做点事情了。” 两人正暗中密谋,突然听见外面一片大乱。 夏军的王牌铁鹞子集体出动,他们虽然没有披甲,也没有骑马,但依然展现出了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顷刻间将李良辅家为了个水泄不通! “陛下召濮王、李将军进宫!” 仁忠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朝李良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李良辅却早有准备。 他整了整自己的腰带,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从容。 他敢回来,敢给赵枢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一定有充足的准备。 现在是时候让赵枢看看他的本事了。 “捉拿我等这种事居然要出动铁鹞子,陛下真是煞费苦心。 走,咱们进宫,是时候跟陛下好好谈谈了。” · 经过漫长的跋涉,赵枢终于抵达了灵州。 看着这里的宋军,赵枢非常欣慰的松了口气。 这个年代的大军抢掠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西军这些人对西夏恨之入骨,以前西夏打进来的时候也抢过大宋,这次西军上下已经喊出了屠平灵州的口号。 可赵枢坚决拒绝了这个方案。 甚至,他额外叫种师道、张叔夜等人开了个会,明确确定了宋军的纪律问题。 “后勤不行的时候你们抢劫我不说话,现在后勤完全没问题,谁敢再抢劫、再滥杀,别怪老子跟你们翻脸。 你们是大宋的王师,要始终记住这一点,别天天这么没出息,想长治久安,以后想名垂青史,都给老子管住你们手下这些人。” “就算你们不想当王师,也得给老子看好现在的形势。 屠灵州容易,之后想轻易拿下兴庆府就难,就算拿下了兴庆府,想把这些跟我们打仗百年的党项人收服根本不可能。 按本王说的做,你们以后可以平平安安在这发财,你们的子孙后人可以走丝绸之路,从西边得到无数的财富。 怎么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西军众将本来都等着狠狠地抢一波灵州发财,可听赵枢的安排,众人也觉得还是有点道理。 想凭着大刀片子把党项人杀绝根本不可能。 赵枢现在已经逐渐把他们的仇人引到了西夏宗室、引到了李乾顺的身上,以后荡平西夏,这边肯定还需要驻军。 他们的子孙可以通过经营这边的盐贸以及丝绸之路的贸易赚取更多的财富。 没必要现在下手,反而破坏了王师的形象。 “而且……本王之前说过了,导致宋夏百年激战的都是李乾顺他们一家。 兴庆府攻破之后,若是有西夏百姓看不惯李乾顺一家的种种罪行、丑事,在宫中不小心杀戮过甚也是可以理解的……” 西军的将门也不全是一个劲的厮杀汉。 他们稍加思考,立刻明白赵枢想表达什么,赶紧纷纷表忠—— “说的对,我们是王师,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大宋军容严整,军纪良好,岂是那些蛮人可以相提并论。” “我们什么时候杀烧抢掠过?破家这种事情更是想都没有想过,大王真是过虑了!” 利益比一切的说教都好使。 几大军门都严格控制手下士兵,宋军一开始进入灵州时,不少百姓还担心他们会趁机抢掠,城中哀声一片。 没想到宋军进城之后立刻出榜安民。真的是秋毫无犯,张叔夜甚至挨家挨户拜访城中的豪商贵人,请他们一起吃酒,商谈以后卖盐的买卖。 “一直以来,影响宋夏两国关系的就是现在的伪王。 当年李继捧何等人物,一心为国效忠,怎奈家中有了李继迁这般叛逆,这才有了百年征战。 这次大宋王师就是来为当年李继捧报仇,救大家走出苦海。 只要灭了李乾顺,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咱们还得统一战线才行啊。” 至于如何统一战线…… “很简单。” 张叔夜猛地一拍桌子,寒冬中只穿一身短打,全身肌肉贲张的张俊阴笑着将一张檄文放在了众人的面前,又后退一步,右手轻轻放在了刀柄上。 讨伪王李乾顺檄! 张叔夜看着众人惊惧的眼神,从容的品了口茶。 “诸位请了。 伪王无道,窃据灵州多年,今日大宋收复灵州,以后要再立定难军节度使,现在给大家一个共襄盛举的好机会。 大家不要客气,尽管签上自己的大号。” 众豪商面面相觑,许久还是没人敢动笔。 “张,张学士,”一个盐商惨笑道,“不是我等不助大宋,只是……只是这,这签了也没什么用啊。 李乾顺现在已经是困兽之斗,根本不需要我们……我们抢占功劳。 而且,而且就算写了,他,他,他肯定也知道是……” “是什么?”张叔夜和颜悦色地道,“此事不强迫,不愿签的可以不签。 哈哈,这可不算什么投名状,大宋也不搞山贼那一套,大家尽管放心就是。” “那,那我就,那我就不签了吧……” 话音未落,张俊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出鞘。 刚才说不肯签的那个盐商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头已经迅速跟身体分成两截,登时血流如注! “啊呀!” 众人没想到张叔夜和颜悦色,这会儿居然说杀人就杀人,立刻吓得人人瘫倒,纷纷跌坐在地上抱头求饶。 张叔夜眯起眼睛,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皱眉道: “怎么回事,怎么说杀人就杀人? 之前肃王不是说了,要以仁义为先。 你们这些武人啊,哎,就是太冲动。 大家别见怪,这护卫是临时募来的,我这就把他逐走。 大家……” “不可不可!” 飞溅的鲜血还温热。 已经有机智的商人回过味来,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不可不可,这位大将军做的好。 此人居然不解张学士的好意,分明是伪王的同党,我们受伪王欺凌已久,一定要跟他们血战到底! 这次大宋需要军需我出了!” “是啊!大宋天兵到来,是救我们出苦海,居然还有人不满,这实在是不可原谅! 杀得好!杀得好!” “杀得好!杀得好!” 众人纷纷附和,迫不及待地抢过笔来在檄文上疯狂签名,生怕稍稍落后,那张俊的砍刀又要落下来。 张叔夜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 他又抿了一口茶,冲张俊道: “你这粗胚,韩将军说你稳重,把你推荐到我身边,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胡作非为。 此人毕竟在伪王治下已久,若是一时想不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哪有随意杀人的道理。” 张俊一脸肃穆,正色道: “张学士教训的是。” “哼,本官最讨厌你这武夫,拉下去,打军棍二十,以后不要在本官身边服侍。 你服不服?” “服了服了,张学士处罚是对小的爱护,又岂能不服?” “嗯,服了说明你这粗胚还可以教化。 这样吧,这死者的妻女你要好生看护,他生前没有给大宋做什么贡献,你得……咳,啊,教化为主,懂了吗?” 张叔夜说到后面已经忍不住笑场,张俊目露凶光,狞笑道: “张学士教训的是,俺张俊合该受罚,以后一定会照顾好这死者家人,请张学士放心便是。” 众豪商平时也没少做欺男霸女之事, 不过他们怎么也做不到张叔夜这种洒脱自然,宛如谈笑一般的不当人。 张俊微笑着后退,不小心踩到一滩鲜血,他皱眉回头,突然飞起一脚,直接将那个人头踢得飞了出去,滚滚鲜血溅地到处都是。 正文 第154章 都是自愿的(为嗷嗷嗷嗷奥加更8/10) 赵枢抵达灵州的时候,灵州已经是一片祥和。 为了表示对张叔夜的支持,老将种师道很少进城,只有赵枢到来的时候跟随一起进入灵州,共同拜见已经掌握灵州局势的这位文士统帅。 张叔夜非但没有在城中抢劫,还分给百姓不少粮钱压惊——当然了,张叔夜动用的不是军粮军需,而是城中的豪商自觉捐款。 “哦,自觉捐款?这么多?真的不是张学士逼迫的?”赵枢皱眉眉头,非常认真地询问,“提前说好了啊,如果是张学士强迫,本王一定坚决处置,大宋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灵州的商人听赵枢如此说,立刻各个表示不满。 “大王这是说什么话?张学士对我等宛如父母,当然是我们积极主动捐献。” “是啊,张学士人品高洁,什么时候强迫过我等?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捐献,还请大王明鉴!” “大王如果不信,我等,我等就死在大王的面前了!” 听闻不是张叔夜逼迫,赵枢终于松了口气。 “做得很好,张学士这才是大宋的好父母官。” 不捐不行啊。 张叔夜派张俊抄了那个不愿合作的盐商家。 那家人的家财都被张俊抄的干干净净,连家人身上的绸缎衣服都被扒了下来,家中女子更是被通通赏给了张俊。 以他家的家财和家产的规模,张叔夜能很快推算出其他商人的财富。 灵州的大商贩无一例外,都跟夏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抄没他们的家产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本来还有不少百姓因为张俊的劫掠而感到恐慌,可宋军随便使了些钱财给百姓,立刻迎来了一片欢欣鼓舞之声,众人纷纷高呼大宋天兵,在张叔夜的指挥下,抓紧在灵州的外围修筑堡垒,随时准备迎接夏军的反扑。 “百姓太真实了啊。” 张叔夜毕竟还没有修炼出宇文虚中这样的脸皮,见这些百姓为了一点点的小恩小惠襄助跟他们作战百年的大宋去对付己方,顿时唏嘘不已。 赵枢倒是看得很开。 他查点抄家的册子,在手上轻轻扬了扬,笑道: “说实话,我刚开始看这册子的时候,还以为是张学士贪墨太多。” “呃,大王冤枉下官了。” “哎,听我说完。” 赵枢摆摆手,示意张叔夜冷静。 “我知道张学士不是这种人,所以才对张学士委以重任。 我只是感慨一声——西夏的豪商也太穷了。” 西夏本来就是小国,全国的耕地和人口本来就没有多少,就算经济发展如北宋一般,商品经济最好的地方也就是那几个大城。 西夏在赵子登基之后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全国的商人都混得很一般。 灵州的几大豪商虽然卖盐,可全加起来也绝对不到朱勔家一成的水平。 在赵枢的眼中,这实在是穷的可以了。 “咳,穷好啊。 穷,穷则思变,这才是未来不断前进的动力啊。” 西夏之所以穷,一来是因为国土面积小,经济产品少且种类单一。 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宋不断进攻,让西夏被迫将全部大部分的收入都投入到了战争上。 大宋都要投入七成的国民收入用在军队上,西夏更是如此。 他们的宗室控制了西夏经济发展的命脉,一切都以军队为优先,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才够剩下的人维持生计。 赵枢正是提前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出了用经济的方法腐蚀他们的念头。 “如果西夏回归大宋,双方停战,丝绸之路打开,这一路的商旅往来,就算是只开旅店,都能大大满足这边的经济发展。 这些买办根本不懂发展,他们只会不断的内卷,靠着牺牲自己的人的利益来讨好外国,抓住他们,就抓住了西夏各地。 我大宋一定要展现出极好的姿态,所有的坏事都通过他们做,再给他们留下一点点的好处。 到时候我们可以将民心死死抓在手上,日后就算有人反,也是反买办,不是反我大宋。 用他们的人头再去平息反叛,一切自然得心应手。” 张叔夜不断的点头。 其实赵枢只要开个头,指点一下大方向,剩下的事情,大宋的官吏玩的比他更溜。 这就是…… 大宋的优势所在。 “很好,天冷了。 咱们耐心多等待一些时日吧。” · 兴庆府。 李乾顺出动铁鹞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反叛的李良辅和仁忠。 这二人都对自己投靠大宋,导致灵州丢失的事情供认不讳。 而且,李良辅还非常嚣张。 面对李乾顺杀人的眼神,李良辅非但不孬,反而侃侃而谈道: “陛下,咱们降了吧。 辽国灭亡在即,这次是大宋的肃王亲征,不会再有人给我们什么帮助。 如果不降,兴庆府会如何,陛下自然清楚不过。 灵州都丢了,咱们再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乾顺额上的青筋根根暴突。 他没想到自己一贯信任李良辅,李良辅居然还给宋人带路。 宋人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居然吧大军带到了这里,还拱手把当年五路伐夏都不曾丢失的要地灵州送了出去。 他心中怒火熊熊,冷笑道: “看来你才是一心为我大夏着想,倒是朕……呵呵,倒是朕害了大夏。” “臣不敢。”李良辅侃侃而谈道,“臣与陛下是宗亲兄弟,自然是一心为国。只是连年征战,我国国力衰弱,如何再能与大宋相争? 与其被大宋灭国,还不如我等主动投降,仍不失定难军节度使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一派胡言!” 李乾顺大怒。 大宋就算放过西夏他人,也绝不会放过李乾顺。 李良辅如此丧心病狂,竟敢在宫中公开宣布叛乱,不杀此人,如何解心头怒气。 “将李良辅拖下去,斩了!” 他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中的武士飞奔上来拖住李良辅。 李良辅不急不躁,任由武士将他拖走。 斩首自然要拖到宫门之外,不能糟蹋了皇宫的环境。 李良辅被宫中众武士拖到门外,可他仍旧一脸从容。 缓缓走出宫外,他身后的武士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道: “李将军,事情真到如此了吗?” 李良辅非常从容的笑了笑,完全没有因为要被斩首而苦恼,冷静地道: “你以为如何?” 西夏之前丢了横山这个重要的产粮区,现在又丢了灵州这个发家的核心区域。 大宋只要守住黄河,拿出之前的堡垒政策,不用多久,西夏就会出现严重的粮荒。 就算是勇猛的西夏骑兵,也找不到攻破宋军堡垒战术的方法。 西夏本就绝望,现在被推倒了家门口,更是恍如末日一般。 李良辅之前的工作没有白做。 靠着盐贸,他在国内已经有了很高的声望。 西夏宫中的护卫大多数国内的勋贵子弟,他们以前还算是李乾顺的应声虫,可现在宋军大军压境,李良辅和仁忠这样的宗室都公然不惧,他们也得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肃王是来救我们西夏的。 现在继续反抗就是死,若是愿意向大宋投诚,以后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要是有人胆敢……” “李将军莫要说了!” 一个护卫咬紧牙关,当即道: “我们家里的盐也都仰仗李将军关照,若是李将军有什么意外,想来我们都要饿死。 只要李将军能保证我等日后跟大宋做生意,我们愿意冒险把将军送出去。” 李良辅哼了一声,叹道: “我若是怕了,早就走了,难道还能在城中等死。 你们送我去高台寺便是,以后夺下兴庆府,我便记着你们的功劳!” · 李乾顺在宫中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李良辅的人头。 他询问之下才知道刚才应该将李良辅正法的侍卫居然带着他逃走,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可能? 宗室李良辅叛逃,贴身侍卫也叛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绝望! “濮王,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他本想用李良辅的人头来震慑濮王仁忠,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 李乾顺呆呆地看着长舒了一口气的仁忠,冷峻的面色中多带了一丝长长的无奈。 仁忠并没有李良辅这样的丧心病狂。 但他也知道,西夏如果不投降,早晚都要被大宋用堡垒战术困死。 这是把李良辅杀一千遍、一万遍都没法掩盖的事实…… “陛下……宋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狡猾这个词,以前跟大宋无论如何是无法关联起来的。 倒是大宋经常用这个词来形容如狼一般的西夏。 听着仁忠无奈的叙述,李乾顺浑身不断的发抖,第一次笑得有些神经质。 “朕不服输! 宋人算什么? 有本事他们就攻打兴庆府,朕要跟他们……跟他们……” 李乾顺本想说跟他们决一死战。 可他突然想到,自己身边的护卫都已经指挥不动…… 他还能调动大军吗? 仁忠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陛下,降了吧! 就算大宋不攻,我们丢了灵州,早晚也会被活活困死在此。 现在……现在还能跟他们谈谈条件,我们的盐……还,还有机会啊。” 正文 第155章 黄河也没有加盖 西夏能在旱地立国,盐功不可没。 大自然的盐湖给了他们成就一段传奇的机会,但也同样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破绽。 他们的农业实在是太薄弱。 在丢失横山之后,他们已经丧失了爆兵、跟大宋决战的机会。 除非大宋被更强大的势力消灭,不然他们已经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 身为一国之主,李乾顺自然早早明白这件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来的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几个月之前,他还以为是大宋抽风,以为是大宋白白来给自己送钱。 可他低估了被困许久,西夏人对金钱和更好生活的渴望。 以及自己身边人的贪婪。 穷困许久,大多数人都会自觉去寻找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简单的控制和口号就能压住的。 赵枢知道一个繁荣的国家展现出来的一点点“善意”对贫穷的国家有多大的吸引力。 这吸引力,能很快动摇一个国家的基石,凭空造出大量的带路先锋。 李良辅是第一个。 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输不了的。” 赵枢非常有信心。 他叫人将已经围困西夏国都的军情传回开封。 一点也不怕被打脸。 李乾顺不甘心就这样投降,他也理解。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战术。 在李乾顺毫无防备接受开榷的时候,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已经早早注定。 他亲自督阵,也只是消除最后的隐患,顺带将此战的成果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冷风中,赵枢正式在灵州建立起西北兵马元帅府。 他设置牌位,祭奠当年率领部族投宋,并且帮助大宋转头跟自己族人作战的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并拿出赵官家用瘦金体亲自写下的祭文,宣布册封李继捧为夏王。 当然,祭文上用的不是李继捧,而是赵保忠这个名字。 李继捧和李继迁是族人, 这足以展示赵枢的态度。 同时,他还宣布以李良辅(赵良辅)为新任定难军节度使,以后西夏可以重新与大宋做生意,一切都如叛乱之前一样正常。 唯一的变故出现在最后的环节。 按照赵枢之前的设计,包括他在内的大宋官吏应该哭一下表示对李继捧的怀念。 具体环节应该是赵枢先哭,先感怀地哭一哭表达一下对李继捧的追忆。 然后李纲、张叔夜等文士紧随其后开始哭,表达一下对李继捧的怀念。 最后是西军的军将跟着哭,表达一下对这位曾经率众与李继迁大战的英雄表达一下敬佩。 赵枢哭的还算到位。 但从李纲开始就出了问题。 指望给西夏人当爹当了很久的李大炮哭着怀念已经死了快120年的李继捧那真是开玩笑了, 张叔夜最近在灵州搞得非常不错,也很难调整情绪哭出来。 他俩哭不出来,剩下的西军将士更哭不出来。 谁特么去哭这种人,有病吧? 于是,整个场面就尬住了。 哎,这不是开封啊。 开封那边随便找几个人哭的都比他们专业多了,怎么这边的人都如此不开窍啊。 就在赵枢以为今天的祭奠会以尬住终结的时候,张叔夜赶紧挥了挥手,一个一身短打的年轻士兵挺身而出,在滚滚冷风之中对着李继捧的灵位嚎啕大哭。 真的是一顿嚎啕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诉说对李继捧英明的怀念和敬仰,怀念李继捧当年为定难军的和谐做出的杰出贡献。 李继捧离开灵州多年,连西夏人都不会怀念此人,没想到还有人能哭的如此真诚,众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忍不住跟着哀嚎起来。 甚至,李纲都忍不住挤出了一点点鳄鱼的眼泪,张叔夜也象征性的哭了哭。 赵枢趁热打铁,表达一下大宋对定难军之地众人的深切关注。 “如果不是李继迁、元昊这些叛贼,定难军原来是个好地方。” 赵枢哽咽道: “大宋现在要做的就是拯救天下的芸芸众生、黎民百姓。 有大宋,今后大家的生活一定会蒸蒸日上。 所有为大宋带路的兄弟们,大宋一定不会忘记你们!” 专业人才啊。 哭的不错,赵枢顺带问了问此人的姓名。 得知此人叫张俊,赵枢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大宋叫张俊的人不少,这也不稀奇。 但赵枢碰巧知道,跪在后世岳王庙陵前的四个人里,也有个人叫张俊。 不会就是此人吧…… 张叔夜不知道赵枢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对张俊的表现非常满意: “此人不久之前跟随良臣夺下灵州,可谓是功勋甚重。 有勇有谋,算是个可造之材了。” 韩世忠也在一边点头道: “伯英勇谋兼备,只是有些贪财。 在大王手下,定有妙用。” 嘶,怎么说话呢,为什么贪财的人在本王手下就有妙用。 赵枢琢磨一番,叫人吧张俊唤到自己面前。 张俊今天见众人都哭不出来,便知道自己今日发挥的空间很大。 他的一顿大哭,果然得到了赵枢的好感,被召唤到了赵枢的身边。 韩世忠、姚平仲、翟进等人都列在赵枢身边,韩世忠毫不吝啬对张俊勇猛的赞美,表示如果没有张俊的武艺,自己只怕早早就被杀死在灵州城头,还请赵枢嘉奖此人。 赵枢脸上的表情颇为玩味,他点点头,表达了对张俊的奋勇杀敌和今天表现地敬佩。 “好壮士,你是何处人士?” 赵枢一边说,一边叫人端来一杯酒。 张俊欢喜不已,赶紧表示自己是凤翔府人士,又报上了自己的年岁。 见他一脸的表情,赵枢已经基本确定了此人的行事风度。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张俊出身何方,又到底是什么德行。 但眼前的这个张俊…… 呵呵,贪财是最好拿捏的人物。 此人如果真是历史上那人,他能阿附秦桧做坏事,自然也能很容易为自己所用。 只要价钱公道。 赵枢把酒杯端到张俊面前,让张俊自己解开衣服,一边问他身上的伤口是如何造成,一边举杯劝酒,表达对此人勇猛的敬佩。 张俊被赵枢的几杯迷汤灌得找不到北,心中自然是心花怒放。 哈哈,时来运转,终于有我张俊发财的机会了。 他斗志满满,恭敬地饮下赵枢递来的美酒,故作狂态道: “小的愿为肃王上刀山下火海,若有皱一下眉头,也不算是英雄。” 韩世忠是一众武将中最了解赵枢的。 听张俊如此说,韩世忠忍不住眼皮直跳。 好啊,敢跟肃王这么说。 那肃王肯定要给你安排一个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 “好!好!好! 这才是我大宋的英雄!” 赵枢又给张俊亲手端了一杯酒,笑道: “现在就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伯英,就是不知道伯英敢不敢……” “大王尽管吩咐!” 张俊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 “小的说了,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能给大王效死,小的绝不眨眼!” 赵枢笑道: “好!那就这般。 本王准备进攻兴庆府,不过不可强攻,需要一个机智勇敢之人随机应变。 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看来,此人非伯英莫属啊。” · 之后的几天,宋军依旧没有展开大动作。 准确的说,是没有展开军事上的大动作。 赵枢宣布免除灵州三年的赋税,并且许诺在未来的三年内每年收购定难军地区出产的青白盐十万石。 而且,大宋还会对灵州展开经济援助,在此地开单科科举,选中的优秀人才可以直接进入殿试环节。 就算实在考不中,也会赐同进士出身。 这么好的政策当然引起了城中的一片欢腾,之前被张叔夜搞得魂不附体的几个豪商都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纷纷表示肃王英明,愿意为肃王马首是瞻。 当然啦,这一切都有条件的。 “如果今年能擒杀李乾顺,本王保证,这些政策一定可以落实。 当然啦,如果今年之内无法落实,大宋也不能一直在此地耗着,本王也得早早回东京受罚,之前的话就当本王没有说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赵枢虽然没有明说,但正常人都能听得非常明白。 要忠诚,还是要钱。 两个只能选一个。 西夏立国百年,谁家没有忠臣? 有忠臣也不要紧,黄河没有加盖,你们可以游回去,最后跟李乾顺站在一起。 赵枢在利诱上一直不惜损耗。 跟大宋每年源源不断投入此处的财政收入相比,他现在动用的资源简直是微不足道。 大多数人都会被小恩小惠收买,一小撮死硬派赵枢也不打算强留。 “当然,如果想跟李乾顺同死,本王也不会拒绝。 你们尽管回到兴庆府,本王不会强留。 等来年开春,本王会立刻提兵攻城,到时候再不降,呵呵,那就只有最后的下场。” 赵枢说到做到。 西夏军中有不少人不愿为了这点小钱出卖国家,听说赵枢真的要放他们走,众人也都不胜唏嘘。 “大王仁德,我等自愧不如。” 众人纷纷给赵枢磕头,渡过黄河,去给现在还没有得到明确消息的兴庆府报信。 只是他们不知道,仁德的赵枢在他们渡河的背影还没有消失时就立刻下令全军准备进攻。 “操练以步制骑,决战的时刻要来了。” 正文 第156章 造谣 赵枢深谙造谣之道。 造谣时先说一点真的,之后疯狂夹杂私货,最后化身老谜语人,会极大提高所谓的可信度。 这群被放回兴庆府的西夏忠臣中就夹杂着大量已经被大宋策反的西夏人。 他们之中,还藏着这次兴庆府攻势的重要人物。 张俊。 张俊扮作一个沉默寡言的护卫武士,保护几个已经投靠了大宋的豪商家人开始向兴庆府移动。 看着脚下的滔滔黄河,张俊的心中踌躇满志。 这么重要的差事,肃王没有交给身边最信任的韩世忠、姚平仲等人来做,偏偏选中了名不见经传的自己。 大王将自己编纂的心得讲述给自己,相信自己一定能悟出一些东西。 这是对自己何等的信任。 我一定要做好。 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张俊的本事! · 种师道一直死死守住渡口,兴庆府众人一直不太确定灵州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是大宋打过来了。 至于领军的人士谁,灵州有没有被攻破,大家一概不知。 甚至还有不少人乐观的认为,这不过是五路伐夏的翻版。 当年大宋五路伐夏就是因为没有守住渡口,才被西夏军的增援部队打垮。 现在兴庆府还有大军。 只要用兵得当,一样能给大宋带来致命的打击。 大宋的后勤问题一直是他们的软肋。 相信这次也是一样。 不过十几日没有消息,而且城内传说李良辅和濮王仁忠都叛了,这让城中阴云密布,众人日夜猜测,总是不得要领。 终于。 事情终于是有了结果。 二百多个从灵州掏出来的商人、士兵坐船逃回了兴庆府。 他们刚刚下船,夏军众人就赶紧把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灵州的情况。 而这些人也带着三分恐惧几分惊慌,七嘴八舌诉说着他们所知的灵州战况。 “宋军已经攻破了灵州!” “灵州有内鬼!兴庆府也有内鬼!都叛变了,大家都投降宋人了。” “宋人的皇帝已经御驾亲征!我亲眼看见了他们的皇帝!” “放屁,那是他们的肃王!” “我没说是肃王!肃王我认得,就是皇帝,你们不认识而已。” “这其中有天大的阴谋,不是有叛徒,不会变成这般!” 众人七嘴八舌,守卫渡口的夏军人心惶惶,一时不知所措。 守卫渡口的夏军将领非常精明,他很快就猜到这群人中混入了宋军的密探,是他们在制造谣言兴风作浪。 他果断宣布,将这些人尽数擒拿,先找个地方软禁起来。 之后的事情请皇帝裁决,千万别造成太大的恐慌是真的。 他指挥士兵收押这些逃过来的百姓,那些百姓顿时急红了眼,纷纷大叫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对大夏忠心耿耿,冒死回来报信,你们想抓我们?” “好啊,内鬼原来是你们。 你们没胆子打宋人,却来抓我们这些忠心耿耿之人。 说,你们是不是宋人的狗!” “现在再不夺回灵州,我大夏危矣。 现在了还在窝里斗,你们这些人通通都该死!” 众人七嘴八舌,守卫更加确信这一定是有宋人在煽风点火。 他立刻不顾一切,下令将所有人尽数擒拿,一一甄别这些人的身份。 · 谣言比瘟疫的传播速度快太多了。 虽然夏军果断收押了这些逃回来的百姓,但刚刚入夜,此事就在兴庆府传开。 流言四起,所有人都想抓紧打听到灵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成百上千的百姓开始纷纷向渡口的军营涌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们!” “我们还有家人在灵州,宋军入城了吗?” “宋军入城肯定要屠城啊,快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拦住他们,我们要真相!我们要真相!” “放开他们,我们要知道灵州发生了什么!” 夏军虽然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可面对一群己方的百姓,他们却依旧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夏军的将领只能硬着头皮说宋军现在还在攻城,灵州坚不可摧,等他们疲惫,夏军就能立刻渡河发动攻击,像多年前一样杀得他们落花流水。 话是这么说。 可上次五路伐夏,宋军的进攻分散,且为了抢功没有占据渡口,这才让夏军能从容不迫地渡河、决堤,最后用水攻扭转战局。 可现在不一样。 夏军的几次试图渡河侦查都被种师道挫败,一个能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夏军的将领甚至悲观的认为想,现在渡河唯一的方法就是走黄河上游绕远(这明显是自杀手段)。 兴庆府的百姓听说灵州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但他们还是心中畏惧,要求跟这些渡河过来的人见一面。 夏军无奈,也只能说这些渡河回来的人中有奸细,需要仔细甄别,一定会给百姓一个答案。 一直折腾到深夜,百姓仍然不愿散去。 他们在河边驻扎,希望能早点跟灵州那边的人见一面。 好在双方没什么过激的冲突,场面总算比较平和。 平和…… 平和就不对了。 张俊一直在小心观察周围的形势。 现在他对肃王真是十二分敬佩, 他也看出,经过肃王的一系列操作,兴庆府正处于一种极其紧绷的状态。 百姓不信任士兵,这已经丧失了死战的基础。 现在,就差一把火了。 李乾顺听说二百多个灵州的百姓逃回来,非但不喜,反而还露出一丝愤怒。 他哪里想不到这是赵枢的攻心之策。 这些百姓虽然对西夏忠心耿耿,可他们现在逃回来,也只能让局势变得更加凶险异常。 思来想去,他决定叫人将这些人全都移到军中安置,切断他们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面对灵州已经失陷的事实,李乾顺更是气恼。 以前晋王察哥、濮王仁忠和大将李良辅都能给自己出主意。 可现在察哥遇害,李良辅和仁忠已经背叛自己,李乾顺惶惶无计,心中愈发急躁气恼。 思来想去,他准备先谈谈宋人的口风。 说实在,李乾顺也算是一代雄主,只是他登基之前梁太后疯狂操作,已经把西夏的国力打的几乎崩溃,他登基之后四处委曲求全,总算才把西夏维持到了现在。 他派出了当年曾经为他出使辽国立下大功的李至忠,将自己的诚意摆在宋人的面前。 “恳请大宋停止进攻,只要大宋能停止进攻,我等愿意去除国号,只受定难军节度使的封号。 以后年年献牛马,以父称呼肃王,只求肃王高抬贵手,不要再增加杀戮了。” 以父称呼肃王…… 好家伙,李乾顺这都不是儿皇帝的问题了。 赵枢接到李乾顺的亲笔信,心中非常感慨。 他看着一脸苦涩的李至忠,微笑道: “本王也不愿意多增杀戮,也好。 既然公等愿意弃国只称大使,本王也不好苦苦相逼。 这样吧,让大使来灵州,我等饮酒盟誓,效仿当年夏王之事如何?” 当年李继捧实在没招,干脆带着家人直接去了开封当顺民。 赵枢的意思很简单, 你李乾顺不是愿意给大宋当孙子吗,那不如就像当年的李继捧一样带着家人来开封报道。 姿态做的这么好,大宋是绝对不会害他们的。 李至忠脸上愈发无奈。 李乾顺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条件, 但大宋已经到达此处,也绝对不可能在做让步。 毕竟当年李乾顺就是每次打不过了便立刻求和逃走,肃王这次雄心勃勃,肯定不会在重蹈历史的覆辙。 “我,我兴庆府还有雄兵两万,更有铁鹞子三千。 黑山军司兵马正日夜兼程赶来, 若是大王强攻,胜败未必可知。” 西夏现在最后的底气就是他们的雄兵。 李乾顺孤注一掷兵行险着,将全国北边、西边的兵力全部向兴庆府集结。 加上兴庆府的驻军,他们仍有跟大宋掰掰腕子的实力。 “唔,这么多兵马啊,只靠兴庆府一地供应军粮,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支撑的起?” “大王率军远征,这军粮也不一定能支撑的起!” 谈判就像拔河。 谁先认怂,那就是直接全军覆没的下场。 之前宋军进攻西夏的时候被后勤拖得很惨。 李至忠相信现在赵枢一定也面对了巨大的粮草供给压力。 赵枢哈哈大笑。 他也微微摇摇头,笑道: “看来你不知道,我大宋实在是太有钱了。 走,今天本王带你去看看。” · 跟西夏的作战方案也不是赵枢自己脑补就能形成的。 在江南的时候,他就经常跟宇文虚中聊起大宋当年跟西夏的几次作战,分析成败的关键。 进攻西夏的成本实在是太高,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让大军很难互相支援,粮草的运转消耗也非常惊人,所以之前才频频落败,被迫采用不断修筑堡垒进攻的笨办法。 所以赵枢才选择了突袭进击的方法。 现在驻扎灵州的宋军主力只有三万人。 这个数字让种师道等人一度非常恐慌。 可为了供应这三万军士,赵枢一共征调了超过二十万民夫,源源不断将各地的粮食抓紧向此处调集,保证这三万人每一仗都是富裕仗。 就算是填,也得把西夏彻底填平! 李至忠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大宋有这样的手段, 可赵枢带着他在铁匠铺和粮仓附近转了转,李至忠终于相信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这仗还怎么打啊! 正文 第157章 我们要真相 攻破灵州之后,赵枢立刻将全城的铁匠尽数聚集在一起。 这些铁匠被赵枢吓得瑟瑟发抖,还以为赵枢要杀死他们。 可身为肃王的赵枢叫人用牛车拉来一车绢,表示以后将特别聘请他们为工匠讲师,特别优秀的还将被授予大匠称号。 而他们的工作也很简单——打铁、带徒弟! 自己打出一套瘊子甲,除了工钱,再赏绢十匹。 如果能带出一个会打瘊子甲的徒弟,赏绢一百!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在利益面前毫不动摇,坚守自己的信仰。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面前,表现都是这样的真实感人。 西夏是个小国。 国土内有大量的沙漠,他们连年征战,搞得也是先军政治,国内的百姓过得日子比大宋还不如。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西夏的工匠有超过大宋的手艺,他们会造神臂弩、会打冷锻甲、会养马、还会造更厉害的透甲箭,采煤、冶铁的手艺也相当不俗。 可他们的劳动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应有的社会地位。 拉拢他们,简直是一抓就灵。 赵枢不吝啬重赏。 不就是砸钱? 大宋多少年没有消灭西夏,现在只需要把军费拿出来一部分就已经足够让这些工匠感恩戴德。 他们没日没夜打造铁甲,尽管受工艺限制一时半会还是不能大规模列装给宋军,但现在的姿态已经非常明显。 “我不知道李乾顺想怎么跟我们打。” 赵枢盯着铁匠铺,微笑着道: “底层的人是最好拉拢的,他们不肯为你效力,要么就是钱给的不到位,要么就是受了委屈。 偏巧,本王不缺钱,而且本王愿意给他们钱,给他们尊重。 不光是灵州,只要有本事的工匠,本王都愿意照拂。 哦,对了,不光是他们……” 不只是灵州的这些工匠。 赵枢的不屠城政策现在得到了强大的正反馈。 冬日中,张叔夜主持以工代赈,号召大量吃不饱的百姓轮流来河岸边修筑堡垒、修整兵器, 那些搬运石块的工人在寒风中艰难地前进,虽然表情痛苦,可各个精神抖擞,将自己的全副力气都撒在这片土地上。 “做得好! 这些壮士为国出力,来年,咱们现买他们的盐!” 韩世忠粗着嗓子大声喊,早有通译用党项语翻译一遍,寒风中的工地上,这些西夏百姓的热情高涨,恨不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再重一些,好给自己的家人妻儿带来更好的待遇。 姚平仲、翟进等人客串监工,放声问候着李乾顺的父母,而这粗狂的骂声让更能激起众人的斗志。 而这场面看在李至忠的眼中,除了绝望,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大王真是要不死不休了吗……” “不死不休?”赵枢冷笑道,“我说过,李乾顺只要愿意过河,愿意去开封朝天子,自然可以消弭争斗。 西夏叛乱百年,害得多少人惨死,这难道是大宋的错? 分明是李继迁等人野心勃勃,故意生出事端。 回去告诉李乾顺,如果他愿意好好的做定难军节度使,就跟我回开封,本王指黄河为誓,保证他的性命安全。 若是他不愿走,那就是还想叛乱,除恶务尽,这点道理难道本王还能不懂吗?” 赵枢平素很喜欢开玩笑,跟手下众人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可现在他怒目圆睁,声如金铁,饶是李至忠能言善辩,还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抓紧渡过黄河,准备将这个消息回报给李乾顺。 如果李乾顺还要再战,他也只能跟随死战到底了。 · 李至忠离开灵州时天色已经不早,他本想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兴庆府,单独将这个消息汇报给李乾顺。 可他刚刚抵达河西,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只见远处一条火龙蜿蜒而来,仔细看时,居然是一大群百姓匆匆奔来,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 “尔等要作甚?”李至忠惊恐地道。 他不是不知道一群百姓都等在河边准备要说法,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能这么快就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且这周围为什么一个维持秩序的士兵都没有? 难道说…… “灵州到底出什么事了!”一个汉子用很奇怪的口音厉声道,“我们要真相!我们要真相!” 他一声怒吼,身后众多的西夏百姓的情绪也被立刻点燃。 众人纷纷高呼道: “快告诉我们!我们要真相!” 李至忠吓得六神无主。 虽然他在朝中的地位不低,可这群百姓高举火把,腰跨铁刀,这么多人把他团团围住,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背后就是滔滔黄河,如果他们继续紧逼,李至忠也只能跳进黄河。 他咽了口唾沫,赶紧高举双手,大声道: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 “好好说!?你要我们怎么好好说?” “你们这些贵人到底在隐瞒什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灵州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为什么朝廷还不调集大军夺回灵州?我们的家人都在灵州呢!” 这群百姓在河边苦等了许久,西夏一直封锁消息,现在兴庆府人心惶惶,有人说宋军已经消灭了夏军的所有抵抗力量,还有人说是金人和宋军联合。 甚至有人说是神明发怒,现在宋军已经不可阻挡。 反正不管如何,灵州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至忠见众人人声鼎沸,也只能哀叹一声: “实话说了,灵州已经丢失……” “啊呀!” 众人大惊失色,爆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惊呼声。 他们等了许久,心中都带着一点点的侥幸。 毕竟当年宋军也曾经打到了灵州城下,只要好好防御,大夏还有翻盘的机会! “之前不是没丢吗!” “之前为什么瞒着我们!为什么瞒着我们!宋军肯定要屠城,我们的家人可怎么办啊!” 之前的西夏军官坚称灵州无恙,现在结局居然是这样,众人自然不能接受。 李至忠看到人群里有个汉子在用奇怪的口音煽动人群的气氛,也知道此事不妙。 但见众人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也只能耐着性子道: “大家放心,宋军没有屠城,大家尽管放心。 咱们现在是该想想怎么团结一心,夺回灵州!” “他放屁!” 那个口音古怪蹩脚的汉子跳着脚大骂道: “他们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 之前他们就瞒着咱们,现在还在瞒着咱们! 他们根本不敢打,分明是想把咱们都卖了!” 人群中上蹿下跳,疯狂带节奏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张俊。 西夏军的软禁自然不可能拦得住武艺高强的张俊。 他趁着入夜很快就逃了出来,凭借会说一点点的方言,他很快就混入了那些西夏百姓之中,以灵州之战幸存者的身份四处带节奏。 这种时候张俊的人设就非常重要,而赵枢早就给张俊设计好了一套不明觉厉的说辞。 “我的身份吧,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细细品吧。 灵州这边的事情水很深,好多关键的消息都被特意隐藏了,至于上官为何如此,我只能说里面牵扯的太多,你们去打听也没用,只能靠自己领悟。 他们为什么隐瞒真相,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大宋为什么突然对我们下手,这些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以前朝廷跟大宋喊打喊杀,为什么现在出了事反而一言不发了。 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你们别问,问了也没用,除非你们能抓到真正管事的人,不然这些人还是会瞒着你们,这是肯定的。” 张俊的一顿忽悠不止让这些百姓各个人心惶惶,驻扎在河畔的西夏军也各个军心大乱。 啥玩意啊,对面到底咋样,谁能给个准话。 朝廷想怎么办,也得给个准话啊。 人类非常期待对未知的探索,现在也是一样。 在张俊的煽动下,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聚在黄河畔,连夏军中不少军士也开始加入他们的队伍。 守卫黄河的士兵已经阻挡不住,这就导致李至忠一过河,直接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我这……这都是家国大事,待我回报陛下,就……” “还在瞒着我等!吃我一拳!” 张俊一跃而出,一拳狠狠打在李至忠脸上。 李至忠一介文士,哪里能挡住张俊的铁拳,顿时被打的直接翻到在地,哇地一口喷出了几颗破碎的牙齿。 “好啊,都到了现在这样了,还敢再瞒着我们! 兄弟们,咱们使劲打,逼他说实话!” 众人本就等的心焦,现在有人带头喊打,自然是齐声怒吼,拳头雨点般落下来,打的李至忠哇哇惨叫。 “别打了,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招! 宋军确实占据了灵州,不过他们没有屠城啊……” “哦,大宋居然如此仁义!?那我问问,大宋有多少人马?” “不,不过五万,而且不少是民夫,还有一些叛军!” “你特么放屁!”张俊大骂道,“你当我们傻呢?大宋倾国北伐,怎么可能只有五万人?他们的皇帝都来了,就带五万人?” “他们皇帝没来啊……” “还在瞒着我们,兄弟们,给我打!” 正文 第158章 开个大 李至忠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一群乱民将自己团团围住拳脚相加,他们打的是这样的挥洒自如,这样的充满热情和力量,甚至存在一种撕裂的美感。 拳拳到肉,虎虎生风,李至忠一开始还想大义凛然坚强不屈,可几拳下去,他也只能抱着头连声告饶。 “宋人到底来了多少?!” “真的只有五万多啊……” “还不说实话,继续打!” “不不不,十万!十万!” “什么玩意?十万人就能打下灵州,还不老实,继续打!” “别别别,二十,不是,足足有八十万大军啊!” “好,那宋军领军之人是谁?” “就,就是那个肃王啊……” “呵呵,你特么这是骗谁呢? 大宋的皇帝敢把八十万大军交给自己儿子? 还不老实?给我狠狠地打!” “饶命,饶命,是……是大宋的皇帝来了,是皇帝来了啊。 不只是皇帝,他们的皇后、皇妃、太子都来了,饶了我,饶了我吧!” 李至忠这老胳膊老腿哪里能受得了张俊等人的酷刑拷打。 很快,他就一五一十的汇报了灵州第一手的资料—— 大宋纠集大军八十万,皇帝赵佶御驾亲征,蔡京、高俅、王黼等顶级朝臣都在军中,在九天玄女的指挥下,连童贯都秽土转生,携带数十万的鬼兵一起杀来。 灵州城的百姓见了这样的神迹,纷纷下跪投降,西夏的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众人听了李至忠的讲述,各个噤若寒蝉。 张俊倒是反应迅速,他叫人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入城中——至于怎么进去,那当然是李至忠开道。 他打探来的消息,肯定要有他亲自传入城中。 西夏佛教昌盛,所有人都信任佛法这方面的东西,他们平时自己也把宋夏两国的战斗描述成神神叨叨的作战。 现在他们说道君皇帝已经率领数万鬼兵杀上门,大部分的正常人肯定是不信的。 但根据二八定律,大多数人在恐慌中对此深信不疑。 尤其是李至忠垂头丧气,在一群百姓的押送下说出此事,这流言更是传的飞快,从城南到城北,又有好多进化的版本。 再后来越来越离谱,开始编出了大宋道君皇帝至圣至明,虎躯一震就让众人尽数下跪投降的故事。 李乾顺勃然大怒,赶紧派人去询问此事。 可这会儿张俊等人早就鸟兽散状,只剩下李至忠自己在风中凌乱。 “陛下,降了吧!” 李至忠万般无奈地道: “肃王指黄河水发誓,说只要陛下投降,他绝不会伤害陛下。” 西夏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肃王赵枢居然果断放弃了从哲宗朝开始就被证明非常有用的灭夏总战略,他甚至没有进行硬碰硬,反倒是利用自己深得皇帝信任的优势,不断砸钱、砸钱、再砸钱,用经济的优势让西夏人开始渐渐崩盘。 现在夏军主力尚在,强渡黄河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可在赵枢的阴谋之下,察哥惨死,李良辅叛逃,军心一塌糊涂。 现在唯一还能信任的就是铁鹞子…… 可西夏的产铁量、人口就摆在这。 他们根本组织不起多少铁鹞子。 在灭国级别的大战中想凭借铁鹞子翻盘…… 太难了。 难道,大夏国的基业就要顷刻崩溃,毁在朕的手上? 朕不甘心啊。 李乾顺从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亡国之君。 现在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必须做出选择。 “陛下,降了吧……”李至忠万般无奈地道。 “降?一派胡言! 朕是天子,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能投降!” 决不投降! 投降也许能一时苟安,可后面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谁都能投降,只有朕不可以。 李乾顺不是没有读过汉人的书。 赵枢指黄河发誓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赵枢不想给自己活路。 既然如此,那朕就跟你决一死战! 李至忠万般无奈。 不过,他并不愿意背叛李乾顺。 一个国家大多数人都为利益奔走,但总有少数人还要坚守自己的理念。 李至忠就是这种人。 就算顶不住,他也愿意与李乾顺同进退,就算是看着大夏国这艘大船逐渐下沉,他也绝不会就此放弃。 “陛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是集中兵力,渡河跟敌人决一死战?” “不!” 李乾顺斩钉截铁地道: “绝不!我们也在黄河边修筑堡垒,跟宋军相持!” “啊?” 李至忠大惊失色。 “陛下三思啊!” 西夏的产粮区就只有巴掌大的那一片。 灵州都被夺走,现在西夏的处境更加艰难。 诚如赵枢所说,西夏拿什么跟宋军对耗? “等!只要等,就有转机! 只要等下去,转机一定会来!朕就跟大宋拖下去怎么了!” 李乾顺并不是无能狂怒。 实际上,他也看到了宋军的重大弱点。 李乾顺失去了辽国的保护,所以宋军现在才肆无忌惮的进攻西夏。 但现在辽国即将灭亡,北方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霸主! 一个对大宋来说,比辽国更加危险的敌人。 李乾顺虽然没有跟赵枢见过面,但他通过赵枢种种豪迈地砸钱举动判断出赵枢应该是想尽快灭掉西夏。 有这样的邻居,想来大宋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枢的撒币战术需要有大量的后勤补给和朝廷的坚定支持。 而大宋朝的朝堂根本做不到长期的稳定,宋军的后勤也不可能一直坚持支撑下去。 西军的内部也存在一定的分歧,需要靠不断的获胜、速胜来弥补。 拖下去。 虽然艰苦,但只要坚持就一定有希望。 当年的李继迁也曾经被赶走,被迫跟大宋求饶。 但他抓住大宋不可能长期在此地驻扎的弱点,趁着大宋的主力撤退,立刻开始进攻灵州,这才步步为营,为大夏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当年先祖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对了。 李乾顺随即想到,以大宋的风格,他们应该会许诺某人继续当定难军节度使,所以某人才如此尽心尽力…… “全城……不,全国搜捕李良辅。 抓到立刻斩首,把人头送来的,封王!” · “呼,夏贼那边还真能耐住性子啊。” 腊月的寒风中,韩世忠每天都会陪着赵枢站在黄河边呆呆地看着对岸。 见西夏居然没有立刻反扑夺回灵州,韩世忠也暗暗惊奇。 “嗯,看来本王猜中了啊。” 赵枢朝韩世忠伸出手,韩世忠垂头丧气地摸出几个铜钱塞到赵枢的手上,苦笑道: “大王还真要钱啊……” “这话说得,小赌怡情,也得讲究规则,不然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他伸了个懒腰,笑道: “好了,今天可以回去了。” “唔,大王,不是臣多言啊。 现在对面的敌人一直没有进攻,咱们是不是该……该主动一点了。” 赵枢翻了个白眼,叹道: “我说韩五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你知道强攻多困难吗?” 面前可是西夏的国都。 他们的城防森严,还有王牌部队等待命令。 宋军一旦有失,之前积累的自信将会一下付之东流。 这些暂时对宋军表示支持的西夏人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念头。 攻城在所难免,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枢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咱们的人马是不是已经整装待发了?” “当然,大王之前就说最近会发动进攻,这几日大家都在小心准备。 臣怕拖得久了,锐气丧失,反而不美。” “没事……拖不了太久。 现在李乾顺肯定已经动了一些念头,现在……是时候开个大了。” “啥?” “开大,大金国的大!” · 李乾顺之前跟大宋交战多次,都是靠着辽国的外援成功憋住。 人在最关键的时候都会采用自己的经典战术,赵枢相信,李乾顺不会让自己失望。 找外援好啊。 赵枢的手上可是有大金国的外援。 拔离速一直被软禁在军中,这几天跟随赵枢到了灵州。 韩世忠听说了这个金人大败姚平仲的事迹,主动表示要跟拔离速斗上一斗。 拔离速连战连胜,自然也不会畏惧韩世忠。 两人都身披重甲,真刀真枪的较量了一番。 结果就是…… 拔离速被韩世忠打的落马受伤,如果是在战场上,韩世忠已经把他的头拧下来了。 这让拔离速大为惊恐。 他认为自己的武艺在金军中已经非常厉害,能单挑战胜他的也就是两手之数。 没想到韩世忠轻描淡写地将他直接击倒,这让这位骄傲的女真勇士非常受挫。 他这几天一直不愿出门,静坐思考着跟韩世忠电光火石般交手的细节。 同时,他也在揣摩这支强大西军的战力究竟如何。 果然如挞懒所说,大宋有不逊于娄室的猛将,再结合之前姚平仲展现出的斗志…… 这大宋的西军就算达不到大金国最顶级士兵的水平,却也相差不远。 而且…… 他们可是有二十万人之多啊! 女真最强的军士也就万人之数,这支西军如果投入到正面战场,就算女真勇士能胜,也一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伤亡。 看来回到国内,还得给皇帝陛下好好诉说一番此事…… 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此事,一直没有跟宋军的要紧人物接触。 今天刚刚吃罢晚饭,赵枢却非常难得地请他上门一叙。 “肃王请我作甚?” “肃王说,这次灭夏,需要靠将军襄助。” 正文 第159章 拜托将军了 韩世忠很了解赵枢的一贯调性。 赵枢是一个非常节约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利用手上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就算是一个垃圾也一定要用一用再扔。 拔离速这种人他一直带在身边肯定有用处,不然韩世忠跟他交手的时候就算不杀他,最少也要把他打成重伤,让他以后再也没法跟大宋为敌。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拔离速垂头丧气地走到赵枢面前,再也不复当时跟姚平仲激战时的轻狂,让西军众人心中都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道肃王想让我做什么?”他垂头丧气地到。 “将军愿意帮我等消灭西夏?”赵枢和颜悦色地道,“不要紧,不同意也没关系,大宋跟大金国是兄弟之邦,我跟挞懒将军更是亲如手足。 咱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拔离速翻了个白眼,心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 不过跟韩世忠的一战,让他倒是冷静了不少。 大宋很厉害,仅凭借大金一国很难消灭。 他们有强大的经济、雄壮的兵马,还有不断修筑堡垒这招,都是大金国铁骑不好对付的,之前拔离速还在琢磨要不要回国建议陛下跟大宋修好算了。 可赵枢现在居然请他去跟西夏谈条件…… 这让拔离速似乎又看到了一点曙光。 对啊。 宋军这么久都没有消灭西夏,有他们牵扯,我们进能吞并中原,退能从大宋手上要到更多的岁币。 当年辽人就是这么干的,我们也完全可以这样做。 之前拔离速还在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直接去兴庆府跟西夏人见面,现在赵枢给他这个机会,他正好去跟西夏的国主谈谈条件。 来都来了,成不成的也得见一面是不是? “好,我也知道大宋和我大金的交情。 夏贼和辽人是姻亲,某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请肃王放心便是。” 赵枢大喜。 他赶紧一把拉住拔离速的双手,热忱地道: “好好好!若是能灭夏,便是将军功劳。 本王与将军共饮!” 赵枢是个非常讲究排场的人。 拔离速的表现这么好,他立刻将其他的金国使臣一起唤来,当众拉着拔离速的手表彰拔离速对两国友谊做出的贡献。 金国的使节团看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赵枢这是在做什么。 倒是拔离速心中在不断的冷笑。 呵呵。 这个宋人当真是急功近利。 也是,宋军每日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粮钱。 现在我军一路摧城拔寨,即将消灭辽国,此人肯定想着早早解决西夏之事好转头去河北防御。 我偏不让你满意。 等我到了兴庆府,一定说服西夏国主坚定抵抗,能将此人拖住,便能让宋国守卫不得兼顾。 你们不是有钱吗? 拿来吧你。 除了赵枢,宋军的众人也都表达了对拔离速的敬仰。 给他敬酒的人不计其数,大家众口一词表达对拔离速的感激,并希望大宋和大金之后兄友弟恭,绝无争斗。 张叔夜还表示,若是成了,一定会把拔离速将军的雕像放在灵州,让百年后、千年后,后世众人都能体会到拔离速将军的丰功伟绩。 拔离速听得飘飘然,心中愈发笃定这些宋人已经急了。 不过,这些宋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扣下了使节团的其他人,只让拔离速自己带着文牒等物过河。 拔离速公然不惧,他心道宋人果然都是一群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狗东西,难道我一个人去就怕了? 人多反而还麻烦,我自己一个人游刃有余。 拔离速上船离开,赵枢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哎,好天真的年轻人啊。” 赵枢对拔离速的敬仰完全出于本心。 只让他一个人过河,他居然还做出如此头铁的姿态。 如果换一个正常人,还真是不好忽悠。 “良辰,一定要给拔离速将军准备一口最好的棺材。” “没问题。”韩世忠庄严地点头道,“一定给将军风光大葬。” · 李乾顺下定决心坚守,就要尽可能征调兴庆府中的一切资源。 他宣布兴庆府中的百姓不得随便外出,一切都要接受军队的最高管辖。 因为宋军占据灵州,断绝了几处西夏重要的煤矿和铁矿,李乾顺还下令征调城中的铁器备用,如果军械实在不足,居民的铁锅、菜刀都要收缴。 谁敢对抗,立刻满门斩杀。 同时,兴庆府外围也开始坚壁清野,将所有的大树尽数砍倒,确保大宋不会造出大型攻城器械。 而为了坚持作战,城中的所有宴会全部停止,宫中的一切用度大幅压缩。 甚至酒也被列为违禁品,不管是军中还是城中,一旦发现有人酿酒、饮酒都属于严格的违禁。 还有茶。 之前贸易所得的所有茶都被统一收缴,用来跟西域交换军资,平日的饮茶都有严格的限量,严禁随便使用这种可以换来大量军资的宝贵战略物资。 至于一应军资…… 尽量以发盐为主。 这政策自然激起了大多数人的强烈不满。 之前西夏国内的日子就已经非常艰苦,好不容易卖盐发了一笔小财,现在还禁止消费? 酒和茶都不让喝? 陛下,你这是要造反吗? 李乾顺自然知道这种政策会激起强烈的不满。 但他知道,这是战胜大宋的最好方法。 “坚持住。 只要坚持到大金国南下,宋军一定会把西军调走。 到时候我们就能收复失地,别说收复失地,我们还能把宋国的土地也拿过来。 我们可以比历史上的任何时候更加强大!比任何时候都强大!” 朝中众人对这样的拖延战术非常不满。 他们认为大夏还有不少精兵,全都调集起来,跟大宋打一仗,若是输了那也是实在没办法。 这么一直拖着算什么? 这几天朝中吵得人声鼎沸,几乎要打作一团。 可李乾顺心意已决, 憋住! 等待机会,完成反击。 胜利一定属于大夏国。 为了提振士气,他还请了高台寺的高僧来开坛做法,保佑大金国的铁骑早点南下。 · 在这样非常压抑的气氛中,李乾顺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 金国的使者来了! 金国大将银术可的弟弟、勇猛的女真武士拔离速渡过黄河,要求面见西夏皇帝李乾顺! 注意,他的措辞是皇帝! 是皇帝! 李乾顺大喜过望,赶紧高呼佛祖保佑,亲自出宫迎接这位给大夏国带来生机的女真猛将。 不过…… “陛下,此人是从灵州的方向来。 那边现在已经被宋人占据,你说,此人是不是来给宋人做说客?” “胡说什么,大金国怎么可能会跟宋人同流合污。 就算受了宋人蒙蔽,我们只要展现出诚意,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 西夏穷成什么样,大宋富成什么样。 有西夏在,金国能始终保持压倒大宋的地位。 李乾顺有充足的信心说服金人。 跟他所料有点偏差的是,本应该声势浩大的金国使节团只有一个人,这让李乾顺稍有点失落。 拔离速压住自己的性子,谦恭地向李乾顺问好。 他告诉李乾顺,他们本来有一支使节团,可从黑山来到灵州之后,还没来得及渡河就遭到了宋军的突袭,大部分人都被扣下,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 尽管只有拔离速自己,可李乾顺还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诉说了与金国联盟的意图。 “宋人诡计多端,素来不讲信义。 他们本来已经答应停战,又发动如此诡计,导致边境不宁,征战不休。 现在他们虽然占据灵州,可我国大军尚在,百姓皆愿与宋人死战到底。 如果能得到大金国的支持,击退宋人的进攻,以后我夏国愿向大金称臣,以大金马首是瞻。 宋国国富而兵强,我大夏难以应付,想来大金南下牧马也多有阻碍。 此事,还请贵使三思啊。” 明亮的火光照在李乾顺的脸上,拔离速清楚地看到此人一脸的忐忑和惆怅。 说起来他对西夏非常失望。 这兴庆府中人心惶惶,根本看不出能跟宋人拼死一战的架势。 如果不是为了大金国以后的战略,他都想劝李乾顺投降算了。 忍了许久,拔离速还是无奈地轻抚长须,皱眉道: “好说好说。 大宋此前答应与我国共同夹击辽国,可后来反复无常,又与辽人联手,不肯北上伐辽。 此国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所以陛下才派我远来此处,与贵国联盟。” 李乾顺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没高兴太久,拔离速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我听说大夏跟辽国是姻亲之国。 我国与辽人乃生死世仇,现在即将把那辽主逼进绝地,我国陛下担忧辽主会逃亡贵国,临行前对我多加叮嘱。 若是贵国教出耶律延禧,我国愿与贵国夹击南朝,若是不肯……” 李乾顺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见拔离速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也只能咬牙道: “这,这是当然。 我国既然愿意与贵国结盟,自然不能做首鼠两端之事。 那耶律延禧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定将此人拱手交给大辽。” 正文 第16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起来李乾顺也不容易。 当年梁太后掌握大权时西夏和辽国的关系非常不好,两国经常殴斗,让大宋开心地都要笑开了花。 李乾顺亲政之后做出了非常明确的判断。 他认为己方在没有辽国保护的情况下独自面对宋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派使者去辽国谦卑的求好,娶了耶律延禧的族女,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为妻,并把耶律南仙生下的儿子李仁爱立为太子。 这举动自然得到了辽国的信任,之后多年时间,辽国一直坚定支持西夏,这也是西夏许多年没有被大宋彻底打垮的重要原因。 从这点来看,李乾顺的政治能力犹在身边的两个大国皇帝之上。 虽然是政治婚姻,但李乾顺还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位皇后,也一直以来对辽国的帮助感恩于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现在…… 现在人人都知道,辽国的灭亡已经是定局。 耶律延禧最好的结局就是逃到西夏,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才一直缓缓向西,随时准备逃进西夏的土地。 大家都知道当年鱼头宴上耶律延禧是如何羞辱完颜阿骨打,阿骨打愤然起兵,不弄死耶律延禧是绝对不会收兵,这是金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和金国联盟,就意味着要跟辽国彻底切断关系。 一边是姻亲交情,一边是国家的生死存亡。 李乾顺不傻,他当然知道该选哪个。 有了拔离速的支持,李乾顺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下都知道大金国的厉害,现在大金国都站在了大夏一边,李乾顺已经摇摇欲坠的威信终于有了一点点恢复。 只是有一点让李乾顺颇有些担忧。 聊天中,他得知拔离速是被赵枢主动释放,让他来劝说西夏归顺的。 之前已经吃了赵枢不少苦头,李乾顺再也不敢相信赵枢是个草包。 以他的心思,肯定能猜到拔离速不会真正和大宋和睦,一定想着在其中上下其手,给大宋的作战增添一些阻碍。 有了金国的支持,大宋攻打兴庆府应该更加困难才是。 以前察哥在的时候李乾顺还能找人参谋一下。 可现在的局势危急,他身边不知道从哪又会冒出一个二五仔,李乾顺一时也不敢透露自己的念头,也只能将这一切默默藏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非常风平浪静。 因为金国使者的到来,许多不满李乾顺政策的也不敢明白表达自己的意图,也只能暂时屈从于他的命令。 现在,周遭的西夏军开始源源不断向兴庆府集结,赵枢现在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很快就拿下兴庆府。 绝无可能! 国内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只有两件事让李乾顺非常发愁。 第一件自然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叛逃李良辅的下落。 李良辅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把兴庆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李乾顺非常了解这个同族兄弟。 李良辅若是准备叛乱,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他像一条毒蛇一样一直在附近徘徊,这让他寝食难安。 为了解决李良辅的隐患,李乾顺不顾军队的战斗力下降,开始清缴李良辅的同党,将之前李良辅提拔起来的基层军将一一剔除,确保稳定。 没了这些人,李良辅很难指挥成规模的大军,有铁鹞子傍身,李乾顺自然不惧。 做好了这一切,自然就是回报金人的时候。 为了向大金国表达自己的忠诚,李乾顺直接斩杀了辽国派来西夏求救的使者,算是彻底断绝了跟辽人的往来。 耶律延禧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破口大骂这个无耻的侄女婿。 而在西夏王宫中的皇后耶律南仙早早听说了这个消息,她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奔去求李乾顺收回成命: “陛下,万万不可啊!” 姿容绝美的耶律南仙披头散发,由宫女搀扶着跪倒在李乾顺的面前。 她跟李乾顺做了十五年的夫妻,之前李乾顺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奉在最高的位置。 耶律南仙以头抢地,颤声道: “大辽与大夏乃姻亲之国,多年来宋国屡屡寇边,都是大辽费心周旋。 现在大辽国难,我国就算不能分心相助,又岂能做出如此背盟之事? 金国野心勃勃,虎狼之邦,久之必为大患,还请陛下三思啊!” 耶律南仙说的字字泣血,李乾顺也听得心如刀割,一脸愁苦之色。 他哪里不知道西夏有今天全靠辽国襄助,可现在辽国已经式微,如果不答应金国,很快就会引来天大的祸患。 身为一国之主,他哪能因为曾经的交情,就让西夏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痛苦地道: “家国大事,不是女人能随意置喙!速速退回去,朕不追究你冒犯之罪!” “陛下三思啊! 陛下天性仁厚,断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只要陛下愿意收容大辽皇帝,辽人一定感怀于心,这是天大的功德。 功德啊陛下,陛下日夜念佛诵经,求的不就是来生福报? 此生做坏事,轮回之中……” “大胆!”李乾顺大怒,“朕说了,这种事不是你们女子能随意置喙!立刻回去,不然……不然……朕,朕就立刻废了你!” 耶律南仙听得悲怆欲绝,一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瞪大眼睛跳着脚冲自己发火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结发丈夫。 当年西夏与辽国交恶,为了缓解两国的矛盾,李乾顺派李至忠出使辽国苦苦相求,这才求得辽国的公主,还口称是“公主下嫁”。 之后的这些年,辽国也确实给了西夏莫大的助益,不然估计西夏也撑不到现在。 李乾顺也一直对这位皇后百般关照, 这几年大辽国势渐渐衰弱,李乾顺也不曾减少对皇后的关爱, 从小娇生惯养的耶律南仙天真的以为自己遇上了一位良人,高墙之内,也有对自己百般呵护关照的真情男子。 她不是想不明白李乾顺的用意。 她只是不能接受,曾经受过大辽百般关照的西夏会在大辽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翻脸,以及一个曾经对自己百般关爱,发誓永远对自己照拂的男子在大难面前会果断选择出卖自己。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 耶律南仙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朝李乾顺行了个礼,哽咽道: “夫君,难道你忍心看着贱妾家破人亡,全家老小都被金人捉去蹂躏? 贱妾的父兄、姐妹都在大辽,他们……他们现在也只能指望夫君了!” 这一声夫君让李乾顺听得心如刀割。 他非常喜欢这位皇后。 但现在若是收容耶律延禧,无异于是给本国弄来一杯毒酒。 金人战无不胜,他们的屠刀若是指向己方…… 这又该如何是好。 “下去吧!这不是你们女人……能,能随意置喙之事!” 李乾顺叫人将皇后带走, 让他意外的是,耶律南仙居然没有哭泣。 这个跟自己相识十五年的女人被带走时一脸仇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面对一个生死仇人一般。 我能怎么办! 哪有人能为了妻子的亲族放弃家国的命运。 如果自己做了,那就是西夏最大的罪人。 皇后那边…… “请高台寺的高僧好生开导,皇后……哎,朕真的是无可奈何啊。” · 耶律南仙回到宫中,长达两天的时间水米不进,只是怔怔的看着天。 她怨恨丈夫的无情。 可现在她又能如何? 她可以绝食而死,李乾顺不过是换一个皇后,大辽依然避免不了灭国的命运,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免不了被金人屠杀的噩梦。 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她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希望肯定也会遭到毒手。 不,就算她不自尽,日后跟大金国亲密无间的西夏,如何会允许一个大辽公主继续当皇后。 又如何会允许一个身上流着契丹人血脉的太子继续存在。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当年远嫁时,她的使命就是尽量维护辽国的利益。 辽国保护了西夏这么久,帮他们数次躲过了灭国的危机。 大难临头,西夏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这西夏皇后下手狠毒了。 兴庆府内一片风波诡谲,灵州城中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 赵枢一改之前的玩闹,开始主抓练兵。 他反复向士兵强调,大家马上要面对一场非常关键、即将载入史册的大战。 这次作战一定会付出不小的伤亡,所有人必须高度戒备、好好训练,迎接即将到来的作战。 赵枢之前展现出来的判断已经深得众人佩服,一群西军的大佬没有如想象中一样抱怨赵枢错失良机,反到坚持训练,准备迎接这历史的大潮。 张俊在对岸的工作非常不错。 他频频送来兴庆府的情报,赵枢判断出,李乾顺果然跟拔离速达成了什么协议。 如果宋军没有杀到灵州,李乾顺光棍的投靠大金是英明的选择, 虽然是背信弃义,可在国家的角度上来说也不能算他错。 可现在宋军大军压境,他本来就是苟延残喘,现在向千里之外的金国求援,呵呵…… 预期效果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出现,但眼下,大乱是在所难免。 说起来,这个计划还是在开封时跟李师师谈风月事听到的一桩趣闻得到的灵感。 宋神宗元丰四年,拂菻国皇帝派遣使者来大宋求救兵,要求大宋救救他们皇帝(其王灭力伊灵改撒,始遣大首领儞厮都令厮孟判来献鞍马刀剑真珠)。 赵枢闲的没事看了看当时那个使者进献的地图,惊奇的发现那个所谓的拂菻国居然是拜占庭帝国! 以赵枢的文化水平也不知道当时拜占庭是哪个皇帝在位,但他依稀记得十字军东征好像就是拜占庭的皇帝遇上大麻烦病急乱投医,到处找人支援导致的。 以那哥们当时的病情,说不定除了找西方的支援,还真把东方的帝国当成了全盛的巨唐,使者也派到了这里。 赵枢还记得引荐这位使者到来的于阗国王称呼宋神宗为“东方日出处大世界田地主汉家阿舅大官家”,颇有点找我舅舅吃猫鼠的感觉。 宫中的典籍没有记载这位果断地神宗皇帝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不过几个月之后他就发动了五路伐夏,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大宋再能打也不可能武装保卫君士坦丁堡,这使者送的礼物也只能当成两国友好的珍贵证明了。 赵枢感慨的同时,顺带帮李乾顺开了开脑洞,把一位高等级的大金国真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果然,文化都是相通的。 若是九泉之下李乾顺跟拜占庭的皇帝见面,对求援这种事一定更有感触。 兴庆府众人本来就被李乾顺搞得非常不满,唯一担心的就是宋军不敢过河,之后李乾顺找他们秋后算账。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赵枢最后一把火。 他非常确定,这把火将彻底烧毁西夏百年的积蓄。 “告诉李良辅,可以动手了。 事成之后,定难军节度使的位置非他莫属!” 正文 第161章 最后一击 “报!宋军已经开始渡河!” “报,宋军的前部已经开始登陆!” “报,宋军的骑兵也开始渡河了!” 就在李乾顺以为兴庆府的战事会进入漫长的僵持时,宋军毫无征兆之下突然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夏军猝不及防,倒是守卫渡口的士兵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 他们一边报信,一边朝数倍于己方的宋军冲去,居然硬生生挡住了宋军的几次冲锋。 还好吴玠当机立断,率领敢死队陷阵冲锋,这才将夏军的阵地生生冲开一个口子,让后续的宋军士兵抢占渡口,有序登陆。 年迈的种师道看着岸上的血肉碰撞,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波澜。 倒是姚平仲的叔父,名将姚古恨恨地跺了跺脚,叹道: “肃王真是妇人之仁。 十日前不进攻,现在夏贼已经有了戒备,我等现在进攻不知要花费多少的人命!” 种师道缓缓摇了摇头,不快地道: “胡闹。” 他盯着岸上的战事,冷笑道: “肃王用兵,岂是汝能知晓? 静观其变,奋勇杀敌也就是了。” 姚古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跟种师道争辩。 他披挂上阵,厉声道: “都给我上。 咱们百万大军,就算是用牙啃,也得把这兴庆府给啃下来!” 李乾顺听说宋军发动攻势,赶紧亲自督阵指挥,命令手下士兵还击。 这些日子,夏军已经积攒了不少的兵力,自信能跟宋军掰掰腕子。 李乾顺站在城头,许诺只要打退了宋军的进攻,一定会给高额的赏赐。 在赏赐的诱惑下,夏军也展现出了相当不错的斗志。 双方斗地非常惨烈,一时竟都是不肯相让。 宋军由种师道居中调度,吴玠、李成、姚平仲、翟进各自率领一支精兵冲在最前面,跟夏军的步兵拼死格斗。 而韩世忠、杨惟忠则率领生力军在后面压阵,随时准备根据种师道的指挥杀敌。 双方来回拉锯,宋军还是凭借人数优势挨个登陆,成功控制了黄河的河滩。 这是西夏叛乱之后,宋军第一次成功站上黄河的西岸,隐隐看到了对面的兴庆府城墙。 这是西夏的国都,全国的精华所在。 虽然占据了河滩,可宋军看到面前的建城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何等的铜墙铁壁…… 兴庆府四周并没有高大的树木可以制造攻城设备,就算之前早早突袭,想要攻破这座坚城肯定也需要损失很多的人命。 而众所周知,宋军最不擅长的就是攻坚…… 比野战还不擅长。 “不能强攻啊……”吴玠见了如此坚城,赶紧向种师道请命,“我军背靠黄河,若是战事不利,所有人都会被赶到黄河里……这,不能做这种事啊。” 种师道比吴玠更明白现在的处境。 他看了看张叔夜,缓缓点头道: “原地扎营,固守,等待机会。” · 宋军浩浩荡荡渡过黄河,拼命抢占河岸,可很快又停下不动,所有人似乎都在观察黄河冬日的好风光,并没有趁机猛攻的意思。 这特么直接把李乾顺看得摸不到头脑。 “将军以为如何?”他问身边一起观战的拔离速。 拔离速一身狼皮大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冷风中仔细观察着宋军的军阵,也是颇为不解。 这是什么战术。 不是说背水列阵就是决一死战的时刻吗? 怎么现在宋军渡过黄河,反而不急不躁,开始停在这休息了…… “陛下,赶紧出兵,把他们全都赶下河去!”拔离速果断建议道。 不管宋军是什么念头,他们在这蹲的时间越长,兴庆府城中的形势就越危险。 他们城外的据点很快就会被挨个拔除,兴庆府不过是一座孤城,城中的恐慌气氛就能憋死人。 反正拔离速是不喜欢这种气氛,如果守城的人是他,见敌人如此嚣张,说什么也得出城跟敌人大战三百回合再说。 李乾顺唯有苦笑。 他也想出兵看看宋军的虚实,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甚至给他们制造一点袭扰,让他们别这么猖狂的积蓄扎营也可以。 但问题是,夏军现在拿什么跟宋军野战? 他们军心不稳,这些匆匆穿越沙漠回来支援的军司战兵守城可能还不错,可攻打宋军的阵地…… 李乾顺估计自己要是下这个命令,这些人说不定会直接效仿李良辅跟自己拼了。 “咳,我觉得还是守城看看宋军的虚实再说。 宋军千里远来,我就不信他们一直背水列阵不肯攻城。 如果真的不肯,他们军粮耗尽,自然又要撤退,到时我等趁机掩杀便是。” 拔离速挠挠头,心情非常不爽。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现在已经开始喷李乾顺胆小如鼠。 但跟赵枢接触之后拔离速的脾气好了不少,他虽然非常不爽,可一个劲地告诉自己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最多提点建议,非得逼人家按自己的思路打仗就有点不当人了。 不过,好在是盟友的关系。 如果西夏能削弱一下宋军的作战能力,拔离速是非常开心的。 他琢磨半天,认真地道: “久闻贵国有一支铁军,号称‘铁鹞子’。 入夜时不妨以步兵当先,猛攻宋军左翼,再暗伏铁鹞子接应。 若宋军的中军支援,或以铁鹞子截断援兵,或直扑宋军中军大帐,再……呃,算了,这个还是要看陛下如何用兵。” 金国起兵以来都是奋勇向前,就算面对辽国的数倍精兵也是果断出击,不肯打这种坐牢一样的大战。 李乾顺听拔离速如此说,心中也颇为意动。 如果能出击,有谁愿意在城中坐牢一样等着敌人来进攻。 他犹豫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好,就依将军之言,今天晚上就试试看。” · 西夏的铁鹞子相当出名。 西夏的冷锻甲工艺也相当先进。 但问题是,西夏实在是太小了。 他们的国土面积和资源根本支撑不起大规模的铁鹞子。 李乾顺手上这支全部由功勋子弟组成的忠诚战士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千人。 经过历次大战,铁鹞子的数量已经大幅下降,现在也只有一千人,算是李乾顺最后的底牌,绝不能作为随意消耗之用。 夜黑风高,宋军依旧毫无动静。 李乾顺命令手下开始准备进攻——当然,他跟铁鹞子的领军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保存铁鹞子的生命为第一优先。 宁可错失良机让步兵去送死,也绝对不能让铁鹞子受损。 如果遇到宋军的埋伏,立刻调头跑路,千万不要做意气之争。 只要活着回来,就算是完成了李乾顺的安排。 拔离速被李乾顺的小心谨慎搞得几乎快要吐血。 有这么谨慎吗? 大金国遇上埋伏都是直接把埋伏踏平。 夏军真的有意思,他们身披重甲的铁鹞子居然怕成这样。 一支强兵就是应该在战场上练出来,像这种被当做珍藏的兵马,就算装备再好,又可如何跟宋军作战。 在拔离速恨铁不成钢的催促下,西夏的王牌铁鹞子终于缓缓出城,李乾顺的心跳也猛然加快。 看着空荡荡的宫室,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胆怯。 年少登基,他经历过不少惊恐地时刻。 可从没有一次,如今天一般如坐针毡。 不应该啊。 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宋军不敢攻城,只要保住铁鹞子,保住城池,他就能和宋军耗下去。 按理说,他不该如此恐惧。 李乾顺呆呆地思考了许久, 似乎明白是什么在牵扯自己的思绪。 是了,李良辅还没有落网! 之前跟李良辅共同谋反的濮王仁忠已经被李乾顺软禁,可真正的主谋李良辅却下落不明,全城多次搜捕都一无所获。 此人不除,这始终是李乾顺的一块心病,没了铁鹞子在身边,李乾顺总是心绪不宁。 “如此精兵,岂能做护卫?” 拔离速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些精兵应该在沙场上拼死搏杀,如果做了护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们的一身铁甲? 陛下,此事外臣可要说道几句了!” 李乾顺茫然地连连点头,一脸的苦涩和无奈。 他刚想跟拔离速打声哈哈,突然有人大声呐喊道: “铁鹞子,铁鹞子跟宋军打起来了!” “这么快?” 虽然意识到宋军可能有埋伏,可铁鹞子才出城多久,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李乾顺连忙奔出去,焦急的问道: “怎么回事,快给朕好生讲述一番。” 铁鹞子是李乾顺的心头肉,不允许有丝毫的损伤,他匆匆奔出去,想寻找报信之人问个清楚。 可他匆匆走到殿外,却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殿外的大院中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士兵, 他们来的悄无声息,直到这会儿才一个个打起火把。 摇曳的火光中,李良辅那张让人憎恶的面孔清楚地出现在了李乾顺的视线中。 而更让李乾顺绝望的是,李良辅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皇后耶律南仙! 正文 第162章 末日到来 李乾顺之前觉得很对不起皇后,因此也没有对她过多限制。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继续帮着辽国对抗大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女子说什么也不可能翻天。 但他还是低估了耶律南仙的决心。 火光摇曳,照的耶律南仙那张娇媚清秀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狰狞之色。 结发丈夫在大辽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叛,让她彻底陷入了癫狂之中。 辽国没了,李乾顺为了结好金国,说不定又会娶一个金国的女子。 她的地位将会灰飞烟灭,她的儿子也肯定会失去太子的位置。 李乾顺是不会允许一个一心复国的人继续在自己的身边。 既然如此,索性兵谏。 西夏一向有女子临朝的传统,耶律南仙准备拼死一搏。 而且,她这次还有支持者。 “你们……都要造反吗?” 李乾顺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众人,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呓语一般。 看见李良辅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今天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位宗室大将既然选择了叛逃,又在关键时刻与皇后合谋,肯定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结束。 刀光火影,李乾顺似乎突然明白了宋军诡异的举动。 赵枢攻破灵州之后,就从没有想过要招降李乾顺的问题。 他在跟李至忠的对话中还用了当年司马懿指洛水发誓的梗,看来是不杀李乾顺决不罢休。 可他后来又莫名让一个金人来招降…… 这本来就不合理。 直到现在李乾顺才愕然惊觉,赵枢就是先把自己逼到绝路,再在此时送上一个金人的重要人物,而自己正好就将此人当成了救世主,对他百依百顺,甚至当即抛弃了一直照拂本国的辽国。 如果是李乾顺还能掌握大权的时候,他就算冷血无情,国内众人肯定也不敢说什么。 可现在宋军已经打到了门口,城内还有李良辅这样的叛逆潜伏,连李乾顺的枕边人都生出了叛逆之心! “原来如此……宋人就是在等铁鹞子出城吧!” 李乾顺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不敢再去看耶律南仙幽怨的眼神,只好把愤怒的眼神投在了李良辅那张嚣张的脸上。 李良辅这几天一直藏在高台寺。 没错,就是给皇后做心理辅导的高台寺。 身为宗室名将,李良辅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当然,宗室名将也不是他的护身符。 真正能保护他的,是跟大宋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 西夏全国上下都知道,李良辅是最能跟大宋处好关系的人,没有之一。 高台寺也要吃饭,如果西夏的能攫取大量的财富,他们的伙食和经费肯定也有巨大的提高。 就为这个,他们自然也愿意保护李良辅周旋。 准确地说,城中除了李乾顺等一小撮人,大部分都已经在等待大宋的王师上岸,然后大家亲亲密密的做生意,勾画美好的未来。 “我这都是为了大夏着想。” 李良辅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愧疚,“定难军之地本就贫弱,若是离了大宋,肯定生活困苦不堪,我等于心何忍? 大辽是我国的恩人,现在辽国日渐衰弱,金人虎视眈眈,天下能制住金人的也只有大宋一国。 我们不能再和大宋兵戎相见,反而应该全力支援大宋抗金,这才是正道!” “胡说八道!” 拔离速大怒。 他拔刀指着李良辅,大骂道: “你再给我说一遍?” 李良辅看都不看拔离速一眼,冲李乾顺笑道: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良辅身后足有三百人。 这些人各个手握钢刀,身披铁甲。 就算拔离速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无法从众人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乾顺看着眼前的光景,也只能轻声叹道: “联金之事,是朕考虑不周。 皇后,不,公主……你就原谅朕吧!” 李良辅是打着入宫襄助皇后的口号,如果皇后还能顾念一些夫妻之情,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绝地翻盘的可能。 李乾顺以公主称呼耶律南仙,果然又激起了这位辽国公主的一丝怜悯。 毕竟是多年夫妻,耶律南仙对李乾顺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李乾顺当众认错,让这位皇后的心中也终于生出一丝怜悯。 她已经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叹息道: “既然如此,请杀金人,以谢天下!” 李乾顺胸口的气息一窒,苦笑道: “公主是想杀了朕吗?” 耶律南仙缓缓垂下脑袋,用手遮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良辅冷笑道: “陛下忘记了,前几天你是如何杀辽国来求救的使者? 当时陛下可是果断地很呢!” 西夏自己就是以李为姓,自然对玄武门的故事不陌生。 李乾顺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满足他们的要求,今天晚上,刀就会先砍在自己的脖子上! 被人背叛的恼怒和痛苦闷得他说不出话。 国家即将灭亡的沮丧和无奈更是让他阵阵眩晕。 这位年少登基,统帅西夏多年的皇帝把手放在腰间,取下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长剑。 这是当年辽使赴开封周旋后,为李乾顺带来的大宋皇帝赵佶御赐之剑。 这剑鞘用鲨鱼皮造,饰以绿松红宝,剑身还用瘦金体写着“镇边”二字。 那时候的李乾顺虽然连连战败,却从不曾灰心失望。 他始终认为自己的能力远在大宋的皇帝之上,只要他不死,坚持下去,总能等到翻天覆地的机会。 直到赵枢的出现。 赵枢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阴险狠辣。 他一直在用利益鼓动西夏的内部争斗,都说疏不间亲,赵枢却利用了李乾顺想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态,反而逼的李乾顺的枕边人也发动了叛乱。 现在铁鹞子出击,李乾顺身边的侍卫很难死战。 李乾顺的命运已经彻底落在了别人的手中,现在他就像一只被猫扣住的老鼠一样痛苦难言。 这只猫在慢慢折磨自己的精神,嘲讽着自己的无用。 这让李乾顺无法接受。 “来吧,你们还等什么!” 一直被拔离速瞧不起的李乾顺拔出长剑,指着李良辅、指着耶律南仙,也指着周围所有曾经对自己效忠,现在却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西夏武士。 “陛下!” 耶律南仙惊呼一声,李良辅已经当机立断,命令手下一拥而上。 杀死皇帝需要很好的心理建设。 碰巧,这几天李良辅已经建设的相当不错。 更碰巧的是,之前李乾顺解除了兴庆府中跟他关系良好的将官职权。 这些人虽然没有兵权,可自己家里的护院亲兵人数众多,武器精良。 在李良辅的号召下,他们对杀死皇帝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杀杀杀!” 刀影连成片。 这位大夏国皇帝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瞬间便倒在血泊之中! 杀皇帝如杀鸡一般…… 如此血腥的场面让拔离速吓得立刻丢了魂魄。 之前还鄙视李乾顺的他这会儿去没有像李乾顺一样拔剑朝叛贼冲锋的勇气。 看着面前这些浑身染着鲜血的西夏武士,这个女真勇士曾经纵横沙场的气度已经全然不在,赶紧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 “不管我的事,不管我的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斩来使啊!” 拔离速居然如此怯懦,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李良辅的的预期。 这个一直鼓动西夏作战的勇士在生死面前也是如此真实。 他嘿了一声,缓缓退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将军是大金国的使者,我大宋自然不能杀害盟友。 至于如何发落,等见了肃王再说吧。” 拔离速这才松了口气。 是啊,这些人也不敢随便处置自己。 赵枢这个人虽然诡计多端,可也多少也看着大金国的面子。 之前挞懒还跟他成了兄弟,我就算跟他交恶,至少也能回去……吧? 拔离速面色非常尴尬。 他当然知道,作为一个女真勇士,死战到底是最好的结局。 可看着李乾顺倒在血泊中,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鼓起勇气。 他缓步慢行,走到李良辅身边,还朝这位发动了叛乱的西夏大将投去一个和善的笑容。 李良辅也笑得很和善,闪在一边,让他先走。 可下一瞬,拔离速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剧痛。 “啊,你们……” 铁鞭! 不知道是谁扬起铁鞭,狠狠抽在了拔离速的背脊上! 这一下痛彻心扉,让拔离速忍不住惨叫一声。 他还以为是李良辅的手下泄愤,拿自己出气,可紧接着,他看到众人居然都对自己举起了武器! “不要,不要啊!!” 又是一鞭,狠狠打断了拔离速的肋骨。 这下他想反抗也全然无力,周遭的西夏士兵一拥而上,铁鞭、木棍滚滚而下,这位大金国的顶级勇士、完颜银术可的亲弟弟就这样屈辱的死在了虐杀之中。 模样非常凄惨。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宋人痛痛快快斗上一斗。 起码,死的像个英雄。 李良辅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拔离速,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嘿嘿,不把你杀了,杀害皇帝的罪名难道要我背? “大家知道怎么说吧? 很好,抓紧传下去吧!” 正文 第163章 西夏开城 宣和三年腊月二十,西夏的兴庆府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后世记载说,当时金国的使者拔离速跟西夏国主李乾顺原本相谈甚欢,可他们因为作战的细节问题产生了激烈的争吵。 拔离速酒醉之下拔剑杀死了李乾顺,闻讯而来的西夏卫士一拥而上,将这个女真使者斩杀,但这也于事无补。 西夏国主李乾顺终究是死了,死的没法再死。 而王后耶律南仙也在濮王仁忠和大将李良辅的支持下临朝涉政,太子李仁爱登上了王位。 消息一出,本来就人心不稳的兴庆府立刻一片哗然。 许多忠于李乾顺的士兵认为这简直是侮辱他们的智商,纷纷拿起武器,与李良辅等人麾下的士兵展开激战。 更多的人则是趁火打劫,让城中的混乱更加不可收拾。 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李乾顺的遗孀、大辽公主耶律南仙派人持自己的手令去求城外的宋军进城平乱。 她以大夏国太后的身份表示他们母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宁,请求大宋相信他们的诚意,再顾念一下大宋与大辽的兄弟之情,千万不要伤害这里的百姓。 收到耶律南仙的求救,城外的种师道终于松了一口气。 昨天夜里西夏突然发动进攻,还出动了铁鹞子,双方激战一场,宋军左翼吃了一点小亏。 他原以为这是西夏反扑的信号,今天还特意严阵以待。 没想到…… 李乾顺死了? 西夏要投降了? 跟西夏打了一辈子仗的种师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他听说铁鹞子发动了进攻。 在城外驻扎的铁鹞子也收到了新王李仁爱和太后耶律南仙一起发来的诏令。 诏令上说李乾顺被金人害死,现在城中有奸细活动,铁鹞子必须解除武装,听从新王的诏令有序进城。 这是这支骄傲的军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事实。 他们是西夏待遇最好的军队。 有最高的赏赐、最好的条件、最强的兵器。 他们原本应该保家卫国,应该跟强敌激战到最后时刻,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们原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刚刚出城就听到了李乾顺的噩耗。 现在,新王让他们解除武装…… 几乎没有犹豫。 也几乎没有人指挥。 上千名西夏铁甲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披挂装备。 面对百年来的宿敌,他们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冲锋。 如果死,那就死在冲锋的路上。 “杀敌!” 苍凉的号角声中,上千名铁鹞子催动战马,朝宋军的营地发动冲击。 在广阔的河岸上,他们的背影无比孤独。 “谁家没有忠臣……” 种师道看着这些掀起滚滚烟尘的西夏骑兵,神情有点复杂。 只有这些人了。 他们没了后路,没了支援,没了侧影,也没有攻破大营的武器。 这是整个西夏最后的一次冲击。 而宋军…… 一切才刚刚开始。 “好汉子,送他们一程!” 种师道咆哮一声。 他大手一挥,数千名早就严阵以待的宋军弓箭手一起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打在瘊子甲的甲片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所有的西夏士兵全部中箭,可他们没有一个畏缩停止。 宋军中门大开。 一队全身披着重甲的步兵缓步走出,如一堵墙一般结结实实拦在了西夏铁骑前进的路上。 他们手上各自装备了长枪,以阻挡铁鹞子前进的步伐,宋军两侧的骑兵也开始慢慢出动,开始向这支西夏最后的战力发动进攻。 “金兵以重骑兵横扫辽国。 他们的骑兵远在夏贼之上,咱们这一仗必须要打的好,日后才不能让人看扁了。” 步兵克制骑兵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赵枢的认为以前宋军的弩箭战术已经很难面对全副武装的金兵铁骑,韩世忠之前就提出对付重骑兵一定要硬碰硬,这次,正好是对金国作战的提前演练。 吴玠指挥的宋军弓弩阵已经连续放完三波箭雨,见敌人慢慢靠近,吴玠大喝一声,抄起大斧快步向前冲锋。 这会儿宋军的前军已经跟夏军绞杀在一起,夏军的战马顷刻就给最前方的宋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可随即,他们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吴玠手下的士兵挥动大斧,低头钻入敌阵猛砍马腿,战马吃痛翻到,到处都是一片惨叫和咒骂,而落马的士兵身披重甲,一时难以起身,也被悍不畏死的宋军纷纷跟上砍伤,登时血流一片。 金国的使节团虽然失去了他们的首领拔离速,但赵枢一样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友善。 这一战,赵枢就把他们带在身边,让他们观摩这场宋军灭夏之战。 看着铁鹞子各个人仰马翻,惨叫不止的恐怖场面,不少金人也各个色变。 之前挞懒仔细描述过他们在护步达岗之战中的惨烈场面。 当时辽国的骑兵从四面八方扑来,金军兵少,就像大海中一条无助的小船一样随时都会被掀翻。 可金国的名将完颜娄室、银术可、宗望、宗翰都展现出了过人的斗志,他们的坚韧实在是太可怕,可以通过不断的换马来回冲阵,滔滔不绝打击敌军的防线,硬是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冲散。 韩世忠和何灌当时琢磨一阵,提出了用重步兵当先阻挡敌军前进,然后派敢死队用斧头砍马腿的战法。 这个战法说起来简单,可面对全副武装的高头大马冲击,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解决。 可西军第一次布阵,就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 不打仗的几天,他们一直在操练这种阵法。 虽然前军会付出巨大的伤亡,虽然敢死队跟字面意义上一样几乎有去无回。 但这种战法大大削弱了铁鹞子的震慑力,让大队的重骑兵割麦子一样纷纷倒下! 好生厉害啊…… 金国的使节团之前就反复劝说拔离速千万不要跟大宋为难, 这次见了如此悍不畏死的大宋步兵,他们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挞懒说的不错。 都是那些投降的辽人胡说八道。 若是我军猝不及防遇上了这样的兵马,岂不是要吃大亏。 “大宋……好生威武。”金国的使者颤声道。 赵枢嘿了一声,摇头道: “多谢使者谬赞。 哎,可惜了,我们还是来晚一步,想不到李乾顺居然如此凶残,居然残害了拔离速将军。 如此名将死于宵小之手,本王心里也很难受。” 他唤来韩世忠,指着仍在竭力苦战的铁鹞子,平静地道: “良臣,你去送他们一程。 咱们马上要进城了,把城门打扫干净些。” 韩世忠跟西夏激战多年。 看着已经陷入绝望中的西夏王牌军,心中颇为感慨。 这买办战法…… 哎,当真恶毒。 尽管是敌人,可看着这些勇士迎来如此屈辱的结局,韩世忠心中当真不是滋味。 希望我大宋不要有这种买办。 若是有,韩某一定要先灭了他们。 · 兴庆府内,张俊也在积极宣传宋军在灵州的表现。 宋军在灵州没有杀人屠城,没有放手抢掠,这个消息得到了确认,更是进一步减少了兴庆府百姓抵抗的意志。 说来李乾顺做的也绝对谈不上仁政, 大宋只要不杀人,不屠戮,就已经能算勉强及格,与横征暴敛的大夏国旗鼓相当了。 如果真如张俊所说,他们居然还免税、还大开盐贸,那真的就是活菩萨下凡了。 改朝换代,对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 局面就是这个局面,再痛苦也没用。 甚至听见城外激烈的喊杀声,有不少人都还盼望宋军获胜,能早早平息这百年的大乱。 谁当皇帝…… 真无所谓。 在这样的氛围中,李良辅的下手越来越痛快。 城中还忠于李乾顺的势力本来就不多,在城外的铁鹞子覆灭之后更是变成了困兽之斗。 他们大骂李良辅不是东西,大骂李良辅勾结国外伤害大夏国的百姓, 李良辅听着骂声,非但不恼,反而还愈发开心。 骂,难道还能骂死我不成? 你们都死了,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被骂几句有什么影响? “节帅,城外的乱军已经被大宋平息,咱们也该出城迎接肃王到来了。” 李良辅恭恭敬敬地向现在他名义上的主人李仁爱行礼。 礼数还是要做的啊。 刚刚登基的夏王李仁爱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把城外那些不听指挥跟宋军开战的骑兵称为叛军。 但他也知道,现在别无选择。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李良辅,有些迷茫的道: “大宋真的会对好生对待我们母子?” “这当然,”李良辅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笃定,“肃王是天下少有的信人,他说过以后不仅会保护大夏,还会保护大辽,就像……” “就像当年的天可汗一样?” “不错,就像当年的天可汗一样。” 已经当了太后的耶律南仙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略略收好紧张的情绪。 这一仗打了百年,也该停了。 希望大宋能信守承诺,救救大辽…… 正文 第164章 总代理 宋夏战争到底持续了多久。 这点,七旬高龄的种师道一时也记不清楚。 在他的印象中,宋夏两国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的祖父种世衡参加过宋夏战争,他的伯父种谔参加过五路伐夏,他和他的弟弟都是跟西夏激战多年的老将。 他家五代人,有数十人永远场面在战场上。 西夏对种家来说不仅是骄傲的起点,也是他们世代相传,挥之不去的噩梦。 种师道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已经看不到西夏灭亡,看不到这片土地回归大宋治下。 包括攻陷灵州后,姚古等人都在欢庆,种师道依然保持着冷静。 他认为西夏的主力尚在,兴庆府城池坚固,不是随意就能建功。 可没想到,几代人的梦想,居然在宣和三年冬天的末尾实现了。 兴庆府的大门敞开,西夏国主李仁爱和太后耶律南仙率领百官出降,恭敬地跪在地上,迎接大宋入城。 这昭示着这个曾经跟大宋纠缠百年的西北邻居终于走向了末路。 种师道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 “请种太尉进城。”张叔夜也喜极而泣。 他知道消灭西夏对这些西军的将领意味着什么。 他请种师道率先率军入城,接下这份天大的功劳。 连一贯跟种师道不对付的姚古这会儿也忘记抢功,他潸然泪下,对天不住地祝祷,告慰那些已经去世的英灵。 范仲淹、种谔、韩绛、王韶、章楶、折可适…… 这些文臣武将不断的努力,不断的进取,用了无数的经验和教训,一直在各种不利的情况下和西夏作战。 终于,他们一代代人的努力开花结果,西夏终于倒在了大宋的面前! “还是让肃王先进城吧?”种师道哽咽着道。 作为全军的主帅,他当然知晓赵枢的绝对作用。 西军本来已经准备调头北上攻打辽国,是赵枢阻止了这一建议,这才有了再和西夏开战之事。 而赵枢以盐为武器,靠着文官不屑于使用的阴谋诡计,导致西夏国内大乱,宋军以极小的代价就攻破了灵州、拿下了兴庆府。 赵枢比任何人都有理由先进入这座城市。 “肃王昨天晚上熬夜太久,今天早晨又看了我们和铁鹞子的激斗,这会儿有些乏了,懒得再动。 他让咱们自己决定谁先进城,就别劳烦他了。” “这……” 这倒让种师道陷入了为难。 按照大宋的规矩,如此重要的场面,应该先让那些文臣先走。 可很显然肃王不是这样的风格。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叔夜,张叔夜倒是非常坦然。 “我有一个建议——不如让这次作战的勇士们先进城。 这次的功劳,属于咱们西军所有的勇士!” “说得好!”种师道早有此念,“如此大胜,自然应该有勇士们先进城!” 吴玠、李成两人在刚才的作战中当住了夏军的铁鹞子的拼死冲锋,而韩世忠的到来更是给了他们致命一击,消灭了这支西夏视作守护神的强大部队。 种师道下令,由吴玠、李成、韩世忠各自率部入城,宋军众将欢声雷动,一起迎接这天大的喜悦。 不只是消灭了一个强敌。 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赢回了久违的尊严。 现在,他们能昂首阔步地进城,公开宣布他们是大宋的英雄了。 · 赵枢确实困了。 下达总攻的命令后他一直非常紧张,生怕自己玩脱了,或者李良辅玩脱了,再或者战场上突然出现什么超自然的事件,导致他功败垂成。 好在,事情一直进展的非常顺利。 拔离速的到来成为了导致西夏内乱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西夏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下面就是稳定这片土地,准备腾出手来去迎接北方最强的敌人。 尽管金军更加强大,但比较穿越之初,赵枢心中已经有了十足的底气。 今天可以尽情欢庆,收尾的那一点点工作还是等明天再处理吧。 第二日,赵枢起了个大早,在姚平仲的保护下终于进入了西夏的国都。 这座古城的城墙整洁干净,之前夏军为了防止宋军攻城,还在城楼上洒水,高大的城楼被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冰晶,亮闪闪地非常好看。 城中的宋军士兵也并没有展开杀戮。 他们小心地列阵两边,一个个可能之后会名垂青史的猛将也都鸦雀无声,等待着赵枢的到来。 这是大宋的皇子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赵枢用力踩了踩脚下,一时颇为唏嘘。 这片土地从太宗朝开始就不断吸食大宋的血液,在庆历年之后更是节节攀升。 现在消灭大敌,大宋的财政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这些为大宋拼命搏杀的人,都是勇士。 “能消灭叛逆,都是诸位儿郎用命啊。 本王感谢你们,大宋的百姓感谢你们,西军最强大!” 老领导教过赵枢,在喜悦的场合领导一定要出来鼓舞士气,但千万别碎碎念,不然会影响士气。 简短而铿锵有力的赞颂引起了全军的一片欢呼,而赵枢也趁机宣布了大量的赏赐—— 封官!封官!还特么是封官! 大宋当官有多香大家都很清楚。 这些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开路,为大宋做了这么多的贡献,理应给他们巨大的奖励。 赵枢直接拿出了官职对照表,根据种师道递交的功臣清单大量封赏—— 之前的作战中,童贯经常私下提拔一些没有亮眼战功,但是擅长溜须拍马的武将。 这次赵枢直接公开封官,而且只考虑由种师道等人推荐的真正在战斗中立下功劳的猛士,自然是皆大欢喜。 众人纷纷感觉,以后的大宋要出现一些崭新的变化,起码不会像之前一样的暮气沉沉。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枢起码能发自本心的做到赏罚公平,这就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他相信,这支强军起码不会输给辽国那支已经崩溃的军队…… ·南宋在底子远远不如北宋的情况下都能跟金国五五开,还一度打成了四六开,赵枢就不相信自己如此努力,还是无法挡住大金国的南下。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会死。 这点跟其他人类也完全一样。 · 金国的使者从城中找到了拔离速的尸体。 那尸体血肉模糊,已经不成样子。 他们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纷纷大骂李乾顺是杀千刀的混账,要求赵枢交出李乾顺的皇后和儿子处置。 这点赵枢当然不会同意。 他表示拔离速的死完全是因为萌生野心,居然想鼓动西夏与大宋为敌,算是咎由自取。 耶律南仙和李仁爱愿意自己去掉所谓的封号,主动开城投降,这就是对大宋的信任和尊重,大宋绝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事情。 不过看在大宋与金国的关系上,他并没有过多的追究拔离速的行为,反而让人选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收殓了拔离速的尸体,让金国使者将他的尸身送回。 金国使者万般无奈,也只能暂先应下,以后如何要回国再议。 而赵枢展现出来的强硬姿态也让耶律南仙母子都松了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大宋食言,直接将他们杀死或者交给金人,而赵枢的举动显然让他们放心不少。 而这位大宋的肃王在这对母子面前也没有展现出胜利者的架势。 赵枢表示,之前宋夏两国的战斗完全是因为野心而起,现在收复西夏,平息大乱,他不仅不会食言屠城,而且也不会如想象中一般将这对母子迁到开封居住。 这让耶律南仙颇为惊喜。 “不知道肃王准备如何安置贱妾母子?”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赵枢温言一笑,叹道: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将汝二人迁移到开封安置。 可本王听说公主乃辽人——辽人好啊,大辽是我大宋的兄弟之邦。 两国历史上虽然有过不少矛盾和冲突,但在总体关系上是不断上升,睦邻友好协作共赢的关系。 现在大辽有了阶段性的困难,本王怎能在这种时刻亏待大辽的公主。 这样吧,赵良辅将军功劳巨大,这定难军节度使的位置非他莫属。 汝母子仍然可以住在兴庆府,我让你们做这青盐的总代理如何?” “总,总代理?” 耶律南仙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 但身为西夏的皇后,盐贸的巨大利益在这片土地上意味着什么她还是了解的。 这位被丈夫抛弃又害死丈夫的公主本来已经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信之人,可现在还是忍不住微微抽噎起来。 “大王,大王说的总代理,是说……”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 不错,赵节帅岂能做盐贩子,以后他继续负责保护你们母子,这片瀚海上的每一粒盐都要经过你们母子的手专卖,不过,要照章给大宋交税,如何?” 耶律南仙感觉一股幸福的眩晕直冲脑门。 她拉着儿子的手跪在赵枢身边,眼含热泪,激动地道: “大王放心,民女此后再不是大辽公主,夏国王后,只是大宋商人。 从今往后,若是对大宋有半分不忠,天厌之。” 正文 第165章 格局又小了不是 总代理…… 众人已经非常习惯赵枢经常编出来的新名词。 只是这个新名词让李良辅听着心中有点心虚。 表面赤胆忠心的李良辅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大夏国的利益,只是为了后来当上定难军节度使,独揽这块巨大的利益。 所以他才如此歹毒,带着大宋消灭自己的国家。 可现在怎么能把这所谓的总代理给耶律南仙母子,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肃王,这……之前小的为大宋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这总代理不,不应该给小的吗?” 李良辅,哦不,赵良辅一脸悲愤的拜在赵枢的面前,脸上却没有多少的愤怒,只是一脸苦涩讨好,求赵枢开恩。 赵枢很想让后人好好看看买办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可现在还没有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他对这位大买办依旧是和颜悦色。 “什么话?怎么,让耶律南仙做什么总代理,就让节帅如此恼怒了?” “不不不,恼怒不敢。”赵良辅赶紧摆手,“只是……只是这盐啊,我们这地方只有盐。 若是让外人占据了盐贸,我怕他们会生出异心啊。” 赵枢差点憋不住笑了出来,赶紧跟一边的韩世忠猛打眼色。 韩世忠干咳一声,道: “节帅,你这就有点杞人忧天了。 肃王岂是亏待手下的人,你放心便是,马上就有让你满意地安排。 你想想看,现在定难军重新回归大宋,这西域的商路被打通,一点盐算什么。 要有更大的格局才行啊。” 赵枢笑道: “不错,以前西夏穷啊,穷的只有盐。 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宋有多大的市场,这西域的商路如何,想必节帅自然再清楚不过。” 这还真是…… 赵良辅听得怦然心动。 大宋的专卖制度非常严格,如果自己能从遥远的西域淘换来现在大宋急缺的香料、珠宝等等,这利润还真不一定会输给这些盐。 但毕竟在西夏长大,对盐的情感深深根植在脑海中,赵良辅想到这么一大笔的盐以后就要归别人所有,心中还是多少有个疙瘩。 这个买办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啊…… 老领导以前讲述过一个国外卖香蕉的公司逐渐壮大的故事,赵枢还以为赵良辅能发挥一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为暂时无暇顾及西域的大宋逐渐开疆拓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上道。 官场说说话讲究留三分靠自己领悟,可赵枢担心赵良辅理解不了大宋的良苦用心,也只能详细点拨一下。 “节帅也知道,以后定难军诸军解散,由大宋驻军保护对不对?” “不错,之前大王就说过,只留下自卫队,维护各地秩序,讨伐山贼乱匪,至于对外之事,则交给大宋处置。” “是啊。”赵枢恨铁不成钢地道,“大宋在此驻军,跟大宋关系最好的人是谁?难道是李乾顺之前的女人和他的儿子? 赵节帅,你这身份是还没有转过来啊。” 赵良辅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现在西夏的军队解散,只留下自卫之用,那些人都是听自己调遣,在此驻军的宋军也跟自己关系良好,就算耶律南仙当了所谓的总代理,也要看自己的脸色。 难道……肃王的意思是这母子其实是给自己做事,自己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坐在这里,就有源源不断的好处? 赵良辅顿时大喜过望。 “原来如此,多谢大王赏赐,多谢大王赏赐。 小的以后一定为大王马首是瞻,尽力为大宋提供好处。” 定难军节度使的位置有如此巨大的好处,赵良辅想要一直做下去,一直长时间做下去,肯定要为大宋竭力消弭隐患,创造一个稳定的环境。 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要和平。 谁巴结大宋多一点,手头的利润就大一点。 贪婪的赵良辅将目光放在了商贸巨大的利润上,赵枢就可以通过他来攫取更多。 这个年代的商品经济无论怎么发展都是非常有限的,所谓的重农抑商也不是先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办法。 这些西夏的既得利益者为了争夺盐这样有巨大利润的拳头产品不顾一切,甚至敢于卖国,可他们偏偏忽视了建立一个国家需要从最基础的民生抓起。 赵枢一直跟他们称兄道弟,一直跟这些西夏人亲善和睦,把最赚钱的盐和西域的商贸都交给他们,但在攻破灵州的第一天,宋军就牢牢占据了这片西夏人赖以为生的耕地。 不只是耕地。 横山一带的矿藏极多,赵枢已经派人四处寻找开采,将这些东西牢牢掌握在大宋的手上。 农业和采矿的利润低、见效慢,却着实是一切的根源。 搞基础建设多费劲,这么辛苦的差事大宋接下了,我们完全为你们这些忠臣考虑,商贸这样赚钱的买卖我们只保护不干涉,大家有钱一起赚,这才是兄弟。 再过几年,这些人中肯定也会有人发现不对。 可那时候又有什么办法? 那时候大宋已经控制了土地和基本的生产资料,这里的居民只会制盐和卖盐,一切生计都掌握在大宋的手中。 就算有有识之士想反抗,也耐不住所有人的利益都跟大宋绑定在一起,想消弭当年李继迁这个等级的大乱,也不过是坚壁清野一阵子就好。 这样温存的手段是西夏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 赵良辅现在满脑子都是商贸的巨大利益。 而赵枢准许西夏大开盐贸的消息传出,所有的百姓也都是欢欣鼓舞,大量的青壮投身制盐的业务,剩下的人要么被编入自卫队,要么被大宋招募开始在横山附近屯田开矿。 一切都很美好,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宣和四年的元日到来时,西夏偏远的几个军司终于也宣布投降。 赵枢派遣吴玠、李成、姚平仲、杨惟忠等人去接收整治原本的西夏军队,并以曲端为统帅,开始在横山的农业区和矿业区开战大规模的剿匪运动。 虽然见效估计要许久,但宣和四年,大宋向西边的财政投入已经可以大幅削减。 赵枢非常满意。 他觉得,是回去的时候了。 “大王,以后打仗,是不是还得叫俺们去啊?” 如果说西军之前还对赵枢有什么不满,现在这份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刘仲武等人这次作战都有了封赏,在之前的战斗中刘錡虽然没有太亮眼的表现,可也中规中矩,展现出了一个未来名将的潜力。 现在他们还想打,还想跟着肃王继续打,让西军的儿孙攫取更大的利益。 军中现在都传说,这次消灭西夏之后肃王会把主要的力量投入到北边,应付即将南下的金国。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不少人已经不愿征战。 可在这次作战中没什么亮眼表现地姚古、刘仲武、折彦质等人都不服,纷纷向赵枢请战。 甚至,远在河东,之前扮演了非常不光彩角色的刘延庆也厚着脸皮请人送来书信,表示愿意为肃王效力,并且大力揭发之前童贯的种种所作所为。 有谁不想跟着肃王继续发大财呢? 赵枢对众人的表现非常满意。 “大宋离不开西军诸位。 以后赵枢还要仰仗各位襄助了。” · “好孩儿,好孩儿啊。” 东京皇宫中的赵官家收到赵枢的报捷,一时合不拢嘴。 有生之年,他居然真的消灭了西夏。 这可是仁宗、神宗、哲宗都不曾做到的大事,现在居然被他做到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赵官家领导有方,是远远超过太祖、太宗的大宋最强帝王——赵枢在书信上也是这么说的。 赵官家最近天天得意地去太庙告捷,跟祖宗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又觉得自己真是强无敌。 不过,眼下有件事情非常困扰赵官家。 那就是怎么封赏自己的好儿子。 儿子的起点太高了,本来就是肃王,出生以来就疯狂加什么节度使、州牧、太尉、太傅,基本已经没什么可以赏赐。 之前平定方腊,赵枢一个劲地推辞说不就是打了一伙小贼,根本不值得大家封赏,硬是生生推辞掉。 可现在肃王可是灭了西夏啊。 如此大的功劳,祖宗听了都得欣慰,这要是不赏就说不过去了。 当然赵官家也知道,以肃王的风格估计又要推辞一番,可他可以推辞,自己不能不给。 不然别有用心的人传下去,又成了肃王功大难赏,或者赵官家跟肃王离心离德。 而且随着北边局势的变幻,赵官家已经开始觊觎燕云之事。 后面还得让好儿子给自己冲锋陷阵,万一自己不赏,将来的报道上出现了什么偏差,那后面丢人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爱妃以为,该如何赏赐五郎啊。” 想来想去,赵佶决定咨询一下赵枢的生母,现在在宫中风头无两的王贵妃。 王贵妃一双凤目微闭,听闻此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惶恐。 赵佶还以为她是因为怕说错话落下后宫干政的罪名,赶紧宽慰道: “爱妃尽管放心,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会落人口实。 五郎是你的亲骨肉,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 王贵妃咬紧银牙,环顾四周,见几个内侍都在偷眼看她,索性坐直身子,微笑道: “既然陛下要赏,不如就让五郎当个真正的大王,也好替大宋再创出一番大事,如何?” 正文 第166章 去还是不去(为陈长寿加更1/10) 大宋的亲王都在开封这一块小世界里待着纵享繁华。 虽然清闲,但基本没什么实际权力,王府里应该有的官吏也基本没有安排,赵枢府上的属官只有一个记室。 若是按照理论上的编制,赵枢首先应该有个王府长史,然后在此基础上再构建班底。 王贵妃还建议,如果能让赵枢寻找一地就藩,那才是真正的赏赐。 如果有了这些,赵枢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和本事,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贵妃满以为自己这阴阳怪气、疯狂给赵枢上眼药的行为会招来官家的不满,进而引起官家对赵枢的怀疑。 这建议不就是给赵枢一个自己组建小朝廷的机会,稍微正常一点的皇帝应该都不会接受。 果不其然,赵佶立刻皱起了眉头,英俊的脸上多了一丝疑云。 王贵妃趁热打铁道: “夏贼困扰我国已久,还不是被肃王反手消灭。 之前金国已经跟我国说好灭辽之后归还燕云之事,不如以燕京之地为五郎藩地。 以五郎的本事和与金人的交情,一定能妥善处置燕云之事。” 都说到这了,官家应该不能忍耐了吧? 王贵妃安安欢喜。 果不其然,赵佶用力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惊得周围的内侍都赶紧快步上前询问。 赵佶挥挥手,让内侍躲到一边,英俊的脸上居然满是兴奋之色。 “好,贵妃说的对,早就该如此。 五郎不到半年便消灭夏贼,这燕云之事自然要交给他。 就这么做!” “官家?”王贵妃惊得说不出话。 他明明看到刚才赵佶紧锁眉头,一脸愁容,谁能想到赵佶居然一点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反而还莫名兴奋…… “爱妃说的确实是最好的赏赐。 朕一开始还担心五郎就藩外地,没法教朕打红色警戒,呃,不是,是没法跟朕时时相见。 可是,五郎有如此本事,当然要为大宋收回燕云,创造祖宗未有之功业。 朕准了,就改封五郎为燕王、天下兵马大元帅,为大宋收回燕云!” 王贵妃:…… 还是那句话,跟燕云比起来,西夏又不算什么。 谁能收回燕云,谁就是大宋的真英雄、大豪杰,是祖宗都承认的英雄人物。 若是真能在有生之年创出如此功业,后世人说起赵佶,肯定要说他是大宋的中兴之主,再造之人—— 李渊当年镇守后方靠着好儿子打天下,我赵佶也有好儿子,这有何不可。 五郎若是可以收回燕云,朕大不了经常巡幸燕云,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嗯,燕云那边没有这么多的文臣看着,寻访一下当地的美女佳人也是极好的,到时候如果再生下几个皇子,该叫什么,好像木字旁的名字不太好找了啊…… 王贵妃不知道自己的建议刚出口,这边赵佶已经开始琢磨未来的皇子叫什么。 很好,非常好,就这么执行。 如果赵枢能就藩燕云,金兵南下时候还有人能提前抵挡,到时候朕要想想跑也能跑的比较从容。 哎呀,朕也都是为了好,绝对没有拿他顶雷的意思。 五郎如果在这一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朕百年之后他能顺理成章地继任皇位,这算是对他一个小小的考验,相信一定没有问题的。 王贵妃瞠目结舌,甚至有点恍惚。 见赵佶迫不及待发中旨宣布对赵枢的封赏,王贵妃欲哭无泪,也只能稍稍自我安慰一下。 也好,他不在开封,以后这边就是三郎的天下。 金国如此强大,收回燕云哪有想象中的这般容易。 说不定…… 说不定他回不来了呢? · 金国现在懒得管已经丧失斗志的耶律淳。 宣和四年的春天,他们在此出动大军,拼命追击躲到大同的辽主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不当人技术当世坐二望一真不是吹牛, 藏在山中一时无事,他居然又想起来打猎,而且现在满世界的人都认为辽国已经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群臣建议耶律延禧要么向西往西夏逃,要么想办法走雁门往大宋逃,总之不能坐以待毙。 可耶律延禧恰恰不这么认为。 他虽然给西夏发了一封勤王的圣旨,可一直没有逃跑的意思。 在西京大同,他一直在拉壮丁组建军队, 眼下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有翻盘的机会,契丹人的骄傲让他不愿就此放弃,准备跟金国好好斗上一斗。 赵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宣和四年的一月底。 雁门关那边的消息说耶律延禧又组织了几万“大军”,准备跟金国的二太子完颜宗望好好较量一下。 赵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怀疑辽国是不是也来了一个穿越者,说不定已经提前造出了炸药之类的东西。 可二月初他刚刚回到开封的时候又收到了新的军情,上面明明白白说着耶律延禧被打的屁滚尿流,耶律延禧直接逃进山中,这会儿是再也没法坚持作战,就算想逃都难。 赵枢也不知道应该赞赏他的勇气,还是应该感叹他的愚蠢。 以耶律延禧的地位,如果能逃到大宋,肯定是组建大辽流亡政府的不二人选,以后怒斥那些辽国的降将为反贼也是名正言顺。 可没想到他这么莽,现在被四面包围,现在只彻底指望不上。 赵枢无奈,也只能将目光投在了还在犹豫的北辽皇帝耶律淳的身上。 他在西夏前线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宇文虚中的奏报,刚刚继任为皇帝的耶律淳请求作为金国的附庸国,却被阿骨打直接了当的拒绝。 阿骨打现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到处搜捕耶律延禧没空收拾耶律淳这些由残兵败将组成的草台班子, 不然估计金兵一个冲锋就能轻易击垮北辽的防线,他们根本无力与金人对抗。 面对这种情况,耶律淳在众臣的建议下向大宋发来了求救信——注意,是求救,并不是传说中的想要内附。 耶律淳表示,大宋和大辽是兄弟之国,现在大辽已经到了危亡的关头,请求大宋出兵来南京(燕京),帮助辽人共同抵御外地。 消息传到大宋,朝堂几乎是一片反对之声。 大宋的军队开到了燕京,自然要将那边的土地尽数占据。 可占据土地哪有这么容易。 如果耶律淳的书信上跟大宋说说以后的交割土地之事,大宋全速派兵北上将燕云尽数占据,然后以燕山防线修筑堡垒,让大宋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这魂牵梦绕的土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率军去救援就是另一回事了。 去了燕京在燕山一带布放等于深入敌国境内,岂不是任由辽国拿捏。 人家要是断了你的军粮,任你天神下凡都没有用处。 而且之前赵枢偷偷摸摸援助辽国就算了,如果宋军北上援助辽国,跟金人碰上等于直接跟金人翻脸,说不定还让辽人坐收渔人之利。 赵枢静静地捏住书信沉思片刻,又唤来在一边的韩世忠、张俊二人,肃然道: “汝等以为如何?” “坚决不可啊!”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这两人都是久经沙场,自然也能体察到这书信中藏着的玄机。 韩世忠谨慎地道: “大宋从来都没有占据过燕云,那边的汉人、蕃人跟宋人绝不是一条心。 到时候贸然去了,耶律淳随便玩点手段,我等数万兄弟危矣。” 张俊也道:“金人远非西夏可比,我等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如果金人来势汹汹,我等远征之军抵挡不住,辽人也不肯配合,便是神仙也难以回天。 就算我军竭力作战击退金人,以后也是骑虎难下,只能不断帮辽人效力,还是无法拿回燕云。” 赵枢静静思考了片刻,一时间有些为难。 在赵枢之前的设计中分两手。 其一是李圣符劝说辽主投降,直接投降大宋,趁着金国久战疲惫,大宋还能抓紧修一波堡垒做防御。 其二是让辽国放弃土地,国主带着百官和工匠来大宋境内组建流亡政府,之后再利用燕云的反抗势力,逼迫金国拉长战线,最后将他们赶出燕云。 可现在耶律淳很明显没有内附的意思,只是收容他们的百官组建流亡政府,赵枢也有点不甘心。 既然邀请大宋北上…… “要试试,不然那辽人只怕要小觑我等了。” 打仗方面赵枢很尊重专业人士的想法,但这次,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耶律淳心中滚烫的算计。 派一支军队去遥远的辽国肯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差事,可这样危险的买卖带来的收益也是可以预料的。 耶律淳在夹缝中生存,被迫采用鬼蜮手段与金国和大宋来回周旋,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如果现在在开封安坐不动,等于平白将一大片土地扔出去。 出兵直接支援辽国虽然危险,但这富贵…… 险中求啊! “先回去准备一番,大辽是我们的兄弟之邦,兄弟现在需要帮助了,我们不去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 去,一定要去。” 正文 第167章 万岁 消灭西夏的消息这几日已经传遍天下。 歼灭方腊时,还有人酸是赵枢占据了兵力强盛外加方腊不堪一击。 可西夏的强大坚韧大家都是再清楚不过,现在除了还有少数人表示赵枢不过是摘了童贯的胜利果实,大多数正常人还是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赵枢的支持。 尤其是在战胜西夏之后,大宋的财政一下宽裕了许多,宣和四年开年最少可以少支出一千万贯。 这让总领三省的蔡京开心地合不拢嘴,但这次他非常冷静。 他嘱咐太宰余深,一定要把钱用在有用的地方。 余深虽然在小事上糊涂不断,可在大事上并不糊涂——在收到消息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欢迎的仪式,保证这次欢迎的规模空前庞大,足以载入大宋的史册,让后人都知道肃王在这一年消灭西夏的伟大成绩。 赵枢抵达开封的当日,赵佶率领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 巨大的仪仗遮天蔽日,朝廷的班值禁军几乎全部出动,浩浩荡荡的人马前歌后舞,在开封的各国使者、商人倾巢而出,欢迎平定西夏的肃王赵枢凯旋。 诸位成年的皇子或骑马或坐车跟在队伍之中,看着远处高举大宋王旗,在百姓的夹道欢呼中返回的肃王大军,队伍中的酸味几乎突破天际,气氛沉闷的吓人。 只是在这种欢庆的时刻,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先开口酸而已。 太子赵桓的脸色非常不好。 上次他牵扯梁山众人,虽然只是往上面凑,却终究坏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 开封的市井现在都在传言说是他想害死肃王这个惊才绝艳的兄弟,所以雇佣梁山贼寇痛下杀手。 只是赵桓的年纪渐长,经过之前的打击,养气的功夫已经有了不错的进步。 他看着远远过来的赵枢,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感慨地道: “五弟的本领如此了得,真是大宋之福。” 最近深居简出的赵楷也是满脸喜悦之色,忍不住赞道: “五哥儿本事如此,他日扫平燕云,便能创下开国未有之功业。 到时我大宋便能重现当年汉唐盛世,后人说起我朝,一定万般钦佩。” “都是父皇恩泽。” 赵桓做了总结发言,其余众皇子也都纷纷表示赞同,只有九皇子赵构一脸愤怒,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赵枢,几乎想要扑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赵枢和邢秉懿相识的故事现在在开封被传为佳话,他们的故事有多么动人,作为唯一反派的赵构就有多么的愚蠢。 现在赵构的形象已经被描述成了背信弃义差点害死邢秉懿的角色,而赵枢也被润色为神兵天降,将少女拯救出苦海的正义侠士。 这故事基本是赵枢魔改《铡美案》设计出来的,总之赵构被完全设计成了一个小丑,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当然,赵枢的恶心人手艺还不只是这些。 他之前“养伤”的时候已经给黄裳整理了好多的脑洞,这位《九阴真经》的作者,当年的大宋状元闲着也是闲着,一口气已经编出了一堆神神叨叨的故事,正式把赵构的故事编辑成册页送人,在坊间不断制造声势。 在黄裳暗戳戳的描述中,刚刚被封为康王的赵构被描述中精通一种来自西域古怪邪术的恶人,教他这邪术的师父是西夏高台寺的护国大法师,而这大法师就是利用赵构的嫉妒准备杀死赵枢,以拯救西夏。 这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皇城司出动了不少人捉拿作者却依旧劳而无功,这让大家也更加热衷于传播赵构的谣言。 赵构这次出城,已经有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其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他痛苦地几乎不能呼吸,这些日子每每从梦中惊醒,深恨自己当时那一拳为什么没有真的把赵枢打死,以泻心头之恨。 混账赵枢,你有什么本事? “哼,不过是之前童贯已经打垮了西夏。 我听闻那韩世忠、刘錡本就是西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若是我手下也有这样的猛将,别说是西夏,就算是辽国、金国又有何惧!?” 赵构的话是说到大家的心里去了。 赵桓虽然觉得大有道理,可作为兄长,他还是愤怒的道: “胡说什么,五郎能有如此大胜,全仗父皇福泽,什么猛将不猛将,真是一派胡言。” 赵楷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构一眼,温和地笑道:“九哥儿年幼些,有些妄言也是在所难免,兄长就不要责备了。” · 坐在车仗中的赵枢也真切感受到了喜悦。 他在西边把所有的武夫放在最前面接受众人的祝贺和夸耀,可回到开封的地盘上,他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开封的规矩办。 李纲、张叔夜甚至督军的谭稹都被他放在了只稍候落后自己一个身位的位置,给足了朝廷的文官面子,之前赵枢只重武夫的传闻自然不攻自破,路边的官员也纷纷以手加额行礼,高呼肃王的英明。 赵佶和王贵妃在远处的车仗中等候,曹文逸、宇文虚中等人也跟随赵佶一起来到了欢迎的队列中,朝赵枢投去敬佩的眼神。 而赵枢则继续保持一脸肃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最后一里地,他从车上下来,从怀中掏出一面被鲜血染红的大旗缓缓展开,挺胸抬头朝赵佶的车仗走去。 赵佶大喜,也赶紧从车上下来,在内侍的搀扶下朝赵枢快步走去。 “臣赵枢,不辱使命。” 赵枢拜在地上,身后的韩世忠两步跟上,将大旗展开。 众人看着那面沾满鲜血的大旗迎风飘扬,都是心潮澎湃。 赵楷不着痕迹地朝人群中点了点头,人群中立刻有人山呼“万岁”。 有人开口,周围百姓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纷纷口不择言高呼万岁,让除了赵佶之外的朝臣都是心中一震,曹文逸更是紧皱眉头,小包子般圆润的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宋朝之前万岁是一种很常见的祝福,但大宋开国之后万岁的称呼已经开始大幅收紧,当年曹文逸的亲戚、大将曹利用的从子曹讷喝醉了酒,“令人吁万岁”,被人告发,杖责而死。 曹家这么大的功劳就因为这样一句话就有人被杖毙,足见规矩森严。 赵枢展开大旗夸功,众人居然山呼万岁,这很显然又是给言官加业绩的举动。 不过现在的赵枢已经不是剿灭方腊回京时那个对开封毫无掌握的肃王。 宇文虚中早有准备,他一挥手,高俅点点头,指挥一众维持秩序的禁军高声呼唤道: “陛下万岁!肃王万胜!” “陛下万岁!肃王万胜!” 宇文虚中之前早就发现了赵楷的小动作,特意联系了一群禁军进行了周密的准备。 这些禁军的整齐的声音中满是威严肃穆之色,更有不少禁军中的手艺人一起挥动鼓槌,震动人心的鼓点声惊天动地,听得赵楷一脸煞白。 他的皇城司本来应该对开封这一亩三分地的一切了如指掌,可禁军这么多人的排练他居然一无所知。 看着李彦朝自己投来的和善微笑,刚才还风轻云淡的赵楷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赵佶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位轻佻的天子喜形于色,用力按住赵枢的双肩摇了摇,就差抱住他哇哇大叫。 这么大的功劳,赵佶已经开始了解泰山封禅的流程,蔡京等人已经准备好了泰山封禅的所有装备,就等着赵枢再立功劳,拿下燕云。 “五郎,做得好,做得好……朕要重赏!朕要重赏啊!” 赵佶公开宣布,以赵枢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以自己任命元帅府的属官属吏,并且改肃王为燕王,以燕山府作为赵枢的藩地。 赵枢虽然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赵佶的安排,可还是没想到赵子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 大哥,你告诉我燕山府在哪呢? 我怎么不知道大宋治下还有这个地界。 说白了还是得让老子率军去抢呗? “我相信五郎一定可以的。”赵佶欢快地拉住儿子的手,拖死狗一样拖着赵枢登上自己的车辇,一家人整整齐齐奔回宫中。 赵枢非常无奈,但他也知道该应付的还得应付,陪领导吃饭,也是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 晚上,赵佶大宴群臣。 一众文臣滚滚马屁扑面而来,熏得赵枢有点坐立不安。 不过他还是很好的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向众人轮番敬酒,表达自己对父皇英明决策的感激和惶恐。 赵佶今天实在是太开心,酒过三巡,他明显已经支撑不住,在露出丑态之前,李彦抓紧将这位官家送回后宫,群臣和一众成年的皇子当然也不好在宫内久留,纷纷告辞。 作为今天的主角,赵枢自然是众星捧月,赵桓和他并肩前行,交流着在西北的诸多见闻,赵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今年成年被迫搬出宫的赵构也缓步跟着,一脸仇怨。 听说赵枢在西北指挥若定,用种种诡计消灭西夏,赵桓也不禁心驰神往,对这位五弟颇有几分佩服。 赵枢这般本事,已经远远在他之上,让他这太子当的颇有几分落寞。 不过,我终究是太子啊。 “五哥儿,我大宋诸王封国但取空名,而不有其地。 五哥儿立下大功,封在燕地不仅是荣誉,还是责任。 以后一定要戒骄戒躁,收敛脾气,在东京有父皇和贵妃宠溺,去了藩地,可要小心行事啊。” 别说,赵桓这货虽然在历史上的名声大家都懂,可说话的时候确实是挺有老大哥的派头,并不让人讨厌。 赵枢虚心地点点头道:“臣弟现在的名声不太好?” “呃,也不是不太好。”赵桓斟酌了一下词汇,“五哥儿毕竟太年轻,之前的行事嘛,颇为冲动,这个也急不来,只能慢慢改了。” 赵枢笑了笑,把目光投在了跟在自己和赵桓身后的一众皇子身上。 他们大多一脸欣羡,只有赵楷和赵构的脸色有点古怪。 一个心虚,一个愤恨,见赵枢的目光投来,两人都赶紧缓缓低下头。 “哎,臣弟确实是脾气不太好。 这个以后慢慢改,多谢兄长指点了。” 赵桓缓缓点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五哥儿多读些大儒……” “咳,那个再说,我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 有个人一直想要我死,我之前一直顾念兄弟情分没有动手,现在本王马上要出去就藩了,” 赵楷心中一沉。 他之前就曾经跟童贯密谋要杀赵枢,之后赵枢为了对付童贯,索性也装不知道。 后来赵枢去西夏的这段时间,赵楷也没少利用皇城司暗中布置,以求摧毁赵枢在赵佶眼中的好印象,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现在他们还没走远,仍在宫墙附近,赵楷心中惶恐,左顾右盼寻找皇城司的属吏所在,可赵枢已经大步向前,笔直冲了过来。 “五哥儿,住手,不可鲁莽啊!!” 赵桓慌忙去拦,可赵枢领军以来一直坚持在军中打熬力气,虽然跟那些厮杀汉比还有巨大的差距,但揍几个普通人…… 那简直是太简单了。 赵楷慌不择路连连后退,不小心绊倒在地。 就在他以为今天要被赵枢扯住一阵厮打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幕…… 怪异的景象。 只见赵枢飞奔过来,一把扯住本来躲在一边暗中观察的赵构,直接一拳狠狠打在赵构的脸上。 赵构一直想弄死赵枢,出宫之后的日子一直在打熬力气,苦练武艺,希望有朝一日能抓住赵枢一顿好打,以泻心头之恨。 可没想到赵枢之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没来由冲自己扑了过来挥拳就打,赵构猝不及防,直接被赵枢一拳打翻在地。 赵枢直接骑在赵构的身上,左右开弓重拳不住地落下来,赵构一开始还想抵抗,可他年纪尚幼,力气不足,被赵枢一顿好打,只得抱头求饶。 “别打,别打,为何打我,为何打我,哎呦,饶命,饶命啊……” 正文 第168章 感觉真好 赵枢早就想揍赵构了。 一个穿越者,如果不想揍赵构那才是有问题。 不就是抢了他老婆吗,赵构这厮居然在宫中打本王。 赵枢之前是实在太忙,而且当时赵构还在宫中住着,所以赵构的魔爪没能伤到他。 现在他成年了(按大宋的标准成年了),赵枢揍他一顿怎么了。 赵枢按着赵构左右开弓,拳头暴雨一般不断的落下来,打的赵构一开始还能拼命挣扎,后来只能双手护住脸不断的挣扎。 赵桓赶紧上前紧紧扯住赵枢,众皇子一拥而上,这才把赵枢分开。 “五哥儿,这是为何啊?” “都是兄弟,为何要如此辣手啊?” 众人七嘴八舌,赵枢昂然道: “为何? 你们都清楚——这厮从前以毒手暗算我,现在还贼心不死,我这次揍他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他的一举一动本王都看在眼里,若是惹急了,下次先给他一刀再说。” 赵楷在一边听得心中惴惴,心道赵枢明面上是冲着赵构来的,实际上却是在威胁自己。 以后可真要小心才是。 “呼,舒坦——好了,兄长,三哥儿,你们就别送了。 本王自己回去咯,该告家长告家长,该告老师告老师,不管如何都是明天再说,晚安。” 说着,赵枢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留下一众皇子在风中凌乱。 “五哥儿也太……” 赵佶的第六子景王赵杞脱口便是抱怨,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闭嘴。 赵构痛苦地吟呻声和粗重的呼吸还在耳边,现在他还没走远,众人都生怕这个掌兵许久、脾气凶暴的兄弟又调头回来,狠狠把自己也揍一顿。 赵枢的心情很好,他哼着歌一路前进,他的记室王永带着一帮侍卫鬼魅一般靠过来,低声道: “大王刚才打的可还满意?” “还行吧——请罪的劄子帮我写好了吗?” “大王放心吧。 除了具体事件,其他的都已经写好,大王回府照抄一遍就行。” 赵枢点点头,笑道: “辛苦你们了。” 大宋之前还没有在外就藩,手掌重兵的亲王。 赵枢北上抗金,可开封的酸鸡实在是太多,难免又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给赵枢制造麻烦。 今天赵枢当着众人的面揍赵构一顿,一来是自污,二来算是给那些准备明里暗里跟自己为难的人一个警告。 再敢阴魂不散,下次本王就不是动拳头这么简单了。 王永有点不开心的道: “我跟叔通打赌,赌大王肯定要揍郓王,叔通赌大王会揍康王,这次要输给叔通不少钱了。” “你自己拿本王的事情去赌,输了还好意思说? 你也不想想,郓王跟本王一母同胞,我要是当众揍了他,母妃如何会善罢甘休。” 赵枢刚穿越来的时候王永一秒就识破了他的身份。 不过因为承担不起丢失肃王的责任,王永非但不说,还心照不宣地给赵枢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培训,让赵枢能更快适应北宋的生活。 这一晃时间匆匆过去,赵枢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手握权柄的真正王。 现在王永已经越来越跟不上赵枢的心思,这让王永有点沮丧。 “交情什么的还是其次,如果有机会我也想痛痛快快揍赵楷一顿,但不是现在。 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计算了一下,单挑不一定能打过他,万一被他反杀就丢人了。” 赵枢拍了拍王永的肩膀,低声道: “至于什么时候真的动手,别人可能不一定能靠住,到时候还得靠王记室替我周旋了。” 王永精神一振。 是啊,事关大王机密这种事情最好处理的人还是自己, 就凭这个,我还是大王最信任的人啊。 说起来事实也是如此。 赵枢从肃王改封燕王,在外有了一块即将到手的封地,可如果彻底离开开封,又会给一群人留下兴风作浪的机会。 王永要承担驻京办的功能,帮他了解开封的各种动态,保证赵枢能在外面随意兴风作浪。 剩下的,就是看如何才能把燕山府这块封地弄到自己手上了。 赵枢在路上接到消息时就一直在苦苦谋划个中细节,吃饱喝足回家,他仍在仔细盘算。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满是关切的温软呼唤。 “大王!” 早春微寒,邢秉懿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立在寒风中,见赵枢归来,赶紧下拜行礼。 方百花站在邢秉懿身侧,见赵枢归来,她差点直接狂奔上去。 可在众人面前,她还是克制思念,老老实实跟邢秉懿一起拜道,口称大王。 赵枢出发远征西夏的时候还是初冬,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初春。 这么快灭亡西夏,赵枢这手段着实不错,可对自家的夫人来说,却是很久没有看到自家的夫君。 邢秉懿和方百花给赵枢写了不少家书,都说家中一切安好,让赵枢不要想念。 可两个女子的字里行间满是对自己的关心,赵枢又不是傻,当然能感受到两位夫人的对自己的浓浓的思念。 有人等自己回家的感觉真好呀。 他拉着二女的手,微笑道: “好啦,以后分别的日子不会太久。 灭了西夏,离天下太平不远了。” 赵枢临走时很想让方百花跟随自己左右,可方百花觉得自己若是走了,邢秉懿在王府中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虽然眼下看起来是升平治世,可方百花和邢秉懿都能感觉到,大宋正在面对前所未有的巨大变乱。 能搅动这乱世风云的,正是他们的夫君赵枢,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让她们感到荣耀。 想到这个,漫长等待之后的相聚也多了一点难得的温馨和快乐。 赵枢的藩地现在还在辽人的手上,为了真的拥有一个家,赵枢不久之后肯定还要离开。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出身荫官家庭的邢秉懿跟出身和江南地主家的方百花心底都有那一点点的儿女之情,可她们也知道,最好的手段是用自己的方式给赵枢提供帮助,尽快稳定一切。 如果能坐上九五之位,她们就不用担心分别的问题了。 · “这是妾身这些日子整理的消息,希望对夫君有用。” 第二日清晨,赵枢还在贪睡,两位夫人已经早早起身。 浇灌后的鲜花格外明媚耀眼,让赵枢一时都有些发愣。 有人服侍洗漱,有人服侍吃早饭,这待遇实在是太爽,让赵枢突然都有点不想奋斗了。 不过,两位夫人居然这么努力,让他还是勉为其难保持斗志,缓缓坐直身子。 邢秉懿用非常娟秀的小楷抄下了自己这些日子探听到的消息。 不得不说,这位肃王,呃,现在应该是燕王夫人在搜集情报的能力上确实很有一手。 赵枢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频频以解闷为理由邀请一群大臣家的夫人、女儿上门陪自己游戏。 一群女人一开始在这位燕王夫人的面前都很小心谨慎,说话都要三思后行。 可邢秉懿毕竟是邢焕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对如何激起这些好姐妹的攀比实在是玩的驾轻就熟。 她举办了马球、蹴鞠、投壶、射箭等一堆游戏活动,大家玩地劳累便一起论诗论画,渐渐就开始攀比起了自家的相公、父亲叔伯。 赵枢现在在朝中可谓是权倾朝野毫无对手,几个女子结好邢秉懿本就是想给自己的家人谋一份上升通道,一开始他们只是夸耀自家人的本事,可随着邢秉懿由衷的夸赞和隐隐的举荐承诺,有些人开始很快坐不住,开始暗戳戳给邢秉懿上眼药。 目前的尚书左丞张邦昌的侄女就偷偷跟邢秉懿多次汇报,说王黼这孙子虽然表面上效忠赵枢,但背地里非常不满。 而且据说,王黼对极有可能南下的大金国非常畏惧,认为当年赵枢就不应该为了易州那一小块土地与金国交恶,从而直接失去了整个燕云。 这个论调现在在开封的市井还是很有市场。 如果不是赵枢灭了西夏,这群事后诸葛亮只怕会跳得更高。 当时邢秉懿也展现出了非常感激惊讶的姿态,跟张邦昌的侄女结为姐妹,并表示等赵枢回来之后一定要多多照拂张邦昌。 嗅到了权力的味道,张邦昌的夫人第二天以跟王妃学习女红为名义登门拜访,又絮叨着说了好多开封的辛秘,希望以后王妃能多吹吹枕头风,让赵枢多照顾张邦昌这种忠臣。 开封的人都是人精。 王黼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赶紧也让自己的夫人登门陪邢秉懿游戏,暗中透露一下王黼对赵枢竭力钦佩和支持。 见邢秉懿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王黼的夫人又赶紧分享起其他开封的坏分子,这些人在明里暗里破坏燕王创造的美好局面,这些人才是应该被消灭的对象。 见王黼夫人供出了这么多有价值的情报,邢秉懿一下变得热情起来,甚至跟王黼的夫人谈起了后宅辛秘宅斗技巧,并表示一定会在赵枢的枕头风中多说说王黼的好话。 眼看这样的成果不错,其他的贵女也开始纷纷效仿,一时间邢秉懿的沙龙成了开封贵女们争相上门的高大上场所,如果有人不曾跟燕王妃好好交流一番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邢秉懿套到的消息不错,剩下的就是情报的甄别环节。 方百花好歹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来开封之后很快就拿出当年的手段,帮赵枢建立了一支几乎全都由市井泼皮组成的密探。 方百花让王永出面给这些人发工资,指使他们侦查邢秉懿搜集到的消息并释放一些流言,剔除一些显而易见的假话并坚决跟传递假消息的人断绝来往。 现在赵枢面前的情报无论情报价值高低,都是经过两位夫人精心的搜集和验证,这让赵枢的心里暖暖的。 家有贤妻,真是一桩好事。 就算为了她们,我也得拼命努力才是啊。 正文 第169章 世界真小(为陈长寿加更2/10) 邢秉懿在开封为自己的事业兢兢业业努力的时候,远在杭州的邢焕现在也在为自己的事业辛苦打拼。 在迎来了梁山这支重要的战略投资之后,邢焕手下的战斗力有了一个空前的提升,他虽然一直以孔彦舟的名号作为打家劫舍时的招牌,但他及时雨邢道荣的名号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响亮,整个两浙路都知道湖南帮的背后是自称明教教主的邢道荣。 据说此人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官兵根本对他们无可奈何,现在两浙路的百姓已经普遍相信,此人是比方腊更加厉害的大盗、真正的强人。 邢焕的战术思路没什么高明之处。 但他在打家劫舍的选择上却很有章法。 以前孔彦舟包括梁山上都是洗劫几个村落,挨家挨户抢掠。 可邢焕的思路非常另类——他先询问在民间臭名昭著的贪官、恶霸以及诸多豪商,然后针对这些人和他们的财货伺机进行抢掠。 两浙路繁华,这边的官吏都是生生吃饱,日子逍遥自在,平素也没什么人敢跟他们为难。 可邢焕手下这些盗匪就敢。 他们不敢在城中抢掠,却屡屡洗劫这些贵人在城外的别院、农庄,拷杀他们的管家的亲信。 尤其是袭击农庄时,他们经常会饱掠一番,只带浮财不放火,让周围的百姓也能趁着官府赶来之前将积存在农庄中的粮食搬走不少。 这样互惠互利,周围的百姓自然不愿意邢焕等人这支部队被早早消灭,就算他们不知道这支强人的来路,也说不清他们到底藏在哪里,可每次看到替天行道的大旗举起来的时候,他们非但不跑,反而有序向这边聚集,等待跟在这些人的后面血赚一笔。 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帮着官府抓捕这些人。 这让邢焕他们每次出动就非常快捷高效,成为两浙路山贼中的翘楚。 两浙路制置使陈建倒是风轻云淡。 明说了,只要不打城池,不抢漕运,在城外袭击几个庄园能杀多少人。 哦,你们城外还有个园子啊,大宋田税了解一下啊。 这群盗匪都没当过县一级的文官,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 强盗的逻辑宗室欺凌弱小,一开始他们还做好了被官府大规模围剿的准备,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只是一些看家护院的武夫和同样被雇来的江湖人。 这些人若是跟之前孔彦舟等人作战还是能战的有来有回。 可对上方腊残部和宋江残部这两支极其强大的起义军幸存者,他们在江湖上训练出来的武艺简直稚嫩地可笑。 李逵两把板斧开路,鲁智深、武松、刘唐、李应、石秀接应,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手一冲即散,片刻间就被杀得血流成河。 眼看不敌,他们赶紧调头就跑,又被孔彦舟等人从后面包抄过来,激斗片刻就被杀得一个不剩。 “痛快!杀这些贼撮鸟真痛快!” 杀戮和鲜血让所有人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对他们的领导者邢教主也是十二分的佩服。 “教主,你是怎么知道我等只要不进城,杭州的那些禁军不会调动来打我们?”吕将不解地问。 他是个太学生,之前一直认为他们杀平民不会惹来祸事,若是杀了地方上的土豪则会引来灭顶之灾。 邢焕阴恻恻的笑了笑,寒声道: “若是以前那是真的不错。 可现在不一样了,方腊之前在此地兴兵,赵枢全靠抄了朱勔等人才攒够了军费,这才打赢了方腊。 陈建这个制置使不好当,赵枢对他委以重任,他恨不得把两浙路这边的官吏全都换成自己人,再拿一些民愤极大的官吏泄愤。 我们只要不弄得两浙路民怨沸腾,他才懒得管我们。” 邢焕这一手也是建立在上面有人的基础上。 他们抢劫富户不错,却一直都是在远离杭州的区域,之前还以明教教主名义号令城中的明教不许随意生事对抗官府,让周围的治安似乎是比以前还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受害者真的不算很多。 而且,邢焕抢来的字画、珠宝等不好变现的东西就直接全都当礼物送给张志成,这位知县自然不吝分享一些关于陈建的情报,让邢焕能更好揣摩这位制置使的动态。 赵枢对陈建要求很高,陈建这个人也不是那种刮地皮贪婪无度的人,看到这些地方的小官土豪刮地皮得来的这些田庄别院自然是心中非常不爽。 他一时不敢得罪这些人,可不代表这些人遭殃陈建会替他们出头。 所以邢焕动手又快又准,每次都赚得盆满钵满,对手偏偏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爽。 邢焕也觉得爽。 好几次半夜的时候他都在思考以后怎么做强做大,当大宋最强的山贼王。 但坚强的信念告诉邢焕,他不能这样做。 他女儿现在已经是肃王的正室,以女儿的品性教养,以后肯定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身为未来的国丈怎么能去当山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邢焕还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以后的方向。 他感觉一直在这边替天行道好像也维持不了太久,如果以后女婿登基了自己还在江南做贼,岂不是不太好交代了。 饶是邢焕好谋,还是描绘不出未来的走向。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这天,手下人匆匆来报,说有人要来投奔入伙。 现在邢焕手下的势力越来越大,不敢说是两浙路人数最多的盗贼,但绝对是战斗力最强、打钱路线最好的盗贼。 因为这个,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人来投奔入伙。 一般这种时候邢焕都会拿捏一下,争取选一些身世清白,不像孔彦舟等人一样贼眉鼠眼且无恶不作的鸟人,这次听说有人来投,他下意识地问道: “是了几人,是如何人物?” “回教主,来了一个,是……据说也是当过官的人物。” 当过官的? 大宋的官落草的实在是太少了,连吕将这种太学生都很少有人造反,那还真是稀有品种。 邢焕立刻叫那人上来拜见,少顷,只见一个蒙着眼睛的男子被手下送到邢焕面前。 邢焕一看此人,顿时皱起眉头。 倒不是别的,只是此人居然是秃头,后面留着两道辫发垂在肩上,造型非常地古怪,乍一看有点像辽人,可细细看上去还是有一些区别。 他正在搜肠刮肚琢磨点之前学过的辽语跟这人交流,那人已经缓缓下拜,用字正腔圆的大宋官话道: “小的刘豫奉大金国皇帝谕令,拜见邢教主。” 邢焕“??? 也是,要是此人不会汉话是怎么跟手下那帮文盲交流的,此人叫刘豫,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啊。 呃,对了,难道…… “请问足下认不认识之前的两浙路察访使?” 刘豫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痛苦地道: “原来邢教主也听过小的的贱名, 不错,小的正是之前的两浙路察访使刘豫,因被赵枢所害,被迫流落异国,幸得大金国收留。 此番便是奉大金国皇帝的命令来见教主,求教主共谋大事。” 刘豫庆幸自己跑的快。 当时逃去金国的时候家里人还颇为不满,认为赵枢不会痛下杀手。 可刘豫逃到金国不久,派人来接自己家人的时候便听说家人遭到了毒手,他家中的财物被抢了个精光,几个女子也惨遭蹂躏,下场非常凄惨。 不用说,这肯定是丧尽天良的赵枢下的毒手。 刘豫怒火中烧,又是侥幸,又是愤怒,恨不得把赵枢剁成肉酱泄愤。 挞懒不愿意南下跟大宋作战,刘豫却到处搬弄是非,得到了坚定的主战派完颜宗翰的信任。 刘豫献计说两浙路是大宋重要的财税所在,如果那里乱了,大宋也就到了要完蛋的时候。 如果能提前赶到那里,联系一伙强人培植自己的势力,等待大金国南下的时候突然举事,大宋必然灭亡。 正好,他们听说了现在有一股强人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杭州一带活动,极有可能是方腊的残部。 刘豫自告奋勇,要求来跟他们接触。 这种自带干粮的精金完颜宗翰自然是极其欣赏,他表示,如果刘豫真的能在两浙路制造大乱,那之后一定给刘豫设置高官,大金立国之后未来的尚书随便刘豫挑选。 刘豫的身份吓得孔彦舟差点跳起来。 邢焕也吓得面如土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豫以为是这群人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么大的官,还颇为自得地道: “教主放心,小的当年虽然当过察访使,可这次来,还是要借助教主的本事,自然愿为教主驱策。” “呃,好,挺好的。” 刘豫哪里知道,自己的家人遇害还真不是赵枢的手笔。 凶手就是眼前这些当时刚刚起家的强人! 当时邢焕的队伍刚开张,急需杀大户来补充资金。 正好刘豫的家人携带巨款企图出逃,立刻就遭到了邢焕等人的袭击。 刘豫全家都遭到毒手,死的非常凄惨,现在苦主找上门,饶是孔彦舟等人脸皮厚如城墙,这会儿还是略略有些心虚。 苦主上门了。 世界真的小啊。 正文 第170章 就没什么条件? 跟李良辅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快就成了赵良辅一样。 刘豫到了大金国之后也不甘于只做一个挞懒身边的奴仆。 也不能怪他,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李良辅为了进步都能改姓赵,刘豫也想改姓完颜。 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大金国相撒改去世,他的儿子宗翰掌握了他的全力,成为了仅次于阿骨打诸子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宗翰虽然看不起大宋,但他还没有到毫无政治智慧,只会猛冲猛打的地步。 为了极大削弱大宋的作战力量,他特意唤来跟随挞懒一起北上的刘豫,向他承诺说只要能在大金国南下时在两浙路制造巨大的麻烦,吸引大宋的兵力,以后就能给刘豫巨大的封赏,封王、赐姓完颜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豫不傻,他当然知道这个工作是九死一生。 但皈依者的狂热和对赵枢的仇恨让他充满了勇气。 他告诉宗翰,为了大金国的荣耀,为了大金国的未来,他愿意拼尽全力,万死不辞。 想在两浙路做事,凭借刘豫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但命运在这时候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就在刘豫抵达大金国之后,一个自称明教教主邢道荣人拉起一伙强人,靠着灵活的作战打家劫舍,官军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军中身份最确定的是方腊的残军吕将,还有几个宋江的残部。 刘豫认为这些人肯定不会跟大宋的官府合作,招募他们做事的机会很大。 于是,他从宗翰手上要了一条船和几封封赏令,扮作高丽商人一路南下,用了二十几天的辗转来到杭州,又利用之前当察访使时了解的一些关于明教的情报挨个打听终于寻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明教教主。 见这个所谓的明教教主一副儒雅的模样,全然不似那些满脸横肉的盗匪,刘豫的心情大好,赶紧开始战略忽悠。 “大金国战无不胜,宋辽国运衰弱,已经不配坐拥天下。 陛下承诺,如果教主愿意襄助大金,别说封教主为王,就是灭宋后封教主为帝也不无可能。 这天下的强人不少,可大金国皇帝陛下也只选中了教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皇帝! 一群盗匪都面露惊喜之色。 宋江方腊起义的时候都不敢自称皇帝,生怕被人笑话。 而大金国作为即将灭亡辽国的天下大国,居然承诺说可以册封他们为皇帝。 这孔彦舟等人各个精神大振。 “大哥,啊不是,教主,这是,这是好事啊。 若是教主当了皇帝,我们明教岂不是……” 孔彦舟看邢焕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赶紧闭嘴。 而梁山众人各个面面相觑,着实为邢焕捏了把汗。 “皇帝……还有别人册封的?” 邢焕露出一丝冷笑: “刘兄是上官,应该知道自古天子都是受命于天,大金国的天子是天子,大金国册封的天子……是什么东西?” 刘豫不以为意,他迎着众人灼灼目光,朗声道: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大宋如何得国教主自然清楚。 现在大金国兵力强盛,本来尽得大辽故地已经心满意足。 可宋国卑鄙无耻,那肃王赵枢首鼠两端,背弃盟约,反到襄助辽人。 大金国气不过,方欲提兵南下,消灭如此不信之国。 灭国之后,大金自会退回北方,中原、江南之地不可无主,这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赵佶能做官家,难道教主如此人物便做不得官家?” 你当我傻呢…… 当皇帝这种事情虽然人人都愿意,可你也得想想细节问题。 大宋打金国估计是打不过,可如果南下消灭邢焕等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大不了放弃中原,率领西军直接南下。 大金国就算再能打,灭辽也用了十年,灭大宋就算用五年,这五年的时间大宋暴打邢焕手下这些臭鱼烂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点之前就已经证明过了。 孔彦舟这种人没有脑子,随便几张大饼就把他画的精神抖擞,可邢焕是个非常稳重的人。 他鄙夷的看了刘豫一眼,便准备挥手让人把他砍了喂狗。 可他的手刚刚举起,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 金国既然动了念头,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大宋北边的禁军都是一群什么臭鱼烂虾,如果金军真的打过来,我那女婿估计要抵挡不住。 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女儿还怎么当皇后。 想到这,邢焕的脸色又稍稍好了几分,倨傲的道: “大金国招揽本教主,就没什么条件?” “呃,教主想说什么条件?”刘豫微微有点不快,可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难道大金国开出来的条件不好吗? 大宋连辽国都打不过,面对大金国的铁骑根本没有半分胜机。 到时金国铁骑直接饮马黄河,大宋的开封禁军肯定要一哄而散。 赵佶赵枢现在跳的欢,到时候肯定要用岁币和女人买退金国。 如果能在江南掀起大乱,说不定金国还有直接攻下开封的机会。 以后大金国论功行赏,我刘豫一定能名垂青史,何乐不为啊。 邢焕思绪飞快地转动,冷笑道: “大金国远隔千里,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谕令是不是真的大金国皇帝签发? 说不定是赵枢小儿冒充,想要赚我上当。 你让大金国皇帝给我一万金,一万匹绢,我就出兵襄助大金国。” 刘豫差点吐出血来。 你还要点脸吗? 你们放眼望去不到二百人的草台班子,居然敢勒索大金国一万金、一万绢? 就凭你? 你们配吗? “邢教主说的不错。 金国终究是化外蛮夷,要收买我等与大宋为难,哪有这么容易。” 出身梁山派的玉麒麟卢俊义率先表态—— 此人一直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投奔邢焕之后一直默默做事。 可邢焕这些日子发现此人的武艺着实了得,之前突袭几个农庄别院时展示出来的搏杀腾挪功夫虽然没有武松这样的狠辣,却格外灵巧好用,杀人极其迅捷。 听燕青说,卢俊义本就是河北大名府人,家境不错,是被迫做贼。 若是金人南下,大宋抵挡不住,大名府首当其冲会遭受金人的围攻,卢俊义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同乡蒙难。 有他先开口,那些梁山人顿时各个响应,纷纷要求大金国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一个人,一张纸就想调动一群人给一个遥远的异国卖命,你这想法是如何有自信的人琢磨出来的? 卢俊义是对大金国没有丝毫的兴趣,但不代表孔彦舟没有。 孔彦舟做贼的时候就听过大金国所向无敌的故事。 他们十年内就能踏平辽国,大宋无论如何也无法跟这样的强兵对抗, 现在大金国居然邀请一群远在江南的土匪入股,共同分享消灭大宋的功劳,这很显然是天大的恩情,不抓紧机会,反到给大金国提一大堆的条件,这就稍微有点过分了。 “教主啊,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就这样了。” 邢焕烦闷的挥挥手,果断地道:“一万金,一万匹绢,大金国要是同意,我等自然帮大金国征战,跟大宋拼个你死我活,若是少一点……呵呵,我们兄弟们的性命可是值钱地紧那。” 刘豫讨了个没趣,也只能低头说再考虑考虑。 这还考虑个屁。 金国战无不胜,举国上下骄傲非常,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个条件。 刘豫看得出邢焕手下并不是铁板一块,特别是那个孔彦舟就挺有兴趣,据说他是湖南帮的帮主,也许他们讨论一番还有别的收获。 刘豫下去歇息,孔彦舟赶紧冲冲邢焕道: “教主,这是好事啊。 咱们若是攀上了大金国,还有谁敢跟咱们为难。 若是灭了大宋,教主当了皇帝,我们也都能当个开国大将什么的。” 要么怎么说邢焕懒得跟这些江洋大盗一起厮混,孔彦舟这思维已经有点超过正常人的范围了,邢焕非常无语。 “蠢物,这个刘豫是不是金国派来的还是两说, 就算此子果然是大金皇帝派来的吧。 你说,如果你去结好一伙强人,该拿什么东西?” “总,总要拿些金银好酒……” “这不就是了。 很明显,大金国根本不像此子说的一般器重我等,否则最少也得让人给我们拿点土产来。” 众贼都纷纷点头。 是啊,拜山头还得讲究个见面礼,这刘豫两个膀子扛着一个脑袋就来了,上来就开始忽悠一群人免费为金国效力,你这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 孔彦舟这才瞬间尬住。 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上了头,居然差点被人三句话就忽悠住了。 “大金国其实……其实根本没想招揽我们?” “哼哼,也许以前是。”邢焕阴笑道:“不过之后就不一定了。 孔帮主,有劳你跟着刘豫去一趟金国,让大金国也见识见识我等手段。” 早就想弄死孔彦舟这厮了,正好你想送死,就别怪做大哥的手下无情了。 孔彦舟也觉得有道理,他赶紧点头道: “放心大哥,我见了那金国皇帝一定好生说道说道大哥的本事,让他们先封大哥一个大王做做。” 正文 第171章 火药!火药! 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股股的浓烟拔地而起,刺鼻的气味熏得四周人畜忍不住纷纷躲避,躲得慢的不住地连声咳嗽,眼泪滚滚,还有的捏住喉咙不住地干呕,模样真是痛苦至极。 “成功了!”身材强壮的挞懒一跃而起,仰天高声怒吼,像一只愤怒的猩猩一般发泄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连声狂吠不止。 站在身边不远处的完颜吴乞买被浓烟熏得不住地流眼泪,连忙扯着挞懒不断地后退,长叹道: “先躲躲,先躲躲,这东西的味道,实在,实在是太难受了。” 火药! 挞懒用了大量的硫磺和硝石,终于造出了刘豫描述的火药。 刘豫描述的三种火药各有神效,挞懒这些日子一直在埋头研究,果然颇有收获。 他现在造出来的就是他认为最强的毒烟火药,这万一若是由抛石机仍在人群中,不管是人还是牲畜肯定都要熏得到处躲闪,瞬间阵型大乱。 用在守城中肯定神妙无比,能给攻城的部队带来巨大的麻烦。 他好不容易实验成功,这才赶紧拉着完颜吴乞买来查看。 完颜吴乞买被熏得连连咳嗽,见挞懒兴高采烈地模样,也苦笑着连连点头,可内心却真的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玩意守城的时候只能勉强起到一点作用,野战的时候完全无用。 就算是守城,这东西又不能直接造成太大的杀伤,难道宋人还能用这玩意把我们都熏死不成。 看来宋军孱弱不是没有道理的,用这玩意岂能左右战阵。 哎,一开始还以为此物能颇有神效,这才在陛下面前炫耀,没想到居然不过如此,若是陛下知道了,这可如何交代啊。 挞懒见完颜吴乞买完全不为所动,心中颇为不爽,他不开心地道: “怎么,阿兄以为此物不好用?” “算是吧。” 吴乞买跟挞懒的关系不错,虽然这火药让他颇为失望,但还是不急不躁,懒洋洋地道: “此物……此物还算厉害,不过在我女真勇士的面前也是无用。 你那会炸响的火药我也见了,不过都是一团火,一团烟,虽然能吓人一跳,可战阵之上未必就有大用。 哎,还是,还是别费劲弄这些东西了。” 已经病逝的国相撒改和宗翰父子都非常鄙视这种会喷火的把戏,认为不过是南朝的君臣糊弄人的玩意,如果真的有用,他们早就把西夏和辽国端了。 吴乞买虽然跟挞懒关系不错,还说服阿骨打弄来了一堆硫磺、硝石给挞懒用。 在撒改死后,他还做主把挞懒用遥远的北国接了回来。 嗯,当然也不是说这玩意不好用。 但……但这实在是太贵了,据说高丽是花费重金才从大宋购得,有这价钱不知道干啥不好,弄点重甲不香吗? 挞懒讨了个没趣,兀自不服地道: “此物一定别有神妙,只是刘豫那厮不懂便是了。” 吴乞买敷衍的点点头,道: “好好好,反正造出来了也就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挞懒之前跟宗翰、娄室交恶,所有的指望都在阿骨打和吴乞买的身上,见吴乞买意兴阑珊,只得咬紧牙关,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 “阿兄自己看看,看完了,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我这日夜操劳,都是为了大金国,只是那些凡夫俗子不懂罢了。” 吴乞买打着哈欠从挞懒手上接过那封书信,细看片刻,他的眉头拧在一起: “这是谁给你的?” 挞懒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说过,我在大宋与肃王一贯交好,这便是肃王遣人送我的。” 这书信用辽语写就,虽然没有落款,可信上却提到了当时赵枢和挞懒在南国的船上一起吃烧烤,讲说乔帮主英雄故事的场面,肯定是赵枢为了避嫌,所以特意秘密遣人送到。 上面除了简单的寒暄,赵枢还好心提醒挞懒说高丽正在大规模采买硝石和硫磺,据说他们已经偷到了制造火药的秘方《九阴真经》,造出的火药非常厉害。 赵枢还说,他对高丽人非常了解。 高丽人只要有一点点优势,就会立刻不管不顾地跳起来。 只有再次把他们打趴下,他们才会朝你摇尾巴,等待再跳一次的机会。 赵枢判断,现在高丽得到了火药的配方,肯定会举国膨胀起来,说不定会损害他的挚爱手足大金国的利益,不得不防。 挞懒见赵枢不知道自己偷了火药的秘方,还在信上叮嘱大金国一定要格外小心,不禁有些惭愧。 在江南,赵枢对自己颇为关照,甚至将自己当做兄弟,现在远隔万里,还写信向自己示警。 可自己居然偷大宋的火药配方…… 严格意义上也不能算偷,但挞懒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吴乞买瞪着眼睛读完这封书信,哂笑道: “这些高丽人莫不是也相信了南朝的鬼话,还真觉得此物能改天换地?” 不过话刚出口,吴乞买又皱起眉头,细细品味一番,暗暗觉得不对劲。 高丽号称“小中华”。 他们对大宋的认识犹在辽人之上,而且他们的国运还在上升期,并不像辽国一样暮气沉沉,国家虽小,可战力却不容小觑。 赵枢有一点说的很对。 高丽人的脾气就是一旦占据一点点的优势就会立刻跳起来狂吠。 多年前女真各部落还不统一,甚至缺少足够的铁器时,他们就经常跟女真争斗,仗着自己的炼钢技高强频频越江进攻。 现在趁着辽金大战占据鸭绿江,实力空前壮大,却对金国百依百顺。 阿骨打和金国上下都不傻,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暂时屈服于大金国的实力。 一旦大金国出现问题,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咬大金一口。 灭辽在即,大金对高丽的政策以暂时安抚防御为主,可高丽居然在自己家背后囤积一堆可怕的东西,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是一堆毒烟也挺可怕,万一真如信中所说,他们有所谓的《九阴真经》,那大金的背后岂不是终日凉飕飕的。 “不行,还是得派人去询问一番。” · 金富轼出使回国带来了大量的硝石和硫磺,如此巨大的花费让本就身体不好的高丽王王俣差点直接背了过去。 可金富轼依然觉得是自己赚了。 因为他带来了火药。 第一次展示火药威力的时候,王俣还以为是天上雷鸣。 高丽君臣从来没见过如此惊人的神物炸响,火药爆炸的瞬间地上跪倒了一片,纷纷祈求神明宽恕,不要降下天罚。 金富轼志得意满。 他告诉众人,尤其是告诉那些西京出身的人,这并不是天怒。 “这是我从大宋买来的神物,唤作火药,有此物护国,可保我高丽一世无忧!” 记载火药配方的《九阴真经》只有金富轼一人知晓,当众展示如此神物,金富轼的地位肯定能得到巨大的提升。 对了,肃王还说我有帝王之相…… 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见金富轼展示火药,众人都是歆羡非常。 一些出身西京的朝臣更是血脉贲张,向王俣建议应该利用此物,趁着金国和辽国大战正酣时出击,恢复当年高句丽时期的巨大领土。 老实说,金国这次强行从高丽索要硫磺和硝石的行为是有一点过分,钱不钱的还是其次,主要是严重损害了高丽的大国心态,现在朝中有不少人憋着一股气,有此神物,自然要跟金国好好斗上一斗。 王俣也是个积极的开疆拓土派。 他之前趁着辽国和金国相争夺得义州,全据鸭绿江,如果能趁着金国全力进攻辽国的机会偷家,也并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他非常热切地看了金富轼一眼,沉声道: “卿以为如何?” 金富轼是开京人(开城),开京位置靠南,不像西京一样随时会遭到金国的南下的威胁。 开京人一直没什么北上开疆拓土的欲望,更不会襄助西京人——要不怎么说高丽是小中华,这党争也是学的一模一样。 金富轼虽然对金人颇为恼怒,可西京派提出的建议,如果真的成了,那就是西京派的功劳。 他要等待西京派顶不住了,自己再出来收拾大局,那时候才能名利双收。 再说……火药的配方里别的还好说,硝石这玩意高丽可没法弄。 若是打起来了硝石耗尽,大宋再拿捏一把那可大大不妙。 他谦和的笑道: “若是贸然兴兵,不知要有多少人葬身兵祸,此事有伤天和。 就算真要北伐,也要等金人国势衰弱,倒是我国兴义军北上,方能百战百胜,扬我高丽天威!” 金富轼的话说的四平八稳,西京的北伐派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王俣也点点头,微笑道:“金卿略施小计,就从大宋取得如此神物,真乃我高丽栋梁之人。 今后……” 他还想说有这玩意就不怕金国要义州,可话还没出口,就有内侍匆匆来报,说金国陈兵鸭绿江畔,好像有渡江的念头! 正文 第172章 祸水东引(为陈长寿加更3/10)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高丽人的汉化水平相当不错,可大宋都无法阻挡利益的诱惑,别说他们的好学生。 自从高丽趁着辽金争斗占据义州之后,金国就经常派人索要这片土地,声称原来辽国的土地每一寸都属于大金。 可王俣一直派人与金人周旋,并向金人称臣。 金人一时无暇争夺这片鸭绿江江东的土地,又稍有些忌惮高丽的兵力,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顺带经常以此为理由敲诈高丽一些钱财。 王俣本以为这次是例行公事的敲诈,给点钱财美女就应付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次金国的领军大将挞懒要求高丽交出一样叫《九阴真经》的东西! 什么经? 高丽以佛教为国教,王俣则跟赵子一样崇信道教。 可不管佛道,都没听说过什么九阴真经。 高丽朝中一片哗然,都在打听什么是九阴真经,只有金富轼和跟他相熟的开京众人一脸庄严,心道这消息这么快就飞到了大金国。 他们倒是没想过是大宋故意泄密。 就大宋这情报保密工作,皇帝大保健都能妇孺皆知,卖点火药的事情早晚都能天下了然。 金富轼并没有太恐惧。 相反,他觉得这是提高自己威信,一统南北两派的好机会。 说起来高丽人并没有大宋一样如此畏惧金人。 他们国内的士兵战斗力相当不错,多年前就跟还没建国的女真诸部展开过较量,虽然没打赢,但总不至于一点赢的希望都没有。 西京那边的人天天叫嚣着北伐,也是这样的目的。 金富轼在大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真的北伐也不是不行。 但北伐必须是以他们那边的开京派为主导,北伐的利益也必须掌握在开京派的手中。 现在金人的主力都还在西边跟辽主捉迷藏,在鸭绿江边的金兵肯定不多,也肯定没有跟高丽全面作战的意图。 自己动用火药震慑金人,之后再与金人谈判,让金人彻底承认义州的地位,那时金富轼的国内地位将突飞猛涨,成为主宰全国的重要人物。 嘿嘿,金人还真是给面子啊。 金富轼白皙的脸上因兴奋而升起一片晕红,他果断地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金人前次要我国献硫磺、硝石,今日定是又要勒索无度,才生出如此算计。 什么九阴真经,当真是一派胡言。” 金富轼他爹是苏洵的崇拜者,金富轼出口便引用《六国论》中“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的名句,表示这次一定要给金国一个教训。 就在刚才他还在拒绝北伐,这次又要给金人一个教训,这左右横跳让王俣有些迷惑。 不过他也能感觉出这是开京和西京两班的内斗,跟金人的战斗肯定牵扯双方的利益。 他沉吟片刻,寒声道: “好,既然如此,就果断回绝金人的主意,在江边好生戒备,绝不能让金人如愿。” · 金国的主力现在都在西边,吴乞买也不想因为所谓的《九阴真经》跟高丽全面开战。 他让挞懒督降将耶律马五麾下一千多人在鸭绿江边布阵,无论如何一定要逼高丽将火药的配方交出来。 火药事关挞懒的尊严。 这火药据说是当年乔帮主降龙十八掌的真实模样,以赵枢的描述,这降龙十八掌威力无穷,一旦施展连猛虎都能轻易格杀。 就一点点的浓烟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肯定是这样。 耶律马五对挞懒的脑洞非常无语。 他跟挞懒解释说根本就没有乔帮主,当年的耶律洪基也从来没有南征的意思,反而耶律洪基是著名的精宋,一直偷偷许愿自己来生变成宋人。 那火药更是毫无乱用。 大宋跟西夏作战的时候用过好多火药,就是一团火,一溜烟,让弓箭射的远一点。 守城的时候面对一群懦夫还是有点用,可面对大金国的勇士那是毫无作用。 只要一冲锋,他们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什么火药都不好使。 可挞懒如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坚持表示肃王跟自己是铁兄弟,这种事是绝不会欺骗自己。 一定是他做的不对,一定是还有什么问题。 不然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耶律马五是个降将,面对高等级的女真大爷他也实在没办法。 不过在揍高丽这点上,他到底跟挞懒能保持一致。 “高丽国一贯卑鄙无耻,就算向大金称臣,若是大金有难,先咬大金一口的肯定也是他们。 这些人想来反复无常,无罪也该杀。” 之前高丽是辽国的藩属国。 辽金战争开始之后,辽国命令高丽出兵参战,高丽打着援救辽国的名义动员部队,摆出一副要渡江跟女真人好好斗上一斗的架势。 可没想到他们趁着辽国在黄龙府和护步达岗的先后战败,直接先攻打辽国,夺走义州(保州)。 若不是金国的进攻速度实在太快,这些贪婪的高丽说不定已经过江了。 “别小看了高丽人,他们有火药的配方,咱们要谨慎行事。”挞懒哼道,“若是小看了火药,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又来了…… 耶律马五哭笑不得。 早就想揍高丽人了, 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们重重一击,管他有没有火药的配方,先揍一顿总是没错。 几天后,挞懒接到高丽的回复,他们口气强硬的拒绝了金人的要求,表示己方根本就没听过什么《九阴真经》,请金人不要随便乱编。 挞懒强压住火气,又派使者询问高丽为什么买一大堆的硝石,却只给大金一小部分。 高丽那边也很快做出回复,说他们买硝石是为了解暑,不劳金国操心。 解暑…… 挞懒目露凶光,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 高丽人真是可以的啊。 他们知道现在大金的主力不在,不敢对高丽发动全面战争,所以口气才敢如此猖狂。 嘿,主力不在是吧,给我等着! · 挞懒好谋。 你也别管他谋的如何,反正挞懒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正面的冲击。 在被高丽拒绝之后,他立刻派人不断地向吴乞买送信,对吴乞买表示高丽有异状。 吴乞买不胜其扰,心中颇为焦躁。 一堆破火药的配方,不至于不给吧? 这难道是大宋的离间计? 不过事情也奇怪,之前高丽哪有这样的强硬的口气,别不是真像挞懒说的一样有问题。 身为阿骨打的接班人,吴乞买还是很有全句眼光。 他写信给高丽国王,表示必须交出火药的配方,如果没有,就派遣使者来大金谢罪——吴乞买特意没说要索要什么东西。 如果高丽确实没有传说中的火药傍身,他们最多就是遣使者来喊冤,之后仍做大金的藩属。 但让吴乞买紧张的是,高丽国王居然一口拒绝了金国。 理由也非常硬气——国王死了! 没错,高丽王王俣突然病逝。 新登基的高丽王坚持之前的政策,虽然愿意奉金国为上国,可口气明显强硬了许多。 之后吴乞买又不停地送去书信,以谙班勃极烈的身份命令金人朝贡,并解释为什么从大宋采买这么多硝石。 可这些都被高丽坚定的拒绝。 不解释。 懂得都懂,不懂的也没必要解释。 咱高丽现在就是这样的非主流,以后要平等对待大金。 如果金国不服,那就不服。 这态度让吴乞买火冒三丈。 他又想起了赵枢写给挞懒的信中对高丽的描述。 “这些高丽人,手上有点东西就立刻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们知道我大金要灭辽,没空搭理他们,才敢如此猖狂。 嘿,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阿骨打的身体也不太好,吴乞买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激怒自己的兄长。 思考再三,他决定先给高丽一个教训。 “叫阿买勃极烈领军。 南朝的肃王说的对,高丽跳起来了,就要狠狠地打下去!” 正文 第173章 勃极烈督战 阿买勃极烈(副国相)叫完颜习不失,算是阿骨打叔父辈的人物。 能当上勃极烈的,地位远在挞懒之上。 完颜习不失更是阿骨打亲信中的亲信,一向能征善战,武艺高强,能用左右手轮流开弓。 习不失本来应该是大金国征战的一把尖刀,可国相撒改去世后,吴乞买自己在后方镇守有点吃力,于是阿骨打就把这位勃极烈给调了回来,充当吴乞买的副手。 吴乞买简单给习不失讲述了一下所谓火药的存在和高丽反常的举动,这位武艺高强的勃极烈并没有轻视高丽的动向,反倒是皱起眉头凝思片刻,道: “高丽人虽然反复无常,可心里却明白的很。 若是没有依仗,他们应该不敢对我大金如此。 看来要不是南朝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就是那火药真的如挞懒所说一般威力无穷。” 吴乞买点点头,又道: “挞懒从南朝回来之后一直颠三倒四,我倒是有意抬举他,只是他痴迷火药,实在有点听不进劝。 如果能证明那火药确实有用便罢,若是不可……只怕他真的要颜面扫地,我也救不得他。” 习不失连连点头,道: “老四你放心便是,我一定小心谨慎。” “三千兵马够不够?”吴乞买故意激起这位叔父的斗志。 习不失哈哈大笑,寒声道: “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 三千人灭高丽都绰绰有余,何必再加人手。” 吴乞买大喜,叫人从仓库偷点酒出来,找了个角落跟习不失饮酒辞别。 · 习不失他爹是个著名酒鬼,可习不失品行兼优,见吴乞买偷酒喝还挺不高兴。 他小酌片刻,辞别吴乞买,很快就赶到了开远城。 自从高丽偷袭占据义州之后,这里就是金国和高丽的前线,习不失来不及进城跟挞懒等人叙话,先仔细侦查了一下金军的前线。 挞懒手下的一千多人都是契丹降兵,他们的士气并不算高,可见习不失到来,还是各个挺直腰杆抖擞精神,再见到习不失身后雄壮的三千女真兵到来,这些降兵脸上都露出一丝敬畏之色。 这么多人…… 女真兵各个能征善战且极其坚忍,三千人打辽军三万都绰绰有余,这么多人到来,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带上了重甲和强弓,看来吴乞买是着实恼火,非要跟高丽决一死战了。 挞懒听说习不失到来,也赶紧带着耶律马五赶来拜见。 习不失跟挞懒的关系不错,倒是不需要他多礼,还亲热的挽着挞懒的胳膊,笑道: “为何不打过去?难道怕了这些高丽人?” “我呸!” 挞懒冷笑道: “叔父这是什么话?我怕他们? 我只是担心对面的高丽人诡计多端,我等现在是灭辽的关键时,不宜与他们久战。” 习不失点点头。 他身经百战,很多年前就跟高丽人有过冲突,深知这些人都是豺狼般的心性,如果没什么依仗,不会轻易闹事。 他之前听吴乞买说起过火药的事情,索性把挞懒唤到一旁问道: “挞懒,你跟我说实话,这火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挞懒在这位辈分高的勃极烈面前不敢怠慢。 他详细讲述了自己跟赵枢相识、见识到大宋的繁华,意识到宋军根本没有辽人说的这样愚蠢无用。 说起大宋的时候,挞懒满眼都是歆羡和怀念,习不失非常冷静的听着他的诉说,心中颇为不屑,可还是客气地咧嘴微微笑道: “不错。若是灭辽之后能跟大宋做兄弟之邦,也是不错。” 挞懒大喜,赶紧道: “这火药便是我从大宋偶然寻得,特意遣人带回。 只是一时还摸不清要领,做不出能轻易击杀猛虎的神物。” 说着,挞懒又想起了之前乔帮主的故事。 撒改曾经亲口确认乔帮主存在,可吴乞买又完全不知,真让挞懒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也只能一直用人故意瞒着此事解释。 眼前这位可是女真功勋人物,挞懒自然又开始连连询问,他生怕说错,还特意用辽语又说了“萧峰”这个词。 没想到习不失听了“萧峰”二字顿时脸色大变,瞬间捂住挞懒的嘴,又惊又怒地道: “是谁说给你的?” “是,是大宋的肃王啊。”挞懒的嘴被捂住,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习不失面色阴沉,连连点头道: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乱说给旁人。 连这个名字都休要说起! 一个契丹狗当年就算救过陛下,那也是无心。 汝现在胡说八道,小心乱了军心,若是有人说陛下是忘恩负义之人,这罪名汝当得起吗?” 挞懒虽然被骂了一顿,可心中却着实欢喜。 原来是这样! 当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要紧事,只有撒改、习不失这样的要紧人物知晓,吴乞买肯定也知道,只不过现在灭辽在即,生怕被人说成是万恩负义,所以才不愿声张。 我就说,肃王没有骗我。 哈哈,那火药的事情肯定也是真的! 肯定也是真的! 想到此处,挞懒顿时心情大好,严肃地道: “我那好兄弟肃王见识通天,可谓这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他不会骗我,这火药厉害的紧,他特意向我示警,让我大金千万小心,他不会骗我的!” 在人均胎教肄业的女真中,习不失的文化水平绝对是非常高的。 他的辽语非常熟练,也能听懂不少汉话。 挞懒一开始说起一个自称汉人的契丹人救过阿骨打的时候还一头雾水,听见“萧峰”二字出口立刻反应过来,命令挞懒不许再说。 他心中还颇为惊惧,心道此事都传到了大宋肃王那里,还跟这火药有什么关系,等抓住此人,一定得仔细询问,然后迅速灭口。 萧峰嘛…… 肯定就是辽国的枢密使萧奉先! 这孙子已经开始宣传是自己当年救过陛下,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了? 当年耶律延禧开鱼头宴,叫一群女真酋长来给他跳舞。 其他的女真酋长虽然不愿意,却也被迫听从吩咐。 只有阿骨打坚决不从,场面一时非常僵硬。 三年后,阿骨打起兵反辽,声势十分浩大,誓要消灭辽国,强大的阿骨打更是所有女真人心目中的绝对英雄,不允许一丝一毫的玷污。 攻破中京后,吴乞买、习不失等留守后方的重臣偶然发现了一些密卷,上面记载说当年鱼头宴后耶律延禧本来想立刻叫萧奉先杀了阿骨打。 可枢密使萧奉先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劝阻了耶律延禧。 他说阿骨打不就是个废物,一个小部落能做个屁,萧某的大刀不斩废物。 耶律延禧想想也是,所以就很轻巧地放过了阿骨打。 这种私下的事情一开始金国众人肯定是不知道。 三年后,莫欺中年穷的阿骨打起义,一直到攻破辽中京之后他听说了当年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虽然当年萧奉先肯定只是单纯瞧不起阿骨打,但阿骨打素来恩怨分明,女真众人生怕阿骨打因此会真的饶了萧奉先这个崽种,所以知道此事的人都抓紧瞒着,连阿骨打都不肯透露半分。 呃,至于为什么说是自称宋人…… 萧家一直说自己是正宗兰陵人,宋人的传说中把萧奉先说成是宋人也很正常。 挞懒心满意足,对今天的答案非常满意,又说起了这火药的厉害。 据说此物威力非凡,能杀狮毙虎,习不失听挞懒展示了一番,只见此物不太容易点燃,点燃之后只是浓烟滚滚,略有火光,不禁有些狐疑。 这玩意真的这么厉害? 真的这么厉害宋人和辽人为啥都不用? · 怀疑归怀疑。 习不失还是不敢拿女真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他以勃极烈的身份送信,警告高丽必须对之前的傲慢道歉,并交出火药的配方。 高丽也毫不相让,表示自己根本没有火药的任何配方。 习不失稍退一步,说硝石这种东西严重威胁到了大金国的安全,如果高丽还想跟金国好好相处,就把硝石交出来。 这次,高丽用了三天才回信。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不给! “看来,他们真的是铁了心啊。” 三天的时间,足够高丽君臣仔细商议。 如果他们愿意交出硝石换取给大金国继续当狗的机会,说明这硝石也不过如此。 相反,高丽人对这些东西如此看重,连大金国的勃极烈亲自上门索要都不给。 这就说明…… “这硝石还真有门道。 高丽人用兵不俗,我等要格外小心。” 习不失的话让挞懒听得眉开眼笑。 他趁机撺掇道: “那咱们要不要过江跟他们斗上一斗?” “当然!” 习不失亲自来了,高丽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就算不发动灭国之战,起码也得狠狠揍他们一顿。 不然金国以后南下攻宋也好、扫平草原也好都是一句空话。 他扫视身边,见耶律马五躲躲闪闪微微后退,朗声道: “劳烦耶律将军领军渡江,先攻高丽前寨。 我自率大军跟随。 嘿,就算不灭了高丽,最少也得把义州收回来。” 正文 第174章 怎么不对劲啊 耶律马五是正宗的契丹大将。 投靠女真之后也一直扮演极好的带路党角色,一直兢兢业业的作战,以换取女真人的信任。 之前他也一直叫嚣渡江过去跟高丽人斗上一斗。 可在这蹲了许久,天天听挞懒讲述火药多厉害多厉害,现在耶律马五也怂得很。 他又不傻。 习不失感觉到不对劲,他也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高丽人是装的,大金国的勃极烈都来了,他们也该装够了,是时候哭着派使者来求原谅,再把硝石送过来——起码送过来一部分意思意思。 可现在高丽居然王八吃秤砣一般,就是不给。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好。 眼前是鸭绿江,虽然江面并不宽阔,但对于不擅长水战的耶律马五来说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考验。 若是高丽人真有什么未知的鬼门道,他耶律马五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怎么,耶律将军不敢渡江?” 习不失已经看出了耶律马五心中的恐惧,故意讥讽。 耶律马五咬紧牙关,寒声道: “既然国相瞧得起小的,小的就领军跟高丽拼个你死我活!” 从投降的那一天起,耶律马五就必须要坚持作战。 金国只要有用的狗。 降兵带头冲锋这种事情,耶律马五已经见过太多了。 习不失点头微笑道: “放心,将军渡江的时候,我等也一起渡江。 等将军上岸,我等随后就到。 到时我军合兵一处,定能杀得高丽片甲不留!” 耶律马五大喝道: “好,那小的就跟高丽人拼了!” · · 江对岸的高丽人听说习不失亲自到来,一开始还真是吓了一跳。 习不失的地位非常高,仅次于阿骨打、吴乞买、撒改,是当年劝阿骨打称帝的重要人物。 此人亲自到来,足以说明金国的决心。 之前那些喊打喊杀,要求北伐的西京高丽人都瑟瑟发抖,有不少人当场就怂了。 高丽人说大话之后一秒怂也不算什么,学大宋要全全套,这不丢人。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九阴真经,实在不行从《武经总要》上抄个冒烟的配方稍微改改送给金人,大家下台阶就是了。 高丽王王楷的外祖父、现在掌握朝堂大权的外戚李资谦不愿意跟金国开战,听说大金的勃极烈都来了,吓得两腿发软,赶紧表示自己准备派人过江跟大金国好好谈谈,花再多的钱,只要能把金人送走就成。 可这时候,本来不赞成北伐的金富轼却再次跳了出来。 “女真人欺负我们许久,还真觉得我们高丽良善可欺了? 我们有鸭绿江天险,还有无数忠勇的儿郎,北伐不一定能成,可难道守住国土都做不到吗? 今天金国要硝石,明天他们就会要义州,后天他们会要西京、要开京,我们给不给? 要我说,咱们就拒绝他们!有火药,我们怕什么? 跟他们打!” 金富轼突然如此主战也不是热血上头。 高丽王王俣刚刚病逝,现在的新王王楷登基,外戚李资谦等人牢牢把握朝堂的局势,凌驾于新王之上。 金富轼出身贵族,急于争取一些更大的权势,想要争取权势就必须要做出巨大的成绩。 如果能用手上的火药打败敌人,就是最大的业绩。 他坚决主战,坚决保卫国土,果然赢得了朝堂众人的一片欢呼,上将军崔卓和大将军权秀、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都被金富轼的口才感染,表示要坚决跟金人作战到底。 这些人都是王楷的坚定支持者,不愿意让李资谦的权力过大,如果之前他们还不敢打,可火药的威力大家都看到了,趁着金人不知火药的厉害,给他们迎头一击,便能大大助长新王的权势,也能从李资谦的手上再分来一点权力。 刚即位的王楷血气方刚,也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他让上将军崔卓亲自督阵,金富轼为参军,全面负责这一战的走向。 李资谦面色铁青,却有无可奈何,也只能点头应下,表示一定会竭力支持作战。 有开疆拓土的野心,有对内立威的念头,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金富轼生怕这一战打的太狠,以后万一跟金人全面撕破脸就坏了。 他跟崔卓密谋,恳请尽量以鸭绿江防线的几个关键点为主要区域,以击退金人入侵为主,坚决不能渡江作战。 为了震慑金人,同时震慑本国的外戚,金富轼还特意在江边布置了抛石机。 一枚枚火药制成的弹丸装在抛石机上,等待敌人上岸后迎头痛击。 火药声势惊人,大规模杀敌还是做不到。 金富轼的策略还是震慑加以战促和,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战斗出现了一点点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 “怎么回事?你说高丽人跟金人要打起来了?” 在义州东侧、鸭绿江入海口南侧一处现在还没有名字的小岛上,一伙衣衫褴褛,只有简单武器的汉子席地而坐。 他们各个头戴竹编斗笠遮挡阳光,躺在沙滩上一副懒洋洋地模样。 从远处看,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渔民,可能是因为风暴走散,找了个普普通通的小岛歇歇脚。 可若是走近了便能看出,这些人居然各个膀大腰圆,为首的一个精赤上身,古铜色的身上肌肉清晰明显,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知道此人绝对招惹不得。 张荣。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普通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有无数的重名人。 而现在,苍穹之下,他似乎便是这片渺小天地和滚滚大海的主人。 皮岛。 这是赵枢起的名字。 赵枢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给这座小岛起一个如此古怪的名字,更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在这个远离大宋本土,毫无战略资源,粮食也不能自给的小岛上建立军镇。 但张荣还是来了。 他和他的手下二百多人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满是汗臭味和鱼腥味。 只有插在岛上的大旗干净整洁,被洗了一遍又一遍,正在烈日下快活地起舞。 宋! 张荣混了大半辈子,这文化水平居然还能混上一个官。 还是肃王亲自封的。 他喜极而泣,他眼泪汪汪。 听说肃王开府,已经当上了燕王,他更是觉得自己的日子更有盼头。 肃王对自己如此倚重,居然让自己单独组建一军去敌后活动,这是何等的信任。 他手下有不少人说朝廷这分明是不想给钱,随便用用己方,可张荣坚决否认。 他告诉大家,不要只是看眼前的苟且。 身为一个有理想的平民,他们还有诗和远方。 能做官,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大事。 都让你做官了,还要这要那,万一朝廷突然反悔了岂不是亏大了? 张荣狠狠教训了一下几个没有梦想的手下, 干脆就在这座岛上住了下来。 还好,燕王也不算完全托管。 赵枢听说张荣还真的韭菜成精非得上岛,立刻命令人给他们提供粮食。 众人都不知道赵枢这是什么思路,说实在的赵枢自己也虚。 他只知道后世有人是这么干的,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能发挥一定的效果。 他照抄一下,希望韭菜精能发挥一半的效果,起码能让金国人想起来的时候有点上头,也算是达成战略目的了。 张荣得到了粮食,更是兴高采烈,告诉众人朝廷果然是记挂我们。 燕王果然是信人。 手下见老大韭精中毒地如此厉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好在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渔民水匪出身,渤海海域最近风平浪静,有人提供粮食,大家闲的没事出海打打鱼维持一下生活。 一开始海上的风浪让这些内陆渔民很难受,可时间长了,他们还是很快适应了颠簸,并能从海里取得丰富的馈赠。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荣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出去打渔的手下顿顿鱼虾螃蟹也吃够了,纷纷要求回去吃炊饼改善一下生活。 也就是在此时,他们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敌人。 习不失的女真大军到了! 女真大军在鸭绿江口活动,张荣手下这些水匪渔民接近观察一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重甲、狼牙棒。 还有一个个跟老大一样强壮的士兵。 这谁敢跟他们打? “老大,咱们真打不过他们啊。”几个手下纷纷苦劝。 张荣居然还想上岸袭扰这些人,简直是开玩笑。 他们这群人除了张荣之外其他人所谓的武艺都是一些庄稼把式,平时邻里打架挺好用,遇上比他们更强壮、更勇猛的根本没得打。 “看你们这点出息。 你们在梁山泊的时候为什么不怕宋江那些人?” “哎,大哥,不能这么说啊。 宋江那些人岂能跟这些金人比啊,再说了那是在水上,朝廷让咱们上岸,咱们是万万打不得啊!” 张荣也颇为纠结。 他手下(包括他在内)都没有经过正经的军事训练,他们手上的武器打重甲估计还不如刮痧。 可这是燕王交代的啊。 燕王对自己如此器重,说我张荣是万人敌。 难道我就这么怂了? “哼,你们怕,我张荣不怕。 这几天,我亲自去江口巡视,说不准那些女真人就……就坐船来了。” “哎,大哥,怎么可能啊。 除非咱们敢进鸭绿江,不然他们怎么会跑到海上来? 咱们这点人,这点船,也不敢进江啊……” “别说废话!老子说行,那就一定行!给我等着,这次我张荣一定立下天大的功劳。” 正文 第175章 出头鸟(为陈长寿加更4/10) 在开封的赵枢现在心情十分不错。 在家里的日子非常平稳安乐,他每天进宫陪赵子玩耍交流感情,然后跟朝中重臣吃茶打屁,最后视察一下火药作坊的种种就能收工回家睡觉。 这可比在西北的感觉好太多了。 游戏天赋非常高的赵佶最近已经《龙之崛起》通关,他短暂为将来的命运发愁后,又把诸事抛在脑后,嚷着让赵枢教他打《红色警戒》。 《红色警戒》里的兵种已经大大超过了赵佶的常识,可突突突炸炸炸然后时不时扔个闪电风暴毁天灭地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最重要的是,这不需要考虑国家的经营建设,采矿采矿采矿,然后A上去就可以。 在赵枢的指挥下,本来已经觉得不过如此的赵佶很快又找到了人生的意义,而且聪明的赵官家很快又从这个游戏中悟到了什么。 “五郎,你说这仙人居所是不是到处都是钢铁?” “不错,”赵枢这倒是非常赞成,“煤炭和铁矿,这两样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实力。” “嗯,也就是说,其实我大宋的实力远比唐朝强的多?” 赵枢:…… 大宋的煤铁产量完爆大唐这是完全没问题的,大宋都能奢侈到造铁塔就可见一斑。 可大宋的工匠地位又在大唐的基础上进一步快速滑落,现在的技术进步已经越来越慢。 赵枢从辽国拐来了一堆工匠,让他们在易州好好发展,就是担心一旦融入了开封的大环境,这些人又要全部完蛋。 可这也不是根本的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工匠水平足够,我们其实可以造出天启坦克来?” “理论上是。” 赵佶听得双目放光。 就算是细腻的大艺术家也喜欢这种粗犷的强大兵器。 五郎说这玩意有人在里面驾驶,如驾车一般。 可惜这样的好东西朕没法亲身操作一番啊。 赵枢颇有些感慨地道: “不知是坦克,这天界的一切其实也是一代代的天界大匠慢慢摸索,一代代努力才终于制成。 这技术你不提高,别人提高,如果别人造出了这样的东西,那什么名将猛士也没用,只能任人宰割了。” 赵佶听出赵枢是在变着花样劝谏自己。 他也知道工匠对大宋的意义,但现在大宋有文化的人都愿意抓紧参加科举,愿意研究工艺的人确实是少的可怜。 这么麻烦的事情赵佶琢磨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 “唔,为父老了,现在已经管不了了。” 四十岁的赵佶非常感慨,看着天上漂浮的基洛夫,努力拍了拍赵枢的肩膀。 “这些都交给五郎了,再过几年为父就把皇位传给你,在宫中颐养天年,你一定得想办法把这坦克造出来啊。” 赵枢:…… 行啊赵子,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当人了啊。 赵佶在历史上退位之后还闲的没事操纵前朝,大敌当前还跟赵桓勾心斗角,这才导致还没有彻底崩盘的北宋被金国一锅端。 赵枢虽然对这段历史不是特别了解,但对赵佶的不当人已经有了非常深的感觉,虽然他表面诚惶诚恐,但心里还是颇为警惕。 不管什么时候,得把实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真的。 而且赵子在退位之前,起码得给自己背背锅才行。 说起背锅,赵枢之前的布置也开始逐渐发挥了一点作用。 李纲被赵枢要求闭嘴之后,赵枢在朝中扶植起了新的走狗——秦桧。 秦桧跟李纲最大的不同是,李纲这个人完全遵从本心,看谁不爽就咬谁,觉得赵枢做的不对甚至会咬赵枢。 但秦桧不一样。 赵枢给他画了一张关于未来的大饼,承诺在不远的将来会让秦桧当上御史中丞,甚至拜相,成为朝中顶天的力量。 秦桧也知道往上爬必须要朝中有人,燕王愿意抬举自己,自己也必须格外回报。 赵枢通过夫人的小道消息已经发现了几个确实对自己不满,确实准备破坏大宋团结发展大计的人物,于是命令秦桧直接扑上去撕咬。 一开始秦桧还有点忌惮。 他觉得自己科举出身,好歹还需要一点套路,总得有个章法才行。 赵枢对他的疑惑表示非常理解,于是很快又安插了一个新的走狗——万俟卨! 万俟卨在相州培养翻译人才兢兢业业,赵枢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让他入职为官。 台谏的工作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大家都知道,给别人挑错这种工作是天下最好干的,你只要一个劲的反对反对反对,然后就可以树立为民请命的形象,何乐不为。 万俟卨是条纯纯的疯狗,当真是赵枢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个人卷的如此厉害,秦桧也被迫扔下自己所剩不多的矜持,在赵枢的指挥下不断开炮。 老领导说过,当领导最大的艺术就是指挥手下人为自己拉仇恨。 而给自己拉仇恨的人如果也开始内卷,这个领导就更好做了。 现在秦桧和万俟卨你追我赶,为了更高的业绩、更快的处置、更强的加班力度而拼命努力。 现在他们已经盯上了当年的旧党名臣、曾经编出了《资治通鉴》的司马光。 秦桧上奏说司马光当年临朝时通过自己的全力抢占了不少良田——这是一种古法朝争手段,大宋的朝堂已经见怪不怪,一般大家点到为止就算了。 蔡京当年就是因为朝争的时候过界才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下场。 秦桧一开始也不想跟蔡京一样拉这么大的仇恨,但万俟卨卷的厉害,秦桧为了自己御史中丞的未来,索性开大。 他上书表示当年的司马光、文彦博这些人原本都是一群把持朝政的佞臣,他们疯狂囤积土地,在死后还没有得到清算,实在是丧心病狂。 秦桧作为大宋朝少有的忠臣自然不能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他上书申请没收这些佞臣当年违法占据的土地,并重新清丈天下田亩,同时根据根据天下土地的详细情况,重新制定一份清晰明确的纳税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年的元祐党人碑就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秦桧居然在党人碑的基础上还开了一个大。 打这些顶级名士家中田产的主意…… 好大的胆子! “王党要造反了!” “反的就是你们这些元祐党人!” 秦桧这个人哪有如此巨大的胆量,他背后肯定埋伏这一个非常强大、能量惊人的存在! 蔡京是新党的魁首,当年搞出元祐党人的就是他。 可身为著名的大地主,蔡京怎么可能做这种自己砍自己的买卖。 也就是说,这是肃王……不,燕王的主意! 大宋这么多年一直不敢抑制土地兼并,这也是大宋面对的大多数问题的根源。 历代赵官家因为始终无法在军事上取得太大的成绩,一直不敢在这问题上太过追究。 为了扩大国有的土地份额,他们甚至开始到处收集荒地强迫耕种,反而导致了不少农民起义。 赵枢灭亡西夏,现在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名望,他终于敢开始直面这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而他为了争取一些支持者,特意把最初的目标选定为当年的元祐党人,以尽量将此事包装成党争的模样。 不过他也知道,这瞒不了多久。 小农经济的时代,土地是一切的根本。 他将遭遇的反击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强大。 果不其然。 在秦桧上奏后不久,朝廷刚刚透露出要清丈土地的想法,朝中立刻有人举报说再两浙路发现有人囤积土地,训练私军,矛头直指赵枢的亲信大将何灌。 何灌在平定方腊之后一直在两浙路招募民兵,在山区的道观间潜伏训练掩人耳目。 可这如何能瞒住有心之人。 之前他们不想跟赵枢翻脸,自然不会说出这种事情。 而现在赵枢居然要在土地上下手,就别怪他们出招。 赵枢心中毫无波动。 第一波攻击还不需要他这个燕王出手。 果然,高俅非常平静地站了出来。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些东西,证明在两浙路的并不是一群囤积土地的乱兵,而是大宋在两浙路挑选的优秀禁军,只是暂时在那里就粮而已。 这封奏报居然是去年年初就向枢密院报备,只是高俅的面子大,枢密院统计的人还以为是高俅自己为了侵占土地安排的人手——朱勔就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高俅原来在这里等着! 而且高太尉非常光棍地表示,自己从来不干这种侵占土地的事情。 很快又有人说高俅家也有田庄和侵占的土地,高俅当时就很愤怒。 开玩笑,你们可以自己去清点一下,我高俅的名下除了一套陋宅,哪还有什么土地农庄? 你们可以去查,可以仔细去查。 如果查到了我高俅立刻挂冠回家! 赵枢不得不佩服高俅敏锐的嗅觉。 现在赵枢开始下手,高俅反到成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典型…… 第一波的进攻就这样被赵枢轻巧的化解,趁着他们还没想出什么新的门道,赵枢立刻开始鼓动赵佶抓紧下手,开始对开封周围良田展开清点。 当然,赵枢并没有图穷匕见,没有拿出摊丁入亩的最后手段。 他指使秦桧最先进攻的是司马光和文彦博这两个名声非常不错的大地主,这让不少新党成员,尤其是职位较低、并没有在之前侵占土地的大浪潮中占据到便宜的新党成员欢欣鼓舞。 他们认为朝廷清丈土地是假,趁着这股东风重新开始瓜分土地是真,于是纷纷依附秦桧展开进攻,誓要将当年的司马光批倒批臭,将他们占据的土地尽数夺回来。 司马光在民间的名声极好,手下的门生在蔡京掌权最艰难的时候都能坚持作战,更不会怕了秦桧这个小喽啰。 他们看清赵枢不敢跳出来,于是将矛头直指冲锋陷阵的秦桧。 先把出头的人打死,我看赵枢你还能弄出什么花招。 正文 第176章 新法实验场 高端的宫斗一定会采用最简单的方式。 童贯当时教给赵枢的事情赵枢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 为了彰显自己确实有能力护住帮他做事的人,赵枢命令宇文虚中严格保护秦桧,不得有丝毫的闪失。 而宇文虚中也不负众望,他很快就发现秦桧的马夫被人买通,企图故意惊吓秦桧的坐骑将他摔死。 宇文虚中及时出手将其捉拿,询问后得知是一个瓜果行的老板出钱收买此人下手。 赵枢毫不犹豫,立刻叫宇文虚中带人去将那瓜果行老板斩杀悬首示众。 宇文虚中领命,当下组织之前准备好的人手出动。 被赵枢抬举进入枢密院任军机房副承旨的文志仁还是第一次见赵枢用这样果决毒辣的手段,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生性正直的他颇为惊愕地道: “大王为何要如此?此人背后定有人指点,说不定他也是被人逼迫不得,故,故用如此手段。 大王连陈箍桶等人都不杀,为何此番……还要用悬首示众的手段?” 赵枢下达杀人命令的时候手指也在微微发抖,这会儿才刚刚恢复平静。 他呷了一口茶,微笑道: “这东京的路数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本王怎会不知道此人背后有人,这些人也是在试探本王的态度。 打的一拳开,省的百拳来。 本王本拟杀此人满门,现在只杀一人,已经是提前警告。 本王不下手,他们今天是杀秦桧,明日就是来杀本王的兄弟们了。” 赵枢所说的兄弟们肯定不是他的那些皇子兄弟。 上次暴打赵构,赵佶顺水推舟免了赵枢的不少封赏,还罚了赵枢一年的俸禄。 可赵构非但没有报复,见了赵枢反到极其恐惧的行礼,上朝时正面碰上,有时赵枢一时没有注意到赵构,赵构却已经赶紧下拜行礼。 如果不揍他一顿,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好效果。 起码…… 表面的效果得有。 土地问题本来就是事关利益和命运的大事。 指望不流血,实在是太理想化了。 宇文虚中的老哥宇文粹中就是开封府尹,赵枢的斩首行动自然非常顺利。 他们潜入那瓜果行,直接将那老板捉走当街乱刀剁死,又将其首级高高挂在门口招牌上。 我知道你背后有人,你也知道我背后有人。 朝争就好好朝争,想杀人? 本王才不会等待你们成了再反击。 果如赵枢所料,这一刀下去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放浪。 甚至朝堂上也没有人提起此案——不然也太明显了,很容易成为燕王新的打击对象。 大家与燕王斗,斗地不过是利益和名声。 现在谁想动手,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家人。 朝堂上短时间内又进入了一段相当平稳的时光。 秦桧和万俟卨两人继续搞着元祐党人这蔡京玩剩下的东西。 蔡京虽然想抽身事外,可他多年前见到王安石的那一天起就发誓要把旧党这些人彻底歼灭。 他等了这么多年,几起几落,用了无数卑鄙的手段,现在终于看见了曙光。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于是,这位当年元祐党人碑的始作俑者、新党的绝对核心、掌控朝堂多年的佞臣终于不遮掩了。 双目浑浊几乎不能视物的蔡京凭借最后一点微弱的视力亲自挥毫,再次重说旧事,表示自己当年的元祐党人碑虽然有些急躁,牵连太多,可司马光、文彦博这两人确实不是东西。 这几年蔡京的手腕确实得到了不少的提升。 当年他的元祐党人碑不分青红皂白,全凭一己好恶,连曾布这样支持新法的人都被框进了碑中,一下得罪了所有的人,让反对自己的人抱成一团。 比当年更加老辣的蔡京现在终于想明白,最好的方法是集中全力进攻几人,而且要拿出他们的确凿罪证,凭借朝堂稳定一波击溃他们。 在开封周围侵占土地的当年重臣比比皆是,但大多数人都没混到蔡京这水平。 蔡京自己都侵占这么多的土地,居然还敢指责别人侵占土地,这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围攻。 不过手段老辣的蔡京早有准备。 面对指责他侵占土地的文官,他平明的微笑不语,苍老的脸上满是狡黠之色。 “老臣沉浮几度,幸得陛下赏赐,才有些薄财买些田舍。 若说问心无愧,自然也是不敢,但老臣敢清丈自家土地,按田亩缴纳赋税,不知道诸公有谁愿意与老臣同列啊?” 按人头缴纳赋税是发家的不二之法。 蔡京一把年纪了,一堆的浮财肯定也没法带进棺材。 他现在非常慷慨,直接表示以后蔡家的土地可以全部登记造册,然后按亩交税。 你看看,要啥是多。 这格局就大了。 赵佶非常喜欢看朝争。 每次看朝争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这皇帝当的真爽。 朝臣如果铁板一块,跟之前蔡京统帅当朝一样才是赵佶最不愿意看到的。 猛烈的党争又要再起,这次还有人帮自己冲锋陷阵,针对大宋最棘手的土地问题出头,身为皇帝,他开心都来不及。 “蔡太师总领三省,能为大宋做出这种事,果然不愧忠臣之名啊。 新旧法之事暂先不说,这清丈土地,力行新法,果真是利国利民之道。 这样吧,就以……就以太师总领诸事,推行新税,嗯……” 他吧目光投向了一边的赵枢。 赵枢似乎对自己的朝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完全没有听朝堂上在说什么,赵佶哼哼一笑,挥手道: “就这样了。” 蔡京牵头,秦桧负责,这次新税法在一片明里暗里的反对中悄然开始。 反对也没有用。 赵官家早就想按田亩收税,只是他不敢说,朝堂上的众人也不愿说。 现在有不怕死的蔡太师,还有愣头冲锋的秦桧。 起码开局的优势很大。 赵枢冷眼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战斗打响,一开始非常顺利。 当年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一开始也是如此。 现在有蔡京、有秦桧。 这两个著名的大奸臣如果都舍得一身剐,局面还是很好控制。 现在得稳定住自己的内部,千万不能让人抓住什么痛脚。 趁着赵子在位的时候推行新法,等老子登基的时候就能顺利一点。 赵子昏庸了这么久,能不能成为历史著名的明君,也就看这一波了。 被新法牵扯,那些反对赵枢的人暂时也没法拧成一股绳使坏。 邢秉懿搜集到的情报显示,现在朝堂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准备联手迎战这个赵枢出现之前朝堂上最可怕的老混账。 大宋之前的变法一上来就全面铺开,很难应对全国的种种情况。 这次赵枢吸取教训,他授意秦桧提出,以开封为全国第一个新税法的试点区,至于什么时候向全国范围推广,还是看朝廷的意思。 这就让之前准备好跟蔡京决一死战的人非常难受。 人都有侥幸心态。 他们不知道这税法会执行多久,执行到哪一步。 毕竟蔡京年纪大了随时都会挂,说不定他一死,就会政亡人息。 就冲这个,这些人一时也不敢动用太亡命的手段,万一走上不归路可就麻烦了。 开封附近真的不行,就干脆向别的地方转移。 想办法,只要肯想就一定会有办法。 这边有蔡京和秦桧,加上一直暗中观察的宇文虚中等人,只限制在开封府一地,一时半会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局势稳定,赵枢决定抽时间做做自己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肃王,而是燕王。 燕京之地,在金国南下之前必须抓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正文 第177章 强大的高丽军 耶律淳见耶律延禧不知道藏到哪里,索性半推半就,正式称帝。 之后他就派人跟金国和大宋周旋,寻找在夹缝中生存的机会。 不过金国明确拒绝了辽人的附庸。 马上就能灭辽,凭什么还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万般无奈,耶律淳只好寄希望于大宋。 辽人对大宋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 一方面,他们非常喜欢宋朝的文化,恨不得转生成为大宋人——比如小说中企图南下侵略的耶律洪基其实就是个渴望下辈子生在大宋的精宋分子。 另一方面,他们又非常非常鄙视大宋的武力,认为大宋根本不配跟他们并肩。 之前李圣符多次劝说耶律淳内附,耶律淳都过不去心头的坎。 凭啥。 我大辽打不过金人,难道还打不过你们宋人? 现在我们只是虎落平阳,还不至于被一群犬类欺负。 所以,他并没有说出内附大宋,而是向大宋发出了求援。 就看大宋有没有胆量率军来此。 如果大宋真的能来,而且真的击败了金国,耶律淳该服要服的。 说实在他也一把年纪,身体非常不好,这个皇帝真的是赶鸭子上架。 如果能给辽人找一条出路,他也认了。 不过若是大宋根本没有战胜金人的本事,甚至他们来都不敢来那就是另当别论。 以后的事,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 让耶律淳有点意外的是,大宋新改封的燕王赵枢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出兵的要求。 他还给耶律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表达对耶律淳即位的祝贺。 赵枢在信上说,他之前在西夏见到了耶律南仙,见一个离开家乡多年远嫁的女子还能如此追念故国,就知道大辽人民对这片土地有极其深厚的感情。 大宋一直关心和鼓励大辽的抵抗作战,这次率军来燕京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以后还要帮辽国收回故土。 虽然明知道赵枢是在扯淡,可耶律淳看得还是破防了。 他想起了远在西夏的耶律南仙。 现在西夏灭了,这个孙侄女不知道过得如何。 赵枢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一个女子在遥远的土地上都没有忘记故土,辽人追忆故国的更是数不胜数。 女真人数量太少,辽人只要坚持作战,一定还有富国的机会。 坚决支持耶律淳称帝的太尉李处温也被这封书信感动的眼泪哗哗直下。 赵枢在这封书信上从头到尾就没提半句燕云的事情,更没有提要让辽人内附的事情,反到一个劲的说要帮辽人富国,要让千千万万的契丹人坚持住。 “肃王,不,燕王真是个好人啊。 他这是……要鼓励我们,鼓励我们啊……” “哎,还不是想要燕云。 他现在可是燕王啊。” 耶律淳喃喃的说着,将书信缓缓折好藏在怀中。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也谈不上什么了。 如果没有宋人的帮助,我大辽……看来是要亡了。 如果有宋人的帮助,我们能复国,这燕云还给他们,也不算什么了。” 耶律淳点了点头。 他也明白这个,只是…… 这让他怎么说呢。 该死的金人。 如果没有他们,一切该多好。 · 赵枢在缓缓进军,耶律淳在苦等宋军支援,阿骨打在到处捉迷藏寻找耶律延禧。 而在金国的大后方,所有人都不曾关注的角落,真的发生了一场关系到几个国家命运的重要作战。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在多次劝说高丽认错无果之后,金国最初的五位勃极烈中(现在是六个)排名第四的完颜习不失终于发怒了。 高丽找死。 看不起金人就是找死。 他必须给高丽人展示一下金人的武力。 于是,在一个凉爽的早晨,习不失命令耶律马五为先部渡江,自己则率领挞懒殿后,金军只留五百人防守营房,其余人尽数出击,划着小船进攻高丽。 金人是一个渔猎民族。 他们的水战虽然比不上马战,但也不是完全不会。 习不失站在船头仔细观察着耶律马五的动静,心中踌躇满志。 来吧,高丽人。 让我看看你们为何如此猖獗! 对岸的高丽大将军权秀也发现了金军的进击。 他立刻命令高丽军在岸边布阵,等待敌人上岸立足未稳之时发动进攻。 这是最常见的战法,耶律马五一眼就看穿了高丽人的念头。 他哼了哼,心道不水战是最好。 高丽水军挺厉害,他们居然不用。 上了岸,谁怕谁啊。 考虑到高丽人有可能会用挞懒那种会冒毒烟的武器,耶律马五特意用绢在水中浸泡塞进怀中, 若是遇上毒烟,他就用此物遮住口鼻冲锋。 其他的辽人也如法炮制,等待敌人进攻。 离岸边越来越近,耶律马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终于,小船纷纷靠岸。 岸上的高丽军发出一声声怒吼,岸上的弓弩手万箭齐发,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的人浑身发毛。 当然,这也是最常规的战法。 耶律马五手下的士兵早早就准备好了巨盾。 “高丽人不敢上来,太好了,咱们上!” 如果高丽军冲阵,耶律马五手下估计要付出不少的死伤。 可那些高丽军虽然手持长枪,腰跨破甲的短剑,可完全没有冲锋的意思,果然是学大宋学全套,只会放箭。 耶律马五看到远处有几个投石机,心道他们可能准备发射石块。 他大吼一声,第一个猛跳上岸,举盾持刀冒着箭雨朝高丽军阵缓步推进过去。 在他身后,金军的弓箭手也开始用强弓掩护。 金人的弓箭从射程到力道都远胜高丽军,很快,权秀手下一片人仰马翻,场面有点混乱。 “成了!” 习不失冷笑一声。 这高丽不过如此。 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底气。 只要女真人一冲上去,就能瞬间冲垮高丽的防线。 来都来了,既然如此,我就拿回义州,逼高丽国王派太子为人质。 我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跟大金国为敌。 习不失举起手臂,刚想招呼全力进军,挞懒却在身边一把拦住他。 “再等等。” · 耶律马五也觉得荒谬。 就这? 看来不过如此。 你们就算有毒烟又能如何。 你们这些高丽军难道还能顶得住我们的冲锋不成? 等女真人上岸,你们就算有十万人也要土崩瓦解了。 他怪叫一声,怒吼着朝高丽的军阵奋力冲杀过去。 远处的高丽将军权秀看出了金军后队没有匆匆上岸的意思,不禁略有些失望。 “可惜了。”他摇头道。 “没什么可惜。” 站在他身边的金富轼一身雪白的儒袍,满眼的踌躇满志。 “我们本来就不想跟金人全面开战, 后面的肯定是女真兵,说不定习不失和挞懒就在军中。 我们吓住他们就行,将军,动手吧!” 权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狠辣之色,狞笑道: “好,今天就是我高丽扬名立万的时候!” 他一挥手,身后的投石机立刻一起发动。 耶律马五看见一颗颗的似乎冒着火的圆球飞过来,赶紧用绢捂住口鼻。 他出生的时候,辽宋已经许久没有开战,虽然宋人经常吹嘘火药厉害,他也不以为意。 甚至,一颗圆球落在他脚下的时候,他都没有躲闪的意思。 但下一瞬间,这圆球立刻发出一声惊人的炸响,球中陡然喷出一团火,正好把耶律马五喷个正着! 什么东西! 习不失目瞪口呆。 挞懒之前展示过的三种火药里也有可以炸响的。 但那声音非常沉闷,如闹肚子一般。 可现在耶律马五遭遇的分明是遭遇了天雷一般的攻击! 这就是火药?这就是火药? 习不失怔怔的看着面前爆裂的场面, 高丽人不断投出这种圆球,其中还夹杂着有毒烟的圆球,岸上耶律马五的手下哪里经历过这种折磨,一个个被呛地连声咳嗽,阵型已经大乱。 权秀一挥手,早就整装待发的高丽军一拥而上。 他们本身的战斗水平已经相当于辽人的二线部队,面对已经慌了神的耶律马五真是占尽了上风。 习不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指挥靠岸支援。 耶律马五又急又怒,他的右腿和右臂在刚才的爆炸中都被严重烧伤,痛苦直冲脑门,让他一时有点丧失理智。 见高丽军纷纷杀来,耶律马五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全身疼得厉害,再看身后的女真军还远远地等在江上,顿时心中一凉。 果然…… 投降金人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他狂笑一声,索性挥刀冲入敌阵,跟冲在最前面的高丽军绞杀在了一起。 “是耶律马五!”高丽人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权秀大喜,立刻命令众人一拥而上,先结果此人的性命。 习不失见耶律马五丧失理智,居然不退反进,大惊失色之下,他也想冲上岸去。 可挞懒在一边紧紧抱住他,高呼道: “叔父,不可,贼人厉害,咱们还是先退再说。” 正说着,高丽又开动了抛石机,又是一团团的火球朝着江岸抛来,几个女真士兵为了接应耶律马五前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的慌了神。 尽管爆炸点不在自己身边,还是有不少人吓得跪在地上连声哀求神明保佑。 高丽军士气大振,而他们隐藏已久的水军终于出动,从上游和鸭绿江下游的江口一起杀来,竟摆出一副要杀尽金军的架势! 习不失完全不曾想到己方渡江之后居然无法在岸头立阵, 这会儿金军一片惊慌,也只能被迫撤退。 猛烈的炸响中,他听见了一个人的惨叫。 转头时,只看到耶律马五被一群高丽军团团围住,在长枪的围攻下被刺成一个血人,痛苦地倒在地上。 此人虽然是降将,可他的死还是让习不失心中一寒。 这火药还真厉害。 高丽是从大宋偷来此物,那大宋要厉害成什么模样…… 正文 第178章 有埋伏(为陈长寿加更5/10) 金军的先头部队大败。 虽然作为后方主力的女真兵没有损失多少,可前方登陆的辽国降兵几乎全军覆没,主将耶律马五身负重伤,在乱战中惨死。 这场面让习不失又急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护步达岗之战后,女真还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失败。 耶律马五是降将中的重要人物,他这一死甚至会动摇多有降兵的士气。 大金国战无不胜,在习不失的亲自指挥下耶律马五还惨死他乡,要么是大金国的战力不行了,要么是习不失故意送耶律马五去死。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习不失可以接受的。 如此惨烈的伤亡,挞懒的心情却比想象中好了许多。 高丽的火药如此厉害,远在自己手头的火药之上,这说明不是火药不行,只是刘豫给的配方过于落后,并不是真正的秘方。 九阴真经! 赵枢好兄弟说过,记载着火药配方的典籍叫做《九阴真经》,高丽就是得到此物才如此猖獗。 “这火药好生厉害啊。” 习不失终于意识到了火药的威力,他以阿买勃极烈的身份给吴乞买和阿骨打写信,要求提防高丽这种烦人的武器。 可身为宿将,打了一辈子仗的习不失也不至于对这种武器产生绝望。 这火药的杀伤力还没有到无法破解的程度。 首先此物在下雨天绝对没法施展,现在高丽闹得欢,等待雨天到来,大金还是能占据绝对优势。 其次,此物还是没法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爆炸的声音虽然惊人,可实际的杀伤力并没有这么恐怖,高丽最后决胜还是靠着耶律马五惊慌之下阵型大乱全军突击取胜。 大多数的士兵是被烧伤,还有部分一部分虽然头破血流,但伤势也不算太重。 只要不是被正面砸到就行…… 最重要的是,这些弹丸是由抛石机投掷。 抛石机很难调头,如果不是有鸭绿江阻隔,金军的骑兵可以很容易绕到他们的后方,随便就把他们彻底消灭。 “也就是说,高丽人不敢打过来,但是已经决心靠着这种东西不服我们大金国了。”习不失寒声道。 作为阿骨打的堂叔,习不失年轻的时候曾经多次与高丽人交战,对这些人恨之入骨。 这次辽金大战,他们又趁机占便宜,本来就让习不失非常不满。 现在他亲自出手,非但没有教训了高丽,反而让高丽杀得落荒而逃。 可以想见,现在高丽国内一定是一片欢腾,那些跳梁小丑肯定已经把自己吹到了天上,而可怜的耶律马五和那些来不及撤回来的金军士兵将成为这些人战利品,在死后都备受屈辱。 哼。 岂能这么算了? 习不失没有呼叫支援。 女真兵的主力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他准备率军渡江,再跟高丽拼个你死我活。 “叔父,不行啊。” 挞懒赶紧阻止习不失: “高丽人有了准备,他们现在士气正旺,兵力十倍于我军,上游还埋伏了水师。 我军兵少,隔着一条大江如何取胜? 若是叔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习不失皱起浓眉苦苦凝思。 他当然知道挞懒说的是真的。 高丽如果在平地上跟金军直接交锋,肯定是没有半分胜机。 可隔着一条大江,再加上他们充足的准备、数倍的兵力和火药,足以让金军尽数葬身于此。 这可是女真兵啊。 女真兵死一个就少一个,岂能随意消耗。 可别说习不失了,跟随习不失一起到来的女真人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他们纷纷鼓噪,要求习不失领军出战,再次跟高丽拼个你死我活。 甚至有人说耶律马五只是太过胆小,被火光和爆炸声震慑,女真人根本不惧,只要能上岸列阵,就算没有战马,他们也能踏平高丽。 “我们大金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习不失决心已下,他命令挞懒给自己想出一个渡江的办法,说什么也得给高丽点颜色尝尝。 挞懒呆若木鸡。 鸭绿江就在眼前,不是自己想把它搬走就搬走的。 除非金军现在就开始准备,以灭亡高丽为作战目标大量囤积战船,不然在早有准备的高丽面前,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咦,等等! “我有办法了!” 挞懒灵机一动,赶紧叫人拿来地图,摊开摆在习不失的面前。 “高丽自负水军胜于我等,便在上游与江口都埋伏了水师,”他指了指鸭绿江的上游,“他们等待我们渡江上岸时半路截击,我们如果渡江,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可咱们先埋伏一彪人马在江边准备渡江进攻,其余人马走海上绕到后方,突然袭击敌后,先破坏了高丽的火药,高丽大惊失色,那还顾得上守江? 到时我等一齐出击,定能大胜!” 习不失仔细看了看地图,兴奋地道: “不错,挞懒果然不让我失望!” 渤海的风浪相对小一些。 女真兵渔猎出身,这点小风浪的近距离航行还是受得住。 如果有人在正面吸引高丽人的注意,然后从后面偷偷上岸突击,那些胆小的高丽人如何跟女真勇士对抗? 至于如何在没有外援的敌后坚持作战? 这可是习不失的拿手好戏。 当年女真起家的时候几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还不是这样坚持拼杀下来了。 这个主意别人不敢,可武艺高强作战勇敢的习不失凭什么不敢。 他当机立断,决定自己带兵包抄敌后,由挞懒率军吸引高丽的注意。 挞懒可不敢让习不失冒险。 好歹是走海路,如果高丽的水师在海上还有准备,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只怕要改变金国的未来的作战规划。 可习不失大手一挥,冷笑道: “我这一把年纪了,就算不死还能活几年。 年轻的时候就跟高丽人厮杀,现在岂能让高丽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只要我能上岸,一定杀得高丽人片甲不留。 嘿,便是他们在海上也有水军又能如何? 如果他们水军天下无敌,之前没有火药的时候又为何向我国求和?” 挞懒心中也生出几分热血,高声道: “我只消三百兵马,其他全都由叔父率领,咱们这次把义州打下来!” · 说干就干。 金军趁着黑夜集中了大量的战船,挑选的也都是会水战的士卒,从鸭绿江入海口秘密向渤海前进。 高丽的防线都在鸭绿江南岸,还真没发现金军居然趁着夜色划船离开。 还有人敢如此深入敌后?也就只有女真人才有这个勇气。 一切进展的都非常顺利。 习不失斗志昂扬,心中踌躇满志。 高丽实在是太猖狂,已经影响了大金国的威名。 身为勃极烈,他必须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人。 只要等到天明登陆,一切尽在大金的掌握。 夜色漫漫,海岸上的高丽人显然没有发现金人居然会沿着海岸线乘船缓缓绕后。 他们依然集中精力,在鸭绿江边布置了更多的床子弩和投石机,准备对过江的金军迎头痛击。 习不失几乎已经看到自己杀死一众高丽士兵,斩下高丽将军人头的场面。 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习不失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叫人把铁甲准备好,自己又提起熟悉的狼牙棒掂了掂,为一会儿的上岸厮杀做准备。 可偏偏在此时,他身边的亲兵突然惊呼道: “主人,有埋伏!” 习不失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只见宁静的海岸上突然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渔船。 这些渔船各个破烂,可渔船上的渔民各个体型健壮,满是精神。 他们摇晃着船只,从四面八方开始向习不失的坐船靠拢,习不失已经清楚地看到他们不少人腰上都带着尖刀,活脱脱一番海盗的模样。 海盗还敢拦截我大金国的船…… 哼,不知死活。 习不失叫手下人取来强弓,准备等稍微靠近,就立刻万箭齐发,结果了这群海盗。 可那些渔船慢慢靠近,上面的人扯着嗓子高呼道: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们是良民,我们是良民!” 这些人用的是汉话,习不失只能听懂几个词。 他身边有个从前经常跟高丽做生意的女真人懂汉话,大步上前道: “尔等是什么人?速速说出身份!” 那人道: “来的可是大金国的好汉?我等是刘大官人募来的帮闲,特意来给大金国的好汉助拳了!” 高丽人虽然也有自己的方言,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文字,且平时交流中都以汉话为荣。 经常跟高丽做生意的这个女真人能听得八九不离十,听说是一群来帮助己方的人,倒也松了口气。 虽然不指望他们有什么作用,但在进攻高丽之前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节省一下体力也好。 “是什么刘大官人?”翻译口气稍和。 “是刘豫刘大官人。” 习不失听了手下翻译,不禁连连点头。 他还真听说过刘豫,据说是宗翰招募来的宋人,前不久宗翰还派他南下做事,现在应该也快回来了。 看来是他不知道从哪招募来了一伙海贼,居然能在高丽近海隐藏。 习不失点点头,放下手上的弓箭,叫手下人问问刘豫在哪。 渔船上那人说刘豫晕船厉害,现在在附近的海岛上休息,这是派手下人抓紧来报信。 晕船…… 习不失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过总不能因为这个随意下手杀人。 他犹豫片刻,叫那人近前答话。 船上的那个渔民大喜,赶紧纵深一跃,抓住习不失的坐船船头,又一个挺深上船。 这一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习不失连声叫好。 待那人走进,习不失见此人一身铁打般的肌肉,身材之雄壮居然不输给完颜娄室,不禁又高声道了声好。 “好汉子,你叫什么?” “小的叫张荣。”那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满脸的狂热之色,“我叫张荣,今天特意来送你上路!” 正文 第179章 刺杀勃极烈 永远不要低估一颗韭菜上进的心。 习不失打破头也不会想到,自己临时起意准备绕路进攻高丽,遇上的最大挑战居然不是高丽强大的水军,也不是上岸后被四面围攻的绝境。 他居然在高丽的海岸线附近遇上一支大宋的正规军。 勉强算是正规军。 张荣和他手下的兄弟一直在海上漂浮,寻找着金人的动静。 说实在他们现在的工作很难开展。 大宋和金国还没开战,张荣他们虽然在岛上插上了大宋的旗帜,可在海上也只能冒充是一伙海盗。 以前张荣的算计是以海盗的身份上岸厮杀,让金人不敢分散兵力。 可特么谁曾想到金人居然把正规军开到了此处,还久久不去。 张荣一直不敢登陆,也只能一直在岛上到江口这一段海路上漂泊,大部分人都被晒得皮肤开裂痛苦至极,闻到海鲜的腥味就直接狂吐不止。 实在是太难受了。 来都来了,一无所获回去肯定要被耻笑。 之前就有人耻笑他们不过是燕王随便招揽的一群水匪,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荣心中不服,他说什么都得做出点成绩。 昨天,他在海上意外抓到了几个重要的俘虏,拷问一番后得知他们是一群两浙路的山贼,正准备去跟金国谈谈生意。 张荣将信将疑。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叫人把那伙人带下去。 可也许是张荣挥手时候的动作太过干净利索,那伙人中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突然吓得嚎啕大哭,一把抱住张荣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走。 他哭着说自己叫刘豫,是金国重臣挞懒的亲信,只要将他交还给金国,一定有极大的赏赐,千万不要坏了他的性命。 张荣哭笑不得,同时又心中大喜。 若是能以此人的性命为要挟潜入金军中,在金人的军中防火制造混乱,也好过直接跟这些铁打的怪物搏杀。 为了侦测一下刘豫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依旧叫人看好刘豫,带着手下兄弟划船,准备趁着黎明悄悄查探一番,没想到在高丽的海域内居然发现了金国的水军。 张荣在水战上很有心得,他一下就明白金人估计是在鸭绿江的大战中吃了不少亏,准备绕开江边的防线,从海岸登陆。 好大胆的计划,别说在路上遇上高丽水军又是一场苦战,单说上岸之后如何站稳脚跟就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不就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宋金早晚都要大战,若是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分散一下金人的军队,这才是人臣本分。 而且在这动手,谁能想到是大宋突然袭击? 这是何乐不为啊。 嘿嘿嘿嘿。 说干就干。 张荣当机立断,直接带人冒充是刘豫的手下缓缓靠近。 金军没有太大的船,张荣等人本来准备用钩锁攀登,没想到习不失居然邀请张荣上船。 他顿感喜从天降,看着这个年纪颇长的金国大人物,心中压不住地狂喜。 张荣没有带武器,他上船的时候金人的侍卫已经检查过了。 所以他在说要送你们上路的时候金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良机,张荣怎能错过。 他大喝一声,如一头浑身紧绷的豹子般纵身一跳,径直奔到习不失身边,纵身一拳狠狠打中习不失的胸口。 习不失见张荣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不好。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他还能躲闪,可现在他年岁大了,反应终究稍慢,张荣的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胸口,那身上一阵剧痛,疼的他眼前一黑。 “啊呀!” 习不失身边的护卫反应过来,赶紧挥刀进攻张荣! 按照张荣原来的思路,他一拳打在习不失的身上应该能把他打个半死,然后立刻劫持习不失离开。 可没想到习不失虽然真的被打了个半死,可在张荣扑来的时候,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居然拼劲最后一点力气飞起一脚,还好他痛苦之下力道全失,张荣及时反应过来飞速躲开。 虽然躲开这一脚,却也给金人的护卫增添了反应的机会。 四面八方的金人士兵一起扑来,十几把雪亮的钢刀一起斜劈下来,把张荣和习不失彻底分开。 张荣见失了先手,赶紧拧着身子堪堪避过那斜劈来的钢刀。 他自幼习武,现在面对众人围攻也不慌乱,脚跟猛地发力,飞起一脚踢在一个金兵脸上,趁机夺过一把刀。 趁着金人的合围还没有成形,用那钢刀舞出一个又一个明亮的大圆环。 当当当当。 钢刀碰撞的打铁声连绵不绝,几个金兵被刀锋逼的被迫后退,张荣抓住机会后退几步跳出圈子,这才感觉身后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自负武艺高强,连赵枢都说他武功当世罕有。 可刚才这一轮乱战,自己拼尽全身脱身,却连一个金人也没有砍倒! 那个丢了刀的金人也狂奔回去抄起一柄狼牙棒,这会儿又回到了战场。 这些金人单打独斗可能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他们悍不畏死,且结阵整齐有序,却不是张荣可以随便冲杀。 “贼子,还不束手,更待何时?” 这些金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武艺的强人。 他们知道单打独斗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也只能扎起阵型,纷纷破口大骂。 张荣也听不懂他们骂的什么,但敌人如此悍勇,自己斩首行动失败,他也只能抓紧后退。 习不失怎能让他逃走,他忍着胸口的剧痛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长弓,定要把张荣留在此处。 可也是在此刻,海上突然起了大风。 习不失本就胸口剧痛,这一下更是被烈风吹得眼前一黑,长弓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大风吹动,金军的坐船开始不住地摇晃。 他们大多数的船并不是适合海战的大船,只是临时征调来的普通近海渔船,习不失的坐船也只是江上来往的平底战船,遇上风浪,自然是颠簸的格外厉害。 这些士兵之前还能保持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守阵型,可老天爷的沛然大力哪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这些金人纷纷东倒西歪,不住地摔倒,还有几个甚至因为晕的厉害直接掉进海中。 张荣大喜。 他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和他手下的兄弟本就是水上讨生活的顶级高手。 之前提前进驻海岛,出海打渔的时候也已经适应了这恐怖的颠簸。 本来已经准备后退的他一个箭步扑上去,手腕一抖,刚才拖在地上的钢刀刀尖幽灵般迅速上挑,错身之间已经将一个金人士兵的小腹撕开一个血腥的伤口。 “死!” 终于见血,张荣胸中的暴戾也被彻底点燃。 他虎吼一声,身子如游鱼一般在金人的众武士之中飞速进退,用的都是江湖上躲闪腾挪的功夫。 这些悍勇的金人如果平地结阵,什么江湖好手也能瞬间剁成肉酱。 可现在坐船颠簸的厉害,曾经在湖上打渔出身的也受不了这海浪的颠簸,有的已经哇哇狂吐,还有地想拼命掩护习不失,可脚步稍动便痛苦地摔在地上。 如果换成其他敌人,这会儿肯定已经无法站立。 可金人悍勇的性子在这会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众人眼看已经拿不住刀,索性一个个冒着张荣的砍刀飞扑过来。 张荣砍翻几人,躲开一个个扑来的金国武士,可一个倒地的武士一时不死,用力抓住张荣的脚踝,拖得张荣一个踉跄,随后奔来的武士大喝一声,一把擒抱住张荣,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保护勃极烈,保护勃极烈!” 周围的金人的怒吼不断,他们拼命划船靠过来,可张荣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顶着风浪,硬是叼着刀,用钩锁爬到船上。 “保护大哥,保护大哥!” 张荣手下的二百多人顶着狂风,蚂蚁一样不断地攀上习不失的坐船,跟船上的敌人拼死绞杀在一起。 周围的金人想要支援,可海上的风浪越来越大,他们根本无法站稳,更别说爬到船上,好多人强行登船,却一个个掉进海中,顷刻间就被卷的不知去向。 剩下的人再不敢前进,也只能大声哀嚎,看着习不失的那艘坐船在风浪中起起伏伏。 喊杀声越来越小,风浪也慢慢平息。 等风浪彻底平静下来,习不失的坐船上也已经没了声息。 几个金人壮着胆子靠近,不断地呼唤习不失的姓名。 可喊了许久,还是没能得到同伴的回应。 良久,那艘船上一个高大的汉子缓缓站起身来。 他满脸鲜血,气喘吁吁,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围那些不知所措的金人武士。 接着,他非常艰难地提起一个人头。 那人头额前精光,后面有两条灰白的发辫,虽然仍旧怒目圆睁,却已经在也没法释放自己的威严。 他把人头朝金人的船上扔过去,几个金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看清那人的相貌,所有的金人都是不住地颤抖,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 习不失! 是大金国陛下阿骨打的堂叔!大金国最初五位勃极烈之一习不失的人头! “这汉子死的英雄,人头你们葬了吧! 今日是俺们胜之不武,来日再来请教了!” 正文 第180章 落后就要学习 张荣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个打渔的汉子只能听动有限的几句辽语,完全听不懂女真话,不明白自己这一轮激战取得了如何战果。 他只知道金人的实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今天若不是大风暴突然到来,只怕自己最好的结局也是跳海逃生。 习不失像个真正的勇士一样战斗到了最后一瞬间,在被张荣提前打伤又严重晕船的情况下死战不屈,张荣本来想挟持他让其他人投降,可习不失重伤之余依然号令众人不许管他,周围的金兵发疯一样纷纷扑来,他也只能砍了此人的首级。 这一战,张荣损失了四十个患难与共的兄弟。 而加上习不失,这艘船上二十个女真人全军覆没。 张荣手下的那些兄弟们虽然各个武艺不错,可完全无法应付金人士兵分组布成的简单战阵,若不是风浪的摇摆中金人很难稳定住身形,恐怕他们刚刚冲上来就会被杀个干净。 甚至,如果习不失没有直接将张荣叫到身边暴露了他的位置,张荣也很难直接找到他们主帅的大船,无法形成人数优势。 斩杀习不失,趁着其他金兵大惊失色,张荣赶紧带着战死的兄弟一起跳船离开。 金人见习不失战死,各个乱成一团,抱着习不失的人头嚎啕大哭,等几个人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海上的风浪又开始变大,他们万般无奈,也只能灰溜溜地返回。 挞懒见海上起风浪的时候就感觉不妙,他一直等在岸边,见所有的船都平安返回,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见众人一脸悲怆,顿时感觉到有点不好。 “阿买勃极烈呢?”他颤抖着声音问。 “将军……阿买勃极烈,战死了!” 金国开国五位勃极烈之一的习不失居然在一次针对高丽的小小军事行动中遇到埋伏身亡,人头还被砍了下来。 挞懒嚎啕大哭,所有的金军将士无不捶胸顿足,要与高丽人不死不休。 降将耶律马五死了。 勃极烈完颜习不失死了。 大金国自起兵以来什么时候遭遇过这样的打击! 挞懒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已经顾不上在跟高丽拉扯,赶紧亲自赶回辽阳,向坐镇后方的吴乞买报信! · 吴乞买把进攻高丽的事情交给习不失之后就懒得管了。 现在大金国的版图在不断的扩大,吴乞买坐镇后方,先要保证军粮的供给,还得稳定好那些辽国降将的情绪。 至于高丽…… 呵呵,揍他们一顿他们就老实了。 挞懒自己也是女真的悍将,习不失更是久经沙场,就算高丽的水军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也终究挡不住大金国的雄风。 这点阿骨打和吴乞买都非常信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挞懒居然亲自回到辽阳,带回了习不失战死的噩耗! “怎么死的?怎么死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吴乞买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跌坐在地上喃喃不语。 平心而论,习不失的战术实在是有点冒险。 但金国的建立就是一次次冒险,一次次赌命的大成功,吴乞买也不认为习不失的战术有错。 教训高丽是他制定的方针,现在居然导致了一位勃极烈的惨死,大金国威风扫地,天知道现在高丽人有多开心! “可恶,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痛苦地揪着头发,许久才睁开赤红的双目,喃喃的道: “这火药真的如此厉害?” “不错,大家都能作证。” 如果只是挞懒一人吹嘘火药的厉害,吴乞买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但习不失来到海上就是为了躲开正面高丽人的火药进攻,不少逃回来的女真兵描述火药爆炸的场面时都心有余悸,说当时还以为是天雷炸裂。 吴乞买也不能不信。 高丽人! 这个仇,我们是一定会报的! “挞懒,” 之前金国所有人都认为火药不值一提,只有挞懒在一直坚持。 之前的挞懒的坚持有点荒谬,而现在坐实了火药的威力,吴乞买心中自然对他多有几分亏欠。 挞懒听吴乞买询问自己的意见,心中颇为欢喜。 现在一切都证明自己是对的,我看宗翰回来还有什么话好说。 “四哥,我看现在还不能跟高丽翻脸。”挞懒果断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灭辽,我听说辽国已经立耶律淳为新皇帝,如果他们反击,后果不堪设想。 阿买勃极烈战死之事要尽力隐瞒,等灭了辽国在说给陛下。 等稳定大局,咱们再率大军踏平高丽,给阿买勃极烈报仇便是!” “嗯!”吴乞买含泪点头。 他们都知道灭辽才是当务之急,现在高丽虽然猖狂,也只能暂时忍耐。 “还有,”挞懒道,“这次战败,咱们是因为不懂火药。刀剑这些东西咱们就算稍逊一筹,凭借女真勇士的武力也能多多弥补,只有……只有这火药,咱们是万万难以抵挡。 咱们,也得造火药!” “可,可怎么造啊!” 金国对火药的理解只停留在刘豫弄回来的所谓秘方上,硫磺他们还能想办法弄到一点,硝石从哪弄他们可真的没办法。 据说大宋卖着东西很贵,高丽人都花费颇巨。 买这个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高丽人在学习,在进步。 咱们不学,早晚就会被杀死。 大宋掌权的肃王是我的好兄弟,他是个至诚至善,毫无城府的好人。 他之前就说过,要把大宋先进的技术送给我国,让我国也一起兴旺发达。 现在高丽偷了大宋的秘方来对付我们,想来肃王是绝对看不下去。 我愿意派乌达补去大宋学习制造火药之法,以后为阿买勃极烈报仇!” 乌达补是挞懒的二儿子,今年二十六岁,挞懒愿意让他去冒险,足见对赵枢的信任。 吴乞买咬牙道: “好,我让宗雅(斛鲁补)一起去。 我看灭辽还有一阵子,等咱们学会了这火药的造法,一定要狠狠报仇雪恨。” · 高丽如临大敌地严防死守许久,依旧不见女真发动进攻。 几天之后,女真甚至开始撤退,只留下少部分人防守,习不失和挞懒都不知去向,这让高丽一片欢腾。 高丽王王楷向大宋写信报捷,夸耀自己击退女真十万大军入侵,斩杀耶律马五等一万余人的壮举。 带回火药的金富轼威望更是直冲云霄,现在朝堂之上人人都把他当做了救世主。 尤其是火药这种东西在金富轼的手上居然有这样的变化,这被视为能击退金国的根本,掌握朝堂的外戚都对金富轼毕恭毕敬,所有的权臣都将金富轼视为了高丽王朝未来的顶梁柱。 连一贯嚣张的外戚李资谦都表达了对金富轼的敬仰,言语之间满是谦恭和拉拢。 金富轼嘴上谦虚,心中却暗暗欣喜。 这次实在是太成功,一切都按照自己的预期发展。 金国这次被击退,以后肯定知道进攻高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们南下抢掠大宋、积极拉拢高丽才符合国策。 之后金富轼完全可以利用火药的神秘色彩和西京派渴望北伐的意志做文章,利用朝中众人对李资谦的不满做文章,左右逢源,将大权缓缓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甚至,利用与赵枢良好的关系,他还有机会再进一步,登基称王,甚至称帝…… 嘿嘿嘿嘿。 妙啊。 实在是妙啊。 想到他一人就把大宋的权臣赵枢和女真的重臣习不失玩弄于股掌之上,金富轼的心中别提有多得意。 不过,这一战也消耗了大量的硝石。 这火药想发挥威力,硝石是不可缺少的。 可高丽实在是没有硝石——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高丽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现在金富轼在聪明也没有办法。 他知道自己得讨好大宋,从大宋手上再买点硝石才行。 现在的金富轼已经有了火力不足恐惧症初步的症状。 而且,他隐隐感觉那个黄裳应该还有更先进的制法,只是这老爷子风轻云淡,不愿说给自己。 “我们能对抗金国,能称雄一方,靠的就是这火药。 咱们得不断派人去学习此物制法——我派犬子去,还有谁家的儿子想去,这次带上礼物,一起去吧!” 正文 第181章 太有深度了(为陈长寿加更6/10) 挞懒的儿子乌达补、吴乞买的儿子宗雅带着一大群的女真贵族子弟来开封求学。 赵枢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准备进宫辞别赵子,然后带队前往辽国。 可听说大金国居然派出了这样高等级的使节团,他立刻把之前的规划全都推给了李纲,让刚刚回到辽国的李大炮再跑一趟,自己先接待金国的使者。 李纲吓得面如土色。 “不行不行,燕王,臣真的、真的、真的不会打仗啊。” “哎呀,李经略的本事本王还能不知道,尽管去,本王是你坚强地后盾啊。” “不行不行,辽国不比西夏,我怕去了之后如果搞砸了,咱大宋的燕云岂不是要不回来了。 我不去我不去。” 如果是国家危亡,李纲一定愿意挺身而出,可燕云攻略事关大宋未来的走向,需要临敌应付巧妙机变,还有有不错的军事技能来应对。 之前西夏已经是强弩之末,李纲只要之前演好戏就能对付。 可在辽国那边随时会遇上种种复杂诡谲的问题,李纲担心自己一个处理不好成为千古笑柄,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是啊大王,这几个金人虽然地位崇高,但跟燕云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孰轻孰重,还请大王好好考虑一番啊。”张叔夜也在一边愁眉苦脸地道。 张叔夜打仗的水平虽然不错,但大宋对燕云这片土地可谓是魂牵梦绕,他们都担心万一自己的选择出了什么问题,会导致大宋错过最好收复燕云的机会。 真不明白燕王为什么能把几个金人的贵族放在收复燕云前面。 何必呢? 赵枢双手压在李纲的肩上,严肃地道: “李经略也知道,收复燕云是大事。 大事自然要交给本王最信任的重臣,你放心,这次本王会把所有压箱底的人物全都派出去。 李经略对大宋一片赤诚,本王愿把身家托付,还请李经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李纲的表情由尴尬慢慢变得肃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让赵枢如此倚重,只能咬牙道: “我,我一定尽力。” “好,这次本王派遣宗泽宗知州、何灌何钤辖襄助,而且现在的北辽跟西夏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里更需要的是良好的政治嗅觉和应付手段,李经略之前统帅过西军,深得西军上下信任,这次作战还得是你啊。” 宗泽和何灌这两人是赵枢一直埋伏下的暗棋。 宗泽一直在易州经营,现在易州百官早就没了制约,人人都以宗泽为绝对魁首,纷纷口称宗爷爷。 而何灌则一直在江南的山区秘密耕种,据说是在都督开荒,可赵枢承认此人其实是在操练一支新军。 放着一堆西北汉子不用,用江南人操练新军…… 如果是以前李纲早就喷了,可赵枢之前谋定后动的本事相当令他佩服,现在也只好闭嘴。 这俩人都调动了,足见赵枢是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一件件拿了出来,看来他对燕云真的是非常重视。 那么…… “大王真的认为,这些金人的贵族更重要?” “不错,”赵枢坦然地点头,“如果弄好了,可以抵十万大军。” · 乌达补等人坐船战战兢兢越过渤海,在登州登陆。 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遭遇攻杀习不失的海盗,也没有跟高丽水军发生冲突,上岸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当地的文官听说是金人的使者,不敢怠慢,赶紧一路好酒好菜伺候送入开封。 除了乌达补和宗雅,这一行还是三十多个女真的贵族子弟,年纪最大的乌达补26岁,年纪最小的才12岁,他们一路海上颠簸,现在得到了这样的待遇,心中对大宋都有了不少的好感。 大宋的官员都是妙人。 这一路,他们带金国人看的都是大宋的市井繁华,吃的都是好酒好菜,听得都是名家丝竹。 这一路的生活比他们之前在金国最好的时候都好的多。 别的不说,那些被俘的辽国庖丁为什么就做不出这种让人忍不住疯狂分泌口水的菜肴,为什么没有这种入口绵软却后劲悠长的美酒。 这才是生活啊。 “这就是大宋吗……” 女真人之前就听说许多辽人的梦想是下辈子做大宋人。 以他们的文化水平,之前还没法体会当宋人是如何美好,现在他们终于体会到了。 天气渐渐炎热,大宋的官吏非常贴心地给他们换上了雪白的丝绸儒袍,白天可以品尝香茗,晚上还有用硝石制冰冰镇下来的酸梅汤。 前额光溜溜梳着两道发辫的宗雅和乌达补等人穿着在金国只有勃极烈才能穿得起的丝绸,顿感全身珠光宝气,充满魅力。 “阿兄,刚才那女子似乎一直在看我,面露微笑。 她们是不是从没有见过我这种雄壮英俊的男儿?” “定是,兄弟这身扮相,在天下都是一等一的男子。” 一群金国的贵族子弟互相吹捧着,可他们很快就发现,那些路人只是看着他们光溜溜的脑袋和脑后的两道辫发,像看猴一样。 看着身边穿绿袍、系玉带、头戴乌纱幞头、梳洗地极好地长须飘飘,说话温柔和气地文官轻轻摇晃手中轻摇纸扇,这些金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鄙陋和内疚。 以前辽人说他们野蛮他们还不以为意。 可现在…… 他们是真的恨不得搞个地缝钻下去。 于是,当天夜里,在宗雅的带领下,所有的金国贵族子弟开始修剪自己蓬乱的胡须,都弄成了大宋文官温和细腻的长须。 宗雅以乌纱幞头遮住自己的秃头,又做员外打扮,在腰间悬挂一把文士剑,自己都感觉精气神大有长进。 果然,这才是大国风雅。 之前这发型是什么玩意啊。 不愧是大宋…… 想到挞懒对大宋赞不绝口,金国众人都开始动起了学习大宋文化的念头。 乌达补比较冷静,他想起他们是来学习火药的技法。 传说中的这先进火药大师名唤黄裳,是世间一等一的道学大师,乌达补要求宋人给他们提供一些黄裳的著作,看看能不能在见到这位老师之前先了解一下老师的思想。 那些官吏一口答应下来,给他们弄来了一大堆黄裳的诗词,又找来歌女给他们唱起了《减字花木兰》。 众人虽然听不懂,也不知道这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模样,对这位老师又多了几分期盼。 终于,经过漫长的跋涉,这些来自金国的求学者终于抵达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天下最繁华、最富庶的城市,大宋的东京开封府! 张荣第一次来开封的时候直接被这里的繁华震得说不出话。 跟张荣一样,这些女真人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繁华的所在。 开封外城城高四丈,城楼建筑宏伟壮丽人工修建的护城河有汴河的三四倍宽,没有战斗的岁月河边人潮如织,四方商旅争凑,一眼望不到头的各路商贩将各种闻所未闻的宝石、香料、瓜果、丝绸、瓷器送入城中,这群金国贵族子弟平时的生活不错,可他们议论纷纷,还是只认得几种,顿时感觉自己是如此粗陋浅薄,惭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入城中,这样的感受更加明显。 东京的大街两侧到处都是各种商行、店铺。 那些酒楼都有厅院,廊庑掩映,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交易金帛之处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 这一切一切,如在幻境之中,让众人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赵枢差人来,表示白天太过繁忙,先叫人吧他们安置到早就准备好的驿馆休息。 这驿馆是特别给他们安排,周围干净整洁,周围真的做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映入金人眼帘的大宋百姓都是高大雄壮、温文尔雅、谈吐不凡,连接待他们的小吏都不卑不亢,充满气度。 “诸位远来是客,可来了我大宋,就要听我大宋的规矩。”小吏用辽语缓缓地道,“我大宋是一个富强且发达的国家。 你们一定能在这里学到许多东西,请尽情享受未来的学习时光。” 宋人的自信、文明、礼貌这一路都让宗雅备受感动,他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表示一定要好好学习。 那个小吏又微笑道: “燕王听说你们来要拜访我们的大师黄裳……” “对对对!”宗雅赶紧连连点头,“我们要见黄裳……呃,请问大师是个什么称呼?” “哦,这是我们大宋独有的称呼,只有在某些方面有独立思考精神的才能被称为大师,或者公知。 我们宋人非常擅长独立思考,不唯上只唯实,所以历史上有这么多跟皇帝据理力争的人。 不只是黄裳大师,我大宋还有不少大师,如果你们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燕王就非常高兴了。” 众人都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 一个小吏都能说出这样高深的话语,大宋实在是太有深度了。 那小吏见众人都非常听话,满意地点头道: “好,今天中午闲着也是闲着,先给大家介绍第一位大师——” “要做火药吗?”乌达补兴奋地道。 那小吏面色一寒,摇头道: “俗! 我大宋的强大并不是外物,而是精神,如果只让你们学到一点点的皮毛,等过几年技术更新,你们岂不是又要落后? 燕王用心良苦,这次要让你们学的,是大宋的精神内核!” 正文 第181章 大师的菜 什么叫气度。 乌达补和宗雅都听说金国好像在跟高丽的大战中吃了一点亏。 高丽的模式本就是照抄大宋,又从大宋偷来了一些技术,玩起来自然是非常顺利。 可高丽跟大宋的交情都要去大宋偷技术,金国跟大宋的交情…… 大宋真的能把一堆技术倾囊相授吗? 可挞懒拍胸口保证没问题。 他说大宋的肃王、也就是现在的燕王是天下少有的善人、信人,是个非常重视朋友的好人。 就算是看在陛下当年跟乔帮主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好好帮扶大宋。 肃王说了会把大金带入繁华之中,两国实现双赢,不管学什么,大宋都会倾囊襄助。 而今天他们果然也见识到了。 那个叫王永的小吏匆匆离开,等众人都饿得饥肠辘辘才终于回来,弄来了身材娇小,模样颇为娇羞的女子。 嗯,准确的说是一个模样挺不错的娇羞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女子,那女子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害羞的埋下头不敢说话。 大师呢? 说好的大师呢? 呃,都中午了,大师应该去吃饭了吧? 想到吃饭,众人又饿了。 王永看着众人的表情,实在是非常满意。 他微笑道: “诸位看好了,这位就是今天为大家引荐的大师——孟娘子!” 宗雅:…… 乌达补:…… 玩我们呢? 他们已经是饥肠辘辘,就是想一睹大宋顶级大师的威严。 没想到王永出去半天居然领回来了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 这肯定是在耍我们啊。 等等,不会的,说不定这小娘子身上有什么惊人的道业,所以才被称为大师。 王永笑道: “孟大师,说说你的来路吧!” 这孟娘子已经提前训练了许久,可还是有些畏惧,哆哆嗦嗦地道: “妾,我,我,咱家乃镂葱之能士,今日有幸见过诸位。” 王永给他们翻译一下,说这位大师是个切葱花的大师。 这下众人是彻底忍不住了。 苍天啊。 切葱花的大师。 切葱花还能成大师? 你怎么不说做米饭、烤肉都能成大师? 王永微笑道: “其中玄机,很快你们就能知晓。” 他大手一挥,手下已经抬上来了锅灶、案板,还有不少体型胖大的厨子在一边等候。 那女子面前放了一块菜板,几缕新鲜的小葱放在上面,王永又恭敬地把菜刀送到那孟娘子手上。 孟娘子松了口气,娇嫩的小手捏住菜刀,在菜板面前站定。 这一瞬间,居然有了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她本是蔡京府上的一个奴婢,后来蔡京为了拉拢王永,将她送给王永做小妾。 王永听说此女以前在蔡京家后厨做馒头(北宋的馒头是现在的包子),不禁大喜过望。 蔡京家的馒头,不说了,必须得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兴高采烈地让这女子做包子给自己吃,这女子非常为难的说不会。 因为她在后厨是专门负责切葱,别的工序完全不会。 这个故事说给赵枢之后笑得赵枢满地打滚,不过也觉得非常正常。 “怎么了,这就是流水线精神啊,我大宋的弓手不会用弩,弩手不会用弓,术业有专攻也没错。 要是放在后世,这就叫工匠精神。 什么叫只会切葱,高情商一点好不好,这就是我们寻找的工匠精神啊哈哈哈哈哈。” 王永:…… 孟娘子看着眼前的小葱,手腕轻轻一抖,菜刀立刻动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金国众人只看得这位娇小的女子出刀如风,菜刀几乎变成一片虚影,而女子只有手腕动,手臂纹丝不动,全身也一直保持绷直。 金国的贵族子弟有不少用刀的高手,他们赶紧自己暗暗操作一番,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长时间内只动手腕不动胳膊。 好厉害…… 这,这果然是大师啊。 一个厨娘居然有这样的水平,这简直是,简直是太恐怖了。 王永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 “这位孟大师出身贫苦,曾经在贵人府上帮炊切葱,对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不管出身如何,不管自己做什么,只要坚持下去,投入其中,至今仍然不断摸索,不断提高技术,这就是我大宋的大师精神。 切葱虽然简单,可十多年前只切葱的人不多,孟大师心无旁骛,对一项技术执着的磨练,有她赋能的馒头口味远远超过他人。 这就是我大宋的大师精神,不知道诸位悟到了吗?” 孟娘子的刀法都快切出残影,她切完一根,后面的大厨就一拥而上,飞速将准备好的肉馅、汤料裹进面皮之中,又小心翼翼地放入蒸笼。 在登州的时候,这些人就吃过这种有肉馅的馒头,这会儿见了有大师赋能的馒头,各个满心期待。 他们本就饥肠辘辘,这会儿更是各个口水横流。 看着面前的蒸笼,如坐牢一样极其煎熬。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几个蒸笼终于同时开锅。 那迷人的肉香让众人各个食指大动,一个个晶莹剔透宛如透明的包子端上来,他们还不等热气散去,就赶紧捏在手中,纷纷狼吞虎咽。 “注意礼仪!”乌达补用女真语高声提醒。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大宋,赶紧虔诚的捧着馒头,一边吃一边仔细的品味,脸上认真的表情让王永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咸香的肉馅没有遮挡小葱淡淡的清香,乌达补一口咬下去,薄薄的馒头皮轻轻破裂,温润鲜浓的汁水立刻滚滚流入口腔。 味蕾将这种咸的艺术忠实的汇报给大脑,让乌达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吞咽的动作都渐渐放缓,生怕错过了这层层叠叠的味道每一个细节。 太好吃了。 太好吃了。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大葱猪肉馅,说的容易,做起来很难。 特别是猪肉不能掩盖小葱的鲜香,这更是大师的手艺。 这些女真子弟初时还狼吞虎咽,不住地砸着嘴,可把肉馒头缓缓吃完,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是暖洋洋的,居然各个情不自禁地沉默下来。 人最看重的就是失去。 一个肉馒头下肚,眼前精致的瓷餐盘空荡荡的,竟让人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可恶。 为何这么好吃。 这是什么味道…… “好了。”王永抚掌而笑,“想来大家已经体会到了大师的力量。今天晚上燕王一定会问大家这大师教了什么,还请大家先好好体会一番了。” 众人连连点头,目送王永和那位大师离去。 许久,他们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等等。 不就是吃了个馒头吗? 大师到底教什么了? 再说这也没吃饱啊? 这一路他们都是大鱼大肉,没想到来东京第一顿居然就吃了一个半个拳头大的小馒头。 燕王也太小气了吧? “呸,谁说燕王小气,给我出来!”乌达补愤怒的吼声中,众人都闭嘴不敢出声。 “燕王是家父兄弟,便是吾叔,谁敢说燕王不好,先问问某的拳头。” 宗雅摆摆手打了个圆场,苦笑道: “咱们还是先想想,刚才的大师教我们什么了。” 一群女真贵族饥肠辘辘回忆着刚才的美好,苦思冥想着刚才那残影一样的刀法到底教了他们什么。 · 晚上,赵枢在御香楼邀请所有的女真子弟一起吃饭。 乌达补见了赵枢,赶紧下拜行大礼,用汉话口称叔父。 赵枢和颜悦色地扶起他,把众人请进了最大的包房之中。 讲道理,这些人现在实在已经饿得难受了。 特别是这包房中已经摆了各种小菜瓜果,还有几个女子在珠帘后面手挥琵琶,确实是非常适合吃饭的气氛。 只是赵枢的身份特殊。 作为大宋的实际掌权者、挞懒的好兄弟,赵枢特殊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加成。 这些粗豪的汉子尽管已经饿得非常难受,但还是用刚刚学来的理解向赵枢行礼,等赵枢示意才挨个做好。 “听说,今天中午孟大师已经给诸位展现了一项技术,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赵枢坐在圈椅中,从侍女手上接过喷香的湿布擦了擦手,微笑不语。 宗雅率先反应过来,操着非常生硬的汉话道: “大师技艺非凡,这是让我们坚持努力,终于一天能有如此手段?” 赵枢笑而不语,目光又转向一人。 那人赶紧用辽语答道: “有大师切的葱点缀,这肉馒头的滋味远胜他物,这暗合大巧不工之道。” 紧接着,后面又有人说这是大宋重视各行各业的体现,也有人说是大宋繁华富庶,连做个馒头都能有各种各样的花样。 赵枢听着众人所说和翻译转述,一直都在不断的点头,虽然似乎没有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可每一个回答的人都得到了赵枢的鼓励,对大宋的风度又有了崭新的认识。 众人纷纷说完,赵枢这才挥手叫人上菜。 各种各样精美的菜肴摆了一桌,赵枢尝了一口,让众人也开动。 可女真众人还是不敢动弹。 乌达补虚心地道: “叔父以为,到底谁说的才对?” 赵枢夹起一片炒肉,微笑道: “其实,大家说的都对。” “啊?” “要说我大宋的精神体现在哪,就是推崇思考和广开言路。 在我大宋,每个人都能自由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有一个馒头,我有一碗米饭,我们交换,终究也只能吃一样东西。 可你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思想,我们交换,就有了两种不一样的思想。 我大宋的文明和进步,来自于所有人的思维和意识的交互提高,建立在我国人民独有的独立思考上,更建立在我们独有的文明和路线上。 大金国想要学到我们的精髓,首先要学到我们的文化和内涵,这样才能不断提高,彻底摆脱人们的固有印象。” 在一片惊愕之中,赵枢高举手上的酒杯,微笑道: “这一切,可以归根于一个名词,叫做‘劣根性’。 只有摆脱这个,大金国才能与大宋一样无限繁华。 让我们为美好的未来高举酒杯,干了!” 正文 第183章 少林少林 要是几天之前有人敢说大金国这不好那不好,还说大金国的人有什么劣根性,乌达补和宗雅肯定先扑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再说。 但经过了几天的洗礼,尤其是经历了今天的大师教育,这些女真贵族都开始垂下头,开始思考自己经理的种种。 尤其是独立思考这个概念让他们很受触动。 大金国立国不久,说起来他们自己也知道是个草台班子,他们现在才刚刚开始造自己的文字,之前的种种思想在辽国和高丽的文化交融中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宗雅的父亲吴乞买就天天抱怨说勃极烈这个制度简直是胡闹,这一点不符合一个强大国家的气质。 现在被赵枢提点,宗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陷入了沉思。 大金国之前的战斗一直都建立在破坏和劫掠上,他们攻破一城,习惯把百姓迁到后方,这导致了许多无人区的出现,还激起了不少契丹人的反抗。 以前他一直认为己方是对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取得胜利。 可在赵枢独立思考的感召之下,他开始静静思考之前大金国的种种战略方针。 越是思考,宗雅就越是汗流浃背。 大金国确实是太缺少能独立思考的人了。 他们大多数一群武夫,皇帝振臂一呼,就开始纷纷欢呼着冲锋。 至于之后该怎么办,他们一无所知。 之前挞懒已经多次警告了火药的存在,可金国大多数人都不当回事,之前的国相撒改父子还多次侮辱挞懒。 现在证明,挞懒说的才是老成谋国的大道理。 撒改这个国相,用的不过是当年部落时的老思路,在女真诸部中还算不错,却已经不能适应大金国现在的情况。 未来想让大金国更加美好,靠的还是我们这有独立思考意识的人。 “学到了,大宋的文化果然是不同凡响。”宗雅诚恳地道。 赵枢微笑道: “这便是了。 我之前还担心诸位贤侄重术轻道,学不到我大宋的文化内核。 现在看看确实是我想多了。 不错,某心中甚慰。” 赵枢举杯满饮,其余众人也赶紧一起一饮而尽,众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 赵枢身为燕王,当然不会亲自给这些人当老师。 但他亲自出面请来了名士万俟卨给这些女真人授课,先让他们学习儒术,尤其是一定要学会北宋五子精心创造的理学。 北宋的理学对世界观的思考对还在萨满教和原始佛教之间左右横跳的女真人真的是降维打击。 尤其是理学吸收了佛教“空有合一”的本体论及明心见性”、“返本复初”的修持观,让宗雅这种接受过佛教文化的人更容易接触。 一开始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颇为不耐烦,可渐渐听着居然觉得大有门道,一群人居然深深投入其中,每天放学都感觉自己的思想境界有了新的提高。 “理性讨论,大宋确实领先我国太多。” “我们虽然都爱国,但爱国一定要理性。 大宋明明这样强大,为什么却不重军力?这几天的学习我们已经能感觉到。 之前万俟教授说,燕王曾经在南行的路上说过大宋宁要小民尊严而不要大国崛起。” “是啊,大宋的文化开放包容,思想进步活跃,百姓活的有尊严,这才是最强大、最美丽的国家。” “大宋就是因为对百姓太好,不肯将精力放在开疆拓土上,所以才显得有些文弱。 可大家也看到了,大宋只要认真起来,数月就能灭了西夏,而辽国一直看不起大宋,可这么多年一直野蛮非常,国内也没有大宋这样的文明和繁荣。 因此可见,大宋的文化才是最好的文化。” 万俟卨认真地看着这些学生歪歪扭扭的字句中描述的对大宋的喜爱和敬仰,心中不住的冷笑。 不愧是燕王啊。 当年在江南遇上燕王的时候就知道燕王不是一般人物,这群人…… 哼哼哼哼。 · 挞懒让儿子给赵枢捎了一封书信。 信上虽然没有明确透露习不失战死的情况,却也明确描述了火药的杀伤力,以及他们在高丽近海遭到一伙高丽海盗偷袭之事。 赵枢之前就挺张荣汇报说他们斩杀了一个在金国中好像挺有身份的人物,只是金国暂时没有公开,他们也不知道死的具体是谁。 无心隐藏的这步闲棋居然有这样的效果,这是赵枢万万想不到的。 挞懒在信上说的如此郑重,赵枢判断死的应该是女真的大员。 他思考再三,决定立刻开始散谣。 “传下去,吴乞买被高丽人杀了。” “呃,燕王,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过分,传就行了。” 通讯非常发达的年代还经常有人高呼粗大事了某某死了,在这种通讯不发达的年代,造谣的成本高一点,但辟谣的成本比千年后更高得多。 张荣以少敌多,击杀了一个金国的大将,这个消息能重重打击一直战无不胜的金国,也能尽可能鼓舞辽国的战斗意志,还能让高丽恐慌。 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张荣在信上表示金国的军队战斗力真是强的可怕,他们临危不乱,进退有序,很难随意攻破。 他请求赵枢派人对他们进行战阵训练,逐渐成为正规军。 嗯,有上进的想法,是一群不错的儿郎。 相信等他们学到一点东西之后会更加成为大宋牵制金国的重要力量。 “唔,要是这么说,大王是不是该抓紧逃跑了。”宇文虚中皱起眉头。 “蛤?为什么?”赵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臣记得大王跟金富轼也是兄弟啊。” “啊,你说要抓紧收复失地? 也是,好家伙,还是燕云重要,这边就交给叔通,本王去也!” 宇文虚中非常配合的点点头,默默准备好背黑锅的程序。 半个多月后,赵枢已经抵达辽国境内,而这些女真学生也在宇文虚中的安排下开始了新的学习。 他们被护送前往一座圣地考察学习,据说,将在那里感悟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少林寺。 金国的佛教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 完颜宗望就有菩萨太子之称,宗雅人称“善大王”,也是笃信佛教。 这次要去中原的古刹参悟大宋的佛学经义,他们心中都非常的激动。 而且,挞懒说过,少林寺是南朝的武学正宗,无数的高手都觊觎他们藏经阁中的武学典籍。 据挞懒猜测,这极有可能是代表着大宋火药甚至更厉害武器的种种心得和技术。 他在写给赵枢的书信上央求赵枢允许这些金国人来少林寺参观学习,赵枢也很给这个铁兄弟面子,他叫人打开少林寺的大门,让这些金国人都能感受到中原佛法的威力。 听说少林是大宋的武学正宗,金人都动了好胜的念头。 可来少林的第一天他们就全部石化,再也不敢谈比武较量这件事—— 现在的少林虽然还没有得到俞大猷的点化,可在武艺方面,这些僧兵已经很有东西。 一百打一百,他们估计一个照面就被这些金人全都杀死。 十打十,他们面对这群金人也不一定有太大的优势。 可一对一…… 那就是这些少林僧人的天下。 只见一个个僧兵身轻如燕,在墙上轻轻一踩就翻上墙头; 两个僧兵以木棍对练,其中的一个木棍舞地只有一片残影,跟对面跟他对练的那人只是不断的扭头就一一闪过。 当然最打击他们的还是之后的铁裆功表演。 只见一个僧人对着他师兄的裆下砰砰砰踢了三脚,他师兄扎了马步,不动不摇,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 倒是围观的金人各个面色铁青情不自禁地捂裆不语,心中对这些僧人佩服至极。 哎呀,都说了这是南朝的武学正宗,我们又不是娄室将军,怎么还敢动了跟他们交手的念头,真是罪过罪过。 少林的方丈非常和善,他微笑着指点这些文化水平不高的金人佛法,说话时那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不少人都想起了家中的老祖父,对他的吩咐自然是言听计从。 “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老方丈留下一句佛偈,任由众人参悟。 一心向佛的宗雅不知道这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悟出来的东西,还以为眼前的这位大师居然有如此造诣,居然出口成章,赶紧欢喜地坐在地上凝思,又得出了这是方丈叫他们独立思考,认真体会世间万物的含义。 金国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坐下参禅。 他们一颗颗光头跟少林僧人的光头聚在一起,乍一看还真的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几根发辫一直乱飞,这场面略略有点诡异。 “诸位与佛有缘啊。 小庙本来不愿接受外人,可既然诸位的悟性如此惊人又一心向佛,不点化诸位一番实在是对不起小庙的百年传承。 这样吧,今日诸位先休息一日,用些斋饭,明日可以去藏经阁自己寻找经文研习,不知诸位贵人意下如何?” 正文 第184章 扫地僧(为陈长寿加更7/10) 这位少林方丈的演技如果以宇文虚中的标准来看其实是完全不合格的。 如果是宇文虚中,多少要给他们弄个起承转合,忽悠几天再说藏经阁的事。 但这忽悠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真的是绰绰有余。 他们早就听说少林寺的精华都在那藏经阁之中,里面包含了巨大的学问和秘密,外人很难轻易进入。 没想到方丈大师居然如此真诚博爱,显然是没有把大金国当外人。 比起一直欺压他们的辽国,大宋这些人实在是太实在了。 晚上,少林寺给他们准备了一堆斋饭。 虽然没有肉味,但这些女真贵族子弟还是吃的非常认真。 他们围成一个圈,在宗雅的带领下开始交流这几天的心得,互相分享感悟到的内容,都觉得自己有了不少的提高。 呆的时间越久,他们就越觉得大宋领先金国太多。 金国的种种思想和政策实在是太简单,连佛法都缺少深度,可少林的佛学传说是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传来的精妙学问,自然是正版中的正版。 只可惜他们的文化水平有限,这几天很努力的学习,还是只能认识一小部分字,更别说理解这巨大的学问。 “不要灰心。 我们来就是为了求学。 现在我大金国内有不少人妄自尊大,天天以为大金国的武力能轻易消灭大宋,这实在是太野蛮,不开化。 我们这次来大宋学不学武艺,学不学火药还真的是其次,主要是要把这先进的文化带回国内,这才能让我国有巨大的飞跃,成为大宋这般王道乐土。” 宗雅说着,众人都默默点头。 大宋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 百姓热情自信,人人衣食无忧,这样的环境让各行各业都孕育出了不少大师,根本不是女真那些只会厮杀的人能比得上的。 众人发誓,等回国之后一定要开启民智,让大家知道大宋原来是一个如此让人尊敬的国家,千万不能跟傻子一样再喊打喊杀。 这一夜,众人的厢房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方丈就把众人挨个唤醒,微笑着道: “不知诸位昨夜睡得可好?”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多谢方丈大师关照。 方丈又露出一丝微笑: “那昨夜有没有梦到我佛传经?” 呃,这…… 昨天爬少室山有点累,大多数人都睡得非常香甜,顷刻就鼾声如雷,早就忘了梦见了什么。 可方丈都这么问了,宗雅还是第一个跳出来,高呼道: “正要说给诸位知道,我昨夜梦到了我佛拈花示我,我仔细观看,却一直不明白其中深意,还请方丈示下。” 方丈的笑容更加慈祥: “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施主与我佛有缘,看来敝寺一行,一定多有收获。” 宗雅说自己梦见了佛祖拈花,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说自己梦见了菩萨、罗汉或者达摩这样的前辈大德。 方丈搞别的专业不如宇文虚中,可毕竟是专业对口业务精熟,他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赞叹众人的悟性、慧根、向佛之心、慈悲胸怀、广大缘分。 这么多人他居然能找出一大堆不同的?形容词,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用了早饭,方丈让僧人引着众人来到藏经阁。 这座古刹的藏经阁建在一片密林之中,周围的山路干净整洁,除了鸟雀的鸣叫别无人声。 这一路上,不少僧人袒露精壮的上身,坐在树下参禅静思,领悟寰宇大道。 如此庄严的气氛让女真众人大气都不敢穿,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带路僧人的身后,缓缓进入这砖石堆砌的大屋之中。 “各位施主,这就是敝寺的藏经阁。 诸位可以随便翻阅,但请不要损坏书籍,以免佛祖责备。”知事僧客气的道。 宗雅等人赶紧连称不敢,缓步进入屋中。 “快,快找找火药所在!” 乌达补终究是惦记着火药,他一进屋就迫不及待搜索,倒是宗雅先诚惶诚恐地拜了拜。 “乌达补!汝这般岂不是对我佛不敬,休得无礼,你忘记燕王之前说的什么了吗?” “呃……”乌达补这才反应过来。 他朝四下无人的地方拜了拜,又开始在一堆堆的书架上来回搜索。 他虽然非常相信赵枢的理论,但他们千里远来,火药的配方是必须要找到的。 这关系到他父亲挞懒的尊严和地位,大宋又没有阻止,当然要抓紧寻觅。 宗雅无奈,也只能自己寻找。 他抄起一本《心经》,看着上面端正有力的文字,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哎,这样美妙的字句我居然只能识得几个字,我年幼的时候族中有商人教我学大宋的文字,当时我还不屑一顾,现在看看一饮一啄果有定数,说不定那个商人就是菩萨来点化我的。 乌达补一边在心中默念求佛祖原谅,一边到处翻动书籍。 只是他认字太少,翻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不禁有些沮丧。 是了,我可以找一个僧人问问。 都让我进藏经阁了,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才是。 他四下张望,只见藏经阁中都是自己的人,只有远处有个身材高瘦,一身灰袍,似乎已经上了年纪的僧人正手持一把扫帚,在阁中仔细打扫。 “和尚,呃,大师……” 他用生硬的大宋官话招呼。 那个僧人恍若不闻,依然缓缓扫地,缓缓前进,乌达补信步跟上去,可接下来,他却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那老和尚缓缓向前,踩在一只木凳上。 那木凳和远处的方桌之间以一张悬着的白纸为桥,那个僧人将扫帚扛在肩上,踩着那张纸缓步向前,走到桌上,高举扫帚打扫梁上的尘土。 乌达补缓步走到哪木桌前,低头查看,惊奇的发现此人刚才居然还真的是踩着一张白纸凌空前进! 这……好厉害! 之前见过少林的僧人在墙上一踩翻身上房,可万万没想到这阁中的老者居然可以踩着悬纸前进,这……这还是人吗? 乌达补不死心,他抓起那张被老僧踩过的纸细细查看,绝望的发现这居然是一张普通的桑麻纸,纸质非常一般,随意就能撕开。 此人刚才就是踩着这玩意上去的? “大师,大师,我要问,我要问!” 乌达补兴奋地狂呼,可那个老僧充耳不闻。 他扫净梁上的灰尘,轻轻一跃,又奔入黑暗之中。 乌达补赶紧快步追赶,宗雅等人也顾不上看书,纷纷围了上去。 藏经阁的大门紧闭,越往深处越是阴沉黑暗,只有几根小小的蜡烛摇曳照明。 宗雅和乌达补等人在一堆书架中转了又转,已经有种迷路的感觉,乌达补甚至还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怎么可能有人能踩着悬空的纸向上攀登? 他正要说点轻松的话缓解一下气氛,只听得黑暗的房间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过来,在这里。” 这声音,居然不是辽语,也不是大宋官话,而是他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女真语! “什么人!” 宗雅和乌达补大惊失色。 之前宋金交流,用的都是辽语,女真十年前还只是辽国边境的几个小部落,怎么会有人愿意学习他们的语言? 两人赶紧循声赶去,穿过藏经阁一片片书架,只见前方有几只微弱的烛火摇曳。 而在烛火清冷的光照下,一个老僧的身影赫然立在那里。 女真众人看清时,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那老僧居然是倒立在那里! 只用两根手指倒立! “神啊!” 他们百分百确信,就算是女真最勇猛的战士完颜娄室也绝不可能做到用两根手指倒立! 那老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还游刃有余! “你们是乌古乃家里的娃娃吧?” 此人的口音稍有点别扭,想来是多年不曾使用女真方言,而他说的乌古乃,是阿骨打、吴乞买、挞懒等人的祖父,此人说的如此熟稔,吓得众人赶紧纷纷拜倒在地。 “不知老丈为何方高人?” · 他们绝不会想到,此人是之前的大宋国师,据说法力通天的大道士林灵素! 林灵素之前在温州被抓,赵枢将方腊起义所有的罪责都扣到了他的头上,声称他是妖道误国,一定要严厉处置。 林灵素知道,如果赵枢的手段落下来,自己要身败名裂而死,死的非常痛苦。 他哭求赵枢放自己一马,只要赵枢愿意放了自己,他愿意为赵枢做任何事情。 这正中赵枢下怀。 在跟挞懒接触的时候赵枢就在考虑未来该如何瓦解强大的金国。 他给林灵素安排了一个任务——去少林寺当一个扫地僧,等待赵枢的后续安排。 林灵素进入少林之后,赵枢还让李圣符寻找了一个精通女真方言的辽国商人给林灵素辅导,一定要让林灵素学会女真语。 这接近两年的时间,林灵素一直在学习拗口的女真语。 他的悟性不错,现在已经学的格外精熟,连从前经常跟女真人做生意的辽国商人都自愧不如。 现在,也终于是林灵素重新出山的日子了。 林灵素最早就是学佛,后来吃不上饭才被迫学道。 现在回归本我,他现在感觉非常良好。 属于我的时代终于回来了。 上次失败是因为我过于嚣张得罪了太子,这次我一定要低调一点。 扫地僧…… 太适合我了。 正文 第185章 我佛慈悲 林灵素精通江湖上的一切骗子手段。 他的年纪只有四十岁左右,却能化妆成如七八十一般。 他倒是不会什么二指禅神功,只不过是因为房间里太黑,他双腿被绑着倒悬在梁上。 这姿势换做别人一定非常痛苦,可林灵素看着几个女真的贵族子弟被忽悠的一愣一愣,依旧心绪颇佳,他心中得意,却非常稳重地道: “当年贫僧造访女真,与乌古乃为友,看出他有天大的造化机缘。 尤其是他那孙儿更是天上星宿降世,可为大国皇帝。 贫僧与乌古乃论道多年,将大义佛法传他,可这么多年,汝等身上并没有半分法力,真是奇哉怪哉。” 说着,林灵素呼地一下卷起身子,猛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从天而降,面不红心不跳,负手而立,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到底是当年能把赵佶这见多识广的帝王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狠人,现在忽悠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子弟,那真是轻松顺畅。 林灵素缓步上前,轻轻弯下腰摸了摸宗雅的头顶,又缓缓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 “什,什么?” 林灵素嘿了一声,猛地向后一跃,他大袖一甩,远处的火烛挨个熄灭,整个藏经阁顿时一片漆黑。 这么远的距离,蜡烛居然还能熄灭,而且还是一支支熄灭,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宗雅赶紧跪在地上,惊呼道: “求大师点化,求大师点化。” “哎,”黑暗中,林灵素长叹道,“乌古乃当年与我佛有缘,可终究还是着相了。” 如果是别人当面侮辱宗雅等人的爷爷,宗雅早就上去给他拼命。 可此人与祖父一副熟悉的模样,而且还有如此法力,宗雅哪敢怠慢,不住地反复念着求大师点化。 “乌古乃当年武力盖世,一心征伐,学习高明武艺如饥似渴。 我见他与我佛有缘,便以‘大力金刚掌’‘金刚不坏体神功’‘龙爪手’授他,让他勤学苦练,以后成就一番大事。 乌古乃欢喜非常,发誓一定要兴盛我佛,只可惜啊,他……还是着相了。” 完颜乌古乃是女真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他武艺高强,性情豪爽,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当酋长时连续击败了不少其他部族,将松散分散在群山中的女真部族逐渐整合,自己也当上了辽国的节度使,开始接受一点中原文化的熏陶。 佛法确实是在他在位的时候开始逐渐兴盛。 原来是这位大师传授的武艺吗? 那真是太恐怖了,这大师怕不是有百岁高龄了! “大师传授的武艺一定极其厉害,为何又说我家祖上着相了?” “哎,当时我就告诉乌古乃,这高深的武艺需要有高明的佛法化解。” 林灵素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地道,“当时他学大力金刚掌的时候,气息已经不稳,贫僧送了他一本《大般涅槃经》,让他好生研习,方能化解身上诸般痛苦。 可惜他只是稍稍研习佛法,又开始沉迷武学,强练那金刚不坏体神功。 贫僧无奈,又以《文殊般若经》教他,只可惜啊……那时候的乌古乃本事日高,已经听不进贫僧讲法。 贫僧听说他那孙儿阿骨打武艺高强,纵横世间罕逢敌手,就知道他一定将贫僧当年所授的武艺尽数传授…… 哎,只可惜,若是没有高明的佛法化解,阿骨打一代英雄,终究寿数不久。 嗯,我看着一两年里怕是就要去了。” 女真人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恶劣,加上常年的作战劳苦,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赵枢记得阿骨打好像灭辽之后不久就去世,之后进攻宋朝的是他的弟弟吴乞买。 所以,他才敢让林灵素如此大胆地预言说阿骨打命不久矣。 众人鸦雀无声。 在女真人的眼光中阿骨打的年纪已经算是高寿,要是死也没什么。 可开封的官员寿数悠长者不计其数,蔡京和一直没有见面的黄裳就是著名的老不死,种师道七十高龄,现在领军作战也是活蹦乱跳。 在他们的面前,阿骨打这位英雄的寿命确实是太短了。 难道…… 这就是大宋的佛法? “乌古乃、劾里钵、盈歌都是何等英雄,就算创出一番大业,可终究没有高明佛法护佑,早早归于黄土。 故友的孙儿居然还活不过我这老朽,真让贫僧……哎,苦啊,有生皆苦。” 说着,他缓缓盘坐在地,默念道:“无者无何事?念者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一群女真人平素听得佛经都是辽国那边不知道传了多少遍的西贝货,就算是这种,他们也懒得好好学习,这思想境界对上聪慧非常的专门骗子林灵素完全不堪一击。 林灵素这句佛偈如晨钟暮鼓一般,宗雅等人来不及顾及他对阿骨打的预言,赶紧纷纷坐下,跟他一起默念禅号。 尤其是之前还想苦苦寻觅火药配方的乌达补更是后背阵阵发凉。 刚才大师说,没有高深的佛法化解,就算有强大的外术不过是伤及自身。 这火药想来便是如此。 大宋的文化实在是太过高深,我等只学了些皮毛。 他想起昨天方丈曾经说过,刚学佛的时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现在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状态。 “皇帝陛下命在旦夕,还请大师出手相助啊。”宗雅非常虔诚的道。 林灵素缓缓摇了摇头。 他又一甩袖子,屋中的蜡烛一根根点燃,火光中,这位老僧目光如炬,满是悲天悯人的味道: “阿骨打心性坚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服。 他已经命在旦夕,除非皈依我佛,否则不可化解。 可以他现在的地位,如何能诡异我佛? 哎,这都是命数啊。” 阿骨打创造了如此功业,让他突然不干皇帝了去当和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也只能连连口称佛号。 “也只有无上的佛法可以普度世人。”林灵素做了最后的总结,缓缓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数。 “大师!” 才数到三,身后众人已经一起扑上来,在林灵素面前跪了一地。 “大师,教我们佛法吧!”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林灵素在心中不住地狂笑。 自己宣和元年被赶出开封,宣和二年年底被赵枢捉住,彻底丧失地位。 现在已经到了宣和四年,自己终于又等来了虔诚的信徒跪在自己的面前。 燕王说过,大宋的国师没机会了,但可以介绍我去大金国当国师。 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他缓缓弯下腰,将宗雅轻轻扶起,微笑道: “好啊,以后你们就跟着贫僧好生研习佛法。 如果有悟性,贫僧可以给你们讲讲这事件万物,花开花落的轮回大道。” “我佛慈悲!” 一众女真贵族子弟忙不迭地高声拜念,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真诚的泪水。 被高僧点化,实在是…… 太荣幸了。 · 金国派出了使节团的消息被高丽探听到,高丽立刻也派出了使节和学生,一定要进一步巩固跟大宋的关系,顺带采购更多的硝石,保持正面对金国的作战优势。 使节团的首领是金富轼的亲弟弟金富辙,而学生的代表有金富轼的儿子金敦中等人。 金富轼让他们拿着自己的名刺,直接去拜访黄裳。 而穷极无聊的黄裳就等着这些肥羊上门,自然非常开心。 面对高丽人就不能用忽悠女真人的这一套,黄裳展现出了真大师的姿态,直接把金富轼的名刺扔了,让金富轼自己来见他。 “黄学士,这是为何啊?” 金富辙目瞪口呆。 在哥哥的描述中,黄裳应该是一个风轻云淡,很好说话的人。 他手上应该有更强的火药配方,只要好好说话,他就能教,到时候花钱再买硝石,高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没想到黄裳直接干脆拒绝了金富辙的见面要求。 “为什么?”黄裳气愤地道,“你们说为什么?” “大宋与金国的乃兄弟之邦。 你们啊你们,居然用老夫造出来的火药去杀伤了这么多大金勇士,还伤了大金的要人, 这让老夫怎么交代? 回去回去,老夫什么都不教!” 金富辙:…… 不对啊,阿兄不是说上次来的时候把大宋的肃王拿捏得死死的,以抗金之名从大宋简直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怎么现在大宋和金国反而成了友好的兄弟邻邦了? 难道说…… “哼,金国之前已经派了不少使节和学生,以后我们睦邻友好,亲切的很。 火药这种事再也别提,硝石我们更是一点都不会卖给你们了!” “我……” 我的天哪! 金富辙差点直接昏过去了。 来的时候阿兄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是说只要把抗金的招牌举起来,大宋什么都会奉上吗? “黄学士三思啊,此事,此事不如我们见了肃王再议?” “肃王?肃王是谁?燕王我倒是认识,不过燕王已经率领大军北上,马上就要收复燕云。 到时候我们跟大金国睦邻友好,合作共赢,以前火药这种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金富辙:…… 怎么,怎么会这样? 高丽的使节团兴高采烈地来,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上下都非常恼火了。 金敦中本就是衙内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他大袖一甩,冷笑道: “不过就是一个落魄文士,安敢如此无礼? 就算没有火药,我高丽有雄兵百万,还有鸭绿江天险,金人哪敢与我朝为难? 咱们尽情饮宴,需要管着老匹夫。” 金富辙也感觉到遭受了侮辱。 高丽现在如此强大,岂能受这委屈。 咱们走了,回去,让大宋知道失去了高丽的友谊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来都来了,就算要走,也得在大宋搓一顿再说,也好展现一下对着老匹夫的轻蔑和侮辱。 金富辙带着一群人来丰乐楼喝闷酒,越想今天的事情越是感觉不对劲。 大宋真的跟金国订立盟约了吗? 不至于吧? 正喝着,他们听见外面一片人声嘈杂,有个人用辽语愤怒地吼道: “高丽狗在何处?” 他皱起眉头,大骂道:“是谁在狂吠?” 辽人的遗老遗少有不少在开封,金富辙还以为是这些人打上门来。 可他匆匆下楼,眼前出现的居然不是想象中的辽人,而是一群身材高大,眼含怒火的女真人! 正文 第186章 开杀戒 高丽人听说女真往开封派了使节团,其中大部分是女真贵族子弟。 他们当然明白女真这是被火药震慑,估计是派人来大宋学习。 他们的使节团跟女真前后脚到,本来已经特意关照枢密院将双方的居所分开,尽量躲避,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闹市相见。 宗雅和乌达补在少林寺学佛学的非常投入,他们在林灵素的讲述下已经深深沉迷于高深的大道之中,这几天下来已经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走路都扶墙,深感大宋的佛学实在是太高深了。 可这几天那位扫地僧突然表示这大道除了看书,还得自己稍稍摸索一番,于是撵他们暂时离开。 这倒不是林灵素的战略忽悠结束,只是因为林灵素之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突击学外语,佛学大道实在是没学多少。 这一群女真贵族子弟不少从小学佛,还是有点根基,林灵素这货这么多年在佛道两家左右横跳,愣是将一本金刚经讲成了变形金刚经,再不抓紧补充一点专业知识就忽悠不下去了。 正好黄裳也迫不及待开始忽悠这些女真子弟,索性都把他们叫回开封。 见高丽人想跑,一群文官赶紧添油加醋,说了高丽的倨傲蛮横,女真人各个同仇敌忾,当场就表示要跟这些高丽人见个真章。 他们风风火火感到丰乐楼,正好看到一群高丽人在饮宴,猜到习不失很可能遇难的乌达补眼睛都红了,厉声喝道: “高丽狗,卑鄙无耻的高丽狗,认得大将乌达补吗?” 宗雅瞪了乌达补一眼,肃然道: “礼仪!” 在大宋学了这么久的礼仪了,乌达补居然还上来就骂,连敬语都不用,真是丢了诸位大师的脸。 宗雅整了整衣衫,缓缓踏着木阶向上,他瞪着一群如临大敌般的高丽人,用蹩脚的大宋官话冷笑道: “公等真乃一群撮鸟,杀千刀的杂碎,腌臜恶心的猪狗,可敢跟俺完颜宗雅比划比划?” 敬语、气势、风度。 你看,这才是大宋的挑战方式。 一群女真人齐声呼好,倒是金富辙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朝宗雅叉手行礼,颇为谨慎地道: “王子郎君来此为何?” 高丽和女真的关系不好也不是第一天了,可双方表面上都不愿意撕破脸皮,之前的作战也都是点到为止,一边打打就撤退,一边也不追击。 之前的战斗金国吃了大亏,可死的不过是冲在最前面的契丹降兵,完全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 身后的那些高丽贵族子弟也都纷纷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恶狠狠地盯着宗雅。 打架就打架,你试试谁怕谁? 这可是在大宋的街头,一边是我们高丽人,一边是你们金国人,你看大宋的百姓会帮谁? 宗雅恨不得咬碎满口黄牙,愤怒地道: “公这高丽猪狗,敢问为何用那阴损伎俩杀害我女真儿郎?” 金富辙之前听兄长说起他们用火药打的金国前军抱头鼠窜的故事,他哈哈一笑,自信地负手而立: “我不知道王子郎君在说些什么? 贵国渡江进犯我国,我国以火药应敌,此物在大宋并不稀罕,为何叫鬼蜮伎俩?” 宗雅恨恨地道: “败在火药之上是我等技不如人,以水军偷袭,是不是你们的勾当?” 当日鸭绿江一战,高丽的水军趁金军登岸时站立不稳立刻发动进攻,给金军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这本就是非常正常的水军战法。 女真人虽然是渔猎民族,可他们平时打渔的地方哪有什么太大的风浪,鸭绿江并不宽阔的江面就成了他们的梦魇,这让金富辙心中别提有多开心。 上岸打不过你们,可隔着江,还是我们厉害。 他倨傲地在桌上猛地一拍,向四下拱手道: “诸位父老请了。 月余之前,金国无故进犯我国疆界,我国蒙大宋教导,学的火药之法,击退金军。 我兄金富轼又督水军复来,这才击退金军,力保我国疆界无忧。 金国退兵之后,我国没有追赶,反到送回俘虏,谁是英雄,谁是鬼蜮,想来诸位父老都能一清二楚!” 金富轼在那场作战中只不过是个上将军崔卓打下手,但战斗取胜之后,崔卓为了拉拢金富轼,将所有的功劳都给了这位文臣,称赞他英雄了得,谋略过人。 现在金富辙更是毫不犹豫在开封狂吹他兄了得,引得众人纷纷赞叹。 毕竟是高丽人,文化跟大宋相通。 他们居然打退了号称不可战胜的金人,还是用大宋的火药取胜,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自然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宗雅的面色更加阴冷。 他是吴乞买的儿子,自然听到了不少风声。 金军遭受重创,只有挞懒自己返回,据父亲说当时金军的水军想从海上迂回绕过大江进攻高丽本土,可有海贼冒充是降者发动突袭,这才让金军的作战一败涂地。 他们之前还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宋人冒充海贼偷袭——毕竟那海贼说的是汉话。 可现在金富辙当众承认是他兄长金富轼所为,这分明是在开封众人面前炫耀武力,狠狠打金国人的脸! “阿弥陀佛,开杀戒!” 有善大王之称的宗雅念了一声净土宗的佛号,直接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其余女真人也纷纷爆发出愤怒的吼声,怒吼着朝高丽人扑去! 金富辙刚才跟宗雅对峙的时候已经用手势叫手下戒备。 之前跟金人一战已经打出了高丽的勇气,这会儿他们各个抄起饭菜桌椅当武器,跟金人狠狠厮打在一起。 高丽的学生数量不少,而且还有不少桌椅板凳饭菜当武器,一开始还占了不少优势。 可女真人本就是以坚忍著称,这群人又在少林寺呆了一阵,人人学了几手擒拿的手段,栖身近前,当场便罢那几个高丽人打的哇哇怪叫。 金富辙被宗雅扯住,本来还想挣扎,宗雅施展少林擒拿手段,直接将他摔在地上,整个人又扑上去按住就打。 金敦中见叔叔被人按在地上打,顿时红了眼,他从歌女手上抢过一柄琵琶,用力砸在宗雅脑门上! 这一下砸的宗雅脑袋一片血肉模糊,眼前顿时一黑,金敦中到底是没有经验,此时没有趁机继续进攻,反倒是伸手去查看金富辙的伤势。 宗雅稍稍清醒,直接一个擒抱抓住金敦中,身子一个翻滚,两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t· 开封府听说金国和高丽的使节团居然在丰乐楼打了起来,赶紧一边派人去维持秩序,一边将此事通报给宫中。 丰乐楼离皇宫很近,楼上的食客以前经常偷窥宫城,这会儿赵佶来了兴致,直接叫人搬来梯子,叫李彦扶好,踩在梯子上观看外面的打斗。 只见外面金人和高丽人都拿出了十足的手段,拳拳到肉,比宫中的相扑游戏好看太多,赵佶看得热血沸腾,一个劲的大喊道: “打,给朕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人大喊道: “不好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赵佶:??? 朕说话这么好使吗? 匆匆赶到的开封府小吏根本不敢管女真和高丽的殴斗,他们到来之后也只能嗷嗷大喊着让双方住手。 金敦中跟宗雅从楼上一路滚下,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程度,闻言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可宗雅才不管这些。 他从懂事开始,打架都是你死我活,必须有一个彻底服了。 金敦中松手,他直接抡圆了膀子,一拳狠狠锤在金敦中的太阳穴上! 一拳还不过瘾,他又猛地补了几拳。 其他高丽人和女真人还在楼上乱战,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倒是有几个经验丰富的开封府小吏看到金敦中被打的口鼻不住地流血,才大喊出人命了。 这下他们也不敢和稀泥,赶紧用棍棒将众人分开。 这一战,双方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好几个女真人都被桌椅板凳开瓢,血流如注。 而全部高丽人都被打的鼻青脸肿。 最严重的是,金富轼的亲儿子金敦中在乱战中被吴乞买的儿子完颜宗雅活活捶死, 这直接引爆了整个高丽使节团。 他们纷纷要求大宋一定要斩了完颜宗雅,最少也要把完颜宗雅交给高丽国内处置。 可大宋再蠢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瞎掺和。 奏表送上来,目击战斗的赵佶立刻开始装傻充愣,然后让蔡京等人好好讨论一下处置。 官家一点拨,众人自然明白。 于是大宋冗官的优势终于发挥出来。 打架这种事吧,开封府本来就能处置。 但涉及到外国使臣,就得靠枢密院协调。 不巧,枢密院的知院郑居中前几天刚刚在上朝的时候因公殉职,现在枢密院的知院还没有选好。 没有选好就得等等,等等就等等…… 反正大家懂得都懂。 高丽上下已经很熟悉大宋这一套战术,他们知道,今天的冤情估计是申不会来了。 金人当街杀人,杀死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子。 这个仇不能报,金富辙说什么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他立刻叫人给高丽国内送信,将此事告诉金富轼,请金富轼抓紧亲自来大宋活动,跟已经北上的赵枢取得联系。 而此刻,完颜宗雅也抓紧派人给国内送信,说自己已经查清下手偷袭习不失的确实是高丽水军,恳请父亲发兵,消灭高丽,为习不失报仇雪恨! 正文 第187章 英雄(为陈长寿加更8/10) 唔,感觉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啊。 赵枢从来没有指望过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布置好好发展,但金国和高丽的使者确实是演的不错。 他北上的这段时间,各种各样的书信纸片一般飞来,让赵枢感觉沉甸甸的。 天知道未来会往什么地方发展,现在走一步算一步,也只能祈求老天爷多多关照了。 这一路北上,他很快就抵达了高阳。 这是之前的辽宋前线。 只是现在辽国军队前部调走北上,这里空荡荡的非常安宁,宋人越境耕种,辽国方向的契丹人和汉人也越境放羊,那绵羊悠闲吃草,腮帮一抖一抖的模样总给赵枢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好和平啊。 看得出,这里真的是和平。 当年宋太宗驴车漂移那一战其实损失还不是太大。 很快在防守中大败辽国,于是宋太宗再次发动北伐。 只是这一次拉胯的变成了开国大将曹彬(当然也有说法是赵二甩锅),反正第二次北伐宋军被揍得血流漂橹,彻底丧失了再战之力,于是干脆改造地表,挖出白洋淀这种打鬼子都很好用的工程来给辽国的南下制造困难。 这也算是想办法了。 可多年不开战,河北的禁军跟西夏边境的禁军完全没法比。 这里的武备极其松弛所有的城防都百年没有修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残垣断壁。 赵枢本以为宋军这么喜欢挖堡垒,宋辽边境应该也有不少,可跟随他一路北上的真定知府刘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别说堡垒,这么多年没有打仗,以前挖的沟渠也全都堰塞,城防的砖块也被士兵挖走回家建房,现在这里所有的工事都废了。” 赵枢:…… “不仅所有的工事都废了,而且这边的士兵甲胄、武器、弓箭都不齐全,而且军队的军额几乎都吃了空饷,连两浙路的禁军都不如。 若是遇上大战,根本无法阻挡敌人入侵。” 赵枢:…… 大宋在河北的防御体系有点某国笑话的味道,主要真的不是为了保护百姓,只是让百姓相信有人在保护他们。 在这样的大鸵鸟思路下,现在的防守就给赵枢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西军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一时都说不出话。 赵枢也终于理解他们明明很能打,为什么历史上进攻辽国的残兵还打成这样。 “咳,现在吧,先别说别的了,抓紧恢复这边的城防吧。 刘府尊,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处置,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立刻用加急书信联系本王。” 刘韐恭谨地应下,表示一定好好应付。 说起来刘韐这人也算是之前在讨伐方腊的时候跟赵枢有过交情。 他当时是越州知州,在跟响应方腊的义军作战时表现可圈可点。 赵枢手下是急缺正常人,像洪中夫这种搞合金铁钱的鬼才都能算正常人,刘韐的履历很不错,之前的作战也表现的可圈可点,赵枢索性把他当壮丁拉来备用。 之前刘韐也招募了一些人力准备帮赵枢作战,现在这些生力军比河北这些原驻军可好用他们。 赵枢直接下令把原驻军的空额全都翻出来,就算是吃空饷,老子也是给自己人吃。 “大王,这样会不会引起他们造反啊。”跟着赵枢一起来的是之前在西夏作战中并没有捞到什么战功的姚古。 他这次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作战中表现一下姚家军的勇猛,可看着河北这些驻军的模样,他实在是提不起太大的劲头—— 首先打仗就不可能保证一定百战百胜, 万一稍微出了一点问题,身后就是这种队友给你支援,你真的放心吗? 赵枢也不放心,他问刘韐需要不需要几个西军的将士来给他的士兵做点战阵的辅导。 可刘韐素来瞧不起西军这些武夫,赶紧摇头说不就是搞城防吗,这个我会,就算进攻打不过辽人和金人,之前在江南打方腊我可是正经实战过。 这边的勇士比江南那些兵将可好太多了,由他们在阵,后方可保无虞。 说起这个,刘韐又开始劝谏赵枢不要用两浙路的士兵。 他在越州当知州,非常了解两浙路那边的人,那些人打起来了肯定会一哄而散,还是河北、西北的汉子靠得住。 刘韐这话让姚古听得心里非常满意,也不计较刘韐之前嫌他们是粗鄙武夫。 为了验证自己说的不错,他特意招来了他手下的一个汉子。 “喏,大王且看,这便是我募来的御辽勇士。 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快快给大王展示一番。” 那个汉子生的身高体壮,浓眉大眼,一脸英武之气,站在那里便如高山大川一般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跟随赵枢北上的韩世忠、张俊、刘錡、吴玠、姚平仲都是一等一的好汉,赵枢之前在军中也见惯了勇猛无畏的厮杀汉。 见了这个壮士,他只是轻轻点头,微笑道: “壮士,你有如何本事?” 那人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道: “小的自幼耕种为生,有些好力气,又略读了些兵书。 说本事只怕让大王见笑,可说起杀敌报国,收复燕云的志向,我自问不输给他人。” 不错啊。 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赵枢对此人颇为欣喜。 他随口问道:“好汉子,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朗声道: “某名岳飞,字鹏举!” 一瞬间,赵枢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岳飞这个名字如惊雷一般灌入自己耳中,让已经见惯了大人物的赵枢身体猛烈的晃了晃,一时间居然有点失身。 蔡京、高俅、童贯的名字如雷贯耳,韩世忠、宗泽、李纲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可这些人出现在赵枢面前的时候,赵枢都能很好地以应对,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苦苦寻觅的人物居然出现在一起讨伐方腊的一个文官麾下,这让他又惊又喜,居然有点呆了。 “岳飞,岳鹏举!你,你背后是不是有精忠报国四个字?”赵枢激动地道。 “回大王,”才投军不久的岳飞完全不明白赵枢为何会如此激动,他谨慎地道,“小的背后却有文字,只不过是‘尽忠报国’。” “对对对,尽忠报国。” 赵枢看着岳飞,又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带着他参拜岳王庙的场景。 千年过去,后世人不一定能如数家珍一样说起那个年代的人物和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却始终没有忘记,在国家即将倾覆的关键时刻,有个叫岳飞的人挺身而出。 他将自己的豪情壮志和满腔热血都投入到了保家卫国的作战之中,他手下的好男儿不劫掠,不扰民,在兵过如篦的世代堪称一股难得的清流,就算他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就算他早早冤死风波亭中,他的精神也一直代代相传,激励一代代的后人为守卫自己的疆土和敌人展开输死搏斗。 赵枢从小就敬畏这位端坐在庙中,传说是神明化身的伟大将军。 刚刚穿越来的时候,他甚至想找到岳飞韩世忠李纲宗泽四人,然后把所有的业务都甩给他们,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几年的经历也让他逐渐成熟起来。 韩世忠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岳飞也是。 他刚刚投军不久,不如先在刘韐军中熟悉一下军队的运行和大宋的体制。 了解一下挑拨军粮,寻觅军需是多么困难,再了解一下没有上面的关照,有些潜规则却很难消除。 这些老兵油子都懂,也只有老兵懂。 毕竟岳飞的定位是统帅三军的大将,不只是上阵厮杀的先锋。 赵枢希望他比自己更了解这支封建军队。 他鼓励地拍了拍岳飞的肩膀,很想说点什么,可一贯能言善辩的赵枢这会儿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鼓励地点点头,随即率领手下众人离开。 刘韐一脸懵逼地送赵枢离开,赶紧唤来岳飞,迟疑地道: “鹏举,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得燕王?” 岳飞摇了摇头,如实道: “小的不过是庄稼汉,哪里认得燕王? 倒是之前听说过燕王好大名声,只恨缘悭一面。” 刘韐点点头,看岳飞的表情却终究有些古怪。 “鹏举,你说咱们该如何经略此地?” 岳飞振奋地道: “以某浅见,燕王此番北上,必为收复燕云而来,我等需修整堡垒、广积屯粮,恢复当年沟渠。 若燕王能恢复燕云,则以粮草襄助,若遇金军南下抵挡不住,则接应燕王退回国内。” 刘韐听得连连颔首,欣喜地道: “鹏举果有见识,就以汝之见,咱们修整军械装备等待时机,若是肃王需要襄助,就叫他们看看某等本事!” 岳飞忙道不敢,心中多少有点疑惑,也略微有些失落。 他早就听说过赵枢好大的名声,此人明明对自己的观感非常不错,还有提拔自己的意思,为什么不让他跟在身边服侍。 不过,燕王一直神出鬼没,行事难以揣测,他一定别有一番用心。 但愿,我有一天也能稍稍揣摩一二。 正文 第188章 本王来晚了 找到了岳飞,赵枢的心情自然是要多好。 虽然现在的岳飞还不是完全体,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能跟少年时的偶像见面,这种事情还是让赵枢一路开心地都在哼着歌,让韩世忠等人颇为不解。 “大王,那个岳飞有什么不同的吗?” “有,也没有。”赵枢伸了个懒腰,“本王只是发现大宋有这么多在野的人才,心中非常欢喜,但想到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英雄埋没,又有感慨。 真想让天下的英雄豪杰都进入本王麾下啊。” “呃,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让岳飞跟随大王身边服侍。” 赵枢笑而不语,摇头道: “再等等吧。” 说来韩世忠都不相信,赵枢这次对岳飞的安排还有点留后手准备一番的意思。 岳飞刚刚参军,在众将云集的赵枢麾下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太大的功勋。 赵枢现在的人设就是赏罚分明,想要破格提拔一个战士,总得有点理由,不然让韩世忠、张俊这些出生入死的人怎么看。 刘韐手下应该没什么能人,岳飞在那里应该能很快脱颖而出,到时候再提拔也能显得赵枢不光是任用嫡系,能增添好名声,还能直接提拔岳飞这样的英雄,何乐不为。 而且,历史上这位大将的爱国主义情怀和爱民守纪的作战风格肯定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他在基层的摸索中发现百姓的生活艰苦,知道他们的现在用的一把刀、一张弓都是民脂民膏,了解到那一个个兵卒都是普通人,这样才能积累更多的经验,逐渐成长为日后能统帅全局的统帅。 赵枢元帅府众将的装备是最好的,后勤兵员方面一直都有赵枢关照检查,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做手脚。 刘韐就不一样了。 就算有赵枢的关照,刘韐这个人也相当不错,可他手下的人面对滚滚的军资也不可能不动心。 以后岳飞若是独领一军,这些事情肯定都能碰到。 有了跟基层牛鬼蛇神斗争的经验,了解到作战的胜利之本,以后的岳飞一定会更加强大。 赵枢攥紧拳头,看着前进的方向上来迎接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缓缓将胸中的郁气尽数喷吐出来。 他让岳飞继续跟随刘韐,还有另一番念头。 这次北上,难免会跟金人交战,辽国那边的风波诡谲,赵枢如果玩脱了死在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自己死了,有岳飞在,总还有挡住金人,收复河山的机会。 当年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赵枢只想藏在岳飞和韩世忠的身后等待胜利的到来,现在居然要把岳飞当成自己不小心玩脱之后的后手。 赵枢自己也颇为感慨。 希望永远也不会用到这个后手。 易州知州宗泽带着手下众人和河北宣抚使李纲、副宣抚使何灌一起迎接赵枢。 宗泽自从当年被赵枢提拔之后,这些年一直没有跟赵枢再见面。 这老爷子虽然脾气古怪执拗一点,可在大宋的官场上混了很多年,也了解许多事情。 他这几年在易州的行动早就已经超过了人臣应有的本分,虽然他问心无愧,可大宋这么多的事情哪是一句简单的问心无愧就能说过去。 赵枢为了罩着宗泽,这几年做了巨大的努力,而他对宗泽在地方上的事务从来不指使干扰,光是这份信任,就足以让执拗的宗泽动容。 何灌也是许久没有见赵枢,他一直在两浙路练兵,还担心赵枢麾下众将云集,已经不需要他这老人和这点浙兵,可赵枢还是直接封他为副宣抚使,让何灌的心中总算多了几分安慰。 大王果然是念着我们这些元从老人的啊。 “宗老,”赵枢热情地回应了宗泽的问候,他拉着宗泽的手,刚想问一下现在的情况,宗泽已经迅速结束寒暄状态,比实际年龄更苍老几分的脸上露出一丝严厉之色。 “大王,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金军连战连捷,已经攻破云州,调兵回来进攻燕京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辽主不愿投降,我们就算准备好了防御,也是……” “宗老这话就不对了。” 赵枢温和地笑了笑,手上微微用力攥了攥宗泽的手,挥手让围绕自己的侍卫稍稍散开,缓步靠近那些围观的百姓。 他四下张望,一下就找到了一个辽国发饰打扮,神色多有些惊慌颓废的契丹人。 他一个箭步上去,用力抓住那人的粗糙的手掌,一脸诚恳地道: “老乡,你能听懂大宋话吗?” 那人怔了怔,立刻连连点头,用还算熟练的大宋话道: “小的不过是一蕃人牧民,大王,怎能得大王……” “不要这么说。”赵枢拍了拍他的手,温和地道: “老乡,你家在何方啊?为何流落此地啊?” “我,我是上京人,上京遭了兵灾,我就,我就逃到了中京。 后来,后来又一路南下,来到了这里。” 赵枢一脸痛苦之色,缓缓地摇了摇头:“是本王来晚了啊!” 他拉着那辽国牧民的手,面向周围,酝酿了一下感情,又轻咬舌尖,顿时眼眶通红。 众人惊讶的看着赵枢噙着眼泪,朗声道: “辽国与我大宋是兄弟之邦,两国的交往源远流长,文化有许多包容性和互补性。 我们虽然渴望得到燕京,但现在辽人正在经历百年未有的灾难。 我们的兄弟正在被屠杀,正在被奴役。 在现在的形势下,本王一贯坚持对燕京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营造大宋与大辽两国交往的新局面。 大家千万不要抱着征服辽国、抢占燕云的念头,我们一定要记住,我大宋是礼仪之邦,我们是来帮助大辽国,拯救大辽百姓。 燕云我们一定要收复,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帮辽国的父老乡亲夺回他们的家乡,让他们从奴役中解脱出来!我赵枢绝不能做出趁火打劫这种事情来!” 赵枢的话说的周遭众人鸦雀无声。 赵枢的好友曹筠本来还想凑上去好好展现一下他跟赵枢的关系,可听了赵枢的话也瞬间石化。 跟赵枢不太熟的宗泽等人更是一股看见鬼一样的表情。 怎么…… 不是,不是说好了辽人有内附之意,大宋要趁机收回燕云吗? 这是什么意思? 勉强混了个进士学历的宗泽非常愤怒,当场就要发作,可他看着李纲在远处朝自己摇了摇头,还是强行咽下了这口气。 他知道李纲的情商比自己还低,肯定是因为赵枢还有别的安排,所以他才没有发作。 而那些西军将士和何灌都是一股风轻云淡的表情,已经非常适应赵枢的闲的没事抽风。 尤其是何灌…… 啊,好熟悉的感觉,这么久不见,肃王,呸,燕王果然还是没有变啊。 那个辽人牧民听了赵枢的慷慨陈词,当场大哭出来,他大哭道: “小的今年五十有三,年老力衰,可小的还有四个儿子,都愿意为大王笑死,请大王允许他们为先部! 若是哪个畏缩了,哪个不听大王的调遣,请斩其首级!” 易州之地之前已经涌入了好多逃难的辽国贵族和百姓,他们听见赵枢热情洋溢的宣言,早就忍耐不住,哭声响成一片。 他们是最能理解金国强大的。 金军士兵强的令人发指,他们只敢逃难,不敢奢望夺回自己的家园。 现在云州马上要丢失了,燕州可能要内附成为大宋的国土,以后这个在唐时就建立的契丹王国将不复存在,他们痛苦,也无可奈何。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大宋其实跟金人也差不多,都是为了抢他们的土地来了。 可现在…… 赵枢居然说是来帮他们的! “燕王要帮我们夺回家园!燕王万……万胜!” 人群中暗中观察的李圣符捏紧拳头,高声咆哮起来。 谁不想回到自己的家乡? 辽国历史悠久,有无数的契丹人现在还被迫受女真人的压迫。 他们本来已经放弃希望,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在易州。 可赵枢的话无疑给他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燕王要帮我们收回故土!大家都听到了! “大王带我们回家,大王带我们回家! 求求大王带我们回家吧!” 无数人振臂高呼,那些契丹人纷纷朝赵枢靠近。 赵枢不断地连连摆手,让手下人示意他们冷静。 “大家冷静!我赵枢若是把诸位编成一军,让诸位帮我杀敌,那我跟女真人有什么区别? 就算我赵枢问心无愧,千载之下的史书又该如何评价我赵枢? 肯定要说我欺骗诸位,让诸位帮我厮杀? 怎么可能,李经略作证,我赵枢从来没有这个念头!” 李纲:…… “我赵枢绝不做这种事,大家不要拥挤了。 我赵枢当然知道,燕京周围的契丹百姓其实并不喜欢我们大宋。 无所谓,人心换人心,我赵枢为了大辽,为了我们的好兄弟,就算承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怕! 本王现在就驻扎在易州,什么时候大辽皇帝让我们支援我们再北上,绝不做趁火打劫,趁机抢掠土地之事!大家作证!” 宗泽:…… “何太尉,老夫突然有点晕是怎么回事?” “习惯就好了,我们都习惯了。” 正文 第189章 仁政 赵枢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童贯为什么连辽国一群残兵都打不过,但穿越来这么久,他已经非常了解大宋这边的信息差是怎样。 大宋这边当年为了鼓动北伐,在朝中天天吹牛说燕云这边的汉人早就迫不及待等待王师解救,只要王师一到他们肯定箪食壶浆迎接。 之前谭稹来考察的时候,明知道这边有问题,回国之后还是吹牛说燕云这边的人都心向大宋,恨不得赵官家振臂一呼,这边所有人就立刻投了。 可赵枢是认得李圣符的。 李圣符之前跟赵枢推心置腹聊了许久,已经把燕云这边的真实情况说给了赵枢—— 辽国这边也知道那边的汉人有可能会造反,这么多年一直采用怀柔的政策,并将燕云作为重要的财税要地。 这边的汉人又不是女真人这么好忽悠,实在是太了解大宋那边是啥情况,指望大宋这边振臂一呼就收复燕云可谓是做梦。 可以想见,历史上的童贯在士气低落、后方不稳的情况下又自高自大,才打出了千古笑话。 所以,赵枢来了之后准备换个路线。 宗泽太不了解赵枢的作风了。 赵枢抵达易州之后也没有火速修筑堡垒,他一直在接见那些辽人流民,甚至连自己的大舅哥方腊都没空接见。 这让众人有点不解。 但让宗泽感到奇怪的是,西军这些赳赳武夫居然对赵枢没有丝毫的意见。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果不其然,这些日子好多辽国的流民都被赵枢深深鼓舞,天天嗷嗷怪叫着要加入宋军,为复国而战。 李圣符也来了好几趟,希望能独自领军,竖起恢复大辽的义旗,想来能给大宋带来不小的帮助。 但这都被赵枢婉言谢绝了。 “之前好多人就说过,要把辽人的流民组织起来,让他们帮大宋去打仗。 这样还可以尽量节省大宋的兵力消耗。 但本王不是这种人。 我思考了一下,就算有人是自愿的,肯定也有许多小人说这是本王强迫。 本王可当不起这种骂名,不行,本王说什么不能做这种事。” 开玩笑,当老子傻呢? 这个名号用用就行了,真的让你们组织成军,到时候本王不就真的成了小丑了。 李圣符自然是被赵枢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过赵枢按兵不动,他又十分不解。 “大王,为何不抓紧进军,到幽州之后先抢占燕山,再做打算啊。” 赵枢脸一板,正色道: “李兄这是什么意思?本王这是得到了贵国皇帝耶律淳的求援,准备来支援贵国。 现在来到易州,当然要先写信请贵国皇帝准允,然后再缓缓靠近幽州。 若是大举冒进,让人误以为我们对燕地有非分之想可如何是好?” 李圣符现在真是替赵枢捉急啊。 之前辽国这么困难,赵枢还坚持援助,无论怎么看都是仁至义尽,是真的把辽人当成了兄弟。 现在辽国的形势说是苟延残喘都算抬举他们了。 耶律延禧在西边的山中跟金人捉迷藏,耶律淳的身体也不算好,基本属于坐牢等死的状态。 尽管国内有人打算借大宋的兵跟金国激战,再把大宋拉进战团,可李圣符知道,耶律淳内心深处真的是懒得继续在皇帝的位置上呆了。 他好累啊。 宋人觊觎燕云已久,耶律淳请宋人支援,宋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抢占燕地的绝好机会。 到时候他们直接发动进攻,耶律淳假装稍作抵抗失败,算是对得起祖宗的基业,面子上也算能说得过去,起码比被迫内附大宋说起来好听多了。 但赵枢现在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他要让耶律淳主动内附。 燕地对大宋来说已经是一片陌生的土地。 在陌生的土地上作战,民心向背格外重要。 如果不能尽数取得这块土地的民心,就算有燕山防线,宋军也很难挡住金国的铁骑,漫长的补给线甚至还会造成许多问题。 所以,赵枢非常镇定地等在了易州。 他甚至给耶律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鼓励耶律淳继续坚持作战下去。 “大宋很想要燕云,但绝不会在这时候哄抢,除非辽国把燕地拱手送上,不然大宋不会做出任何破坏两国关系和正常邦交的事情。 这是大宋的责任,也是大宋的义务。” “至于出兵之事,考虑到大宋和金国的邦交,本王已经给金人写信,劝阻金人不要进攻燕京。 这种关键的地区问题,还是尽量要以双方友好和谈作为主要的解决手段。” 耶律淳喃喃地念着这封书信,脸上满是苦笑。 他都不知道该说赵枢是真的仁慈还是太过迂腐。 他居然能冷静的克制住宋人对燕云的渴望,非常冷静的等待着机会。 沉浮多年的耶律淳已经能从赵枢谦和的字句背后感觉到一团烈火般的杀意。 “劝阻金人不要进攻燕京…… 呵呵,这赵枢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耶律淳本就是辽主耶律延禧的叔叔,就是因为耶律延禧太不当人,所以他才有了不小的声望。 可声望终究挽救不了辽国这艘已经千疮百孔的大船,现在大辽已经破碎不堪,他也无力回天。 难道还真的只能举国内附投靠大宋这最后一条路? 耶律淳收到信开始就一直处于非常焦虑的状态,也只能抓紧询问一下现在他身边重要的军事统帅,文武双全的耶律大石。 现在的耶律大石虽然还远远没有后世的赫赫威名,却也已经展现出了不少过人的才能。 他主张结好大宋,借兵防范,等待时机继续作战,之前耶律淳好几次自暴自弃,想把宋军引进来然后等宋军缴械都被耶律大石阻止。 这位天才名将认为,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眼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既然赵枢来了,还摆出一副仁义的姿态,不如就让他仁义到底。 他请求耶律淳借坡下驴,先描述一下辽国现在的惨状,再吹捧一下大宋的英勇,请求大宋进入燕京附近抵抗金国入侵。 如果赵枢愿意来是最好不过,他不愿来的话,之前装出来的那些也不攻自破。 耶律淳浑身疲惫。 他都有点后悔,还不如当时听李圣符的举国内附,这样虽然丢人,可也避免了很多问题。 现在耶律大石、萧干等实权派都不愿意放弃最后的希望,夹在金国和大宋之间,这感觉可太难受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到了一个临时皇帝的义务,按照耶律大石所说,抓紧给赵枢写了一封信,恳请大宋发兵进入辽国国内,起码要展现一下保护辽人的姿态。 只要宋军进入辽国境内,这里的民心可都是支持辽国的。 辽国只要能控制住宋军的后勤,就相当于白捡一支大宋的军队。 赵枢假仁假义的姿态正好不方便他们沿途劫掠和先下手抢占各州县。 嗯,优势在我! 这不就相当于我们白捡一支军队? 以北辽现在的状态,能多混一天都是赚得,至于太长远的事情,也考虑不得了。 · 相比赵枢的谨慎,金国这一路堪称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前进。 阿骨打亲自率军进攻,已经连续攻破了归化、奉圣二州,不少辽国的臣子挨个投降,只是这一轮攻势如潮,他们却并没有找到耶律延禧的位置。 这货实在是太能跑了。 而且他居然还有心思打猎,还在琢磨着聚集一部分的兵马做点事情,这把阿骨打气的牙根痒痒。 不过耶律延禧的小丑操作已经无法影响大局。 云州落在了金国的手上,就算没有抓到耶律延禧,现在辽国的地盘实际上也只剩下一个燕京小朝廷了。 女真第一猛将完颜娄室听说宋军已经开始向燕京进军后,立刻要求亲自领军去攻打燕京,不能让这块土地落在了大宋的手上。 “宋人狼子野心,素来诡谲多智。 如果任由他们抢占此处,以后将大大威胁我国。 臣恳请率领一军抢攻燕云,将此地控制在我军手上。” 完颜娄室在军中的威望颇高,连阿骨打也得考虑一下他的建议。 如果是以前,阿骨打真的不想跟宋国开战。 灭辽之后,阿骨打就想休息,跟着一群老兄弟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可现在当了皇帝,许多事情终究不是自己能完全掌握的。 他犹豫一番,沉吟道: “挞懒信上说,南朝之前首鼠两端,不过是为了麻痹辽人,再一点点蚕食辽人的土地。 他们军力不如我国,如此小心也是正常。 现在他们既然北上,就敦促他们速速进军, 如果灭了残辽,算是他们的本事,这燕京一地……咱们还是别跟他争夺了。” “陛下……” 完颜娄室争辩道: “南朝那肃王颇有野心,我听闻他现在已经加封燕王,又亲自率军前来,如果让他占据了燕京,只怕日后不好对付啊。” 阿骨打心说也是。 他也能感觉到赵枢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 如果金国能占据燕京,主动权就掌握在金国的手上,要不然…… 趁着大宋没有发动进攻,金国先抢,料来他们也无可奈何。 就在阿骨打准备谋划此事时,外面有人通报说大宋的使者马扩到了。 正文 第190章 我们赌一下(为陈长寿加更9/10) 大宋使者马扩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 他之前代表大宋出使金国,跟阿骨打、宗翰等人都有不错的交情。 阿骨打这个人很讲义气,听说来的是久久未见的老朋友,顿时喜上眉梢,赶紧叫人请马扩进来。 可他手下众人不肯,他们认为现在不同以往,阿骨打都做了皇帝,应该用皇帝的礼仪接见此人,以免被南朝小看。 阿骨打无奈,也只能任由手下人操持。 马扩和大宋使节团来到阿骨打的大寨外,先朝北站立,然后先请进来的是大宋的国书。 手持国书的使者进来向阿骨打行礼,向大金国的皇帝阿骨打问安。 问安结束,使者拜谢,才能站起身来。 这会儿又换成了阿骨打用拟好的外交辞令向大宋的皇帝问好。 接着优势拜谢,请安,然后才是大宋的使者马扩入内。 马扩生的威武高大,非常英俊勇武,很有勇士的模样,极对阿骨打的胃口。 他进门的时候,阿骨打就笑吟吟的想要站起来,可一边的宗翰等人连连使眼色,他又万般无奈地跪下,看着马扩向北站立,先持着笏板跪拜五下,对自己祝福,再拜两下。 上次马扩到来的时候,阿骨打跟他比酒量,带着他一起打猎,让他跟宗翰一起比射术。 这繁琐的理解让阿骨打非常难受。 他本就是白山黑水之间最高明的猎手,天天带着兄弟们一起饮宴、玩闹、下湖沐浴才是他的人生追求。 现在宋国的使者成了这样,以后的兄弟们会不会也成了这般模样…… 那可太难受了。 接下来,是马扩代表大宋朝廷向阿骨打问好。 赵佶表达了对阿骨打的尊敬和佩服,掌握大军北伐的赵枢更是表达了对这位传奇英雄的赞叹,认为普天之下,英雄唯有阿骨打一人。 这话听得阿骨打连连颔首,他刚想好奇地问问燕王赵枢是如何人物,旁边的执掌礼仪的辽国降者一个劲地给阿骨打打眼色表示不可,阿骨打无奈之下只能强行压下自己的好奇,闷闷不乐地看着马扩连续拜了五下。 “陛下,该宣慰一番南朝使者了!” 礼仪官在一边贴心地道。 阿骨打无奈地坐直身子,勉为其难的道: “使者远来辛苦,我心……” “陛下,要用朕!” “朕心甚慰。 我,朕现在马上就能消灭辽国,很盼望跟大宋的皇帝见面,共同会商两国大事。 听闻贵国的燕王……” “请大宋使者送上礼物!”礼仪官见阿骨打又在碎碎念,赶紧进行下一个步骤。 阿骨打的胸中火气飙升,竟猛地跳起来,一耳光打在那个使者脸上。 “老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尔还敢调遣我,放肆!” 那个礼仪官本是辽国的降人,专门负责让大金国展现出高明的礼仪,可阿骨打是何等人物。 他起兵反辽本就是不想遭受辽人的压迫和控制,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了大半,自己说话行事居然还受一个辽国的小官控制。 礼仪…… 我呸。 他一挥手,大帐中只留下了完颜斜也、蒲家奴、宗望、宗翰、娄室这些大金国的股肱。 阿骨打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眉头,道: “说吧,是什么事?” 马扩谦恭地道: “陛下,外臣这次来,是传达燕王的善意。 燕王不日将进军燕云,消灭辽国,咱们现在是时候来谈谈燕云等地归属的问题了。” 阿骨打点头道: “不错,早该好好说说——燕京周围的地盘交给你们攻打,只要能攻下来,就是你们的。 可云州等地是我麾下将士流了不少鲜血才拿下的,断不能给你们,此事还请说给燕王知晓。” 他本以为马扩一定会进行一番唇枪舌战,没想到他只是轻轻颔首。 “陛下的善意,我会转达给燕王。 希望未来大宋和金国能友善交往。” 就这么算了? 军帐中的众多金人都没有想到马扩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 已经被提拔为勃极烈的完颜宗翰跟马扩之前的关系不错,两人打猎的时候还一起组队射过鹿。 见阿骨打都不守礼,宗翰索性露出凶人本色,寒声道: “兄弟,我们已经把辽国打的片甲不留,这会儿你们的敌人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算是占了我们大金国天大的便宜。 这次燕王北上,怎么满口都说要这要那,就没说过,以后是什么条件?” 之前宋金谈判的时候,赵佶曾经请求用给辽国的岁币换取燕云。 金国上下都认为大宋皇帝简直是异想天开,双方也没有最后谈妥条件。 现在宗翰旧事重提,分明是在为以后的宋金关系定调子。 他是坚定的南进派,正想借此煽动阿骨打对大宋的不满,根本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马扩呵呵一笑,温言道: “郎君说的也对,也不对。 我国不肯伐辽,并非兵力不足。 燕王用兵如神,扫平河西家易如反掌,若是出兵伐辽,夺回燕云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大宋与辽国相交百年,燕王不忍兴不义之师,之前也不曾得掌兵职权,故此按兵不动。 此番贵国镇服辽国,我国收回燕云也不算是背叛了祖宗盟誓。 燕王虽然感谢大辽的努力,但真的不是怕了辽军——甚至,大王为了证明我们不会趁火打劫,特意没有直接北上,要以德服人,不然就算占据了燕京,千载之下又要有人说我们是占了大金国的便宜。” 宗翰:…… 一开始听马扩强辩的时候宗翰的神色颇为不屑,心道南朝这个大王果然是个巧言令色之徒,得了便宜还如此卖乖。 可听马扩说赵枢居然不愿意占便宜,还要以德服人,宗翰脸上顿时露出三分惊惧、六分疑惑和一分不知所措。 这个人……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在阿骨打面前宗翰本不应该如此放肆,可这次他还是忍耐不住,阴阳怪气地道: “好啊,大宋要以德服人。 你们不主动北上,还不许我国南下,难道辽人一直不服,就一直让辽人如此苟延残喘等待时机? 天下哪有这种笑话?” 马扩脸上的笑容略有些尴尬,他摇头笑道: “我国的战法与贵国大不相同,刀剑能赢,德行一样能赢。 如果半年之内不能胜,大金直接南下便是,我大宋绝不争夺。” 宗翰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半年? 马兄,你说半年? 辽人已经土崩瓦解,宛如一群丧家之犬,你们居然还要半年? 我只要亲领一支大军,一日之内就能攻破燕京!” 马扩看着这位骄横的老友,平静地道: “若是以前可能能行,但现在……贵国只怕不成。” 帐中众人本来还是一片欢声笑语,可听到此处,气氛瞬间变得格外冰冷。 宋国的使者居然质疑金军的攻坚能力? 之前为了震慑宋国,金国可是在大宋使者赵良嗣的面前表演过三个时辰攻破辽上京! 那时候辽国的军队还有一战之力,现在辽国的军队是什么模样? 如何跟金国作战? “哈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宗翰猛地一拍大腿,可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完颜斜也瞪了他一眼,宗翰也只好赶紧将一肚子话咽回腹中。 这帐中有皇帝阿骨打,还有蒲家奴和斜也两位勃极烈,宗翰虽然也是勃极烈,但只是子侄辈,刚才絮絮叨叨已经非常失礼,这会儿也只好赶紧埋下头。 阿骨打的面色也非常冷峻。 他对女真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 女真人少,但只要出动就是雷霆一般,这世上根本没有血肉之躯可以阻挡。 他虽然没有跟大宋开战的意图,可如果大宋质疑女真的战斗力,他也愿意给大宋稍稍展示一番真正的女真军是如何的悍勇无畏。 “好,若是我国能攻下燕京,又该如何?” “若是贵国能在我国之前攻破燕京,燕王愿以银一百万,绢一百万赎回燕京。” 放着辽国的残兵你不打,跟我大金打赌。 如果不是知道这位燕王之前轻易灭亡西夏,现在金国上下已经把他当成了纯纯的傻子。 阿骨打本来就没想出兵,不过宋人既然主动邀请,他顺便攻破燕京残城,将城内的金银、人口尽数卷走,再得宋人的赎钱,顺带威慑一番大宋,一举多得,倒也不亏。 他冷笑道: “也好,那就承蒙燕王如此客气了。 不过子充,你也是明白人。 我大军南下,如果跟大宋起了冲突,断不可因此坏了两国交情。” “当然。” 马扩说着,竟变戏法一样从怀中取出一封劄子,缓缓举过头顶: “这是燕王亲手所书,大宋与大金争夺燕云,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无论胜败伤亡,断不可因此乱了两国交情。 若大宋先破燕京,大金需立刻退兵回云州。 若是大金先占据燕京,大宋也绝不争夺,乖乖将钱物如数奉上!” 阿骨打:…… 有准备? 这就怪了。 看着马扩手上的劄子,阿骨打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斜也接过赵枢手书,非常吃力地看了许久,朝阿骨打点点头。 阿骨打接过那封劄子,看着上面赵枢端正的字迹,皱眉道: “看来燕王还真有信心,我倒是很希望能跟燕王见面好生谈谈。” 他叫斜也取来自己的印章,用力印在那劄子上,自信地道: “宗翰,你敢不敢率军去抢燕京?” 宗翰大喜,他一跃而起,高声怒吼道: “有何不敢,若不能胜,愿献下项上首级!” 马扩对自己出使的成果似乎非常满意,他点点头,微笑道: “那就静候郎君建功了。 哦,对了,大王还有一封书信。” 赵枢的书信怎么一封又一封? 阿骨打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赵枢的算计中。 只是大金国兵强马壮,赵枢又能搞出什么手段? 书信递到面前,阿骨打想也不想就立刻接过,他只看了一眼,立刻感觉胸中一股翻江倒海。 这位久经沙场,处变不惊的金国皇帝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竟猛地抓住马扩的领口。 “陛下?!” 娄室和宗望一起拔除腰刀,阿骨打大喝道: “滚开!都给朕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赶紧告退离开。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会儿阿骨打的手竟抖得格外厉害,如一下老了十几岁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可能!” 马扩摇摇头,脸上略带几分悲切,叹道: “是燕王探听到的消息,应该不错。 陛下可以想想,最近有没有阿买勃极烈的消息?” 正文 第191章 报仇!朕要报仇! 张荣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谁,可他敢肯定自己击杀的一定是金军中的重要人物。 他们当时用的是女真方言,他身边的侍卫各个是百战精兵,能轻易杀得张荣的兄弟落花流水。 这等人物颇有豪气,敢死战不退,张荣也颇为敬佩。 可赵枢打听许久,也只是听说降将耶律马五急切想要立功,率众冒进遭到惨遭高丽军的埋伏,金国吃了一点亏——这跟高丽国王的捷报也能对上。 赵枢迅速明白,金国一定在封锁消息,张荣的下手太干净利落,甚至高丽都不知道金国死了个重要人物! 可北上途中他接到奏报,说高丽和金国的学子在开封大打出手,以命相搏,赵枢好兄弟金富轼的亲儿子被另一个好兄弟的侄子当街打死。 这样的仇恨,肯定不是只死了个降将就能解释。 他一开始还叫人传讯说是吴乞买死了,后来经过打听,这次作战中金国皇储吴乞买依然坐镇后方,可出动了阿买勃极烈完颜习不失督阵,想要迫使高丽投降。 战后的消息称挞懒回到了辽阳,并没有习不失的消息。 赵枢借此能做出大胆的假设——习不失就是被张荣斩杀的那个金国大人物! 他立刻给阿骨打写信,说自己收到消息,金国的阿买勃极烈完颜习不失遇害。 此人是大金国的老人,一向关心和支持宋金两国的正常交往,这么重要的人物死了赵枢肯定要表达哀悼,现在就让马扩来顺路吊唁,随礼等吃席。 阿骨打看得眼前阵阵眩晕,悲愤的道: “不可能,你这是从何处听说,是从何处听说?” 斜也和蒲家奴两位勃极烈都藏在帐外偷听,宗望、宗翰站在稍远的位置,听见里面阿骨打不断的怒吼,心中颇为焦急。 虽然他们知道马扩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阿骨打,可马扩显然是带来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坏消息。 陛下这些年南征北战,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若是被马扩这厮气坏了,那把马扩绑起来砍一万刀都不能解众人的心头之恨。 “怎么样了?”宗望关切地问。 更远处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娄室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没事。”斜也面色冰冷,蒲家奴更是已经开始微微发抖,谁也看得出确实是出了大事。 “到底怎么了?”宗翰忍不住询问。 斜也不愿说出口,可蒲家奴已经忍耐不住,颤声道: “那个南朝人说,说阿买勃极烈可能被害了。” “什么?!” 宗望、宗翰、娄室脑中都是嗡的一声。 阿买勃极烈习不失的地位不用多说, 此人能征善战,文武双全,带人颇为热忱,军政都是一把好手,素来为阿骨打钦佩。 在女真的早期战斗中,习不失多次陷入绝境,可又数次脱出重围,无数次在辽国强兵的围攻下屹立不倒,如天神一般。 这样的人物…… 死在高丽手上了? “我们怎么跟高丽打起来了?” 众将这些日子都在拼命追赶耶律延禧,根本没空管身后发生了什么。 斜也倒是知道一些事情,吞吞吐吐地道: “我听说,高丽似乎掌握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 四哥和阿买勃极烈似乎对此物颇为忌惮,想要逼迫高丽交出此物,没想到……没想到遭到了高丽的毒手。” 阿骨打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他哪里还管的上南征,赶紧叫人向后方传信,要求习不失立刻来前线见他。 吴乞买之前生怕这个消息影响了阿骨打的身体,故此一直没有向阿骨打汇报这个消息,这次终于隐藏不住,也只能如实招认,习不失确实是死在了与高丽的激战之中。 吴乞买老老实实交代了这次跟高丽作战的来龙去脉,包括火药的强大和习不失被偷袭的细节。 听说高丽从大宋偷到了《九阴真经》,因此造出了极其强大的火药,一上来就击毙耶律马五,后来又埋伏水军击杀习不失,金军上下人人心中大震! 女真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就算稍稍有点挫折,很快就能以更大的胜利弥补之前的损失。 可这次他们一上来就折了降将耶律马五,之后习不失去寻仇还兵败身亡,这给金国的打击绝不是只死了几个人这么简单! 这会儿吴乞买已经接到了宗雅的书信,他顺手将书信转送给阿骨打查看。 阿骨打看宗雅说金人的使者金富辙在开封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掩饰偷袭杀死习不失之事,言语间完全没有把金国放在眼中,他悲愤之中更是勃然大怒,气的忍不住拍案而起,仰天放声长啸! 女真攻破辽东京的时候还觉得辽国有一战之力,所以并没有追究高丽之前攻占义州的行为。 那时候阿骨打心心念念将灭辽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除此之外,其他的仇恨都能稍微放一放。 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居然…… 居然害死了习不失! “岂有此理!” 金军上下一片沸腾,之前还喊打喊杀要消灭辽国之后继续南进消灭大宋的众人这会儿群情激奋,纷纷要求渡江进攻高丽。 阿骨打亲自为习不失发丧,在习不失的灵位面前,这位建立金国的猛士哭成泪人,甚至还吐出了不少鲜血,几乎昏厥。 大业将成,陪伴自己起家的亲人被小人害死。 这种痛苦让阿骨打怎能忍受。 “陛下,陛下不能冲动啊。” 尽管知道阿骨打极其悲愤,尽管自己心中也颇为痛苦,可完颜宗翰还是站出来劝阿骨打冷静。 站在金国的立场上,他们确实是吃了大亏。 可站在高丽的立场上,他们分明是自卫还击。 金国太傲慢,把他们逼成这样,还渡江发动攻击,总不能不让人家还击是不是? 宗翰认为这正好体现了高丽不好招惹,应该暂时放弃对他们的进攻。 燕京门户大开,正是尽收燕山防线,然后挥军南下吞并南朝的大好良机。 “胡说什么!”宗望怒气冲冲地道,“你没听见吗?你没听见吗?高丽从南朝偷到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 他们有了此物才敢如此猖狂!” “他们偷来的都能如此,南朝那边的火药一定更加厉害。 你想让咱们的手下儿郎都去死吗?” 宗翰撇了撇嘴,又想起了撒改还活着的时候,他和娄室一起羞辱挞懒的情景。 挞懒一直宣称自己从南朝弄到了一种叫火药的东西。 此物据说是南朝的镇军之宝,极其难得。 可是挞懒多次试制,造出来的火药也只能一堆火一缕烟,最多只能吓人一跳,哪里能主宰战斗的进程。 真的这么厉害啊…… 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不过,他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 “陛下,臣以为……” “好了。”阿骨打的声音颇为沙哑。 他缓缓回头,众人从没有见过这位金国的缔造者露出这样伤感又疲惫的模样。 “朕多年前听赵良嗣讲过一些南朝的故事。 南朝有位猛将叫关羽,你们听过吗?” 众将大多茫然地摇了摇头,斜也和宗望倒是一起点头。 “关羽乃佛门珈蓝,听说南朝的皇帝赵佶也封其为崇宁真君。 只是此人做了何事,倒是臣等无知了。” 阿骨打盯着习不失的牌位,咬牙道: “这个关羽传说是一个叫刘备的皇帝手下大将。 他在镇守一方时,被小人偷袭丧命,之后那刘备不顾劝阻,倾尽全国为关羽报仇,最后虽然兵败身亡,可为南朝人世代传颂。” 斜也颇为唏嘘地道: “南朝居然有这样的豪杰…… 这皇帝便是死了,也是个义士。” “是啊。” 阿骨打攥紧拳头,当年的一幕幕飞快地从自己的眼前闪过。 出河店之战,辽人从四面八方扑来,刚刚上阵的一群女真人都有点紧张,是习不失率领一千人坚定跟在阿骨打的身后,谈笑间不断击杀敌人,这才为女真赢得了“满万不可敌”赫赫威名。 后来女真越打越顺,已经不需要习不失厮杀。 这位阿骨打的长辈、当年曾经跟阿骨打一起被辽国封为‘祥稳’的猛将还自愿放弃了军权,甘愿留在后方辅政。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看就要灭亡辽国,过上好日子,他居然死在了几个海盗的手上。 阿骨打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这口气咽下了,他还如何夸耀女真不可敌的神话,还如何震慑那些辽国降兵,还如何宽慰因耶律马五战死而情绪起伏不定的耶律余睹。 高丽啊高丽。 你们不就是知道我阿骨打恨辽国入骨,不愿在这时候调动大军放弃灭辽吗? 那你也太小看我阿骨打了。 “娄室!” 阿骨打放声怒吼。 身材雄壮如巨熊一样的完颜娄室立刻轰然跪在阿骨打的面前。 “抓住耶律延禧,不然就别回来了。” “抓不住那狗贼,俺自己剁手!” “宗翰!” “臣在!” “南边的事情交给你,能成则成,不成不许强求。 要……要跟大宋的燕王处好关系,绝不能撕破脸皮。” 宗翰心中一寒,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灭辽已经成了定局。 而阿骨打已经定好了下一个对手。 什么大宋? 大宋再富庶,跟我阿骨打有什么关系? 小小的高丽以前就不断跟我们为难,现在还敢杀我阿骨打的亲人。 我阿骨打起兵就是为了族人不受欺辱,现在连族人的命都保不住,你跟我说情有可原? 我阿骨打一个蛮子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都给我死! 正文 第192章 不过如此 高丽开京。 金富轼也收到了弟弟金富辙送来的紧急奏报。 当他听闻自己的亲儿子被金人当街殴杀时,这位在高丽威名赫赫的顶级旧贵族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差点瘫在地上。 “金人,金人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金富轼深谙左右逢源之道,击退金国的入侵之后,他联合朝中的上大将军崔卓等人,力劝王楷不要趁机北伐,应该以收拾国内的大局为重。 而王楷也很想用金富轼高涨的威信来平衡掌权的李资谦手上滔天的权势,这些日子对金富轼言听计从,让金富轼的权力稳中有升。 如果一切顺利,金富轼后面准备主导跟金人的谈判,然后再斡旋金人和宋人之间早晚会爆发的冲突,在两国之间左右逢源,不断攫取好处,成为高丽最耀眼的一颗星。 他可是新罗王室的后裔,如果条件充足了,想要做大事也并非不可。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金人当街殴杀他的儿子,这无疑是对他的威信巨大的打击! “可恶,可恶的女真狗,可恶的女真狗!” 一向温文尔雅的金富轼仰天怒吼,他立刻奔到上将军崔卓府上,恳请崔卓给他一支军队,他要北上攻打金国。 崔卓听得消息也是瞠目结舌。 可北伐金国这种大事从军事上来讲就非常不可行。 从政治上来讲,更是会牵扯到西京和开京之间的权力争夺。 他不愿意就打破之前好不容易构建的平衡,尤其在李资谦掌握大权,威胁王位的情况下。 “这其中是不是有点误会啊。”沉默许久,崔卓有些尴尬地问。 “误会? 犬子从小温顺儒雅,从不与人争斗,怎么会有误会? 分明是那些女真人故意为之! 我……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崔卓听得眼皮直跳。 金富轼那个大儿子可是高丽著名的混世魔王,历史上就是这货拿蜡烛烧人家的胡子为后来的武人叛乱埋下的隐患。 金富轼爱子情深,一直都对儿子极其袒护,而且这次女真人居然是在大宋的街头当街将他的儿子打死,这更是大大打击了金富轼的威信。 如果不狠狠教训一下女人,只怕以后金富轼也别想在高丽继续立足了。 崔卓沉默了许久,摇头道: “此事我要先跟大王商议一番,不如先派使者去金国问罪。 金国新败,阿骨打何等人物,一定不会在此事上徇私。” “如果他徇私呢?” 崔卓眉毛一挑,冷哼道: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高丽不是好惹的!” 平心而论,高丽的军事水平在这个年代相当不错,他们文化和农业都相当发达,经济能力也不是西夏这种只有单一产业的国家可以相提并论。 如果他们跟大宋接壤,肯定早早取代辽国和西夏,成为大宋最头疼的邻居。 之前的鸭绿江大捷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他们的水师强大,战船的数量和体型都远远超过了金国,完全可以不断滋扰金国治下辽东等地。 崔卓决心已下,立刻跟金富轼一起入宫拜见王楷。 王楷听说金富轼的亲儿子居然被金人打死,也是火冒三丈。 他立刻命令枢密使,权臣李资谦的亲弟弟李资谅持国书去辽阳寻吴乞买问罪,要求金国交出凶手,不然他们将会失去高丽的友谊! 李资谅多年前就多次出访大宋,当时赵子请他帮忙联系一下女真人,他说女真人各个人面兽心,夷獠中最贪丑,不可信任。 可赵子当时被联金冲昏了头脑,见李资谅不肯帮忙,直接派人走海上单独联系,最终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李资谅本人虽然是个激进的抗金派,可他们的一切考量都要出自于仁州李氏。 这次去辽阳就符合仁州李氏的利益。 掌握朝政大权的李资谦之前已经遭受到了金富轼猛烈的打击,现在金富轼的儿子被活活打死,金富轼的威信遭到重创,如果这时李家能巧妙地平衡金国和高丽的关系,金富轼将逐渐失去在朝堂的话语权,李资谦将重新成为朝堂说一不二的存在。 李资谅出发之前,兄长李资谦对他百般叮嘱,要求他见了金人之后一定要不卑不亢,好好跟金人何谈,如果能用金富轼的威望和他儿子的性命换来金人对义州的承认,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李资谅对此事也是门清。 他抵达辽阳之后,虽然立刻被金人五花大绑,可心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我要见谙班勃极烈。”他冷静地道,“我此番带来的是高丽的善意,如果谙班勃极烈不肯见我,那……” 他还想用些话术,可金人士兵直接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你们这些高丽狗还敢来。 你等着,我们很快就送你去见阿买勃极烈。” 李资谅被这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心道莫不是吴乞买不在城中,这里主事的其实是习不失? 习不失也好。 此人老成果敢,之前又吃过高丽的亏,知道高丽军火药的厉害,倒是不用李资谅在拿火药威胁他。 想到这,李资谅公然不惧,忍着脸上的剧痛朗声道: “便是见阿买勃极烈又能如何? 尔等如此无礼,阿买勃极烈难道就这么没有规矩,连尔等都操练不得?” “混账东西,还敢侮辱阿买勃极烈!” 驻守辽阳的女真士兵不少是女真的旧贵族子弟。 这些人各个脾气暴戾凶悍,听李资谅居然还敢侮辱阿买勃极烈,各个胸中怒气爆棚,抓住李资谅就往死里打。 李资谅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发泄胸中怒火,还不敢还手,可见这些人下手没轻没重,不由得大为惊恐。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不得无礼,哎呦……” 高丽的使节团见李资谅被人包围殴打,也赶紧上来支援,并迅速通知守军的将官将他们分开。 挞懒听说高丽的使节在城门口被人殴打,赶紧率领一百亲兵过来维持秩序。 李资谅是认得挞懒的, 此人一直以好谋著称,虽然不是勃极烈,但也是阿骨打的亲族,很有话语权。 “救救我,救救我,挞懒将军,救救我!” 他声嘶力竭的呐喊。 那群士兵怒吼道: “打死这厮,他居然侮辱阿买勃极烈!” 挞懒见了,下意识地就想去把李资谅就出来,可听到他侮辱阿买勃极烈,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在他身后,一个健硕的武士一把扯住挞懒的长衣,摇头道: “主人,不可不可。 高丽人一直狡猾且反复无常,若是救了他,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岂不是主人的罪过?” 那人生地孔武有力,一脸市侩狡诈之气,他夹七夹八的二手辽语虽然搞笑,可却能听的明白,看得出是下了不少的工夫。 之前张荣斩杀习不失,回岛上就释放了刘豫。 不仅放走了刘豫,他还表达了对刘豫的感谢和支持——这个可真不是张荣吹牛,如果他答不上刘豫的名字,习不失凭什么让他接近。 以金军强大的作战能力,张荣最多也就是斩杀几个金兵然后逃走。 张荣大辣辣地表示,他们都是高丽的好汉,受到高丽大王的命令在此埋伏,这次立下大功,回去还有大大的封赏,自然不会为难刘豫。 张荣不曾料到,刘豫的随从中居然藏着一个走南闯北,到处打家劫舍的江湖人。 孔彦舟一心认定大金国必胜,这次被派遣跟着刘豫北上,心中满是欢喜。 他走江湖的经验丰富,被张荣抓住的时候就知道此人是宋人。 他和他手下的口音跟宋江手下那些后来投奔的盗匪简直一模一样,是高丽人就有鬼了。 这些人放弃在梁山打鱼这么有前途的工作,跑到高丽近海来当海盗,这本来就非常可疑。 在被释放之后,孔彦舟立刻将这个疑惑说给了刘豫。 没想到刘豫赶紧捂住他的嘴,惊恐地道: “想活命,就不要乱说。” “唔,唔,唔,为,为何?” “你以为我看不出? 这些人肯定就是宋人,在这藏匿多半是为了以后跟金人开战,好偷袭金人后路。 可就算知道了有什么用?” “这些人肯定做了天大的事情,杀了金国的上官。 如果我说这些海贼是宋人,对大宋有何英雄?金国不过是叫大宋交出几个贼人,大宋随便杀几个海贼交差便是。 可他们是打着我的名义靠近,金人追究起来,我岂能活命? 我若是死了,一定拿汝等垫背!” “呃……” 孔彦舟想想也是。 大宋这么大,出几个海盗不是很正常。 金国总不会因为靠近高丽的地方有几个大宋的海盗就跟大宋翻脸,再满世界找几个海盗寻仇。 这也说不过去。 金人的火憋着没法发泄,自然要拿刘豫的人头出气。 如果这会儿知道是高丽人下手,那就好办了。 高丽人之前就跟女真有仇,现在找他们寻仇公私两便,他们还是声讨高丽罪行的证人。 两人一直将这个念头藏在心中。 到了辽阳,刘豫先暂时躲藏起来打听一番,居然听说阿买勃极烈遭到偷袭战死。 而果然是有人打着刘豫的名义骗取了阿买勃极烈的信任,这才完成了刺杀。 现在金军上下都深深痛恨刘豫,恨不得将刘豫碎尸万段。 刘豫和孔彦舟顿时吓尿。 好在他们没有立刻举报说自己遭到了大宋海盗的攻击,不然他们肯定要被愤怒的金人拖出去给习不失陪葬。 思考再三,刘豫也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咱们见了挞懒将军,告诉他我们遭到了高丽军的袭击,虽然力战逃脱,隐藏了许久才上岸。 想来是高丽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这才下手袭击阿买勃极烈。 咱们千万不能让金人知道我们被海贼抓走的事情啊。” 孔彦舟不住地点头, 不过,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孔彦舟跟着刘豫北上,身边还带了一群刚刚招募的盗匪,邢焕美其名曰让他好好锻炼一番。 “咱们这么多人,要是露馅可怎么办?” 刘豫咬牙道: “我去买些毒药,孔壮士将那些人聚在一起尽数毒死,咱们不就高枕无忧了?” “高,实在是高。” 孔彦舟对杀死自己人毫无心理负担,他想起了之前邢焕和张志成合谋杀死一群衙役的事,心道果然是成大事不拘小节。 二人立刻动手,将跟随他们北上的那些盗匪唤来吃酒。 这些盗匪平时跟孔彦舟称兄道弟,只听孔彦舟的安排,都是孔彦舟手下的要紧人物。 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都是后怕的很,大哥请他们吃酒,都是大块吃肉,放肆饮酒。 他们怎能想到,他们认下的大哥居然联合在酒中下毒! “有毒!大哥别喝,有毒啊!” 他们发现不对,在倒下之前还尽力呼唤让孔彦舟快跑。 在他们看来,唯一的外人是刘豫,肯定是他下毒杀人 只是他们万万不曾想到,孔彦舟和刘豫两人居然都是一脸平静。 “对不住了,兄弟们。” 这两人一个是杀人无数没有底线的盗匪,一个是毫无廉耻的下作文官,杀个把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 看着一路跟随自己过来的儿郎服毒后痛苦的挣扎,孔彦舟松了口气。 同时,他又对前途多了几分不满。 还以为金人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那什么阿买的是他们皇帝的亲叔叔,这么容易被几个梁山贼寇杀了,看来不过如此。 哎,还是大哥高明,我特么当时是怎么了,非得相信这些蛮子。 他一边用铁铲挥汗如雨的挖坑,一边凝神静思,终于,他下定决心: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刘豫也用铁铲奋力挖坑,闻言皱眉道: “何处不妥?” “我担心这些人死了之后冤魂不散,来找我的麻烦。” 刘豫哼了一声,继续挖坑。 “你杀了这么多人,还在乎这个?” “嗯,其实也不是这个。” 孔彦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刘豫的后身,他举起一块大石,照着刘豫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正文 第193章 自我修养(为陈长寿加更10/10) 孔彦舟本来就是个江洋大盗,随时都会立刻死掉的那种。 他南下认识邢焕之后,立刻觉得此人非同寻常,跟在此人的身边时,孔彦舟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说对大哥绝对忠心不二,其实也在缓缓积攒自己的势力,并学习邢焕身上的本事。 他能察觉到邢焕此人大概并不想做出一番大事,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做打家劫舍的买卖。 开玩笑,孔彦舟可不想一辈子只做贼。 他当年刚跟邢焕认识的时候梦想就是做官,只是一直没有门路,所以孔彦舟才在联金的事情上颇为热络。 跟邢焕在一起待久了,他感觉最大的不足就是之前自己只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坏人。 想在这世道立足,单纯的坏人比好人容易太多,可大宋的官可并不单纯,一定要不择手段,而且懂得天下大势。 石头砸下去的时候,刘豫猝不及防,被一下砸个正着,哼都没哼一声就立刻栽倒,倒在他刚刚挖好的大坑之中。 孔彦舟哼了一声。 又跟着跳下去,举起石头在刘豫的后脑补了几下防止复活。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只是这一次,他感觉非常激动,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光。 以前他觉得自己跟邢教主之间的差距非常巨大,大的像蚂蚁和人一样。 这次杀刘豫干净利落,他却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教主稍微近了那么一点点。 刘豫一路上都没把孔彦舟这个湖南帮的帮主当回事,见之前邢道荣随便使唤他,一路上对孔彦舟也颇有怠慢。 他的底细早就被孔彦舟套了出来,现在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孔彦舟杀死刘豫之后,从他身上搜到了宗翰和挞懒给的令牌,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又把刘豫的尸体一把火烧成灰,这才飞奔到女真军中,连说带比划地诉说了自己身份。 他说自己是刘豫在江南的铁兄弟,湖南帮的帮主,跟着刘豫一起去见了明教教主邢道荣,决心一起为大金国效力。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遭到了高丽水军的埋伏。 刘豫因为不肯帮助高丽水师化妆上岸而惨遭杀害,自己则趁着高丽水军出动抢到了一条渔船,这才逃上岸报信。 刘豫死前还是说的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如果是大宋的海贼杀人,金国就算火再大,也终究没法满世界寻几个海贼的晦气。 可若是高丽的水军就不一样了。 挞懒对此非常感兴趣。 他立刻让孔彦舟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前的种种事,圆上了“高丽人”借着刘豫的名义杀害习不失之事。 挞懒之前还担心如果杀害习不失的是一群海贼可怎么办。 金国再牛逼,也不能跑到茫茫大海上去抓人,那习不失仇可没法报了。 现在有孔彦舟作证,他基本确定就是高丽人下的毒手,现在阿骨打已经知道了习不失遇害的消息,正在日夜兼程准备赶回。 而大金国不少人本来准备灭辽之后就马放南山,现在也激动起来。 这个高丽,一定要碾碎他们。 这个世界上没有女真无法战胜的敌人! 倒退回现在的场面——李资谅正在挨打。 挞懒下意识想要制止这场完全出于情绪化的殴斗,但被孔彦舟制止之后,他也饶有兴趣的作战观虎斗,看着一群人痛揍李资谅。 见李资谅还在不住地狂吠,挞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阿买勃极烈在军中威望甚重,众人大多拥护他,连阿骨打都愿意为他报仇。 现在难道不是积攒自己威望的大好良机吗? 他嘿了一声,眼中凶光大作: “高丽狗还敢对阿买勃极烈不敬,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一边说着,挞懒一边举起自己的刀鞘,猛抽李资谅的脑袋。 李资谅也没想到女真人居然如此不讲武德,居然不管不顾一群人对他发动群殴。 他苦苦支撑却终于抵挡不住,很快就倒在血泊之中。 高丽的使节团见李资谅被打倒在地生死不知,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哭求挞懒饶命,又一人挨了挞懒一记重锤,挨个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等女真人消了气,这些高丽使者已经各个浑身伤痕累累。 这如果是在宋辽两国,哪怕是在高丽,如此殴打外国使节肯定要被攻讦问罪,可这里是大金国。 这是一个崇尚武力,连皇帝都经常带着兄弟们一起下河洗澡的国家。 挞懒亲自动手为死去的阿买勃极烈报仇确实是一件非常涨粉的事情,之前还因为挞懒战败而对他心中颇为不满的士兵各个高声欢呼,挞懒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资谅,脸上的笑容更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宗翰跟挞懒有仇,他主张的南进实际上就是在路上问题上跟挞懒发生了冲突。 众所周知,路线问题是最难处置的问题。 挞懒决定,自己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现在还缺一个勃极烈,我挞懒当定了! · 吴乞买听说挞懒当街殴打李资谅的事情,非但没有斥责,反而还非常开心。 他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挞懒一番,又亲自去仓库偷了点酒,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小酌起来。 打人真爽,以前吴乞买也很喜欢打人,可他现在是皇储,肯定不能再上阵厮杀,也只能听着挞懒的描述偷偷叹气。 “哎,眼看大业将成,叔父却死在了高丽人的手中,此仇不报,焉能为人。 现在皇兄让娄室、宗望抓紧寻找耶律延禧,提大军进攻高丽,偏偏还有人不识抬举,哎,我也是非常无奈啊。” 吴乞买稍稍动了点权术,挞懒当然知道他所说之人是谁。 阿骨打的仇恨被点燃,现在满脑子都是消灭高丽,自然懒得在这时候跟大宋为敌, 但宗翰不愿就此放弃,仍旧掌握一军,准备跟赵枢争夺燕京。 “也就是陛下在,若是换做旁人,宗翰说不定连征高丽之事都要阻拦了。”挞懒阴阳怪气地道。 他这挑拨倒是很对吴乞买的胃口。 金国虽然已经正式建国称号,可依旧是使用原始的勃极烈制度,搞原始议会的形式。 撒改死后,宗翰已经成为了移赉勃极烈(也就是国相的第三助手),之前的勃极烈不是阿骨打的平辈就是阿骨打的叔父辈,这还是小辈第一次攀上勃极烈的位置,挞懒自然非常不满。 吴乞买也不满,甚至非常警惕。 勃极烈制度严重限制了他的权力施展。 其他国家的君主都能说一不二,大金这么强,居然还要听一群人在一边一起发表意见,这特么谁受得了。 阿骨打说一不二,大家多少都会给他一个面子,可吴乞买就不行了。 历史上当了皇帝的吴乞买就因为酒瘾犯了,拿国库里的钱偷偷买了点酒,被发现后请下龙椅打了二十棍,就算打的不狠,这特么也足以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且只要勃极烈的制度一直存在,按理说吴乞买之后他必须传位给自己的亲弟弟斜也,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而现在已经混上勃极烈的宗翰如果真的取得了灭宋的大功,将来也有通过这个制度染指皇位的机会。 吴乞买自然不能接受。 两人喝的欢快,牢骚越来越多,从勃极烈制度到大金的种种政策,最后全都集中在了宗翰的身上。 “宗翰真是小辈之见,愚蠢!”挞懒哼道,“我早就告诉他那火药厉害至极,他不信!” “不错,小辈之见。”吴乞买喝的有点大舌头,他低声道,“兄弟,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弄什么勃极烈了。 你看哪国的皇帝不是说一不二,若是我以后当了皇帝,一定要,嗝,嗝,嗯,你知道我说什么……” 挞懒点点头,严肃地道: “四哥说怎么做,兄弟我肯定是全力支持你。 哎,叔父苦了一辈子,还没享受享受就遇害,真是让我也颇为感慨啊。 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宗翰这些小辈天天打打打,灭了辽国还想如何,真是岂有此理。” 吴乞买深表赞同的点点头。 金国就算经常用劫掠补充军需,但也不能把所有的军需都寄托在劫掠上,他们攻打大宋这个级别的敌人肯定需要大量的财税支撑。 万一灭宋的过程出了一点问题,金国上下包括皇帝在内都要过苦哈哈的日子,这没享受就死了算什么皇帝。 “我好兄弟赵枢,”挞懒又说起这个,“我好兄弟赵枢这个人顶有本事。他说了,以后会帮我们变得越来越繁荣,到时候咱们还打什么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便是了。” 吴乞买也连连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取消勃极烈制度并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搞定。 作为皇储,一直蹲在大后方虽然是大局需要,可终究是不出彩,没什么威信。 “我听宗雅说了,赵枢这个人挺有意思,而且非常讲义气。 大宋的繁华也让我非常满意,我日后准备每年都派些子弟去求学,就是不知道大宋肯不肯了。” 去大宋求学的子弟接受大宋的文化,肯定会拧成一股绳,成为围绕在吴乞买身边的嫡系。 如果赵枢愿意帮忙,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挞懒顿时眉开眼笑。 这当然是好。 我跟燕王是什么交情? 那可是过命的铁兄弟! 加大跟大宋的交往,我以后可以经常以重臣的身份去大宋尽享繁华。 以后我在朝中的权威也会与日俱增。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四哥放心,我那兄弟是个豪爽人。 不就是接待咱们子侄的花销吗?燕王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 正文 第194章 南征北进 完颜宗翰浑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皇储吴乞买和挞懒疯狂腹诽。 他现在正全力以赴布置攻占燕京的计划。 燕云之地是从前辽国的重要经济重地,金国用了多年时间把辽国打的奄奄一息,却在最后时刻将最富庶的地方拱手送给宋国,宗翰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而且现在他还年轻。 他是阿骨打子侄辈的人物,现在已经当上了勃极烈,地位在女真四太子之上。 如果能妥善用兵,立下足够的功勋,未来统帅大金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迫切需要建功! 彻底灭辽,再攻灭宋国! 对面的宋国燕王之前轻易覆灭西夏,一定是杀伐果断,天下罕见的人物。 他一边自夸仁政,一边邀请金国来攻,一定藏着不小的算计。 哼,什么算计,在我大金的铁骑面前都不堪一击。 等我杀到燕京城下就是你们的末日。 我要先拿了你们的钱财,然后再将你们一举覆灭,这才能彰显我完颜宗翰的功劳。 赵枢主动透露习不失的死讯,让阿骨打盛怒之下调整了进攻的方略。 现在宗翰手上只有区区五千人。 但这五千人都是女真兵,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猛士。 而且阿骨打这次离开,并没有带走耶律余睹的降兵。 这支降兵足有两万人,耶律余睹在攻破西京后还凭借自己的威信招揽了近万人的辽军士兵。 所以,尽管现在阿骨打已经率领主力徐徐后退,可正面争夺燕京的宗翰手上最少还能调动三万多人的兵力。 而且阿骨打还没有让宗翰手下大将完颜娄室撤退,他所部仍在附近到处搜索耶律延禧的下落,再加上负责镇守云州维持局势的完颜斜也,这边的金人战斗力依旧极其强大。 辽人大势已去,他们不可能再组织起太猛烈的还击,宗翰对攻破燕京充满了信心。 赵枢啊赵枢。 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赵枢这会儿也收到了耶律淳的求援信。 耶律淳在信上恳切地请求大宋支援,但依旧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承诺。 比如他没说过大宋击退金国之后以燕州内附。 这位北辽皇帝现在还抱着一颗侥幸之心苟延残喘。 他甚至不知道赵枢煽风点火,居然主动邀请金人的大军南下进攻。 “大王,真的要这么做吗?”宗泽忧心忡忡。 赵枢这分明是在玩火。 女真的强大,老爷子一直都听南逃的辽人反复诉说。 在辽人的描述中,女真人都是一群刀枪不入的恶魔,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极其善战,十几个人组成一队就能追着辽人数百人漫山遍野的跑。 实在是太强大了。 赵枢为了争取燕云地区所谓的民心,居然要把金人引进来。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燕王要做什么,但宗泽下意识地感觉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宗老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人种天生强大?”赵枢微笑着问。 宗泽苦笑一声。 对大多数宋人来说,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就知道北方的蛮夷天生凶狠勇猛,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这几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赵枢缓缓起身,拉开帐门缓步而出。 帐外,是一群早就整装待发的士兵。 天降小雨,何灌率领的一群两浙路士兵在雨中纹丝不动,任由雨滴不断冲刷着他们的有些青涩的面庞。 这些浙兵的身材普遍不高,身体也绝对称不上强壮。 之前方腊用他们照样被朝廷瞬间打爆。 但在何灌的手下,他们数千人宛如一人,不动不摇,连呼吸声都颇有节奏,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他们的口音亲切,方腊、吕师囊、仇日新、陈箍桶、庞万春这些降者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一群浙军。 在他们身侧不远,姚平仲也整装待发。 那是姚家这些年辛苦积攒选拔的锐士。 这次北上,他们所有人都写好了遗书。 号称小太尉的姚平仲之前两次败在拔离速的手上,拔离速死后,他已经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这次北上,他写好遗书,将自己的家产、田亩全都分给手下人,一直跟随他作战的这些西北汉子也各个写好了遗书。 再往后,是更多的西军战士。 西军大将韩世忠、刘錡、曲端、杨惟忠都来了。 赵枢不知道历史上的童贯北伐是怎样的精神面貌,但他相信,自己手上这支士兵能轻易杀散童贯手下的那支大军。 现在,就看自己的一点谋划。 “本王以前听金国使者挞懒说过一件事。 他们听说大宋的士兵看见敌人才逃跑的堪称上勇,听见敌人的喊杀声逃跑的是中勇。 更多的是听说敌人要来就跑的无影无踪。 不知道金国人说的对不对?” 周遭鸦雀无声。 赵枢又笑了笑,继续道: “都说大金国的弓马天下无敌,他们的铁骑所到之处,一切生灵如果不跪伏在他们的脚下,那就只有被消灭一途。 大家相信不相信。” 周遭依旧是鸦雀无声。 充当赵枢侍卫的张俊还是第一次见赵枢这样做动员,他心中颇为不忿,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拧紧、再拧紧自己的拳头。 “多的不说了。 我就问大家一句话,这里有男人吗?” “有!” 众人再也受不住。 他们齐声高呼。 宗泽、李纲以及曹筠、方腊等人都纷纷呐喊,尽情宣泄中心中的愤怒。 “本王相信你们都是男人。 可总是有人不太相信。 大家说该怎么证明给他们看?!” “跟他们打!” 姚平仲一声怒吼,宋军众将齐声呐喊: “跟他们打!跟他们打!” 锐气是什么? 锐气就是血性。 暮气沉沉的军队就算有再多的人也不堪一击。 可现在宋军的战意高昂,而且正面集中了十万大军。 他不相信,自己连跟金人掰掰腕子的机会都没有。 · 如果按照之前宋军的惯例,现在应该直接北上燕京。 毕竟易州离燕京一共也没有两步路。 赵枢之前先派出的快马发布了“告全体大辽百姓书”,并发动易州那些南逃的辽国百姓向北回到自己的家园中。 不少辽人百姓和之前的辽军士兵希望加入赵枢的大军,但都被赵枢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 总之一句话,辽国如果愿意内附,他自然会在各地募兵。 如果辽国不内附,他是绝不会让辽人加入己方,以免后世被人说是平白消耗辽人的人命。 仁德之人肯定会备受欢迎。 之前宗泽的名声就很好,赵枢也在李圣符的宣传下有了不错的名望。 现在辽人真的看到世界上还有这种为他人着想的人,都感动的稀里哗啦,更感觉自己缩在后面,屈辱地接受宋人关照的事有点不男人。 “我们是兄弟,就算一直以来关系不算和睦,可如果兄弟家被人抢了,那是说什么也得拼死相救。 当然,所有的战斗也不能完全指望我们的援助,兄弟当自强啊。” 这个道理,没有人不会懂。 辽人一直看不起的宋人都集结大军来救援他们,这些平素自负的辽国汉子自然也不能就此落后。 他们纷纷回到家乡,拿起久违的武器,穿上甲胄,准备进行最后的作战。 以前他们的战斗是平白没有希望的。 耶律延禧这个皇帝实在是太不当人,就因为他在位,辽人内讧不断,所有的战斗都瞬间崩盘,被女真人吊起来打。 回来耶律淳登基的时候大势已去,大部分人已经丧失斗志,再加上耶律淳也不算名正言顺,自然很难凝聚起太大的民心。 但赵枢不一样。 赵枢之前展现出来的姿态简直像传说中的圣人一样。 他不抢掠,甚至不忍心占据辽人的故土,还一直鼓励辽人坚强作战,阻挡入侵者的肆虐。 他誓师出兵,辽人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 连燕京城中的守军都平白增添了几分希冀,准备跟金人做最后的争斗。 起码,要让他们知道,辽人不是好惹的。 · 赵枢到来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递。 甚至,辽军的统帅耶律大石都拿赵枢即将抵达的消息鼓舞辽军的士气。 “坚持住,燕王即将到来了。 他手上有七十万大军,足以转危为安,帮助我等复国!” 绝境之中的人能感觉到一点希望,那真是极其恐怖的力量。 完颜宗翰抵达居庸关之后不愿意浪费兵力,先派耶律余睹去劝降。 守关的士兵表示愿意稍作考虑,宗翰也就暂时停下了攻势。 之前的辽人最多会思考一两天做做姿态,然后就会投降。 因为他们也知道没有希望,抵抗反而有可能会遭到屠城的恐怖下场,自然不愿意坚决抵抗。 于是宗翰也耐心地休息等候,期待耶律余睹的名声如之前一样发挥作用。 可万万没想到,三天过去,居庸关的守军依然没有任何投降的意思。 他们反到加固了城防,摆出一副要跟金人血战到底的架势。 宗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辽人听说宋军即将前来支援,士气大振,现在他们愿意全军坚守,等待赵枢前来支援! 这可把宗翰气的鼻子都歪了。 凭什么不愿意投降我大金,反到愿意去投降那羸弱的大宋? 耶律余睹尴尬的表示,因为赵枢表示他们根本没有让辽国投降的意思。 他只是为了保护辽国,所以才千里远来, 这就是……辽人相信的仁政! “这都有人相信?!”宗翰快吐血了。 虽然没跟赵枢见面,但他相信此人的一举一动一定别有安排。 这些辽人居然被他鼓动着跟大金为敌, 如果不能及时攻破此地,还不知道后面会有多少契丹人被他煽动起来。 “不等了,攻城!今天必须破关!” 正文 第195章 反向入关 之前阿骨打亲自指挥金军曾经三个时辰就攻破了防守坚固的辽上京。 现在宗翰亲自督阵,以耶律余睹为先锋,同样准备在一日之内将居庸关攻破。 劝降的三天内,耶律余睹早就感觉不对,他派人伐木取材,造了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 战斗开始,耶律余睹叫麾下亮出自己的大旗,朝居庸关发动猛攻。 居庸关是从北边进攻燕京的最后门户。 攻破此处就捣碎了燕山防线,基本宣告辽国的彻底灭亡。 耶律余睹这个降人可谓是不计代价,一上来先用十几架投石机轮流轰击,趁着城头上的敌人慌乱地躲避石块,那些辽国的降兵推着大号的云梯开始朝居庸关缓缓接近。 之前攻打云州等地时,已经毫无战心的辽军看到耶律余睹的大旗都会望风归顺,或者稍作抵抗就屈膝投降。 可这一次,守卫城墙的辽军却展现出了从未见过的强大武力。 他们各自挽刀藏在城墙后方,冷静地等待着金军的士兵攀着云梯杀上来,这才突然从箭垛后方跳出,用长刀猛砍这些金军士兵的面门。 他们这三天还准备了不少引火物,大号的登城云梯刚刚接近城头,他们或用火箭或用投掷,将一堆堆的火焰用力抛出,烧的几个城墙高的云梯变成了巨大的火炬,让久经沙场的宗翰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继续进攻!” 耶律余睹倒是非常冷静。 作为一个降将,战功是他的生命。 只有不断的在战场上体现自己的价值,他的地位和生命才会一直得到保证。 不然就是兔死狐悲的下场。 曾经的战友在拒绝他招降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他的兄弟,他现在要把他们尽数斩杀。 金军的望楼竖了起来,耶律余睹亲自登楼,朝城上的辽军守军放箭,宗翰也不甘示弱,也拉开长弓,不住地向楼上的辽军抛射箭矢。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辽人抵抗的意志。 这些居庸关的守军纷纷举起木盾,硬是坚持与敌人搏杀,金军的云梯越来越多,不少人靠着云梯爬上城楼,可辽军守城的士兵抵抗的非常激烈,甚至抱着金军士兵一起从城楼上跳下同归于尽。 战斗从拂晓一直打到傍晚,居庸关依然坚不可摧,这让宗翰不禁仰天长叹。 他已经能渐渐摸清一些赵枢的战略思路——说实在金国现在也没什么长远规划,还喜欢用不少占领区的人口去充实后方的城市。 这就导致不少人背井离乡,被迫迁移。 如果是之前,这些辽人毫无斗志,也只能任由宰割。 可现在,这些人看到了希望。 有希望就有未来,有希望,他们就愿意为希望作战。 谁也不愿意踏上漫漫迁徙之路。 听说赵枢来救,他们立刻展开了坚决的抵抗! “郎君,别打了。”耶律余睹的声音依旧平静,“恐怕增援要来了,咱们得好好琢磨一下后面该如何处置。” 宗翰无可奈何,眼看天色渐暗,也只能选择收兵。 “监军,你以为如何?”他问耶律余睹。 耶律余睹平静地道: “想要破城,还得用勃极烈手下的儿郎才行。” 今天攻城的都是辽人的降兵,宗翰手下的精兵暂时没有出动。 他点点头,看看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城头,一脸凝重地道: “明天,明天一定要拿下此地。” 夜半,金军的军营中众人都睡得香甜,耶律余睹跟宗翰仔细聊了聊白天的战果,也抓紧回到自己的军中休息。 今天白天的攻城让金军的士气遭到了不小的打击,耶律余睹已经听见了不少埋怨声。 尤其是他手下的几个亲信。 见耶律余睹回来,他手下的几个亲信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道: “都统,我们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居庸关的兄弟们分明是要拼命,这样打,等宋人的支援来了,咱们怕是跑也跑不了啊。” 耶律余睹不声不响地坐下,垂着眼皮看着脚下坚硬的土地,瓮声瓮气地道: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都统还是劝劝勃极烈,为何要跟宋人相争? 这析津府之地,不是早就许给宋人了吗?” “住口。” 耶律余睹的声音非常平淡。 “以后这种话不许说,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咱们现在是大金国的人,勃极烈让咱们怎么打,咱们就得怎么打。 明天还要再攻城,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众将无奈,也只能纷纷告辞。 耶律余睹看着帐中的火光,幽幽地叹息一声,默默躺在榻上。 躺了许久,耶律余睹仍是辗转难眠。 他是纯粹被耶律延禧逼反的。 甚至,如果多年前耶律淳响应大家的号召提前篡位,耶律余睹一定是他最忠实的支持者,断不会闹成现在这副样子。 投降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金人拿自己当狗,说明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 别看现在宗翰一口一个监军叫自己,可若是真要动手杀他,也不过是抬抬手罢了。 可惜,事情没有如果。 渐渐的,他突然想到了赵枢。 他当年还没有叛逃的时候,赵枢的名字就已经经常在辽国被提起。 他但是一反常态,在辽国已经准备拒绝岁币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给辽国供应岁币,用他的诚意换取宋辽之间继续保持和平,也让辽国能把在南边的兵力大部分抽调到北方跟金国作战。 如果不是耶律延禧太不当人逼反了耶律余睹,导致辽国国内的士气直接土崩瓦解,金人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把辽国多年的积蓄一扫而空。 现在深得民心的耶律淳在燕京重振旗鼓,前来灭辽的急先锋是曾经的辽国宗室,而被辽国视为最后希望的居然是大宋的皇子。 这真是让人无比唏嘘。 辗转中,他又想起了耶律马五。 这位跟他一样投降金国的辽军大将死的不明不白,根据前线的奏报,他死时身边都是契丹人,女真人寥寥无几。 任谁都明白,这是习不失在用耶律马五的性命试探高丽火药的威力,没想到火药的威力居然如此了得,真是可惜了这个铁打的汉子…… 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 耶律余睹孤独的躺着,无声地冷笑出来。 也许,投降的那一天起,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暗中注定。 他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在迎接命运的到来。 仅此而已。 · 耶律余睹在思考自己的人生,而在南边,赵枢真的开始了自己大进军。 只是跟其他人想的不太一样,赵枢并没有一个猛子冲向告急的居庸关,他命令部队展开,开始敲锣打鼓宣传自己的政策。 当然要宣传。 做好事不宣传不就等于没做? 赵枢命令宗泽向东边的涿州挺进,一路开始抓紧宣传大宋的政策。 而宣传的核心点也是之前的老套路—— 大宋同情和支持辽国,会帮助辽国复国,之后要的不过是燕云这块故土。 现在大敌当前,大宋当然不会欺负辽人,反到会把辽人拧成一股绳,帮助和鼓舞他们跟金人作战到底。 如果宇文虚中在这里一定会感慨燕王的手艺比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又有了提升。 以前赵枢只是想把辽国当成一堵墙,缩在后面看辽人和金人的捉对厮杀。 可现在赵枢见辽国这么不给力,索性把他们当成了一面盾牌,走到哪就带到哪里。 宋军一再婉拒契丹人参军,只收容一些燕地的汉人编入厢军,甚至宋军的口号都是帮耶律延禧报仇,帮辽人夺回被叛军占据的土地。 这让契丹人一再感动落泪,纷纷捐款捐物,扶老携幼北上,朝燕京的方向云集。 现在的他们不只是消极的守城等死,而是准备在好兄弟、好邻居、大善人赵枢的帮助下收回被女真叛贼侵占的故土。 那里有他们的兄弟手足,有他们祖宗的宗庙陵寝, 终于有一个敢跟女真人战斗的汉子。 宋人都如此勇敢,我们契丹人没理由不如他们! 老领导说过,领导是一切成败的关键,也是能收获最大利益,被所有人记住的那个人。 耶律淳的领导下,这些契丹人只能消极地躲在南京道等死,而赵枢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夺回从前荣耀,夺回祖宗社稷的希望。 只要宣传工作跟上,他自然就是后面一切的领导。 见宋军的规模如此巨大,之前那些已经准备好投降或者已经投降的辽人都动了心思,这一阵还有不少人给赵枢写信,询问投奔赵枢的可能。 赵枢没有向拒绝那些民众一样直接拒绝。 他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不知道大王此番的战法又有什么出处?”韩世忠在一边虚心地问。 赵枢虽然不通用兵,但对人心的把握还是非常恰到好处。 之前辽人被金人打的落花流水,韩世忠还在担心他们已经没了斗志。 可赵枢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以退为进,现在反而鼓舞他们勇敢地迎战金军。 这点韩世忠真是有点琢磨不通。 赵枢微笑道: “这叫反向入关学,说起来……跟金人的还是有点缘分。 我听说古代有一股叛军趁着朝廷衰弱起兵,很快占据大片土地,志得意满以为天下大定。 结果他们追击朝廷的残兵时,在一个叫一片石的地方遭到外族的重创,从此一蹶不振,几年内土崩瓦解。 能不能把这个剧本念好……良臣,别让我失望啊。” 韩世忠点点头,又有点疑惑地问道: “大王,这是什么地方的历史啊?” 赵枢哈哈大笑道: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能学到一点东西就好。 我已经安排了我大舅哥方腊选拔一些会爬山的高手,咱们各就各位好好准备,让宗翰见识一下传统文化的厚重。” 正文 第196章 宗翰夺关(为织田上总介信长1/2) 宗翰作战很有思路。 他知道之前耶律马五战死就已经导致了许多辽人的降兵心中出现波动。 为了自己的南征大业,自己还要继续笼络这些人。 所以今天的作战,他非得出动女真人不可。 女真的人口不多,多年的作战中几乎全民皆兵,所有的男子从13岁就开始拿起刀剑,靠着在战场上厮杀换来荣耀、地位、金钱和奴隶。 他们闻战则喜,绝不是这些辽人的降兵可以相提并论。 今天的攻城中,他一口气动用了三千女真兵,举着半身高的木盾开始快步向前推进。 城头的辽军见金军今天的攻势气势如虹,当下也有了些畏惧。 尤其是他们望见完颜宗翰亲自来到了指导的位置上,更是意识到这次出动的是女真人,顿时有些慌乱。 弓箭毕竟不是机枪,在漫天的箭雨和落石之中,女真军已经抵达城下,开始用冲车猛烈撞击城门。 而这会儿宗翰也亲自攀上望楼,指挥投石机一起开动,攻打城上的守军! 居庸关的辽军守军不到一万人,虽然有工事阻挡,可面对悍勇的女真兵还是抵挡不住。 女真兵背着钢刀,甚至有人叼着刀刃,飞快地在竖起的木梯上攀爬。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配合也相当默契,眨眼间已经有不少人登上了城头。 “成了!” 城下观战的宗翰稍微松了口气。 这才一个时辰,就已经拿下了城头。 三个时辰之内占据居庸关毫无问题。 这就是女真的强大。 可也是在此时,城头惊变斗生。 只见一片片的浓烟滚滚而起,攀上城头的女真兵毫无准备,立刻被一片浓烟吞没。 紧接着,城头又是一片烈火燃起。 烈火和浓烟夹击,最先攀上城头的女真兵呛地不住地咳嗽,不少人甚至开始哇哇大吐,在慌乱中从城上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来。 “是火药!” 耶律余睹眼神复杂地看了宗翰一眼,宗翰恨恨地跺脚大骂道: “不过如此,那又如何?” 耶律余睹之前听说耶律马五死在高丽的手上时,就反复劝说宗翰一定要小心火药的威力。 可宗翰在攻破辽国之后也缴获了一些大宋送给辽人用来放鞭炮的火药。 这些玩意不过就是浓烟和一声声吓人的炸响,要造此物还靡费颇巨,完全得不偿失。 而且这火药可是挞懒喜欢用的东西,宗翰要是对他评价太高,岂不是要向挞懒低头。 这是宗翰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别管这些,进攻,进攻,今天一定要破城!” 宗翰下令,耶律余睹也只好坚定执行。 他命令发动总攻,所有的辽国降兵在耶律余睹的指挥下开始缓慢前进,不住向城中攀去。 城头的浓烟滚滚,连女真兵都顶不住,别说守城的辽军。 在辽人的增援抵达之后,辽国守军的抵抗越发微弱,终于被彻底赶下城头。 耶律余睹终于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士兵急匆匆地回报说,辽军已经开始在城中再布置第二道防线。 连城头都丢了,城中的辽军守军居然还在坚守, 宗翰终于等不及了,他大手一挥,投入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 最后的两千女真兵在宗翰的指挥下怒吼着朝城中扑去。 这些人都是宗翰的身边的亲兵,陪伴宗翰从出河店一直打到居庸关。 他们百战百胜,自信这个小城根本不可能阻挡他们的前进。 他们立刻投入战场,今天就要给辽人最后一击。 居庸关的守军非常坚强,他们在关内跟敌人进行了一寸一寸的争夺,女真兵虽然善战,可终究是血肉之躯。 激战中他们也付出了不少的死伤,一直到日落西山,他们才终于彻底扫平了城中所有的抵抗力量。 关内一片寂静。 “勃极烈、监军,可以入城了。” 日已西斜,站在望楼上的宗翰被晚风吹得有些迷茫。 风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和火药燃烧后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看着几个金军士兵坐在城头无助地干呕,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无力。 这次南进,恐怕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这般容易。 要不要请娄室支援? 这个念头在宗翰心中闪过一瞬,又很快被他甩在脑后。 不必。 拿下居庸关,燕京已经无险可守。 跟赵枢的赌约,我赢定了。 · 耶律余睹也想不到居庸关的守军居然如此坚强。 他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资源跟金国拼命争夺血战。 如果一开始的辽军就能展现出如此斗志,金国最多也就是西夏这个规模。 何必会走到现在。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满地尸体中前进,看着一个个最后宁死不屈的辽国战士,自然是心如刀割。 赵枢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气。 难道此人真的如传说中的一般仁义非常,乃天上仙人所降。 这样的人,为什么我以前并不认识。 身为宗室,如果不是被耶律延禧逼急了,耶律余睹也不会想到叛逃。 舍弃宗庙,舍弃祖宗,还得攻打从前的手足兄弟,杀害同族…… 这滋味,真的不好过啊。 不管如何,现在居庸关已经攻破,燕京无险可守,赵枢还在远处慢慢搞仁义。 宗翰终于松了口气。 拿下燕京,我们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到时候我在率军南下,一定打的这些宋人片甲不留! 虽然占据了居庸关,可金军上下仍是不敢大意。 宗翰派出了不少探子在四周搜索,果然发现了附近有不少辽国的骑兵在游弋。 护步达岗之战后,辽人已经彻底丧失了进攻的勇气,一旦金人破城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居庸关以南还没有立刻进入开阔的华北平原,这边的山路依然非常难走。 宗翰判定这一定是耶律淳手上最后的兵力,有可能是耶律大石等人率领的精锐。 宗翰本来不想管他们,可这些人居然壮着胆子逐渐接近,不断发出一阵阵狼一样的怪叫。 更过分的是,在发现宗翰不理他们之后,他们开始唱歌。 契丹兼备草原和中原的文化,马背上的歌谣豪放中带着一点婉转和凄凉,配合羌管如怨如诉的声音,城中的契丹人听得无不泪下。 这曲子诉说了故乡失陷,亲人别离的惨状。 任由他们在这唱,岂不是要翻了天。 宗翰查点了一下军中的伤亡,决心趁夜发动突袭,教训教训这些在一边游弋的骑兵,以彻底震慑燕京军的士气。 不过毕竟是夜晚,宗翰还是做了非常小心的布置。 他留下一千女真兵留下守关并照顾伤员,又觉得不放心,多留下两千人应付。 三千女真兵在城中,他自己带两千人出关,如果能抓住战机就将他们一口气歼灭,如果敌人的战斗力不错,宗翰也不会跟他们硬打硬拼。 攻破燕京才是他的战略目的,只要能把这些大半夜唱歌的没素质契丹人赶跑就算完成完成任务了。 很快,居庸关的城门大开, 女真骑兵全副武装,静悄悄地从城中列阵而出。 虽然白天经历了一场厮杀,可这对生性坚韧的女真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些辽人,自寻死路。 辽人的骑士见女真军出城,也开始徐徐后退。 他们撤退很有节奏,并没有因为山路崎岖而慌乱,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女真的骑兵扑来,他们凭借轻骑兵的速度开始徐徐后退,然后…… 他们依然在吹那凄婉的羌管! 有埋伏! 宗翰完全确定,这附近一定有大队人马埋伏。 他暂停进攻,四下搜索,一时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敌人的踪迹。 虽然作战的经验告诉他这周围一定有埋伏。 可女真人的骄傲告诉他,不能就这么怂了。 万一没有埋伏,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 想到这,宗翰缓缓催马前进。 一边进军,他一边朝周围撒出大量的探马翻山寻找敌人的踪迹,可找来找去,回报都说一无所获。 没有…… 没有就不对! 宗翰不愿意冒险,抓紧勒马,高声道: “不对劲,全军后退。” 宗翰的判断能力不错,金军调转马头,辽人见他们不上当,也放弃了诱敌。 “金狗要跑,兄弟们,跟我杀!” 原来大队的辽人援兵已经抵达居庸关外不远,只是因为山路崎岖,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进攻位置,这才选择想办法吸引金人的注意力。 而这支杀来的精兵,正是耶律大石现在颇为倚仗的怨军。 怨军本就是当年耶律淳自己招募饥民组织的应对女真特别部队,不过这支兵马的理论战斗力不错,建立之后却完全没有效果,反而一直在打败仗。 他们的埋伏没能留下宗翰,也只好一起出击,朝宗翰直扑过来。 宗翰冷笑一声,一边催动骏马后退,一边翻身弯弓射箭。 弓弦一响,一定有一个怨军的士兵落马,怨军的声势大减,一时虽然还在喊啥,却不像刚才一样人人奋勇向前。 宗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哼,不过如此,比居庸关的守军差远了。 这些人…… 等等! 这要是燕京的精兵,岂不是说燕京现在不仅是无险可守,而且并没有多少兵力防御? 这…… 赵枢这会儿进展再慢也肯定到了燕京城下,这岂不是白把一座空城给他了! 正文 第197章 正朔在我心中 理论上,大宋和大金是盟友,在金国人眼中,宋人应该会趁机袭取燕京。 这才符合他们的战略思想。 但从赵枢提出仁政开始,战斗的画风就开始有点不对劲。 在宗翰的眼中,赵枢是跟他竞争燕京的主要对手。 可在辽人的眼中,赵枢可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来的救世主! “燕王来了!” 随着一声声欢呼,赵枢的队伍出现在了燕京附近。 这是雍熙北伐之后,大宋的军队头一次深入这么靠北的范围内。 这一路上都有辽国的百姓试图加入赵枢的军队,一开始赵枢还要一些汉人,后来不管番汉一概不要。 不过赵枢也没有严厉地拒绝,每次有人来投军,他都叫人和颜悦色地说明拒绝的原因,并且深表歉意。 这消息传的飞快,一路上所有的辽人都在歌颂赵枢的大名——你看,从宣和二年形势,赵枢就开始支持辽国的抗金事业。 现在辽国的形势如此危急,他居然还能忍住痛打落水狗的诱惑,反到来积极救援,拼命帮助辽国复国。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什么精神? 辽人贫瘠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伟大的情怀。 一路上那些没能参军的辽国汉子一直在周围紧紧跟随,到处宣传赵枢的丰功伟绩——当然了,这其中不乏赵枢安排的活跃气氛人员。 赵枢保证这只是活跃气氛,并没有搞粉圈洗脑那一套。 不过手下人做事总是不让赵枢放心。 抵达燕京的时候,赵枢的身边已经跟随了近五万辽国民众。 他们有不少是南逃的饥民,还有一些是当地的贵族,声势十分好大。 宗泽到这时候才非常佩服赵枢—— 如果招募辽人去打仗,肯定还顾及他们的士气,还得负担他们的军需军粮。 可赵枢这一忽悠,半个析津府的辽人汉子收到消息,都开始汇聚在赵枢身边,大有当年八百诸侯会孟津的架势。 这些人现在各个嗷嗷叫,都肯跟随在赵枢的身边抗击入侵者。 别管一腔血勇能维持多久,反正人家口号是喊出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自带干粮。 耶律淳远远地看着赵枢,神色颇为复杂。 他现在是皇帝。 是皇帝,看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模样肯定会心中不爽。 但他能怎么办? 来人不是敌人,是兄弟之邦冒死来拯救自己的。 他是击退金国,收复国土,夺回祖宗陵寝和契丹男儿尊严的最后希望。 如果赵枢一路暴虐无礼,抢占辽国的城池也就罢了。 但赵枢这一路上绝不占据城池,谦虚地将粮道拱手让给那些辽国的州县官员(当然为了保护这些官员和家人的人身安全,赵枢还贴心地派了许多人贴身保护)。 他都没有着急赶路,这一路上还在以大宋燕王、大辽救世主的身份不断拜访辽国逃难的士绅,通过李圣符转达对他们的敬意,并不断重申大宋的政策。 大宋想收复燕云,但不是现在,要先把老朋友把敌人打跑,收复所有的国土,才会接管燕云。 当然啦,若是老朋友直接投了,他们也欢迎。 而抵达燕京城外,赵枢并没有直接入城。 他先按照使者的礼节派人求见耶律淳,顺便将一路跟随自己和从燕京城中跑出来围观的百姓聚在一起,就站在他们的人群之中向他们讲话。 当然了,赵枢担心有个狂热的粉丝上来捅自己一刀,最靠近自己的前排观众都换成了韩世忠等亲信猛士。 这样不仅亲民,而且安全,这是老领导经常用的手段。 若是有人能飞快突破这些人的包围暗杀自己他也认了。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 赵枢熟练地念出了前世没机会念的台词,朝着一脸兴奋,围绕着自己的辽人高声道: “我知道,有好多人觉得,我们打不赢金国! 还有好多人觉得,我赵枢编出的仁政,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谎言。 可我现在来了!我跟你们站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愿意选择做嘲讽者,而不愿意选择做打破者,因为投降很容易得到安宁,艰辛又漫长的探索未来非常辛苦。 我带着大宋的儿郎来了,我们选择了打破命运,你们呢? 契丹的男儿在哪里?” 赵枢前世曾经一度非常崇拜贾老板,对贾老板的梦想语录那可是如数家珍。 他现在一开口就是老未来战士,韩世忠等训练有素的托也立刻高声叫好,那些契丹汉子听得热些沸腾,不住地怒吼道: “请燕王为我们做主!请燕王为我们做主!” 赵枢满意地点点头,又伸手示意大家冷静: “至于仁政? 我们坚定认为,它不是噱头,这种模式代表着未来,真正代表了宋辽两国人民的利益! 我从宣和二年就开始支援大辽,为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粗浅地为了一些国土,为了一些钱财? 都不是,我是为了大宋大辽两国人民的未来。 我们已经交好百年,这次正是一起面对前所未有大变局的时候,让我们一起努力,让大宋和大辽的有意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燕王万岁!”李圣符听到激动处,已经情不自禁地怒吼出来。 “燕王万岁!万岁!”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韩世忠也跟着怒吼。 在开封喊燕王万岁是一件非常犯忌讳的事情。 但这是在辽国的燕京附近。 我就问你有什么影响! 很快,万岁的呼喊声惊天动地,让城头的耶律淳等人都听得面色煞白。 这个赵枢…… 之前耶律大石认为辽国百年来已经深得人心,百姓不会轻易支持宋国。 可大敌当前,如此仁厚的宋国大王和凶暴的金国之间选一个,百姓还是用脚投票,做出了最真实的选择。 民心已经渐渐倒在了赵枢的一边。 现在赵枢就算背信弃义,相信也一样会有一群人紧紧跟随他。 耶律淳万般无奈,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赌在了赵枢当个人,信守承诺的份上。 “来人,招燕王进城!” 耶律淳下令。 在赵枢面前,他还是要稍稍拿出几分辽国皇帝的派头,稍稍找回一点场面。 可没想到使者去了没多久,又一个人灰溜溜地跑回来,赵枢的宋军直接驻扎在了城外。 赵枢派人送信,说他派去金军大营的使者回来了。 使者说,耶律延禧没有死! 赵枢还非常愤怒地表示,之前是听谣传说耶律延禧已经死了,所以他才会认耶律淳当皇帝,千里迢迢来支援。 好啊,原来你们辽人是骗我的。 这特么不是要陷我赵枢于不义? 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我赵枢平生追求的就是大仁大义大勇。 现在辽国的正牌皇帝还没死,我就误信谣言,率军到此。 万一后世的史书说我赵枢其实是襄助辽国的叛逆,甚至有人说我赵枢是故意扶持叛逆怎么办? 赵枢可受不了报道出现偏差之后的后果。 所以,赵枢思考之后,决定撤军。 是的,撤军。 大辽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耶律延禧。 什么时候耶律延禧挂了,大宋才会承认现在的皇帝耶律淳。 在此之前,不管耶律延禧做什么荒唐的事情,他都是大辽唯一合法的皇帝。 众所周知,大宋是一个非常守规矩,非常重视礼仪的国家。 不打了不打了。 现在还是等耶律延禧的死讯再说吧。 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面面相觑,很难想象赵枢是怎样心平气和说出这种鬼话。 太无耻了啊。 做人岂能如此? 你今天已经鼓动起了众人的希望,如果现在说走就走,这些百姓岂不是要…… 要造大反了? 正文 第198章 希望的力量 图穷匕见。 耶律淳刚开始当皇帝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很轻易地得到大宋的承认。 可大宋不仅立刻承认,而且还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和支持。 他们派使者、发国书、提供经济援助,燕王赵枢更是一口一个兄弟,带着大军千里迢迢赶来支援。 没想到,在燕京城下,在临门一脚时,赵枢居然反悔了。 他反悔地也很有章法,让人毫无办法—— 耶律延禧! 这是大宋唯一承认的合法皇帝。 其实这也是辽国上下承认的皇帝。 连耶律淳也承认这是辽国的合法皇帝。 可赵枢这货也实在是太无耻了,都到了现在你说这个,跟你入洞房了突然说你是男人有什么区别?! 而宋军上下这才明白,为什么赵枢从进军之初就反复强调正统、强调规矩、鼓励辽人抵抗收复故土。 一开始大家还认为赵枢这是束缚自己的手脚,没想到……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处好了跟辽人的关系,顺便给燕京城中的耶律淳下了个大套。 众所周知,之前耶律淳可是很想跟金人谈判求和的。 “人无完人,我赵枢只是之前受到了蒙蔽。 我赵枢只不过是因为太想救援大辽,太想救援辽国的百姓,所以犯了正常人都会犯的错误。 我一直以为辽主已经病逝,可没想到……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活着!还率领无数的辽国百姓,活跃在抗击金国入侵的第一线。 他还在坚持作战,后方居然有人想跟金国谈判投降,这种事我赵枢……我赵枢……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前器宇轩昂,号召众多辽人坚决抵抗的赵枢在众人面前垂下眼泪,痛心疾首地道: “我一个外人,也管不了贵国的家事。 现在贵国皇帝还活着,我们却私自帮助自立为帝之人,这千载之下史书中,我们,我们怎么跟后人交代啊!”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是我赵枢做的不对。 但现在我们必须走了——如果大家愿意,大家可以去易州、去大名府、去开封,去大宋的每一个你们想去的地方,在那里你们可以躲避金人的入侵。 现在这种不义之战,我赵枢实在是没法打啊!” 别管耶律延禧跟赵佶不当人的本事谁更高强一点, 但人家现在还没有被抓,现在还在山里跟金人捉迷藏,身边还有一堆辽人的护卫再坚持作战。 你们倒好。 皇帝还在作战,你们不勤王,还跑到燕京自己称帝——哦这可不是赵枢冤枉,之前有耶律淳发的国书,有耶律大石的求援书信,上面口口声声都是称皇帝。 赵枢也只是被骗来的,他也非常无辜。 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周围的辽人,大家都知道,燕王是个重正义、守秩序的好人。 虽然迂腐了一点,太讲程序,但赵枢是一个极好的人。 这点,所有人都能作证。 噗通。 李圣符率先跪在了赵枢的面前。 “燕王不能走啊。” 现在辽人好不容易鼓舞起了斗志,若是赵枢走了,他们将彻底崩溃。 这岂能甘心啊。 “李兄,本王……我,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噗通。 一个辽国的牧民跪在了赵枢的面前。 这正是赵枢在易州见到的那个老者。 他跟随赵枢一路北上来了燕京,自己的几个儿子也追随在赵枢的队伍之中。 有赵枢在,他们心心念念都是打下去,终有一天能打回自己的家乡,可现在…… 赵枢要走了! “燕王不能走!燕王不能走!” 那老者嚎啕大哭道: “求求燕王可怜小老儿,可怜一下辽国的百万生灵吧!” “求求燕王不要走,我们这次不跑了,我们愿意跟金人决一死战!!” “只要燕王不走,不用燕王调遣,我们自己去跟金人搏杀,绝不让燕王背上不义之名啊!” “求求燕王了!” 四面八方,众多的辽人一起下跪,齐声恳求赵枢留下。 一边的宋军众将看得大受震撼。 韩世忠、何灌、姚古等人都是血雨腥风中闯过来的狠人,就算是金人的铁骑杀到面前他们也不会惊恐成这般模样。 可看着一群辽人、甚至全副武装的辽军士兵都跪在赵枢面前哭成泪人,他们还是忍不住心中阵阵发冷。 这是何等的力量! 之前宋军的燕云攻略就面对一个两难的矛盾。 如果他们趁着金国进攻辽国进攻燕云,那肯定会激起辽国百姓的不满,认为大宋是破坏百年来的盟约。 可如果放任不管,金国占据了燕云,又怎么会轻易吐出来,到时他们将取代辽国变成更可怕的敌人。 燕王自己也承认自己不会用兵,但这一路他用荒唐和诡异的方法逐渐吸引了辽人的民心,把他们跟自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遭到灭国的危机,辽人怎么可能会相信大宋燕王甜蜜的鬼话。 但溺水的人就算是一根稻草一会拼命抓住,辽人在失去家园,面对灭国危机的时候,赵枢带着十万大军北上,他的行事风格像极了传说中的青天好官,他的豪言壮语听在他们的耳中是这样的温馨感人。 怎能让人不信? 这些辽人自然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能拯救大辽的最后希望! 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 给你希望,再告诉你因为你们的过错,现在希望要不见了。 这种事…… 谁能忍受! “燕王不能走!燕王不能走啊!” 这次不用韩世忠等人当托,震天的哭声已经响彻整个燕云。 所有的辽军士兵都哭成泪人,恳求赵枢留下。 赵枢一个人站在成千上万下跪的辽国民众中,也没有多余的豪言壮语,只是跟着他们一起哭。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你们的悲伤,让本王也痛心疾首! “陛下,”辽国的番汉兵马大元帅李处温神色复杂,颇为痛苦地道,“陛下,退位吧!” 耶律淳看着城外、城中都在嚎啕大哭的辽人,第一次感觉心中如此疲惫。 他是耶律延禧的叔叔,早就已经不年轻了。 多年前就有人推举他为皇帝,可都被他干脆的拒绝。 他本心不过是当一个大辽的忠臣,可是时代却把他推倒了这个位置。 他想过无数赵枢吞并燕云的手段,无非是驱虎吞狼,最后违背誓言。 没想到,赵枢居然编出了这样的手段…… 都是因为耶律淳这个叛逆制造谣言才毁了大辽最后的希望! 现在,全城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就算有很大一部分人知道这不过是赵枢编出来的鬼话。 但在失败面前,人都会下意识地给自己找理由。 如果没有耶律淳的欺骗,赵枢的十万大军到来,是不是可以救援大辽? 是不是之前拼命勤王,大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机? 是不是……是不是…… 李处温是推动耶律淳称帝的重要人物。 可现在,现在他劝耶律淳退位,耶律淳也知道,历史终究是把自己抛弃了。 “出城吧。”他冲耶律大石点了点头。 耶律大石只感觉喉咙发干,眼眶中早就满是泪水。 他岂能不明白这从一开始就是赵枢的诡计? 宋人对燕地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是不可磨灭的。 可赵枢摆出的姿态居然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甚至之前他们还在军中不断的宣传赵枢要来,让辽军上上下下都把赵枢当成了英雄。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 该死的金人,该死的耶律延禧! 该死!你们都该死! 耶律大石嚎啕大哭,他跪在耶律淳面前,哽咽道: “臣愿意带兵,臣愿意带兵出击,跟金人拼了!死了便是,死了便是!” 耶律淳看着年轻的耶律大石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的无助模样,温和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重德,你已经尽力了。 我受你照拂颇多,现在……也到头了。” 没想到赵枢居然如此阴险。 耶律淳虽然算不上心服,也也着实佩服赵枢的算计和本事。 向百年的宿敌大宋投降是一件可以载入宗庙的丢人事件,耶律淳也不想担当。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他脱掉了全身的冕服,有些不舍得叫人叠好。 望向城外,他看着赵枢也在看着他。 哎,好累,终于做完了我该做的事。 剩下的,就是看看如何尽力保持大辽的血脉了。 赵枢也非常佩服耶律淳。 他本来很期待耶律淳负隅顽抗,到时候他可以发动这些大辽的百姓兵变,直接将耶律淳杀死。 但耶律淳叫人举着辽圣宗和宋真宗的画像跟在后面,镇定地来到了赵枢的身边。 “大辽晋王耶律淳,见过大宋燕王。”他和颜悦色地道。 赵枢没有答话。 他挺佩服耶律淳的勇气,也佩服他在辽国的名声,但他现在必须摆出一副对耶律淳颇为不屑的模样。 大辽的叛逆,也敢称王? 胡闹! 耶律淳似乎能听到赵枢的心声。 赵枢不承认他这个晋王,他最后的侥幸也烟消云散,只好跟众人一起下拜,跪在赵枢的面前。 “敝国遭叛逆围攻,我与皇帝失散。 我听说皇帝已经为叛逆所害,为了进行最后的抵抗,才被迫践祚,只可惜我年老体弱,德行衰弱,根本负担不起天子大位。” “现在看看,不过是一场笑话。” “大敌当前,我们已经联络不上皇帝陛下,无法让陛下亲自下旨请求大宋出兵。 可现在陛下被四面包围,形势十分危急,如果有叛逆的名声,我耶律淳愿意一肩负担。 求燕王莫走,求燕王出兵,求燕王救我万民于水火。 燕云本就是汉家故土,合该归还大宋,今日某以此地为凭,求燕王慈悲,救救我家百姓吧!” 正文 第199章 多少年了(为织田上总介信长加更2/2) 好演技啊。 想不到在辽国还能看到如此出自本心的表演,真是学无止境啊。 耶律淳的演技是本色出演。 他在辽国的本来就颇有威望,他这一哭,辽人也顿时都被感染,各个哭的更加猛烈。 赵枢温和地搀扶起耶律淳,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和颜悦色地道: “晋王何必多礼,我大宋本来就是为了帮大辽防御本土。 既然已经联系不上陛下,那……那本王就破例一次,算是给兄弟们帮一个忙!” 李圣符大喜,高呼道: “燕王不走了,燕王不走了!” 辽人也纷纷振臂高呼,大喊道: “燕王万岁!燕王万岁!” “跟着燕王,把金人赶出去!赶出去!” 赵枢缓缓转身,见身后众人还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奈地摊手道: “就是这样。 燕京收复了,辽人同意拿燕地交换我们的保护,这是大喜事,为啥大家都不高兴呢?” 回来了? 大宋历史上从没有拥有过燕云,但燕云一直是大宋魂牵梦绕的心头挚爱。 秦汉、西晋、隋唐。 只要能号称一统的中原时代,一定会拥有燕云这倒坚固的防线。 只有大宋没有。 丢人啊。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尽管有这样的那样的理由,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有收回燕云就是没有收回燕云。 这是历代宋人想尽办法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次北上,为了收复燕云,他们已经做好了跟辽国大战、跟金国大战、跟辽国的百姓等一切不服的势力血战到底的准备。 出征前,他们都写好了遗书,如果不成,就尽数葬身于此,别让后人说起大宋的军人时都投来鄙夷的眼神。 之前燕王一个劲的讲仁德,讲教化,让手下人都非常无语。 他们如果不是许久之前就跟随赵枢战斗,早就已经不能忍受赵枢的种种。 而现在他们刚刚抵达燕京城下,辽人突然宣布投降。 他们的皇帝宣布以燕京之地求大宋出兵! 现在大宋接管了燕云,他们非但不生气,还要谢谢大宋。 是的,要谢谢大宋! 周围的辽人听说此事,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甚至抱着宋军的战士欢呼雀跃。 宋军迷茫地跟着一起咧嘴欢笑大声庆祝。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确定一件事。 他们成功了! 云州虽然还落在金人的手上,但他们成功的收回了燕地! 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之前大宋开国时太宗连连折戟的土地终于回来了。 雍熙北伐惨败的领军大将曹彬至死也不能忘记那场战斗, 虽然曹彬有可能是中了太宗的微操,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能将这个罪责背在自己的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曹家出了皇后、出了一堆驸马贵人,可始终没法摆脱当年当年巨大的耻辱留给他们的心理阴影。 可现在一切过去。 曹筠这个曹家的子弟终于踏上了燕京的土地。 我来了,我来了。 祖宗啊,你看到了吗? 曹筠嚎啕大哭。 众多的西军士兵也无不潸然泪下。 几代人的心愿就此达成,他们是最大的英雄! “危机还没有解除。”面对众人的欢庆,赵枢却非常冷静。 历史上的北宋靠着赎买屈辱地拿回了燕京这座空城,可不久就被金人再次夺走,整个计划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金国现在的兵锋还在不远处。 入关,还是反向入关,一切就看现在了。 “谁敢替本王为先锋!救援居庸关?”赵枢厉声道。 “我敢!” “我敢!” “我敢!” 众人的咆哮响彻天地,人人奋勇争先。 而吼声最为响亮的正是辽人。 赵枢缓缓点头道: “那这一战,咱们好好打,让女真人知道咱们大宋和契丹的好儿郎不是好惹的!” · 之后宗翰回忆起这一战,一定会深感恐惧和绝望。 赵枢看似愚蠢的举动给他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而他的努力非但没有收到效果,反而成了助推赵枢轻易稳定燕云的地区的帮凶。 只是现在的宗翰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依然认为,居庸关已经攻破,辽国的救援部队就算到了也没有关墙的保护,绝不是女真人的对手。 只要等到天亮,他纠集所有的金军南下,足以赶在赵枢之前攻入燕京。 如果赵枢不识抬举,他就顺手灭了宋军,让他们被迫承认这个事实。 这天下能战胜女真之人还没有生出来。 所以,夜晚他遭到怨军突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畏惧。 怨军就是一群被他们打爆的渤海人组成的渣渣,之前的战斗已经证明他们都不算是辽军中最悍勇的兵马,根本挡不住女真人的进攻。 见怨军杀来,宗翰毫不畏惧。 他不住地翻身放箭,每次张弓,敌人一定应声而倒。 而且见山路越发崎岖,他还叫人下马,利用山路展开反冲锋。 那些怨军骑马挤在山路中,马没法加速,后队也不好支援,女真兵各个嗷嗷大叫着扑上来,杀得辽军一片大乱。 “痛快!” 白天的战斗,女真人并没有奋力厮杀,他们的战斗力现在才得到不错的释放,杀得辽军血流成河。 按照之前的战法,经过自己的反冲锋,辽军应该乱成一团,然后因为争着逃跑而愈发慌乱。 剩下的就是看宗翰有没有追击的心情。 可冲杀一阵,辽军虽然惨叫连连,慌不择路,可很快,他们居然又重整旗鼓,再次转头杀了过来! 宗翰眉头一皱,心道这群人还挺有几分斗志,也转身拧起钢刀,在此投入战阵。 很快,他们又打退了辽人的进攻。 事实证明这些怨军确实是缺乏战斗技巧,匆匆下马之后手上的长兵成了累赘,居然一时不知道换成短兵,不少人被宗翰斩杀,他们这才反应回来,纷纷拔刀迎战。 宗翰的勇武虽然远远比不上宗望、娄室、银术可等人,可在女真中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亲自带队冲杀,转瞬之间又结果了十几个怨军士兵。 山路上满是鲜血的味道。 呼…… 这下该结束了。 他正要收回已经砍卷的钢刀,却又听见一阵森森的脚步声。 辽军已经不再呐喊,不过他们依然踏着山道,踩着战友的尸体缓缓靠近。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月下山路纵目望,源源不断的辽军像搬家的蚂蚁,各个沉默不语,缓缓前进。 他们纵然明白前进就是死,可他们还是来了。 “勃极烈,不……啊……” 宗翰的手下发现不对劲,刚想出声报讯,可才一开口,辽军中就有神射手放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战斗到现在,从马战到步战,这是第一个倒下的女真人。 足以看出女真军强大的战斗力。 但第一个刚刚倒下,无数辽人一起放箭,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女真人痛苦地倒在地上。 这……这还是辽人吗? 这样的辽军在出河店不曾出现、在黄龙府不曾出现、在护步达岗不曾出现,金军一路横扫,就没见过这样前军不算死亡,后军还在缓缓前进的强人。 他知道今天碰上了硬茬子,在确定敌人的底细之前,他不能再打了。 “撤退!”他无奈地呼唤一声,手下人被迫集体转身。 可那些怨军士兵如附骨之疽紧紧贴了上来,居然摆出一副不放过金人走的架势! 宗翰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他亲自殿后,让手下人先撤,女真人也默契地用弓箭互相掩护,凭借更高明的射术和强大的武力,一直不断杀灭那些诡异的辽国士兵。 可不管杀死几个,后面总有人渐渐冲过来,甚至辽人的尸体已经铺的满地都是,还是无法阻挡他们的决死冲锋。 宗翰的刀已经砍卷了两口,他想抢敌人死者的刀,却因为敌人转身又来,连弯腰都不敢。 好不容易从己方死者的身上摸到一把刀,却发现那刀也早就砍卷。 “狼牙棒,狼牙棒!” 他高呼着,可这次轻装出击,他们并没有携带这种配合重骑兵使用的可怕兵器。 见正面已经彻底抵挡不住,宗翰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抓紧转身快跑。 出兵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地逃窜。 如果是在前期辽军势力巨大的情况下还有情可原。 可现在辽人已经成了什么模样,居然还能追着宗翰跑。 这传出去了,宗翰的脸也就丢尽了。 这些契丹人,是怎么回事! 接近居庸关,这些怨军士兵终于停止了追击。 宗翰逃回关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身冷汗。 他仔细清点伤亡,发现这一战居然有200个女真士兵捐躯战场! 他们全都是死在辽军的反复冲击之下,这些辽军除了一开始喊了几声,后来简直沉默地如幽灵一般。 这些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外又响起了羌管,一轮明月下幽深的山中响起了众多辽人的哭声。 那哭声以前是宗翰最喜欢听的乐章,可现在却听得他浑身发抖。 他感觉,恐怕要出大事了。 正文 第200章 零敲碎打 耶律余睹这一晚上非常不好过。 辽人凄婉的歌声和笛声让他听得有点发抖,心中百般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已经当了金人的带路党,攻破中京和西京,追的耶律延禧走投无路的作战有他的不小功劳,现在他肯定已经回不去了。 听着同胞的歌声,他也只能默默流下眼泪。 而且,这些人如果在居庸关沦陷之前赶到增援可能还会发挥一定的作用。 现在居庸关已经被金人攻破,他们再增援也无力回天,无法阻挡这天下大局的走向。 宗翰率军出城的时候,耶律余睹的手下劝他趁机谋反,抓紧攻打城中的女真人,截断宗翰的退路,在跟耶律延禧好好商量一下重归大辽。 耶律余睹心中居然有一丝心动,可他想到女真人恐怖的战斗力,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城中可是还有三千女真兵。 这些人在足以把他们尽数杀光,而且他现在就算去投奔耶律淳也不一定能获得什么好下场…… 可激战半夜,宗翰回归,城外的辽人退去后又很快回来,城外依旧是凄婉的歌声和笛声,听的人浑身发毛,而宗翰却再也没提过出城作战之事。 看来,他们确实是遭到了一定的打击。 “勃极烈,如何了?” 他匆匆来到宗翰的军营,假意嘘寒问暖。 宗翰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紧盯着耶律余睹,确定此人不是来阴阳自己,这才缓缓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无事,只不过夜班山路崎岖,我们看不见敌人,弓箭不好施展,不然早就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今天不过是一个意外。 明天,明天南下,我们要早早拿下燕京!” 宗翰恶狠狠地说着,给自己打气,也给身边的耶律余睹打气。 耶律余睹默默无语,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去。 这一晚上吵闹不断,他困得厉害,却没什么睡意。 离开宗翰军帐时,他觉得身边一片明亮,下意识地抬头时,只见天上的圆月如灿烂的如银盘,照的他一时有些失神。 · 第二天,宗翰开始率领大军南下。 他留下一千女真兵守卫居庸关,以耶律余睹为开路先锋,自己亲自督率大军南下。 南下的道路遍地都是尸骸, 无数死去的辽军士兵尸体层层叠叠,显然昨天晚上的战斗颇为激烈。 耶律余睹等人看得毛骨悚然不过心中也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说,战斗如此惨烈,辽军肯定早早地挡不住,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不断推进。 耶律余睹手下的辽军也是精锐,之前跟金军的作战中也只敢据城死守,野战是万万不敢。 这些人到底是如何本事,不仅敢跟金人野战,还在付出如此巨大牺牲的情况下把宗翰赶回了城中? 这里离燕京有一日的路程,宗翰本以为他要行军一日,然后好生休息一番,才能跟辽军作战。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离开山区。就立刻遭到了辽军的进攻。 经过昨夜的修整,辽军似乎已经恢复了精力。 他们藏在有利位置,开始朝金军放箭,宗翰火冒三丈,立刻命令众人登山进攻。 登山进攻,女真的重甲和战马就不能发挥作用。 他们虽然坚忍,可作为进攻主力的耶律余睹手下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斗志。 双方的遭遇战中,耶律余睹的手下明显出工不出力,辽军士兵居高临下不断的放箭,完全是宋军的战术。 这种战法若是在平原上完全无法威胁到女真兵的重甲,可在山区,女真军为了活动方便都没有身披重甲,还真的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转瞬之间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但这会儿女真的坚韧还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宗翰的指挥下,女真人很快突破了最初箭雨的覆盖,跟辽军近距离搅在一起。 双方以命相搏,辽人很快一个接一个倒在女真人的刀下。 耶律余睹的手下这会儿也不敢再摸鱼,也立刻发动进攻,辽军终于支撑不住,最终被尽数歼灭。 虽然获胜,可宗翰的脸色依然非常不好。 刚才的激战,有五十多个女真士兵或中箭战死,或从山坡上滚下摔死。 还没摸到燕京城,这么多宝贵的女真战士已经葬身谷中,若是后面的抵抗继续如现在一般激烈,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女真的好儿郎。 想到此处,宗翰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他忍不住冲耶律余睹抱怨道: “监军不是说现在辽人已经没有战心,挥手便能尽数歼灭?” 宗翰也觉得自己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情商,可遭到这么大的损失,他还是心中不满,硬是梗着脖子说出来了。 这话是耶律余睹在西京时说的。 那时候辽国确实士气低落,离彻底崩盘只剩下最后一击。 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只剩下一个燕京的辽人反到开始殊死抵抗? 耶律余睹默默无语,只能点头道: “是末将之过,末将……实在是不通军事,低估了这些汉子。” 宗翰调整了一下情绪,也没有继续抱怨。 还有机会,不能就这样乱了阵脚。 “燕京,一定是我的!” · 逐渐向南,地势逐渐平坦,金军上下松了口气。 他们派出了大量的探马开始四下仔细侦查,搜索敌人的位置。 这一搜索不要紧,探马回报说,辽军的规模真不小,最少有两三万之多。 而且他们并没有依靠燕京死守的意思,反而开始出动大军准备进行野战, 这一切已经超过了宗翰的预计,他下意识地问道: “看清楚,来的是辽人?不是宋人吗?” 探马犹豫地道: “看旗号确实是辽军,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就给我仔细查!抓几个俘虏回来问!军国大事,居然还不知道,再敢如此回报,我要你脑袋!” 众人都知道宗翰现在已经失去了耐心,当下也不敢跟他分辨。 一直到半夜,探马终于送回了最新的探报—— 燕京已经挂上了宋军的旗帜,前部虽然是辽人,但宋军最少有十万兵马进入燕京。 从之前辽军展现出的战斗力来看,宗翰已经彻底失去了攻破燕京的机会。 这让宗翰的心坠入谷底。 “辽人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跟宋人打?” 之前耶律余睹说过,燕京之地的百姓其实根本不喜欢大宋,如果大宋强攻,他们一定会拼命抵抗。 之前他还担心辽人北上会给赵枢偷袭的机会,可现在赵枢不用偷袭,那些辽人却已经跟他们站在了一起,这让宗翰如何忍受。 “这个赵枢分明是之前就跟辽人暗通曲款!是他背叛我们大金!来人,去问问赵枢,他是不是想跟大金为敌!” 宗翰之前也没有那么暴躁,只是自从火药之事给了他沉重打击之后,他的性子略有了些变化,变得更加阴沉且急功近利。 这次南下他本来信心满满,已经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一定能行。 若是寸功未建就被迫后退,以后自己的南征大业有可能要直接灰飞烟灭,甚至连勃极烈的位置都不一定还能保得住, 挞懒…… 还有吴乞买。 他们一定不过放过这个机会削弱自己。 宗翰当机立断,暂先稳住赵枢。 之后,他要调动手上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包括娄室在内,所有人一起南下,说什么也要把燕京夺回来。 “原地扎营,派使者去拜见赵枢。”他吩咐道。 耶律余睹近来一直都在宗翰的身边,他知道宗翰绝不会放弃,不禁叹息道: “勃极烈难道要叫娄室将军来战?” 宗翰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自己手上的兵力太少,敌人发狂一样的厉害,必须调动更多的军队。 可阿骨打完全不想跟大宋起冲突,宗翰现在能调动的最多也只有一直坚定跟他站在一起的女真第一名将娄室。 不过娄室现在还在到处寻找耶律延禧的踪迹,就算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来支援,也要付出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 这日子,他必须要稳住赵枢才行。 “娄室来了,我军必胜。 赵枢若是不识抬举,就把他一起消灭!” 娄室和宗翰的兵力加起来足有一万女真兵,有他们在,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顶得住,辽人就算再勇有什么用。 至于宋人…… 除了会玩阴谋诡计,他们的军队再强也是没用。 定下计策,宗翰开始抓紧寻找使者,可他还没确定好出使的人选,外边通报说马扩又来了。 宗翰正愁联系不上赵枢,听说马扩到来,他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叫人请马扩入帐。 风尘仆仆的马扩心情很好。 收复燕京的喜悦让他满脸都是笑意,他先向宗翰行了个礼,宗翰也热情的拉着这位老友的手,虚情假意地向他表达祝贺。 “燕王好本事,居然如此容易就收复燕京,倒是叫某颇为敬佩啊。”宗翰客套着道。 尽管心中滴血,可他还是被迫承认自己的赌约失败。 马扩点点头,非常满意地道: “甚好甚好,我这次来,便是奉燕王诏令,礼送勃极烈离开此地。” 宗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定了定身,微笑道: “也好,我在城下,终究不是道理。 我这就退回居庸关,他日再来跟燕王一起喝酒了。” “不,”马扩镇定地道,“燕王请勃极烈退回怀来,我等愿在居庸关北与勃极烈畅饮。” 宗翰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他坐直身子,平静地问道: “如果我们不愿呢?” “大王说,如果勃极烈不愿退兵,那他就亲自送勃极烈离开此地!” 正文 第201章 得按我们大宋的规矩 宗翰非常骄傲。 骄傲来源于他的父亲,来源于大金国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 他对马扩的观感不错,可马扩现在居然要求他退出居庸关,拱手将好不容易取得的防线再次交给宋人。 这点他是断然不可接受。 “这是燕王的意思吗?” “不错。”马扩冷静的道,“之前在陛下面前,勃极烈曾经答应过如果大宋先得燕京,则贵国全军退回云州。 此言犹在耳边,还请勃极烈信守承诺,以免千载之下……” “你说我不信守承诺?”宗翰长身而起,冷笑道,“是谁先不信守承诺?贵国多年前就跟辽人暗通曲款,此事耶律余睹就能作证。 如今辽人已经被我逼入绝境,你们又用花言巧语令我军撤军。 撤军可以——你们之前说的银绢断不能少,必须全部送到我军中,我才能给手下儿郎有个交代。” 马扩笑呵呵地道: “之前在陛下帐中,勃极烈曾经说过不管成败,都不能影响了大宋与大金之间的交情。 当时我就说过大宋拿下燕京易如反掌,现在……呵呵,勃极烈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啊。” 宗翰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之前马扩出使就是赵枢计划的第一环。 他先在辽国境内制造恐慌,让辽人知道金国即将南下,即将给他们造成重大打击。 一边是一直不断侵占辽国领土、杀死辽国百姓的金国,一边是假仁假义,不断嘘寒问暖发誓绝不掠夺辽国,甚至舍不得征发辽国的壮丁。 大多数的辽人自然用脚投票,知道该站在谁的一边。 赵枢早有准备,之后又散布出了阿买勃极烈习不失战死的消息。 阿骨打本来就没有南下攻打大宋的意图,觉得把燕京甚至燕云都送给大宋也没啥。 听说习不失战死之后,自然在盛怒之下意图报仇,不仅带走了主力金军,还对宗翰的进军做了不少限制。 之前攻破上京、中京、西京时金军根本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攻打中京时甚至一招手,中京的守军就土崩瓦解。 谁能想到辽军居然会在这里爆发出了惊人的斗志,虽然还是没能挡住金军前进的脚步,但还是给金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最重要的是,赵枢就趁着金人南下造成的绝望气氛,轻易就拿下了燕京,之前宗翰做的一切都成了给他做嫁衣! 不,马扩到来不是第一步。 两年前他擅自更改与金国的盟约,将易州拿到手中的时候就一直在谋划今天。 他不断收容辽国流民,积攒名声,然后就等着大金国上钩? 不杀此人,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宗翰紧紧咬牙,狞笑道: “居庸关是我军拼尽全力攻破,之前我国更是消灭辽国大军,这才让贵国如此轻易拿下燕云。 这样,我也不多要——大宋给我银一百万、绢一百万,某就退兵! 之后每年再给这个数,我保证大宋安然无恙,风雨无忧!” 银绢加起来足有二百万,这个数字大宋也不是承担不起,可这种狮子大开口明明是把大宋摆在战败的一方,这种事马扩当然不会同意。 “大宋之前说过,收回燕云之后,可以将当年给辽国的岁赐送给大金。 但现在我们只收回了燕地,云州等地还没有掌握,若是收回了云州,大宋愿意每年以银十万、绢二十万赐大金,结为兄弟之邦。” 金国在南边的兵力不多,如果宋军趁机进攻,肯定能占据不少云州以南的土地——能不能守得住就是另说。 可现在赵枢狮子大开口,居然要求收回整套燕云,这是宗翰当然不能接受的。 我们辛辛苦苦打了许久,现在还没有彻底扫平西京诸州,你们嘴一张一闭就想要走,简直是做梦! “燕王的要求某断不能接受。 如果燕王不同意,那就别怪某不念从前的情谊了。” · 宗翰的大军一直就在燕京附近驻扎,这让赵枢非常开心 他现在更有理由煽动辽人的仇恨,将之前参军意志高涨的辽军重新编练,与宗翰开始和平对峙。 。 辽军的统帅依旧是耶律大石和萧干,只是赵枢给他们的军中都配了宋军的将领。 吴玠和刘錡跟随耶律大石,李成和姚平仲跟随萧干,全军的后勤、武备、训练都由宋人一手操持,指挥的时候才由辽人调动。 耶律大石和萧干虽然有点不满,不过现在还是没啥办法。 宗翰已经驻扎在燕京边上,金军的援兵可以不断通过居庸关南下对燕京发动共计,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尽力站在赵枢的一边,与赵枢保持一致。 而这些日子,赵枢展现出来的手腕确实让这些辽人耳目一新。 领兵的人都担心外行领导内行到处瞎指挥, 而赵枢只对全军的大方向做战略部署,具体的作战部署呈上来的时候他也会召集众人仔细商议。 为了方便赵枢理解宋军现在的作战部署和之后的作战细节,防止出现宋太宗这种军事发烧友瞎指挥的情况,赵枢还在各军中设置参谋长,而自己身边组成参谋长联席会,由这次作战的实际统帅姚古任参谋总长、何灌任参谋次长。 这样的运转比之前的一个一个主意的瞎指挥乱参谋整齐太多。 这样的宋军,战斗力还真是不可小视。 听说宗翰不愿撤退,赵枢立刻决定要送他离开。 战术的具体布置则召开参谋长联席会商讨,确定具体的作战战术。 何灌和曲端两人坚决要求自己打头阵,双方争执不休的场面让耶律大石和萧干看得面面相觑,心道这群人如果当时直接进攻燕京,他们还真的未必就能顶得住。 这次商议的结果是以曲端的骑兵打头阵,争取调动金军的骑兵向两侧分散,再用何灌的步兵正面冲击金军的营地。 赵枢对耶律大石非常客气,没有提辽军的作战安排。 他这让耶律大石的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他主动行礼,朗声道: “大王,俺们的儿郎都愿意为大王厮杀。 这一战事关我等根本,为何不让俺领兵出战?” 赵枢和蔼的笑了笑: “本王说过,大宋和大辽是平等的。 现在叔皇下落不明,我若是趁人之危,随意指挥大辽的军队,岂不是让人怀疑我赵枢别有用心?” “你看,我之前调动的都是我大宋的兵马,军中的辽人也都是自愿加入我军。 耶律将军对大辽忠心耿耿,算是我等的友军,应该归晋王调遣。 本王可不敢随意置喙,以免后世史书上说本王如此孟浪。” 耶律大石当场翻了个白眼。 现在辽国名义上还没投降,却已经把最后的燕地全都交给了大宋。 这些士兵的军需、军粮调配都由大宋负责,地方的民众也愿意追随这位雄才大略的燕王。 现在他又假仁假义,分明是逼迫耶律大石主动投降。 耶律大石当然不愿意。 但赵枢敢这么说,肯定有充足的理由。 后世鹰酱想要对付谁,一定先开动宣传机器,将他们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带恶人,哪怕这个人之前跟自己是亲密的战友,一旦翻脸,瞬间也会变成恶贯满盈的罪人。 大宋的宣传机器肯定远远没法跟后世相比,但赵枢两年前就开始准备,凭借宗泽在易州积攒的名声和一路上宋军彬彬有礼积攒的声明,还是得到了绝望中的辽人最大的信任。 他一直在反复宣扬金国威胁论,将辽国现在面对的一切痛苦都描述成金国入侵带来的苦难。 现在耶律大石手下的辽人士气高昂,人人都要上阵跟金人拼个你死我活。 耶律大石开会回来没有捞到任何作战任务,他手下人肯定会非常不满。 稍作打听,他们估计就会得出燕王与耶律大石不和的内容。 在加上两天前赵枢已经给耶律大石军中贴心地派了吴玠和刘錡为监军,如果耶律大石不从,只怕明天这支军队就不受他调遣了。 万般无奈之下,耶律大石只好恭敬地拜在地上,朗声道: “臣愿率全军归附燕王麾下,受燕王调遣。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哦,耶律将军可是大辽宗室,这样不好吧?” “大辽与大宋本是兄弟之邦,现在更受大宋再造之恩,我麾下男儿都对燕王感恩戴德,愿意受燕王调遣做事,还请燕王千万不要推辞啊。” 耶律大石都拜倒在地,反应慢慢一拍的萧干也赶紧下拜,请求归附大宋。 赵枢大喜,赶紧离席扶起二人,拉着二人的手满脸喜色。 “有二位来投,何愁大事不成? 本王愿意写下誓书,绝不亏待二位,决不亏待大辽勇士。” 呃…… 誓书? 耶律大石和萧干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其中藏着一个不小的阴谋。 尤其是赵枢的誓书早就写好,现在只是拿出来请他俩签名,他们就更感觉落在了赵枢的算计之中。 誓书上说,大宋优待一切投诚之人,不管以后大辽变成什么模样,大宋都愿意将契丹人当成兄弟,就像当年契丹设置番官汉官一样亲密无间。 只要签下,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 他微笑着挥毫在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推倒耶律大石和萧干面前。 两人无奈,也只能各自挥毫,将自己的大名写在上面。 “好,成了,以后大宋和大辽关系的新篇章就要拉开。 咱们还要多多互帮互助才是啊。” 耶律大石和萧干都无奈地连连颔首,赵枢让他们各自落座,笑道: “二位既然投了我大宋,赵枢肯定要代表朝廷多多封赏。 李经略、宗老以为如何?” 李纲和宗泽早就得到了赵枢的授意,这会儿都是脸色一凛,齐声道: “二位将军深明大义,和该封王!” “好,正合我意!” 赵枢笑道: “本王欲表二位将军为恭顺王、智顺王,以表彰二位大功。” 耶律大石和萧干知道自己以军来投,大宋肯定会重重封赏。 不过他们之前的期待不过是个总管、节度使什么的,没想到赵枢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封王。 虽然这个恭顺王、智顺王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好歹是王啊是不是。 “多谢燕王赏赐!”两人感激地道。 赵枢呵呵直笑,他又定睛看了看耶律大石和萧干的服饰,亲切地道: “既然二位做了我大宋的王,这头发是不是也该蓄起来,这衣服也该换一身。 当然啦,这都是本王的私人建议,本王一贯是非常尊重传统文化的人。” 耶律大石和萧干对视一眼,不知道赵枢为什么在此事上如此热心,赶忙道: “都听燕王吩咐!” 正文 第202章 左右逢源(为凤羽舞菲加更一章) 赵枢有许多肝胆相照的外国兄弟。 比如李圣符、金富轼、挞懒,李良辅不算,那个是赵枢的大侄子。 不管是谁,大家都认为赵枢是一个好朋友,一心为别人着想,很少为自己考虑的大善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像赵枢一样的人再多一点,一定可以实现世界大同。 耶律大石和萧干接受封赏,蓄发易服。 赵枢大喜,一左一右拉起二人的手,表示从今天起大家就是兄弟了。 谁敢欺负我兄弟,赵枢可不是好惹的。 大家也纷纷高呼万岁——是为宋辽两国的友谊高呼万岁。 哎呀,打仗什么的都先放放,赵枢先请两个刚认识的兄弟一起喝酒。 推杯换盏中,赵枢偷偷把誓书拿出来塞进张俊的手中,低声道: “去,把这玩意给我大舅哥方腊送过去,让他去居庸关附近的谷中埋伏。” · 赵枢和宗翰开始对峙,场面剑拔弩张。 不过赵枢却并没有着急进攻的意思。 现在打,就算把宗翰打跑,他回去休整一番,以后又是大宋的劲敌。 算算日子,阿骨打和高丽就要动手。 赵枢一边安坐不动,一边搜肠刮肚寻找当年看过的网罗小说中狗眼看人低的段子,准备给这位纵横天下罕逢敌手的金国大将好好上一课,让他一辈子生活下屈辱的恐惧的阴影之中。 果如赵枢所料, 金国跟高丽的边境已经不是剑拔弩张的问题。 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 大金国皇帝阿骨打御驾亲征,皇储吴乞买率领完颜宗干、宗辅、宗弼、阇母、挞懒,集结女真、渤海、契丹联军超过十二万,浩浩荡荡杀到了鸭绿江边! 高丽举国震惊, 包括之前高呼北伐的开京派都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与这样强大的兵锋对抗。 不过,掌握朝堂大权的李资谦却从没有如此坚定。 他难得跟上将军崔卓、大将军权秀达成一致,说服开京、西京两派暂时放弃一切争斗,全力应付外敌—— 不为别的。 就在不久之前,李资谦的亲弟弟李资谅奉命出使,遭到一群女真士兵的无故殴打。 挞懒明明看见此事,却不管不问,反到鼓励士兵继续动手。 李资谅饱受折辱,在手下的保护下屈辱地逃回国内,不久就因为伤势加重惨死。 加上金富轼的儿子金敦中,短短一月之中,已经有两个重要的高丽贵族被女真无故殴杀! 这怎么忍? 你说这怎么忍? 之前高丽军还多多留手,担心打的太厉害会影响两国的关系。 现在还忍个屁,打,跟他们拼了! 当然,这会儿高丽也收到了一个消息—— 据说习不失死了,他是被一群海盗冒充降兵偷袭才惨死。 金国上下大怒,将这口黑锅硬是交给了高丽。 “这不是胡扯?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简直是胡搅蛮缠,咱们的水军厉害,跟他们拼了!!” 理论上高丽近海只会有高丽的水军出动,高丽军非常无语,也派出战船也附近搜索了一番。 他们在周围的岛上还真的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只是这些人早就不知去向,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查起。 只有金富轼隐隐猜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之前他去大宋谈判的时候,赵枢一副傻憨憨的模样,被自己忽悠地一愣一愣。 可他却非常坚决地要身弥岛北边的一个无名小岛。 这个破岛除了能养点马,也没什么战略价值,金富轼想都没想就同意下来。 而这海盗的活动踪迹恰好都集中在这座岛周围。 他的心阵阵发凉。 那个傻憨憨的赵枢,会不会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再布置极其厉害的阴谋算计,故意用这种手段将高丽拖入局中,这才导致金国盛怒之下居然倾国向高丽发动进攻。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高丽全国上下怒不可遏,都认为这是金国逮住好吃不撂筷,随便找个借口故意侵略高丽。 高丽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眼看举国上下一片沸腾,金富轼也不敢多言。 多言,怎么说啊? 说是他找来的盗贼,在那个所谓的皮岛上驻扎,其实背后是大宋燕王的安排,专为杀大金国的勃极烈? 可能以前还能那这话稍微申辩一下,但现在完颜阿骨打都过来了,说什么都晚了。 当年大盗张闿杀死了曹操的父亲后逃跑去投奔袁术,为什么曹操不去追杀张闿,而是非得一路杀一路烧,打陶谦去给自己的老爹所谓“报仇”? 事情呢就是这个事情, 道理也就是这个道理。 金国入侵之后,李资谦都开始向金富轼示好,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双方达成一致,共抗金国。 这不就是金富轼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权力和地位吗? “金国实在是欺人太甚,就算是阿骨打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大宋的燕王是个信人,一定也看不惯此等偷鸡摸狗之事。 我这就去一趟开封,求燕王发兵救援我国!” 上次去开封,金富轼还以为自己一定已经忽悠住了赵枢,之后就看怎么一点点从大宋身上不断攫取好处。 可现在看看,那时候倒是赵枢在给他下套。 既然燕王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还说过自己有当皇帝的潜能,那我不妨去大宋问问,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高丽的水军不算太强,但也得看跟谁比。 女真虽然是个渔猎民族,但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水军这个兵种。 这次阿骨打亲自督阵,让投降的渤海人弄来了许多战船,大有大军渡江的意思。 平静的鸭绿江和渤海、大东洋很难阻挡他们的前进,之所以他们还如此谨慎,就是因为担心高丽会使用火药。 金富轼必须去大宋一趟,争取取得更多的硝石,帮助高丽在战斗中占据先机。 他相信这符合赵枢的利益。 金富轼一路风尘仆仆,坐着大船飞速赶往开封请求支援。 而阿骨打这会儿也派出了使者奔赴开封,请求大宋在战斗中保持中立。 甚至可以说,现在谁能得到大宋的支持,谁就能掌握战斗的绝对主动。 · 如今的开封张灯结彩,笼罩在一片节日的氛围中。 赵枢兵不血刃攻破燕京,在燕京正式接受册封为燕王,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消息让整个大宋朝堂众人欢欣鼓舞。 赵官家欢喜地上蹿下跳,亲手写了碑文,让人记载这次天大的功劳,还出动了极其庞大的队伍告祭太庙,向宗庙里的列祖列宗汇报这个天大的喜讯。 太祖皇帝、太宗皇帝! 你们看到了吗? 我把燕京夺回来了! 是我慧眼识人,主动提拔了这个好儿子才有了今日的壮举。 想我赵佶当年龙潜之时,章惇那杂碎还说我性子轻佻不似人主。 可事实呢? 事实摆在眼前! 我赵佶西灭夏贼,北收幽燕,大宋的国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广大。 祖宗们,你们看到了吗?听到了吗? 咳,你们要是听不到,朕改天再上泰山封禅,好好跟你们说说这个好消息! 激动的赵佶现在快乐地像一个孩子,他亲自召燕王妃邢秉懿、郡君方百花盛装入宫,宫中的各种赏赐直接海一样尽数送给两个女子,还封失踪的邢焕为徐国公,并大方地赦免了方百花全家造反的罪过,以方腊为涿州防御使、检校太尉以示恩宠。 两个女子连忙表示惶恐,非常恭敬地向赵佶行礼,表示赵枢有今天的成绩全都来自于之前赵佶和母亲王贵妃的教诲,她们做女子的也只能谨慎持家,尽早而赵枢开枝散叶,才能不辜负朝廷的厚恩。 奇怪的是,王贵妃的脸色不是很好。 赵佶心道王氏果然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物,知道儿子立了大功更要从容应对宠辱不惊以免给儿子惹来麻烦。 五郎有这样的父母,真是他天大的幸运啊。 更让赵佶欢喜地还在后面。 几天之后,高丽派礼部尚书金富轼出使开封表达对收复燕地的祝贺。 金富轼毕恭毕敬的转达了对大宋的敬畏,表示高丽多年一直扮演好一个臣子的角色,现在高丽遭到金国的无耻入侵,还请大宋早早发兵处置。 就算不发兵,也一定要多卖给高丽一些硝石和铁器,让高丽在抵抗金国侵略的战斗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金国的使者完颜希尹也随后到来,向大宋诉说个高丽之前的种种,恳请大宋不要援助高丽。 以前大宋经常被西夏和辽国混合双打,被两边牵制地非常难受。 赵佶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扮演牵制者,左右两个邻居的生死。 这简直让他开心地想要打转。 “爱妃的好儿子啊。” 赵佶最近特别宠王贵妃,给了这位爱妃不少赏赐,还破天荒把不少朝堂之事说给她听。 借着赵枢之事,王贵妃恳求给郓王一点发挥的机会,争取让郓王也领军作战,一起为大宋立功。 赵佶大喜,然后这件事就没了下文。 讲道理,赵佶虽然昏庸,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做的非常成功。 他虽然也喜欢赵楷,但现在对赵楷的定位是一个优秀的皇子,而不是自己的接班人。 现在五郎已经拿下了幽燕,正是一鼓作气再吞并云州的时候,绝不能在这时候再给他扯后腿,导致功败垂成——天大地大,收复燕云最大。 如果能把燕云之地尽数拿回来,赵官家就可以兴高采烈跑去封禅,甚至有机会把大宋历代帝王都踩在脚下。 就为了这个,他也得给赵枢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 谁在现在给五郎制造麻烦就是跟赵官家过不去。 自己的枕边人也不行。 “爱妃,高丽使臣所说之事如何?这其中错综复杂,要不要让五郎参详一番。” 王贵妃的宫斗技能不错,可在赵官家的面前终究还是稍逊一戳。 她天真的以为赵官家对自己非常信任,微笑道: “此事当然由官家圣断,五郎毕竟年少,若是事事都由他裁决,只怕他日后要有些孟浪了。” “嗯,爱妃说的很有道理啊。” 赵佶缓缓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厉色。 “对了爱妃,之前说起三郎的事……” 王贵妃大喜,她一直等待官家对赵楷的安排。 现在五郎逐渐势大,手上的全力日渐增长,若是以后对三郎下手,那可万万不好。 王贵妃知道大宋的精兵只有西军一支,不如让三郎号令西军,趁着金国和高丽征战的机会偷袭云州,这样日后也能跟赵枢分庭抗礼。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赵佶,欢快地道: “三郎文武双全,更是小心谨慎的性子。 五郎有如此本事,三郎一定也丝毫不差,臣妾以为,也该让三郎为大宋做些事情了。” 赵佶点头道: “也是,朕前几日还听闻李朝(猴国)多有不恭,既然如此,就由三郎领兵防御李朝,就此决定吧。” 王贵妃:…… 正文 第203章 我悟了 作为赵枢元帅府的长史,还留在开封处理内务的王永人气极高。 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现在王永的地位极高,连蔡京都多多巴结,蔡京的长子蔡攸甚至多次想跟王永结拜兄弟,足见王永现在的权威。 不过王永现在真的没时间理这些人。 赵枢离开开封之前给他布置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赵枢将公知战术列为后来对金国作战的核心,要牵扯的范围非常巨大,赵枢肯定不能面面俱到。 林灵素、黄裳、少林寺的大和尚还有一大群的大师都要靠王永来调配,他现在忙的飞起。 不过,他越忙越开心。 王永的才智一般,最厉害的才能只有察言观色和提供后勤辅助,已经被赵枢手下的众多能人拉开了差距。 他之前对赵枢的大业帮助太少,非常担心被赵枢甩开。 可赵枢严肃的告诉他,公知战术才是未来,王永现在接手的是赵枢最大的战略方针,犹在土改之上。 他可以自由调动一切赵枢手下的势力,一定要把公知战术搞好,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女真贵族灌输正确、积极、向上的先进思想,彻底破除他们既往形成的种种错误观念,走上一条更适合大金国未来发展的道路。 “金国刚刚建立,在未来的路线上一定非常迷茫。 作为东方大国和友好邻邦,我们有义务传播正确的价值观,让老邻居尽早走上协作发展的康庄大道,摆脱身上的野蛮气息。 王长史,你的责任非常重大啊。” 赵枢走之前反复叮嘱王永,言之凿凿让王永深感责任重大。 他每隔几天就会用快马给赵枢汇报自己的战果,大师的菜和少林寺的副本都做的非常完美,现在也该给金人展示一下火药的威力了。 一个凉风习习的傍晚,王永和宇文虚中汇合,叫人用轿子抬来了仙风道骨白发飘飘的黄裳。 而跟在黄裳身后的是文志仁率领的宪兵队。 这些全副武装的宪兵小心地拱卫着一个个外表粗犷的木箱,抵达空地后,宪兵小心地将木箱取下,然后立刻分散向四周,绕成一个大圈,确保四周除了王永和金国的贵族子弟,并没有其他人能看到这神秘的武器。 宗雅、乌达补等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一直以来,他们只是从传说中听到火药的名字,之前乌达补还在少林寺仔细搜索火药的配方。 现在他们终于见到这传说中的恐怖兵器了。 几箱火药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众人挨个散开,所有的女真人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火药火药,他们本以为大宋会找个不怕死的上去点火。 可没想到几个火药局的工匠在弩箭上点火,一束束飞箭带着火花在天空划过一道光影,带着咻咻咻的声音落在了那些箱子上,立刻蹦出一片火花。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敞开的箱子上先是蹦出一道火星,随即腾起一团赤焰。 王永、宇文虚中等人敏捷地捂住耳朵张开嘴,女真人却终究反应慢了一拍。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轰隆! 炽热的火光卷起一团浓烟,震耳欲聋的炸响震得众人鼓膜生疼,情不自禁地大叫出来。 还有不少人心中畏惧,纷纷跌坐在地上,一时瑟瑟发抖,久久难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没让王永脸上多出几分喜色,他低声问身侧的枢密院同知宇文虚中道: “叔通,此物全凭火光和声响,若是让这些金人看破了,岂不是……岂不是……” 宇文虚中缓缓摇摇头,自信地道: “放心吧,黄裳不会让他们看破。 再说,燕王就是知道这玩意眼下还没什么太大用处,所以才对公知战术如此看重。 王长史,这边都得靠你了。” 王永这才咽了口唾沫,他缓步走到已经震得面色煞白的黄裳身边,低眉顺眼地道: “黄学士,你看今天如何?” 黄裳被火药爆炸的强大威力震得有点肝颤。 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平复过来,风清云淡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叹道: “行,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这些娃娃之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别吓着他们才是真的。” 宗雅等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就是高丽的武器,怪不得如此厉害,怪不得用高丽用此物居然轻易杀了耶律马五! “好生厉害,还请大师将此物赐给我大金!助我大金消灭高丽,为阿买勃极烈报仇雪恨!” 王永笑道: “黄学士,那小的就去一边等候,你来慢慢点化这些学子吧。” 说罢,王永一挥手,众人缓缓退去,只留下依旧坐在软轿中的黄裳和一群女真学子在傍晚的夜风中默默无语。 空气中依然飘着火药燃尽后刺鼻的危险味道,乌达补赶紧开口道: “大师……我们在国内就听过大师的威名,今天终于见到大师尊颜,还请大师赐给我们这毁天灭地的神物,襄助我国消灭恶贼。” “求大师成全!” 众人一起下拜,跪拜在黄裳的面前。 黄裳呵呵直笑,看着远处的晚霞,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祥。 “当然可以,这些东西又不是我大宋的立国之宝,送给汝等便是。 不过你们远来一趟,又是燕王兄弟的子侄,老夫实在不忍心你们入宝山而空回。 想想看,你们最近都学到了什么?” 说起来,这些女真人这些日子的改变已经非常巨大。 首先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发型实在是太难看了,秃头后面加两根辫子的造型骑马的时候挺拉风,在大宋的市井实在是惹人耻笑,出去吃饭一群人把他们当猴看,在跟高丽人吵架的时候,这些百姓也下意识地站在跟他们穿着发型类似的高丽人身边。 反正这发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宗雅等人决定改变从头做起,他们剪了辫子开始蓄发,暂先用帽冠遮丑。 没办法,先进的文化对落后的文化就是有极其强大的压制力。 大宋的皇帝都是个大艺术家,在艺术领域的成就真是全方位立体式包围刚从走深山的女真, 历史上他们始终压着大宋打,还是要学习大宋的文化和制度,别说现在。 学的越久,这些女真贵族子弟越感觉自己的渺小、浅薄和落后,心中甚至生出了不少自卑的情绪。 在仙风道骨的黄裳面前,这些女真的贵族哪有丝毫的霸气,只能默念之前学的弟子礼节,谦恭地道: “愿听大师开解。” 黄裳风清云淡的站起身来,掏了掏耳朵,笑道: “汝等以为,大宋有此等神物,为何没有投入战阵之上?” 这是女真众人一直苦苦思索不得的问题, 高丽偷了宋人的火药配方都能如此厉害,那大宋得强大到什么程度? 事实也证明了,大宋的火药真的是非常厉害。 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就算在战场上干扰骑兵,大宋也早就应该灭掉辽国了。 为何他们还要一直等到现在。 黄裳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看着远处的夕阳,感慨地道: “我以为你们已经明白了。 看来你们的所学还远远不够。” “造火药需要硝石、木炭、硫磺。 硝石和硫磺价格十分昂贵,急切难以取得,刚才这一声响,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有这些财物,不知道能救下多少百姓于水火。” “蛮夷粗鄙,只知抢掠,此乃涸泽而渔之道,我大宋自然不屑为之。 大宋以圣人教化立国,当为万世开太平。 若是妄动火药,擅起边衅,就算赢了,得到的不过是一片本就荒蛮的焦土,付出的却是大量的钱财和百姓的性命。 我大宋一直以来坐拥神器,只为守御。 这节省下来的钱财投入其中,才有了大宋如今的繁华。” 原来是这样吗…… 军事靡费太多,给国家的经济造成了严重的负担,大宋就是故意削弱了自己的武力,却让治下百姓如此富庶,这才是传说中的王道吗? 乌达补想起父亲挞懒说起当年南下时,肃王赵枢曾经很平静地说起了大宋要的不是大国崛起,而是小民尊严。 这一路看来,大宋的富饶和特殊的文化自信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厚的印象,连大宋的乞丐在他们的眼中都显得非常平和,这些人恨不得下辈子都生在大宋。 没办法,金国现在实在是太穷了——创造女真文字的完颜希尹的奖励不过是一匹马加一件衣服。 这赏赐要是放在大宋就足以让人翻脸了,可在女真是非常能拿得出手的赏赐。 这些一直在征战的女真贵族终于开始好好思索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穷。 而对佛学很有研究的宗雅感觉自己很快已经发现了答案。 “钱……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把钱用在打仗上。” “不错。”黄裳赞许地点点头。 攻灭辽国是为了女真族的大义。 可之后朝中许多人高呼这继续攻宋,这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了。 “怪不得那位扫地僧说,越是高明的术道,越需要研读高明的佛法。 大宋佛道昌盛,陛下不愿用此物四处征战疲民。 可若是此物落到了有心人的手上,只是一味杀戮,就算一时战无不胜,许久之后也一定遭逢反噬,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大金以后爱好和平,和大宋世代交好,这火药也用不上。 若是大金不修善道,又要南下侵略大宋,这火药反到会成为大金国的拖累!” “原来如此,大师,我悟了!” 正文 第204章 悟地人越来越多了 人类的见识是无法遗传的。 再聪明的人了解这个世界也需要靠自己的见识和自己了解世界过程中的领路人指点。 这些女真贵族来到大宋之后越发感觉自己从前接触的一切都是一些粗陋、低级、愚昧的东西,而大宋处处风清气正、安乐和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焕发着这样的生机和气魄。 而这种东西,绝不是率军攻城就能据为己有。 就像一个由大师造出来的香喷喷的馒头。 把他抢走、吃掉也只是暂时感觉到了欢愉。 想要长久地吃到这种顶级美味,必须从大金国的根子出发,改变粗豪野蛮的种种习惯才成。 宗雅悟了。 女真的其他子弟也都恍然大悟。 大家纷纷盘坐在黄裳的身边,这一刻,他们的心是自由的。 大金国的体制有问题。 这不是一蹴而就就能改变的。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学习大宋的先进文化。 还有,我们必须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南进派。 如此美丽的大宋,岂容这些人随意践踏! 来到大宋的金国使者完颜希尹心绪不宁。 完颜希尹是汉化改革的急先锋,之前根据汉字造出了女真文字,对大宋的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他来到开封后提出了一堆要求,而大宋的官吏百般推诿,用拖字诀跟他不断周旋,完全就不是对大金国亲善友好的架势。 他不甘心放弃,这几天一直在开封来回搜索。 不过女真穷的感人,哪里能拿得出钱物找人指点,这些日子他没有头绪,一直在驿馆呆的颇为心焦。 不过,他听驿馆的人说,来学习的那些女真子弟倒是小日子过得非常不错。 完颜希尹想了想,索性先找找这些宗雅等人,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些更多的线索。 他问明了宗雅等人上学的学堂所在,赶紧叫人驾车赶去。 下午天色昏暗,天上飘下冷雨,希尹本以为自己的这些同族兄弟应该在房舍中闲坐用饭,可推开学堂的大门,眼前的景象差点吓得希尹坐在地上。 昏暗的天幕下,学堂宽大整洁的天井中,一群身穿雪白儒袍的男子整齐地打坐在蒲团上。 他们的背影宛如石刻一般坚毅挺拔,那场面宛如中邪一般诡异非常。 “他,他们是谁,在做什么?”希尹惊恐地问。 看门的小吏莫名其妙地道: “这边是贵国的诸位公子啊?” 两月不见,这些金国的公子都已经蓄起了短发,他们一身儒袍,头戴学士冠,除了雄壮一些,与大宋的文士还真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今天,大宋理学派的忠实拥趸黄裳夹带私货给他们讲格物之道。 现在他们都坐在天井中,淋着细细的小雨,开始认真地格物。 大宋的儒学的发展已经吸收了佛道两家的不少理念,两家的理念为了适应社会的发展,也从儒学中不断汲取营养来解释他们的世界观。 理学大师张载提出太虚即气与气化万物,他们背负着宇宙间巨大的使命,更喊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宏大的理想哪里是女真人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可以比拟。 这些女真贵族子弟越学越觉得自己渺小。 在大道面前,什么大金的铁骑、重甲、狼牙棒不过是一群卑微的蝼蚁,那火药也不过是佛前的一盏孤灯,仅此而已。 “斛鲁补!斛鲁补!”希尹蹲在宗雅面前,摇了摇他的肩膀,还以为是宋人给这些人下药了。 宗雅恼怒地睁开眼睛,强压着胸中怒火吸了口气。 “叫我宗雅!雅士之雅! 你来作甚?为何打扰我清修悟道?!” 希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才两月不见,宗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我奉,我奉陛下圣谕出使大宋。 对了,你们不是来寻火药吗?寻到了吗?” “火药!” 宗雅眼皮动了一下,满脸无奈之色。 “希尹,你就为这个,打扰我清修?” 他叫人取来笔墨,在细细小雨下飞快挥毫笔走龙蛇,写下了火药的配方,一把塞进希尹的手上。 “快走快走,我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完!” 希尹:…… 我是谁,我在哪? 等等,之前叫他们来求学,不就是让他们来学火药吗? 这么快就到手了? “到手了。”宗雅烦闷地说着,又盘膝跪下,手结莲花印,开始默念《心经》定性。 希尹在小雨中凌乱了许久,还是选择把那张纸仔细叠好放进怀中。 看着打坐在地心无旁骛的宗雅,又看了看其他的女真子弟,希尹满脸疑惑之色。 他缓缓蹲在宗雅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小声道: “你确定这是真的?” 宗雅睁开双眼,一脸怒容,颇为不忿地道: “这是《九阴真经》的作者,大师黄裳亲手写下交给我的,难道有假? 你说话最好注意一点。” 希尹万万没想到宗雅现在居然成了这副模样,他愣了许久,才不甘心地道: “既然是真的,为何你们不立刻回到国内?” 女真全民皆兵,所有人都被编入军中,在灭辽的战场上大显身手。 显然即将跟高丽展开全面战争,其他的宗字辈子弟都在秣马厉兵,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迎战高丽恐怖的武器,只有宗雅…… 女真高层本以为大宋的火药是极大的秘密,一定极其难得,才派了这么多人来小心求学。 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到了火药的配方,这不回去,你在这待着作甚? 宗雅冷哼道: “辽人有战马,也有重甲,为何还是输给我们? 这火药虽然厉害,却也不过是外物,想要平定天下,靠的是圣人的教诲,想要让天下安宁,靠的是无上的佛法。 大宋的文化自由开放,我已经做了少林的入室弟子,勤恳学习这文化,就是为了拯救大金。 汝既然来了,就好好遵守大宋的规矩,需要再生事了。” 希尹外面温和,可性子却着实压抑暴虐。 他听宗雅一口一个“大宋”,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宋人,不禁勃然大怒。 “斛鲁补啊斛鲁补!你让我说什么好!” 他指着宗雅的鼻子破口大骂: “才来了大宋几日,你就把自己当成了宋人? 我大金全民皆兵,你不思为国出力,反而贪恋这里的荣华富贵,我今日就要把你抓回去,看你在陛下面前该如何交代。” 说着,希尹猛抓宗雅的胳膊,硬是把他拖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宗雅肩膀一沉,身子一拧,右臂微微一动,竟是一拳猛打希尹的面门。 希尹连忙挥手格挡,他又惊又怒,大喝道: “斛鲁补,你想作甚! 在大宋这些日子你学了这斗殴的本事? 我今日非得把你抓回去,让蒲鲁虎(完颜宗磐)处置你!” 希尹自负本事绝对远在宗雅之上,他像一头悍勇的巨熊一样朝宗雅扑来,闪电般地抓住宗雅的腰带,准备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地上——这是希尹从小跟人格斗练起的摔法,百试百灵。 可宗雅面色沉重,呼吸稳健,他两腿微微站开,双手迎着希尹扑来的方向一抓,竟准确地抓住了希尹的手臂,顺手将他摔了个踉跄。 随即,他大步上前,左手按住希尹腰间,右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甩,将希尹摔得原地转了个圈,无助地坐在地上。 “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宗雅轻念佛号,风轻云淡地坐在地上,任由小雨不断落下浇在脸上。 毕竟是在少林寺学过几天,宗雅的擒拿已经有了几分火候,希尹已经完全不是对手。 “希尹,你无知如刚来大宋的我等,我不怪你。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以后你会明白我们才是真正的热爱大金。” 希尹这才反应过来,厉声道: “有本事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 宗雅冷笑道: “我的每一拳都是对大道的热爱,杀你作甚?善哉,善哉!” · 希尹已经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宁愿自己现在是产生了幻觉。 同时,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开始在自己的心底缓缓升起。 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宗雅。 应该说这里大多数的女真子弟他都认识。 这些以前早早就能骑马射箭,在强敌阵中来去自如的女真子弟或低头垂思,或仰天淋雨,跪坐在天幕之下,看得让人浑身发冷。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希尹是个汉文化爱好者。 但以他的认识,还是没法理解这套路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隐隐感觉有些问题。 就在他彷徨无计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 “年轻人,你在烦恼什么?” 希尹猛地转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个须发雪白,神色颇为平静安详的老者。 “尊驾是?” “我叫黄裳,汝手上这《九阴真经》正是老夫所做!” 原来是宋国的火药大师! 希尹赶紧连声道失礼,黄裳颇为慈祥地道了声无妨。 他把希尹请进自己房中,请希尹坐下,叫人煎了两杯茶,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宗雅这娃娃执拗了些,将来能成一代大儒,以后也能为大金国做些事情,汝等都是兄弟,何必大动肝火。” 黄裳的身份现在已经在金国传的颇为神奇。 此人是一代大儒,又精通道法,精通大道,不愿做官,希尹自然也不敢怠慢。 “小的粗陋,倒是让黄学士笑话了。” 黄裳乐呵呵地道: “哪里笑话。 宗雅好佛,老夫强令其学儒,其实是违背其本意,存了点自己的心思。” 希尹没想到这老者居然当面说有别的心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赶紧道: “求老丈指点了。” 黄裳微笑道: “其实我很喜欢贵国的这些娃娃。 他们天性淳朴,又勤奋好学,远胜高丽那些狡诈之辈。 老夫以自己毕生本事所授,就是为了让他们以后能回去好好建设大金。” 希尹大喜,想不到这老者居然是个大善人。 怪不得宗雅他们能这么快就学到火药之法。 “黄学士既然也厌恶高丽,何不游说朝中重臣,停了高丽的硝石供应,我大金日后必有重谢啊。” “难啊……”黄裳苦笑道,“这就是我让宗雅学儒的原因。” “高丽数百年与我中原恭顺,又勤修儒道,连自己的文字都不用,通盘接受我大宋之法,与我大宋息息相通。 贵国与高丽抵死相拼,我朝中众人倒是人人心向高丽。 再说,前些日子燕王收复燕京,可贵国勃极烈宗翰不肯放弃,仍提大兵屯驻居庸关。 阁下说,如此情景,我等是帮高丽,还是帮贵国?” 正文 第205章 大局为重啊(为梦想去飞翔119加更一章) 希尹一头雾水。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宗翰跟大宋的燕王打起来了! 他出发前,宗翰上表说他轻易就拿下了居庸关,而宋人还没能寸进。 他准备拿下燕京之后狠狠讹诈宋人一笔巨款以做军资。 阿骨打当时还特意批示,让宗翰千万别跟大宋彻底撕破脸皮。 如果是宗翰先占据了燕京,大宋只要态度恭顺,随便给点钱把燕京还给他就是。 大金虽然战无不胜,但还没宽裕到可以两路开战的地步。 若是稍有失败,金国的粮草不济,再勇猛的汉子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这路途遥远,通讯不畅,希尹还一直以为大宋这燕京时从宗翰手上买来的。 现在听黄裳说大宋早早攻破燕京,宗翰不服,还牢牢占据居庸关,随时有大举进攻争夺燕京的架势。 这听得希尹差点血压上头把自己带走了。 开什么玩笑。 那大宋燕王一代人杰,岂是随意就能收拾。 如果宗翰如之前一样统帅一路大军还好说,他现在手上只有五千女真和耶律余睹一路降兵,要是能破了大宋燕王就有鬼了。 他心乱如麻,慌忙道: “难道燕王恼了?” “燕王跟贵国的挞懒将军是过命的交情,不然早就提兵与宗翰决战。 只是对峙的久了,若是不动,早晚会有人说燕王怯懦。 我大宋言路开阔,人人都能褒贬君上,更别说燕王。 现在朝中枢密院知院郑居中新丧,同知宇文虚中急于立功,立主救援高丽。 此事若是拖得太久了……哎,只怕不利。” 希尹全身如坠冰窟。 他可没有宗雅那样的好情怀。 他之前仔细检查过那些女真兵的伤口。 那些伤口如被火烧灼一般,还有的伤口中飞入了不少的砂石,疼的片刻不停。 听那些女真士兵说,这火药一发,如天雷炸响一般,绝非铁甲可以抵挡。 如果分散躲避还好,可如果集中在一起,被那火药一炸,那就是人仰马翻。 高丽人守江的本事不错,他们集中兵力在滩头,不等金军的战马列阵就用火药攻击,然后再以精兵冲杀,大金就算能胜,也一定损失惨重。 就算夺了滩头,再南下又是复杂的地形和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 这可如何是好。 希尹浑身冷汗直冒,赶紧下拜在黄裳面前,不住地叩首道: “还请黄学士指点,还请黄学士指点。” 黄裳叹了口气,扶起希尹,摇头道: “难啊,金富轼要来我大宋了。 他跟宇文虚中一直交好,此事当真不好周旋。 除非……” “黄学士若是肯直说,就是希尹的再生父母!” “好吧,除非足下先去请宗翰退兵。 燕王收复幽燕,一定会来开封献捷。 到时候再让挞懒将军前来祝贺,大事可定。” 希尹恍然大悟。 他恭敬地向黄裳磕了几个头,严肃地道: “就依黄学士之言。 他日我国灭了高丽,小的一定奉黄学士为师长。” “哎,客气客气。”黄裳微笑道,“我黄裳本就性子淡薄,厌恶那些朝堂之事。 现在年岁渐长,也懒得理那些朝堂的纷争,只愿天下和平安乐,也就罢了。 如果能让金宋两国亲密无间,便是一桩大喜事,这才是我平生所愿。” 完颜希尹千恩万谢,他也来不及琢磨这背后到底存着什么秘密。 他的地位虽然比宗翰低,可他俩的私交不错,现在要抓紧赶回写信求宗翰以大局为重,同时要抓紧写信让皇帝陛下制止宗翰和大宋翻脸。 听黄裳的口风,大宋十有八九已经开始向高丽提供制造火药的原料,女真兵极其宝贵,如果在攻坚中损失太多,那些本就被迫投降的辽人十有八九要再次造反。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暮色中,小雨已经连成一片。 可那些金人的贵族子弟依然跪在雨中。 希尹看着沐浴在雨中,脸上表情愈发温和闲适的宗雅等人,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话。 大道。 他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黄裳端坐在屋中,片刻后,屋门再次打开,宇文虚中悄然闪身进来,朝黄裳点了点头。 “我都听到了,黄学士,做的非常好啊。” 在完颜希尹面前始终保持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黄裳这会儿眼中却满是炽热之色。 赵枢答应过他,只要他做得好,就保举他再次入朝做官,现在宇文虚中如此说,是不是表示他的机会来了? 宇文虚中乐呵呵地道: “不错,郑知院病逝,现在枢密院的知院还没有选好。 如果黄学士有意……” “有有有!”黄裳一颗心激动的快要喷出来胸口。 枢密院知院! 这可是宰相之外大宋最显贵的官职,黄裳这个当年的老状元一辈子蹉跎,没想到终于能染指此官了。 宇文虚中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他以枢密院同知的身份向黄裳行了个礼,微笑道: “以后卑下还请枢密相公多多关照了。” 黄裳喜出望外,他哪里不知道宇文虚中才是赵枢的铁杆,未来的宰辅之臣,他咧着嘴不住地笑道: “叔通客气,叔通客气,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找老哥哥便是。” 这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宇文虚中真的飞速点点头。 “嗯,今天晚上就有一件事。” “蛤?” “呃,枢密相公应该知道金国和高丽之事都是枢密院操持。” “对啊。” “是这样,二夫人最近静极思动,我随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哎呀我也不想的啊,不过我相信枢密相公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黄裳:…… · 完颜希尹带着手下的四个护卫冒雨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一路他心绪重重,为大金国的未来颇为担忧。 他正走这,突然听见侍卫低声道: “主人,不对劲。” 希尹这才反应过来,他四下张望,只见这还是来的那条道。 只是周围的店铺家家关门歇业,在夜雨中寂静一片,街上也是空无一人,宛如走入了一片被遗弃的世界。 这才刚刚入夜,就算是下雨,也不应该如此。 难道说……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只见前面缓缓走来一群劲装武士。 这些人各个手持砍刀,全身杀气腾腾,完颜希尹顿觉浑身一阵冰寒。 “汝乃何人!?”他用大宋的官话道。 来人哈哈大笑,笑声竟颇为凄凉。 紧接着,他用女真方言大声道: “吾乃高丽金富轼,今天便来取尔性命!” 金富轼! 希尹大惊,赶紧转身就走。 可他没想到身后居然也来了一群同样装扮的武士,为首的那人正是金富轼的亲弟弟金富辙!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富轼儒雅的脸上已经满是狰狞之色。 长子惨死,金富轼好不容易积攒的威信遭到重大打击。 现在金国大军压境,大宋又不愿痛快地提供硝石,金富轼也只能冒险亲自来大宋活动。 碰巧金国也派出了使者。 好啊,那咱们就碰一碰! 我看谁更武德充沛! 金富轼兄弟一共带了五十多人,大多数是之前来求学的学生。 反正已经跟金国撕破脸了,我还怕你作甚。 “大家一起上,把这厮给我剁成肉酱!” 前后都有强敌。 希尹手下的四个侍卫展现出了强大的锐气,他们围成一个圈,将希尹围在中心。 可这又能如何? 一百个女真人能打一千人,可五个女真人…… “杀!” 金富轼大吼一声,当先扑了上去! 希尹已经绝望。 不过他还是拔剑应敌,准备为尊严进行最后的抵抗。 他手下的四个侍卫也爆喝一声,立刻投入战团,顷刻间先砍翻了几人! 不过,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抵抗。 高丽人的斗志惊人,他们虽然武功不济,可仗着人多,愣是将四个女真侍卫包围,乱刀齐下,顷刻就将他们剁成肉酱。 人都是会感觉到恐惧。 希尹见手下人的死状,胸中的最后一丝勇气也荡然无存,他拼命跑到一边的店铺门口,用力锤门,大声哀求道: “救命,救命,求求你救救我啊!” 正文 第206章 与我有缘 上次金国和高丽的街头互殴勉强还算是一时义愤之下有点冲动。 可这次不一样。 高丽居然在街头组织了几十个手持砍刀的厮杀汉,这分明是不把大宋放在眼里了! 金富辙没这个胆量,但金富轼到来之后却立刻下定决心。 上面有人指点他,说就算把城中的金国使者杀光也不会得到处罚。 既然如此,金富轼打算亲自动手,让这些金国使者见识一下高丽人的厉害。 希尹命在旦夕,他绝望地抱头惨叫,可还是阻止不了金富轼亲手提刀朝他缓缓走来。 “狗贼,我高丽一定要灭了尔等!” 就在希尹已经绝望的关头,突然听见金富辙一声惨叫,随即就是一阵阵嘈杂的嘶吼和凌乱的脚步声。 慌乱之中,他只听见一人用女真话大喊道: “休得伤人,吃我一棍!” 刚才还在静坐沉思的宗雅、乌达补等人冒雨大步而来。 他们各自挥舞一根齐眉棍,口宣佛号,勇敢地朝高丽人的砍刀阵冲了过来。 高丽人没想到女真人的支援来的这么快,一时措手不及,都被挨个打翻在地。 女真人惯用的就是狼牙棒,这些贵族子弟都曾为了上阵杀敌辛苦锻炼,又在少林寺得到棍僧指点,各自把棍棒舞出一片花影,打的高丽人各个人仰马翻。 若是在战阵之上,这棍法全无用场。 可在街头乱斗之中,这木棍可占尽了便宜。 宗雅一马当先杀入人群,立刻将完颜希尹从高丽人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金富轼又急又气,他怒吼一声,不顾性命地朝宗雅扑了过去。 宗雅挥动木棍应敌,周围的高丽人也纷纷挥刀砍杀。 虽然女真人的棍法娴熟,可这终究不是铁棍,高丽人杀红了眼,他们拼着被木棍打伤,硬是挥动砍刀,几个来回,已经将三个女真人砍死。 乌达补急的红了眼,一棍用力打在金富辙后背。 可这一棍力道太强,金富辙虽然惨叫一声,可木棍也断作两截。 金富辙身边的几个高丽学子一拥而上,乱刀砍在乌达补的身上,立刻把乌达补砍倒在血泊之中。 “乌达补!” 宗雅目眦尽裂。 这一路上他和乌达补是所有女真学子的精神领袖,带领众人一起学习大宋的先进文化,已经颇有几分进境。 高丽砍倒了乌达补,这分明是断绝大金的文脉,要大金的性命! 宗雅怒吼一声,宛如他的长兄完颜宗磐附体,一根齐眉棍虎虎生风,顷刻间打翻一群高丽人。 希尹的夫人就是挞懒的女儿,见小舅子为了救自己倒下,他也发狂一样冲到乌达补的身边,见乌达补的右手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脸上、胸口也满是刀痕,顿时一阵眩晕。 绵绵细雨越来越大,滚滚雨点不住敲打在乌达补年轻的脸上,希尹泪如雨下,不住地哽咽道: “撑住,撑住!咱们马上就出去!” 金富轼、金富辙兄弟冒险行事,已经大大违反了使者的道义,现在他们孤注一掷,怎肯让女真人逃出生天。 女真学子一个接一个倒下,高丽人已经杀红了眼,怎肯让他们走脱? 见希尹背起乌达补要走,金富轼虽然连中几棍,被打的浑身剧痛,还是跌坐在雨中,怒吼道: “杀,杀!愣着做什么!” 高丽人一拥而上,眼看就要把所有的女真子弟尽数砍死在雨中,可在此刻又是惊变陡生——只见远处快步奔来一串人影。 这些人都是光头短衣,手持齐眉棍,长棍轻动,那些高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的人仰马翻! “摩诃般若波罗密多!” 一声苍老的佛号在雨中的小巷里骤然响起,宗雅先是一怔,随即大喜,众多的女真子弟也都松了口气,竟在原地缓缓盘坐,视不远处的高丽人刀兵如无物。 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一盏清冷的烛火,只见一个身材佝偻、衣衫破烂的老僧踏着满地积水,有点疲惫地缓步走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灯罩中的火烛一闪一闪,任由四面冷风夹杂着雨点吹动却依然坚持燃烧。 这诡异的场面让金富轼心中一惊,赶紧连连后退。 “尊驾何人?”他放声怒吼,“这些女真狗与我国有国仇家恨,今日我定要杀他们报仇!若是尊驾阻拦,就别怪金某手下无情了!” 来人正是少林寺藏经阁中的扫地僧林灵素。 他依旧将自己化妆成一个老者,手上提着的琉璃灯中灯芯由焰硝、硫磺、松香、蜡油制备,不惧大风和小雨,更是给他增添了不少逼格。 他见周围的高丽人各个气喘吁吁,显然已经有点不支,这才大摇大摆地缓步上前,用悲天悯人的声音静静地道: “施主,贫僧有礼了。” 在他身后,十八个少林棍僧一起齐声念起佛号,让高丽人更是连连后退。 少林武僧…… 虽然他们没带刀兵,但有他们在,金富轼今天的复仇终究是竹篮打水。 他不甘心地道: “少林和尚为何袒护这些女真狗?难道要弃大宋与高丽百年交情与不顾?” 林灵素一脸慈悲,缓缓地道: “并非是两国之事。 只是这些小友与我佛有缘,又勤修佛法,贫僧数日前就算到他们会有一劫,也不得不出手相助。 金施主之子惨死,金施主爱子心切,今日也斩杀数人报仇,这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听贫僧一句,就此罢了吧!” “摩诃般若波罗密多!” 周围的棍僧一起高声念起佛号,在越来越大的雨中屹立不动,硬是将女真和高丽人分隔开两边。 金富轼见今日已经无法报仇,恨恨地道: “好,汝等少林和尚还敢插手两国大事。 好,你们等着,我去枢密院讲理。 大宋若是对我等藩属不闻不问,反到与金狗勾搭,我高丽日后何必向大宋称臣!” · 虽然以后世的角度看,大宋的领土肯定不包括高丽。 可在这个年代,高丽、李朝等地都属于大宋的势力范围,这是没毛病的。 少林和尚公开袒护一群金人,大宋要是不管,高丽还要这个宗主国作甚,干脆自己称帝算了。 看着高丽众人纷纷离去,希尹惨笑着站起身来向这位老僧行礼。 林灵素平静地笑了笑,沙哑着嗓子道: “无事,都回去吧。 高丽人经此一战,也不敢在街头寻仇,以后你们当可无恙。” 宗雅站起身来,内疚地道:“大师,你怎么办?” 林灵素潇洒的一挥大袖,叹道: “老僧本就是苦行之人,以后云游天地,乞食讲法,终究不会饿死,何必怜我?” 他举起手中依旧闪烁的琉璃灯晃了晃,转身要走。 希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 “大师莫走!” “小的虽是白山黑水间的蛮夷,可从小也读过些诗书,懂一些佛法,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报以涌泉。 大师今日救了小的性命,小的若是不报,以后还如何为人? 大师既然要云游四方,若是不嫌我女真诸族蛮荒,不如跟随我等回去宏法!” “是啊!”宗雅也赶紧道,“大师之前在少林,我等也不敢让大师去北地。可现在大师要云游天下,何不先去我等荒蛮之地盘桓?我等一定竭尽全力侍奉,视大师为父祖!” “这……”林灵素心中大乐。 赵枢之前弄出的骗术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把林灵素不露痕迹地送到金国。 如果是主动要求去金国宏法,只怕会露出破绽。 他跟宇文虚中仔细商议,又采纳了方百花的建议,这才由宇文虚中出面,将希尹回驿站必经之路上的百姓清空,给金富轼制造刺杀的条件。 金富轼知道完颜希尹的本事,不管于公于私杀他都不亏,于是带着一群高丽人在此埋伏。 没想到宇文虚中帮他是假,给林灵素一个装逼的机会是真的。 林灵素率领的棍僧在附近埋伏,等双方激战一场,搏命的时候在从容出现,果然不用动手就镇住了场面。 他假装踌躇,这会儿身负重伤的乌达补悠悠转醒,艰难地道: “大师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这一身伤,日后难免成了废人,此后愿意跟在大师身边专心服侍,帮助大师宏法,还请大师成全。” 林灵素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乌达补的伤势,见他确实伤的不轻,以后估计拿笔还成,拿刀是万万不行, 他叹息道: “好,都是因为老夫来的太晚,乌达补才伤成这样。 好吧,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金国便是。” 乌达补欢喜地道: “太好了,能把大师请到我国,就算某丢了这条性命也不亏。”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众人匆匆回到了女真的驿馆。 见乌达补伤的不轻,驿馆赶紧请来了名医处置,林灵素走南闯北,也略懂些跌打损伤的办法,在旁边一通指点,还真让乌达补的伤势出现了一定的好转。 见林灵素忙里忙外,一颗大光头都金光闪闪,乌达补感激地道: “我之前就想取一个汉名,只是一直不知该叫什么好,今日厚颜请大师赐名如何?” 赐名这种事那真是只有父母长辈才是做,足见乌达补对这位大师的尊重。 林灵素心道左右你们这些人起名字也不讲什么套路,随口道: “好,不如就叫完颜宗吾如何?” 正文 第207章 十万大军! 事情闹成这样,最近打《红警》基本一把没赢的赵佶勃然大怒,愤怒地叫来了早朝刚刚提拔的枢密院知事黄裳一顿痛骂,让他必须把事情完美、妥善地解决好。 本来枢密院知院的热门人选宇文虚中一脸同情地看着黄裳老哥满头大汗的模样,宽慰道: “燕王以前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枢密相公能者多劳,卑职以后跟定枢密相公,一定要把枢密院的大事做好。” 黄裳:…… 不愧是燕王的左膀右臂,这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无奈之下,黄裳也只能咬牙背下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黑锅。 他以知枢密院事的身份上奏,表示高丽居然当街杀人,还是杀得外使,这分明是不把大宋放在眼里,这必须把他们的使者驱逐出去以儆效尤。 当然,黄裳为了安抚金富轼,决定按市场价四倍的出血价向高丽再出口硝石五千斤! 听说有五千斤硝石,金富轼也立刻松了口气,恭敬地上奏表示自己确实错了,愿意接受大宋的处罚。 不过少林寺的和尚实在是太过可恶,严重影响了藩属国的感情。 赵佶一听还有这种事,立刻派遣秦桧为首的新法派对开封周边包括大相国寺在内的寺院土地和在籍僧尼进行甄别,并对开封周围那些无辜的寺院、道观的土地开始收税。 金国使者完颜希尹听说大宋果然开始援助高丽,顿时遍体生寒。 他找到枢密院知事黄裳,求他暂缓向高丽出口硝石,自己一定回国斡旋,让金国和大宋早日达成全面和解。 黄裳叹了口气,又趁机表示听说宗翰已经跟燕王打了起来,而且燕王还吃了不少亏。 燕王是官家最喜欢的儿子,为了给儿子出气,还不知道官家要施展什么手段。 希尹如果想斡旋,那一定要抓紧了。 一顿折腾,金国得到了一位伟大的禅师、高丽重新得到了硝石供应且金富轼在国中摇摇欲坠的权势得以稳固。 赵官家则收获了掌握天下大局,让外藩求自己的美妙感觉。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两天后,希尹带着宗雅、乌达补等人趁着夜色离开,黄裳亲自来送别这些金国的门生。 在城外,宗雅率领除重伤未愈的乌达补外所有的女真子弟下跪表达对黄裳的感谢,他们流下了真诚的泪水,表达希望日后还能来大宋继续求学、继续生活。 黄裳也哭的非常激动,跟一群弟子挨个道别,感慨地道: “他日天下安稳,你们都是大金国的中流砥柱。 改日再来,大宋当以国礼迎接。 我个人欢迎越来越多的大金子弟来大宋求学,相信你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金国变得如大宋一般。” 希尹也感动地泪流两行,表示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大宋的传统文化,让大金变成真正的“小中华”! · 泪别中原,女真一行人坐快船回到了金国,他们一路深感大宋的文化精深,又对勤劳友好善良的大宋百姓感慨颇多。 可惜他们仓促之间学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看来日后需要将更多的少年人送到大宋,经年累月的接受教育,才能学回完整的知识。 至于什么时候能实现这个目标,就看金国和高丽的战况如何了。 在希尹出使大宋时,金国和高丽已经开战。 高丽军吊打仓促组建的金国水军,金人仗着悍勇多次渡江,都被高丽用火药加步兵冲击的手段杀得大败。 纵横半生所向无敌的阿骨打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郁闷的作战,虽然愤怒,可也知道焦急不得。 现在金国还有主力在西边,只要这些人全都抽调出来,多选择几个渡江点,高丽的水军根本无法防御。 最大的症结反倒是渡江之后如何一个个攻破高丽的据点。 如果他们的火器能无穷无尽地施展,那女真军的攻势会非常困难。 现在就看希尹出使的效果了。 现在天越来越冷,阿骨打一生征战留下伤痛开始不断地折磨这位女真英雄。 他的精力有些不济,现在只能更加倚重弟弟吴乞买。 吴乞买的军政水平都相当不错,虽然几次作战都没有成绩,可在吴乞买的鼓励调度之下,金军的士气并没有受损。 众人反到战意更胜,决定将这个前所未见的对手一口吞下。 希尹和宗雅等人返回后,阿骨打立刻接见众人。 希尹背着乌达补来参见,见乌达补被砍得身负重伤,阿骨打拍案而起,连忙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宗雅带着满腔悲愤,一五一十交代了他们在大宋备受关照,好好学习的经历,又说起高丽人丧心病狂,竟然当街袭击希尹之事。 “若不是少林大师出手相助,臣等几乎要尽数丧命。 那高丽使者金富轼、金富辙兄弟亲至,绝非大宋伪装。 金富轼之子之前被我等误杀,他借着此事又从大宋采买了硝石五千斤,准备再造火药,对我国不利……” 阿骨打满脸阴沉。 宗雅在互殴中打死金敦中还勉强可以说是失手伤人,金富轼真厉害,直接从高丽带人去开封砍人。 不杀此人,岂能平阿骨打心头之恨。 “又是硝石啊。”吴乞买在一边阴阳怪气地道,“当时挞懒从一个宋人文士的手中得知火药的存在,可撒改和宗翰这父子两个听信辽人谣言,硬说此物不值一提,还讲挞懒撵走。 哎,就是这会儿便宜了高丽,让他们买了这么多的硝石造成火药,才害得阿买勃极烈惨死。” 说起习不失惨死之事,阿骨打的心中更是悲痛。 他之前对关羽战死、刘备东征报仇的故事也不是很了解,这几日听几个辽人的大学士讲起,心中感慨非常。 关羽遇害之后,刘备的东征报仇也遭到了敌人的顽强抵抗。 高丽比想象中的坚强,还得到了火药,现在只怕更难对付。 “大宋为何还在向高丽输送硝石?这不是拉偏架吗?”阿骨打不满地问。 希尹叹道: “说起来,此事也怪不得大宋。 我在开封时听闻大宋的燕王占据燕京,可宗翰不肯退出,依旧在跟燕王作战。 宗翰悍勇,燕王已经吃亏不少。 大宋本就抱怨我国占据云州等地,现在宗翰又步步紧逼,高丽一贯与大宋交好,金富轼亲自去大宋求情,大宋……哎……” 阿骨打还真的不知道宗翰已经跟赵枢打起来了。 之前说好,燕京等地是要给大宋的,唯一有争议的是辽西京大同府。 现在宋人已经占据了燕京,金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集中兵力消灭高丽,实在不适合两路开战。 哎,这个宗翰啊。 阿骨打都有点担心自己死后吴乞买能不能制得住宗翰。 “传我谕令,不许宗翰再战。 算了,直接传他把军队交给娄室,自己来见我。” 吴乞买也看出了阿骨打对宗翰的不满,他趁机道: “臣以为现在大宋与我国的关系布不睦,急需有人说和。 挞懒之前南下与燕王一同平定叛乱,堪称生死之交。 不如让挞懒走一趟,助两国重归于好。” 阿骨打颇为严肃地点点头,叹道: “也对。” 挞懒之前就很受阿骨打信任,两人的关系不错,更是吴乞买的重要助手。 他在习不失死后积极统帅军队,有了不小的声望,阿骨打眼看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也该给吴乞买寻找一些助力。 “就以挞懒为阿买勃极烈,出使大宋,跟大宋好好谈谈。 咱们……没什么不能谈的。” · 在赵枢送给开封的奏章中描述自己在跟金国的交战中吃亏不小。 可现在在燕京的赵枢依旧很悠闲,倒是宗翰是真的顶不住了。 大宋的恭顺王耶律大石和智顺王萧干的表现非常积极,两人亲自指挥辽军直接驻扎到了宗翰的军营门口,唱响辽人故乡的歌曲,而且日夜不停。 金军中有一大群辽人。 他们非常怀念家乡,在争夺燕京无望之后他们的意志一直非常消沉,不断地有人跑去向耶律大石投降。 宗翰非常恼火,可眼看耶律大石挂着的大旗是“宋”,而且辽军的军容严整,后方还有大队的宋军坐镇,他一时也不敢妄动。 大金国南下以来什么时候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万般无奈之下,宗翰也只能先率军退回居庸关等待时机。 而赵枢不依不饶,他除了继续下令让宗翰退出居庸关,还不断地继续制造心理攻势。 耶律大石和萧干还能统领自己的旧部,最不可思议的是还能原地招募士兵,军中士气正旺,跟金军交战的时候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让人数占据绝对劣势的金军非常上头。 宗翰面色铁青,但他依然收敛脾气,任由几人不断的挑衅,就是不肯出门迎战。 猛虎也不是全凭一股蛮力, 想要捕猎,要忍耐。 终于,他等待的时机来了。 宣和四年十一月,宗翰一直等待的消息终于传来—— 金军大将完颜娄室已经捉到了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标志着女真的大敌、从后唐时期就建立的辽国彻底灭亡。 他接到了宗翰的求援信后与众人稍稍商议,决定听从宗翰的调遣前来支援。 娄室手上有女真精兵三千,为了壮大声势,他用招募和强征的手段将被打散的辽军和逃难的渤海人组织起来,很快得到大军五万。 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是个问题,但娄室相信在自己的猛烈冲击之下,宋人肯定还不如这些人。 “大局已定。”宗翰终于松了口气。 娄室号称女真第一猛将,一身武艺远远胜过常人。 他麾下拼凑大军五万多人,加上自己的兵马,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十万大军。 宋军和辽军加起来也就十五万左右。 十万金军打十五万宋辽联军。 没有居庸关的地形保护,宋军和辽军一定也不会亲密无间地配合,最多坚持几轮就被大金的铁蹄冲散。 “赵枢,我这次一定宰了你!”宗翰咬牙切齿地道。 耶律余睹颇有些忧心地看了宗翰一眼。 这十万大军虽然好看,但军粮的消耗也非常恐怖。 他皱眉道: “陛下正在远征高丽,勃极烈调集十万大军南下,是不是……” “不会有事。”宗翰信心十足,“西京的钱粮足够支撑三十万大军鏖战,只是辽人不会用就是了。 我们十万大军,弹指就能灭了赵枢,之后再逼南朝以钱粮来赎便是。” “勃极烈认为速战可胜宋军?” “不然呢?”宗翰狞笑道,“监军莫不是以为,他们能赢?” 正文 第208章 辽主耶律延禧(为中华田园猫加更一章) 十万金军!!! 宗翰得意洋洋的将书信送到燕京时,赵枢都吓了一跳。 他费劲把阿骨打调走,没想到金军居然还有这么多! 这会儿,倒是降将耶律大石出声相劝。 “女真人哪有这么多?当年护步达岗,女真生死关头不过出动精兵两万。 这几年他们不断征发部中老弱,全民皆兵,可全部女真兵力加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万。 这次贼求阿骨打东征已经带走了大部分的兵马,还有不少人要在大同府驻扎,能分给宗翰的最多不过几千。 之前宗翰已经带了不少人南下,娄室就算增援,能调动的女真兵最多三五千。 那十万大军应该大多数是降兵和临时征发的壮丁,还有……” 耶律大石脸上露出一丝忧色: “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挟持陛下,呃,挟持辽主南来。 若令辽主叫门,我军……士气堪忧啊。” “辽主,你说耶律延禧陛下?” “不错。” 出乎耶律大石预料的是,赵枢听说耶律延禧有可能被挟持过来,非但不畏惧,反而面露惊喜之色。 “还有这好事? 宗翰……宗翰知我啊。” 耶律大石:…… 赵枢之前一直奉耶律延禧为正朔,满口尊王攘夷喊得震天,若是耶律延禧被押着过来,高呼让那些辽军士兵投降,他们可如何自处,赵枢之前弄得那些不也全都变成了笑话。 可包括赵枢在内,所有的宋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都露出了欢喜之色,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咳,别管了,敌人是完颜娄室,完颜娄室是什么模样大家也都知道。 现在没有居庸关防线,我军接下来的作战会非常辛苦,还请诸位多多努力了。” 众将齐声道: “愿为大王效死。” 赵枢笑容满面,心里却着实有点打鼓。 女真军的战斗技术超过宋军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本部的兵力如果超过一万,再驱赶其他人发动进攻,那真有点后世入关的味道。 姚古等人也意识到这点,作战方案是以尽力打击女真本部,然后策动其他各部摆脱女真的控制。 可这个战术需要大量的宋军付出惨重的牺牲,不断的以命换命动摇女真的士气。 这么多优秀的将士…… 不知道还有谁能看到未来的胜利的日子。 这一战必须要把敌人彻底打疼,这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 十一月十五,在等待许久之后,完颜娄室终于率领大军进驻居庸关。 蜿蜒而来的金军有不少没有整齐的军装,从远处看穿的一片花花绿绿非常喜庆。 这些人不少是被征发来的壮丁,不少之前还是金军的敌人。 他们冒着寒风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满脸写着痛苦和无奈,看上去就不像什么有战斗力的样子。 没办法,阿骨打带走了女真的主力,金军再能打,总需要人给他们运送粮食和处理作战之外的事情。 只有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军容严整,清一色的皮甲,腰跨马刀,大军惯用的狼牙棒、重甲也在附近由驮兽拉车驮着。 女真军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可他们在马上沉着冷静,如山岳般不动不摇,远远地就给人一股极其强大的震慑力。 这强大的震慑力让那些数倍于己的壮丁完全不敢反抗,只能被迫任由女真人驱使,之后还要作为冲锋的炮灰跟同族拼死搏杀。 女真的统帅完颜娄室身高八尺,体壮如熊,单是跟他对视就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 这位女真的顶级名将今年四十五岁,之前还从没有战败。 耶律余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他在跟辽军的作战中身披重甲,体力无穷无尽,在无数辽军的包围中来回冲杀,辽军猛士没有一个能在他的面前支撑超过一个回合。 他的副将完颜银术可同样极其强大,可因为一直跟随在娄室的身边,一身光芒完全被此人压制,也真是无可奈何。 有他在,宋军那些小鸡一样的士兵很快就会土崩瓦解,耶律余睹真不知道赵枢为什么有这样的信心,敢挑战这个纵横天下的无敌勇士。 “娄室,你终于来了!”宗翰兴冲冲地奔过去。 而完颜娄室也谦恭地从马上跳下来向宗翰行礼: “末将不辱使命,总算擒了那耶律延禧这老狗,现在已经押在军中。 得到勃极烈召唤,我说与上官知晓,立刻率军前来,希望没有耽误勃极烈的大事。” 娄室说的上官是另外两位勃极烈——国相完颜斜也和完颜蒲家奴,以及二太子完颜宗望。 这三人说起来都懒得继续打,想赶紧去跟阿骨打汇合与高丽决战。 不过他们没有吴乞买这样的小九九。 尤其是国相完颜斜也认为女真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先别管南下不南下,若是让南朝人猖狂了,以后找他们讹钱也不方便。 若是大金能占据燕京,以后大宋不服,他们能随时南下进攻,也不用打居庸关、山海关这些鬼地方。 他们一边准备收兵,一边默认了娄室南下,还给完颜娄室提供了不少粮草的支持。 反正在没有阿骨打的进一步指示之前,都是勃极烈,在金国的体制下还是有相当不错的自主决定权。 打。 打打呗。 十万金军,灭宋辽两军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之后不管是北上支援阿骨打还是南下灭宋,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且,他们还带着一个大杀器。 辽国多年的统治者,曾经逼着一群女真酋长在宴会上跳舞的耶律延禧被生擒。 不只是他,他的家眷也被尽数取得,现在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这位辽国皇帝袒着上身,脖子上套着绳索,在寒风中像牛马一样被拖着踉踉跄跄走到宗翰军中,见了宗翰一脸狞笑看着自己,赶紧跪在地上。 “小的,小的见过勃极烈。” 曾经女真诸部都要对此人称臣,而现在此人居然跪在自己的脚下。 宗翰的心情大好。 这次南下,他立了很大的功劳,但因为对手都是一群土鸡瓦狗,而且总指挥是阿骨打和斜也,所以宗翰的战绩也不算非常突出。 可这次不一样。 大家都不愿意跟赵枢打,畏惧这位燕王的本事,可宗翰就是不怕。 他离座缓步走上去,耶律延禧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低下头,浑身不住地发抖。 “陛下莫慌啊,”宗翰狞笑道,“这次南征,我们可是为陛下扫平叛贼。陛下可要助我等一臂之力啊。” 耶律延禧慌忙叩首,哆哆嗦嗦地道: “勃极烈折煞小的了,大金国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宗翰呵呵直笑,又扫了帐中的耶律余睹一眼。 “请监军给陛下找一身衣服,总不能这副尊荣去见叛贼,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不不不,勃极烈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耶律余睹看着面前的耶律延禧,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是。 他很痛恨耶律延禧,若不是此人犯病,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可看着他如此模样,耶律余睹心中难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痛苦。 听着宗翰和娄室猖狂的笑声,他忍不住收紧拳头,指甲在掌心一点点刺破,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想我契丹男儿当年也曾纵横天下,逼的大宋都给我们纳贡。 现在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可叹,可叹啊。 · 第二日,耶律余睹面无表情地压着耶律延禧离开居庸关。 一路上,耶律延禧一直想跟耶律余睹说点什么,可考虑到两人之前的关系他还是不敢,也只能自言自语些什么,垂头丧气地前进。 耶律大石和萧干已经在昌平设下防线。 见耶律余睹杀来,他们立刻坚决阻击。 而耶律余睹也面无表情地开大,直接将耶律延禧推到了全军阵前。 “不许放箭,不许放箭。 我是你们的皇帝,我已经降了大金,你们要是还是辽人,就抓紧也降了。” 之前赵枢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心中廖工的皇帝只有耶律延禧,他不死还真是不好办。 尤其是对耶律大石来说更是不好办。 见耶律大石等人岿然不动,耶律延禧悲从中来,不住地抱怨耶律大石等人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居然立耶律淳为帝。 这一顿狂骂,还真骂的耶律大石抬不起头。 耶律余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昌平小城,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 要是一顿骂就能搞定,天下哪有这么多艰难的事情。 大不了不要脸嘛…… “监军。” “唔。” “对面耶律大石退军了!” “……” 啥? 退兵了? 耶律大石直接退兵了? 就被骂了一顿,直接放弃了燕京之前最后的防御? 耶律余睹失魂落魄,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可耶律大石和萧干的兵马确实是整齐有序地开始撤退,而撤退时,弓马娴熟的萧干还亲自奔到两军阵前,朝天上放了一箭! “别,别拿那支箭!” 粗浅的离间计。 耶律余睹很了解中原文化,对这种阵前放书信扰乱军心的事情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但…… 他了解。 女真人可不了解。 飞箭落下,早有几个女真人快步上前,捡起箭矢。 只见那箭上果然绑着一封书信。 耶律余睹没想到赵枢这么无耻,直接使用这么粗浅的计策。 他颤声道: “这信上一定是招降我的,是不是!” 那女真人打开书信瞄了一眼,轻轻点头: “不错,信上说,要封监军为怀顺王……” 耶律余睹:…… · 虽然攻破了昌平,可耶律余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赶紧奔回后方,将那封赵枢招揽自己的书信献给宗翰,顺带表达了对大金的忠心。 “这是,这是曹操抹书间韩遂之计!” 《资治通鉴》上司马光非常详细地描写了曹操用计离间马超韩遂的的全过程,只可惜现在耶律余睹手头没那本书。 而且他所学不精,以前只是听过这个故事,还以为这个故事是出自《三国志》,赶紧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叫人寻找《三国志》的原书。 可《三国志》找到,也只找到曹操用贾诩的计策导致韩遂和马超翻脸,至于具体怎么翻脸的就没有描述了。 宗翰听耶律余睹说的有鼻子有眼,也就当他是真的。 他随口问道: “不说这个了,那个韩遂后来如何了?” “呃,投了曹操。” “……” 宗翰本来就不认识多少汉字,看这本书更是头大。 他索性把书扔在一边,义正辞严的道: “监军放心,我等决然不会相信这种粗浅的离间计。” 他说让耶律余睹放心,可非常实在的宗翰脸上依旧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之色。 耶律余睹心中一沉,心道这次不管金国和宋国谁赢,反正自己以后怕是要倒霉了。 这些宋人,太无耻了。 他一个人蹲在军中生闷气,突然想起了今天看到萧干撤退时的旗帜。 “今天萧干那厮的旗上写着什么来着?”他没好气地问自己手下亲卫。 手下小心翼翼地道: “都统,那上面写着智顺王……听说那厮降了南朝,和耶律大石一起都封了王。 哦,耶律大石叫恭顺王。” “真不要脸,什么东西。”耶律余睹用马鞭在地上抽了一记,气鼓鼓的背着手走出军营。 夜色清冷,周遭寂寂无声。 他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的素月当空,清冷无比,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抬头凝望,一时竟有些痴了。 正文 第209章 大战之前 宗翰知道现在还不能剥夺耶律余睹的掌兵大权,也不敢将此人扔在居庸关等候。 于是他在耶律余睹的军中大量混杂了女真人,开始由女真人驱使耶律余睹对燕京发动进攻。 而且宗翰也跟赵枢学会了。 他喊出来的口号是耶律延禧已经投降大金,同意将幽燕交给金国,金国现在就是要合法接受燕京,请赵枢不要阻拦。 赵枢据理力争,表示耶律延禧虽然愿意将全国的土地献给金国,但幽燕之事是阿骨打亲自安排。 你只要白纸黑字承认耶律延禧说话比阿骨打好使,大宋让出燕京又能如何? 宗翰将这样无法说服赵枢,又逼迫赵枢必须交出辽国的叛逆耶律淳、耶律大石、萧干、李处温等人,并且给金国大量的战争补偿。 在战场上谁赢要打打才知道,可在踢皮球这种事上老手赵枢怎么可能会输给临时起意的宗翰。 他说耶律延禧投降大金之后说话好使,难道耶律大石归降大宋之后就不好使了? 而且现在耶律大石、萧干都已经被大宋封王,赵枢不过是燕王,凭什么听金人的话把两个王爷交给金国? 要不然,你们派人去开封问问我爹? 我问你爹呢! 宗翰无语,心道赵枢这厮果然是非常不要脸,他都怀疑开封那是不是他的亲爹。 双方你来我往,宗翰将始终没有在语言上占据上风,索性也不再多说。 终究还是要靠战场上决一雌雄。 既然无法说服,那就战场上见见真章吧。 宣和四年十二月初三,宗翰调集三万大军,猛攻燕京,正式拉开了燕京攻坚战。 这三万人虽然以耶律余睹手下的降兵为主,可宗翰并不打算做持久战。 他命令银术可率领女真的骑兵主力三千和降兵三万南下,绕开燕京直接奔袭易州,切断赵枢的后勤线。 娄室则率领一千女真军和两万降兵绕到燕京城南,随时准备堵截逃跑的宋军。 没了燕山防线,幽燕之地一马平川,到处都是女真大军随意驰骋的草原。 他叮嘱银术可,一定要尽可能给大宋的后方造成震慑,但千万不要贸然攻城,以免遭遇埋伏。 银术可领命,可心中却不以为然。 在赵枢跟宗翰磨牙的日子,他已经探听到了易州的守将由深得民心的宗泽换成了一个叫刘韐的文官,他手下不过只有数千人,如何阻挡金国铁骑。 自己总兵力有三万多,别说打易州了,打太原他都敢。 等打下易州,就彻底切断了赵枢的南逃路线,赵枢若是被俘,宋军一定土崩瓦解,到时候金军甚至能直接长途奔袭拿下开封! 而他银术可的名字也不会一直落在娄室的后面。 · 赵枢跟宗翰一直磨牙的时候也没有闲着。 华北平原一马平川,女真的铁骑攻破居庸关之后可以来去自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宗泽多次向赵枢申请自己回到易州布防,但从来不掺和军事的赵枢这次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判断。 他唤来姚平仲,非常严肃地道: “金军南下,肯定会发挥骑兵优势截断我军后路。 我如果让你率领骑兵,你敢不敢跟他们作战?” 姚平仲咬紧牙关,坚定地道: “虽然没有成功的把握,但某有成仁的决心。 上次面对拔离速末将怂了,这次绝不认怂。 管他来的是完颜娄室,最多不过一死!” 赵枢赞许地颔首,赞叹道: “好,去易州多多协助刘府尊。 不用你战死,只要守住易州,就是大功一件。” 姚平仲抱拳,转身阔步而走,再不回头。 姚古看着大步离开的侄子,眼泪不住的流下来。 侄子是他一手带大,他知道姚平仲从小被骄纵惯了,一直言过其实,上次跟拔离速的交战之后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这次主动出击,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也不知道战后两人还能不能再相见。 “打仗就是这样,不过有了充足的准备,我们还是有打赢一切敌人的能力。”赵枢友好的拍了拍姚古的肩膀,“起码,我已经提前在易州做了一些布置。” “宗翰一定从耶律余睹那里听说我军不堪一击,居然如此分兵,看来是想把我军一口吃下。 那本王就不跑了——诸位,之前说过该怎么打,大家还记得吗?” “不惜一切代价,先打女真人!” “不错,本王不会指挥,战斗时就全仰仗诸位了。” · 宗泽在易州当知州的时候已经将易州加固成了一套铜墙铁壁。 而刘韐到来之后,又开始着手恢复当年的池塘、河沟,为了防止金军的骑兵绕过易州攻打定州,他还拿出经典手艺,修筑了许多的堡垒。 他现在颇为倚重的队正岳飞坐在刚刚修好的河渠上默默发呆,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 刘韐知道前不久岳飞的父亲刚刚去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非常大度地拍了拍岳飞的肩膀: “不然先回家去给令尊守孝吧。 这是规矩,燕王肯定会谅解的。” 赵枢要是知道刘韐居然说这话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岳飞轻轻地摇了摇头。 “金人已经攻破了居庸关,燕京一带无险可守,金人跟燕王对峙许久,等来援兵之后一定会分兵抄截我军粮道,说不定还会强攻易州。 国事艰难,燕王和一众兄弟为国家奔波,都远离家中父老,我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弃国家大事于不顾?” 刘韐知道岳飞非常孝顺,感慨地拍了拍岳飞的肩膀。 不过,他还真有点害怕。 之前打方腊的时候是因为他认定那些人都是一群土鸡瓦狗,坚守一阵朝廷的救援来了就好。 可如果真的按岳飞所说,金国的大军南下进攻易州…… 他还真的心虚。 “鹏举,咳,老哥哥是真的不会打仗,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岳飞苦笑道: “末将不过一小卒,哪里会打仗。 刘府尊……” “别别别,以后叫大哥就行。 燕王看人一直准确,咱们以后一起做大事,燕王肯定不会亏待咱们。” 岳飞有点茫然地点点头,心里有些温暖。 大宋不瞎逼指挥的文官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名将的行列。 刘韐会不会打仗不重要,但他能善待手下的武卒,能听别人的意见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岳飞不过是一个刚刚入伍的小卒,但他天赋秉异,又深得赵枢信上,刘韐自然愿意跟他称兄道弟,将易州的一切城防全都托付给他。 岳飞看着远处工匠在仔细打磨箭矢,又看了看身侧的百姓吃力地将一袋袋米粮从车上搬下,恋恋不舍地送进府库,心中微微一颤。 以前打仗对他来说只是兵书上的纵横睥睨,乡野间的打斗游戏。 可真实走大了战场的边缘,他才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们随手射出的弓矢都是精细打磨的成果, 他们吃下的每一粒军粮都是百姓一年劳作所得。 如果真的跟自己的猜测一样,女真人挥军南下,那易州极有可能会遭到冲击。 眼前这些朴实的汉子、勤劳的百姓都会惨遭杀害。 他听南逃的辽人说女真人侵略如火,每次攻破一地都要大肆劫掠,将那里的百姓、工匠、资产尽数迁走,将他们经过的地方变成一片白地以充实他们的几个都城。 说实在这种场面其实不难理解,在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如果他们的兵锋杀来,易州安静祥和的世界将被彻底打破。 自己手上的刀剑弓矢都是这些百姓打造出来,期望他们保护自己用的。 岳飞决定,不能让他们失望。 几天后,姚平仲率军回援易州。 得到了姚平仲手下这支由三千骑兵和七千步兵组成的精兵,刘韐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鹏举,你觉得这支兵马如何?” 刘韐这话其实非常失礼,但作为一个文官,他对武夫说话的时候肯定也不会都这么经过大脑。 这让姚平仲非常生气。 他瞪着身高马大的岳飞,心道刘韐是个文官我不敢怎样,可岳飞要是敢说半句不好,老子立刻跟他打一架。 岳飞上下打量一番姚平仲的兵马,径直缓步走过去。 这一瞬,姚平仲居然感觉从这个年轻的小卒身上感觉到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强大杀气。 上次让他如此惊慌,还是跟拔离速手持狼牙棒格斗的时候。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岳飞说话的口气居然颇为温和。 “姚太尉手下堪称天下雄兵,岳飞愿听从姚太尉调遣。” 姚平仲定定神,脸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小卒,良久才开口道: “哪里,还望壮士日后与我等并肩搏杀,共抗顽敌!” 正文 第210章 胃口好大 燕京,金军的进攻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展。 针对赵枢有可能拥有火药的情况,金军也做了专门的调整,他们趁着北风大作的时候快速推进,尽可能削弱毒烟对金军的影响。 同时进攻中也更加讲究速度,在发现敌人投石机的时候要稍稍分散。 战马的耳朵里也被金人塞上了稻草,减少爆炸对战马的影响。 宗翰和娄室都信心满满,这次一定能拿下燕京。 “抓了赵枢之后不许苛待,我还等着用他南征。” “宋军的其他军将,如果有投降的,要尽力收纳。 这些人贪生怕死最好,用他们为前驱进攻,能大大削减宋人的抵抗意志。” “尽快结束战斗,明天,不,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要拿下燕京!” 身经百战的宗翰在战场上的嗅觉非常敏锐。 他在劝降赵枢无果后立刻命令辽军为前部发动猛攻,用投石机和攻城器械开路,攻打燕京的北、东、西三个方向,而娄室率领两万金军(其中有一千女真人)在城南待命,等待阻击宋军可能抵达的援兵。 让宗翰有点意外的是,面对金军猛烈的攻势,宋军居然没有选择据城死守。 赵枢让出指挥位置,姚古谦让宗泽为总指挥,自己督北城,曲端督东城、刘仲武和刘錡父子守卫西城。 而耶律大石、吴玠直接出城应敌,跟敌人展开了硬碰硬的直接较量。 赵枢手上留着韩世忠、何灌、张俊以及早年就从辽国改换门面投奔大宋的名将杨惟忠,西军名将王禀也在之前接到进军命令,现在在北进的路上。 宋军加上之前耶律淳的降兵兵力已经达到十五万,王禀的支援参战后会接近二十万,这场战斗的规模已经绝对超过了之前辽金的任何一场大战—— 当年决定辽金两国命运的大战中,辽国一共出动不到十五万人,而当时的金军只有可怜的两万。 “宗翰是勇士,可他这仗也太轻视我军,居然还敢分兵,想把我们一口全部吃下,开战的时候就已经先输了三分。 除非取得空前大胜,不然绝对无法弥补这一战给他带来的影响。 兄弟们,能坚持住吗?” 韩世忠懒懒地道: “大王,俺韩五怎么样不用多说,这话还是留着激别人吧!” 赵枢莞尔一笑: “好,都准备列阵吧!” 赵枢给宋军下的任务就不是挡住宗翰。 他要狠狠教训这个一直主张南进的大金勃极烈,要在政治上给此人以重创。 金军的先部拿下居庸关的时候也不算费劲,那些辽国的降兵一直认为只要搅在一起,金军强大的战斗力将轻易碾碎一切强敌。 可他们不曾料到,燕京城上的防御比想象中的更加顽强。 姚古亲自指挥城上的宋军士兵用床子弩攻打金军缓缓推过来的云梯。 巨大的床子弩由七名宋军士兵操作绞车上弦,缓慢而沉重的一箭一箭发射,箭矢以惊人的力道呼啸而出,重重撞击在辽军的登城云梯,撞得上面的金军士兵人仰马翻,纷纷从天上坠落。 而在地面上,耶律大石手下的骑兵开始向金军的两侧绕去,用长弓不断地放箭,而吴玠也指挥宋军的重甲步兵登场,众人手持长枪,开始向金军的骑兵队靠拢。 宋军最擅长的就是不住的放箭。 但耶律余睹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敢离开城墙和堡垒的掩护在外面放箭。 看来燕王手下的这支宋军还真不好对付。 他纵马来到宗翰面前,非常认真地道: “宋军惯用弓矢,当以重骑直扑正面。 某愿率一军冲阵,取那耶律大石人头来!” 耶律余睹的这个战术应该相当不错,宗翰本来也准备这么搞,可他正要下令总攻,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宋军招降耶律余睹之事。 宋军轻易就放弃了燕京的门户昌平,现在还敢出城接战,别是耶律余睹此人跟他们有什么默契,想要故意杀伤我女真儿郎。 他捏着下巴盘算一阵,冷笑道: “只有宋军会放箭吗? 我们女真射术无双,好叫他们见识见识我等的厉害。” 宗翰一声令下,金军众人纷纷举起长弓。 女真人、契丹人都是一等一的射术好手,他们催动骏马,在燕京城北的大片空地上不住地兜圈子,互相对射,漫天箭雨滚滚而下,不断有人跌倒摔在地上。 “蛤,这是怎么回事?” 赵枢呆呆地看着远处的金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有发动铁骑冲阵—— 他可是准备好了一队抛车,只要女真冲阵,他就把最新研制的火药弹点燃引信抛出去。 这火药的经典配方还是没有弄出来,但爆炸力已经相当不错,足以给女真的重骑兵一个迎头打击。 唔,宗翰应该已经在提防火药的威力,看来得小心才是。 眼下,双方出奇地进入了拉扯战。 两边都是箭如雨下,射完一袋箭立刻从后面再送上来一袋,虽然看上去场面非常宏大,但双方的死伤却寥寥无几。 战斗一时陷入了僵持。 宗翰这会儿也看出来了。 虽然金军也擅长弓箭,但眼前这个对手不是之前的臭鱼烂虾可以相提并论。 眼看太阳落山,定下目标三天破城的宗翰多少有点急躁。 不过,他似乎感觉到吴玠的重甲步兵也开始急躁了。 重甲步兵最尴尬的一点就是不能选择随时发动进攻,他们本就是为了阻挡金军的骑兵而出城,可金军没有进攻,他们白白站在那里消耗体力,现在肯定颇为急躁。 机会来了! 宗翰亲自上马,抓紧缰绳,大声疾呼道: “进攻,杀光他们!” 吴玠的急躁是有原因的。 这次作战他扮演了非常关键的角色,只是这个角色可能跟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太一样。 见远处宗翰的骑兵终于出动,吴玠大喜过望。 他大手一挥,大吼道: “兄弟们,撤!!” 宗翰眼前出现了让人非常惊奇的一幕。 整装待发的宋军重甲步兵队看见金军发动冲锋,居然一哄而散。 不只是他们,之前还表现神勇,跟辽军不断对射的耶律大石也赶紧绕路向着城西逃走,将队友的后路完全让给了宗翰。 蛤? 宗翰懵了。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宋军吹得厉害,其实这么多年打不过辽人就能看出来他们不过如此。 辽人都被我大金风卷残云一样消灭,这些人见我大金国的铁蹄冲锋,肯定不敢对付。 他兴奋地挥舞着手上的狼牙棒,高呼道: “上!上!冲进去,冲进去!” 历史上金军南下进攻开封的时候,宋军本来龟缩在城中守得还算稳健,可当时的宰相何栗和枢密院知院孙傅脑洞大开,从市井寻来会六丁六甲的大神郭京带着一群神兵出战。 这些神兵面对金人自然是一哄而散,而他们跑的时候也没顺手关门,金军就这么顺便杀进城中。 现在的宗翰见了宋军匆匆撤退的模样也是一般念头。 他大手一挥,每逢强敌一定打头阵的女真铁甲骑兵冲在最前面,以一往无敌的强大气质朝燕京的城门撞去。 宗翰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些宋人,在我大金国面前还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这一战,我…… 呃,不对劲!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完颜宗翰。 他一开始离得太远,还真以为宋军已经开始逃跑。 可他率领的骑兵靠近,这才发现宋军的撤退居然井然有序,特别是通过城门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期待中的互相踩踏,这就是说明…… “停下,对面有埋伏!”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平地上能设置什么埋伏,但宗翰还是立刻叫手下挥动大旗,号令全军抓紧停下。 可这个年代缺乏通讯手段不好微操的毛病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女真这次出动大军,不是之前人少的时候靠喊口号就能调动。 宗翰之前宣布全军前进的时候部下挥动大旗,用旗语指挥全军前进。 而手下的士卒也清楚地看到了宋军的城门大开,正是破城的机会。 他们今天的作战本就被压抑地很难受,在看到全军进攻的号令后,女真人作战的本能被彻底点燃,各个欢呼着朝燕京城扑杀过去。 “停下!停下!” 宗翰急了,他抢过大旗,不住地嘶吼着挥动大旗叫手下稍停,那些降兵倒是纷纷收住脚步,可女真人为主的骑兵却不管不顾,硬是朝敌人趟了过去! 顺带一提,宗翰自己这一路灭辽就经常不听指挥,他跟宗望几次大胜都是以一两千的骑兵硬是跟敌人的数万人缠斗。 这次的女真骑兵足有两千五百,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主力。 他们看到旗语也懒得听指挥,嗷嗷怪叫着兴奋地朝着吴玠扑去! “这个吴玠,演的也太差劲了……” 计划是姚古和何灌制定的,执行者是吴玠和耶律大石等人。 耶律大石的演技不错,成功扮演了四散而逃的形象,可吴玠等人平素作战勇猛刚进,就是不知道怎么演丢盔弃甲,这会儿还是被宗翰看出了破绽。 “不过也好,成功地把女真的骑兵骗出来了。 来的人不少,就看咱们能不能把他吃下去了。” 吴玠率军有序向城中撤退,撤回城中立刻召集部队转身重新部署,并将进攻位置让给了城中萧干、李成等人组成的骑兵。 姚古大旗一招,宋军城内的投石车和床子弩立刻将大量点燃的火药弹有序投出,一枚枚如礼花弹一样的圆球从天而降,雨点一样纷纷落在金军的骑兵阵中! 正文 第211章 燕京会战(为专修楼房漏水加更一章) 火药。 耶律余睹对火药的理解是《武经总要》中那些会喷火、会冒烟,能制造一些声响的简单武器。 这些膏状的东西很难点燃,点燃了之后杀伤力也非常微弱,只能弥补一下本身战力的不足,很难扭转战斗的走向。 可大宋虽然重文轻武,可不断的战争依然让军事科技缓慢而坚定的前进。 历史上靖康之难的时候宋军已经可以使用火药炸伤敌人,而辽国多年不和宋军交手,又下意识地小看宋人,根本没把火药放在眼里。 赵枢虽然背不过火药的经典配方,可他也知道火药里面根本不需要夹杂一大堆杂七杂八阻碍燃烧的东西,他也知道火药起码是粉状、颗粒状,硝石的比例高会让火药的杀伤力更加强大。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之下,大宋的火药房虽然一时造不出能用于作战的枪炮,可火药的水平还是有了不小的突破! 这些火药弹用投石机发射,虽然射程不远,可一颗颗圆滚滚的纸包火药落在敌军阵中,还是立刻出现了惊人的杀伤! 砰砰砰砰! 隆隆不绝的炸响和滚滚浓烟在女真骑兵阵中四散。 这些全身重甲的骑兵虽然坚毅,可面对这种从没有见过的东西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了恐惧。 尤其是他们的战马。 战马虽然也披甲、耳朵里也塞上了稻草,可周遭的炸响和炽热的灼烧还是让这些战马大为慌乱,不少甚至人立而起,直接将马上的骑士甩了下来。 黑火药的燃烧造成了大片的浓烟。 战争迷雾的效果之下,面前的燕京城像魔鬼的巢穴,而这巢穴中,果然扑出了大量的恶魔! 在灭夏之战中表现活跃的张俊被委以重任,他督率李成、翟进等人一起突击,萧干的契丹兵紧随其后,直接跟女真的重甲骑兵绞杀在一起! “杀杀杀!” 骑兵的喊杀声震天,吴玠等人麾下的重步兵也重新完成部署,有序地出城作战,而趁着浓烟四起,女真军乱,吴玠再次率领步兵手持大斧冲上去猛砍马腿,为宋军的骑兵开路! 宗翰见宋军大举出击,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战。 毕竟现在冲锋的是自己手下的宝贝疙瘩! 可刚才一哄而散的耶律大石这会儿也兜圈子杀了回来! 这个契丹汉子双目赤红,吼声如雷,拼了性命跟宗翰的大军搅在一起,阻止宗翰去救援被火药和宋军重甲骑兵困住的女真士兵! 这会儿宗翰才察觉到,宋军的统帅好大的胃口,他一开始的计划居然是用火药在女真军中制造混乱,然后出动大军,将主力女真军吃掉。 他们的胃口比我还大! 而更让宗翰惊恐的是,他惊奇地发现宋军为了吃掉自己的这支主力,居然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扑出来,曲端、杨惟忠、刘仲武父子都来了! 很正常。 居庸关被突破,燕京如果死守早晚是要被打爆。 困在城中跟十万金军对锤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有火药也很难获胜。 所以赵枢一开始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询问姚古,能不能集中优势兵力,抓住女真分兵的机会给女真军一个重创。 而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 包括城中的辽人。 没了居庸关燕京不好守,与其破城之后在巷战和逃跑中被金军一个个杀死,还不如之前就集中优势兵力跟他们拼一枪! 宗翰帅旗所在,定是女真军的精华主力。 若是能重创这些金国起家的精兵,一定能给金军造成巨大的震撼,到时候就算丢了燕京城又能如何,再夺回来便是! 在这样的战术指导下,宋军布置了以吴玠诱敌的极端战术。 虽然不算特别成功,可也吸引了大量的重甲骑兵前进。 女真的重甲骑兵是他们在攻破辽上京之后逐渐组建起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勇士,都是宝贵的战力。 杀一个,女真的战力就损伤大半。 那些之前吃过这些重甲骑兵大亏的辽人被压抑太久,纷纷如发疯一样着轻甲骑快马绕到这支重甲骑兵身后,用血肉之躯阻拦他们后撤,给宋军的重骑兵和重步兵争取时间。 而耶律大石手下的怨军大将郭药师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倒是不敢跟全身重甲的女真兵交战,可看着披甲率不高的金国步兵却各个战意盎然。 郭药师身先士卒,纵马控弦,不断杀死那些被强征上战场的降兵,耶律大石手下的士卒在他的鼓励下也各个欢呼求战,跟金军不断绞杀在一起。 冷兵器时代的杀戮是一件非常费劲的事情,宗翰手下的士卒虽然悍勇,可一个个杀光眼前这些已经发疯的契丹人依旧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他们不住地砍杀,却在敌军疯狂的攻势下越发混乱,金军中的契丹人看着同族的兄弟如此悍勇,哪敢拼命。 死斗中,他们最先开始脚底抹油,让宗翰的压力骤然大增! 那支几乎全部由女真人组成的精锐骑兵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会起直接全歼己方所有人的念头。 他们见宋军的包围圈逐渐合拢,拼命地想要杀重围。 可萧干麾下的契丹人早就憋了一股恶气,他们纷纷高呼大辽的名字,以必死的意志向重甲骑兵扑去。 一开始那些金军重甲骑兵还游刃有余,认为很快就能杀出重围。 可周遭的敌人越来越多,己方的军队也被生生挡住,他们终究不是毫无感情,这会儿也纷纷大声咒骂呼喊,让战友抓紧来支援自己。 “这就是女真军最大的弱点啊……” 他们的本族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一路南来,靠的都是不断接受降兵充实兵员。 可他们刚刚灭了辽国,民心非常不稳,怎么会有人愿意替他们拼死作战。 都说女真满万不可敌,那就超级加倍。 我看你还如何抵挡! 攻打东城和西城的金军见天色渐暗,本来以为今天的战斗要告一段落。 可没想到就在下午太阳偏西时,宗翰突然抽风对燕京发动总攻。 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就杀到燕京城头,可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发现宗翰居然遭到了敌军集中全力的猛攻! 燕京城中的百姓在赵枢之前的鼓动下都对金军恨之入骨,他们各自拿起手上简陋的武器,跟从东西两侧侵入城中的金军作战。 金军中的契丹人根本不敢跟曾经的同族硬拼,导致全军虽然登城,却也只能站在城墙上不敢下来。 这跟历史上他们刚刚攻破开封时的场面倒是一模一样。 不过靖康时的开封百姓还没有放弃,他们的君王却已经选择屈膝投降。 而督阵指挥全军的宗泽见金军登上城楼,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怒吼着率领城中的步兵朝他们飞奔过去。 金军见一边是遭到团团包围的宗翰,一边是杀气腾腾奔来的老头,也都本能地做出判断,纷纷逃也似的顺着登城云梯逃走。 宗翰又急又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兵力接近其实存在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在有女真军压阵的情况下,他们的兵力兵力确实接近,这些契丹人的战斗力本身也相当不俗。 可如果女真军遭到重创,所谓的兵力优势根本不存在! 他身边的契丹人甚至极有可能反戈一击,先对他下手! 现在放弃前军,损失几千人退回昌平,理论上宗翰这一战打的很漂亮。 起码从伤亡比上来看是重创了宋军主力。 可前面被包围的是自己的王牌重骑兵,他们是宗翰的本钱,是宗翰未来的希望,还有不少是追随宗翰许久的同族兄弟。 宗翰岂能扔下他们! 可因为分兵和契丹人的军心不稳,短短一里地的距离,他拼命冲杀几次,还是无法跟友军汇合在一起! 那些重甲骑兵在马上无敌,可吴玠率领一群人手持大斧杀入人群,专心低头怒砍马腿,立刻让这些全副武装的金军重骑兵纷纷落马。 摔在地上,沉重的铠甲让他们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起身。 在宋军的围殴中,这些金军士兵无助的大声惨叫,很快就在绝望中丧命。 当然,宋军的伤亡非常惨烈。 耶律大石手下的契丹兵为了阻挡宗翰的前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激战片刻,他们的损伤已经超过半数,可之前被赵枢不断煽动的仇恨支撑着他们依旧不断地向前,大片大片收割着女真军的生命! 阿骨打起兵之后,女真军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惨重的损失。 尽管宋军的损失远远超过金军,可宗翰还是遍体生寒。 有一千女真兵,他可以指挥数万契丹兵。 可现在…… “大王,咱们这伤亡……” 城上,久经沙场的姚古也有些不忍。 他想不到女真兵的战斗力居然远在西夏军之上,每杀一人,西军最少也损失三个儿郎。 激战一个时辰,姚家军已经死伤过半,再打下去…… 姚古真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的家人交代了。 “你怕了吗?” 一贯爱惜兵力的赵枢在这一刻居然展现出了异常的冷酷。 他可是知道历史上金军南下,大宋全军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西军竭尽全力也难以应付他们的不断推进。 而现在,赵枢站在了这些人的对面。 而他,正好有一个给予女真主力重创的机会! “大王!完颜娄室的援兵来了!” 韩世忠在赵枢身边颇为焦急地道。 城南的完颜娄室终于也收到了宗翰遇险的消息。 这位女真第一名将二话不说选择回援,同时派人用快马通知更南边的银术可撤退。 赵枢看着这位追随自己许久的顶级名将,认真地道: “良臣,你之前答应过本王,这次要让他们尝尝大宋的厉害,是不是真的!” 韩世忠怒吼道: “当然!管他来的是谁,韩五一定不让他们寸进!” 正文 第212章 最后的冲锋! 完颜娄室号称女真第一猛将。 他出现的地方到处都是一片血雨腥风,战斗勇猛如风,犹在当年的阿骨打之上。 在发现宗翰被包围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宋军精心布置的圈套。 如果宋军的敌人是全盛时的辽军,用这样的战法无异于送死,可他们的对手是人数极少的女真,这样的战法如果发挥作用,将给女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娄室没有趁机攻城,而是直接纵马北进。 他相信只要他出现,一定能将被困的女真勇士救出来,大家一起进攻,足以将宋军尽数歼灭! 赵枢也知道娄室是此战的关键。 眼看娄室的骑兵出现,他拿出了自己最后的预备队。 韩世忠率领浙军出击! 所有的宋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选拔两浙路那些身材矮小的矿丁、石匠当兵。 这些人在精气神上就比凶猛的西军弱上一头,面对悍勇的女真人,只怕要吃大亏。 可赵枢依然将他们当成自己的王牌秘密武器,在面对完颜娄室的时候将他们投了出来! 姚古紧张地捏紧了拳头,生怕娄室一个瞬间就会将这些以步兵为主的浙军冲散。 但意外的是,这些一直被西军看不起的浙军居然纹丝不动。 他们身披重甲,勇敢地跟女真的重甲骑兵硬碰硬,撞在了一起! 砰! 靠在最前面的浙军立刻人仰马翻,娄室趁机催动战马,挥舞狼牙棒胡乱杀人,想硬趟出一条血路。 但战马跟人撞在一起,冲击力已经大大减弱,后面的浙军士兵顽强的站了起来,用长矛硬是顶住战马,一群身材矮小,连甲胄都没有的浙军士兵在地上打滚翻到两军之前,挥动巨斧,朝着金军战马的马腿猛砍过去! 在理论上,冷兵器时代的硬碰硬哪边人多哪边一定能赢。 因为杀人的速度太慢,只要大家都不跑,靠着血肉之躯组成一堵人墙,马的冲击力最多只能撞倒最前面的几个人,等他们停住了,很快就会陷入被包围的汪洋大海之中。 但实际上,人一定会感觉到恐惧。 在遭到巨大打击时,他们会自然四散而逃——不需要跑的比敌人快,只要跑的比战友快,就能躲开大部分的伤亡。 之前娄室曾经在多次大战中反复冲杀,在跟敌人的意志力较量中坚持到最后,让所有敌人坚持不住四散而逃。 这次宋军的抵抗如此坚定,娄室虽然有些意外,却没有吃惊。 好。 我看看你们能坚持到何时! 他的狼牙棒照着一个宋军士兵的天灵盖用力砸下去,这一击有开碑裂石之力,满以为足以跟之前一样砸的宋军士兵惨叫连连。 可他的狼牙棒居然被一把双钩枪轻轻荡了一下,去势稍变,一下砸在了空处。 只见一个全身重甲的宋军武士骑在马上,竟是一脸欢喜激动地看着自己,那双眸子寒光闪烁,让完颜娄室居然也感到一丝危机。 “汝乃何人?”他用生硬的汉话问。 “韩世忠!” 韩世忠是赵枢的心腹爱将,在多次大战中都有不俗的发挥。 但方腊太弱,西夏之前也已经被削弱地太多,想要成为名震天下的猛士,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 他先指挥重甲步兵跟金军碰撞,随即指挥骑兵从两侧扑上来,自己则挥动双钩枪直取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也知道此人是宋军的重要将领,只要杀死他,宋军十有八九要土崩瓦解。 他爆喝一声,手上的狼牙棒又添了几分力道,用力猛砸韩世忠面门! “嘿呀!” 铁棒如风,韩世忠握紧钢枪斜挑,险些被这强大的力量直接从马上震下来。 娄室一击不中,随即又是两棒三棒。 他看出韩世忠的武功不如自己,可此人一开始就没想着战胜自己。 他的目标是拖住。 跟我完颜娄室比耐力? 凭什么! · 燕京城门附近,完颜娄室的骑兵被死死阻挡,赵枢立刻挥动大旗,萧干等人用辽语齐声高呼道: “完颜娄室死了!完颜娄室死了!大家杀,杀光敌人!” 在女真人心中,完颜娄室是无敌的化身。 那些被包围的女真骑兵现在最大的指望甚至不是近在咫尺的宗翰,而是远处的完颜娄室。 他们打心眼里是不相信娄室会出事,可四面八方都是宋人,他们看不到远处的情况,听见宋人的欢呼声响彻天际,还有不少人用辽语高呼娄室已死。 指望这数千人人人一心显然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现在,他们已经明显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挞懒曾经说过,女真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坚忍顽强。 不过,在跟拔离速的比试中赵枢能看出,这些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们也知道审时度势,拔离速发现不对劲也不愿白白战死,只要击溃了他们的信仰,让他们知道没有回天之力,之后一样能大获全胜。 他双手撑在箭垛上,闻着远处飘来的浓厚血腥味,忍不住皱紧眉头。 “真是天下强兵,跟这样的敌人作战我是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结束吧,赶紧的。” · 女真军还在坚持,因为宋军不顾一切的冒险战术损耗很大,只要坚持下来,平安撤退没有问题。 可如果现在跑,说不定要遭到毁灭性打击。 这就像拔河一般,谁先稍稍松懈,就是满盘皆输。 看着远处的耶律大石和萧干竭力苦战,无数契丹健儿血洒沙场,指挥作战的耶律余睹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谁愿意对自己曾经的同族兄弟挥刀? 投降金国之后,耶律余睹已经放弃了曾经作为契丹人的骄傲,放弃了之前拥有的一切,将自己的妻儿子女全都质押给金国,心甘情愿成为灭亡故国的急先锋。 那时候他认为辽国已经不可救药,早晚都是土崩瓦解的下场。 可现在…… 耶律大石在奋战,萧干在奋战,一群契丹子弟都在奋力搏杀。 这些人就算以当年辽国的标准也称不上精兵,在跟金军的作战中劣势很大,杀一个金军士兵要付出五六人的牺牲,杀一个女真战士甚至要付出十人。 可都到了这般田地,他们居然还不肯认输,还在坚持战斗。 而远处,金军的王牌女真铁骑也是被一群战斗力并不算太强的契丹人死死围住。 他们像一群疯狗一样不断撕咬着庞然大物,女真铁骑摇摇欲坠,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完颜娄室的增援也被死死挡住。 是了,之前果断投降金国,也是因为感觉宋人太弱,根本无法与金人为敌。 可…… 宋人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早知道他们这么能打,早知道他们的火药这么厉害,早知道那个赵枢居然有如此本事。 我怎能当毁灭大辽的凶人啊! 痛苦、自责、无奈纷纷涌上心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辽国已经灭亡,自己杀了这么多的同族兄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就算投宋,又能…… “余都姑!(耶律余睹的字)” 恍惚间,耶律余睹听见战场上有人在呼唤他。 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由远而近,竟是数百人在齐声呐喊。 远处有人缓缓靠近,耶律余睹怔怔地将目光投去,惊奇地发现来人居然是耶律淳! “叔父!”他颤声道,“叔父,你,你怎么来了?” 耶律余睹对耶律延禧恨之入骨。 但他对叔父辈的耶律淳却只有尊重。 六旬高龄的耶律淳现在已经白发满头。 不同于黄裳那种鹤发童颜,白发满头的耶律淳满脸的颓唐愁苦,他不顾面前有大军阻隔,径直策马朝耶律余睹缓缓靠过去,不断呼唤着“余都姑”。 耶律余睹的眼泪忍不住缓缓落下。 皇叔耶律淳在辽国的威信极高,之前有不少人想推举他为皇帝,都被他坚定拒绝,还把不少鼓动他称帝的人交给有司处置。 耶律余睹虽然跟耶律淳的关系不错,可见他如此坚决,当时也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绝望之中投降金国,之前就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耶律淳。 没想到战阵之上,他们居然在这里相见了! 耶律余睹的军中有不少女真人监视。 他们冲杀完一阵,回到本阵换马,见耶律淳策马走来,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 “放箭!放箭!射死这个契丹狗!” 族中的女真人纷纷举起长弓,耶律余睹慌忙大吼道: “不许放箭,他是我叔叔,他是来投降的。 谁敢杀他我就杀谁!” 在他的威胁之下,那些女真人也只好暂时放下弓箭,却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耶律淳。 耶律淳本就身体不好,在经历了当皇帝、被迫退位等一系列的变故之后,他现在的身体更是极其虚弱,光是骑马前进,他就已经痛苦至极。 不过,他依旧满是笑容地看着面前的耶律余睹,眼中满是慈祥。 “余都姑,我知道。 我们都知道,你是被逼无奈。 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反……这不怪你。” “回来吧。 女真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强大。 他们不过是一群叛逆,之后他们一定会杀你。 燕王不一样,他是一个善人。 他说了,会让大辽复苏,不会让我们契丹人做奴隶。 都是我优柔寡断,才弄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时你被冤枉的时候,我没胆子替你伸冤,现在,是我谢罪的时候了。” 耶律淳平静的话语听在耶律淳的心中如掀起一片惊涛,泪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模糊了双眼。 面前不远,这位曾经的大辽皇叔、北辽皇帝耶律淳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看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女真士兵哈哈大笑,笑得中气十足。 他似乎回到了年轻时纵马挽弓的岁月。 那时候辽国还极其强盛。 那时候的女真人的酋长还是辽人忠实的奴仆。 那时候的辽国还是这四海最强大、最不可战胜的顶级强国。 而这一切都结束了。 “大辽铁军,奉诏讨贼!我大辽……天下无敌!” 正文 第213章 金军大败 年迈的耶律淳身边只跟随了最后十几个亲信武士。 一个武士举起手上的大旗,烈烈风中,那面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的白底大旗上用浓墨赫然写着一个“辽”字。 皮室军。 这是辽军最后的精锐。 他们之前的勇气已经被女真人彻底打垮,如小丑一样四散而逃。 而现在,他们已经决心今天便死。 死前,他们要让敌人见识一下契丹男儿最后的不屈! “大辽无敌!大辽无敌!大辽无敌!” 这是属于辽国这个百年大国的最后一次冲锋。 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可在兵马交错,厮杀震天的战场上也像一阵惊涛骇浪。 耶律淳跪过赵枢,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 但他没有像耶律大石和萧干一样对赵枢称臣。 命在旦夕,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契丹族的存续,为了他们不继续做奴隶。 赵枢好面子,以后契丹的未来要靠他。 想要求人,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耶律淳愿意当这个代价…… 耶律淳本就身体不好,如果他病死,肯定会有阴谋论说是赵枢下手。 死在战场上,算是给了赵枢一个大人情。 嗖嗖嗖! 女真军一起朝耶律淳放箭。 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强弓,是他们仅次于重甲的宝贝,耶律余睹大惊,赶紧阻止,可还是太晚了。 冲在最前面的耶律淳被密集的箭雨射中。 他身后的举着大旗冲锋的辽人也被一个个射倒在地。 直到最后一个。 辽国最后的保卫者全军覆没,辽国已经真正意义上的走向了灭亡。 “此人还敢在阵前造谣生事,鼓动监军叛逃,实在是罪不可恕。” 几个杀人的女真人看着一群辽人倒在血泊中倒也没有辱骂。 他们知道现在两军鏖战,耶律余睹的用处很大,赶紧上前安抚。 耶律余睹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经失去生息的耶律淳,惨然一笑。 “不对。” “何处不对请监军明示。” “他没有造谣。 老子反了。” 他平静地说着,看着几个面露惊愕,手忙脚乱举起长弓的女真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狰狞。 “老子反了!老子反了!老子反了! 你们没听见吗!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正在竭力苦战试图拯救自己手下王牌骑兵的宗翰终于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宋军的损失太大,已经渐渐抵挡不住他的冲锋, 宗翰的狼牙棒手杀数十人,已经冲开一条血路,马上就能把自己的手下全都救出来。 汇合自己的王牌,他们能立刻反冲锋跟娄室汇合。 宋军这种自杀打法的伤亡非常大,已经渐渐支撑不住。 胜利最后还是会属于坚忍的大金国! 可也是在此刻,宗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声惊恐的怒吼和喊杀。 他愕然回首,惊奇地发现耶律余睹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手上的铁枪。 而他的目标,正是之前的女真同袍! 女真再能打,也绝对挡不住千军万马。 宗翰为了救援自己的嫡系,已经将大部分的女真人都投入到了战场之上。 后方鏖战一阵,回来裹上、换马、休整的女真人立刻暴露在了耶律余睹的屠刀之下。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契丹人已经咆哮着对他们举起钢刀,到处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耶律余睹手上还有两万契丹降兵。 他亲自手持钢枪,先杀那个回来休整的女真人,然后立刻开始焚烧宗翰的辎重补给,后方顿时一片大火。 那些女真兵都大惊失色,为了活命,他们立刻开始向宗翰集结,然后自发地攻击除了本族之外的一切敌人。 包括那些本来没想造反的渤海人。 渤海人曾经备受辽人压迫,现在跟了大金做二等公民的感觉也还可以,在这次进攻中也算非常卖力。 但耶律余睹倒卷珠帘,女真大惊之下开始自我集结,要么对他们也发动提前打击,要么直接放弃他们。 渤海人出身的怨军大将郭药师、刘晏等人趁机前进,用渤海方言高声呼唤,让他们朝己方集结! 之前因为宋军损失太大而出现人数优势的金军乱成一团,正在远处接力奋战的娄室也目瞪口呆。 他的狼牙棒本来已经死死压制住了韩世忠,韩世忠枪法大乱,再过几个回合非败不可。 可看着远处的惊变,娄室又惊又气,他虚晃一棒逼地韩世忠稍退。 可韩世忠也看见了远处的惊变,顿时紧咬牙关,明知道自己再打下去有可能死在娄室的狼牙棒之下,却依旧拼命跟娄室纠缠在一起。 宗翰!宗翰! 娄室急的连连呼唤,见那些身量不高的浙军居然还像石头一样毫不退却,反到打的女真骑兵动弹不得,娄室咆哮一声,调转马头,呼唤手下众人退到大军后方。 这是娄室正常的作战手段,退回去,换马,然后再来冲杀。 当年他曾经九次杀入敌阵,手下的士兵都知道主帅是要跟敌人决一死战了。 可这一回,跑到后方的娄室换了马,却没有立刻冲锋。 他大手一挥,怒吼道: “卸甲!” “什么?” “卸甲!卸甲!去救宗翰!” 穿着这身铁铠战马行动不便,根本无法摆脱韩世忠手下这些无赖。 娄室索性命令手下十几个亲信一起卸甲,自己抛下大军,抓紧狂奔过去跟宗翰汇合! 韩世忠之前已经几乎脱力,见娄室回去换马,心中都生出了一丝绝望。 可没想到娄室居然跑了! 娄室让手下人的继续跟自己纠缠,自己骑快马去救宗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世忠的笑声听得无比刺耳,可娄室已经顾不上了。 “你们的主帅跑了,你们的主帅跑了!哈哈哈哈,跑啊,这就是女真第一勇士?跑的好,跑的好啊!” 一群金军士兵虽然听不懂韩世忠在说什么,可顺着韩世忠手指的方向,他们都清楚得看到了娄室率众离开,朝远处逃走的场面。 主帅抛弃我们了!抛弃我们了! 一时间,金军上下一片大乱。 “跑? 跑是吧? 给老子跑,那你手下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站在城头观战的赵枢看见耶律余睹终于造反,忍不住在箭垛上用力一锤。 “好!” 大局已定。 一片石之战前闯王的形势还是一片大好,可那一战打崩了他们的元气,之前投奔他们的人也纷纷跳反,导致他们一败再败,最后走向悲剧的灭亡。 现在…… “反向入关的时候来了。 我大舅哥已经喝了半个月的西北风,再不开张只怕回家媳妇要跟我打架了!” 赵枢抽出长剑,厉声道: “全军出击!本王也上!” · 宗翰之前虽然对耶律余睹有过一定的怀疑,但他已经拼命缩小耶律余睹的影响,并且做了一些提防。 只是没想到耶律余睹居然会在这时候反水。 这会儿女真军的主力被团团困住,一个接一个倒下,而耶律余睹正好在此时切入,抱着必死的信念给了金人一记沉重的铁拳,立刻打崩了金兵的战斗意志。 一直在死死坚持的女真重骑兵见状终于意志崩溃。 宋军上下吼声如雷,长枪大斧不断地挥舞,金军一个接一个割麦子一样地倒下,鲜血遍地。 宗翰也一度被包围,好在完颜娄室悍勇无双。 此人抛弃手下大军前来救援,片刻间连杀六人,将宗翰身边的敌人尽数杀散,这才把他从乱军中救了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还在跟韩世忠部缠斗的金军就彻底成了宋军屠杀的对象。 娄室手下的辽人见状纷纷反水,娄室手上的一千女真军成了无助的飘萍。 而他们这会儿才发现,这些浙军居然有不输给他们的强大坚韧和斗志,都斗到了这会儿居然还能屹立不倒,朝着金军发动一轮轮疯狂的进攻! “走吧,宗翰。”娄室用女真方言大吼道,“快走吧!回居庸关,汇合二太子,我们打回来!” 宗翰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修罗场,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真起兵以来就算偶然有小败,也不过是损伤百人。 可这一战,耶律余睹叛逃,等于金军一下损失了最少三万人,其他的辽军和渤海兵没搞清状况,现在也全都丧失了战斗力。 最要命的是几千女真精锐全军覆没。 他现在……已经无可奈何了。 “银术可怎么办?” “顾不上他了!快走!” · 终于,金军开始全面撤退。 鏖战多时的宋军吹响了全面进攻的号角,已经损伤过半的宋军齐声欢呼,本已消耗殆尽的体力似乎又冒了出来,鼓舞着他们奋力追击落荒而逃的金军! 这场面之前经常出现在金国追杀辽国的战场上。 宗翰和娄室生平还是第一次被敌人突破,现在被不住地猛追。 女真军的损失实在太大,仆从军又指望不上,他们根本不敢在昌平久留,赶紧朝着居庸关退却。 这是女真起义以来最大的战败,很可能动摇他们的国本根基。 宗翰嚎啕大哭,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怀着汇合友军打回来的念头,抓紧向居庸关前进。 打回来! 汇合宗望、蒲家奴、斜也之后我们一定能打回来。 银术可现在一定已经拿下了易州。 宋军伤亡过半,后路被断绝,我们只要再发动进攻,敌人必败。 胜利还是我的!胜利还是我的! 赵枢率领铁骑一路猛追,曹筠护卫宗泽先行,猛砍女真失散的士兵,女真军逃跑的时候毫无战斗力,曾经能以一敌十的他们十几个人被曹筠自己一路追杀死伤不断,就算一时不死,也不敢朝宗翰身边集结,绝大多数人都在昌平附近四散藏匿。 等宗翰逃进居庸关一带的山谷,身边的总兵力已经不到五百,女真兵更是下降到了百人出头。 为了逃命,他们已经抛弃了所有的重甲,战马也大多脱力,只能互相搀扶,在崎岖的山谷上一瘸一拐地前进。 后面的赵枢还在追击。 宗泽和曹筠这一老一少若是在之前根本入不了宗翰的眼睛。 可现在他们军心大乱,弓矢几乎用尽,武器也丢弃大半,哪有回头再战的勇气。 气氛压抑,众人的心情十分沮丧。 崎岖的山路弯弯,入夜不少人都低声哭泣,宗翰也不敢阻止。 其实他才是最想哭的人。 这一战的战败,标志着他彻底丧失了未来掌握大权的资格。 吴乞买和挞懒一定会狠狠地处置他。 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处。 除非…… “我们还能赢!” 夜半,宗翰坚定地道。 “我们还能赢。 居庸关还有我军二百人。 怀来有我们的驻军,斜也就是云州,宗望在中京。 只要斜也肯出兵,宋军必败,我们还能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诸君,敢不敢再跟我一起冲杀?” 那些渤海人早就吓破胆,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话。 几个女真人虽然伤的极重,但还是跳起来,高呼道: “愿意!我等愿意为勃极烈效死!” 话音刚落,几支弩箭飞来,几个女真士兵躲闪不及,被弩箭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正文 第214章 虎落平阳 早在女真刚刚攻破居庸关的时候,赵枢就已经派遣方腊等一百人作为特遣作战队潜入了居庸关以南的山谷之中。 这里的地形已经比居庸关一带好走太多,如果方腊出击跟满状态甚至半状态的金军斗基本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但赵枢给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打老虎,而是打一只将死的老虎。 在封了耶律大石和萧干为王之后,赵枢托人偷偷将誓书送给方腊,方腊拿着誓书开始到处寻找之前在山谷中被击溃的辽军,很快就把他们都汇合起来。 听说深得军心的耶律大石已经接受了大宋的改编,蓄发易服,这些辽军虽然心中不是很能接受,但还是选择听候方腊调遣,于是方腊平白得了一支还算有战斗力且对金人带着巨大的仇恨的作战小队。 宗翰等人率领强兵进入山谷之后,方腊的手下已经频频要求出击。 可方腊一看敌人居然还有四五百,赶紧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狮子搏兔都得小心慎重,敌人虽然战败,可还是有不少的兵力。 这一战必须打的非常漂亮,这要是都输了,他以后也别做人了。 终于等到入夜,眼看翻过山头就是居庸关的南口,金军众人一路又饿又困,终于开始松懈。 而方腊抓住机会,趁此良机果断发动进攻,全军以弓弩为先,一片敲锣打鼓,喊杀震天,号称十万之众杀来。 若是在以往,金军根本就不怕这些人,可现在宗翰等人又饿又困,对面数目不明的敌人杀来,金军一上来就陷入大乱,跟方腊军相比,他们更像一支毫无组织,毫无纪律,只会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 方腊手下的猛将庞万春、石宝都是一等一的江湖好手,在赵枢平定方腊的作战中他俩还没有什么发挥全军已经战败。 他俩自愿跟方腊一起北上参军赎罪,这些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地做着农活,隐藏着自己的锋芒。 只有方腊知道,他们已经压抑了太久,现在已经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庞万春跳入人群,一脚踢翻一个金军士兵,顺势在地上一滚,躲开金人匆忙组织起来的反击,用力猛砍周遭敌人的大腿。 方腊也连连放箭,挥刀直取宗翰。 宗翰仰天长叹一声。 他今天总算明白习不失死前的悲愤和痛苦。 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他不是被赵枢苦苦追赶,众人赶路疲惫至极,就算他人少,也完全不惧现在的这些贼人。 宗翰疲惫地浑身无力,勉强挥刀跟方腊斗了几个回合,满身就是破绽,方腊卖了个破绽,宗翰一刀砍在空处,竟被方腊这个两浙路的贼兵飞踢一脚正中下巴,登时好几颗牙被踢掉! 危急时刻,完颜娄室又发挥了女真第一勇士的勇武。 他挥动双刀,转瞬格毙冲过来的几个方腊军士兵,庞万春见他如此悍勇,立刻挥动长刀跟在搅在一起。 娄室且战且退,把方腊从宗翰身边逼走,也只能颓然地不断后退。 方腊手下的契丹人不断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娄室虽然勇猛,却也只能保护自己和宗翰身免。 于是,燕京大战之后,娄室再次抛弃了自己的手下,拖着宗翰抓紧北逃。 这会儿宗翰已经失魂落魄,全然丧失了斗志。 他心中大乱,数次生出了自尽的念头。 好在除了娄室,他身边还有五个忠心耿耿的女真猛士跟随,他们一直紧紧看着宗翰,这才避免这位勃极烈自尽谢罪。 “还有机会!”娄室鼓励着宗翰,“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耶律余睹叛乱,我军必胜。 我等速速回居庸关调集重兵南下,与银术可里应外合,定能大胜。” 宗翰的脚步非常沉重。 反击已经是他唯一的期望,也是支持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他疯狂北逃,再翻过一座山,居庸关的南关终于就在眼前。 娄室大步上前大声高呼,让守关的士兵开门,守关的士兵借着黎明的晨曦看清了宗翰的面容,赶紧把门打开。 宗翰和娄室这才松了口气,众人一起钻进关中。 “拿水来!拿水来!” 一路水米未进,娄室已经是渴的厉害。 手下赶紧出门,不多时送上来两个大碗,里面装满清水送到二人的面前。 娄室伸手就要喝,宗翰一把按住他的手,肃然道: “叫个女真的儿郎来,我有话问。” 送水的小兵脸色一变,娄室立刻反应过来,抽刀猛砍那人,可那个小兵的武艺居然非常不俗,一个闪身躲开,大骂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耍威风!” 他一挥手,门外涌进来一群弩手,寒光闪闪的箭矢指着宗翰和娄室,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南关已经被占据,又是一阵仰天长叹。 方腊手下拿着耶律大石和萧干的誓书寻到被打散的辽军,这才听说原来居庸关关中还有不少辽军潜伏,伺机准备反击。 方腊军中的吕师囊当年就是走街串巷卖大力丸的能人。 他潜入关中,用蒙汗药迷倒了守关的女真兵,就在这等待宗翰回归,见宗翰娄室出兵时大军十万,却只有这么几个人逃回来,那些辽人终于肯相信金军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宗翰和娄室两人被押在狱中,总算勉强吃了一顿饱饭。 想到出征时意气风发,认为随意就能踏平燕京,甚至直接消灭大宋的豪情,宗翰更是眼泪汪汪。 大宋果然厉害。 看来以后…… 不能再跟他们为敌了。 · 休息了一夜,又无所事事呆了一整天,终于,大宋的燕王赵枢率众抵达居庸关。 居庸关分南北,北关的女真人听说南关丢失,宋军抵达,吓得赶紧向完颜斜也求救,一时不敢再来。 赵枢则非常平静地遣人劝他们投降。 这些女真人还不知道南边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宋军大军抵达,他们也拒绝投降,甚至下意识地准备还击。 赵枢也不客气,他直接叫人将宗翰和娄室押到了关前,而刚刚投降大宋的耶律余睹也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命令手下攻城。 居庸关中的契丹人本就都是耶律余睹的手下,见宗翰和娄室居然都被抓了,自然也发挥主观能动性,抓紧绑了城中失魂落魄的女真人,恭迎赵枢入关。 赵枢之前用计调走了完颜阿骨打,女真因为南下和东进出现裂痕,本族的战士不足,被耶律余睹临阵倒戈居然落到这个下场,想来也让人颇为唏嘘。 他看着被押到面前的宗翰,神色颇为感慨。 宗翰落败被俘,遭到了如此耻辱早就不想苟活。 他昂然道: “有本事就杀了我,需要如此惺惺作态。” 赵枢呵呵笑了笑,很慈祥的看了看身边的翻译,叹道: “听说就是你欺负我兄弟挞懒?是不是?” 宗翰咬紧牙关,怒喝道: “如果不是耶律余睹叛乱,我等岂能输给尔等? 就是此人一直说尔等不堪一击,才让我等松懈。 现在……现在落到你手中,我也无话可说。” “靠,无话可说还说了这么多,我这翻译的嘴都快烧着了。 我也真是挺佩服你。” 赵枢翘起二郎腿,笑道: “行了,我也不多说。 你背弃盟约,南下入侵我国,杀了不知多少我国军士。 我本来应该把你杀了泄愤,可看在我好兄弟挞懒的面子上,还是饶你一命。 这样吧,你给我道个歉,认真地说你错了,我就放你走。” 赵枢说话时满是趾高气昂,听得宗翰心中大怒,破口大骂道: “狗贼,有本事杀了我。” 赵枢赖在圈椅中,冷哼道: “我跟你叔挞懒是兄弟,之前对你客气点也是拿你当大侄子,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 来人啊,把之前俘虏的那些女真人全杀了。” 赵枢一声令下,十个契丹人一人拖着一个女真兵到院中,举起钢刀,干脆利落地将他们的人头斩落在地! “啊!” 宗翰惊呼一声,直接瘫倒在地。 阿骨打起兵以来,他们什么时候遭到过这样的打击。 这些被俘的士兵都是之前在居庸关附近山中被方腊和辽军俘获的金兵,赵枢面色轻松,再一挥手,又是几个辽人一人拖一个,将女真兵拖到天井中斩首! “不!不!不! 别杀他们!别杀他们!” 宗翰恨得咬牙切齿,拼命挣扎,张俊在他的尾椎上狠狠踢了一脚,宗翰惨叫一声,又瘫倒在地上。 “哦,我知道了。”赵枢轻声道,“你该不会还在等银术可拿了易州,跟你们中心开花吧?不好意思,刚才送来奏报,银术可已经被我军当场格毙。 我军俘虏了不少女真人,你不道歉,我就把人往这送,咱们慢慢杀,不着急。” “你这是跟我大金为敌!”宗翰沙哑着嗓子道,“我军战无不胜,此刻不过小小挫折,以后我军南下,我们一定杀了你,杀了你!” 赵枢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本就担心宗翰放弃南下的念头。 有此人活着,未来大金一定很欢乐。 他伸手按住宗翰光秃秃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又拍了拍他的侧脸。 “以后?大侄子啊,想不到你也是个老未来战士。 吹牛也得考虑考虑对手,你叔我就是吹牛起家的,你这吓唬谁呢?” 他又一挥手,宗翰绝望地大叫一声,可这次没有杀人,赵枢只是叫人送上了一张纸。 “喏,这上面写满了你南下入侵的罪状,只要你肯签字画押,我立刻就放你走。 如果不肯……” 他这次打了个指响,又是几个女真兵被拖到天井之中。 宗翰看到这几人是之前跟随娄室一直护卫在自己身边的勇士,在自己想要自尽的时候,是他们不断鼓励自己坚持作战,在跟宋军作战到底。 可他们现在被契丹人紧紧按住,随时钢刀都会落下夺走他们的生命。 一切都在宗翰的抉择。 重压之下,宗翰仰天长啸。 他一脸怨毒地看着赵枢,寒声道: “我签!我签!拿来给我!” 之前宗翰还想过之后再也不能跟宋人作战。 可赵枢居然如此苦苦相逼,他心中的怒火烧的他连连咳嗽,终于屈辱地接过那张用辽语写成的认罪状,颤抖着写下自己的名字,再用手指按下了手印。 “这就对了。 大侄子,知错了吗?” 宗翰咬牙不语,恨恨地盯着赵枢。 赵枢又一挥手,那些契丹人手起刀落,将那些追随宗翰逃命的护卫一一斩杀! “啊!!!!” 宗翰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猛跳而起,疯狗一样朝赵枢扑来。 张俊又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招手叫人将完颜娄室拖了上来。 “知错了吗?大侄子? 说话,刚才不是还挺跳吗?” 宗翰双目赤红。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灭亡宋朝,杀死赵枢全家。 见赵枢一脸笑得狰狞,他也只能痛苦地怒吼道: “知错了!我知错了!” “错在哪了?”赵枢不依不饶的道。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所有的罪孽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正文 第215章 好侄儿 赵枢对宗翰的羞辱已经到了鼓励的程度。 本来都已经准备日后跟大宋讲和的宗翰心中怒火飙升,发誓要跟赵枢不死不休。 而赵枢也按照自己前世看的网文模板,鼓励宗翰之后来找自己寻仇。 “有本王在,你想尽办法也别想掀起什么风浪。 等你回去,我大哥挞懒会好好教训你,不服? 不服就憋着!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笑话,有本事给我来个莫欺少年穷啊。” 赵枢嚣张地叉腰大笑,气的宗翰双目赤红,胸膛几乎都要炸了。 报仇,一定要报仇。 赵枢,你给我等着。 赵枢当然不是没来由的随便找事。 如果宗翰真的怂了,以后开始坚定支持跟大宋讲和,他的好多长期规划也不好开展,以后怎么躲在仁义的名声后面继续挑动是非。 高举****大旗的国家两个实权派在南进和东进之间争斗不断,这对大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甚至相当于给大宋平添十万大军。 只要他们陷入内斗之中,管他什么名将猛士都不堪一击。 想要恢复当年汉唐的领土,还得靠宗翰、挞懒几位老兄弟好好帮忙啊。 看着宗翰和娄室两人互相搀扶,狼狈地匆匆逃走的背影,赵枢终于能深吸一口气。 “诸君,我们胜利了!” 一路追杀到此处的宋军众将也纷纷振臂高呼道: “燕王殿下万岁!燕王殿下万岁!” 这一战,宋军损失高大四成。 而恭顺王耶律大石和智顺王萧干麾下的契丹兵损失更是高达惊人的八成。 不过这不重要。 这一战打破了女真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由宗翰和娄室率领的近一万女真主力或被杀或被俘虏,剩下的数万契丹人、渤海人也纷纷投降,极大的充实了赵枢的战力。 之前辽人还是被迫投降大宋,那他们现在就是真正把赵枢当成了心中依仗。 他们纷纷高呼大宋万岁,围绕在赵枢的身边欢呼雀跃,纷纷跪在地上向赵枢虔诚的行礼,表示自己愿意成为赵枢麾下最忠诚的战士。 耶律余睹一开始是南下灭辽的急先锋,率众投降之后又成为了屠戮女真战士的急先锋。 这次一路追击到居庸关,赵枢麾下使用的大部分是他的降兵,能叫开居庸关的大门,他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而赵枢也的确没有辜负这位战场起义的老哥。 回到燕京,他社坛焚香祭奠了为辽国百姓壮烈牺牲的耶律淳,又拉着耶律余睹的手走到祭台前,表示自己已经上奏赵官家,封耶律余睹为怀顺王。 赵枢表示,耶律余睹之前是受到小人的威胁,无奈之下被迫投金,其实他一直在暗中坚持抗金事业,是曲线救辽的先模人物。 不只是口头上说,三顺王的军队损失实在太大,耶律大石和萧干之前还担心赵枢会故意拿他们当炮灰,他们手下的人打完之后就把他们丢到开封去当闲散王爷。 可赵枢当场表示,三顺王在这次作战中的表现非常出色,损失多少人,赵枢就给他们多少人—— 他将投奔宋军的契丹人分给三人,更许诺日后大辽复国后,准许三人为三藩,永远为大宋镇守北疆世代相传。 三人又惊又喜,赶紧纷纷跪在赵枢脚下,虔诚地表示对赵枢的敬意。 耶律余睹是临阵反正,耶律大石和萧干之前则多少有点自暴自弃,被迫投宋跟仇人拼了的意思。 可赵枢居然表示会在日后以他们为三藩王…… 藩王!那可是藩王啊! 他们在辽国的时候也混不到列土封疆,称制一方的藩王(萧干虽然是奚王但也跟藩王差很远)。 没想到这个梦想居然在大宋实现了! 不只是这三人,渤海怨军的都统郭药师看得也非常眼热。 他就差趴在地上亲赵枢的靴子,恳求赵枢给自己手下的怨军一个上阵厮杀的机会。 怨军怨军,他们对辽人和女真都有怨气,但对大宋那可是忠心耿耿。 这一战他们招募了不少投降的渤海人,总兵力已经接近五万,剔除一些不适合打仗的,最少也有三万精兵。 郭药师提出,现在宗翰新败,金国上下一定举国震惊。 赵枢如果趁机挥师西进,金军这点兵力根本无法展开,大量的土地将直接落在赵枢的手上。 到时候燕云都掌握在赵枢的手中,他想北伐称霸就称霸,想南下拿下开封称帝就称帝,以后天下谁还能阻挡赵枢!? 赵枢感觉自己的印象里似乎一直有郭药师这个名字,但总想不起来他在历史上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此人的作战本领不错,手下的怨军虽然比不上金军的主力,但也可以算是一支强军。 宋军的西军损失不小,急需修整,反正大宋的王爵就是个职称,赵枢也不介意稍微笼络一下此人。 “我大宋祖训——收复燕云者封王。 这次收复燕京,三顺王功不可没,如果能收复云州之地,本王当然也可以表奏官家,以将军为王——唔,平西王这个名字是不是非常好听?” 郭药师连连点头,赌咒表示自己愿意为大宋的事业拼尽全力。 这一战请务必让他去打头阵。 哎,这就是天朝上国的气质, 人活着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的名利争斗。 作为一个还算不错的操盘手,赵枢又有点多愁善感。 三顺王加个平西王,好像开局还不错。 现在还需要一个制衡措施。 “请叔皇来我帐中一叙。” · 耶律余睹临阵叛变,耶律延禧自然也被交给了宋军。 听说赵枢拜祭耶律淳,还在耶律淳的墓前嚎啕大哭,为他的气节和意志感动,耶律延禧吓得魂不守舍。 他在位的时候曾经多次帮西夏制衡大宋,他很确定大宋那位赵官家一定不介意让自己突然死亡。 现在小命捏在赵枢手上,他听到赵枢的召唤自然不敢停留,赶紧匆匆跑去,见了这位年轻的大宋燕王直接当场一个滑跪,一脸讨好地道: “小的耶律延禧,参见燕王殿下!” 赵枢一脸玩味的看着这个顶级打猎发烧友,见他一脸讨好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场。 他起身攥住耶律延禧的手把他拉起来,微笑道: “叔皇何必如此,大辽和大宋是兄弟之国,我赵枢还是叔皇的晚辈,若是叔皇如此,这真是折煞侄儿了。” 说着,赵枢就要行晚辈礼。 耶律延禧吓得赶紧扶起赵枢,谄笑道: “大王这是在说什么?小的国破家亡,哪里是什么皇? 若是大王可怜,就让小的蓄发易服,做大宋的忠臣,小的一定为大宋竭力效劳,万死不辞啊。” “哎,叔皇是哪里的话?这次我率大军北上时,父皇曾经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竭力救援大辽,击退叛逆。 父皇说,这女真叛逆就像我大宋的党项叛逆一般着实可恶,待助大辽平定国难,还是叔皇坐龙庭,称天子,大宋和大辽还是好兄弟讲义气。 如果赵枢食言而肥,以后谁还敢相信我大宋? 不行不行,叔皇一定不能这么客气。” 耶律延禧张大嘴说不出话。 他刚被俘的时候就听说赵枢是打着帮辽国复国,然后要回燕云为酬劳的旗号北上。 他当时觉得这种鬼话真是鬼都不信,大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情怀意志? 可现在赵枢亲口诉说,他心中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毕竟他可是大辽的合法皇帝,虽然不当人,可依旧是不少契丹人心中唯一的统治者。 这次宋军打破了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的神话,以后天知道会出现什么事。 如果这两国打死打生,最后便宜自己当皇帝,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王不可如此啊。 就算论辈分,我跟大王也只是平辈,咱们得以兄弟相称啊。” 赵枢北上的战术很机密,他一直都在思考忽悠辽人和金人的大局,对这种细节还真没注意。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耶律延禧不是耶律洪基的儿子,而是他孙子。 按照澶渊之盟的兄弟划分,他其实跟耶律延禧是平辈。 这就让他非常尴尬了。 好在,一直不当人的耶律延禧总算在这会儿情商稍微上线,坚定地道: “大王这次助我大辽复国,乃我大辽再生父母。 我国上下感动莫名,以后哪敢呼大王为弟? 小的愿意以叔唤大王—— 叔王在上,受小侄一拜!” 这就是……脸皮吗? 这么快耶律延禧就从赵枢的叔降成了赵枢的贤侄,赵枢笑得嘴都歪了。 “哎呀使不得是不得。 哎呀,算了算了,贤侄请起,贤侄请起。 以后恢复大辽,咱们的未来一定是非常美好啊。” 攥住了耶律延禧,赵枢就牢牢把握了大辽的正统。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听说宗翰把耶律延禧带来的时候赵枢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的原因。 耶律延禧很配合的宣布耶律淳无罪,还亲自跪在耶律淳的坟前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地表示之前都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总不听耶律淳的劝告才丢了大辽。 现在大宋的天兵回来,他愿意好好努力,跟大家一起夺回大辽。 哭完之后,耶律延禧兴冲冲地带着几个侍卫去军都山打猎,留下一群契丹人面面相觑。 “咳,到底是本王的侄子啊,大家给个面子,不要追究了。”赵枢非常善解人意地道。 想到日后复国,这么撒比的皇帝,众人都开始非常眩晕。 不过赵枢说了,就算大辽复国,三藩,甚至四藩都是一定要建立的。 到时候这些藩王是大宋和大辽之间的亲热纽带,大家还是好兄弟。 嗯,耶律大石、萧干是辅佐耶律淳登基的造反先锋,耶律余睹跟耶律延禧有深仇大恨。 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辅佐大辽建设未来的美好局面? 好在我赵枢早有准备。 万俟卨的辽语相当不错,文化水平也还过关。 辽国还缺一个宰相,我看他高矮胖瘦正合适。 正文 第216章 岳飞论战 女真之所以遭遇这样的大败完全是因为他们对宋军战斗力非常不了解。 他们俘虏的所有辽人都众口一词地表示宋军会打个屁仗。 他们稍微会打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灭不了西夏这弹丸之地。 尽管宗翰等人并不是太小看宋军的战力,但对他们的印象也不过是辽军二流军队的水平。 辽国当年在黄龙府之战的时候也看不起女真军。 他们对女真军百般嘲讽,然后带着打猎的心情杀了上去,随即被杀得大败四散而逃。 现在风水轮流转,十万金军,近万女真兵在燕京城下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全军四散而逃,契丹和渤海人都纷纷归降,那些女真人没头苍蝇一样逃了许久,往北边跑的大多被擒,往那边跑的则抓紧跟南下攻打易州的银术可汇聚在一起。 按理说宗翰的战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如果不是耶律余睹临阵倒戈,他其实已经把宋军的有生力量消灭大半。 截断宋军归路的银术可将成为这场战斗的胜负手。 可他被赵枢正面击败,掌握叁万大军,随后又汇聚了一千多败军的银术可一下就成了一个小丑,现在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南下还是非常顺利的。 这一路上,小股宋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全军零伤亡快速推进到了易州,可随即就接到了宗翰战败的消息。 宗翰怎么可能败给宋军? 娄室不是还在城南吗? 这是怎么回事? 银术可懵了。 他们战前一切都想过了,就是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快就被主力决战打崩,而且崩的这样干脆利落。 “谋克,我早就说过这些契丹狗不可信任!都是他们反叛才成了这般模样! 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杀了!” 银术可手下的猛将胡巴鲁当场放出暴论,而其他女真人也纷纷点头,认为就该如此。 如果不是这些混账东西反水,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宋人? 逃回来的女真猛将蒲察含泪哭诉道: “当时我军已经消灭了宋军的前部,东西两军甚至已经杀上了城头,就等最后一击消灭宋人。 就是这时候那个耶律余睹突然反叛! 他一定是早有预谋! 这些契丹狗之前都是他的手下,肯定跟他还有交情。 谋克,咱们把他们都杀了吧!” 那些契丹出身的将领听说宗翰大败,耶律余睹投降,这会儿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表示跟自己无关,他们可是大金最忠诚的走狗。 银术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踌躇片刻,一时拿不定主意后面该怎么办。 北上回去? 北上回去必须走居庸关。 现在宋军大胜,肯定会抓紧夺回居庸关,自己这回去正好跟宋军的主力撞上。 如果他手下的三万多人都是女真战士,他不介意跟宋军斗上一斗。 可他军中大多数都是契丹人的仆从兵,宗翰惨遭背刺的教训就在眼前,他现在哪敢进攻? 不敢北上,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南下! 宋军的大军都集结在燕京附近,易州已经没什么防御,抓紧时间杀进易州,在那里坚守。 相信宗翰很快就会调集大军来重夺燕京,到时候自己再北上作战,一定能重新跟战友汇合。 就这么干! 银术可当机立断,宣布直接调头进攻易州。 这三万多人的粮草已经告急,想要活下去也得抓紧南下抢掠。 可这会儿银术可才发现,宋军在这附近已经展开了坚壁清野。 不管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已经尽力迁往易州,剩下的也就近隐藏,银术可搜索许久也只打到了几只野兔野狼,完全无法负担大军的久战。 “不需要久战,我们一天就能拿下易州!” 这位女真名将鼓舞手下众人。 娄室的不败神话已经被打破,如果他能取胜,他就是真正的女真第一名将,就是为了这个,他也愿意去试试。 · 这会儿坚壁清野消息不畅,刘韐还不知道宋军已经在燕京取得空前大胜。 听说银术可率军杀来,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鹏举,都,都交给你了。 别,别让老哥哥失望啊。”他颤抖着声音道。 岳飞坚定地点点头: “府尊放心,敌人孤军深入,看样子我军在燕京已经胜了。” “为,为什么?” “回府尊,这一路我军坚壁清野,摆出一副要死守的架势,金军一定知道我军的粮草充足,足以久久消耗。 如果燕京的金军仍在围城,南下的金兵应该不会在主力没有决出胜负的情况下强攻我等,以免分散兵力,在主力遭到不测时无法支援。 如果他们的主力已经攻破燕京,现在他应该先散布这个消息震慑我等,以求取得更大的战果。 可他们现在不管不顾,直接攻城,说明他们在北边一定没什么进展,甚至可能大败,这才希望抓紧拿下易州落脚,然后准备继续负隅顽抗。” 岳飞这次有充足的自信。 攻城是所有作战中消耗最大、难度最高的。 他认为领军的女真名将银术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山贼,在金军大举进攻燕京的时候一切作战都应该服从最高调度。 在发现易州戒备森严的情况下不选择游弋周边配合主力行动,而是直接选择强攻易州,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准备多少,看来他们北边是真的出了不少问题。 燕王的大军,说不定赢了! “我相信燕王!相信我叔叔!”姚平仲涨红了脸,非常激动地道,“燕王手下各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猛士,女真素来轻视我等,这次贸然来攻已经犯了兵家大忌。 我等只要坚持作战,一定能突破敌阵!” 刘韐听说极有可能是一群丧家之犬一样的金军倒是松了口气。 他忐忑的道: “鹏举认为,该如何对付?” 岳飞坚定地道: “我们坚壁清野已经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现在应该继续加大壁垒,坚守不出,敌人攻城不动,定会士气大减。 我等趁着夜色偷袭,就算不能一举建功,往复几次也一定能打的敌人人心涣散。 而且易州城中还有不少辽人,只要让他们呼唤那些契丹人来投,敌人一定军心打乱互相猜疑。 我听说女真人少,打仗全靠他们驱使的辽人,若是他们自己怀疑,乱了阵脚,他们就算天生猛士又如何能挡得住我大宋的天兵。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提防这些人变成流寇,以后不好收拾。 在他们攻城未果之后,我等要大胆出击,防止他们藏入山中危害百姓。” “妙!实在是妙!” 刘韐听不懂,但是大受震撼,一边的姚平仲听岳飞见识不俗,也颇为激动地道: “兄弟,既然投军了,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我军中就缺你这样文武双全的猛士!” 刘韐可不愿让岳飞离开自己的麾下,连忙道: “鹏举年轻,军中诸事还不太明白。 还是在本官帐下,以后有什么事情本官也能关照一二。 姚太尉麾下兵强马壮,就别从本官帐下挖人了。” · 事实果然跟岳飞猜测的一样。 银术可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立刻攻下易州劫掠一番,然后以此地为对抗大宋的根据地坚守,等待宗翰的下一次南征。 如果宗翰短时间内不肯南征…… 那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易州的城墙比燕京的矮太多,而且只有一面是砖石堆成,银术可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但他手下还是很快做了简单的木梯,众人抬着木梯朝易州城扑去,希望能快速攻破这座小城,给众人寻找一个落脚点。 金军的战斗力还是非常辉煌的,他们打不动燕京是因为被宋人的野战打败,银术可就不信这城中还有什么猛将是自己的对手。 真有这种人,应该早就跟赵枢一起去燕京才是。 这次攻城中,女真人为督战队,命令那些契丹人为先部蚁附进攻。 金军虽然败了,可契丹人这些年对女真人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他们被女真人的刀剑威胁,被迫举着木梯,咆哮着朝城楼杀去。 三万降兵的场面非常宏大,一起推进的时候猜的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宋军就算有什么弓箭也肯定造不成太大的杀伤。 可等待他们的不是宋人的箭雨和防御,却是一声声辽人方言的呼唤。 “你们这些叛徒,居然还敢帮着女真狗杀害咱们本族的人!你们还是契丹男儿吗?” “有本事你们就回去杀这些女真狗!有本事你们杀回去啊!” “兄弟,别费劲枉死了!大宋的燕王战无不胜,早早就在这里做了很多的防御。 你们来都会死在这啊!” 宗泽在易州这些年的布置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那些逃难的契丹人是最不肯让金人杀进来的。 他们的壮丁纷纷来到城边,帮宋军运输弓箭、石块,他们的铁匠夜以继日地打造刀剑,他们的女人孩子有的负责做饭,有的负责送饭。 实在做不了什么的老人经过刘韐的允许站上城楼,朝着敌人破口大骂。 看着一个个胡须灰白的老者一边流泪一边含恨大骂,这些契丹人还没摸到城楼就已经开始怯了。 他们大多数人本就是被强征来的壮丁,很多甚至没有参与过正规军的操练。 之前还以为金国能很容易的横扫一切,没想到金国居然在燕京城下土崩瓦解。 刘韐命令宋军一起放箭,在密集的箭雨中,几个辽人一时胆怯,直接开始后退。 银术可见状又急又气, 你们三万人分队进攻,宋军的弓箭能有多少,怕个屁! 他命令督战队斩杀那些向后逃窜的士兵,可契丹的逃兵也不是傻子,见督战队都远远站在后方,索性向易州两侧逃跑,女真的督战队分开追杀他们,这些契丹汉子急了,索性直接冲他们挥刀。 一个契丹人跑,剩下的人都纷纷效仿,向两边逃窜,气的银术可连连跺脚。 他知道这种事如果继续发生,别说是攻城,只怕执行备选方案南下绕路劫掠、藏进山中坚守都做不到, 女真之前还战无不胜,一路横扫辽国所有的城防,为什么现在连一个小城都攻不下来了。 银术可不甘心。 “让咱们的儿郎准备攻城!” “咱们自己的儿郎?” “不错!现在也只有咱们女真自己的儿郎才信得过!” 银术可手下的女真兵大多数是从战场上逃下来的。 他收拢败军,加上自己之前的兵马,有接近五千人。 趁着契丹人还没跑完,这五千多人发动最后一搏,如果能登城得手,他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如果登城失败,他们就要面对最坏的结果了。 岳飞远远地看着银术可的兵马开始调遣集结,也意识到银术可要提前发动总攻。 他攥紧手上的长枪,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在他身边,姚平仲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姚平仲不会忘记,自己在跟拔离速的交战中是以怎样屈辱的结局落败。 虽然拔离速认输,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己在比武中被死死压制。 今天! 今天面对的是拔离速的亲哥,女真猛将银术可。 他必须证明自己,大宋的西军不弱于人! 正文 第217章 力擒银术可 银术可总攻之前又收到一个坏消息。 宋军的王禀部正在飞速靠拢。 大约再过一天,王禀就会出现在战场上。 据说王禀手下最少有一万宋军,而且都是宋军的主力骑兵。 这支军队没有参与灭夏之战,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次正要在跟金军的较量中大显身手。 而且,燕京那边的宋军也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南下包夹银术可,将他彻底歼灭。 可以说,银术可已经到了存亡之际。 不肯投降,就是灭亡。 银术可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下场。 但女真人的荣耀不允许他向敌人屈膝。 于是,他出动手下所有士兵,驱赶着契丹人一起攻城。 这些契丹人就算没什么战心,也能帮他们分散一下宋人的弓箭。 只要杀到城头,女真人各个以一敌十,就算死,他也准备骄傲地死! “杀!” 银术可通红的眼中凶光大作。 他拼命挥刀猛进,举着木梯很快就摸到了城墙根。 八年前的九月,刚刚成立的金国猛攻黄龙府,银术可就是这样一点点攀上的城头,杀得城上的守军落花流水。 他对这样的战斗并不陌生。 就算陷入绝境,他发誓也一定要把城头的强敌全都杀光。 宋军的弓箭如雨,可女真还是悍不畏死的围了上来。 银术可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了城头。 几个宋军士兵挺枪刺来,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先用手上的宝刀砍断一个枪头,又敏捷的抓紧枪杆横扫,将另一个宋军士兵也掀翻在地。 见银术可如此悍勇,金军上下爆发出一片欢呼,一群女真人奋力登城,很快,狭小的城墙上就布满了女真兵的身影! 可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银术可并不知道守城的众人中站着一个叫岳飞的年轻人。 以“飞”为名在历代都平平无奇,以“岳”为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姓氏。 这这两个字简单的组合,却代表着一个伟大的民族英雄。 而年轻的他现在就站在城头,进行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作战! 岳飞自幼习武,胆大心细。 他手上的双钩枪出手如电,将银术可的全身笼罩。 银术可这会儿已经用脚挑起一把双钩枪拿在手中,跟岳飞缠斗在一起。 他的武艺极高,在女真众将之中除了娄室和宗望,没有人能跟自己比武。 可跟这个年轻的将军交手,银术可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劲。 岳飞的枪法有些稚嫩,明显带着一点江湖的影子。 跟银术可斗了几招,一开始有些慌乱,甚至好几次差点被一枪刺倒在地。 可十招之后,岳飞已经逐渐掌握了节奏。 他双脚用力地踩在地上,肩膀微沉,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手上的长枪越发灵活自在,竟逐渐压制住了银术可的武艺。 银术可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这座小城中居然有人能跟自己斗地旗鼓相当,一时有些焦急。 而岳飞见金军的大将不过如此,当下振奋非常,使出十二分本事誓要将银术可留在这里。 刘韐虽然畏惧,但见手下众将人人向前,自己也在坚守指挥位置。 他发现金军的兵力有限,立刻高呼道: “姚太尉动手,姚太尉动手!” 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姚平仲大喝一声,率领手下众人一起冲上城楼。 生力军的抵达,一下将不少女真兵从城头上直接撞了下去,惨叫着摔在地上。 姚平仲上次被拔离速打败,拔离速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兄长银术可更加厉害。 后来拔离速被李良辅杀死,姚平仲再也没法报仇,但这次他居然遇上了拔离速口中比他更厉害的兄长银术可,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 兴奋的姚平仲不管不顾朝银术可扑去,下手之间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岳飞知道姚平仲跟拔离速的恩怨,这城头太过狭窄,不好避让,他索性将主攻的位置让给了姚平仲,自己来对付其他女真兵。 这些女真兵各个以为自己悍勇无双,可没想到居然会在宋军的后方遇上一个武艺高强且更加悍不畏死的猛士。 岳飞出枪如电,在城上来回横扫,一群以悍勇著称的女真人被他杀得一时不敢靠近。 宋军也被岳飞的勇气鼓舞,纷纷奋力反击,让这些女真兵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到这会儿,银术可终于确定今天实在是无法扭转败局。 他们一直被军中的契丹人蒙蔽,一直认为宋人不过如此。 没想到传说中文弱的宋军居然如此悍勇,连他们后方的都有这种跟自己旗鼓相当的猛将。 他想起了许久之前挞懒回国时曾经到处宣传宋军的强大。 他说大宋的肃王用兵稳健,手下有不少不逊于娄室的豪杰猛士。 当时众人还颇为不服,认为挞懒不过是言过其实。 银术可悲哀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女真勇士遭到数倍于己方的宋军源源不断的进攻,他想去帮他们,可身边的姚平仲如附骨之疽,一把铁枪密不透风。 虽然武艺离自己还有一定的距离,可姚平仲的勇猛给银术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人不是自己短时间内能打倒的对手,在这样打下去…… 估计自己身边的这些女真健儿要尽数葬身于此! “给我死!”姚平仲见银术可分心,手上的长枪一拧,猛刺银术可胸口。 银术可反应稍慢,被一枪刺中,疼的他连连后退。 姚平仲大喜,一个箭步扑过去想把此人一下刺死,可身经百战的银术可伤而不乱,他利用姚平仲大步向前来不及挺枪的间隙忍痛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姚平仲的枪杆,手上发力一拖,直接把姚平仲拽了个趔趄。 不过现在的姚平仲也不是之前的连续被拔离速击败的姚平仲,他这些日子每日跟岳飞论武,武功已经提高不少。 他身子一个趔趄,也就顺势在地上一个翻身,敏捷地拔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刺中银术可的大腿,这位百战名将剧痛难忍,咚地一下单膝跪下。 “莫要动手!” 剧痛让银术可瞬间恢复了清醒。 见周遭的女真士兵已经被成倍的宋军包围,虽然还在竭力苦战,但已经难免被全歼的下场,这位追随大军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长叹一声,将长枪扔在地上,用非常不熟练的汉话道: “降了!” 姚平仲电光火石一瞬间刺伤银术可,自己也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听见降了二字,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降了。我。” 这本是金军南下之前为了招降宋人临时学的简单汉话。 银术可本以为自己应该高傲的骑在马上招呼宋人投降,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选择向宋人屈膝,屈辱地乞求他们接纳自己投降。 他委屈,他不忿,他痛苦。 可他别无办法。 夺下易州已经不可能,王禀的援军随时都会到来,金军的命运只有耻辱的投降或者被全部消灭。 重压之下,银术可终于选择屈膝求饶。 他问心有愧,但这么多的弟兄跟随他一路南来,还有一点点的活路,他总要给他们争取一下。 我已经尽力了。 · 金国灭辽的总指挥斜也在娄室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燕京的战况。 他一直在积极筹划搜集契丹多年积攒在西京的财富,准备作为军资之用。 等攻下燕京之后,在得到宋人的赔款,大金可以从容碾碎高丽,给习不失报仇。 之后大金国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制定朝堂的秩序、服色以及论功行赏,这些都需要他来仔细调度。 至于燕京那边的战况,他一点都不担心。 有宗翰、娄室、银术可和耶律余睹,消灭那些小鸡一样的宋人易如反掌。 他待在帐中皱着眉头观看周围金军对战利品的清点记录,认真搜索可用之物,听手下来报说完颜希尹到了,不仅露出一丝喜色。 他跟完颜希尹的关系一直不错,两人在汉文化上有不少的共同话题。 他匆匆出门迎接,却看见完颜希尹一副风尘仆仆之色,不禁皱眉道: “怎么了?” “高丽那边的战况不顺。”完颜希尹开门见山地道,“进去再说吧。” 斜也点点头,将希尹迎进自己的军帐,这才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 “不顺!”希尹无奈地道,“我军渡江进攻三次,都被高丽击退,略有些损失。 主要是高丽在作战中使用了火药——对了,那火药是从大宋买来的。” 斜也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南朝居然还敢帮高丽与我等为难?岂有此理!陛下没有派人出使大宋吗?” “去了,我刚从那边回来。”希尹叹道, “高丽与大宋世代友好,有小中华之称。 而且现在我军正在跟大宋打仗,他们肯定会支援高丽。 勃极烈,你们这边打,陛下那边就会吃紧,陛下让我来传讯,令你们速速班师,与大宋修好,千万不能再战了。” 斜也虽然知道已经打起来了,但他还是装聋作哑,给宗翰争取时间。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定是宗翰随意用兵。” 希尹叹道:“现在大宋已经占据了燕京,打赌就是我们输了,宗翰硬是要打,就算是破了燕京,拿了赵枢又能如何? 大宋惊恐之下一定会竭力与我国为难,再给高丽更多的火药。 难道你想要陛下顶着这么多会喷火的东西跟高丽作战?” “别胡说!” 斜也把阿骨打视为天神一般的人物,怎肯在这里坑他。 他想想也是,当机立断道: “我这就令宗翰退军,不过大宋那燕王要保证不许再卖给高丽人火药。 不然我大金南下,管他什么火,都拦不住我等。” 希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希望还……” “报!!!!” 外面传来了一阵尖利惊恐的呼唤,那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恐惧,听得斜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喊什么喊,扰乱军心,我砍了你!” “勃极烈,不好了,不好了,我军大败,全军只有移赉勃极烈和娄室猛安回来了。 现在,现在那些契丹狗都反了!” 正文 第218章 拿捏 斜也根本不认为宗翰、娄室、银术可这些人一起南下会输。 宋军的战斗力就算如辽军一般,女真人消灭他们也不过如打猎一样轻松。 虽然阿骨打临时决定东征带走了大部分的主力,但宗翰和娄室还是能凑出一万女真,就靠这一万人也足以消灭所有的敌人,为大金的未来攫取巨大的财富和资源。 只是宗翰和娄室却败了,而且他俩带着不到一百个个女真士兵仓皇逃回,银术可等女真主力、耶律余睹等契丹人、渤海人都不知去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斜也的咆哮像极了败犬的嘶吼,听起来稍微有点聒噪,却没有丝毫的震慑力。 希尹也惊得魂不附体,喃喃地说不出话。 他想起了那天夜晚提着琉璃灯冒雨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位老僧,老僧的自在、平和和掌控一切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强大。 这大宋难道也像这老僧一样,看起来虚弱地一阵风就能吹倒,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 宗翰屈辱地向赵枢认错,这才换来了一百多个女真士兵的生命。 他们一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好不容易逃回云州,都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慨。 见到完颜斜也,宗翰立刻下拜,恳求这位忽鲁勃极烈给他授兵,他要再战,夺回燕京! “耶律余睹这厮卑鄙无耻,他临阵倒戈,害得我等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死战走脱。 银术可不曾走脱,只怕是凶多吉少,我等要立刻出兵救他才是。” 斜也面前一阵眩晕,无力地坐在地上。 完了。 全完了。 十万大军啊! 就算是十万头猪,宋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杀完。 那些勇敢的女真武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辽国的王牌皮室军在他们面前像个笑话一样被轻易冲散,连耶律延禧都抓住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完颜宗翰!” 斜也勃然大怒,他一把扯住拜在地上的宗翰,一脚把他踢在一边,恶狠狠地道: “你给我说!给我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希尹赶紧扯住一边的娄室,颤声道: “你说,娄室,到底是怎么了!” 完颜娄室是个老实人,素来不会说谎。 他首先承认,是己方太小看宋军了。 “宋军战意高强,人人奋勇争先,虽然战阵杀伐之法远不及我等,但也在当年的辽军之上。 尤其是他们手上有一支步兵,虽然身材矮小,可人人视死如归,居然敢用肉身硬拦我等重骑。 而且他们手上的火药好生厉害,那火药一发,我军身披重甲也难以幸免。 贼人先以一军诱我等冒进,然后用火药致我等慌乱,再以猛士与我军搏杀。 我军拼命厮杀,消灭宋军大半,怎奈耶律余睹那厮反复无常,竟临阵倒戈,我军猝不及防被切成两段,撤退中又在军都山中遭遇宋人埋伏,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军帐中一时人人默默无语。 斜也回味许久,这才发现己方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们一路消灭辽国,俘虏了不少辽人。 耶律余睹也好、耶律马五也好,这些辽人的降将都对宋军的战力不屑一顾,认为大金只要南下就能轻易踏平他们。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宋人每年都要给辽国一笔岁币屈辱地维持两国的和平,这岁币已经交了一百年,中间还被辽国胁迫加了一次钱。 这很明显是因为怂了,所以才被迫花钱买好。 可经此一战,谁也不能怀疑宋军的强大。 他们的战力虽然不一定比辽人强,但他们人多、后勤稳固且人人战意高昂。 金军之前跟辽国这个臭棋篓子下棋太久,人人太过自满,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这才先后在高丽和燕京遭遇败绩。 “哎,岂能继续南下攻宋!” 希尹长叹,向宗翰递上阿骨打的手书。 阿骨打在信上言辞郑重地告诉宗翰要以大局为重。 如果早点收到这封书信,宗翰虽然不甘心,却也肯定会听从调遣收兵。 可现在自己被打的大败,还遭到了赵枢如此羞辱! “我一路逃出来,宛如丧家之犬一样。 是娄室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儿郎拼命护卫我。 赵枢抓住了他们,对他们百般侮辱,还当着我的面将那些儿郎一个个斩杀,把他们的人头摆在一起向我示威。 叔父,你告诉我,如果换成你,你该怎么办! 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算了? 现在银术可生死未卜,还有不少女真儿郎四散流离,我要是不去救他们,我……我岂能为人!” 宗翰的眼中泪光盈盈。 他已经意识到了宋军的强大。 但身为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他也能感觉到宋军在燕京遭受的称得上是毁灭性打击。 他们的主力遭受重创,现在最能打的是渤海人组成的怨军和耶律余睹的手下。 只要自己再次南下,这些人根本挡不住自己! 他一定能报仇雪恨! 斜也向看疯子一样看着宗翰,咬牙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如果换成我,我不会南下强攻宋人! 陛下虽然允许你争夺燕京,可也跟宋人说好,绝不能翻脸。 咱们现在的主要对手是高丽人!高丽人啊! 你倒好,高丽人还没讨平,你又弄来了一个对手! 宋国幅员辽阔,物产数不胜数,战力远在高丽之上。 他们本就暗通曲款,现在跟你一战,更是彻底勾结在一起! 陛下就是因为你才遭受高丽的人的火药攻击,咱们的勇士就是因为你才不能过江!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宗翰被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只能紧紧埋着头低声抽泣, 他一闭眼,眼前又是赵枢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还有那些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好儿郎被斩首前绝望的眼神。 “再给我,再给我一万,不,三千就行! 赵枢已经挡不住了,再给我三千精兵,我和娄室去救银术可出来,绝不再攻燕京了。” “放肆!” 斜也一脚踢在宗翰的身上,直接把宗翰踢到在地。 希尹赶紧上前阻拦,斜也这才无力地叹了口气。 “陛下的身子非常不好。 此事断不可让陛下再知晓。”他犹豫片刻,痛苦地道。 损失十万大军,这种事情岂能瞒得住? 不过瞒不住,他也要尽力隐瞒。 因为这一战斜也也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 他是忽鲁勃极烈,地位仅次于吴乞买,如果他要阻止宗翰,宗翰根本调不动娄室的援兵,也不敢跟赵枢打大规模决战。 宗翰南下跟赵枢对峙的时候,是他积极为宗翰筹措粮草、武器、兵员,还默许完颜娄室率领一众降兵,甚至带着耶律延禧去支援。 若是此事让阿骨打知道了,以阿骨打的脾气,这十万人的损失肯定要精细分锅,到时候斜也这个忽鲁勃极烈肯定也就干到头,别说做皇位的继承人了,就算继续统领这些骄兵悍将都不一定能做到。 但是。 现在的时间点非常微妙。 希尹带来了阿骨打写给斜也的信。 在信上,阿骨打坦诚自己现在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很难再领导女真继续作战。 之后吴乞买肯定会继承皇位,等吴乞买百年之后,按照女真人的规矩就是斜也继承皇位。 希望吴乞买和斜也能兄友弟恭,一起将好不容易建立的金国发展壮大,现在辽国已经被消灭,现在金国只面对一个问题。 团结。 团结的女真是天下最强大的势力。 可多年的征战,部族的整合,太多太多的利益纠缠在一起,之前大家团结向前,完全是因为阿骨打的威信实在是太过强大。 阿骨打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后,金国会走向何方。 他需要斜也坚定地支持吴乞买,坚定地跟吴乞买一起维持金国的大方向。 既然如此…… 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肯定要坚定地跟着他一起走。 等四哥继位之后再公开此事,这样既能打击宗翰,让四哥收获更大的权力,也能把我的责任尽量撇清。 我这也是为了团结,何乐不为。 宗翰悲愤之下并没有仔细思考斜也这样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们要把银术可救出来。”斜也非常认真地道。 宗翰心中燃起一丝希冀,激动地道: “我只要三千,三千人足矣!” 斜也哼了一声: “还打?打什么打! 希尹!” 早就等在一边的希尹赶紧上前道: “听国相吩咐。” “你去跟燕王谈谈,咱们没什么不能谈的。” 谈。 作为战败方的谈判有多难所有人都知道。 而且还是被打成这样…… 不过,希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国相,如果燕王要趁机索要云州,该如何是好?” “他敢!”宗翰大怒,“他敢,我去杀……” “闭嘴!”斜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云州的事情我已经想过了,如果燕王真的要,咱们不是不能谈。 此间的分寸,你按照陛下的吩咐拿捏便是。” 正文 第220章 好眼熟啊 元日,鸭绿江边依然寒冷。 一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雪,最勇猛的女真战士也顶不住这股冷风,被迫所有人都缩在城中取暖。 阿骨打的身体每况愈下,冬日必须一直待在屋中的暖炕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般。 这让阿骨打非常窝心。 本来他的身体不至于如此。 可习不失的战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这个纵横一生的女真帝王悲愤交加又不能报仇,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 这几天,他一直在叫认给他讲述《三国》。 听说刘备最后带着满腔悲愤死在白帝城中,阿骨打的心中更是难受。 英雄相惜,总是如此。 刘备死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忠心耿耿的诸葛亮。 这个人用一辈子的努力完成了对刘备的承诺。 我大金的诸葛亮在何处? “宗翰还没回来吗?”阿骨打问身边的吴乞买。 吴乞买虽然知道宗翰这小子一定在耍花招不回来,可阿骨打病成这样,他也不忍心继续挑拨是非。 “一定是大雪封山阻隔了日程。 皇兄宽心等着吧。” 阿骨打无力地笑了笑。 他已经有预感,宗翰说不定已经开始南下大战了。 “老四。 以后要宽让着宗翰些。 他是咱们的侄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虽然脾气有些坏,可哪里有什么坏心思。 咱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以后大金国还得看他们。” “皇兄我知道了,我怎会跟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阿骨打听吴乞买说的有气无力,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弟弟的意图。 他只是一个很好的部落首领,一个非常好的军事家。 但是搞政治,他比弟弟差远了。 现在命在旦夕,他也管不了太多,只能把大金国的未来都寄托在老天的意思上。 希望宗翰他们不要让自己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咳,不说这个,吃药了。”阿骨打道。 吴乞买赶紧忙不迭地点头,道:“我去请大师来。” 林灵素现在改头换面,给自己编了个法号“一休”,很从容地在大金国招摇撞骗。 林大师的忽悠技术在开封都是一等一的,忽悠金国这些还没有摆脱原始部落风气的人实在是太轻松,轻松到让他后悔为什么之前自己就没发现这种买卖。 辽金也有佛教,可林灵素可是在禅宗正宗少林寺进修过两年的人,开口就是达摩祖师当年说过,再加上他当过很长时间的道士,这佛道理论再加上他随便学来的一点儒学,那真的是三教归一,牛的一比。 他一来就成功忽悠住了吴乞买,被吴乞买推荐给阿骨打看病。 林灵素当然不会看病,但他走江湖的时候手上有一种南国产的药膏,据说是一种李朝的草木汁液熬成,服下之后阿骨打立刻短时间内觉得腰不酸背不痛,许多陈年老病似乎尽数消散不见。 这让阿骨打非常欢喜,也经常让林灵素来他的身边讲法。 虽然以阿骨打的阅历一直感觉这个“一休大师”不是什么好人。 可架不住林灵素的本事高强,还能治病,阿骨打也不得不信。 林灵素也利用这段时间走访了不少女真人,靠着话术套出了不少老女真的掌故。 他用熟练的女真方言跟阿骨打聊起当年的乌古乃、盈歌等人,把阿骨打也震得一愣一愣,慢慢的还真信了此人真的是多年前就跟自己人有过长时间的来往。 那特么他不是最少也得一百岁了? 一百岁还有这么好的身手,这还是人? · 吴乞买对儿子这次去大宋学习的成绩非常满意。 得到了火药的配方,学习到了大宋先进的文化,还请来了大师。 他现在更有底气做准备,取消勃极烈这项制度。 唯一让吴乞买有点不满地是,宗雅没有学会宗雅的狡诈,反而变得特别慷慨正直,非常喜欢积极劝谏,愣说要搞这么“小民尊严”,还说金国现在应该放弃手上的武器,将军费全都用在恢复民生,这样才能让大宋消除对他们的戒心,以后双方好好做生意。 哎,书生之见。 儿子是好儿子,这方向肯定也是培养一个正直的人。 宗雅以前就烂泥扶不上墙,现在会一身不错的武艺也算是收获。 看来大宋果然是精华之地啊。 之前的刘豫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然留下他给大儿子宗磐当个帮手也不错。 吴乞买将此事说给了新任的阿买勃极烈挞懒,挞懒拍拍胸口道: “四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等开春我去拜见燕王,说什么也得给宗磐寻几个能人辅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孔彦舟靠着自己不错的武艺混成了挞懒的贴身护卫,他听挞懒敷衍说要给宗磐寻找一个本事高强的参谋,赶紧贴上去,讨好地笑道: “小的走南闯北,倒是认识一神鬼莫测之大才。 不如……” “去去去!” 挞懒没好气地道: “这种事情轮不到你说话。” 开玩笑,我跟燕王是什么交情, 以后让燕王给介绍的肯定也最少是进士出身的名儒,一个盗匪能认识什么东西? 孔彦舟不屈不挠的道: “勃极烈息怒,此事我哪敢开玩笑。 只是此人真乃我生平仅见之谋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前刘豫也说此人的本事通天,不得不服,特意渡海求此人襄助。” “那些大儒进士虽然饱学,可对庙堂之法一窍不通。 大宋多有儒士误国之人,岂能随意信任? 此人真有通天本事,若是勃极烈能将此人请来,定能为大金国立下汗马功劳。” 说起刘豫去请的那人,挞懒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是那个什么明教教主是吧?” “不错,正是明教的邢道荣邢教主!” 挞懒皱着眉头琢磨片刻,点头道: “也好,左右无事不妨一试。 若是此人真有本事,我一定重重有赏。 若是此人的本事低微,哼,我可要罚你!” 孔彦舟谄媚的笑道: “勃极烈放心,邢教主本事通天,日后一定对勃极烈大有助益。” 孔彦舟潜伏在金国呆了许久,已经发现这大金国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当年孔彦舟刚刚开始混的时候也不是单打独斗。 他当时加入了相州一个不小的盗匪团伙,到处打家劫舍,进攻官府,当地的禁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的首领武艺高强,在江湖上颇有人望,不少三山五岳的好汉都来投奔,周围的几个山寨也来拜码头。 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已经准备扯旗造反自己过把皇帝瘾。 可偏偏在这时候,首领突然打摆子死了。 首领死了,大家本来应该公推首领的儿子继续做大事。 可问题是首领的儿子年纪太小,首领的弟弟和几个寨主都觉得不能听这种小辈调遣。 但他们谁当寨主别人都不服,渐渐的就开始出现矛盾,还有人建议咱们不如拿之前抢来的东西分行李散了,以后好好当良民。 于是他们约定,再干一票大的,谁表现好、抢来的东西多久听谁的。 可没想到这一战当地禁军超水平发挥,居然反过来杀得他们大败。 于是他们回去之后就发生内讧,年轻的孔彦舟当时吓得拔腿就跑,这才躲过一劫。 金国现在的情况不能说眼熟,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阿骨打威望无人能敌,但他已经快不行了。 他的继承人吴乞买又野心勃勃,不想按照原始部落那一套继续玩,这样肯定让阿骨打的儿子们非常不满。 教主说过,争权的事情是绝不能调和的。 如果他们能百战百胜,不断的抢掠,大家都有钱分,这矛盾还能暂时隐藏住。 可孔彦舟知道,那个赵枢哪是这么好对付的,金国只要战败,他们很快就会进入内斗。 不就是一个比我们能打、人多、地盘大的寨子吗? 这个我熟啊。 教主他老人家要是来了,这些人能作甚? 他们只能拜在教主面前。 等教主来的时候…… 哼哼,就由不得你们了。 正文 第221章 强壮的黄雀 希尹对这次跟赵枢的谈判充满了期待。 他是个明白人,大金国现在面对非常严重的问题。 攘外必先安内,皇帝阿骨打随时可能离开人世间,而高丽已经跟金国翻脸,新生的大金国在这时跟强大的宋人翻脸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只是他并不知道宗干等人正在紧锣密鼓筹划一件大事。 他们不懂谈判桌上的那一套,但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讲道理永远是要有强大的武力作为支撑。 因为宋军大胜,大量的辽人反叛,耶律余睹率军出关,现在已经占据了儒州。 如果不是因为天冷,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发动西征。 这一路上,金兵不断跟时不时从角落里面钻出来的零星反抗势力作战,虽然他们的战斗力不错,可也经不住这样打。 这一路风雪交加,众人又累又困,一贯坚忍的女真人也开始忍不住抱怨。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当年起兵的时候说灭了辽国大家就能过好日子,而事实也证明了如此。 后来几位王子郎君又说灭宋之后的日子会更好,女真人也欢欣鼓舞,等待着南下为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奴隶。 可之前的大败给他们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小国跟大国斗就是不断的赌命,稍微失败一次他们就会全部土崩瓦解。 希尹不会坐视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抵达可汗州,希尹立刻派人去联络宋军。 驻扎在可汗州的金军各个义愤填膺,认为宋人背信弃义。 毕竟现在出关的宋军三顺王都是之前的辽人,他们连恢复大辽的口号都喊出来了,等于跟大金国成了生死仇敌。 希尹赶紧安抚众人,他认为这种事情不是重点。 “之前要不是我们跟大宋打起来了,也不会闹成这样。 耶律余睹是被我们逼反,耶律大石和萧干也是因为我们兵锋南下才被迫投降宋人。 这种事情我们不要多说了,赶紧派人去跟宋人谈判。” · 大宋三顺王出关后眼睛都红了。 赵枢居然允许他们可以自己招募兵马、任命藩王府的属官,而宋军就在居庸关把门一关。 意思很明确——我大宋对燕云之外的土地没有兴趣,说是辽国的,就是辽国的。 你们有本事的,就去自己扩张土地,招募军队。 大宋给你们提供粮食后勤,你们怎么干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辽国这样伟大的国家,不会容不下三个藩王。 这三人之前艰苦作战都是为了一腔热血,多少带着几分跟敌人同归于尽的自毁念头。 赵枢也知道全凭这个以后不好调遣,人还是需要点利益的支持。 耶律余睹、耶律大石、萧干三人都在分别招募大军,怨军首领郭药师也在积极扩充自己的兵马。 当然了,赵枢不是冤大头。 我还是按照大宋的惯例,以兵额给你们发饷。 三顺王一人一万五的兵额,剩下的你们可以自己协调。 如果是在大宋国内,领军的将军肯定会尽力吃空饷,把钱都装到自己的腰包里。 可三顺王经过一场苦战,现在跟大宋混完全是为了以后的前程。 乱世兵马刀枪才是自己傍身之资,他们非但不吃空饷,反而拼命扩张。 三人拉上郭药师一起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认为大辽的地盘这么大,以后复国之后有的是地方可以安排。 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一致,先把眼前的金人打跑。 大家也看到之前辛苦作战,大宋不吝啬赏赐,而且还同意他们继续募兵重建军队,并不是打完就直接取消部队送到开封养老。 四家各自领一军驻守一方,哪家遭受金人的攻击,其他三家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援。 如果谁有小心思不肯出力,可别忘了大宋现在还在居庸关那边等着。 希尹来到儒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怀顺王耶律余睹秣马厉兵,在寒风中亲自操练士卒的场面。 这三人的军队单独拉出来谁也不是女真铁骑的对手,可要是三个一起上,再加上宋军的支援,女真想要赢他们最少要出动万人——而且最多只能夺回儒州,完全没有机会打破居庸关。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讨好地道: “大金使者完颜希尹,奉皇帝陛下谕令出使大宋参见燕王,过怀顺王驻地,还请大王行个方便。” 耶律余睹之前在金国帐下的时候虽然弄了个监军、副都统,可在女真人的眼里也不过只是一条稍微强壮一点点的狗。 完颜希尹现在的态度如此谦和,一口一个大王叫着,耶律余睹忍不住鼻子一酸。 娘的。 早知道之前就率军去易州投靠宗泽,也不至于将妻儿都葬送敌手。 想到此处,耶律余睹的面色更是阴冷。 “有什么好见的? 完颜宗翰背信弃义,反被我等杀得大败。 现在汝帐下诸军全军覆没,银术可也当了我等的俘虏,大王正要秣马厉兵北上消灭汝等,休要多言。” 狗贼! 完颜希尹在心中暗骂,不过他对耶律余睹毫无办法。 “之前宗翰贸然兴兵,引得两国残杀。 陛下听闻此事大为震怒,特遣小的来说和。 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要说给燕王知晓,还请大王行个方便啊。” 耶律余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挡使者面见赵枢,也只能拿捏一番后点点头。 “好,不过你只能带十个,五个随从,其他众人要留在此处。” “没问题。”希尹点点头,“我让手下儿郎在此等候便是了。” 为了护卫希尹的安全,斜也这次给他拼凑了几百个女真精兵。 耶律余睹吃过女真人的大亏,自然要对这些人严加看管。 耶律大石、萧干、郭药师听说金人的使者到来,也都小心提防,防止这些钕真人突然闹出什么事端。 希尹倒是非常坦然。 他在耶律余睹手下士兵的护送下进入居庸关,准备为了宋金两国的百年之好发挥一下自己的本事。 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就在自己进入居庸关的时候,一支全部由女真人组成的精锐骑兵正缓缓朝儒州靠拢。 领军的正是之前惨败的完颜宗翰! · 希尹去跟赵枢谈判,宋军一定想不到金国会在这时候直接发动进攻。 宗翰这次再也不敢大意,也不敢再征调那些不靠谱的降兵和壮丁。 他在战前做了精密的战术安排,驻扎在中京的完颜宗望也提军一万做好准备。 宋军出关的三顺王呈品字形展开,西为耶律余睹,北为萧干,东为耶律大石,居庸关正前方为郭药师。 这四人互相扶持,确实不可小视。 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没有机会。 他通过仔细侦查,发现萧干一边最近的守卫有点松弛——他之前在燕京大战中负责阻挡女真铁骑的退路,手下的老兵损失太大,现在招募的兵马一时半会还没有很好的警惕性。 宗翰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三千人足矣。 赵枢啊赵枢,你没想到我又回来了! · 居庸关。 赵枢见完颜希尹到来非常开心。 宋军之前一战损失不小,一时半会很难恢复元气。 如果不是王禀的增援和原平州守将张觉的投诚,赵枢手上甚至没有多少兵力。 他现在也想抓紧跟金国谈谈,确定一下未来的走向。 现在公知战术已经开始一点点发挥作用,再用几年的时间,大宋的先进文化就将主导金国内部,之后自己再也不需要进行这么不体面的作战。 整个居庸关的宋军都松了口气,静静等待赵枢和完颜希尹的谈判。 完颜希尹先向赵枢送上了阿骨打的书信,又对之前宗翰的种种不理智的行为向赵枢下跪道歉。 赵枢一开始也展现出了非常愤怒、不想跟金国人谈判的姿态,但希尹苦苦哀求,又拿出了之前宋金两国的海上之盟友谊以及赵枢和挞懒当年一起南下平乱的交情。 哀求许久,赵枢才勉为其难同意了金国的要求。 但赵枢也表示,金国必须立刻罢免宗翰表示诚意,同时大宋需要得到辽西京大同府治下的土地,并且金国需要保证以后不再迫害契丹百姓,准许他们自由迁徙。 这几条希尹当然都不能同意。 大金国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就算谈判也不能让宋人这么猖狂。 他提出金国可以交出蔚州、应州、朔州,但赵枢必须保证立刻放弃支持流亡辽人的复国,并且交出耶律延禧。 赵枢呵呵一笑,表示收回云州等地是大宋的底线,这是绝不可以商量的。 辽国虽然灭了,可大宋毕竟跟辽国当了百年的兄弟,兄弟家房子塌了到你家躲躲,哪有把他们赶出去的道理。 第一轮交锋,双方因为理念差距太大,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但赵枢和希尹都是擅长谈判的专家,也没指望一上来就探出让人满意的成果。 赵枢邀请希尹一起吃晚饭,顺带又听希尹讲了讲之前出使大宋的成果。 听说少林几位高僧已经抵达金国,赵枢立刻皱紧眉头: “去的可是一休大师?” “不错。燕王也知道大师的大名?” 赵枢摇头道: “大师年迈,岂能轻至苦寒之地? 有劳贵使持本王手书请大师返回东京,高丽弹丸小国也敢侮辱大师,实在是可笑。” 希尹心中暗暗欢喜。 那个扫地僧本事渊博,在少林之中也颇受敬仰,本领犹在黄裳之上。 宗雅等人误打误撞得到此人的信任,还趁着赵枢不在将此人带回了金国,说不定有什么妙用。 希尹当下镇定地道: “大师多年前就与我族有缘,此番不过是重回故地,还请大王放心便是。 大师一心向善,也希望两国早日缔结盟好,还请大王成全了。” 赵枢用手机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许久才叹息道: “如果贵国发誓,之后将大师送回我国,此事本王自然准允。” 希尹暗暗吃了一惊。 他也没想到那个扫地僧居然有如此本事,赵枢宁愿在不少问题上让步也要让他回国,看来回去之后还要好生询问一番。 他微笑道: “我国是请大师到来,自然要尊重大师的意思,此事还请大王勿怪。” 赵枢露出一丝不满之色,冷笑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你们是根本没把本王放在眼中。 也罢,今日本王乏了,明日再议。” 说罢,赵枢直接拂袖离去。 希尹松了口气,心道晚上得好好盘算一阵,看看能不能利用大师的身份跟赵枢之后好好周旋一番。 他还坐在原地琢磨,突然听见外面喊啥声大作。 他还以为宋军这是故意要制造声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不久外面居然传来一阵阵密集的爆炸声。 宋军居然使用火药了! 正文 第222章 终结女真的神话(为云哥的fans加更一章) 宗翰虽然在之前的作战中表现得像一个小丑,但他仍是女真数一数二的名将。 在他仔细思考制定作战方略之后,女真军如臂使指,爆发出了非常惊人的战斗力。 入夜,他们直接对大宋智顺王萧干的驻地发动进攻。 萧干猝不及防,等发现来的居然是清一色的女真骑兵时慌了神。 那一刻,他们终于回忆起了一直以来被女真人支配的恐怖。 数千女真骑兵列为两队,一队以长弓开路,另一队直接挥舞着狼牙棒杀入人群,立刻打的萧干手下的士兵土崩瓦解。 这些新兵缺少训练,之前胜利的喜悦也让他们失去了之前在燕京跟女真人决死一战的决绝。 面对金军的铁蹄,他们瞬间崩溃,各个没命的逃窜,立刻将正面暴露给了金兵。 完颜娄室一马当先杀入人群勇冠三军,辽人在他面前四散而逃,上万大军顷刻崩溃。 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同时发现了金军来袭,立刻调动兵力支援。 可现在的金军不是之前混合组成的人马可以相提并论。 勇猛的完颜娄室挥动手上的狼牙棒,在一群辽人的包围中左突右突。 没有做好心理建设的辽军新兵完全没有跟这位铁血杀神正面一战的勇气,纷纷夺路而逃,耶律大石无奈,也只能立刻撤退,耶律余睹稍作抵抗,也只能抓紧逃跑。 金军向一头发狂的猛虎一般无人能敌,现在居庸关前最后的守卫只剩下郭药师的怨军。 只要突破他们,金兵就能杀进居庸关,赵枢甚至来不及组织多少人抵抗! “郭药师,再不投降,更待何时!” 完颜娄室吼声如雷,居庸关城头的宋军众将无不色变,郭药师的怨军也是一片哗然,根本不敢挡在这恐怖的敌人面前。 “大哥,咱们挡不住啊。” 怨军的张令徽所部被完颜娄室一冲就全军崩溃。 现在郭药师的后营也保不住,随时都可能崩溃。 他手下的大将甄五臣慌乱的跑过来,请求抓紧逃跑——是逃跑,而不是向居庸关中撤退。 现在赵枢无论如何不会打开关门,说什么都不好使。 郭药师也吓得面无人色,他第一反应就是挡不住了,抓紧投降再说。 可看着背后居庸关高大肃穆的城墙,他还是陷入了犹豫之中。 “咱们还有多少兵马?” “张,张令徽那杂种跑了,咱们现在只有五千多人了。” “还有五千多人?”郭药师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跑个屁,咱们打。女真能有多少人,咱们跟他打就是!” “可是……”甄五臣瞠目结舌。 这些怨军跟女真兵的差距全面体现在双方的斗志和作战技术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的。 就算他们拿出斗志,一群渤海饥民面对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是如何可以看到。 “没什么可是!咱们不过是微末之人,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拿出点东西来。 女真又不是大举来袭,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手下人死又如何,咱们想要升官发财,就看现在了。” 甄五臣痛苦地咬咬牙,他立刻回到军中,指挥还能保持冷静的手下防御作战。 在郭药师的调度之下,怨军居然保持了相当不错的作战意志,跟金军绞杀在一起。 居庸关上,赵枢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敢待在这里,就有挡住金军再次南下报复的信心,只是他之前没想到金人居然这么不讲武德。 他们明明抓了完颜银术可,现在还有完颜希尹来议和,可金军居然敢趁着现在直接强攻居庸关。 可惜了。 爷现在手上有人! 这就是大国和小国最大的不同。 之前的燕京会战宋军虽然损失惨重,但还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历史上大宋的宣和北伐两次都被辽国的残兵打爆,后来还能组织兵力送人头。 更何况赵枢现在是击退金军,斩俘无数,开封的赵官家爽的双眼赤红,真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要不是赵枢点名只要王禀,赵官家恨不得把整个大宋所有的禁军全都拉来。 “王统制。”赵枢道。 他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等候的王禀大喝道: “末将听令。” “你此番北上,带了多少兵马?” 北上之后一直没有捞到什么仗可打的王禀现在已经等不及了,他肃然道: “臣率西军一万,这一路上又有不少好汉投军,现在全军精兵近五万,都是一等一的男儿好汉。 只是这居庸关太小,只带兵三千在此。” 王禀家世不错,又出身行伍,可谓文武双全,他说话铿锵有力,很得军心,一席话听得赵枢也颇为欣慰。 接着,他把目光投到旁边一个身材高大、全身披挂的猛士身上。 “鹏举,你以为如何?” 岳飞在之前一战发挥神勇,战后姚平仲非常光明磊落地将此战的第一功记在了岳飞的头上,让这个之前不过是队长的青年人名声大噪。 现在的宋军有兵、有将、有武器装备还有睥睨天下的勇气。 如果宗翰的偷袭能在宋军部署完成之前杀上来还是有机会获胜,可现在…… 赵枢招招手,叫人将完颜希尹带上城头。 完颜希尹战战兢兢地看着城外的烽火厮杀,不禁浑身发颤,心道赵枢盛怒之下怕是要用自己的人头泄愤。 可没想到赵枢只是叫人弄来一把圈椅,让希尹坐好,感慨地道: “你也不容易。” · 郭药师很快就抵挡不住完颜娄室的反复冲击,全军已然溃败。 宗翰松了口气,赶紧指挥士兵夺关。 如果不是郭药师手下的这些人阻挡,现在金军已经能夺下居庸关。 现在也只能赌一把。 希望宗望的支援能早点到来。 宗翰调兵遣将,正要部署进攻之法,却见居庸关城门大开,一对对的宋军骑兵、步兵纷纷冲出来,源源不断向金军靠拢。 还敢出来? 之前的燕京会战,宋军虽然悍不畏死,可战斗力明显比金军差了一大截,全靠人数众多和耶律余睹临阵倒戈才获胜。 小小的居庸关能部署多少兵马,全出来了不过几千。 敢跟女真野战,好大的胆子! 不用多说,娄室立刻驱动大军朝宋军靠近。 跟敌人搅在一起,他们的火药便不好施展。 今天我就杀得你们片甲不留,顺带杀入关中! 完颜娄室勇猛至极,他一马当先,在之前的战斗中每每以自己为箭头杀出一条血路,之前跟韩世忠的交手中他也完全压制了这位宋军大将。 见宋军列阵,娄室一马当先,冒着宋军的箭雨杀入敌阵,高高挥动狼牙棒,猛击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宋军小卒。 只是没想到,电光火石的瞬间,那小卒手上的双钩枪一挽,那枪尖居然诡异地突然朝下,擦着娄室的胸口刺过去。 如果不是娄室反应快,及时躲避,就算身着重甲,一定也会遭受重创! 宋军之中的小卒居然有如此本事! 娄室怒目圆睁,大声喝道: “汝乃何人!” 对面的岳飞跟银术可交手之后又悟出了不少临阵厮杀之法。 他冲锋时故意藏拙,满以为自己刚才的一枪能把面前这个巨熊般的汉子一下撂倒,没想到娄室居然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反应过来避开。 这让岳飞颇为懊恼。 还是时机把握的不好,如果再早一点,一定能成! 他听不懂娄室愤怒之下用辽语的喝问,可岳飞身边的姚平仲却能听懂。 见刚才娄室排山倒海的一击被岳飞轻轻避开,反到差点重伤娄室,姚平仲也哈哈大笑,用辽语大喝道: “这是我军的好汉岳飞,专门来取尔等的首级!” 娄室手下众军士已经习惯了娄室一马当先先拔头筹。 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不顺。 他们的进攻也遭到了宋军的顽强阻击,一轮交锋,宋军居然一个都没倒! 这真是女真起兵以来从没有见过的恐怖场面。 这还是宋军吗?燕京之战的时候他们不是一个照面就损失惨重吗? 娄室身经百战,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女真军之所以强大,也是因为他们在跟辽人和高丽人的战斗中不断学习总结,能活下来的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宋军当先的骑兵也都是从燕京和易州大战中活下来的老兵。 大胜给了他们勇气,让他们不惧金人,而在血海中活下来的经验也让他们的战斗素质有了明显的提升,面对强大的金军再也不至于一上来就付出巨大的死伤! 此战如果不胜,宋军又会多许多善战的老兵。 以后我军跟他们的作战会更加艰难了。 城头的韩世忠看着岳飞的活跃表现,激动地连连跺脚。 “大王,让我上吧? 我这次绝不输给此人!” 张俊、吴玠等人也纷纷请战,他们在之前的大战中有了不少经验,虽然他们手下兵力不足,可就是不服这金军了。 赵枢笑着摇摇头,看着一旁如坐针毡的希尹,笑道: “其实贵军真的很厉害。 我说真的。 因为贵军太厉害,所以本王才得被迫轮流出兵应付。” 之前赵枢用计骗走了阿骨打手下的金军主力,让金军始终无法摆脱兵力不足的阴影。 对宗翰的百般侮辱也不是赵枢闲的难受,他就是想让金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不断南来浪战。 宋军之前太习惯不断堡垒战术和弓弩齐射,一支军队有七成弓箭手,守城的时候还凑活,近战打金军实在是太过吃力。 燕京会战结束后,赵枢下定决心要通过轮战以老带新,争取让所有的军队都掌握跟金军的作战诀窍。 练。 只有狠狠练习,打出去,狠狠打出去,才能越来越强。 而且,他还要让那些投降的契丹人好好看看,大宋并不是依靠他们打仗。 是只有大宋才是抗金的主力。 只有大宋才能跟金人较量。 他们以后想要复国,想要得到一切都离不开大宋的支持和关照。 以后出关,这些都很重要。 “我赵枢爱好和平,尊敬贵国的皇帝,本来不想跟贵国撕破脸皮。” “可你们看到了,贵国这位勃极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大宋为难,这个完颜娄室的手上更是沾满了大宋将士的鲜血。 本王很想回开封享受风月,可现在这般…… 这是逼着本王要跟贵军不死不休啊。” “大王息怒!” 希尹倒是想不到宗干那一层,看娄室大军杀来,认定又是宗翰上头,不禁又气又急。 “大王不要冲动,要什么条件,咱们可以慢慢谈,为何要如此啊。 大王劳师远征,国内若是有小人作祟,只怕不妙。 外臣愿意现在出城令宗翰撤军,以后大王想要云州,咱们也可以仔细商谈。 只要,只要不打,一切都好说。” 赵枢满意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 金国现在一定出了很大的问题,现在是火上浇油的时候了。 “和谈当然没问题。 但本王也得跟手下兄弟有个交代。 告诉贵国皇帝陛下,必杀娄室,不然绝不讲和!” 正文 第223章 我们是后来人的祖宗 战争取胜,后勤、装备、士气和战斗的技术缺一不可。 之前的燕京会战,宋军虽然士气高昂,可他们的战斗意志跟身经百战的女真兵差距不小,将敌人团团包围时依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取胜。 可现在不一样。 百战余生的宋军除了斗志和毅力,现在的战斗意志也有了巨大的提升。 岳飞跟银术可的战斗获胜之后也进行了总结,武艺有了进一步的提高,现在已经能跟娄室斗地不相上下! 女真不可战胜的神话在这一日终于宣告终结。 上次失败他们还能归咎于耶律余睹的临阵叛逃,可这一次他们居然被宋军面对面、硬碰硬挡住。 完颜娄室仍然占据上风,但两人斗地越久,年轻的岳飞优势越大,已经四十多岁的完颜娄室当年以坚忍著称,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冲刷。 他第一次在耐力方面被这个宋军小将死死压制! 其他女真兵面对这些宋军的老兵也没什么太大的优势。 那些西军士兵从前最习惯的战术是堡垒加乱箭,就算得到了不少战马,骑兵战术也相当落后。 可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他们各个越打越强,在被动防御中还能多打出几次反击。 激战许久,尽管宋军的新兵还是付出了不少的死伤,可娄室心中的绝望却在不断的扩大。 完了。 宋军这很明显是以老带新,在不断的练兵。 就算把他们全杀了,我军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就算宗望的增援抵达,宋军大不了撤回燕京继续部署,之后又是燕京会战的结局。 这十多年来,只要出动女真本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打不倒的敌人。 可现在…… 中原的羔羊居然站起来了! 敌人的进步已经远远超过了己方的设想,今天…… 甚至以后都不可能随意在野战中击败这群宋人了。 宗翰久经沙场,自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女真战神娄室都攻不动眼前的强敌,这让他遍体生寒,绝望中,他发动了最后一次突击,企图将宋军的骑兵冲开一个口子。 如果能给这些宋军的精锐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先把面前这个能跟娄室不相上下的小兵斩杀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进展。 可宗翰刚刚前进几步,又是几个小兵将他团团围困,其中的一个武艺之强,居然犹在宗翰之上!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宋军的小兵都这么厉害? 那个小兵的膂力惊人,宗翰跟他斗了片刻就知道今天再也没法占到便宜。 “俺叫牛皋,记住俺的大号,他日俺要剁了你的狗头!”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个宋军的骑兵小将马术极其生涩,甚至好几次差点被从马上扔下来,可宗翰毕竟没有娄室这样的武艺,好几次必杀的机会都被这小兵拼命荡开。 牛皋哈哈大笑,怒吼道: “这个金狗的人头俺要了!” 他挥动铁锏猛冲上来,可战马奔腾,立刻把牛皋晃得一个趔趄,他身子一歪,哇哇大叫着差点跌下马。 宗翰大喜,立刻催马上前,想挥动狼牙棒将此人拍成肉酱。 不曾想这牛皋突然抓紧缰绳,硬是凭借一身神力让战马人立而起,手上的铁锏当做暗器,径直朝宗翰的面门投了过来! 宗翰这才发现牛皋的马术虽然一塌糊涂,可刚才的差点坠马却是装出来的。 他挥动狼牙棒,已经来不及护住面门,那铁锏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登时打的宗翰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哈哈哈,俺,俺打中了!”牛皋兴奋地手舞足蹈,可这一下真的是控制不住,惨叫着从马上跌了下去。 宗翰口中不断的流血,见周围的宋军纷纷靠过来,也只能恨恨地大吼一声,招手道: “退了!” 这是女真骑兵第一次在跟敌人数量相当的情况下无功而返。 完颜娄室出兵以来,第一次手上没有见血就被迫耻辱的离开战场。 那个岳飞从头到尾都在跟他缠斗。 而且他还如此年轻。 如果自己老了,打不动了,金国还有谁能阻挡此人! 见宗翰撤军,之前被击溃的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军出城野战的时候,这两人一度陷入了绝望,以为宋军这是失心疯,敢跟金军野战很快就是血流漂橹的下场。 可没想到宋军居然顶住了…… 而且这一次他们并不是靠着人海战术获胜。 那个叫岳飞的小卒生生挡住了完颜娄室,还有一个手持双锏的小兵甚至差一点拿下了宗翰。 燕京之战这才过去了多久,宋军除了韩世忠、张俊、吴玠、刘錡、李成又多了这样的恐怖的将领。 “不是宋人厉害,是……是燕王殿下厉害。”耶律余睹的嘴皮轻轻抖动,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 女真的不败神话终于彻底终结。 跟随燕王,以后我也有当一方霸主的机会! “还等什么?难道要让燕王看我们的笑话? 本将冲第一个,谁敢落后,仔细你们的脑袋!” 耶律余睹怒吼一声,策马发动追击。 之前已经溃败的郭药师也哈哈大笑,拔剑怒吼道: “兄弟们,机会来了,给我把女真狗的人头拧下来!” 耶律大石看着契丹、渤海联军居然追着女真骑兵跑,忍不住轻轻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 这一摸,他摸到了自己额前的一丝丝绒毛。 接受恭顺王的册封后耶律大石便开始蓄发易服。 易服对他来说没什么压力,毕竟辽人高层都喜欢穿宋人的衣服。 只是蓄发让他有点不适应,总觉得这样抛弃了祖宗的传承。 可这次摸到自己的一头短发,他心中居然涌起一丝得意和自豪。 他转头看着身后屹立不倒的恭顺王大旗,缓缓拔剑在手,厉声道: “冲!我大宋天下无敌!” · “事情呢就是这个事情。 我很了解你们的不甘心。 可是时代变了啊……” 赵枢双手撑着箭垛,很没有风度地趴在城头,宗泽有点紧张地护在他身边,小心这位燕王乐极生悲从城上掉下去。 希尹看着远处娄室撤军,女真大军被宋军追着打的惨相,不禁泪如雨下。 野战无敌。 这是他们的信仰。 想阻挡女真军前进,要不然就是数倍于己的大军,要不然就是高大的围城,要不然就是仆从军扯后腿。 可这次他们是被正面挡住,毫无理由地败了。 “没什么,这很正常。 这个世上从没有超人,只是战斗的经验问题而已。” 女真人在部落时代就一直在不断的作战,他们获胜的诀窍就是不断的野战格斗,之后起兵反辽,战斗素质不行的早就死在战场,忍耐力不行的也早就被冻死。 随着他们不断获胜不断获胜,积累的装备越来越好,冲锋在前的自然是天下罕有的锐士猛卒。 而辽军一直在打败仗,战斗素质好的老兵已经损伤的七七八八,连郭药师这些渤海饥民组成的怨军都算是精锐,足见他们已经弱成了什么模样。 同一时间的宋军还一直习惯以堡垒为掩护进行非常有限的作战。 在赵枢灭夏之战,最强的西军也没法做到人人骑兵,骑术上更没法与金军相比。 所以之前的燕京会战才打的如此一言难尽。 可所有的猛士都是在战斗中不断的成长历练。 宋军主力在铁与血的碰撞中已经逐渐成长,武人得到的指挥权更让宋军的战术一改之前的呆板。 现在的宋军已经终于展现出了一支铁军的气度。 当然,金军还有最后的翻盘希望。 如果阿骨打放弃与高丽的征战,尽起所有的金军直接南下,宋军也只能抓紧放弃得到的燕山一路,抓紧退到易州利用地形布置防御。 但赵枢相信,不会有这一天了。 阿骨打已经行将就木,而赵枢早早埋伏下的公知战术也终于开始不断发挥作用。 现在他完全不怕。 “你回去吧。”赵枢拍了拍希尹的肩膀,“谈判的大门永远敞开,但现在确实不是谈判的时机。开春了,云州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 大家云州再见吧!” · 大战之后,宋军清点战场,发现了智顺王萧干的尸体。 金军南下突袭,萧干全军崩乱,但这位智顺王在最后时刻还是坚守岗位,指挥士兵跟金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死在了狼牙棒之下。 他的几个儿子也一一战死,没有一个投降。 赵枢亲自背着萧干已经冰凉的尸体,将他葬在了居庸关外。 葬礼上赵枢哭的非常真诚,宋军众将无不垂泪,跟随萧干一起投降的耶律大石也哭的死去活来,发誓要为萧干报仇雪恨。 而赵枢也立刻给了众人这个机会。 “金人丧心病狂,居然还敢南下寇略。 之前是本王不查,不听忠言,轻信虎豹豺狼能服王化,方有今日之事。 智顺王力战殉国,这个仇,本王一定要报!” 他的目光投向在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郭药师。 “郭都统此战勇猛无畏,孤心甚慰,便以都统为平西王,率军征云州,不知都统可敢?” 郭药师力战就是为了等待王爵的封赏,他大喜过望,咚地一下跪倒在地。 “臣敢不以死报效?还请大王随意差遣。” 赵枢满意地点点头,又改封耶律大石为平北王、以耶律余睹为靖北王,三藩联手,一定要扫平金军!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封赏让人热血沸腾,但李纲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妙。 夜半,他求见赵枢,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大王,有点过了。” 这位别扭的文士非常认真地道: “此事有违祖宗家法。 臣知道官家一定会准允大王如此,可大王属实不应该如此,应该先派人去开封上表,等……” 赵枢摆了摆手,微笑着制止了李纲。 “李经略说的对,也不全对。 本王之前问过姚太尉和何太尉,现在女真新败,军中大乱,正是振奋士气,一鼓作气收复故土的机会。 若是向开封上奏,一来一回耽搁太多,我军没了锐气,如何破敌。” “可是祖制……” “呵呵,祖宗有没有站在这里?” “呃,这倒没有。” 大宋历代君王岂止没有站在居庸关。 以大宋的版图,刘备、张飞、吕布都成了外国人。 而赵枢做到了。 他现在要做更大的事业,而且他现在手握重军。 开封那些人逼逼之前,总得考虑一下。 不过,李纲终究是一片赤诚。 赵枢也不忍心打击他。 “李经略,你觉得咱们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万无一失,毫无错误吗?” “当然不可能。”李纲苦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古代的圣贤,臣也不相信他们生平从不犯错。” “这就是了。 我们也会是后人的祖宗,若是后人不知道修正我们的错误,反到一直在我们错误的路线上走下去,九泉之下,反正我是不会安宁。” 正文 第224章 英雄末路 宋人对唐朝的观念一直非常拧巴。 一方面他们当然不能承认本朝比不上前朝,领土功业不好比,就一直拿“祖宗之法”拿出来显摆,认为祖宗的法度远远超过了唐朝,一直没有出现兄弟阋墙夺位、女皇称制临朝、武人弄权占据一方的现象。 在河湟开边之后,这种情绪更是相当高涨,满朝都在说还是我大宋天下无敌。 但私下里,众人还是颇为怀念那个极其强大、四方来朝的时代。 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 现在,赵枢终于有机会朝着汉唐祖业迈出巨大的一步。 宋军兵出居庸关,而之前号称在中京实际在望云驻军的完颜宗望也率军南下,跟宋军展开对峙。 就在宗望即将展开总攻,在跟赵枢硬碰硬决一胜负的时候,大金国迎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巨大变故。 · 宣和五年一月底,阿骨打终于抓住了机会。 他们这些时日内已经摸清了高丽军的轮换时机和高丽水军的营地所在,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还下着小雨的晚上,大将完颜阇母率领一百女真士兵偷渡鸭绿江,潜入了高丽水军的驻地。 高丽水军这些日子一直把金军的水军吊起来打,早就视金军如无误。 小雨的夜晚,他们都缩在营地里吃喝,船上的水兵也都躲在舱中休息。 完颜阇母派遣猛将乌林答泰欲摸上战船,无声无息格杀了数名高丽水军,然后用火把发信号,让江上游弋的金兵将进攻得手的消息送给阿骨打。 这位金国帝王当机立断,命令三万金军发动总攻。 一时间,江上火光冲天。 驻扎在江边的高丽军也发现了金军渡江。 他们立刻出兵拦截,企图夺回对鸭绿江的控制权,可修整许久的金军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斗志。 高丽的水军一片大乱,一时不知道金军的先头部队有多少人,竟然被完颜阇母一百多人的进攻冲的七零八落。 等阿骨打亲自率领主力渡江后,直接率军包围了闻讯而来的高丽大将军权秀。 权秀见了金国皇帝的大旗,一颗心坠入谷底。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一夜,金军将压抑许久的杀意全都释放出来。 前军猛冲猛打,几百人就敢杀到敌军后方大包围,一群人宛如一群饿狼,不断撕咬着高丽军的防线。 权秀身边的近卫还能保持着镇定,可四面八方的高丽军都已经兵败如山倒。 他们这才想起来,这群人是轻易灭亡辽国的强大铁军,是他们之前无比畏惧的恐怖势力。 “火药,火药!” 权秀高声呼唤,可众人兵败如山倒,谁也不听他的命令。 万般无奈之下,权秀紧咬牙关,他飞速奔到储存火药的仓库,看着一只只整齐排列的黑色木箱,权秀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决绝。 金军渡江,高丽引以为豪的水军将彻底丧失作用。 火药是他们的日后光复河山的关键所在,绝不能让金人也拥有了这样的武器。 他遣散身边众人,自己高高举起火把,缓缓走入火药库中。 随即,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阿骨打看着远处腾起的熊熊烈火,面容非常平静。 细雨不断打在他苍老的脸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皇兄,我们已经占据义州,高丽已经不堪一击了。”吴乞买兴冲冲地道。 “但愿吧。”阿骨打喃喃地道。 高丽擅长防守,对付他们没有想象的这么容易。 现在金军占据义州,以后高丽很难主动进攻,但金军想要继续南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他们还掌握着火药。 “咱们的火药造的如何了?”阿骨打咳嗽一声,问身边的吴乞买。 吴乞买如实道: “非常顺利,咱们从宋国弄来的火药配方比高丽的更强劲,一休大师也给了不少帮助,那点燃之后真是惊天动地,什么铁甲都挡不住这火药的厉害。” “是吗……” 听说火药强大,阿骨打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辽人的学士之前告诉阿骨打,挞懒最早弄来的火药配方来源于宋人一本叫《武经总要》的书。 宋人其他武器跟这书上记载的没有太大差别,只有这火药的威力已经远远胜过了这书本上的只会燃烧冒烟的东西。 也就是说,宋人的技术在不断的进步。 这也能理解。 金人的锻打技术这几年也进步了很多,还没有摆脱原始部族模式的他们已经能造出更好的兵器和铁甲,而宋人的主要精力则放在制造这火药上。 再过一阵子,这火药的威力说不定会更强。 那个深不可测的黄裳大师说不定手上还有更好的配方。 金国虽然可以仿造,但之前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缺少硝石。 辽国全境之前都没发现多少硝石,据说上京附近有类似的东西,但之前这玩意的用处只是给贵族夏日制冰,从宋人那买点就好,也没人去开发。 没有硝石,以后可怎么造出大量的火药。 从宋人那购买,这高昂的价格也不是贫穷的金人可以承受得起。 难道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天明,金军打扫战场,众人的脸上满是笑容。 金国的高层都得偷酒喝,基层的士兵更是穷的可以。 战胜高丽,他们得到了大量的战利品。 义州的百姓也全都会成为他们的奴隶,这让每个金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据说高丽上将军崔卓直接放弃了这一带的防守,准备全力拱卫西京,也就是说欢乐的抢劫时光还能持续很久的时间。 阿骨打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叔父,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我来给你报仇了啊! 想起壮烈牺牲的习不失,阿骨打胸口又是一闷,忍不住连连咳嗽。 吴乞买扶着阿骨打,把他送回帐中休息。 两人刚刚回到帐中,见挞懒已经一脸惊恐地等候在那里,阿骨打心中顿觉不妙。 “怎么了?” “不,不好了。”挞懒这次是真的慌了,“我听,听闻宗翰大举南下……” “什么?!”吴乞买惊呆了,“怪不得他这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他打到哪里了?没有伤到燕王吧?” “呃,这倒是没有。” “没有就好。” 吴乞买最担心的就是宗翰大举南下直接把大宋的燕王给杀了。 听说宋人最能打的就是这燕王,若是燕王一下死了,宗翰的威信肯定一时无两,到时候自己想要取消勃极烈制度,让自己的儿子宗磐当太子一定会面对此人的坚决反对。 “燕王,燕王倒是没事。 只是去年我军在燕京大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只有宗翰和娄室只身逃脱……” 帐中顿时像死一样沉寂。 见阿骨打面色如铁,吴乞买慌忙呵斥道: “不可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 宗翰和娄室都是一等一的名将,他俩率领十万大军南下,如果说宋军在居庸关死守吴乞买还能勉强相信,可都打到无险可守的燕京,宋人还如何抵抗大金的勇士? 诬陷宗翰也没有这样诬陷的啊。 阿骨打感觉胸中阵阵剧痛,他让吴乞买搀扶着自己坐下,咬牙道: “你是如何知晓的?” “是,降将耶律慎思的一个族人在宗翰军人,宗翰大败之后封锁消息,此人被燕王俘虏,又偷偷溜出来,这一路辗转才把消息传给耶律慎思。” “放屁!” 吴乞买勃然大怒。 虽然他跟宗翰的关系不好,但也不允许一个辽国降人如此侮辱大金。 “就算有小败,哪有十万人就逃回来两人的道理。 你自己也是带兵的人,你能相信这种话?” 挞懒垂头丧气地道:“银术可被俘,现在还没回来……” 帐中突然死一样的沉寂。 阿骨打镇定地道:“不管如何,先去打探消息吧。老四,你……” “皇兄,你,你怎么了!” 吴乞买惊奇的看着阿骨打,只见阿骨打的嘴角鲜血不住地流出来,模样甚是恐怖。 “老四,我不成了,听我吩咐…… 不,不能收兵,保持进攻,让高丽人求和,之后,之后要反复拒绝,再,再逼他们给些钱。 等,等全军退回去,才能给我发丧!” “皇兄,皇兄你在说什么呢!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一休大师呢,一休大师呢!” 吴乞买虽然早就想当皇帝,也计划好了当皇帝之后准备怎么安排。 但当自己视如神明的哥哥真的快不行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恐慌和无助。 多年的岁月一幕幕闪过阿骨打的面前, 他率军作战,好不容易消灭辽国,自以为大金已经天下无敌。 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居然听到了大金主力的遭受重创的消息。 人生,真的是很有趣。 可惜……我没法再体会了。 挞懒赶紧过江,去请随军的林灵素。 林灵素渡江而来,吴乞买一把扯住他的手,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帐中,用已经有点神经质的声音颤声道: “大师,大师,快给皇兄看看,快救救皇兄!” 林灵素被吴乞买狰狞的表情吓得快要尿出来。 他颤抖着去看躺在榻上的女真帝王。 良久,林灵素默默叹息道: “陛下去了,还请……节哀了。” 正文 第225章 抓紧跑吧(为凤羽舞菲加更一章) 所有人都免不了一死。 只是阿骨打也没想到死亡居然这么快就走向了自己。 弥留之际,他心中满是遗憾和悔恨。 他想到自己一手创立大金,一生都在征战,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自己一手缔造的国家。 又想到自己连年征战,虽然一直战无不胜,可四方仍旧是强敌环伺。 草原上蒙兀儿,极其坚忍的高丽,以及南边的大宋。 如果还有时间,阿骨打真想好好跟这些对手挨个较量一番。 只是现在天不假年。 很快就要见到习不失,见到那些战死的兄弟了。 吴乞买和挞懒暂时隐匿阿骨打的病情,迅速跟高丽展开谈判。 而丢失鸭绿江防线的高丽也在恐惧之中难以自拔,尤其是西京一派担心金国的铁骑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家园,立主用大量的银钱赔偿金国的损失,并交出火药。 金富轼还没有回国,国内主政的李资谦被迫同意了这个要求,他们搜刮府库和百姓,给金人奉上了大量的银钱,金军上下一片欢腾,都对未来充满了自信。 我大金果然是不可战胜的。 一条江根本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只要有我们的皇帝率领,我们可以杀到天涯海角,可以跟任何强大的敌人作战。 但欢庆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太久。 宣和五年三月,在昏迷许久之后,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大金国的帝王完颜阿骨打病逝,而同一天传回辽阳的,还有金军南下主力全军覆没,宋军出关北伐,开始进攻云中诸州的消息! 从天堂到地狱的转变实在是来的太突然,大多数的金人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明明一直还在打胜仗,还在不停地打胜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连投降金国的契丹人都不敢相信。 高丽隔着一条江也不过是勉强跟金人相持,怎么羸弱不堪的宋人居然可以在平地上击败金国,一定是他们耍了什么花招! 可之后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来,让金国上下更是一片惊慌。 如果说一次战败还是偶然,是巧合,只是南下的金军士兵太不把敌人当人看。 可接下来,宋军居然连战连胜,多次击败宗翰和娄室率领的金军主力。 刚刚登基为帝的吴乞买赶紧来到中京,亲自坐镇指挥——不是为了别的,现在只求抓紧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暴怒的宋军统帅燕王赵枢好好谈谈。 赵枢展现出了巨大的愤怒。 宋军以郭药师为前锋,开始了云州收复战。 奉圣、归化二州的契丹人听说金军大败,而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又打了过来,立刻开始反抗女真人,打开城门欢迎宋军的到来。 本来应该来支援宗翰的二太子宗望都放弃了南下的计划,抓紧开始平息后方的辽人反叛。 赵枢拼命援助辽国终于有了收获,听说是准备帮大辽复国的大宋燕王来了,契丹人夹道欢迎,纷纷送上自己的口粮,带着宋军去围攻金军。 赵枢毫无架子,他骑在马上朝周围的契丹人挥手,用刚刚学会的辽语不断地向周围的百姓打招呼,再次重申大宋是来帮辽人复国,要等辽国光复之后才会拿回燕云之地。 而契丹的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在燕云的,也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大宋将永远以他们为自己人,待他们宛如亲兄弟一般。 之前金军到处强征契丹人参军,强迫他们为自己作战。 而赵枢来了却力行仁政,消息向长了翅膀一样传到更多人的耳中,现在各地的契丹百姓都盼望着赵枢率军前来救他们于水火,之前偷偷供奉辽国历代先祖的人家也画下了赵枢的样貌,祈祷这位大宋燕王一路战无不胜。 一边是人心所向,一边是接连战败的人心惶惶。 现在西京的完颜斜也已经几近疯狂。 宗翰战败之后害怕回西京会被斜也清算,直接率军前往望云与宗望汇合。 现在西京道跟外面的消息已经被切断,斜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跟另一位勃极烈蒲家奴一起加紧备战,一边匆匆忙忙跟宋军谈判。 可希尹多次出使,赵枢的态度都非常坚决—— “本王一再强调,必须杀了完颜娄室,必须杀了他! 这是谈判的先决条件。 不杀此獠,所谓的和平也只是短暂的罢战,之后终究还会大战。” “必杀,是必杀!不杀他,大宋的攻势就不会停下!” 金国在去年年底才在附近抓住了耶律延禧,在这的统治基础还非常微弱。 斜也不敢再出动自己麾下的女真兵去送死,只能不断派遣仆从军出战。 而赵枢手上还握着耶律延禧这张王牌,那些仆从军本就不愿意跟宋军厮杀,见耶律延禧就在宋军之中,也纷纷投效。 转瞬间,宋军三藩就集结了超过二十万大军,场面宏大的让人目瞪口呆。 “该死的宗翰,该死的宗翰!我要杀了他!我要跟他决斗!” 斜也这几天把眼前能砸的一切都砸了。 这可是陛下率领众军好不容易抢来的土地啊。 交给我这才多久,就已经要沦陷于敌手! 这肯定不是我的错,我完全没错。 都是宗翰的错,都是宗翰的错! 斜也盛怒之下连连吐血,蒲家奴见了赶紧搀扶着他坐好,皱眉道: “现在已经成这样了,生气也没有用。 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跟宋军好好谈谈,争取妥善解决此事,两家罢斗。” 之前宗翰在燕京会战中战败,众人还坚信那不过是因为耶律余睹突然跳反导致宗翰措手不及,只要出动全部由女真人组成的军队,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阻挡他们前进。 可后来的居庸关之战,虽然宗翰斩杀了萧干,但全部由女真战士组成的精兵居然在居庸关之下被宋军死死挡住。 听希尹说,宋军之中有人居然能跟娄室斗地不相上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们一开始就已经被辽人骗了。 辽人为了复国,才不断贬低宋军,让我们太过轻视宋军。 之前挞懒就说过,宋军之中有不逊于我军的勇士,还有能跟娄室旗鼓相当的好汉。 只是当时我们不屑一顾,尤其是宗翰居然认为挞懒胡说八道,这才有了今日之败。 他们毕竟是大国,拥兵数十万,咱们仓促之下如何跟他们作战? 我看云州是守不住了,咱们不如干脆跟宋军谈判,就算是咱们主动将云州送给宋人,总能在面子上过得去。” 蒲家奴这几天一直都想跟斜也说放弃云州的事,现在终于是憋不住了,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想法都倒了出来。 战败可耻,扔下这么大的一块土地跑更可耻。 可不跑又能如何? 金军在西京根本不得人心,这些百姓巴不得金军集体暴毙。 继续抱着女真军战无不胜的念头早晚都要全军死在此处。 如果两个勃极烈死在这,那将极大的撼动大金国的统治,更加得不偿失。 见斜也不说话,已经做了坏人的蒲家奴索性继续道: “老五,我蒲家奴是胆小怕死之人吗?” 斜也厉声道: “当然不是,阿兄文武双全,乃世间少有的英雄。” “这不就是了。”蒲家奴寒声道,“咱们这十年征战,可谓是战无不胜,好多人冲昏了头脑,尤其是不少人为了争权,刚刚灭辽就想在攻宋。 咱们要是死了,这些人掌握朝堂,以后才是天大的祸害。 燕云之地,本来陛下就说过可以给宋人,只是因为宋人假仁假义不肯北上攻辽,这才由我国占据一方。 之前宗翰如此猖獗,虽然是他自己不对,也终究是我国南侵。 现在将云州交给宋国,跟他们重新修好,能为我国争取许久休息的时间。 不如这样,我亲自去一趟宋营,跟大宋的燕王好好谈谈。” 斜也恨恨地在自己的大腿上锤了一拳,不甘心地道: “等我见了陛下,一定要宗翰好看!一定!” 蒲家奴等他稍微松了口气,叹道: “说什么都晚了。 我亲自去告诉宋人,说咱们放弃云州? 放心,见了陛下,我说是我的主意,不会连累你。” 斜也痛苦地点点头,沙哑着嗓子道: “如果他们还不满足呢?” 蒲家奴叹道: “不满足……我也只能慢慢求他了。 我们现在已经无力再战,趁着还有最后的体面,该跑抓紧跑吧。” 正文 第226章 不能不要 完颜蒲家奴是阿骨打的同族堂兄弟。 此人能文能武,作战非常悍勇,之前的激战中经常全身十几处受伤依然死战不退,除了过人的耐力,这个年代这样的受伤居然没有落下什么残疾,也算是运气好的爆表。 准确的说,大部分活下来的金军都有老天爷给的好运气,历史上他们进攻居庸关的时候居庸关守军还遭到了山体滑坡的打击,可以说在赌国运方面,他们真的是没怕过谁。 但现在,蒲家奴要被迫以失败者的身份去见赵枢,希望能开诚布公给他好好谈谈,争取解除现在四面受敌的局面。 宋军在赵枢的假仁假义政策下居然深得民心,他们不断前进,后勤根基稳固。 金军不断后退,还要提防不知道从哪飞来的暗箭。 这云州算是待不下去了。 蒲家奴带着希尹来到宋军军中时,宋军的先锋耶律大石刚打通了和蔚州的联系,蔚州为数不多的金军被迫投降,宋军阵中欢声雷动,满头白发的宗泽跟已经蓄起长发的耶律大石有说有笑,都是满面红光。 蒲家奴非常郁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希尹将自己的身份汇报给二人。 听说来的是一个勃极烈,宗泽不敢怠慢,赶紧带路去见赵枢。 而耶律大石手下的士兵则分站两列,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女真猛将,看得蒲家奴心里阵阵发毛。 这些契丹人…… 真是可恶啊。 听说来了个勃极烈,正捏着一封书信的赵枢有点吃惊。 他赶紧冲宗泽道: “宗老,快给我一拳。” “啊?”宗泽惊呆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点动手。” “哦……” 宗泽捏起拳头,颤颤抖抖地照着赵枢的胸口用力一拳,打的赵枢痛苦地捂紧胸口,眼泪滚滚而下,看得出是非常痛苦。 “大王,臣有罪,臣有罪……”宗泽赶紧下拜。 赵枢摆摆手,缓步回到座中,低声道: “打得好,快把蒲家奴请进来。” 蒲家奴和希尹进入帐中,只见赵枢弓着腰坐在圈椅中,一手按着胸口,双目含泪,不禁有些诧异。 赵枢见两人进来,将手上的书信放到一边,惨然道: “两位来了。 别拘束,别客气,快请坐吧。”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看起来也不像是伪装。 蒲家奴的心中怦怦直跳,心道莫不是宋军的后方出了什么意外? 如果是,那可是太好了。 赵枢抹了一把眼泪,听希尹介绍了蒲家奴的身份,缓缓颔首,又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蒲家奴的粗糙的手掌。 “我谨代表大宋和我个人,表达对贵国百姓和诸位完颜宗族的慰问。 发生此事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我提议我们罢兵十日,以示哀思。” 蒲家奴听得一头雾水,希尹倒是随即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难道……我国皇帝陛下……” “不错。”赵枢沉重地点点头,展开手上的书信,“我接到了大哥挞懒送来的紧急书信,说七日前贵国皇帝陛下病逝,哎……本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啊!” 蒲家奴和希尹虽然知道阿骨打的身体一直不好,可乍闻噩耗,两人都是眼前一黑。 待验证了挞懒的笔迹之后,蒲家奴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陛下啊!” 对女真人来说,阿骨打就像神明一样。 辽人当时对女真欺压太甚,经常去女真各部抢掠,号称“打女真”,耶律延禧这种甚至逼迫各族的族长在自己的宴会上跳舞,不从的人甚至有生命危险。 尽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尽管女真各部之中也有斗争。 但他们始终对阿骨打极其信服,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愿意接受此人的领导。 赵枢刚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又惊又喜。 他最担心的就是宗翰说服了阿骨打,率领女真主力南下跟自己拼命。 那他十有八九打不过,也只能先退回去防守。 可挞懒居然派人给他送来急信报丧,请求两国罢兵,赵枢开心地都要飞起来,连哭都不会装,只能让宗泽给自己一拳。 蒲家奴嚎啕大哭,几次哭的昏了过去,希尹虽然也很悲伤,可看着蒲家奴的模样还是非常无语。 大哥我们是来谈判的啊。 谈判的啊! 蒲家奴从白天哭到半夜,身上的老伤发作,直接昏死过去。 赵枢赶紧叫人把他送去休息,很无辜地冲希尹道: “都看好了啊,不管本王的事啊,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希尹苦笑道: “我族人人尊奉陛下……是,是先皇,这也是常事。 勃极烈太过悲伤,在大王的面前失了礼数,不过我们跟大王和谈的诚意却是不会作假。 请大王看在阿买勃极烈(挞懒)的面子上罢兵吧!” 赵枢嘿了一声,微笑道: “罢兵?我们一开始是带着橄榄枝,也带着维护两国友谊的刀枪来的。 是你们逼我抛弃了橄榄枝,现在又觉得我是坏人咯?” 希尹不知道橄榄枝是什么意思,但也大概明白赵枢的愤怒。 他苦笑道: “当年海上之盟,贵国皇帝陛下请以岁赐换燕云,本来我国皇帝陛下已经答应,后来有撒改和宗翰父子作梗,可也说好先给燕京,后面各地可以慢慢商议。 现在宗翰不听调度,犯下大错,我国一定重重处罚!” “如何处罚?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希尹一时语塞。 宗翰好歹是勃极烈之一,新皇即位之初,就算他有天大的罪过,最多也不过是囚禁。 要是杀了此人,国内那真是要翻天覆地了。 赵枢冷笑道: “我就知道你们下不了这个决心。 所以本王之前的要求一直都是杀死完颜娄室。 杀此人,两国就能和谈,不杀此人……呵呵。” 希尹无奈地道: “难道以云州相赠,都不能让大王消气?” “相赠?”赵枢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严肃,“如果没有我国将士浴血奋战,没有这么多的儿郎拼命厮杀,只怕燕京早就被宗翰占据,说不定整个黄河以北都落在贵国的手中。 真有那一日的话,贵国会愿意把到手的土地吐出来给我们吗?” 希尹无言以对。 现在的情况对金国来说非常麻烦。 中京残破,宗干、宗望手下也没有大部队,再不敢如之前一般只有几千人就跟宋军决战。 而金军的主力都在鸭绿江边,想要调动大军,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面对被高丽追杀的风险。 可以说现在金军已经被赵枢从中间劈成两段,连阿骨打病逝这样的消息都得靠赵枢来传播。 希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之前马扩来拜访阿骨打,劝阿骨打将女真主力调走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那次开始,赵枢的目标就一直是驻扎在西京的金军。 等等,这么说习不失的死也非常可疑。 如果真的是赵枢的阴谋,派人早早刺杀习不失也并非不可能。 希尹一阵毛骨悚然,可在赵枢面前,他又不敢说什么。 而且现在金国和高丽已经结仇,挞懒的信上说,金国攻克义州之后将那里的百姓尽数掳走,高丽还支付了大量的银钱换取金国不继续南下。 这个深仇大恨,加上之前李资谦的弟弟、金富轼的儿子被殴死,高丽又丢失鸭绿江防线,随时被金国威胁西京,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跟金人拼个你死我活。 希尹深吸一口气,长拜在地,叹息道: “大金国认错,退出云州诸地,承认大宋战胜,以后不需大宋岁赐,罢免宗翰、娄室等人,如何?” 这个条件非常不错。 宋军的损失比想象中的大,劳师远征一时也没什么信心。 赵枢微微一笑,点头道: “可以,不过有一点要改改。” “大王请细说。” “之前海上之盟说好了岁赐的事情,现在这岁赐必须给贵国,不能不要。 之后我大宋准备继续按照盟约给贵国送去岁赐,你们不能不要。” 希尹:???? 正文 第227章 马子充计划 大宋这岁赐吧,说起来金人和辽人都非常不齿。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怂了就是怂了。 每年都给一笔保护费,还说这是为了两国未来的关系考虑,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极其鄙视。 大宋的不少有识之士也经常阴阳怪气,说六国破灭就是因为给秦国上供——就是讨论一下历史,绝对没有映射当朝的意思。 现在大宋明明是占尽了优势,金国除非孤注一掷大举南下,不然压根不可能有救下西京的机会。 这样了,大宋居然还要给钱。 “哼哼,贵使难道以为,我国当年给辽人岁赐真的是把辽人当个人物了? 当然不是。这是我大宋的良苦用心。 我们非常希望辽国拿到这笔岁赐之后能搞好国内民生,把辽国建设成一个如大宋一样文明、强大的国家。 可惜了,辽国这么多年一直不思进取,经济文化一直严重落后,完全没有认识到大宋的一片良苦用心,还以为大宋真把他们当个人物了,真是可悲可叹啊。” 一直听到这,希尹还是不能理解赵枢到底想说什么。 他试探着道: “那大王认为,这钱如何才算是用在正途。” “之前我国的使者马扩马子充跟贵国的交情非常不错,也不忍心看着贵国有朝一日堕落成跟辽国一样的模样。 当时我正好跟他说起当年与大哥挞懒一起南下时说起建设大金,让大金如大宋一般富庶之事。 马子充认为,只要大金能像大宋一样足够富庶,就会摆脱野蛮,不愿意抢掠,所以提出了一个旨在推进金国经济进步、促进金国生产发展、为金国货币发行提供支持以及推动宋金贸易的一揽子计划。” “本王对这个计划非常感兴趣,又跟李经略、宗经略、何太尉等人一起商讨,认为除了经济援助,日后更要搞好在文化领域的建设,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消弭两国之间的矛盾和误会,真正实现双赢。 现在对金国的援助计划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构想,如果没有宗翰南侵,可能已经开始执行。 嗯,在没有官方名称之前,我们可以将它称为……‘马子充计划’。” 希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已经严重不够用。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假的赵枢,或者赵枢根本就是在戏弄他。 大宋跟金国刚刚展开了几次大战,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死伤。 然后一转眼,大宋说来给金国送钱? 而且还是送钱搞援助,帮打了十几年仗的金国恢复经济,防止他们因为没地方抢劫饿死? “大王一定是在戏弄外臣。”希尹苦笑道,“我等真的是来和谈的……” “我知道。”赵枢平静地道,“所以我也是认真的。” 希尹想想也是,赵枢身为大宋的燕王不至于在这样的问题上给我开玩笑。 他琢磨一番,无论如何想不到赵枢其中还埋藏着什么阴谋,也只能谨慎地点点头。 总不能给我们钱,反而有害吧? 就算是放贷,我们大不了不还不就完了? 要是大宋真的要帮我们恢复民生,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报勃极烈再做商议。 鄙人浅薄,却也听说过大王最喜欢双赢,可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此事大宋有什么好处,两国双赢,总不能让大宋吃亏啊。” 赵枢哈哈大笑,点头道: “自然可以。 我国大经济学家西门庆曾经说过,钱这东西喜动不喜静。 只有不断的流通,才能实现商品经济的繁荣。 以前我国对辽国的援助时希望辽国能好好恢复商品经济,让他们建设跟大宋一样美好的国度,可这部分的钱只落在了少数人的手中,并没有真正惠及每个辽国的百姓。 我们很惆怅啊……所以本次的马子充计划,我大宋做了更加详细的准备。 我们的经济援助将严格确定钱的使用范围——首先是教育方面,我们会帮大金培养更多能治国的人才,而不是宗翰、娄室这样猪狗不如的武夫。 其次,我们要将这笔钱投入农牧等基础设施领域,让金国的普通民众不用打仗也能吃饱穿暖。 通过这项计划,金国能得到恢复和发展,你们的儿孙一代将呼吸到和平温暖的空气,能像大宋的百姓一样享用丝绸、瓷器、香料和精美的菜肴。 而我大宋能通过投资与贵国保持数百年的和平,就像当年跟辽国一样。 这将直接节省大量的军费开支——跟每年几千万贯的军费和数万常备军的调遣相比,一年几十万的岁赐简直是不值一提。 而且和平的环境将进一步促使我国的经济大发展,文化的沟通能增强两国的了解和互信。 这是格局,也是……” “真正的双赢。” 希尹基本听不懂赵枢巴拉巴拉这一堆说的是什么,他现在完全沉浸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 赵枢说的挺有道理啊。 要是我大金人人如宋人一样富有,哪还有再动刀枪? 冒着生命危险搏杀,还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希尹自己也是大宋文化的推动者,大宋手把手培养一大批人才,让在马上得到天下的金国可以很好的治理天下,这才是长治久安的大道。 而这也减少了战争的风险。 这就是……大宋燕王的胸怀。 呃不,这是…… 格局! 他颇为激动的道: “想不到上国竟有如此情怀,我等……我等真是浅薄了。” “我这就告诉两位勃极烈,希望两国罢兵,两国的……两国……” “两国都有光明的未来。” “对对对,燕王博闻强识,我等万万不及。” · 岁币一直是大宋众人心中的一根刺。 听说赵枢居然要给金人送岁币,宗泽差点直接脑溢血。 他当场拔剑出来横在自己面前,表示要是赵枢不收回成命,他就自杀。 “大王,现在明明是我们占尽优势,为什么要给别人岁币? 难道不应该逼迫金人给我们岁币吗?” “是啊大王。”姚古也忍不了。 “我等之前力战夺回幽燕,现在兵发云中,百姓无不箪食壶浆迎接王师,何必再用岁币赎买? 臣愿为先锋,不胜便不回来了!” 只有赵枢手下的元从众人都不吭声。 韩世忠、何灌、李纲等人都一脸心虚地盯着赵枢,等待听赵枢的后面安排。 岳飞也默默无语,他对赵枢很有信心,等待听赵枢的解释。 “哎……我无语了。”赵枢非常难受地揉了揉眼眶,“宗老,在你心中我赵枢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打仗我是不行,但这方面你们全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放心就是了。” 宗泽急切地道: “我不知道大王准备如何安排,但是在河西用过的买办战术只怕是不好用。 金国占据的土地不小,若是得了我国的岁赐,岂不是人人重甲刀枪,加上快马、辎重,再南下入侵,我国还如何阻挡?” 赵枢之前的买办战术大放异彩,轻易就逼迫西夏出现了严重的内乱,在利益纠纷中崩溃。 但那是建立在西夏之战已经被打的快不行了的基础上。 西夏的精兵损失太大,国内的经济濒临崩溃,经济产业又非常单一,就算不出现大问题,大宋只要稳住不乱,再来几个十几年也能把他们困死。 可金国只是败了一阵。 他们的主力之前被赵枢用诡计调走,当场暴打高丽一顿。 宗翰被赵枢羞辱成这副模样,回去之后如果集中所有的兵力南下,再加上宋人提供的军费,岂不是如虎添翼。 赵枢平静地道: “帐中的诸位都是本王的心腹,大家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现在外面都传说本王领兵如神,战无不胜,可是大家都知道,本王根本不会打仗。” 赵枢在战略上的规划还不错,但涉及到具体的战斗时经常出笑话。 不久之前他还问过金人为什么一定要打居庸关不直接翻山这种问题,差点把姚古噎死。 不过赵枢在自己不懂的问题上从来都不乱决定,他会询问,然后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至于采纳不采纳就交给最高领军人。 这让姚古非常舒服。 但在涉及到这种权术的时候,赵枢又提现地非常独裁。 “本王虽然不会打仗,但知道一点。 一个国家想要战无不胜,最重要的是团结。 这点甚至比他们的经济实力还要重要。” 如果单纯比经济力量就能获胜,女真这种皇帝偷酒都要挨打的国家就不该存在,而大宋早就成了天下的主人。 赵枢虽然不懂金国历史,却也知道他们那个兄终弟及的勃极烈制度早晚要发生内乱,后世的狗大户也玩这一套,一旦有人起了私心,想让自己家的人世代传承,这就会严重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而且公知战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林灵素已经混到了金国内部, 接下来,赵枢更需要和平的环境。 打仗可以暂时搁置不少矛盾,而和平的年代这些矛盾又会不断激化, 等积累到一定程度,他们就算发现不对劲也晚了。 金国之春到来的时候,大宋可以以救世主的姿态占据他们全境,就像占据燕京一样容易。 “放心吧,这个计划很快就能发挥作用。 你们可以有幸目睹羊吃人的名场面。 但愿我们的国家永远不会面对这样的灾难。” 正文 第228章 胸怀宽广的赵枢 蒲家奴仔细听着希尹的回报,不禁皱紧了眉头。 赵枢依然不肯放弃杀死娄室,并将此事作为跟金国进行彻底停战的唯一条件。 但赵枢同时表示,不能因为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这两坨跳梁小丑就影响了宋金两国未来的交情。 听希尹说赵枢愿意帮助女真搞建设,还弄了个马子充计划,蒲家奴当场就脱口而出。 “其中定有阴谋。” 希尹苦笑道: “我也觉得其中必有阴谋,不过我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阴谋到底在何处。” 要让一群糙汉子明白这些实在是有点困难。 二人眉头紧锁苦苦思考了一下午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蒲家奴用力一拍大腿,含恨道: “管他呢!” 本来就准备放弃西京,结果赵枢还愿意紧紧跟着送钱。 总不可能我们拿了钱反而有问题吧。 蒲家奴收敛了自己的悲伤,和赵枢再次见面,郑重商讨两国大事。 “真的有岁币?”蒲家奴蹬着牛眼一脸疑惑地问。 希尹自动将岁币翻译成了岁赐,赵枢微笑道: “当然有。 不过给的方式不太一样。” 蒲家奴心中一凛,暗道这钱果然不好拿。 “在本王的计划中,我们准备成立一个经济合作组织,由我国商界的开明士绅主导这笔钱的使用,主要用作恢复贵国的农牧生产,同时保证大宋的商品可以在贵国境内畅销无阻,不设置任何的贸易壁垒。” “两国经贸需要大量的人才,还要拿出部分资金培训有独立思考和大局观念的文士。” 蒲家奴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越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之前他还在盘算这钱到手之后应该赏赐士卒或者做点别的,没想到赵枢的思路居然这么长远。 要先搞好金国的基础建设,恢复女真的农牧,代价? 代价是什么? 难道买宋国出产的货物就是代价? 这个燕王是不是对代价有什么误解? 或者说,此人真的如挞懒所说一般,是一个已经心胸似海,眼界超卓,不拘泥于俗物之人? 那特么也太可怕了。 当年光头手下的财务大总管宋公子跟鹰酱签下了一份自由贸易协定,这个贸易协定要是今天谁能忽悠鹰酱签下来那就是天大的英雄,但在当时的条件下,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蒲家奴从小出身女真部族,深深感受到了物质匮乏带来的巨大痛苦。 他们拿着大量的山货、皮毛只能跟趾高气昂的辽人换取一点点的物资。 大宋如果肯大量出口给女真货物,那可真是太好了。 “燕王的善意,大金铭记于心。” 蒲家奴忍不住向赵枢行大礼致谢。 不过作为大金的勃极烈,蒲家奴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警惕。 “大宋和大金做生意,肯定也是看中了大金的货物。 不知道大宋想要什么,我们能给大宋提供什么?” “哎呀,格局小了啊。 不是金国能给我们提供什么,”赵枢恨铁不成钢地道,“是我们双方紧密联合在一起,能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些什么。” “以前的辽国故地,上京(内蒙巴林左旗东南郊)、中京(赤峰市宁城县)都是大片的好牧场。 再往北的草原,更是大片大片的牧区,风吹草低见牛羊,而这里的百姓却一直颇为困苦。 大金可以大力发展农牧,将羊和羊毛卖给我国——哦当然了,如果嫌运输不便,贵国还可以原地加工成羊肉干和毛纺产品,这样直接销售到我国。 马子充计划将会给该项目提供大量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大宋也会入股,双方一起开设牧场,共同经营,利润共分。 这能减少双方的厮杀矛盾,还能让贵国的女子和剩余劳动力一起投入生产。 商品经济的繁荣可以为你们解决许多问题,粮食不足也可以直接从大宋采购,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对金国来说,如果能用抢解决的事情绝对犯不着琢磨怎么一步步慢慢推进改动。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靠抢已经很难继续维系不断发展的势头。 宋军比想象中的强大太多,宗翰娄室这样的顶级猛将两次出动都是铩羽而归,反而给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辽国就是因为一直没法彻底战胜宋国才开始跟他们合作,靠着双方的榷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辽国贵族大量从宋国采购奢侈的瓷器、珍玩、美酒,这才有了贵族的气象。 至于他们从大宋采购的钱…… 这就不得不说说大宋对羊肉狂热的爱好。 大宋的羊肉消耗量实在是太大了,除了自己吃,还闲的没事祭祖、祭天,开封附近的马场大多数都改成了养羊还是顶不住这旺盛的消耗,于是契丹羊就进入了采购名录。 不过宋人喜欢吃羊肉,辽人也喜欢喝茶。 双方你来我往,也说不上谁更吃亏一点。 大宋以经合组织为框架,将钱投入到农牧之中,说起来对金人也是好事。 蒲家奴兴奋地道: “太好了,我这就禀告陛下,希望两国日后亲如兄弟。” “说起兄弟,”赵枢微笑道,“我国已经让步了这么多,贵国是不是也该做出一些姿态,让我国能稍微放心一点。” “大王是说娄室的事情?” 赵枢缓缓的点头,认真地道: “说实在的,本王之所以愿意与贵国展开贸易,全是因为听说大哥挞懒现在已经贵为阿买勃极烈,在朝中有了不错的话语权。 有他周旋,我们才敢做做尝试。” “我国有不少人说,与贵国贸易是与虎谋皮,不少本王的敌人还趁机攻讦本王,说本王这是资敌。 完颜娄室之前杀了不知多少我军兄弟,如果本王轻轻放过此事,呵呵,我还如何跟燕京会战中死伤的数万弟兄交代?” 蒲家奴默默无语。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绝不可能。 娄室在建立金国的作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是女真人心中的战神。 不说别人了,就算你跟吴乞买和挞懒说要把娄室杀了,这两个人肯定也会立刻跳起来跟你拼命。 希尹在一边默默点头,不过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之前宗翰和娄室曾经被赵枢用诡计俘虏,就算不杀了二人,赵枢想把他们打残泄愤也绝对可以做到。 这个燕王到底在做什么啊。 “此事容我日后跟陛下商议。” “好,希望我们日后的交往能一切顺利。”赵枢非常平静,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 · 蒲家奴喜滋滋地回去寻找斜也,将此事原原本本说给此人。 赵枢的态度如此古怪,完颜斜也怎么也不相信他是挞懒口中那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且品行高洁如雪的好人。 但就算不信他又能如何? 现在宋军步步为营,金军被压缩地非常厉害,决战如果再败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斜也也不得不接受了赵枢的提议。 他派人去跟赵枢交涉,要求先送一部分银钱表达诚意。 赵枢懒得理他,直接给金国下达最后通牒。 “你们老老实实跑,现在还能说是两国友好,遵照当年的盟约退出云州。 若是不走,那大军直接齐头并进,如果你觉得你比完颜宗翰和娄室还要能打,我们不妨试试看。” 赵枢的老辣让斜也也颇为畏惧。 他知道现在在云州待着早晚是被活活困死的下场,也只能给赵枢修书一封,表示金国遵守盟约让出云州,这是给了大宋天大的面子,希望赵枢不要食言而肥,抓紧执行那个马子充计划。 终于,在宣和五年的四月底,斜也、蒲家奴率领大军走野狐岭向西北出发,成群的契丹人早就不愿受金人的统治,纷纷脱离军队逃走,让斜也手下的甚至一度必须用让骑兵下马运粮,这才终于离开了云州。 而蔚州等地驻扎的零星金军早就被方腊手下挨个诛灭,自大唐一直流落在外的云州诸地终于再次回到了中原王朝的势力范围之中。 消息传回开封,赵佶喜极而泣,蔡京喜极而泣,所有的开封百姓也喜极而泣。 大宋从来不曾拥有过燕云,但燕云一直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 白登山在那里,桑干河在那里,长城也在那里。 那里留下了无数的英雄传说和奇妙故事,宋人一直也只能从故事中揣摩那个伟大的所在。 而现在,他们终于能骄傲地挺起胸膛,登上长城,登上白登山,看看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 整个开封都以赵枢为荣,赵佶也是如此。 这天早朝,说起收复燕云的大事,赵佶故意将话题转移到了前朝的功业上。 说起文治武功的唐太宗,赵佶装模作样地呵呵一笑,目光轻飘飘地投向春风得意的秦桧: “朕览群史,唐太宗除乱比汤武、致治几成康,可谓贤君矣。然夸大而好名,虽听言纳谏,然不若汉文帝之至诚也。 人君惟至诚临下,何患治道之不成哉?” 秦桧闻弦知雅意,义正辞严的道: “文帝虽至诚而少学,太宗虽问学而未诚,犹可以扬名于后。 今陛下至诚、问学度越二君,则尧舜三代何远之有!”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赵佶的面色,见赵佶果然龙颜大悦,立刻打蛇随棍上。 “陛下功高三皇,德盖五帝,今大业之隆,远迈汉唐,何不登临泰山,昭告四海,拜祭天地,以谢神明庇佑,彰陛下文治武功。” 群臣早就知道赵佶好大喜功,对泰山封禅一直念念不忘。 此刻收复燕云,时机终于成熟,也纷纷拜倒在地: “恳请陛下,封禅泰山!” 赵佶哈哈大笑,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谦虚一番。 他得意地道: “封禅大典就由曹仙姑主持,朕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大宋的功业!” 正文 第229章 衣带诏 曹文逸其实一直是赵枢在开封情报工作的重要一环。 最近赵枢收复燕云,曹文逸欢喜不已,但众口一词的封禅让这位曹仙姑还是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 她可是知道,当年李世民没有封禅,可李世民的儿子唐高宗李治在武媚娘的忽悠下登泰山封禅,当时有人就说这有秦隋二世而亡的气象。 果然那次封禅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李家,而是一代女帝武媚娘。 赵佶好大喜功是公认的事实,当年真宗皇帝签下了一个澶渊之盟就兴高采烈地封禅,而在赵佶的任期内连续打通西域、平定河西、现在又收复燕云,大宋的版图从没有如现在一般广大,搞个封禅应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琢磨许久,还是查不出什么玄机,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请教一下枢密院同知,现在已经事实上掌握枢密院大权的宇文虚中。 “封禅啊……封禅是好事。” 宇文虚中之前就给赵枢送信,表示赵佶已经被群臣忽悠着要去泰山。 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这次封禅也能继续提高燕王的声誉——起码目前来看,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 “贫道也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前几日进宫,王贵妃也对封禅之事大加赞赏,此事不可不防。” “王贵妃?” 宇文虚中皱紧眉头,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宇文学士?” “燕王将东京大事托给我,我居然如此轻慢大意,多谢仙姑提点了。” 赵枢收复燕云,宫中都以王贵妃为荣。 可赵枢一派留守开封的众人都知道王贵妃跟赵枢母子关系非常不睦,这位贵妃最喜欢的儿子是不久之前刚刚赴岭南督军,防范李朝寇边的赵楷。 尽管这次赵佶名义上是给赵楷更大的权力,还给了他一个两广兵马元帅(广南东路、广南西路),跟赵枢一样开府,但大家都知道,李朝这几年内部也不太稳定,所谓的寇边只是一些山贼频频在两国交界处乱窜,还不一定是他们的人。 为了对付几个蟊贼设一路大元帅,看来赵佶是打定主意通过自己的手腕为日后赵枢的上位铺平道路。 现在开封府中的太子赵桓已经摇摇欲坠,天下人都确定赵枢一定能以收复燕云的大功他日登临九五。 但宇文虚中感觉,王贵妃不会放弃。 不只是他,朝中不想放弃的人非常多。 当年新旧党争,旧党最惨的时候已经被蔡京打的肉体和精神双重灭绝,可守旧派的势力根深蒂固,大宋所谓的祖宗之法像魔咒一样继续发挥作用,现在民间名声最好的依然是司马光,而王安石等人的名声也就只比蔡京好了那么一点点。 赵枢用强势的手段,凭借手上的强兵压制这些旧党老人,秦桧在得到巨大的权力之后已经露出一丝跋扈之色,用残酷的权术一点点掌握朝堂。 宇文虚中不相信这些旧党会安坐不动。 也许,这次封禅就隐藏杀机。 宇文虚中立刻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果然很快收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情报——督军南下的两广兵马元帅赵楷在走到应天府的时候突然患病止步不前,赵佶倒是也没催他,让他先在应天府好好养病。 唔,行啊,看来燕王发展的太快,他们已经准备玩阴招了。 嘿,正好我还有后手。 宇文虚中身为赵枢的情报总管也不是吃素的,他表面温和儒雅,可在掌握军机房之后已经有了相当不俗的力量,在大宋的体制下也足以掀起不小的风浪。 之前赵枢有个仇人在听闻赵枢收复燕云之后非常惊恐,多次上门求见宇文虚中,一直想为赵枢做点事。 宇文虚中将此事转达给赵枢后,赵枢不置可否,让宇文虚中暂时观察,必要时可以跟王永商议,调动赵枢在开封的所有力量。 之前宇文虚中一直没想好该如何使用此人,现在终于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 “没想到金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啊……” 太子府上,赵桓坐在天井中喃喃自语。 一开始赵枢晋位藩王离开东京的时候赵枢其实还是非常开心的。 他认为金军能轻易横扫辽军,打赵枢手下那些人肯定轻而易举,只要赵枢吃了败仗,他肯定就不能像之前一样继续猖狂下去。 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可没想到横扫天下的金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赵枢收复燕京的时候赵桓还在感慨他的狗屎运,可接下来宋金会战,十万金军全军覆没,金国大将银术可都被俘虏,就算是不懂军事的赵桓也知道这下金国的攻势肯定会暂时中止。 他心里好气。 哎,难道我终究跟皇位无缘? 历来被废的太子是什么下场,赵桓用脚指头想想也明白。 在听闻金军战败之后,他一直如坐针毡,生怕有一天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会直接打上门来,然后振臂一呼让自己滚蛋,等赵枢登基之后再有人参自己谋反,到时候五弟肯定不会杀害自己,但肯定会将他全家流放到遥远的岭南,在瘴气和蚊虫的撕咬中了却残生。 凭什么啊。 我赵桓也没做错什么。 之前是三弟,现在是五弟,难道我就当不了一个好皇帝? 我若是登基为帝,一定一扫朝中奸佞,一定还大宋一片乾坤青天,绝不会让大宋变得如现在一般乌烟瘴气。 蔡京、秦桧、王黼、宇文虚中、李彦、高俅…… 若我有得势的时候,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形势比人强,今天骂明天骂,难道还能骂死赵枢不成。 赵桓正自怨自艾时,有个机会正好到了。 这天晚上,家中的记室来访说王黼上门求见。 赵桓精神一振,赶紧叫人把王黼从后门带进来,在书房中参见此人。 赵枢和蔡京联手控制朝堂后,之前跟蔡京多次为难的王黼就一直停在了少宰的位置上。 蔡京睚眦必报,之前已经掌握了朝堂,现在开始大力提拔自己的亲族。 他的大儿子蔡攸之前跟蔡京决裂,但现在蔡绦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蔡京又被迫开始扶持这位大儿子。 蔡攸现在已经开始成为了朝廷中的新势力,再过几年有可能就会取代余深成为太宰,这让一直当不上太宰的王黼非常不满。 而且王黼本身的能力也不够,之前先后出卖了何执中、蔡京、梁师成三位顶头上司,赵枢自然也不会为了拉拢他而费心。 这位之前一直跟赵桓为难的少宰也终于弃恶从善,在不久之前暗中投入了太子的门下。 说来讽刺的是,王黼也意识到赵枢手下无处不在的监视,为了跟赵桓取得联系,他特意恳求之前自己效忠的对象,即将奔赴岭南上任的赵楷发动皇城司的力量帮助—— 赵楷若走,皇城司十有八九由李彦统领,到时候开封一地想要再跟赵枢对抗是难上加难,在赵枢大军溃败之前,其他人士休想跟他作对。 除非…… “太子,机会来了!” 王黼刚刚见到赵桓,就迫不及待抓住了他的手,赵桓没有顾及王黼的失礼,他强压住心头的欢喜道: “王相公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王黼自信地一笑: “赵枢滥用民力,现在天下沸腾,这次官家封禅,太子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赵枢北伐一路大胜,在北边的声威非常不错,但大军调动靡费甚多,之前在西夏那边节省的钱又源源不断投入了河北的战场。 河北那边的地方官怎么会放弃这种好处,于是他们开始上下其手,滥征民力,就算赵枢严格控制后期的调度,也不能完全制止此事。 之前宋军在燕京会战中虽然取得大胜,但这一战宋军也损失惨重,河北河东的官吏见了这么多的死者、这么多的伤员,都谣传赵枢根本没有获胜,只是用钱买退了金人。 这种不过脑子的谣言传播速度最快,再加上不少人的推波助澜,现在已经成了气候。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下,河北农民张迪率众起义,号称拥兵十万,一时声势浩大。 相州盗贼陶俊也趁机率军,十几日之内就笼络数万民众,喊出口号要进攻大名府。 山东农民张万仙、高托山也纷纷发动起义,一时间声势浩大,据说有数十万人造反。 虽说大宋有人造反几乎是日常,可宣和年间已经出现了宋江、方腊、杨天王等大起义,这才消停了不久又出现了这样的大规模变乱,这分明是王朝末年之气。 王黼感觉,动手的机会来了。 “官家要去封禅,太子一定要抓住机会啊。”他诚恳地道,“朝中奸佞无数,百姓困顿不堪,赵枢损兵折将,不知道用了多少钱才买退金兵,居然敢号称大胜,官家还要靡费甚重封禅祭天。 天下人人苦盼太子临朝,振臂一呼,还天下晴朗。” 说着,他从衣袖中取出一件事物,高举过头顶,送到赵桓手上。 赵桓接过此物,发现这竟是一条月白色蚕丝腰束,这上面用鲜血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姓名,排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当朝贵妃王氏! “王贵妃……写的这个?” “不错!”王黼的面容颇为狰狞,“王贵妃已经看出破绽,这赵枢根本不是官家亲子,分明是一来路不明的奸佞化扮作此人。 真正的肃王应该早就在坠马时身亡,是王永怕承担责任才找来一个替身,又详细教他肃王的样貌习气,这才瞒过了官家,瞒过了朝堂众人!” “太子,现在有贵妃的衣带诏,正是太子匡正大宋的良机,切不可错失机会啊。” 正文 第230章 殊死一搏 赵枢是假的? 饶是赵桓厌恶赵枢,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差点晕了过去。 他是厌恶,但还远远没有到恨之入骨的程度。 如果是别人说他的五弟是假的,出于长兄的尊严,他也要狠狠给他一耳光。 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王贵妃…… 看着衣带诏上清楚的血字,赵桓的双手忍不住发抖,而赵枢在宣和二年坠马之后的种种不断浮上眼前,让他眼前猛地一花。 曾经的赵枢不过是一个平庸富贵肃王,最大的爱好是喜欢马球,喜欢跟市井人争斗,并没什么太大的心机。 据说多年前赵枢曾经看中了在道观清修的曹文逸,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指使府中奴役强抢此女,后来曹文逸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吓得这五弟落荒而逃,从此见到曹文逸就躲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心性,如此的胆量肯定成不了大事,赵桓也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作为大宋的太子,他平素要保持自己的好读书、喜欢结交儒士的风度,跟这位弟弟的接触很少,在赵枢坠马后,他也不过只派人去询问一二。 可在府中憋了三月,再出山的赵枢让他们无比陌生。 一开始赵桓还以为是数月不见的缘故,也没有多想,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切赵枢连连施展手段,频频打破规矩,在大宋的朝堂上展现出极其惊人的手段。 一开始还只是弄臣手段,可后来赵枢越发稳健,并在辽金战争中成为最大的赢家,一点点得到了父皇的信任。 赵官家为了给这个儿子铺平道路,甚至不惜将自己依旧喜欢的三儿子弄到岭南抓飞虫,在那种地方就算赵楷想反,也不过是随手荡平罢了。 原来如此…… “原来现在的赵枢是假的!” 赵桓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了一丝颤抖。 这是兴奋的颤抖! 如果说以前对弟弟下手他还有什么顾虑,可现在他心中最后的一点防线也彻底崩坏。 他讲衣带诏收到自己的袖中,正色道: “说吧,该如何下手?就算封禅远离京城,也有无数禁军跟随,说不定还会调遣一队西军护送,这正是高俅那厮表现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大意。” 王黼阴恻恻地笑道: “太子还记得梁山贼吗?” 赵桓一怔,随即道: “当然听过。 他们不是都被捕杀了吗?” 赵桓之前就是因为这伙人,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遭受重创,开封都在传说赵桓才是梁山的幕后黑手,尤其是一堆在开封私下流传的小册子上更是说赵桓(也有说赵楷)居心叵测,想要组织一伙暴徒来颠覆朝政。 赵桓多次组织一群人仔细探查这些小册子的传播者,可不管怎么找都一无所获,这让他一直非常上头。 王黼阴笑道: “没有。 这群梁山贼虽然遭受重创,可被抓的寥寥无几,他们大多逃出生天,在江南跟方腊余党合成一股,现在在明教教主邢道荣的带领下改名湖南帮,一直在四处为虐,官府也奈何不得。 我早就听说这邢道荣乃是当年方腊手下第一好汉,因赵枢杀了他不少家人而恨赵枢入骨。 前不久两浙路制置使陈建率领众人进剿,斩杀湖南帮副帅孔彦舟,而邢道荣也屡屡报仇,杀了不少衙役。 臣见此人有些勇力,便派人持书信召其归降……” “等等,你没有说我的事吧?” “当然不会提到太子。 他们本来不愿意投靠朝廷,可那邢道荣听说要与赵枢为难,顿时兴奋非常,答应一定会相助我等建功,只要太子临朝之后赦免其罪过,再将赵枢发配沙门即可。” “真的?!”赵桓又惊又喜。 梁山贼不同于一般的强人,他们之中有不少精通枪棒的军官投效,作战稍微有些章法。 之前赵桓也听过那个邢道荣的名号,据说此人颇有智谋,精通诡道,不过要说他们这点人千里北上还能打赢西军…… 赵桓是不信的。 王黼乐呵呵地笑道: “西军之中,刘延庆刘总管可是久仰太子大名,此番护卫官家封禅,倒要好生与太子亲近一番。” 刘延庆!鄜延路总管、泰宁军(兖州)和保信军(庐州)节度使刘延庆! 赵桓大喜过望,颤声道: “真的吗?” 刘延庆之前一直是童贯颇为信任的统军大将。 此人将门出身,武艺高强,曾经在跟西夏的作战中硬碰硬擒获西夏大将益麻党征,他的儿子刘光国、刘光世都是将门虎子,武艺高强。 平定方腊后种师道一家都得到重用,继续招抚党项诸部,而刘延庆则率领本部两千多人来京东西路就粮,这次护卫官家封禅,他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据说刘延庆是童贯的死党,在童贯死后曾经鼓动西军众人跟赵枢为难,后来被西军众人举报,虽然没有被赵枢弄死,但解除镇守之权也让他非常难受。 王黼之前已经积极拉拢此人,此人也不断表示赵枢现在有违祖宗法度,他也盼着太子有朝一日能登临大宝。 这次王黼拿出曾经郑居中的手段,跟王贵妃攀为亲戚,两人的利益连接在一起,准备趁着这次封禅做出一篇锦绣文章! “不需要刘延庆做什么事,到时候山东大盗贾进也会响应,在周边制造事端。 到时候刘延庆主动申请进剿,高俅等人如何能挡住梁山群贼? 到时太子自可率手下清君侧,诛灭佞臣,将那蔡京、蔡攸、秦桧、宇文虚中等人尽数斩杀,官家定然幡然悔悟,将大政交给太子处置。 赵枢纵有千般本事,我等断了他军粮,他也只能进京请罪。 大事可成啊!” 童贯之前就已经弄过一次针对赵枢的袭击,没想到王黼现在玩的更大,直接准备趁着赵枢不在先忽悠赵佶去封禅,然后发动兵谏。 别看赵枢现在威风凛凛,可大宋的武人不受待见已经不是一两天,他刚刚击败金军,以燕云之地怎么也养不起一支大军。 只要切断了军粮供应,赵枢只有回来乞降一途。 当然了,赵枢还可以南下,或者联合金国南下。 但赵桓认为,到时候天命已经到了他的身上,只要站在城头一番话,赵枢手下那些人都会卸甲倒戈拱手来降。 现在就看王黼的调度安排。 赵枢和赵楷不在也好,正好给我一个机会。 虽然后世的名声估计会非常不好,可在皇位面前,这又算什么? 对了,父皇前几天还说过李世民的故事。 这可能,就是天命吧! · 江南,邢焕这些日子的生活非常滋润。 孔彦舟这货一走,他终于能开始放手组建自己的班底。 他大力扶持一群读过书、有见识的盗贼,吕将这样曾经的太学生得到重用,让这支强盗军的战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而梁山军也彻底融入进来,让邢焕现在的战斗力越来越强。 按照邢焕的思路,他们现在弄出了好大的声势,之后朝廷肯定就会来提招安的事情,到时候他为兄弟们的前程考虑,自然可以顺利招安。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反倒是破坏了招安的进程。 李逵刘唐等人声泪俱下地诉说了之前招安被朝廷套路的悲惨故事,如果不是宇文大官人搭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各个丧命。 他们都觉得就算朝廷是真的招安,他们也不太适合在朝中做官。 现在在大哥的率领下他们混得这么好,大家天天大碗喝酒大秤分金,何必再去跟那些朝廷的鬼祟一般见识。 他们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甚至担心邢焕投了朝廷,这些日子一听说招安的风声就破口大骂,之前王黼早早就派来了联系邢焕的人,刚刚说明来意就被李逵一斧劈成两段! “我们教主跟赵枢仇深似海,怎么可能招安? 谁敢再提招安之事,小心俺铁牛的大斧无情!” 邢焕:…… 我服了。 孔彦舟以前在的时候他好歹还有招安的念头,怎么现在把孔彦舟弄走了,这群人又这样? 宇文黄中这个狗东西坑我啊。 见了李逵杀气腾腾的大斧,邢焕自然也不敢说话,只能义正辞严的道: “不错,人人都知道本教主与赵枢仇深似海,如果兄弟们想要谋个出路,自去招安便是,我邢焕是绝不会招安。” 邢焕文人风度,非常符合这年代的人对儒将的推崇和审美,众贼大喜,各个纳头便拜: “愿听教主拆迁,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邢焕不住地给燕青打眼色,希望燕青能出声说句招安的话,可燕青也非常坦诚地跟众人一起拜倒,表示永远追随教主,绝不谈招安的事情。 邢焕可是知道,自己女婿收复燕云,自己还差一步就能当上国丈,未来的前程大大的好,岂能一辈子跟这些狗贼厮混。 本以为燕青这个狗贼能助我,可现在看看,关键时候还得看我自己啊。 没了孔彦舟,邢焕已经懒得带这些人继续玩当帮主的游戏, 而很快,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孔彦舟派人坐船传信,说金国勃极烈挞懒求贤似渴,恳请邢焕率众前往金国,以后共图大事。 邢焕嗤之以鼻,心道这些狗杂种算什么东西,自己岂能千里迢迢跑到金国去。 不过终究是孔彦舟传信,他还是淡定的表示自己会考虑一下,谋算充分在做打算。 再用孔彦舟的书信擤鼻涕之后,邢焕又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直到手下众人又绑来了一个据说是朝廷使者的人。 “我不是来招安的,我不是来招安的。” 有了之前的教训,那个使者一照面就赶紧大喊: “我早就听说帮主与赵枢仇深似海,现在是来助帮主做大事,做大事的啊!” 正文 第231章 好啊我等着 邢焕听说要做大事,赶紧叫人放开那个王黼的使者,仔细询问那人。 那人当然不会说自己的背后是当朝少宰王黼,只说自己是山东大豪贾进派来,力邀邢焕一起北上做大事。 贾进的信上说赵枢好大喜功,滥用民力,导致河东河北一片沸腾,百姓民不聊生,四处反叛不断。 现在赵枢在燕京被杀得大败,又花费了大量的金银赎回燕云二州,不知日后还要花费多少,现在朝堂的有识之士都坐不住,准备趁着官家封禅之时兵谏。 不过现在高俅和赵枢朋比为奸,把持禁军,朝中的有识之士也无可奈何,只能便邀天下英雄共举大事。 贾进是山东大豪,之前深感赵枢四处盘剥百姓之祸,准备已经答应举事,特邀明教教主邢道荣等豪杰助战,共襄盛举。 邢焕看着书信,还以为是有人在给自己下套。 大宋朝天天祖宗家法祖宗家法的,怎么要做大事居然还要指望一群盗贼,这说出去不是把人的大牙都笑歪了。 不过,多年当官的经验让邢焕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因。 嘿。 后面这大人物手上定然也有禁军或西军的人帮助,只是他们想把兵谏的罪名推给周围的盗贼,之后新官家临朝的时候说出去才好听。 行啊,咱们走着瞧。 邢焕将书信的内容说给手下众人,众人都是一片沸腾。 李逵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 “这大宋的赵官家不是东西,那赵枢也不是东西,难道再来个官家就是好东西? 这天下鸟皇帝坐的,俺哥哥就做不得? 正好和贾头领合兵一处,杀上泰山,夺了那鸟位,俺铁牛只消两把板斧就能把那一众皇亲杀的干干净净,以后大伙迎教主做皇帝!” 众人虽然都知道李逵是胡说八道,可也知道朝廷绝对信不过,贾进这是鬼迷心窍了才听朝廷调遣,去做这种火中取栗之事。 泰山封禅是大事,要是狗皇帝跟这些朝臣和解,四面八方的禁军片刻之间就能杀了他们。 更何况这本就可能是朝廷编出来给他们设套的手段,他们要是离开附近的山区,有可能会立刻遭到朝廷的围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以邢焕的智商,肯定不应该答应这种蠢事。 可赵枢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多多提防。 赵枢跟金军作战,不管战况到底如何,肯定是极其凶险,现在居然有人在后面扯我女婿的后腿。 这就不对了。 邢焕听说过贾进的名号,知道此人颇有名望, 如果泰山封禅时有禁军配合内外接应,那赵枢还真可能有点危险。 要是真的有人夺位,切断了赵枢的军粮,以后赵枢当不上皇帝,我这个国丈也就完了。 我现在还有回去的机会,若是赵枢败了,只怕以后要举家流放。 不成,我得想个办法。 想到这,邢焕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郑重。 “倒是个好机会。”邢焕长袖一甩,冷笑道,“我邢道荣与赵枢仇深似海,不可分解。现在赵枢手握数万大军,我奈何不得,也只能用这种下作手段。” “我知道诸军都不愿为朝廷做事,我也不愿,这样吧,大家继续留在此处,我自己去泰山与贾进汇合便是。” “教主这是什么话?”吕将大惊失色,忙不迭地道,“没有教主,我等岂能在此久留?教主的仇人就是我等的仇人,若是教主要北上,我等也跟随教主,风里雨里绝不皱皱眉头。” 卢俊义、武松、鲁智深、李逵等人也赶紧表态,表示愿意与邢焕一起厮杀。 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徒滚刀肉,当年几十人就能纵横天下,就算有埋伏,凭借教主的算计和众人的武艺,也足以逃出生天。 不就是泰山吗? 去便是! 邢焕满意地吐出一口浊气,狞笑道: “好,就如此。” · 赵枢这会儿已经听说了赵佶搞封禅大典之事。 曹文逸向他示警,说这次封禅大典非常蹊跷,说不定是有人准备在后面闹事。 如果逼着赵官家退位,截断了赵枢的后勤,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赵枢哭笑不得,一时不敢相信这些人的脑回路。 尤其是听说赵桓手下的耿南仲最近上蹿下跳,到处联络众人,在赵枢一群眼线面前就差毫不犹豫说出兵谏之事的时候,赵枢更是连连摇头。 闹着玩呢? 怪不得历史上赵桓这么鱼,他身边这些人都是一群什么东西,造反难道不好好缕清一下前后思路吗? 不过也难怪。 承平百年的大宋文官现在讲风骨讲天道讲礼节,一边天天提防武人,一边把武人当傻子。 他们并不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 还以为这天子是靠嘴炮就能当上。 “大王,这封禅之事非常重大,趁着现在没有战事,我等不如抓紧回去参加封禅,说不定官家彰殿下大功,以大王为太子。” 赵枢现在的人气非常高,姚古直接毫不犹豫说出了希望立赵枢为太子之事。 可赵枢显然没有这样的意思。 “没必要,如果本王当了太子,呵呵,到时候你现在可麻烦多了。” 大宋的理学兴起,之前又非常鄙视唐人的礼法混乱。 尽管赵枢立了大功收复燕云,但架不住太子的出身好。 就凭这个,赵枢若是真的被立为太子,朝堂肯定一片大乱,之前被打击的旧党肯定也会纷纷抬头,抓住机会与赵枢论战。 这就是规矩。 不仅是大宋,现在阿骨打诸子中功劳最大的完颜宗望要是拍桌子说他想当皇帝肯定也被一群人直接抬走。 当然了,赵佶这个人素来不当人,以他对赵枢的喜欢,如果气氛到了,直接拍桌子让赵枢当太子,谁说话也不好使是大概率的事。 不过这样一来,赵枢就必须坐镇开封,接受各位大儒的不断礼法教导,为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做准备。 可赵枢知道自己虽然杂学不错,可对经义都是一窍不通,估计用不了两天就会直接露馅。 而且作为储君的太子只怕会被这些别有用心之人剥夺领军作战之权,这样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由他们闹去吧,咱们做好自己的。 这些人……大概对我军的战斗力有什么误解。” 赵枢可是知道历史上的赵桓,哦,准确地说是开封城中的所有大神在面对金国兵锋的时候是什么德行。 那时他们朝中还有李纲这样的忠臣义士主持大局,有四面八方来勤王的大军跟金人厮杀。 现在他们有啥? 大宋最强的西军大半在自己手中,他们的利益已经跟自己死死地绑在了一起,这些人难道还能翻出什么花不成。 唔,不过也不能任由他们胡闹。 他思考再三,已经考虑好了几套手段。 闲着也是闲着,不就是泰山论剑吗?我赵枢去帮帮场子可好。 他亲手写了几封书信,准备分别送给赵子、王贵妃、赵桓和宇文虚中,顺便做点准备,保护自己的家人转移,再准备在泰山上做点手段。 之前宇文虚中就介绍了一个之前跟自己作对的人反正,这次正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搞定了这些,赵枢松了口气。 比起这小丑一样的封禅胡闹,现在更要紧的是抓紧恢复燕云一带的民生,为自己藩地的经济发展多做点文章。 就算那个临时投靠自己的人不给力,有燕云根据地做依仗,难道他这个燕王就不会靖难吗? 写完书信,又布置好其余诸事,赵枢伸了个懒腰,叫人送来午饭。 还没开动,又有人传报说金国的使者来了。 “这次来的是谁?”赵枢懒洋洋地问。 传讯的人表情古怪地道: “这次来的人叫挞懒,他非说自己是大王的旧相识!” “哎呀!” 赵枢大喜过望。 他猛地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喜滋滋地道: “快,把挞懒兄迎进来,再把良臣和何太尉请来,弄最好的酒,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 众人之前只是听说赵枢跟金国要人挞懒在南下时曾经有过一阵交往,后来赵枢见了金国人每每搬出挞懒阴阳众人,嘴上也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 没想到两人的交情居然真的这么好。 甚至韩世忠和何灌听说挞懒到来都是大喜过望,这两人准备酒的准备酒,准备肉的准备肉,之前蒲家奴、希尹过来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待遇? “大王为什么跟一个金人如此友善?”耶律大石愤愤不平地道。 赵枢虽然对他们客气,但还没有友善成这副模样。 这分明是对好兄弟的态度。 凭什么嘛? “难道,难道是我等做错了什么,所以……” 虽然知道交情这种事很难说,但耶律大石还是露出了一点委屈。 郭药师和耶律余睹也有点不开心,毕竟金国是他们的生死仇人。 倒是跟赵枢混了许久,从西夏一直混到燕京的李纲非常感慨地叹了口气: “记好了,大王对你如此亲善的时候,你最好抓紧磕头道歉,问问大王你到底是哪做错了。” 耶律大石:??? 正文 第232章 给大哥面子 金国和大宋的交往中双方虽然一直以相对平等的地位来往,可之前大部分时间金国都展现出了强国的姿态,对连辽人都打不过的大宋颇为不屑。 只有赵良嗣、马扩等人因为有勇有谋能得到金国高层的喜爱,跟他们成为朋友。 挞懒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的一次南下居然可以认识现在如日中天的燕王赵枢,甚至不久之后,燕王赵枢居然可以率领一直被辽军瞧不起的宋人将实力强大的金兵打的落花流水,让金国不得不以低姿态跟他们重新坐在谈判桌上。 现在的挞懒已经贵为阿买勃极烈,是金国的高层领导人之一。 可燕王赵枢现在已经不是只带几个人,军队还要临时招募的普通皇子,而是大宋最显赫的藩王,有可能是以后的皇帝。 他之前在吴乞买的面前狠狠地吹牛,可这一路南来,心中却不住地打鼓。 万一赵枢压根不认自己这个旧交情,还提出更多的条件,他以后岂不是名誉扫地,还如何回国在吴乞买的面前夸耀自己的本事。 现在宋军已经占据了整个燕云,居庸关北的儒州被划为大辽和平建国临时政府的根据地,已经投宋的三藩王看到挞懒燕京都红了,耶律大石更是以押送的姿态一直跟随挞懒,将他送到了燕京。 可赵枢却带着韩世忠和何灌二人燕京城外三十里荒野迎接,见了挞懒,赵枢飞奔上去,用力握住挞懒的手上,用刚学的女真语热情的呼唤道: “挞懒兄,久违了。” 挞懒感觉鼻子一酸,他想起上次见面,赵枢也是对他如此热忱,可他临走的时候一时贪婪,居然带走刘豫,还带走了大宋的镇国之宝火药的配方。 可赵枢心胸似海,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在后续还给金国提供了更先进的火药配方。 这让挞懒不胜唏嘘,他甚至隐隐自责,如果不是他弄来了火药,金富轼也不会去大宋买硝石。 不去大宋买硝石,高丽自然也不会掌握火药的配方,之后习不失、耶律马五的惨死都是因为火药的存在,都是因为自己的贪婪。 这个念头他在金国国内肯定是不敢提起,压抑一路,现在见了赵枢,心里的愁闷让他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也用力抓住赵枢的双臂,感慨地道: “肃王,不,燕王,久违了。” 两人哈哈大笑。 韩世忠和何灌两人也上来向何灌行礼,众人一起回到城中。 燕京大战不久,挞懒本以为现在燕京应该还没有从之前的大破坏中恢复过来。 可他坐着马车进入燕京,却发现这座城市已经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这里当然比不过开封和杭州,可街头巷尾的小贩如云,大量的驻军得到了不少赏钱,刺激了这边商品经济的繁荣,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 燕云之地供给十万大军非常困难,历史上郭药师的五万人就差点把赵佶掏空,可赵枢现在拿出屯田战法,精简粮食消耗,优先保证百姓供给,让这里的民心归附,运转无碍。 金国占据的大城市因为物资匮乏,现在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让挞懒非常羡慕。 乌达补说的没有错啊,抢掠只能一时发财,想要持续的保持繁荣,单靠刀剑是做不到的。 “大王,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得向大王讨回一个人啊。” 赵枢之前坚决要求杀了娄室,又坚决不肯放了名将银术可,这让金国上下非常上头,却又无可奈何。 希尹、蒲家奴的交涉都完全不起作用,银术可的家人天天以泪洗面,也只有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挞懒的身上。 可挞懒觉得自己红口白牙的赵枢也不一定会给自己这个面子,毕竟银术可是仅次于娄室的名将,南征的急先锋。 这次他被抓完全是因为宗翰和娄室提前跑路卖了他。 若是再南侵,宋军想要抓住他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赵枢哈哈一笑:“勃极烈这就见外了,别人的面子不给,我岂能不给勃极烈这个面子,不过有条件——上次喝酒勃极烈和本王没有分出胜负,今天必须赢了本王才是。” 挞懒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 他哽咽道: “还,还有之前那些被俘的我族儿郎,大王……” “哎,都是小事,到时候一起送还给勃极烈就是。” 多好的人啊。 赵枢还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喜欢喝酒、毫无心机的豪爽汉子。 要不是宗翰这厮,大金最多是拿不到燕京,何必损兵折将,连云州也一起丢了。 “娄室那莽汉……” “哎,”赵枢豪爽地一挥手,严肃地道,“咱们今天别谈国事,之前宋金冲突,都是因为宗翰这等小人。 勃极烈既然来了,咱们没什么不能谈的事情——良臣和何太尉作证,勃极烈今天晚上喝一碗本王就放一个人,如何?” 挞懒终于忍不住眼泪横流,哽咽道: “大王,大王这话实在是让某太惭愧了。 之前鄙国数次南下,给大宋造成了不少的损失,某人微言轻,也阻止不了,此事岂是一个惭愧了得。 大王不计前嫌,还说要帮我国恢复民生,这让鄙国……” “不说了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咱们许久不见,一定要不醉不归!” · 战俘营中的银术可也收到了挞懒到来的消息。 刚刚进入战俘营的银术可还想跑。 不过他觉得就算自己能逃出去,带着一群战友一起逃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被俘之后,他也通过同样被俘的女真兵了解到这一战失败完全是因为宗翰过于轻敌冒进,在意识到宋军战斗力不俗的情况下依然坚信女真军战无不胜。 之后为了逃命,更是果断地放弃了自己这一支军队,这才让银术可遭受了战败之耻。 进入战俘营后,银术可当然没法过上之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但宋军的战俘营非常另类。 负责看守金军的宗泽除了每天督促金军的士兵农耕,还会亲自带着一群人教他们识字念书。 金军的士兵如果因为身体不济无法耕作还不会挨揍,如果故意偷懒,不愿意读书识字则会遭到一阵好打。 为了不挨揍,所有被俘的金军士兵都开始抓紧识字,这几个月的时间最笨的也能认得几百个常用的宋国文字,能说一些简单的宋国话,还被逼着跟宋人一样蓄起头发。 简单认识一些文字之后,宗泽聘请了一些辽国的儒士,给他们讲授赵枢亲自编撰的册页《宋金公敌完颜宗翰》。 一开始银术可还颇为不服,梗着脖子问凭什么打赢了的就是宋金两国的共同的圣人,打败仗的就是宋金两国的公敌。 可宗泽压根不跟他多解释,谁敢多逼逼一句,直接拖出来当众打的屁股开花。 万般无奈之下,银术可和一群女真人也只能痛苦地学起了完颜宗翰的反动事迹,垂头丧气地交代自己跟随完颜宗翰残杀百姓、掠夺财富的种种罪状。 可除了棍棒管教,宗泽对他们的生活照料非常到位。 他们每天早起早睡,早晨认真洒扫自己的房舍,然后整齐排列跑圈,参加农耕、徭役,根据表现得到肉食——话说女真人也不是顿顿有肉,只有作战勇敢的可以吃到肉,酒这样昂贵的东西更是极其难得。 不少表现出色的俘虏尝试向宗泽索要一点酒,宗泽也一口答应,让他们喝的美滋滋的。 几个月下来,不少女真士兵发现他们的身体居然比以前更好了。 多年作战留下来的老毛病也在宗泽请的医官治疗下有了一定的恢复,大多数的女真人穷了一辈子,感觉出卖力气换来酒肉的生活相当不错。 不管是银术可这样的贵族还是普通的女真人在这营中都一视同仁,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干农活,一起读书。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不少女真人都在琢磨,如果可以,他们真的不想走了。 可世界上能随人愿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挞懒到来的第二天,宗泽一早召集了战俘营的士兵。 他依旧让他们排成队列,看着这些袒露上身,身材壮硕的女真士兵,满头白发的宗泽面色严肃地道: “你们的勃极烈挞懒来接你们回家了。 这次能回去,是燕王看在贵国勃极烈和两国百姓世代友好交往的份上。 你们这些日子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希望你们回国之后能改过自新,不要再跟随一群豺狼发动战争,破坏两国来之不易的和平稳定局面。” “如果你们再来,我宗泽绝不会饶过尔等。 下次战场上见面的时候,定将尔等一一斩杀!” 严厉的声音让银术可等人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宗泽锐利的目光扫过去,眼神很快又变得温柔了一些。 “你们也是被迫从贼,也是被上面的人逼着才被迫抢掠。 我也不愿多责备你们,这些日子如果我没少打你们,逼你们读书。 可这书上确实都是圣人的微言大义,希望你们回去之后也能继续读书,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而不是继续像野兽一样浑浑噩噩!” 银术可胸中一闷,眼前已经满是泪花。 在他前面的队列中,几个女真士兵早就忍不住,纷纷跪倒在地。 “宗爷爷,我们不走,我们不想走了。 你留下我们,让我们给你当仆役吧!” “宗爷爷啊,我家中已经没什么家人,也没有婆娘。 回去之后要是还被赶着骑马打仗真是愧对了爷爷的教诲,你就让俺当个农户,继续在这种地吧!” “爷爷我会养马,我不想走啊……” “我们怎么敢跟宗爷爷打仗,以后要是在跟大宋打起来,见了宗爷爷俺先跪下磕头,爷爷不让我起来我掉脑袋也不起来啊。” 众人用笨拙的汉话不断的说着,情急之中还夹杂了不少辽语, 毕竟女真的贵族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苦寒之地的渔猎之人生活过得辛苦,他们真是不想走了。 宗泽长叹一声,严肃地道: “这样吧,等勃极烈来了,你们自去跟他分说。 不过家中有老人、有妻的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我宗泽不要不忠不孝之人!” 正文 第233章 反战者 银术可也非常纠结。 宗泽的人格魅力对这些女真人实在是降维打击。 这些穷苦的女真人真的把宗泽当成了能给自己提供温暖的长辈,竟一时不愿离开他的身边。 甚至银术可自己都不想走。 他踌躇许久,缓步上前道: “宗爷爷放心,我等回归,一定会坚定反对再战。 我银术可此生绝不会再南征大宋,但愿大金与大宋日后绝不再战。” 宗泽微笑着点点头,叹道: “回去吧,你家里人肯定已经想你了。” 说起家里人,这些女真人大多唏嘘非常。 女真人太少,他们很多都是上阵父子兵,家中的小儿子长大之后很快也要投入战场,战友的女人战死之后也大多会再嫁给他们。 要是…… 宗爷爷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带着家人来,就可以接受? 是啊,宗爷爷也不忍心我们骨肉分离。 想到这,众人纷纷长长的舒了口气。 · 银术可在女真军中的地位绝对能排进前十,挞懒虽然跟他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可他乡遇故知总是一件让人感慨的事情。 两人抱在一起,聊了聊之前的种种。 银术可狠狠抱怨了一把宗翰,顺带奉承了一下挞懒。 他说宗翰根本不会打仗,不了解火药的厉害,把宋军当成一群懦夫,这才害得他在战俘营住了这么久。 还是挞懒先知先明,早早就知道了火药的威力,挞懒早就该当勃极烈。 这话让挞懒听得心中十分欢喜,也表示早就知道银术可的本事,失陷大宋肯定是遭了小人的毒手。 现在真相大白,又是宗翰的一桩罪状,两人可以一起回去好好诉说一番宗翰的罪过,让至圣至明的大金皇帝吴乞买狠狠处置此人。 听说有不少人不愿意回去,挞懒也表示了理解。 大宋这么好,他都不想回去了,别说一群普通的士兵。 银术可见挞懒没有生气,也松了口气。 他表示回去之后要搞反战,若是有人提出南下攻宋的乱命,他一定会坚决反对,就算是皇帝陛下说也不好使。 挞懒这下更是欢喜。 跟大宋合作,搞经济开发是挞懒的既定方针。 他这次能弄回银术可就能大大增长声望,之后若是还能利用跟大宋的合作让金国呈现一片繁荣的气象,未来的国相肯定是自己的。 银术可这样的猛将能脱离宗翰为自己所用,那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哼,宗翰…… 他又想起他第一次出使大宋回归时撒改宗翰父子对自己的羞辱,当时赵枢送给自己的茗茶都被宗翰狠狠糟蹋。 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等着吧,以后你受苦的日子还在后面。 赵枢对挞懒真是好的没法说。 挞懒到来的这段日子,赵枢每天都在跟挞懒吃肉喝酒,挞懒提出的一堆要求,赵枢想都不想就答应。 他还表示,之后的经合组织肯定要以挞懒家人为主。 金国这么大,人又这么少,之后再上京一带设置牧场,大量放牧绵羊,之后不管是卖羊还是卖羊毛,赵枢都能提供最大的方便。 大宋别的不会,做生意那可是杠杠的一把好手。 赵枢让挞懒放心,以后生意做大,肯定少不了他和吴乞买两人的巨大份额,到时候金国别人不管,肯定会保证他和吴乞买两人发大财、发横财! 挞懒大喜过望。 之前吴乞买就对马子充计划非常感兴趣,他们穷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还不让他享受一下就过分了。 白送钱的好事岂能不要? 赵枢这种大肥羊可真是不多了。 眼看挞懒笑得跟花朵一样,赵枢也趁机稍微提了一点条件。 “耶律延禧那老东西现在是我的侄子,他家里还有不少人,能弄回来多少就弄回来多少吧!”赵枢在挞懒耳边悄声道。 你看,我都答应你这么多条件了。 我就要这一个条件,而且还不是为了我自己,挞懒这不答应就不够兄弟了。 挞懒皱皱眉头,心道这玩意可不好说。 毕竟耶律延禧是大金的必杀对象,大宋袒护此人金国装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还要求把耶律延禧的家人接到身边,这就有点当不人了。 挞懒来的时候已经听说耶律延禧已经在儒州重新建立朝廷,以宋人万俟卨为国相,高呼“反金睦邻”“共存共荣”,建立与大宋“国政独立、军事同盟、商贸合作、文化沟通”的新联盟。 耶律延禧是契丹人的合法皇帝,尽管他不当人,但还是合法皇帝。 不少契丹人不愿意投降金国,也不愿意投降宋国,但投奔耶律延禧毫无心理压力。 之前那些觉得辽国已经没有希望的降金契丹人也不好意思再投降大宋一次,但在曲线救辽的号召下也纷纷明里暗里提供金国的情报,表示只要天兵一到,他们就立刻反正。 这让金国很上头。 赵枢这是赤果果的在金人的背后捅刀子,但挞懒已经两次南下攻宋,愣逼着宋人什么都不做你也太不把他们当人了。 赵枢一脸期待,挞懒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赵枢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搞不好会影响之后的合作。 无奈之下,挞懒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成,我回国尽力想办法。 可是耶律延禧此人吧……哎,身份比较特殊,大宋还是,还是别跟他联盟了。” 赵枢呵呵笑道: “如果没有宗翰之前种种,我岂能闲的没事陪耶律延禧玩闹? 我又不是皇帝,不过是一皇子,现在家父雷霆震怒,当然决心要与辽人保持同盟。 当然了,如果之后一切平安,再过几年,大宋肯定会让耶律延禧去除尊号,到时候当一百姓即可。” 金国出兵就是为了杀死耶律延禧。 可现在兜兜转转,居然让这货逃到了大宋的羽翼之下,偏偏还没法要人。 金国这次吃亏真是吃的太大了。 哦,对,这个耶律延禧也是宗翰这厮送给大宋的。 真是气死我了。 跟随挞懒一起出访的护卫孔彦舟见赵枢现在居然已经混成了如此强人,心中不胜唏嘘。 他知道赵枢是邢教主的仇人,如此近在咫尺,他上去给赵枢一刀,有极大的概率杀了此人。 不过…… 还是算了。 杀了他我估计要被碎尸万段,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我啊。 他见挞懒一脸惆怅,趁着赵枢不注意忙不迭询问缘由,听说赵枢要求交出耶律延禧的家人,孔彦舟琢磨片刻,道: “不如将此人家人尽数杀了,就当……” 挞懒看傻子一样瞪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个盗贼多说话。 孔彦舟悻悻地道: “若是我大哥邢道荣在,定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说到这,挞懒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帮吴乞买的儿子宗磐寻找一个可靠的帮手幕僚。 讲道理他是不相信所谓的邢道荣有什么本事,可赵枢听到此人的名号,立刻悚然大惊。 “那邢道荣真有鬼神莫测之才,可惜不能为大宋所用,现在做贼,当真可惜。” 哦吼? 挞懒这下兴奋莫名。 赵枢居然听说过一个蟊贼的名号,说明这个蟊贼一定有不小的本事。 鬼神莫测之才,此人不能为大宋所用,为大金所用说不定可以。 跟赵枢分别之后,挞懒又指挥孔彦舟抓紧联系邢道荣。 可相隔千里,这通讯严重不便,孔彦舟也不知道能不能说通这位教主。 他也只好承诺,如果教主一直不来,等回辽阳之后他带点礼物和皇帝的手诏,亲自去请。 · 岳飞这几天一直跟随赵枢跑前跑后。 除了在军事上有不错的造诣,赵枢还发现岳飞特别擅长种地。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赵枢的意料。 在赵枢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中,岳爷爷应该是个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猛人,没想到他这么热爱学习,而且非常擅长总结提高,连种地都能种出这么多的花样。 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偶像光环的缘故,让赵枢觉得岳飞哪都好。 岳飞被赵枢看得有点发毛,他也感觉到赵枢是在栽培自己,可一直搞不清楚赵枢在弄什么东西。 正好趁此机会,他表达了一下心中的疑惑。 赵枢也早就想给这位猛将讲述一下世道的危险,索性笑吟吟的道: “鹏举有勇有谋,这勇还不说,这谋是跟谁学的?” 岳飞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 “臣一介武夫,哪有什么谋略?都是少年时慈母教诲,略微看过几卷孙吴,哪敢在大王面前称谋?” 岳飞的母亲跟岳飞一样名垂青史,赵枢对她也是颇为敬重。 他点点头,笑道: “那鹏举告诉我,如果让你消灭金国,应该用什么手段?” “呃……” 岳飞见赵枢跟挞懒的关系如此友好,还以为赵枢已经放弃了跟金国敌对的念头。 没想到赵枢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不仅要继续跟金国敌对,还要消灭金国? 他检索自己学过的兵法,苦笑道: “臣实在不知。” 赵枢又是一笑,从容地道: “鹏举是个良善人,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诡谲之法。 其实本王也是个儒雅随和,不擅长跟人争斗的普通人,但一些用兵的基本原理还是懂得。 想要消灭一国,最好的办法就是诋毁他们的英雄,打击他们的自信,破坏他们的团结。 这所谓的民族都是因为对共同文化的追求和信仰聚在一起的人,如果你消灭了他们集体的荣誉,让他们自己就否定了本国的文化和传承,能直接打的他们再也无法翻身,根本不需要再动用刀兵远征。” “本王虽然是个良善人,但这种节省军力的事情,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些。” 正文 第234章 暂时的和平 岳飞虽然读过不少书,可对赵枢提出的理论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赵枢循循善诱道: “简单来说吧,鹏举你觉得自己率兵能不能打得过完颜娄室?” 岳飞沉吟片刻,摇头道: “没有必胜的把握,可如果大敌当前,臣愿意拼死一试!” 宋军虽然取得了两次作战的胜利,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大部分的宋军依然缺少训练,缺少战斗素养。 这些禁军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职业军人,普遍缺少战斗训练,在现在的生产力的情况下,不是一两年就能训练出来的。 女真之前全民皆兵,完全依赖抢劫,多年的战斗让他们的战斗技巧非常厉害。 如果能团结一致,主力前来跟赵枢决战,宋军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赵枢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慢打快,让女真一时无法通过不断的抢劫补充军需。 燕京会战,宋军的伤亡远大于金军,可战略意义是上金国被迫停止了抢劫补充军需的简单手段。 无法抢劫,自然就要开始农牧渔猎,开展农牧渔猎,本国的动员能力就会严重下降,不可能把所有的青壮都投入战场。 如此,大宋就先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赵枢可以骄傲的说自己在燕京、云州都取得了决定性的大胜,战斗已经从金国的全面进攻变成了双方的战略相持。 这个阶段双方都不想贸然开战,接下来就要比谁的黑手更加阴险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本王之前败了,金国南下寇略河南诸地,鹏举率领义军拼命恢复故土。 在战斗中,你遇上了完颜娄室,两军交战,你力竭而亡,死在娄室手中,这仗还能不能打?” 岳飞面色一凛,肃然道: “中原大地,华夏一方有多少男儿好汉? 当年东晋暗弱,尚有一众男儿拼命北伐,以求恢复中原,鞑虏暴虐,也终究只能杀我一人。 天下千千万万的好汉一拥而上,终有恢复中原之日!” “不错。”赵枢对岳飞更加钦佩。 岳飞跟娄室交战打成平手之后,军中向他学武求教之人数不胜数,连贪财的张俊都想跟岳飞好好比试一番学些手段。 现在宋军高层人人进取不敢落后,就算金国能抓住机会打一两场翻身仗,就算能把岳飞打死,也不会导致宋军直接一泻千里。 “如果我大败之后丧失胆气,这会儿金国告诉我,杀了这个叫岳飞的,咱们就能一直讲和,我鬼迷心窍,把鹏举杀了,又会如何?” “这……” 岳飞面色一紧,摇头道: “大王不会如此。” “哈哈哈,本王就是假设,假设。 听听鹏举的意见而已。” 岳飞思考许久,吞吞吐吐地道: “若是如此,只怕我军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再提恢复故土之事。 以后也只能偏安一隅了。” “好,如果百年之后,全国上下都说燕京大战其实是我赵枢惨败,岳飞根本不是完颜娄室的对手,他根本算不上英雄,甚至屯兵自重想做安禄山,又会如何?” 岳飞默默无语,赵枢也不多问。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有那一日,那真是的灭顶之灾。” “完颜娄室之前在居庸关落在我的手中,本王想杀了他如杀鸡一般容易。 可此人在金国的名声地位极高,我一刀把他砍了,就像当年西夏害死刘法将军一般。 夏军害死刘法将军,我军上下同仇敌忾,后面灭夏之战众人打的非常拼命,都要为刘法将军报仇雪恨。 可如果是自己人杀了刘法,就不太一样了。” “娄室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他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他生平的种种努力都会被尽数抹杀。 女真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在阿骨打的身边团结搏杀,现在我等已经在他们的身上撕开了一道伤口,只要让伤口不断的扩大溃烂…… 呵呵,想消灭一个国家,真的不一定摇动刀枪。” 岳飞听得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燕王是经历过怎样的波折才有了现在的阴狠毒辣。 他不仅要从肉体上消灭金国,更要彻底将他们的精神一点点消灭。 联想到之前赵枢已经推广的公知战术,岳飞心中更是一片茫然。 “大王为什么要给臣说起这个?” “哎,没什么。 本王身边都是一群工于心计的人,跟鹏举聊聊天舒服多了。 不说这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以后有好多事情还得仰仗鹏举啊。” “呃,大王,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大王指教。” “你说吧。” “完颜娄室在女真的地位极高,不逊于他们的几个勃极烈。 他们真的会愿意杀他吗?若是杀了他,又如何服众?” 赵枢哈哈大笑。 他看着这个朴实稳重的汉子,镇定地道: “如果有三倍的利益,人敢侵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法律和美德。 西夏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如何服众,找个理由就是了。 如果他们不好找,本王可以免费送给他们一个经典借口。” “呃,臣愚昧,还请大王示下。” “鹏举听说过莫须有吗?” “啥?” 岳飞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特么是什么理由? 这理由说出去不把人的大牙都笑掉了? 赵枢看着岳飞一脸惊惧的表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哎,鹏举啊,这个世界是很险恶的。 有人努力,就有人扯后腿,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真实。 不过你放心,这辈子你只需要好生努力,这种阴谋算计,由本王替你操持,你不需要操心。 咱爷俩联手,一定能创造一份巨大的功业。” “不过现在,本王先得解决一点家事…… 哎,好羡慕鹏举有个好娘亲啊。” “大王要去开封?要带多少人?” 岳飞知道赵枢收复燕云之后名声大涨,已经大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感觉。 赵枢现在去开封,难道要率领大军去夺位了? “带一百个随从壮壮声威就行。 又不是去打仗,我主要是……要去给家里的长辈治治病。” · 挞懒这次出使收获颇丰。 赵枢在给金国的国书中依然强调不杀完颜娄室双方仍然无法实现和平,随时还会大战。 但有挞懒周旋,赵枢仍然愿意吃点亏,先从两国友谊的长远大局出发,率先推进传说中的马子充计划。 马扩作为计划的执行者,跟挞懒一起回到金国的国内参见刚刚登基的吴乞买,向吴乞买诉说了赵枢的种种诉求。 吴乞买见挞懒一出面,赵枢就释放了这么多的金国俘虏,这让吴乞买非常欢喜。 更让他欢喜的是,赵枢准备先推进所谓的马子充计划,第一步就是由大宋出钱在中京和上京一带修牧场,大宋负责出钱,金国负责采买种羊进行繁育,羊长大后在居庸关附近交割。 辽中京一代现在非常残破,金国之前进军的时候都懒得走那里,而是绕远路走上京。 大宋愿意出钱在那里搞建设,对吴乞买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立刻指使挞懒全权负责跟大宋的贸易往来,为了扩大影响力,他还派遣自己的二儿子宗固出面负责跟大宋的经贸往来,一定得把养羊这贸易做起来,缓解金国现在的财政问题。 是的,金国现在面对了巨大的财政压力。 之前的两路开战,他们靡费甚重。 被迫退出西京时斜也担心触怒赵枢,只携带了很少一部分物资,大军远距离调动损耗的粮钱、安抚士兵的钱物以及养马的费用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好在高丽之前被打爆,金国结结实实劫掠一番,并隐瞒阿骨打的死讯先敲诈了高丽一笔巨款。 但吴乞买只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金国未来要么横下心搞发展,要么继续劫掠周围的邻居,没有第三条路。 阿骨打的几个儿子都准备继续打,南下跟宋军狠狠打一仗。 可斜也、蒲家奴、挞懒都认为跟大宋打得不偿失,倒不如接受大宋的好意。 吴乞买也认为现在正是扩大自己全力,压制宗干、宗翰等人的绝佳机会。 他先以宗干为国论勃极烈,随即提拔自己的小兄弟完颜谩都诃为阿舍勃极烈,在挞懒回归之后,一群勃极烈议事时只有宗翰和宗干两人支持继续南进,其余众人都觉得应该接受大宋的好意。 宗翰和宗干非常火大,可两人的势力已经被吴乞买稳稳压制,也只能被迫同意先跟大宋保持关系,之后再做主张。 “虽说如此,宋人也实在欺人太甚。 他们没有送来国书,只是送来了燕王的书信。 在国书上还要求我等处死娄室,简直荒谬!”宗干看着赵枢的书信,愤愤不平地道。 挞懒冷笑道: “那能如何?若是我军现在兵强马壮,由陛下坐镇大定府,挥军十万南下,还有迅速击破宋人的机会。 可现在我军连败,非但不能夺下燕京,还丢了西京,数万将士多年劳而无功,这又是谁之过? 若不是我卖出这张老脸苦苦周旋,这次……嘿,难啊。” 宗翰心中盛怒,可又没法辩驳。 燕京会战的大败他必须负全责,现在被挞懒骑脸嘲讽,他也只能默默认了。 吴乞买哼了一声,叹息道:“就这样吧。我军损伤甚重,国内民心不稳,仓促再战只怕难胜。 阿买勃极烈废了这么多心力才与大宋修好,切不可再生事端。 挞懒啊……” “听陛下吩咐。” “宗翰也是你的侄儿,别嘴上不饶人了。 大定府那边的事情有你操持,要催促宋人信守盟约,帮我们建立牧场。 嗯,耶律延禧还活着,我军还要小心戒备,防止此人北进。” 帐中众人都明白,耶律延禧现在不过是宋国的提线傀儡,与其说挞懒在那防御耶律延禧,还不如说是防止国内的契丹人纷纷跑到那边去投宋。 一想到契丹人随时可能会逃亡,缺少劳动力的吴乞买又是一阵上头,不由得狠狠瞪了宗翰一眼。 都抓住耶律延禧了,都是他随意指使,弄成了现在这样。 真是可恶。 宗翰也知道现在金国的情况不太好,按照常理,他确实应该支持跟大宋处好关系。 可想到赵枢那张狰狞恶心的嘴脸,宗翰的心中始终不能平静。 必须报仇。 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得报仇。 现在……现在冷静一点,我要保住勃极烈的地位。 之后再做打算。 正文 第235章 我将如闪电般归来 赵佶对封禅已经是觊觎已久了。 封禅是对天地汇报工作,是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个手段。 笃信道教的赵佶在赵枢献上珍宝之后就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的大圣人,上天叫赵枢来辅佐自己成就大宋历代帝王从没有经历过的伟大事业。 果然,赵枢没有辜负赵佶的期待。 他一出手就平定方腊,收复西夏,现在又收复了燕云。 由他主导的土地改革以开封为试点搞得如火如荼。 田地的重新丈量找出了不少被隐藏的土地,让朝廷的府库越发充盈,尽管此举遭到了不少人的坚决抵抗,可赵枢的节节获胜让赵佶的底气十足。 现在,是向上天汇报一下自己的功绩的时候了。 当年的秦始皇封禅没有经验,一群儒生提出一堆自相矛盾的礼仪,听得秦始皇脑袋都要大了,索性按自己的规矩来。 不过估计是他也知道上山的过程不够郑重,中间还遭到了暴雨,于是也没有详细记载具体的封禅过程。 但大宋的不一样。 当年的宋真宗在所有去泰山封禅的帝王中表现肯定是倒数第一,但他留下了一套非常完整,非常郑重、细化的礼节,现在赵佶直接照抄就完事了。 于是赵佶先在睡梦中得到天神指点,进而皇城司报告说天上降下天书(曹文逸花了两天现抄的),之后赵官家在曹仙姑的指导下读天书、解天书、拜天书、供奉天书、保护天书。 然后之前就已经纷纷表示陛下应该去泰山封禅的群臣也立刻响应,让兖州父老和大宋各地的绅士、学子纷纷上书,表示赵佶要是不去泰山封禅就是对不起神明的教导。 赵佶从善如流,带着全家吃了几天的素菜,连带昭告社稷、天地、宗庙,又大赦天下,兴冲冲地准备向泰山进发。 明知道是假的还能演成真的,这需要非常强大的演技。 大宋以赵佶为首的演员天团演技可以说是全方位立体式完爆后世的小鲜肉,一个个明明知道这天书是怎么回事,还竭力配合皇帝的演出兴趣,气势汹汹又充满战斗力,举着天书浩浩荡荡向泰山的开去。 这次光随行的官员就有两千多人,这还不包括自发跟着去凑热闹的、闲的难受去看热闹的、把他们当成热闹跟着一起去看的百姓和地方官以及护卫的禁军。 虽然大家一路上都只吃蔬菜,可这消耗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在燕云艰苦耕种,备战来年的赵枢幸亏没来,要是来了光是见到这奢侈浪费都要哭出声来——有这钱,能大大奖励立功的战士,鼓励他们继续为了大宋的江山拼命厮杀。 总之,弄出了这种大事情,也该让赵子好好吹吹牛逼。 也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抓紧将自己身后的隐患都拔出来! · 赵桓这几天一直很紧张。 他叫人小心紧盯宇文虚中的动态,生怕赵枢安排在开封的这个重要眼线会有什么动向。 但宇文虚中似乎没有丝毫的警惕,他依旧每天去喝花酒。 前天宇文虚中喝的酩酊大醉,还跟一个武夫发生了争斗,被人打的抱头鼠窜,简直堪称笑话中的笑话。 见此人毫无警惕,赵桓的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 趁着封禅的时候兵谏。 说的容易,做起来可是千难万难,而且就算做成了,就算有太子的身份,自己背负的压力很定也会非常巨大。 他也知道,不少人暗中支持自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对大宋的效忠,只是因为赵枢的改革即将牵扯到这些人的利益。 现在的改革只是在开封一地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以后若是慢慢向全国推开,他们现在不反抗,只怕以后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赵桓是他们的希望,他们也是赵桓的依仗。 对他们来说,遥远的金国那些茹毛饮血的女真人跟从前的辽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而赵枢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真正影响他们发财、影响他们不断延续的大恶人! “太子,大宋天下的正义都要靠你主持了。” 太子詹事、徽猷阁直学士耿南仲亢奋非常。 从政和年间开始,他就一直跟在太子的身边,自己的利益已经跟太子休戚相关,再也无法分开。 如果赵桓登基,他肯定能拜相,走上人臣的顶点。 赵枢如果登基,他的命运也会跟赵桓一样支离破碎。 为了前程,他要狠狠的赌上一把。 尽管没有参与过什么实际的谋划,可耿南仲依然坚持认为自己算无遗策,简直堪称诸葛在世。 他满心欢喜的看着赵桓,让赵桓突然有点浑身发毛。 “耿学士放心。 此事,孤已经了然于胸。” 刘延庆已经准备妥当,贾进已经准备妥当,邢道荣也已经准备妥当——王黼当然没有把希望全都押在邢道荣的身上,他还寻来了更多、更强的好手。 封禅那天,兵谏一定一击成功,赵枢以后就是叛逆了。 赵桓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在历史上的绝活就是盲目乐观且不注重细节。 他派去赵枢府上盯梢的人都秘密消失不见,而赵枢的家人则趁着夜色,在王永的掩护下偷偷溜出府门, 在封禅大队出门的同时,他们也跟随离开,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开封。 看着奢华的封禅大军,邢秉懿和方百花都是悠然长叹。 她俩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天家气象,只是感觉如此劳民伤财,搞得这一出实在有点没必要。 “王长史,真的会有人袭击我等吗?” “不一定。”王永如实道,“不过岂能让二位夫人冒险,所以咱们要暂先隐藏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万一。” 邢秉懿忧心忡忡的道: “如果这些人得手了,大王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方百花飞快地摇摇头,“想杀燕王,哪有这么容易?” 她轻咬嘴唇,低声道: “燕王现在一定已经埋伏了极其厉害的手段,就等着他们入彀,对不对?” 王永和煦地点点头,声音微微有些发寒。 “二夫人说的对,也不全对。 燕王虽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从来没有提前埋伏什么阴谋。 只是想让这些人改过自新,所以被迫让臣等准备了一些手段。” 方百花翻了个白眼,叹道:“行,你说是就是。” · 赵枢的问安书信也很快送到了开封。 王贵妃手捧赵枢的书信,白皙的手掌微微有些发抖。 赵枢在书信上言辞恳切地向母亲问好,表达了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她身体的担忧。 赵枢在信上说,北边的敌人已经被自己打的七七八八,在父母的祝福之下,他现在有了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 离家许久,他有点想家,更想让父母注意安全。 在信的最后,赵枢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我将如闪电般归来。 李彦在一边看着王贵妃,笑得非常慈祥。 “燕王本事高强,又如此孝顺贵妃,真乃我大宋之楷模也。” 王贵妃哼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将书信叠好,颇为慵懒的叹了口气。 “吾儿出息了,本位也有容与共。” 她抓起一支笔,这会儿手掌抖得越发厉害,等了许久,也没法再纸上留下文字。 李彦呵呵笑道: “奴婢手下有一个不长眼的仆役,他之前勾结梁师成这妖人,想要跟奴婢为难,奴婢一时心善饶了他一次,仍叫他在身边服侍。 不过后来他还是死性不改,还勾结外人,一直想要奴婢的命。 他以为自己能左右逢源,殊不知啊……一杯毒酒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你说这人是何苦呢?” 当啷。 王贵妃手上的毛笔落在地上。 她惊恐地看着李彦,想要责备,可已经哆嗦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 宇文虚中在府上悠闲地喝酒作画。 今天他邀请了燕王颇为欣赏的大画家张择端上门,这位权势滔天的枢密院同知邀请,张择端自然不敢拒绝。 他叫仆役背上了画箱抵达宇文虚中府上,宇文虚中亲自出门迎接这位大画家,笑吟吟的道: “早就听闻张正道善画宫室、城郭,燕王也频频称善,今日便要请阁下大展身手了。” 张择端连忙道: “请贵人出题便是。” 宇文虚中笑道: “这幅画叫《大宋燕王在抗金》。” 张择端心道你特么都知道老子擅长画宫室、城郭,这种事情不找画院其他人,找我作甚。 不过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出口,只能恭恭敬敬的道: “学生这就动笔,还请宇文相公斧正。” “不不不,抗金大事,岂能随意描画。 一定要看到实物才能画出流传后世的名画。” “学生明白,”张择端谦恭地道,“意思是,要让学生去燕京前线?” “不不不,现在已经不跟金国打仗了,去了也没有用。” 张择端听得一头雾水,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现在你叫我来干啥。 “很快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你在这东京城中画便是。” “呃,燕王回来了?” “没有。” “没有……那我画中的燕王……” “在抗金啊!” 张择端:…… 正文 第236章 动手 出于对大宋文化的绝对自信,赵佶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全副精力都放在泰山封禅上,虽然他明白之前自己搞出来的那一切都是摆设,但在泰山脚下的那一刻,这位风流倜傥的赵官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呜呜呜。 当年章惇那个狗贼说我轻佻,说我没法当天下的主人。 泰山啊泰山,祖宗啊神明。 你们作证,我赵佶是名垂青史的一代圣君! 钦天监选的这个吉日一开始阴云密布可能有雨,吓得众人脸都绿了,可赵佶从大辇上缓步下来,面向泰山,这天气居然一下变得无比晴朗。 丰亨豫大。 丰亨豫大。 乖觉的高俅察觉到这异象,立刻带着一群禁军在旁边念起丰亨豫大四字真言,曹文逸也非常配合的念念有词。 跟随赵佶一起来的文武百官和围观群众也都纷纷下拜,真诚地对这位大宋的帝王献上真诚地祝祷。 赵佶志得意满,本来预计他是要跟宋真宗一样被人抬上山,但看着这样的好天气,赵官家突然兴致大发,非得爬山。 他一说爬山,年迈的蔡京、胖的像卡比兽一样的高俅都是大惊失色。 爬,难得官家有这样的好兴致,拼了命也得爬。 太子赵桓也在人群之中。 只是他没兴趣看所谓的晴天,也没兴趣看文武百官兴高采烈的表演。 他的目光投向赵佶身侧的一群披甲壮士。 已经约定好跟他一起发动兵谏的刘延庆的儿子刘光国和刘光世就在这群人之中,他们也朝赵桓投去颇为紧张的目光。 这是要做大事的表情。 大宋朝廷能瞧不起唐朝,就是因为唐朝长幼无序,而且发生了玄武门这样的事情。 现在赵桓自认为是走在非常正确非常英明的道路上,只要今天成功,他就能得到自己一直可望不可及的巨大权力。 他这几天在梦中一直梦见自己被后世唾弃,一直梦见自己被万人咒骂,可在梦中的他是如此的骁勇且胆略过人,在梦里他可以无视一切嘲讽,在权力的顶端悲悯的看着世人。 可真的从梦中醒来,他却觉得背后已经湿透。 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很难接受后人的指责,现在箭在弦上,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放弃的念头。 如果五郎不肯放弃,他勾结金人南下,又如何是好? 王黼说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是假的,他见大宋的正朔归位,应该会立刻放弃抵抗。 是了,如果他勾结金人南下,我就在两军阵前揭穿他的身份,他手下都是世代吃大宋米粮的厮杀汉,不过是被他和王永蒙蔽,到时候一定会一哄而散。 赵桓汗如雨下,不自觉跌跌撞撞跟在赵佶的身后,而在一边,负责率军保护此次封禅的刘延庆快步上前,凝神道: “官家大喜,盗匪贾进听说官家封禅,不胜惶恐,欲以军来降。 现在已在左近……” 赵佶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山东贾进是谁,蔡京倒是听过此人的名字,他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警惕: “不过是一山野蟊贼,让他好生候着,等风扇之后官家若是心情好,自会召见,不用通报。” 刘延庆嘿了一声,随即行礼离去,这让蔡京的心中更是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刘延庆不过是一个武将,现在西夏灭亡,他的地位大不如前,居然还敢对蔡京无礼。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高太尉,刘延庆手下有多少兵马?”蔡京问高俅。 高俅也看出刘延庆今天的举动有点怪异。 贾进的乱军靠过来,刘延庆居然想让官家接见,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 “官家封禅大事重要,我这就去调集周围禁军支援,刘,刘延庆世代忠良,应该不会反叛。” 刘家是西军的将门,这次被调回来护卫封禅大典也是恩赐,他的两个儿子之后肯定也会有提拔,没必要跟乱贼一起做事。 如果不是跟乱贼一起,那就更危险了啊。 倒是赵佶满不在乎,他表示对刘延庆有绝对的信心。 这次为了保护赵官家爬山,约有三万禁军在附近活动,加上赵官家身边有曹仙姑这样的神仙人物,就不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继续登山!莫要管这些俗事。” · 赵佶拾阶而上,身形消失在山中。 而在山下,没有获得登山资格的百官也都整齐地长拜在地,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天地的崇敬。 众人纷纷下拜,此刻却有一人仍负手而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 此人正是赵桓身边的亲信,奉命调度一切,准备发动兵谏的耿南仲! 想到自己将亲手开辟大宋的新篇章,耿南仲的心中热血沸腾。 他猛地一挥手,像个睥睨天下的猛士一般高声怒吼道: “佞臣乱政,蔽塞圣听,现在天下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 赵枢伪王,非陛下所出之亲子,与蔡京、高俅、宇文虚中等人上下其手把持朝政。 他们搅乱江南,又兴兵河西河北,令天下人人困苦不堪,民心思乱。 现在赵枢赎买回几座空城,又大肆封赏亲信,排斥忠良,如此与造反何异? 太子仁善,可此事岂能坐视不管? 今日我等便要清君侧,诛佞臣,诸公,跟某一起上山请命啊!” 在家法严格的大宋朝,群臣和围观的百姓都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振臂一呼号召大家去兵谏的场面。 平时在朝堂跟官家对喷的好风气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眼前的赵官家虽然轻佻不似人主,可他毕竟创造了大宋从没有过的巨大功业,耿南仲这是在喊啥呢? 耿南仲振臂高呼,可响应者不能说寥寥无几…… 其实是一个都没有。 周围这么多禁军,高太尉跟赵枢的关系又非常好,你搁着兵谏跟送人头有啥区别啊? 耿南仲的面色有点尴尬。 好歹来个人响应自己,不然后世传出去了,对太子的名声多少有点影响。 不对啊,王黼明明说已经跟朝中不少人商议妥当,应该会有几个人撑场面才是啊。 耿南仲当然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他一辈子都在苦读经典,一切算计幼稚的可谓可笑,他高呼半天依旧无人响应,反到有不少维持秩序的禁军反应过来,开始向他靠拢。 看来要以谋反为名将其收押。 就在耿南仲惶惶无计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充满杀气的年轻声音: “本王随耿学士一起登山吧!” 耿南仲一回头,猛地看见了一张让他魂飞魄散的面孔。 郓王赵楷?! 许久不见,应该已经率军远征的赵楷明显干瘦了不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感动颇为紧张。 “郓王……为何在此?” “呵呵,本王水土不服,走到南京(应天府)便染病不起。 听闻父皇封禅,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正好带着手下儿郎共襄盛举。” 反应极慢的耿南仲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浑身发抖。 当年王黼跟梁师成亲若父子的时候唯一跟梁师成不对付的地方就在太子的问题上。 梁师成坚决支持赵桓,而王黼则是赵楷的忠实拥趸。 大宋亲王领军的先例不多,赵桓和耿南仲下意识地就把赵楷当成被发配岭南的犯官。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赵楷虽然是被撵去岭南,可名义上却是去岭南开府提防李朝入侵。 赵佶本来就对自己这个三儿子有点愧疚,再加上李朝根本没有入侵的意思,故此也没有给赵楷制定具体的到达时间。 赵楷到了应天府就突然称病不起,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在默默关注封禅大事。 赵桓手上的衣带诏明面是王贵妃支持太子发动的进攻,实际则是王贵妃想办法为自己的亲生骨肉铺路。 王黼虽然智谋不足,但也得看是跟谁比。 欺负耿南仲真是绰绰有余了。 不光是他,朝中大部分人在耿南仲跳出来高呼做大事时都露出了一副同情的表情, 这次封禅的阴云大多数人已经察觉到,太子的臂膀不过是耿南仲等人,哪里是做大事的样子。 倒是赵楷的出现让众人不由自己地点了点头。 虽然赵楷的计划也不算隐藏地多好,起码这还稍微有点野心家的气场。 就看燕王如何见招拆招了。 赵楷看着云雾中的泰山,满眼踌躇满志。 大哥控制父皇,做三弟的控制大哥,大局已定。 “你,梁山,梁山那些人,是,是你的人?”耿南仲颤声道。 邢焕等人已经提前埋伏在了泰山上,如果这些人是赵楷的人,那山上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赵楷冷漠地一笑,平静地道: “本王没想到这群贼寇居然真的听调遣。 不过本王也没指望他——我这就让你们看看本王募来的天下第一勇士!” 他侧过身,身后缓缓走来一个身材极其魁梧,宛如巨神一般的男人。 “杨壮士,都交给你了。”赵楷对这个身披披甲的高大男人姿态颇恭。 那男人咧嘴一笑,点头道: “你放心就是,这天下还没什么人是我杨再兴一合之敌!” 正文 第237章 为什么是你 邢焕等人提前一天登上泰山。 在当官的时候,邢焕曾经几次拾阶而上,登上这座五岳独尊一览四海风光,只是没想到,这次自己的身份是太子手下的兵谏之人。 事情非常简单。 抵达山顶,太子就会发动兵谏,到时候太子在山下埋伏的人也会一起响应,逼皇帝退位,他们只需要助拳就好。 邢焕心中冷笑,暗道想出这主意的人简直是个鬼才,居然相信他们这群盗匪。 到时候他只要敢兵谏,我就立刻率领手下众人将他们拿下,然后向官家挑明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官家龙颜大喜,我也是平定大乱的良臣,可以风风光光回到开封。 真是天助我也。 不过,想想有个问题还是挺揪心。 邢焕等人一共才一百零七,虽然各个能打,可毕竟都是江湖把式,如果跟大队禁军搏杀,他们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封禅大典如此严密,他们能轻易混上山,说明禁军之中肯定有太子的党羽,且据卢俊义观察,这山顶埋伏的江湖人还不止他们一支。 这些人若是一起进攻,到时候形成混战,如果皇帝有失,罪名肯定是他们这些山贼的。 邢焕思考再三,决定让手下众人稍稍向下,在泰山天门附近埋伏。 之前赵桓的计划是在山顶赵佶祭天时制造一些异象,王黼随即指责这是有妖人乱国,赵桓在出来发动兵谏,逼迫赵佶退位。 邢焕准备在稍稍靠下的地点突然发动袭击,如果先把赵桓抓住,揭露此人的阴谋,那一切尽在掌握。 看来,我邢焕重新回到人世的日子不远了。 跟邢焕一样,赵桓完全不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紧紧跟随父亲,等待登临绝顶。 凡事都有需要有一个由头,王黼已经在山顶的祭坛两侧动了手脚,等赵佶祭天的时候大旗会一起折断,且旗上满是鲜血。 他趁机指出这是赵枢乱国,导致老天示警。 就算那个邢道荣不配合自己也不要紧,王黼为了这次的行动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在泰山绝顶安排了不少从三山五岳募来的高手,只要一起发动…… 想到这,赵桓突然身子一颤。 动手的人都是别人找的。 如果一起发动,把父皇和自己一起杀了这可怎么办? 我是不是,有点利令智昏了? 冷风拂过,赵桓突然觉得后被汗涔涔的。 他从小都是在大儒的指导下辛苦求学,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夺取皇位自己会使用这么残酷的手段。 之前在王黼的鼓动下,赵桓开始有点膨胀,现在被泰山的冷风吹着,他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父皇……” 他难以自控的开口道。 兴致勃勃的赵佶听见儿子的呼唤,有点不开心地回头道: “怎么了?” 赵桓迟疑片刻,苦笑道: “儿臣,儿臣爬不动了……” 赵佶:…… 哎,我赵佶如此英明神武,为什么太子居然如此无用。 不过看着儿子一脸歉意的眼神,赵佶还是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停下吧,稍稍歇息。” 不是所有人都有赵佶这样的好体格。 蔡京和黄裳刚爬了几步就已经体力不支,只能在山脚下等候。 高球王累得快要口吐白沫,蔡攸、曹文逸、余深等人也都是大汗淋漓,这会儿都向赵桓投来感激的眼神。 只要王黼的眼神颇为复杂,他静静地盯着赵桓,让赵桓有点发毛。 微风中,仆役送上饭食,大家跟官家一起野餐,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体面。 眼看再过片刻就能登临绝顶,赵佶匆匆吃饱,又要抓紧登山, 赵桓又劝阻道: “父皇,吃完之后还是要稍稍休息才是。” 王黼眉毛一挑,谄笑道: “这吉日不能耽搁,不如叫手下儿郎把官家抬上去如何?” 赵佶满不在乎的道: “何必如此?爬山天门就能登顶,何必继续停留?走,随朕上山!” 王黼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桓一眼,让赵桓的心中更是颇为紧张。 众人正要起身赶路,突然听见山下传来砰砰砰三声爆响,赤红的火光带着硝烟腾空而起,正是禁军在山下的示警! 高俅浑身一颤,惊恐地道: “官家,大事不妙,有贼人造反了!” 赵佶今天一整天心情都非常好,一路都在琢磨登临绝顶之后该对天神、对祖宗说些什么。 可高俅的惊呼终于将他拉回现实之中,他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道: “是何人造反?” 高俅惊慌地道: “还不知晓,但这三道号箭报讯,想来贼人声势不小,官家,还请暂避啊。” 高太尉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总不是个傻瓜,他这次全权负责安保工作,也是尽了一点心力。 泰山又不像华山这么险要,随行的禁军立刻行动起来,准备掩护赵佶走小路先藏进山中躲避。 赵佶脸上的表情狰狞且扭曲难看。 为了封禅这一日,他已经期待了许久,之前做了这么多的准备,集结了数万禁军在山下,怎么还有人造反? 我大宋现在难道不是清平盛世,只有几个蟊贼为乱吗? 王黼额上冷汗直冒。 按照他的算计,现在赵佶应该已经登山顶峰开始祭天,这会儿就算禁军报信,他藏在山上的一众好手也足以控制局面。 可没想到赵佶中间稍稍休息了一阵,行动已经提前暴露,而山上的好手还没有及时抵达控制局面。 这些禁军如果簇拥着赵佶藏进山中,王黼的计划将彻底失败。 造反失败是什么下场? 他干脆一咬牙,高呼道: “陛下,不是有人造反。 是佞臣闭塞圣听,把持朝堂,忠良之臣欲在陛下面前陈冤,特趁着陛下封禅上山,还请陛下明鉴,诛灭蔡京,罢黜赵枢,还天下太平!” “啊,啊?” 赵佶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深受自己信任的王黼居然会跳反。 可他见王黼满脸杀气腾腾,而周围的禁军还有不少跟王黼站在一起,他这才有些不甘心地叫出来。 他不算惊恐,只是心中非常难受。 虽然王黼的权力日渐衰微,但赵佶顾念之前的交情,还是让他继续在少宰的位置上待着。 他甚至拒绝将同样跟自己关系不错的蔡攸提拔起来代替王黼的位置。 没想到王黼居然对自己诸多不满,在自己的封禅大典上反了! “王黼!胡闹!来人,给我拿下!拿下呀!” 赵佶声嘶力竭地怒吼,王黼却是一脸镇定之色。 他的目光投向赵桓,大声道: “太子,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赵桓咬紧牙关,他赶紧拜倒在地,高呼道: “请父皇顺应民意,清君侧,诛佞臣!” “清君侧!诛佞臣!” 这次陪着赵佶一起登山的都是禁军中的勋贵子弟,他们都学着赵桓的模样拜倒在地,高呼“清君侧、诛佞臣”。 赵佶看得目眦尽裂,王黼的反叛他还能理解,可赵楷模为什么也会如此? 他难以置信地道: “我那孩儿,你怎么也反了!” 赵桓咬牙长叹道: “不是孩儿造反,实在是……实在是奸佞……” “胡说八道!”赵佶甩开想要搀扶自己的高俅,跳着脚厉声骂道,“什么奸佞?什么奸佞? 你分明就是想当皇帝,等不及了!是不是! 你们嫉贤妒能,嫉妒朕的丰功伟绩,是不是!是不是!” 高俅不知道赵佶为啥这么勇,居然敢跟叛贼斗嘴,吓得赶紧阻挡。 没想到赵佶更是不依不饶: “桓儿啊桓儿,朕知道你素来没有主见,定是受了王黼的蒙蔽。 王黼此人狡诈非常,你居然还听他使唤! 他是害你,是害你啊!” 赵佶积威犹在,他一通大骂,赵桓顿时吓得说不出话。 王黼知道这次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喝道: “官家是被佞臣蒙蔽了,儿郎们,先斩高俅这狗贼!” 正文 第238章 天地为证 王黼的兵力不足,但他已经趁着人多势众安排了几个来自三山五岳的好手。 蔡京和黄裳爬不动山,王黼就算是顶级大员,谁会去检查他的随身事物。 他一声令下,身边一人立刻用竹管射出一支哨箭。 哨箭发出一声凄厉的响声直冲云霄,高俅立刻意识到周围还有伏兵,赶紧扯着赵佶高呼道: “快走,官家快走!” 王黼身边的几个武士拔刀猛攻周遭的禁军,整个封禅的队伍立刻一片大乱。 泰山的山路自然不可能如后世一般整洁宽敞,崎岖狭窄的山路让前后指挥不灵,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登时一片大乱。 赵桓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智谋竟是如此不足,从小熟读经史,身边大儒环绕,赵桓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 可今天王黼发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成了一个被锁套束缚住的猴子,只能任由人随意把持操作。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住手,可看着哇哇大叫着扑上去的武士,身为太子的赵桓还是只能把头死死埋住,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高俅这会儿终于展现出了几分狠人本色,他一把捂住赵佶的嘴,低声求他冷静,两人在山道上疾驰,让那些禁军抓紧阻挡。 这些禁军虽然没用,但在狭窄的山道上还是发挥了人数的优势。 在最初的惊恐之后,这些禁军发现王黼手下的这些江湖人虽然能打,却没什么配合,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冲上来,反到在山路上跌倒不少。 若不是这些禁军实在太过脓包,他们甚至能第一时间展开反击! 眼看众人实在太过没用,閤门宣赞舍人吴璘大喝一声,越众而出,手挽一把钢刀,如野狼一样杀入人群,立刻杀得王黼手下的一群武士纷纷后退。 “来啊,来啊,你们不是挺厉害吗?来啊!” 吴璘当年跟哥哥吴玠一起纵横沙场,不知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种乱局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场面。 王黼手下的那些武士虽然悍勇,可见吴璘浑身血染宛如厉鬼,不禁心中生怯。 远处暗中观察的邢焕见吴璘如此悍勇,不由得连连点头。 好武艺,都说开封的禁军没用,没想到还是有些高手。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扭头看着身边跟他一起埋伏的众匪,却见他们也是一脸肃然,连平时最癫狂的李逵也没有喊打喊杀。 “呃,今天汝等为何如此冷静?” 燕青苦笑道: “上次在开封,我们被骗的太惨,这次没有教主下令,我等说什么不敢乱动。” 王黼见吴璘居然如此悍勇,不由得暗暗心焦。 这提前动手准备不足,山上和山下的人手都还没有到齐。 如果让皇帝走了,那他肯定是死全家的下场。 见吴璘越战越勇,他的两腿已经不住地发抖,竟不由自主地转身要跑。 可才跑出一步,赵桓从旁边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双腿,王黼反应不及,直接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 “放手,放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赵桓现在怔怔地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把抓住王黼。 见王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赵桓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狞笑。 “王相公何等风雅,清君侧大事,还能靠王相公主持大事!” 赵桓这左右横跳真是让王黼陷入癫狂,他双腿不住地猛踢赵桓,愤怒地骂道: “汝这竖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你,到了山顶我等早就成功,何必如此! 你就算救了昏君,也是兵谏之人,难道你以后还能脱身不成? 快放手,现在跑还来得及!” 高俅也没想到閤门司除了自己的好侄子刘錡之外居然还有如此悍勇之人,不禁大喜过望。 “贤侄,动手,动手!斩了王黼,莫让他胡言乱语!” 禁军在吴璘的鼓舞下攻势愈发犀利,王黼手下已经抵挡不住——毕竟是大宋的禁军,虽说外战不行,但打几个江湖人还是没什么问题。 他们越战越勇,眼看这次兵谏就要小丑一样告终,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吴璘见王黼还在地上挣扎,挥刀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可刚跳出去的瞬间,他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杀意。 已经连斩数人,被鲜血浸的通红的钢刀兜头劈下来,却被一杆浑铁枪轻描淡写的轻轻推开。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吴璘立刻知道不好。 他猛地抬头,只见王黼的身后已经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壮硕,如霸王再世一般的男人。 “汝乃何人?”吴璘的声音微微有些惊恐。 “武冈人杨再兴。”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可目光投向远处的赵佶,他的脸色却多了一丝阴鹜。 “今日只杀昏君,与尔等无关,速速退开,免得尔等一死!” 杨再兴说着,手上的浑铁枪凌空一点,吴璘硬着头皮挥刀格挡,不到一个回合,手上的钢刀就被杨再兴挑飞。 这会儿山下的士兵已经阔步上山,山道上一时人声鼎沸。 杨再兴大喝一声,浑铁枪神出鬼没,如漫天星屑乱飞。 周遭的禁军刚才还士气高涨,可杨再兴一人一枪,宛如虎入羊群,禁军士兵只过一招,手上的武器就被一一挑落在地。 更神奇的是,这猛汉左突右突,居然没伤一人性命! 这是何等武艺…… 跟在后面拾阶而上的两广兵马元帅赵楷见杨再兴如此悍勇,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杨再兴是他南下时寻到的一位江湖猛士,有万夫不当之勇。 当年追随童贯的几个武士都说从没见过这般猛人,只怕千军万马都休想拦得住他。 果不其然,此人一出手就牢牢控制住局面。 开封禁军这些脓包蠢地厉害,一起上山地也没有多少人。 今天我定能大获全胜,有此人在,日后与赵枢对敌我也不惧。 想到此处,赵楷的脸上因兴奋染上一层红晕,他朝远处的赵佶行了一礼,朗声道: “儿臣听闻太子叛乱,特率军上山襄助,还请父皇宽心。” 赵佶一开始见赵楷上山,还真松了口气。 可见那个杨再兴居然公然不惧,仍旧背对赵楷手下众人与禁军搏斗,而王黼也慢慢站起来,缓缓走到赵楷身边,他的脸色终于变得极其难看。 “三郎,你也背叛为父了!” · 赵楷曾经是赵佶最喜欢的儿子。 他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赵佶,又是状元之才,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蹴鞠马球都无所不精,简直是小号的赵佶。 在所有的皇子中,他的地位、待遇都是最好的,还手握皇城司,只要再过几年,他极有可能是天下的主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寂寂无名的赵枢突然崛起。 他一开始不过是用媚上的不入流手段,可随后居然帮大宋收回易州,又解决了方腊之变,成为赵佶心中最喜欢的皇子,这让赵楷妒火中烧。 终于,在童贯的鼓动下,他参与了对赵枢的暗杀行动。 母亲王贵妃在察觉到这暗杀行动的时候并没有阻止,更给了赵楷十足的信心。 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对赵枢的刺杀居然被轻易化解。 虽然赵枢表示不再追究,可随着赵枢收复燕云,他的声望已经抵达顶点,而赵佶更是将赵楷弄到岭南,准备为赵枢的登基铺平道路。 赵枢阴险狡诈,若是让他登上了皇位,赵楷估计自己客死他乡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他要做出最后的反抗。 而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赵楷也混了个元帅,有开府之权,他寻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支持者王黼。 王黼没能当上太宰,这些年一直被蔡京死死压制,心中非常抑郁,眼看黄裳都当上了枢密院知院,而宇文虚中、秦桧权势滔天,以后估计没有自己的地盘。 让他们欣喜若狂的是,被召回开封的刘延庆之前因为得罪了赵枢,生怕赵枢报复,也决定支持赵楷的兵谏。 有他手下的一千多人控制场面,这次泰山封禅的赢面非常巨大。 如此,赵楷不再犹豫,决定发动兵谏,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过他们终究是畏惧大宋的家法,于是赵楷按照计划南行,招募南下的众多好手,而王黼则负责忽悠同样郁郁不得志的太子赵桓。 赵桓耿南仲这对组合毫无智谋又特别容易被煽动,王黼略略施展手段,这两人居然误以为王黼和宫中的王贵妃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兵谏虽然出了一点点的问题,但好在,赵楷赶上了。 赵桓出名声,赵楷出人。 杨再兴当面,刘延庆手下众人也缓缓上山。 现在…… 一切都回来了。 赵楷意气风发,看着面前愤怒的父亲,心中生出几分睥睨天下的豪情: “儿臣从没有背叛父皇,天地为证。” 他本以为见了这刀兵满山的场面,自己的这位父皇会惊慌失措,吓得说不出话。 没想到赵佶盛怒之下居然一把推开面前护卫的高俅,阔步上前,指着赵楷大骂道: “天地为证? 好,为父令你杀了王黼,不杀就是不孝!” 赵楷呵呵一笑,朗声道: “于礼有不孝者三,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 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 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儿臣有儿有女,能在父亲身边侍奉,更不曾曲意逢迎,何谈不孝? 父皇崇信佞臣,堰塞视听,累得天下大乱,赵枢曲意逢迎,让父皇陷入不义,一不孝。 其在北地称王,不思回京,二不孝。 他虽有妻妾,却不曾生子,不曾祭祀先人,三不孝。 儿臣有三孝,赵枢三不孝,我才是大宋的忠臣孝子!” 正文 第239章 要点脸吧 赵楷毕竟是状元之才,诡辩的技术天下无双,赵佶也不是他的对手。 见刘延庆带着两个儿子和一群精壮的士兵已经出现在远处,赵楷更是心中笃定。 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在生死关头居然这么勇。 正好,他不介意跟父亲好好聊聊。 不过,杨再兴却没有这样的兴趣。 “你们这些人真是多事,迟则生变的道理都不懂?!” 他瞪了赵楷一眼,手挽钢枪,足尖一点,自己朝仍围绕在赵佶身边的一群禁军横冲过去。 “我不想杀你们,可你们若是阻拦,今日各个都得死!” 吴璘刚才一个回合就被杨再兴击退,知道此人的武功实在远在自己之上。 可身为人臣,这会儿岂能后退。 他大吼一声,不要命地朝杨再兴飞扑过去,拼命想用自己手上的钢刀给赵佶的逃跑多争取一点时间,可他身边的禁军都被恶鬼一般的杨再兴吓破了胆,这会儿不顾赵佶死活,已经一哄而散。 转瞬间众人围攻杨再兴的场面变成了吴璘跟杨再兴的单挑。 赵楷哈哈大笑。 他太了解这群京城的禁军是什么德行。 这些人虽然也有不少是功勋之后,但大多数人平时养尊处优,高俅又经常拉着禁军干杂活,他们也早就没了抵抗之力。 就算有一百人,也斗不过杨再兴一人! 吴璘硬着头皮跟杨再兴交手,可杨再兴手上的铁枪神出鬼没,宛如毒蛇探头,才一招走过,又挑飞吴璘手上的钢刀。 他扬起浑铁枪,重重拍在吴璘身上,势大力沉的一击打的吴璘胸中翻江倒海,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我不想杀你你还来劲了。”杨再兴皱着眉头,看着委顿在地不住吐血却还想坚强站起来的吴璘,眼神中多少带了几分尊重。 吴璘强撑着站起来,想用血肉之躯阻挡杨再兴前进。 可让他绝望的是,赵佶居然没有利用自己争取的这段时间后退,反而大步向前。 “退下吧。” 赵佶居然缓步上前扶起吴璘,让高俅把他拉走。 高俅一脸懵逼,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赵官家。 赵佶的目光投在远处的曹文逸脸上,负手而立,竟昂然站在杨再兴面前,厉声道: “汉子,你这些人都不杀,说明你还知些教化,为何要专杀朕? 朕登基以来,治国勤勉,四海升平,文治武功,亘古罕有。 若你是私仇,便不可说朕是昏君。 若是公道,朕倒要跟你好好论上一论!” 周围的文官都陷入了石化。 官家之前吓成那样,怎么现在敌人杀到面前反而不惧,难道高俅转瞬见已经调包了一个官家出来? 杨再兴也没想到赵佶居然不利用吴璘争取的宝贵时间逃跑,反到走到自己面前,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佶脸上表情更是愤怒,他伸出右手在杨再兴面前指指点点,大声道: “朕重教化,兴文事,罢黜佞臣,整顿朝政,一改当年旧党乱国之弊。 大宋四海清平,民殷国富,百姓无不称善。 这几年朕又扫平河西,收复燕云,这功绩,当年杨坚、李渊等人如何能比? 虽三代圣人犹不如朕! 尔等作乱,只好自称乱贼贼子,怎敢说朕是昏君!朕如何是昏君!” 赵佶的愤怒的声音在山谷中来回回荡,听得杨再兴脸上都是一片铁青。 许久,这个高大的汉子才吐出一口浊气。 “要点脸吧!” “什么?”赵佶一怔。 “我说,你要点脸吧!” 杨再兴一把扯住赵佶的领口,高俅和吴璘大惊,不要命地上来救援,被杨再兴一人一脚踢翻在地,余深和蔡攸本来也想上前,见杨再兴如此武艺,也只好垂头不语。 “昏君,你要点脸吧! 这些奸佞曲意逢迎,说你好话,你还真把自己当亘古明君了!” “你登基以来,任用奸佞,朝令夕改,搅得天下不宁,民怨沸腾。 花石纲、西城所夺了多少百姓生计,这苛捐杂税,连年乱战,又让多少百姓被迫卖儿鬻女! 都说是蔡京、杨戬乱政,我今日终于明白,就是你这昏君自负天下无双,还在此处卖弄功劳! 你儿子都反你了,你还有脸在泰山山神面前卖弄功劳,你就不怕山神震怒,直接将你埋在此谷中!” 赵子不当人那是人尽皆知之事。 除了花石纲,各地还有瓜果纲,用大船、快马将各种新鲜的瓜果飞速送到京城供他享用。 朱勔借花石纲大起,到处侵占土地,盘剥百姓。 如果没有赵枢突然出击,朱勔现在还能过着非常舒服奢侈的生活。 杨再兴出身贫贱,早就见惯了这些年的天下的惨相,听见赵佶居然还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的功劳,当然不能惯着他,他手臂一扬,将赵佶直接摔飞,指着他破口大骂。 “大宋朝廷还有不少豪杰能士。偏偏是你!你是怎么好意思来泰山封禅? 昏君!没有你对大宋好,对天下的百姓都好! 栓条狗当皇帝都比你做得好! 识相的就立刻退位让贤,若是不肯,我今日就把尔一枪刺死,换个人来当皇帝便是!” 赵佶被杨再兴一顿狂暴的输出直接喷傻了。 他不顾摔在地上的疼痛坚强爬起来,呆呆地看着杨再兴,许久才喃喃地道: “是真的吗?”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赵楷,让赵楷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服了啊,这个杨再兴也太实在了,这话都说,好歹给我爹点面子啊。 连狗都不如就过分了,我爹真比狗强多了。 不过,杨再兴的武艺实在是极高,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大不了之后把所有人都灭口便是。 赵楷缓缓点头,叹道: “父皇登基之后天下民怨沸腾,早就已经不似人主。 杨壮士所言,句句属实!” 赵佶好大喜功,虽然不当人,可绝不是一个暴君。 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百姓都无限拥戴,之前大家确实也都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 我在百姓心中,便是这般吗? 他目光扫过跟他登山的群臣,这些平日对自己阿谀奉承不断的朝臣这会儿各个默默无语。 自己被人喷成这样,这贼人说狗都比朕强,他们居然一言不发! 混账! 忠义呢? 气节呢? 平素的慷慨道义呢! 赵佶只觉得面前一阵天旋地转,高俅上来搀扶,他猛地将高俅甩开,歇斯底里的大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朕英明神武,五郎说朕乃天命之人,天命!你们不懂天命!” 赵楷哈哈大笑,摇头道: “父皇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现在的赵枢是一化外之人冒充,若是父皇立他为太子,让他当皇帝,大宋宗庙社稷何在? 儿臣等兵谏,也正是为了正本清源,夺回大宋社稷!” 赵楷言之凿凿,四方众人无不唏嘘。 郓王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好歹跟燕王一母同胞,现在为了皇位,居然还说他不是官家的亲儿子…… 赵佶不怒反笑,他恶狠狠地道: “那你是朕的亲儿子吗?” 赵楷一怔,点头道: “自然是。” “那你呢!你呢!” 赵佶怒视不远处的赵桓。 赵桓汗如雨下,也只能哆哆嗦嗦的道: “儿臣是,儿臣是被人蒙蔽……” “够了!”赵佶放声怒吼,“你们自己说的,你们自己说是朕的亲儿子。 现在这个狂徒手持利刃要杀朕,说朕连狗都不如,你们两个是怎么做的? 从此以后你们不是朕的骨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杨再兴,你杀了朕!杀了朕!朕看看这两个儿子还想如何!” 赵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肯定也不愿意跟赵佶撕破脸皮。 真的不应该跟爹爹多闲聊啊…… “本王清君侧,不想死的,都给我跪下!” 周遭众人闻言各个跪倒,不少禁军也抓紧拜在赵楷面前。 曹文逸面色阴寒,却已久负手而立飘逸如常,高俅膝盖颤了颤,却从地上拾起一把剑横在胸前。 “杨再兴,我高俅跟你比划比划。” 赵楷哼了一声,他知道杨再兴自负,不愿意多杀人,见现在只有高俅和吴璘反抗,随即指挥其余武士一拥而上。 吴璘挣扎着举起钢刀,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已经眼冒金星,连站立都非常困难,也只好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也是此刻,附近传来一声尖利的大笑。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真让邢某人大开眼界。” 随着这声大笑,这山谷中迅速走出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武士。 这些人的武器各异,一看就不是正规军,可他们来的迅捷如飞,几个冲在前面的武士跟他们交手,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就被各个砍翻在地。 这群人簇拥着一个戴着五彩鬼面,身形飘逸的儒士缓缓出列,不知不觉间反倒把赵楷等人三面包围。 看到这些人出现,一直好整以暇的杨再兴也骤然紧张起来。 他握紧长枪,大声道: “足下是什么路数?” 那鬼面儒士大笑道:“明教教主邢道荣,特率手下儿郎护驾!” 正文 第240章 更快更强 邢焕已经暗中观察了很久。 上次他这样长时间等待还是在扬州等待方百花刺杀赵枢,现在风水轮流转,自己现在要做一件大事了。 他一声令下,手下众将鱼贯而出,一起朝杨再兴扑来。 杨再兴听闻这明教教主的名号,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早就听闻此人兼并了当年纵横一时的梁山贼,手下的能人各个武艺高强。 之前不是听说他们在杭州附近聚啸,怎么莫名其妙投了官府? 好,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卢俊义是邢焕麾下武艺之冠,他看出赵楷手下武士虽多,但以这个杨再兴为绝对核心,只要战胜他,后面的敌人自然直接被撵着打。 他挥动一把点钢枪,挥手迎向杨再兴。 卢俊义的枪法极快,雪亮的枪头如灵活的毒蛇,时而突击,时而横扫,将杨再兴周遭尽数笼罩。 杨再兴嘿了一声,他碎步后退,手上的浑铁枪也如卢俊义一般进退自如,居然学得是卢俊义的枪法。 而且比卢俊义更快、更强! 武松早就看出杨再兴的本事极高,趁着卢俊义跟杨再兴过招,他突然在地上一个翻滚,转瞬扑倒杨再兴面前,挥刀猛砍杨再兴双腿。 杨再兴早就观察到武松的反应,他长枪虚点卢俊义面门,逼着卢俊义收枪格挡,又猛地跃起,挥枪朝武松横扫过来。 武松也是身经百战,见一击不中,立刻躲避,三人瞬间斗了十几招,周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鲁智深、刘唐、解珍、索超等人也一起扑上来,顷刻把杨再兴围在中间,石秀也挥动一根哨棒加入战团。 杨再兴公然不惧,一人力敌数人,依旧绰绰有余。 他手上的铁枪转动起伏飞快,一开始众人都还能看得真切,几招之后除了卢俊义和武松,其余人只能看到眼前一片雪花般的影子来回飞舞抖动,不禁感叹这世上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武艺。 看来,今日要苦战了。 赵楷一开始见一群贼人窜出来,还以为是来襄助自己,可见他们居然在围攻杨再兴,不禁又气又急。 这次登山他手下众人没有携带弓弩,只能跟这些人硬碰硬。 倒是这梁山贼中有个弓手,他站在高处不断挽弓放箭,虽然节奏不快,但命中率出奇的高,片刻功夫赵楷身边众人已经被射倒大半。 杨再兴见飞箭射来,一个虎跳向前,猛窜到解珍面前,解珍大惊失色,赶紧挥刀格挡,没想到杨再兴又是虚招,他一边撤枪猛刺卢俊义,一边飞起一脚正中解珍胸口,踢得解珍连连后退。 石秀见自己帮不上忙,突然灵机一动,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大吼道: “壮士,看暗器!” 杨再兴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石秀手上的沙子一把飞扬出去,这下杨再兴便是鬼神也躲闪不开,登时睁不开眼睛。 石秀跟上一棒猛敲杨再兴胸口,打的杨再兴阵脚大乱,卢俊义趁机一枪刺来,原以为这下定能刺死此人,不料杨再兴居然凭借眼中一丝余光,飞快地抓住了卢俊义的枪杆,用力将卢俊义拖倒在地。 趁着卢俊义跌倒,他手上枪出如龙,又将众人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围圈撕开。 眼看众人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杨再兴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我今天本不想杀人,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开杀戒了!” 刚才用沙子丢杨再兴的石秀只觉得眼前一花,杨再兴的手上的铁枪轻抖,虚刺石秀面门,卢俊义知道石秀抵挡不住,赶紧上来襄助,可杨再兴就是要把武艺最好的卢俊义调开。 枪头在地上一点掀起一片尘土,随即又抖出几个枪花,准备抢先杀死其余众人。 “给我死!” 混乱中,杨再兴卷土重来,刘唐率先抵挡不住,被杨再兴一枪刺中大腿,随即被扯翻在地。 武松、鲁智深、索超、解珍也渐渐抵挡不住,在势如疯魔的杨再兴面前,众人也只能连连后退。 “教主,咱们撤吧?”燕青握紧一把手弩,颇为焦急地道。 邢焕呆若木鸡。 他等了许久,才等到自己控制局面的机会,没想到敌人阵中居然有杨再兴这个妖怪,己方众将平素战无不胜,这会儿居然连一个人都打不过。 完了完了,这次全完了。 邢焕脑筋飞快转动,陡然发现一个问题。 是啊…… 我特么跟这个杨再兴打什么? 他大手一挥,喝到: “先把反贼宰了!” 李逵之前早就想上去围攻杨再兴,可众人围成一团,他的武艺稍差根本挤不进去只能干着急。 听见邢焕怒吼,他才反应过来,随即大吼一声,朝赵楷飞奔过去。 赵楷身边还有不少武士,但李逵双斧血虐这些小兵简直是轻松写意。 他一对大斧上下翻飞,周遭血流滚滚,顷刻间就杀到了赵楷面前。 杨再兴一怔,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越过自己去杀赵楷。 他深思熟虑片刻,盯着戴鬼面具的邢焕,寒声道: “邢教主既然为虎作伥,那我来领教教主武艺!” 说着,他长枪又是一连串的扫、刺、推,鲁智深一时不慎,禅杖被杨再兴打飞,胸口被一枪狠狠刺中。 若不是他项上带着一传硕大佛珠,正好挡下枪尖,只怕立刻就被杨再兴刺穿。 趁着鲁智深慌乱,杨再兴已经飞跳到了邢焕面前! 邢焕:…… 邢焕一介文官,哪里会什么武艺,见杨再兴飞扑过来,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他带着一张鬼面具,倒是看不出多少惊慌之色。 眼看杨再兴一杆浑铁枪势如疾风,生死关头,邢焕索性眼睛一闭,身子一挺,高呼道: “汝杀了我,便能天下太平?” 杨再兴一怔,他本以为邢道荣身为明教教主一定多有本事,没想到生死关头,他居然不还击,反到向前一步,一副完全放弃抵抗的模样。 不对,据说明教教主一身邪术,一定多有暗器,我刚才着实孟浪了。 一直一往无前的杨再兴稍稍后退一步,邢焕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带着鬼面,杨再兴看不出他的表情,横竖是死,还不如死的稍微镇定一点。 “汝刚才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百姓,难道把赵官家一枪刺死,天下就能生平无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赵枢手握十万重兵在北,若是汝等叛乱,他难道要束手就擒? 不管他是自己挥军南下,还是勾结金人南下,这朝廷禁军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这又该如何抵抗? 实话告诉你,天下都知道我邢道荣与赵枢仇深似海,可此乃天下大义,邢某人岂能以一己私仇放弃公义?” 杨再兴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把赵佶赶下皇位就万事大吉,现在听邢道荣诉说,他的后背登时起了一层冷汗。 如果真如他所说,赵枢引十万大军南下,河东河北两路一定死伤颇重,说不定要重蹈当年东晋的下场。 说起来杨再兴从前无忧无虑,也不太把这所谓的大义放在心上,倒是之前为了说服他出山,赵楷招来一群大儒给他进行了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告诉他这身本事应该为家国效力,建立不世之功业。 他这几日一直怀揣这个梦想,所以才敢勇闯泰山,此刻邢焕以他之矛攻他之盾,倒是说的杨再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所谓的大义都是约束别人的,王黼从来就没有当真过, 他没想到一顿嘴炮,这个山野莽夫倒是当了真。 他又气又急,大喝道: “尔这粗汉,本相令你速杀此贼,这是为大宋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再不动手就晚了。” 杨再兴皱起眉头,寒声道: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王黼登时无语。 赵楷眼看就要成功,可这汉子居然止步不前,反到被这明教教主一顿嘴炮喝住,不禁又气又恼。 现在邢焕手下众人已经缓缓团聚在邢焕面前保护,就算是杨再兴之勇也不能片刻连杀百人,邢焕终于暂时摆脱了危机。 赵佶双腿不停地发抖,却硬是没有逃跑的意思,他盯着眼前这个曾经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冷笑道: “三郎,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现在就让你手下的人投降,朕既往不咎!” 赵楷又不是傻子,兵谏这种事自古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敢兵谏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他要是怂了,都不用赵枢杀他,那些以后攀附赵枢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爹爹这是什么话? 我为天下百姓诛杀佞臣,岂能就此罢手?倒是爹爹应该早点下令禁军捕杀奸佞,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刘延庆等人的军队终于上山,一起上山的还有山东大豪贾进。 这些人足有数百人之多,要不是山路蜿蜒崎岖,只怕上万人都能上来。 眼看天下围攻的形势已经形成,赵佶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赵楷朗声大笑道: “还请刘太尉清君侧,主持大局!” 刘延庆的两个儿子刘国光和刘光世都是在西夏多年苦战的猛将,他手下大军虽然解散,可这次封禅,也带了一千多人的元从。 这些人全副武装,战力远在一众禁军之上。 他们只要一出手,就是胜负手! 吴璘已经陷入了绝望。 他一早听说,之前平定西夏之战中,刘延庆曾经游说众人不要听从赵枢的调遣。 之后赵枢平定西夏,也很光棍地收拾了他,先把他调离老巢,过几年估计就是全家流放的下场。 兔子急了还咬人,高俅这会儿曾经多次给赵佶示警,希望赵佶能调换此人,千万不要在封禅这么关键的时刻将此人安排在这样的岗位上。 会出大事的。 不过赵佶不当人也不是第一天,他满不在乎地表示刘延庆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会有事? 于是不仅没有限制刘延庆,反而还给他的两个儿子都升官,让他们各自领军随行。 图穷匕见了。 气死我了啊,我不想死啊。 刘延庆的到来彻底打消了山上众人的抵抗意志。 太宰余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 “郓王,我,我从没有跟郓王作对,还请郓王给我一个反正的机会啊。” 其余众臣见势不妙,也都出声求饶。 赵楷满意的目光扫过去,见这次随行的百官之中没有恶心人的秦桧,略略有些失望。 不过,不要紧,等我夺了大位,一样能把他们满门杀绝。 到时候联络旧党振臂一呼,让刘延庆在黄河布下防线阻挡赵枢那贼,赵枢之前跟金国大战一场损失不小,我只要揭穿他的身份,他只能选择投奔金国。 他手下那些厮杀汉都是宋人,他们肯定不会追随赵枢投金。 起码他手下的那些西军士兵就不会。 赵枢没兵没将,还跟金人有怨,到了金国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杀掉。 到时候,到时候…… “太尉,太尉快快清君侧!” 赵楷的脑子疯狂运转,狂热和兴奋让他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刘延庆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抽出手上长剑。 他的儿子刘光国也举起钢枪,缓缓上前一步。 危急时刻,高俅吓得瘫倒在地,吴璘几次想要起身,却因为伤势加重难以动弹。 只有明教教主邢道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一路狂奔站在赵佶面前,张开双臂大喝道: “明教兄弟,替天行道,保护官家的时候到了。” 众人虽然不情愿,但看教主如此勇猛,倒是也一个不怂,各个围在赵佶面前,如一道铁壁一般。 贾进哈哈大笑,寒声道: “邢道荣,我以为你是一方豪杰,没想到这会儿了还想当朝廷鹰犬保护昏君! 我劝你识相一些,抓紧下跪投降,不然片刻将就将你乱刀砍死。” 邢焕露出一丝冷笑。 他当然不会为赵家殉死,但现在谁死还真不一定。 他举起长剑,指着贾进道:“汝休要猖獗,本教主杀你如同杀鸡,我这一声令下,便叫你脑袋搬家!” 贾进当然不信。 他举起手上钢刀,狞笑道: “行,我来领教教主手……呃……” 他还没说完,猛然感觉身上一阵剧痛。 惊愕之中,他缓缓低头,只见雪亮的枪头从他的胸口透出,滚滚鲜血如注,已经染红了他大半的衣裳! 刘国光手握钢枪,满脸狞笑,刘延庆倒是一脸平静,他冷笑一声,缓缓拜在地上: “末将奉诏讨贼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正文 第241章 朕很想他 贾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赵楷、赵桓、王黼以及大多数在场之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们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贾进确实被一枪刺穿。 而偷袭他的正是刘延庆的长子刘光国。 刘延庆从上山开始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贾进一眼。 跟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有什么话好说? 只是贾进一直斗志昂扬,并没有发现这个理论上跟他一起造反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很好,刘太尉果然是忠良之臣。 朕没有看错。 令郎一身好武艺啊。” 赵佶的面色铁青,他缓缓说出这些,突然感觉喉咙一甜。 他紧皱眉头,却很快恢复了平静,让高俅搀扶着自己,在一块巨石上坐了下去。 “哎……三郎,”尽管赵佶已经渐渐控制局势,可看着刚才满面红光挥斥方遒的赵楷,这位多愁善感的赵官家脸上的表情格外痛苦,“为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赵楷的嘴张了张,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刘延庆手下的禁军已经组成圆阵,一群弩手的弩箭都已经上弦。 这几步的距离,就算是天下无敌的勇士也会被射成筛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从一开始就是赵佶这个风流的道君皇帝设下的圈套! 怪不得他虽然怕的不行,却一直拒绝离开,甚至敢跟杨再兴正面周旋。 合着刘延庆手下这一路人马从一开始就是赵佶的人。 赵楷感觉脑中阵阵轰鸣。 他离成功就差了这一瞬,而这一瞬就是天堂到地狱的距离。 刘延庆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早早做了保证,写下了血书向自己效忠,官家在皇城之中,是怎么得知这一切并早早跟刘延庆取得联系? 皇城司中还有不少赵枢的铁杆,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个,官家是怎么做到的? 刘延庆缓步走到王黼身边,这位当朝少宰早就面无人色,牙齿不停地打颤。 他看着坐在巨石上的赵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咚的一下跪在地上,膝行到赵佶面前,颤声道: “官家,陛下,饶了臣,臣是鬼迷心窍,臣是被郓王所逼,臣是……” 赵佶恨恨地瞪了王黼一眼,他胸口剧痛,说不出话,索性默默不语。 一边的高俅飞起一脚,狠狠踢在王黼脸上,狞笑道: “王黼啊王黼,你也有今日? 来人,给我拿下……” “不用拿下!”赵佶用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斩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王黼吓得瘫软在地,两个刚才表现非常不好的禁军士兵赶紧冲上来,将王黼按在地上。 手起刀落,曾经与赵佶一起爬墙的好友王黼在惨叫声中身首异处,腔子里滚滚鲜血喷涌出来,喷的到处都是。 赵佶胸中一片翻江倒海,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赵楷也茫然的跪在赵佶的面前,他知道这次死定了。 就算是赵佶最喜欢的儿子,叛乱这种罪行也绝不能宽恕。 他想展现出几分勇气和狂态,可看着王黼死不瞑目的人头,他心底最后一份勇气也消失殆尽,赶紧跪在地上,左右开弓不住地抽自己的脸。 “饶命,饶命,爹爹,儿臣这是中了赵枢那厮的圈套啊。 是他,是他设局陷害儿臣,是他啊!” 刘延庆在之前狠狠得罪了赵枢。 赵枢这个人睚眦必报,梁师成这种的罪过他的人最后结局非常凄惨。 刘延庆父子在平西夏之战中有把柄被牢牢攥住,以后赵枢想以叛国为名杀了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刘延庆投奔赵楷的时候赵楷压根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收下了这位西军大将,并极力推荐他为封禅时的护卫。 在登山时,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怎知道,刘延庆除了对他效忠,也同时向赵枢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毕竟是多年带兵打仗的人。 刘延庆深知赵枢手上掌握了怎样的力量,他认识的那些西军故友都对赵枢的表现称赞不已,刘延庆羡慕的口水都要流出来,深恨当年给童贯抬轿子与赵枢为难。 刘延庆写信请当年在自己手下当小军官的韩世忠说和,只要韩世忠能说服赵枢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他愿意拜韩世忠为义父。 如果这样赵枢都不同意,那说明赵枢要自己死,他当然得跟赵楷站在一起,跟赵枢死战到底。 结果很明显。 赵枢很愿意帮韩世忠收个干儿子,他格局非常大,让宇文虚中出面处置此事。 开封的大间谍头子宇文虚中已经将皇城司渗透大半, 他很容易的就将将赵枢的善意传达给了刘延庆,表示非但不会追究,反而还会给刘延庆一个立功的机会。 只要表现的好,以后咱们就是兄弟,就是一家人了。 刘延庆心中非常欢喜。 赵枢和赵楷,他当然知道该选谁。 得到赵枢的承诺后,刘延庆一直隐忍不动,继续按照计划行事,与贾进汇合在一起,命令一众禁军投降,再和贾进带着几百人匆匆上山。 贾进不疑有他,还以为自己这次是从龙之功,可以像当年瓦岗寨的几人一样洗白拜将。 没想到他的性命成了刘延庆邀功的筹码,刘延庆毫不费力将他杀死,他手下的禁军在刘光世的指挥下立刻对贾进的手下展开突袭。 山路上贾进手下的盗匪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了残忍的屠杀,鲜血染红了石阶,惨叫声刺耳尖利,听得赵楷等人都瑟瑟发抖,哪敢动弹。 大局已定。 赵佶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原以为自己能撑住。 可杨再兴当面揭穿了他多年的功业,让好大喜功的赵佶如坠冰窟。 两个儿子、曾经的玩伴今天一起对自己发难。 满朝义正辞严对自己忠心不二,愿意为大宋效死的忠良在关键时刻纷纷投敌,自己一直好生供养的禁军也如此不堪一击…… 到底发生什么了? 朕不是天命之人吗? 为什么朕身边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天生的英主,身边不是应该都是天上下凡的人来辅佐吗? 林灵素骗朕,梁师成骗朕,朱勔、童贯、王黼…… 还有朕的儿子! 赵佶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他甚至掩面大哭,就在群臣面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有生以来,赵佶第一次感觉自己错了。 泰山绝顶层云密布,云层中撒下一片片的金光,像上苍一双双慈悲的眼睛,俯瞰这满世界的苍生万物。 赵佶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意兴阑珊。 满朝奸佞,儿子反叛,朕如何有脸嘲笑李世民? 朕,有愧于这天地啊。 “官家?”高俅在赵佶身边低声道。 “回去吧。” “陛下?” “回去吧,朕没脸再上山了!” 他在高俅的搀扶下站起来,召来曹文逸,用大袖抹去满脸泪水,柔声道: “召燕王进京。” 曹文逸点点头,随即道: “臣亲自去见燕王,就是不知道……” “告诉五郎,朕很想他,让他快回来吧……” 邢焕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颇为唏嘘。 赵楷的孤注一掷的兵变被轻易平息,这也难怪…… 就算把赵枢换成了赵楷,在现在这个时间也很难再发动什么大事。 高俅认得不少梁山人,见他们这次居然愿意出来勤王,还腆着脸上来跟他们攀交情。 但众人都齐刷刷的后退,一脸紧张地看着高俅,高俅无奈,转向带着鬼面具的邢焕行了个礼: “壮士可愿意为朝廷效力?” 邢焕可太愿意了。 这一战之后,他终于能回归朝廷。 如此巨大的功劳,谁也不能说什么。 他正要说当然,突然看到李逵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黑旋风刚才杀得浑身是血,现在杀气腾腾,看得高俅浑身颤抖。 高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痛苦的声音: “壮士,壮士辛苦了,想要,想要什么赏赐,我都给你,我都给!” 李逵现在也知道高俅绝不是当时害死宋江的幕后之人,不过看高俅还是下意识地有点不舒服。 他哼了几声,擦了擦身上的鲜血,伸手怒指远处一脸茫然,已经准备束手就擒的杨再兴。 “俺不要赏赐,你把他放了吧。” “啥?” 杨再兴勇不可当,刚才一群人围攻此人,都不是此人一合之敌。 要不是他坚持不杀人,恐怕梁山众人一个照面就要损失惨重。 此人刺王杀驾,当着这么多人辱骂赵佶是昏君,分明是泄露大宋的最高机密,不仅要杀他,还要杀全家。 可没想到李逵居然出面保他…… 不只是李逵。 刚才跟杨再兴先后交手的卢俊义等人也纷纷上前,表示自己的功劳可以不要,只求饶杨再兴一命。 甚至连吴璘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凑上前来,表示杨再兴是义士好汉,此人应该为国效力,不能杀他。 邢焕见这么多人都在为杨再兴说情,自己也不能不合群。 他赶紧道: “我也不要什么功劳。 现在大敌当前,正是需要豪杰杀敌的时候,还请饶杨再兴性命。” 此事高俅可不敢擅作主张。 可他想到赵枢之前跟金人搏杀死伤惨重,人人都说金人大将完颜娄室恐怖的不像人, 若是有此人上阵,说不定能减轻不少压力。 “既然诸位都这么说,高俅就尽力说和。 义士还请下山休息,我请义士喝酒。” 邢焕大喜。 特么的。 高俅此话深得我心啊。 下山先把这群人全灌醉。 然后老子就能解脱了。 以后你们爱干啥干啥,跟我邢焕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正文 第242章 牝鸡司晨 北宋末年开封城中的大佬普遍没有长远的规划,所以才会出现浓浓的昭和风,不管做什么先干了再考虑后果。 在面对后果时朝廷上下又会出现各种推诿、焦虑、干瞪眼无可奈何等等。 这听起来非常搞笑,但真真实实地真实上演。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投机者,王贵妃并没有什么才能,但他筹谋许久,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了大局。 于是,她开始动手了。 泰山封禅第二日,王贵妃指使之前投靠自己的亲信宦官打开宫门,以赵楷精心培植的皇城司控制皇宫。 她认定泰山上赵楷一定能左右局面,故此下手毫无顾忌,顷刻间就占据了皇城内宫,逼迫郑皇后称城中有人造反,令开封府尹王革关闭城门,强令禁军服从两广大元帅府的调遣。 王革是朱勔一党,曾经任大名府知府,以下手狠辣且胆小著称。 当时大名府中不管大小犯罪一律斩杀,一旦有盗匪前来,不管是大盗小贼都赶紧关闭城门死守,任由盗匪抢掠城外百姓。 赵枢北上的时候直接让他滚蛋,而王黼之前为了发动叛乱,趁着赵枢不在提拔他为开封府知府,这次又趁着封禅提拔他为东京留守。 王革投桃报李,坚定站在王黼一边,拿出自己的老套路关闭城门,命令禁军听候命令,整齐戒备。 开封的禁军精华大多数跟随赵佶去封禅,没有接到命令的也大多去看热闹。 听说发生叛乱,高平陵、玄武门等词飞快地闪过他们的眼前。 皇后和贵妃叛变听起来有点玄幻,可如果跟着皇帝去封禅的皇子也叛乱就另当别论。 谁是司马懿,谁是曹爽,谁是成功者谁是失败者,都要等待历史的行程。 而在历史的大潮中,就算是位居庙堂的显贵也只能随波逐流,王贵妃的快攻得手,很快占据了大半的开封。 当然,也有不少人冥顽不灵。 捧日军一小撮人以官家未归,后宫不得干政为由坚决拒绝, 王贵妃立刻命令宦官康履率众围攻这些禁军,自己则抓紧处理其他的宫中大事。 计划还算顺利。 动手之前她已经感觉到了一丝紧张,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这都不能控制局面,她确实也毫无办法。 抓紧控制开封,等三郎在泰山控制局面之后,还得抓紧用府库的钱财招募义军,在黄河布置防线提防赵枢。 王贵妃的算盘打的很好,她甚至已经向四处散布诏令,称燕山防线已经失守,金国已经南下,现在皇帝封禅未归,皇后理当控制禁军,抵抗强敌入侵。 四方搞得非常火热,可皇城司四下搜捕,并没有找到赵枢的家人,这让王贵妃心中更是惶恐。 赵枢如果早就有了准备,之后的事情就非常麻烦了。 也不知道他盛怒之下会不会直接南下进攻。 如果一直许他燕王,在给他岁赐,他会不会一直甘心待在北疆,如果这样倒是也不错。 王贵妃已经确认赵枢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的亲儿子被此人替换,十有八九已经遭到了毒手,身为人母,王贵妃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更是绝不可能让他攀上帝王的位置。 她本想向天下人昭告赵枢是人冒充之事,可又怕因此跟赵枢彻底撕破脸皮,因此一直隐忍不发。 现在,离控制开封还有一步,就看天命在不在自己的一边了。 到傍晚时,禁军虽然仍没有找到赵枢的家人,但已经成功控制了全城,将那些不肯投降的捧日军尽数斩杀。 现在开封已经落在了王贵妃的手中,高大的城墙和厚重的宫门给了她不少安全感。 不过也是到了这一刻,王贵妃才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王贵妃一介女流,这次能发动宫变全靠宫中的宦官和王黼的嫡系以及赵桓、赵楷两人暗中积攒的力量。 这些人谁都没有宫变的经验,在合力拿下开封之后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按照计划,赵楷应该在两天之内就能回到开封,可这两天时间该做些什么? 就这么等着,等消息? 还是再怎么布置? 这兵变虽然控制了开封,但城中的一群文官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之后纷纷上表反击。 不管他们平时怎么斗,有人宫变就过分了。 众人扯开嗓子,纷纷要求那些参与宫变的禁军滚蛋,不能听从宫中的乱命。 市井的百姓听说居然要宵禁耽误自己的生意,也各个勃然大怒,27岁太常寺主簿张浚联络一大群曾经跟他一起在太学混的学生哄哄闹闹就去伏阙上书,表达自己的愤慨。 有人高呼说牝鸡司晨,国将不国,请求禁军立刻结束宵禁,更有人直接高呼说王贵妃谋反,挟持皇后。 众人事态汹汹,让毫无经验的王贵妃全无办法,吓得瑟瑟发抖。 不对啊, 按理说应该很顺利啊。 王黼联络了这么多人,难道还控制不住眼前的局面? 不至于弄成这样啊! 开封府尹王革也没想到王黼和赵楷精心策划的计策居然有这样明显的漏洞,这两天的时间他们必须强力弹压城中众人。 可开封哪是一个开封府尹就能把握,城中的贵人从来没有一条心的时候。 他们必不会允许王贵妃等人发动兵变。 宇文虚中躲在暗处安然观察眼前的一切,脸上笑得如春天的花儿一样。 王贵妃不知死活,居然还以为自己能瞬间掌握宫城,顺带掌握这里所有的力量。 开封府鱼龙混杂,哪是你随便振臂一呼就能控制大局。 看看时间,也是收尾的时候了。 这一战将为燕王未来的大局奠定坚实的基础,这么看,王贵妃和燕王真是母子情深啊。 入夜,太学生闹得越来越厉害,不只是太学生,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都纷纷围住皇宫,大量的百姓站在丰乐楼的楼顶冲着皇宫中的王贵妃等人破口大骂。 开封的禁军大多出身本地,见一群父老撸起袖子大闹,都怂的不敢说话,也只能死守宫门,苦劝那些百姓抓紧离开。 开封的百姓各个武德充沛,这会儿又被人煽动,说宫中的贵人别有用心,这是准备颠覆大宋的社稷。 官家不在,这开封难道就被一女子把持? 有人振臂一呼,号称要打进宫中,将发动宫变的皇后和王贵妃抓住,问问她们凭什么关闭城门。 “反了反了,一群刁民还敢冲击宫禁……” 王贵妃并没有掌握兵权,他现在只是凭借王黼的死党占据都堂,矫诏号令禁军听从自己指挥。 禁军虽然听从诏令,可他们又不傻,知道这是王贵妃乱命,自然不敢卖力行动。 眼看一群刁民看热闹不怕事大,居然大有冲击宫禁的架势,王贵妃之前的冷静、从容、算计全都烟消云散。 掌握开封府的她反到成了被关在宫里的笼中鸟,甚至连支持她兵变的王革都胆战心惊的告诉王贵妃,如果继续关闭城门,只怕这些愤怒的百姓都要冲开大门。 “反了!都反了!”王贵妃愤怒的声音有点颤抖。 想象中,自己只要关闭城门,率军镇压,城中众人应该都俯首帖耳,听从自己调遣,然后等待赵楷回来振臂一呼就能左右大局。 可没想到现在城中众人一点不给自己面子,这关门根本没有这么顺利,这顿时让王贵妃慌了神。 见众人群情汹汹,王贵妃咬紧牙关,喝道: “叫禁军死守,谁敢擅离职守,等官家回归,自然严厉处置。” 王革灰头土脸地离开,王贵妃自己坐在殿中,拼命让自己冷静。 可听着外面的骂声,她心中不住地发毛。 这一会儿,她突然开始担心泰山那边。 三郎怎么还没消息送回? 不会出事了吧? 她在殿中暗暗着急,却听得外面的锣鼓声欢呼声连成一片,由远及近,百姓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连守卫宫城的禁军都大声呐喊,振奋的声音响彻云霄。 难道是官家回来了? 王贵妃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可面前一道黑影闪过,一个阴森的人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立在他的面前。 “李彦?” 宦官李彦是赵枢的宫中亲信,之前王贵妃下手的时候首先要打掉的目标就是此人。 可没想到此人早早不见,又在现在突然钻到自己的面前。 “王贵妃。”李彦谦恭地道,“燕王回到开封,很想见见贵妃,不知贵妃可有闲暇?” 赵枢来了? 王贵妃目瞪口呆。 王黼之前通过西军中的眼线打听过,赵枢没有参与封禅的意思,倒是准备趁着春耕去刚刚收复的云中看看。 这也是他们果断发动的底气所在。 可没想到赵枢居然来的这么快,这肯定不是一个巧合! “你们早就知道这一切,对不对?” 王贵妃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了解的一切,极有可能都是赵枢给自己放出来的假消息。 她想起之前自己收到的赵枢书信,更是遍体生寒。 我将如闪电般归来。 赵枢来的无声无息,没有大规模的大军调动,他是怎么来的这里? 李彦微笑道: “燕王收复燕云,现在回京复命,当然不用大军随行。 贵妃真是想多了。” 正文 第243章 燕王靖难 赵枢之前确实是挺理解王贵妃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成了他的儿子,也不知道她原来的儿子去了何处,更不能给他明说如果一切任由赵官家微操他们很快全家就要搬到遥远的五国城。 他从来没想害过这些兄弟,但为了不让历史上的靖康之耻发生,为了尽量修正大宋未来的走向,他必须牢牢掌握军政大权,用强硬的手段一点点将当年得国不正的大宋推上正确的轨道。 王贵妃虽然在宫斗方面还是有点本事,但赵枢之前遇刺后吃过亏,早就开始着手构建起一个完善细致的情报网罗。 宇文虚中在隐秘战线上很有一套,为人又非常隐蔽机灵,加上曹文逸和李师师的配合,王贵妃最初调动人手的时候就已经暴露。 王贵妃完全被蒙在鼓里,她早早发动宫变,就是为了争取一个信息差,希望在赵枢率军回朝的时候能汇聚一两路的义军,守住黄河,争取跟赵枢讲和。 可没想到赵枢居然来的这么快! 王贵妃恨恨地瞪了李彦一眼,赶紧调集众军防御。 开封众人听说赵枢到来,都是一片哗然。 王贵妃刚宫变,赵枢第二天就赶来,任谁都知道王贵妃是中了赵枢的埋伏。 这个燕王心狠手辣,下手绝不容情,只怕开封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燕逆丧尽天良,倒行逆施,惹得河北、燕山民怨沸腾,为大宋家法不容。 咱们得襄助贵妃,讨伐燕逆才是!” 开封的旧党本来也不愿意跟王贵妃一起惹是生非,但之前赵枢指使秦桧弄出来的新政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狠。 如果让赵枢夺权,他们将会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不甘心失败的他们立刻组织起一支超过万人的大军,全都交给宦官梁方平指挥。 梁方平虽然是王贵妃的拥趸,但他怎么敢面对传说中丧尽天良,一天要吃好几个小孩子的燕逆赵枢。 不过他听到消息,说赵枢这次只带了一百多人…… 呼,看来燕逆也不得人心,他想反叛只有一百多人跟随。 一万打一百,还有黄河防线,优势在我。 可抵达黄河边,梁方平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登时说不出话。 只见黄河北岸大旗遮天蔽日,那大军一望无际,哪是百人之众。 这分明有一万,甚至数万之多啊! “燕逆,呃,赵枢怎,怎敢不接旨意,随意调动大军南下,这是要造反吗?” 虽然北军暂时没有渡河的意思,但坐拥一万禁军的梁方平更不敢渡河。 他让人抓紧向开封报讯,说燕王主力十万已经抵达黄河。 这个消息吓得开封府尹王革直接瘫坐在地。 十万! 这可是灭西夏,收复燕云的宋军主力! 他们还打个屁啊! “赵枢好大胆子,不接圣旨居然敢调动大军南下,这分明是造反啊,诸公以为如何?” 王革急的上蹿下跳,赶紧向周围的一群文官请求支援。 这一刻,他们总算想起来五代时被一群武夫支配的恐惧,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而兵强马壮者,就是黄河对岸的燕逆赵枢啊! “报!燕逆已经开始渡河!大军约有十万之众!” “报,赵枢已经渡河,梁大官正舍命抵抗!” 抵抗个屁啊…… 他们本以为宫变无声无息,传到赵枢那里也要三五日,赵枢调动大军要半月,南下又要十几日,这一来一回一个月出去,赵楷早就从泰山返回,宋军可以从容在黄河边布防,赵枢未必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手足相残。 可现在…… 赵枢来的这么快! 王贵妃的宫变反而给了赵枢一个最好的进击理由。 现在谁还能阻挡他前进! 传闻中正在舍命抵抗的梁方平见赵枢大军渡河之后已经吓得怎么也站不起来。 烈烈风中,最先渡河的赵枢手下大将何灌伸手怒指背后的大旗,梁方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枢身边的大旗上勇浓墨清楚地写着四个两个大字。 奉天靖难! 何灌高声喝道: “朝中奸佞为乱,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急。 燕王乃道君皇帝亲子,手掌大军,理当奉天靖难,消灭贼寇。 燕王不忍手足相残,故只率本部百人而来。 行至河北,百姓听闻燕王靖难,纷纷舍命跟随,我大军现在有十万之众,识相的就赶紧放下武器迎接燕王进城,若是不肯……” 何灌一招手,后面的士兵已经递来一张长弓。 谁不知道何灌射术盖世无双,他要是想射杀梁方平简直是易如反掌。 赵枢虽然只带了一百人,可跟随他们的百姓多的如蚂蚁一般。 在何灌的鼓舞下,数万人齐声高呼“奉天靖难”,声音宛如闷雷,梁方平手下的禁军立刻下拜投降,梁方平也一个激灵,赶紧下跪投降。 这一万全副武装的禁军,居然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尽数溃散。 对别的军队可能有点意外,这也是开封禁军的基本发挥,历史上梁方平守黄河,金军在河对岸一敲鼓就吓得他手下大军逃地无影无踪(顺带说一句当时何灌跟梁方平一起去,被梁方平生生坑死了)。 现在看到赵枢的军队才降,已经超过了历史上的水平。 赵枢没有难为梁方平,他带着降兵来城下叫门,王革见赵枢居然来的飞快,登时魂飞魄散,立刻逃地无影无踪,而藏在城中的宇文虚中率领保护火药作坊的宪兵一个冲锋就轻易拿下城门。 关门一日的开封城门大开,之前宇文虚中还叫人出钱雇了好多乐师、闲汉、歌女担任气氛组,赵枢进城时,四下锣鼓喧天、爆竹齐鸣。 那些之前还跟随王贵妃拼命抵抗赵枢的旧党见状也知道已经无可抵抗,赶紧纷纷设香案拜倒,恭迎战无不胜的燕王殿下回到生他养他的忠诚国都。 王贵妃这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赵枢挖出来的陷阱。 一直在北方征战的赵枢始终关注开封的动向,准备利用自己的安排,将自己的地位推倒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高度。 这么说来……泰山的事情也危险了。 赵枢进城的人兵马不多,可之前平定西夏,现在收复燕云,又在关键时刻拨乱反正,将一场兵变消灭于无形的操作,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市井众人都在传说赵枢是天命中拯救大宋之人。 夹道欢迎的百姓一开始还是被宇文虚中雇来,后来人越来越多,众人在欢快的鼓乐刺激下,开封的官道两侧到处都是“燕王万岁”的欢呼。 赵枢在燕云已经听惯了这样的欢呼,这一次他也没有拒绝。 骑在马上,他向两边抱拳行礼,更是让气氛到达顶点,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凑上来向这位收复燕云,一扫大宋开国国耻的燕王送上敬意,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抵达顶点。 现在赵枢进宫,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 不过,赵枢还是在宫门前停下,恭敬地拜倒在地,让投降的梁方平进宫请郑皇后的邀请自己入宫。 这一方面是为了礼仪,另一方面…… 赵枢又不傻,万一宫中的局势没有控制住自己就傻乎乎的进去,岂不是跟当年何进一样白白把脑袋丢了。 见赵枢如此谨慎,梁方平也终于绝望。 他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好手,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从本来阻挡吃人恶魔赵枢回到开封的猛将梁方平变成了迎接战无不胜的燕王回到自己忠实故都的奴婢梁方平。 他伙同李彦,立刻出卖了宫中王贵妃的党羽,李彦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宫中跟自己作对的内侍屠戮殆尽,这才阴恻恻地冲王贵妃一笑: “贵妃,请大王入宫吧!” 王贵妃这会儿已经全无半分镇定。 她本就不擅长谋划,这会儿她辛苦准备的一切被赵枢随手破坏,一切准备反到剪除了赵枢上位的竞争对手,她脑中阵阵眩晕,却又不甘心失败,只好冷哼一声: “吾儿归来,给母亲请安也是正事,让他进宫便是。” 李彦谦恭地退出去,很快外面便有人高呼“燕王入宫觐见”。 王贵妃安坐殿中,左等右等,却不见赵枢前来。 0 四面都是李彦的人,她知道问了也没用,索性耐心等待。 可一直到日落,赵枢也没有登门,王贵妃依旧盛装坐在殿中,虽然强迫自己冷静,却已经不住地发抖。 这一夜她水米未进,第二日早晨终于忍耐不住,沉声问道: “燕王何在?” “燕王昨日拜访皇后,现在已经出宫歇息。” 理论上皇后才是所有皇子的母亲,赵枢去拜见自然不错,王贵妃现在焦虑非常,只好请人再请来李彦。 见李彦满脸红光,王贵妃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 “燕王什么时候来见本位?” 李彦微笑道: “燕王暂时不想来。” “为什么?!” “燕王说,贵妃作为母亲想为自己的儿子好,可燕王作为大王的藩王,要为这天下万民好。 大家都没错,但怎么说也说不到一处,所以没什么好谈的。” “以后没必要见面了,外朝诸事贵妃还是少操心,此间诸事,燕王自有调度。” · 赵佶还没有回来,但泰山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开封。 太子与郓王伙同王黼造反,大道贾进也发动大军响应,幸得曹仙姑、高太尉以及深明大义的明教教主邢焕拼死襄助。 刘延庆长子刘光国击杀贾进后回军支援,终于稳定大局,现在赵官家深感自己德行衰微,不配封禅,在回京的路上就下罪己诏,深切反省这些年的种种过失,并立刻召唤燕王赵枢回朝。 这次事件虽然飞快平息,但对赵佶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好不容易写完罪己诏,赵佶强忍着胸中的阵阵悲愤,命令所有人立刻返回开封,违者按叛逆处置。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最大的恶性事件,赵佶虽然轻佻不似人君,却也知道自己的好儿子除了在泰山埋伏,一定还在开封做了些文章。 泰山上的事情已经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如果让贼人拿下了开封,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丰亨豫大的梦已经破碎,开封已经是赵佶最后的尊严。 他派快马去燕山召唤赵枢南下支援,自己则马不停蹄的赶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名声夺回开封的控制权。 半路,有快马送来消息说赵枢已经赶回了开封,赵佶心头一颤,无力地道: “燕王带了多少兵马?” “燕王只带了本部百人,入城之后先拜皇后,现在暂任开封牧,打开皇城,就等官家回归东京了。” 赵佶这几日一直忧心忡忡甚至有些神经质,他听说赵枢早早回到开封的时候下意识的心中一沉,瞬间认为赵枢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要发动类似玄武门之变,狠狠打脸大宋百年来引以为豪的家法,并夺去自己的一切。 赵佶相信,如果赵枢愿意做,他是可以做到的。 可赵枢只带了一百人,只是谦恭地来开封向赵佶汇报自己一直以来的战果。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并展现了自己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态度和过人的工作能力。 这些日子一直被人背叛的赵佶忍不住喜极而泣,喃喃地道: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朕怎么会怀疑五郎,朕怎么会怀疑五郎啊……” 在泰山上,赵楷当众表示赵枢并非赵佶的亲儿子——这更是狠狠打了赵佶的脸。 啥意思? 杀人还要诛心? 我赵佶被你们说的一塌糊涂,最好的儿子也被你们说成不是我的亲子? 怎么可能? 五郎如此英明神武,与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分明是朕的亲骨肉。 “五郎做的很好。” 这几天一直面色惨白的赵佶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精神,他在几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道: “给,给燕王传旨。” “朕要退位。” 一刹那,四周的空气都立刻安静下来。 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赵佶,不敢相信这位春秋鼎盛的赵官家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没听到吗…… 朕要退位! 朕……真的累了。” 正文 第244章 中年人的选择 理想破灭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赵佶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了。 他登基以来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心心念念就是登临泰山封禅。 没想到这次泰山封禅居然鸡飞蛋打成了这般模样,他真的是非常累了。 赵桓这个太子这次犯下大错,虽然是被人利用且良心未泯,但无论如何已经不可能让他继承皇位。 赵楷是幕后的大主谋,可谓是丧心病狂,肯定也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倒是五郎如此孝顺,自己当了太上皇肯定也不会亏待自己。 就这样吧。 赵佶写下诏书,已经不住地眼泪滚滚落下。 他抹着眼泪,多年来的种种经历不断地闪过眼前。 刚刚登基时被向太后压制的憋屈。 想要做出一点成绩让众人对自己另眼相看的踌躇满志。 利用蔡京斗倒何执中,将朝堂紧紧掌握在手中的自在愉悦。 赏玩花石纲时重臣高呼丰亨豫大的成就感。 最后,眼前的种种都定格在了杨再兴指着自己的鼻子厉声大骂的场面上。 那骂声犹在耳边,让他胸口的烦闷不断加重,屡屡不得呼吸。 赵佶当端王的时候也觉得他哥哲宗皇帝简直是瞎逼指挥,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尤其是收复河西和燕云之后,赵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宋最好的皇帝。 这次被杨再兴当众怒骂,赵佶悲愤交加,平息大乱后他依旧不甘心,趁着梁山上那些人还没离开,赵佶又忍不住询问。 他满怀期待地问那些人,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杨再兴说的一样混账。 众人公推燕青上前回答问题,燕青犹豫一下,点头表示杨再兴说的确实有点不公。 不过,就赵佶养儿子的技术,愣是赵佶是文成武德功高盖世的圣主…… 行吧,你自己相信就好。 这个答案说实在有点伤人。 赵佶只能连连苦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能这就是造化弄人吧。 “高俅。” “臣在。” “你还会踢球吗?”赵佶的声音略有些苍老,隐隐有些期待。 高俅当年是赵佶身边最好的玩伴,没有之一。 他踢得一脚好球,又粗通文墨,很会做事,所以在赵佶的面前混的如鱼得水。 赵佶登基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高俅一直平步青云,这身材愈发走样,当年球场无敌的高俅已经许多年不曾蹴鞠。 闻言,他匆匆长拜在地。 “臣本来没什么本事,这些年操持禁军,更是搞得一片大乱,有损官家清名。 如果官家不弃,臣愿为龙德宫使,以后天天陪伴官家左右。” 赵佶哈哈大笑。 这一笑,他更觉得自己苍老,胸中烦闷之下,他竟呜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夕阳下,这鲜血的颜色炫目地怕人。 若是以前,赵佶一定会抓紧传太医,可这次,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用手绢擦了擦嘴,冲着夕阳喃喃地道: “还好,还好我有个好儿子啊。” · 封禅之事的最大赢家肯定是刘延庆。 他立下汗马功劳,为赵枢取得未来的皇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之前伙同童贯给赵枢制造的一点点问题现在也不值一提,燕王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第二大的功劳,肯定就是率领手下拼死组织刺杀的,跟杨再兴血战的邢道荣。 这个带着鬼面的英雄飘然若仙,在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依然不屈不挠地立在那里,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 之后,尽管邢道荣表示不会要任何的赏赐,但赵佶临走之前指示一定要好好招待,给他们好酒好菜,就算走也得让这群义士吃饱喝足再说。 邢焕要不是带着鬼面具,早就绷不住笑出来了。 这次他立下了大功,只要摘下面具回到开封,就是名动天下的英雄。 赵佶这次经受重大打击,回去十有八九要退位让贤。 好女婿即位之后,我自然就能解脱一切,到时候随便当个散官什么的混一混也该颐养天年了。 至于手下的这些贼人。 呵呵,老子跑到禁军营中,之后立刻公开身份,这些人有什么了不起,要是走就走,还敢逼逼赖赖就全杀了。 当天夜里,邢焕和手下众人接受了朝廷的御酒宴请。 邢焕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摘掉面具,跟一群马屁滚滚的文官待在一起推杯换盏,诉说着当年的英雄种种。 当年被王黼和梁师成两个狗东西害成这样,之前梁师成已经被好女婿杀了,现在亲眼看着王黼惨死在自己面前,又终于能回到家里,邢焕老泪纵横,忍不住潸然泪下。 哎,说起来,这几年也算是尝了尝人间百态。 虽然跟这些贼人在一起非常难受,但总算是当了一方豪杰,风云人物。 现在要分别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希望这些人识相吧。 邢焕想着,对所有敬酒来者不拒,很快就倒在了酒桌上。 睡梦中,他得到了自己生平想要的一切。 直到看着众人拖着一件黄袍朝自己慢慢走近,他才猛然惊觉,呼拉一下坐起身来。 呼。 头好疼啊。 邢焕到处摸索着坐起身来,看着周遭的简陋破烂的陈设,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鱼腥味。 “这是哪啊……” 邢焕心里嘀咕着,感觉脑袋轰轰的非常难受。 朝廷现在的条件这么差了吗? 本功臣就这个待遇? 怪不得这么多人反官家。 他头疼欲裂,很快又躺下沉沉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艘船上。 这是到了黄河吗? 再醒来是不是要到家了? 邢焕抑制不住胸中的狂喜,晃晃悠悠地坐起来,连滚带爬地从船舱中钻出去。 可眼前的一幕看得他彻底呆住了。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水。 哪里是黄河,这分明是……大海! 怎么跑到海上来了?! “这是,这是何处?”邢焕气急败坏地问。 面前,面容英俊姣好的燕青冲他微微一笑: “教主总算醒了。” “这是哪里啊?” 邢焕早就不复之前平日的冷静。 许久的等待,马上就能回家,没想到居然来到了海上。 众所周知,开封周围是没有海的…… “我们中计了。”一脸横肉的刘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邢焕的背后,他瓮声瓮气地道,“我就知道朝廷那些人不是好东西,他们给咱们的酒中下药,教主喝了之后许久才苏醒过来。 还好我等看穿了朝廷的诡计,这才带着教主趁夜离开。 咱们现在已经在渤海上了。” 邢焕呆若木鸡,他刚刚苏醒脑袋不太灵光,可转瞬间就明白过来。 胡扯! 这特么纯是胡扯! 朝廷若是真想卸磨杀驴,杀他们灭口,那直接在他们所有人的酒中下毒就行了。 为什么要下迷药? 这下迷药哪是朝廷的手段,分明是江湖上的下作手段! 他听李逵等人说过,以前梁山的副帅吴家亮最擅长用此法赚人上山,他当时还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下作的江湖手法。 可没想到终有一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教主在梦中一直高呼报仇,我等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都知道,教主对赵枢仇深似海,此番看到了皇帝老儿的丑态,朝廷一定会加紧进剿。 兄弟们合计一番,既然大金国求贤似渴,我等何不往大金暂避? 跟孔帮主汇合,咱们天罡地煞兄弟齐聚,这天下还不是任由我等来去?”卢俊义的声音颇为豪迈,可邢焕却听得阵阵后背发凉。 “教主在梦中还舍不得咱们兄弟,那朝廷还想招降教主,我呸!”李逵恨恨地道。 看着周围众人的反应,邢焕心中一片雪亮。 他什么都明白,可这又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他一直把这些人当成蠢贼,这些人表现地也足够愚蠢。 他们无条件接受邢焕的领导,事事听从邢焕调遣,对邢焕表现出的忠诚近乎狂热。 在孔彦舟离开后,邢焕更是觉得他们根本阻挡不了自己。 邢焕阴谋算计不少,可文人习气太重,先天瞧不起这些农民。 可他忘了,这些人毕竟是能纵横江湖的英杰。 就算李逵等人无知莽撞,可大多数人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他们早就隐隐感觉这个明教教主也许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恨赵枢。 就算没有猜到这一点,他们一定也能看出,教主有投奔朝廷的意思,只是碍于兄弟们的面子不敢明说。 他们经历过一次招安的痛苦,说什么不能受二茬罪。 可如果邢焕离开了,他们这群人又会变成一盘散沙。 别的不说,吕将等人肯定会跟梁山人分家,这后果不堪设想。 邢焕是他们的灵魂,在邢焕地指导下他们战无不胜。 既然如此,就用梁山的惯用手段——带走邢教主,让他以后永远跟兄弟们一起过快活的日子,岂不美哉? 宋江就是喝了毒酒死的,众人都非常谨慎小心。 有人只吃菜,有人只喝酒,还有人什么都不吃。 更有人专门负责劝酒,专门负责下药。 周围众人喝的酩酊大醉,而这些明教众人却各个清醒。 他们没有动手杀人,只是背起邢焕,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又在海边寻到几艘渔船,雇了几个向导开船向金国驶去。 望着波光粼粼地海水,邢焕胸中一阵痛苦莫名。 海风中,他仰起头,突然看到了船头的飘扬的一面大旗。 那是一面杏黄底子,绣着赤红焰火的大旗。 焰火下方,赫然写着一个大字。 明! 邢焕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大字,突然仰天大笑。 “好,好,我早就想去金国一趟。 汇合孔帮主,咱们再图大事!” “教主说的是,咱们再图大事!” “再图大事!” 海上,众人的齐声呐喊响彻云霄,船头的那面大旗也越发舞地飞快,宛如一团烈火在桅杆上熊熊燃烧。 正文 第245章 欣赏名画 在外征战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 这次王贵妃的阴谋虽然一开始就被赵枢侦知,从开始就被赵枢用各种手段牵着鼻子走,但想到之后还是要应对后方这些人来回牵扯,赵枢还是非常头疼。 之前为了全面应对金国的南侵,一时半会也没空应对他们。 现在已经和金国达成暂时的议和,就算金人入侵也有一系列完善的解决方案,现在是时候建立一个稳定的后方了。 王贵妃这次能这么容易发动反叛,靠着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声望是不够的,这其中肯定有不少之前遭受打击的官员暗中支持。 如果赵佶当政真不一定敢牵连甚广,但赵枢可不怕。 “王长史认为,科举制度比之前察举制度最大的优越性在哪?”赵枢问回到开封的王永。 王永对赵枢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其他人,赵枢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赵枢要下定决心了。 “大宋的科举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冗官。” “不错,通知诸位动手吧。” “现在?不把咱们的大军调来?” “对付这些人没有必要。” 赵佶还没有回到开封,赵枢自然还要恪守自己燕王的身份。 可有奉天靖难的大旗,他再不动手,岂不是浪费了王贵妃给自己创造的大好环境。 至于让谁去做这种拉仇恨的事情…… 呵呵,一定有很多人愿意为本王效劳。 赵枢回到开封之后把燕王府的大门一关,在门口安排士兵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摸不清他念头的百官各个胆战心惊,生怕赵枢后来会对他们展开清算。 还好现在暂时署理枢密院诸事的宇文虚中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毛病,他甚至在家设宴,准备请人欣赏一副名画。 宴无好宴,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些文官还是尽数赶到宇文虚中府上,紧张地等待着这位来自属地的文臣给他们指条明路。 说起来他们都觉得有点奇怪。 宇文虚中的亲哥宇文粹中并不是赵枢的铁杆死党,平时的行事作风也非常符合清流名士的概念。 可宇文虚中自从跟赵枢去了一趟江南之后宛如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肆无忌惮地助纣为虐,俨然成为了开封府最恐怖、最凶残的间谍头子,到处残害忠良,为虎作伥。 哎……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尽管大家心里都这么想,但谁也不敢在宇文虚中这个恐怖的间谍投资面前表达不满,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喜气洋洋,聚在一起都在欢庆燕王终于回来主持大局,平定了这场不知是谁发动的大乱。 宇文虚中今天的打扮非常朴素,毫无小人得志的表情。 他先跟众人寒暄一番,很快进入正题。 “前日,画院翰林张择端送上一卷新作,燕王甚至喜爱,特赐给下官为家传之宝。 下官不敢独享,特意请诸君一起上赏阅。” “哎呀,原来是张正道的画,那可是千金难求之作,我等有眼福了。” 众人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住地腹诽。 什么玩意。 还以为是什么顶级名画,搞了半天,原来是画院的人画的。 谁知道画成什么鬼东西。 张择端的名声大家也了解,知道此人擅长画城郭、道观之类的东西,总不能画个赵枢的画像之类的让大家瞻仰吧? 要是这样大家也服了。 可画卷展开,眼前的画面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 画面构图整洁大方,画的正是之前开封关门,百姓群情沸腾,一群太学生围住皇宫,伏阙上书请求开城门的场面。 图画中,太学的几位领袖张浚、陈东等人站在被百姓簇拥的高台上,满脸正气凛然之色,周遭的百姓也是一脸敬佩郑重,一群身着儒袍的文士围在这些人身边,只是画上只画了他们的身子,没有画他们的脸。 另一边,是巍峨的宫城。 皇宫中,一群面目可憎的宦官佝偻着腰,有人指着天,有人捂着耳朵,有人瑟瑟发抖,都是一脸惊恐。 在他们身边也有一群文士,这群人同样只有身子没有脸。 这诡异的画面让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宇文虚中平静地道: “金人凶暴,雄踞关外,虎视眈眈随时有南侵之念。 燕王殿下率领一众豪杰苦战数月,终于收复燕云,击退金人,这是何等英雄。 可偏偏总有一群跳梁小丑……呵呵,当然不是说各位,不过当时街上人头攒动,张择端也怕不小心把良善之人画在佞臣之列,所以这些人的面目倒是没有细细绘画。 我想问问诸位,当时都在何处?又可知这佞臣有谁。 当然了,我这纯属给人帮忙,请大家不要见怪。” 对开封众文臣来说,什么金人辽人外星人,只要没到自己的眼前都是小问题。 赵枢搞的土地改革,才是他们最关心、最恐惧的问题。 所以他们中有不少人都上了王贵妃的贼船,其他人没有明着动手,也大多对王贵妃的举动表示支持,所以王贵妃才能轻易控制开封。 只是想到赵枢早有准备,他让宇文虚中挑动一群太学生发动攻势,逼的城中一片大乱,紧接着赵枢带着不到一百人南下,仓促拼凑的禁军直接纷纷倒戈。 这幅画岂不是变种的元祐党人碑? 只是元祐党人碑不过是政见之斗,一个个冰冷冷的名字也没什么震撼力。 这画中地佞臣一派各个面目可憎,在群情汹汹的攻势面前瑟瑟发抖。 如果被扣上了这样的帽子,先不说被当场认定成现行反贼流放,以后这画流传开了,后世岂不是要人人唾骂,不知道把他们喷成什么模样。 吏部尚书王时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见宇文虚中笑得如大灰狼一样,赶紧迫不及待地道:“下官当时就在一众太学生左近!不少人都能给我作证啊!” “哦,是这样啊。”宇文虚中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在陈东左侧的一个无头文士身上点了点,“那就把王尚书画在此处可好?” “好好好,有劳宇文相公,有劳宇文相公费心了!” 吏部尚书这么积极,其他人也不至于太傻,他们纷纷表示当时自己一直坚定地跟这些太学生站在一起,跟随太学生一起伏阙上奏,对抗王贵妃这样的恶势力。 “不,不是王贵妃。” 宇文虚中微笑着指正: “王贵妃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一切,是王黼等人利用了赵楷的野心,之后做出的这些勾当。 当年燕王仁慈,在杀死童贯之后没有清缴他的党羽,这些人为了给童贯报仇,先是挑拨王贵妃与赵枢母子,又跟王黼联合,故意制造事端,这才引起了此次兵变。” 毕竟王贵妃是赵枢的母亲。 这年头孝是大事,赵枢还没有凶残到能审判自己母亲的地步。 众人赶紧连连点头,表示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原来不过是一群宦官生事,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完全理解,决心坚决跟燕王站在一起,对付这些阻碍抗金大业的贼人。 “呼,”宇文虚中对他们的表现非常满意。 正派的名额有限,一群人都在争抢。 倒是反派一个都没有,空荡荡的,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王时雍一个激灵,赶紧道: “臣参开封府尹王革谋反!请燕王殿下明察!” “元祐党人抬头,不除何以安天下?臣愿将他们的罪行尽数揭穿!” “燕王殿下新政时臣曾主动献出自家庄园因此得罪元祐党人,此番愿与元祐党人不死不休。” “求宇文相公将我等心愿转呈燕王。” 宇文虚中笑得非常开心,他录下众人姓名和检举之人,又叫人把这副名为《燕王殿下在抗金》的画作抓紧拿给张择端,让他重新构图。 “有大家的参与,这一定是一副传世名画!” · 赵枢出生的环境非常和平,在跟人不死不休搏斗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有点留手。 可宇文虚中不会。 秦桧更不会。 之前得到消息躲出去的秦桧回到朝中立刻开始发动他的天赋技能。 短短三天,他已经奋笔疾书写下了十几封劄子,言辞激烈地弹劾朝中众人谋反。 赵枢从善如流,迅速出兵横扫,趁着此事将之前阻挠新政的朝臣通通列为支持兵变的王黼一党。 而大宋的冗官也在这会儿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尽管朝堂上不少人被捕,可基本没有影响朝堂的正常运转。 这些官员等了许久才终于混上官职,自然要在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算来算去,王贵妃的兵变算是结结实实帮助赵枢完成了自己之前很难推动的新法。 现在,赵枢终于可以好好迎接赵佶回归了。 “唔,顺带一问,我听到消息说泰山上,那个明教教主邢道荣护驾,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王永是知道邢道荣身份的,他满脸堆笑道,“这次邢教主立了大功,之后回归朝廷,倒是燕王的一大助力。” 赵枢点点头,可又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怎么觉得这一切没这么顺利呢?” 正文 第246章 赵佶退位 经过了几天的跋涉,赵佶终于回到了他回迁梦绕的开封。 轻佻的赵佶以前很想离开这座都城到处游山玩水一番,也只有这次他真切感受到了回家的幸福和美好。 开封的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的熟悉,之前他居然没有仔细感受这一切,真是天大的罪过。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家,东京就算没有在兵变中遭受什么损害,肯定也会显露出几分不安和混乱。 可这一路上,百姓的生活依然是忙碌而平静,完全没有因为兵变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道君皇帝赵官家不在…… 哎,这有什么影响? 赵佶悲哀的发现,自己不在,开封府的一切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美好。 开封大多数的基层官吏都不当人。 赵枢这次以造反为名处置了一大群阻碍新政推行的官员,并大量查抄他们的家产。 以前的抄家会把抢到的一切都上缴内帑,反正跟百姓也没什么关系。 但赵枢的抄家不一样,他非常重视宣传和自己的名声构建。 他一边清丈土地,一边给百姓购买一些简单的农具、良种和耕牛,平均分给周围的百姓,并鼓励向大户投献土地的百姓举报隐匿土地之事。 大宋因为种种人尽皆知的原因一直不敢发动百姓。 但赵枢偏偏有这个勇气。 牢牢掌握枪杆子才是一切底气的来源,有了武器和军队,再有百姓的支持,那些阻挠改革的人说不过更打不过自己,还拿什么跟自己斗?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对赵佶起码的尊重。 听说赵佶返回,赵枢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切事务,亲自离开城门三十里,迎接赵官家返回。 去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赵佶志得意满,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丰功伟绩。 可回来的时候看着满路看热闹的百姓,赵佶满面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说赵枢来了,他赶紧让曹文逸招呼赵枢蹬辇。 曹文逸朝赵枢点点头表示安全,赵枢镇定地下拜谢恩,在蔡京、高俅等人等人如释重负的眼神中缓缓登上赵佶的大辇,缓缓拜在辇中面如金纸的赵官家面前。 “儿臣赵枢,奉命收复燕云回归,怎料开封有贼为乱,事急从权,多有僭越之举,还请……” 赵枢还没有说完,赵佶已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 有那么一瞬间赵枢还以为赵佶要弄死自己,可他惊奇的看着,这位赵官家面色憔悴,双目通红,他抓住自己的手臂,已经忍不住眼泪横流。 “五郎啊,五郎啊……” 中年人理想幻灭带来的巨大打击让赵佶一见到赵枢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一哭,他又开始吐血,吓得赵枢赶紧去叫太医。 赵子别碰瓷啊,你要是这么死了老子说不清楚啊。 赵佶完全没有体会赵枢的小心,他抱住赵枢哭的惊天动地,赵枢想要挣扎又不敢,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五郎,五郎,为父不是天命之人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朕是昏君!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从泰山一直困扰赵佶到了现在。 从赵枢送给他那台电脑的时候,赵佶就对自己是天命之人深信不疑。 经历了重重打击,他现在迫切需要赵枢给自己一个交代,告诉自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赵枢也想不到自己的出现会给两个“哥哥”这样的脑洞。 宣和年间的宋臣大概是成平日久,对道统和家法的意识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对兵戈的概念非常浅薄。 赵枢如果是赵楷,还不如安心逃到两广发展一阵子,等待宋金后续作战的时候再观察时机。 他这次兵变将之前的种种准备全部暴露,现在只要赵枢想,他能轻易夺得大权。 只是名声稍微有点不好听而已。 看着哭成泪人的赵佶,赵枢感慨一声,笑道: “以往的天子做错了事,上苍都会默默无语,故意看着他们的国家毁灭。 而上天就是感觉父皇做的不对,所以才降下异宝,斧正父皇的过失。 儿子犯错,做父亲的也是这般循循善诱,从前的历代官家从没有上天如此关照,这不是正好说明,上苍对父皇青眼有加,父皇才是真正的天子吗?” “这次泰山封禅,太子与郓王叛乱,却提前被父皇侦知,在泰山上处置。 这并不是父皇丢脸,相反,正好说明父皇有上天相助,这才去除毒戾,还大宋太平。 父皇看,现在所有的贼人都已经冒头,孩儿也恰好在此时返回开封,消灭这群蠢蠢欲动之鬼魅,现在众正盈朝,蒸蒸日上,这正是中兴之相啊!” 赵佶呆了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我以前身边环绕的确实都是一**佞。 童贯、梁师成、王黼、朱勔、林灵素…… 这些人用花言巧语蒙蔽了我,导致我偏听偏信,甚至听不见不同的意见。 上天看不下去,曾经用日食警告过我,可我那时候毫无察觉,依然我行我素,之后这些人的官职反到越来越高,越来越受宠爱。 是了,我以前也非常相信三郎,上天这是告诉我,其实我错了…… 朕是天子,为了朕,上天真是费心了啊。 赵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这才放开赵枢,痛苦地抹了抹眼泪: “五郎一开始传讯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朕直到此刻才知道,曾经的种种实在是错地无以复加。 我已经降下罪己诏,这以后……天下就交给五郎吧!” “啥?”赵枢真是没想到赵佶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历史上是金兵打到了家门口赵佶才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退位,现在没有外敌的威胁,他居然要把天下让给我? “为父已经想好了,”赵佶的脸上满是惨笑,“朕这些日子心中郁闷至极,太医也难以诊治。若非五郎开导,恐怕死了也满是悔恨。 当年章惇说为父轻佻,不可为天子,当时为父心中颇为不服。 现在看看……不服不行啊。” 赵佶本来身体颇为不错,可这次经受众人的背叛,一直期待的封禅鸡飞蛋打,这一路听曹文逸讲经,他突然有点想开了。 繁华的人生享受过了,一切都经历过了,之后还不如好好做个道君。 传说神仙大彻大悟便是如此,朕是不是要飞升了? 而且,他这么做还有别的考虑。 赵楷在泰山上大放厥词,不少人都听见赵楷说赵枢并非赵宋皇子,只是一个长相很像的路人冒充。 这话肯定会传出去,弄得满城风雨。 之后赵佶和赵枢之间哪怕有再小的嫌隙也肯定会有人做文章。 说实话,赵楷这么一说,赵佶也觉得赵枢有点不对劲。 从前的五郎哪有这样的本事? 他文武都不行,更遑论成为一个能主宰大宋命运走向的人。 赵佶的儿子太多,说实在他也弄不太清楚儿子的成长进度,可母子连心,王贵妃不应该弄错自己的亲儿子。 这一路上赵佶也非常纠结。 但看着泰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他突然下定了决心。 谁说五郎不是我的亲儿子。 口说无凭,我若是因此跟他生了嫌隙,后世的史书会如何描绘我今日的所作所为? 五郎本领高强,他日一定是能复兴大宋之人,就凭这个,他也不可能是外人。 只可能是我的血脉…… 赵桓和赵楷倒是自己的亲儿子,可他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赵枢格外寒心。 赵佶心中释然,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他要让出这皇位。 他相信,赵枢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赵枢这次南下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赵佶会让位。 这下他反到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皇帝啊…… 我赵枢居然真的要当皇帝了。 他看赵佶一脸期待的表情,正色道: “多谢爹爹,儿臣一定格外努力,绝不辜负祖宗重托。” 正文 第247章 先生高明 当皇帝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点吴乞买现在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金国抓紧定服色、正官名,上下一片热闹。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利益的纷争和巨大的财政困难,全国上下的种种压力纷至沓来,压得吴乞买根本喘不过气来。 没有对外战争转移压力,现在全国上下的贵族都把目光放在了国内这一亩三分地上。 辽阳的土地、大定府的榷场都成了众人争夺的焦点,吴乞买为了紧紧攥住权力被迫夙兴夜寐,一点点的小事都要亲自审阅,可这样一来势必影响勃极烈制度,又让斜也、宗干两人都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内斗已经在金国渐渐萌芽,只是这些出身白山黑水的猎人并不太了解这内斗的威力。 包括吴乞买、宗干甚至宗翰都天真的认为,这权力斗争不过就是当年部族之间小小的不愉快,大家互相平衡利益,互相妥协,用不了多久又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理论上大家都是亲族,就算有斗争,近些年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一伙人的到来大大加速了这个恐怖的过程,他们的登陆将彻底将女真的命运推向一个难以揣测的恐怖深渊。 八月底,一伙强人坐船在在盖州附近的海域被金国的巡船发现。 金兵想起之前习不失被伏击之事不敢大意,赶紧一拥而上。 可那几艘大船毫不畏惧,说他们是新任阿买勃极烈挞懒的客人,是来拜访挞懒的。 众人将信将疑,让这些人挨个赤手登船,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这才把他们安置在了盖州,火速通知挞懒。 挞懒听说有人乘船来拜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后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感喜从天降,赶紧带上孔彦舟等护卫,从辽阳一路南下,狂奔至盖州,果然见到了一个身材消瘦,面容清雅的中年文士。 “邢教主?”他用不熟练的汉话颤声问道。 “如假包换。”邢焕微笑着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挞懒大喜过望,他大步上前按住邢焕的双肩,叫人抓紧给一众好汉送上酒肉压惊。 孔彦舟更是欢喜地几乎要跳起来,他老远就看到了船头那面不断翻飞的明教大旗,立刻欢喜地飞奔到邢焕面前,热忱地道: “大哥,你终于来了!” 邢焕等人共107人,加上孔彦舟,又恢复了天罡地煞之数。 虽然梁山众人不是很喜欢孔彦舟的为人,可他乡遇故知总是一件好事。 众人诉说别离之事,都是不胜唏嘘感慨。 他们都是一群浪荡人,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虽然不太适应,可在浊酒的刺激下也暂时忘记了烦恼,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表示以后一定要在这块土地上闯出一番事业。 邢焕也笑得非常真诚,他谦恭地举杯敬了挞懒,感谢挞懒收纳他们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表示以后一定会竭尽心力,为大金国美好的明天效劳。 经过了泰山事件,邢焕算是彻底明白了一点。 他现在是在贼巢里当老大,不是跟以前一样当县令,做大宋的官。 当大宋的官可以完全不管百姓的死活,百姓要是不满,立刻派人拿了便是。 可贼巢里的老大不一样。 他要是不能给手下人带来利益了,手下人随时会反。 他自己的特长是阴谋算计,可贼巢里的人不给你玩这个,他们是有刀的,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些人要了性命。 现在,他需要做出更大的事情,真正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力量,获得更大的权柄。 当年汉高祖不过一个亭长,还没邢焕官大,他起家之后杀当年的老兄弟如杀鸡,战无不胜的韩信还不是被举手宰杀。 我邢焕可是燕王赵枢的丈人,在大宋建国有点困难,这道统也说不过去。 但这金国…… 呵呵呵呵呵。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船头的那面明教大旗,心中踌躇满志。 我这是不是,属于抗金英雄了? 挞懒浑然不知道这个逃难来的江南盗匪首领戏居然这么多。 他跟邢焕的年纪相仿,以老兄称呼邢焕,又热情地唤来自己的女婿希尹和几个儿子给邢焕倒酒。 挞懒如此热情,邢焕当然也要拿出十分手段。 别看邢焕在大宋国内只是个荫官,连进士都没考过,可来了金国,他就是最顶尖的学术权威。 他在酒席上跟希尹谈论礼法,又跟乌达补谈论理学,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就随便编点历史名人的段子,反正这些女真人啥也不懂。 被他一忽悠,满座众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纷纷感慨先生大才,希尹更是称赞邢教主简直是“小诸葛”,大金得邢教主,简直如鱼得水一般。 挞懒是没啥文化,可听女婿和儿子都说着邢教主大才,当然也连连称赞不提。 他抓紧将心头最大的难题说给这位小诸葛邢教主——之前赵枢要求金国释放耶律延禧的亲族,挞懒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那他回来跟吴乞买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也太不现实了。 耶律延禧可是大金国的必杀对象,现在耶律延禧在宋国的支持下在儒州建立傀儡政权,发誓要收回祖宗的故土。 虽然耶律延禧无兵无将,这老兄对打猎的热情也远远超过了打仗,可他只要在那肯定就是女真人心中的一根刺,真是把金国上下都恶心坏了。 因为宗翰之前两次南下入侵,金国也不好意思问宋国要人,可这不代表金国就怂了。 要是把耶律延禧的家人交出去,这岂不是表示金国已经承认了耶律延禧在儒州建国? 这麻烦可大翻天了。 之前挞懒和吴乞买汇合朝中重臣商量了许久,一直都没什么头绪。 大家一直认为绝不能交出耶律延禧的家人,不然这岂不是默认了耶律延禧的身份? “耶律延禧当年杀戮我族百姓颇众,我等为了杀他才起兵反抗,现在他在儒州天天高呼反攻,我国上下便是说破嘴也不愿意交出其家人。 哎,就是有这个杂碎,我国与大宋才不能亲如兄弟——有劳邢教主给我等想个法子啊。” 负责翻译的希尹也点头道: “还有一事——燕王文韬武略当世无对,只是太过意气用事。 他还要求必须杀娄室才能和谈,这怎么可能……娄室在我国军中声望极高,就是陛下也决计不肯杀他。 现在两国僵持不下,虽然都有通好之念,可无奈都不肯相让,这国书不定,双方终究是剑拔弩张,还请邢教主想个办法。” 邢焕一脸地高深莫测。 他呷了一口杯中酒,又请希尹讲述一下金国朝中诸事。 希尹也不拿他当外人,详细介绍了一下金国现在国内吴乞买与阿骨打诸子、宗翰等人之间的矛盾。 他苦笑道: “两国不肯修好,都在边境囤积重兵,这一来二去,百姓困苦,若是来日有了些小冲突,只怕也会大战。 邢教主若是能想出法子,那真是功德无量。” 邢焕琢磨片刻,点头微笑道: “我以为是何等事,此事太容易了。 我有个法子,保管能送回耶律延禧的家属众人,让两国都满意。” “蛤?” 金国上下众人一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不到片刻双方就会陷入上头的状态,恨不得自己先打一架再说。 邢焕居然开口就说此事好解决? 邢焕阴恻恻地笑了笑,风轻云淡地道: “此事好办,只要先想明白宋国为何扶持辽人便是。 宋辽可是世仇,当年太宗就是因大战箭伤而死,宋人当年就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今为何要花费钱财扶持耶律延禧? 这还不是因为大金国有人频频南征,寇略大宋?现在大金在长城以南还保有望云,随时都能直接南下,若是不在望云以南的儒州屯兵,大宋的居庸关万一反应不过来,岂不是又要退守燕京? 所以大宋扶持耶律延禧也好,要求杀死娄室也罢,都是为了自保。 为何大宋从不在海上布置大军提防高丽?就是因为高丽与大宋文化相通,彼此互相信任。 想要彻底与大宋修好,长远来说,必须在国内推广中原文化。 而眼下,就是要彻底消除朝中的南侵之人。” 呃…… 这个比送回耶律延禧的亲族更不现实。 南侵派的首领可是阿骨打诸子加上同为勃极烈的宗翰。 吴乞买也想夺去他们的势力,从而顺利让自己儿子接班。 可他这个念头也只敢想想,真下手了现在的皇储斜也也不会同意。 邢焕得意地一笑,低声道: “我有办法。” 他屏退众人,只留下挞懒、希尹,他将这主意缓缓说出,顿时听得希尹啊地一声惊叫出来。 希尹哆哆嗦嗦把这建议说给挞懒听,也听得挞懒一声惨叫。 屋中陷入了长久的宁静。 “这,这岂不是翻天大事,要,要损伤多少我军儿郎?不成不成。” “放心吧,这招叫以进为退。 若不如此,南侵之人一直蠢蠢欲动,宋金早晚还要大战,说不定还会全面开战,死伤无数。 按邢某人的法子,这战斗不过转瞬即逝,宗干宗翰等人再也无法抬头, 之后陛下的声望大涨,勃极烈在朝中的也能渐渐掌握大局。 此事何乐不为啊。” 挞懒和希尹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歹毒阴险的算计。 良久,挞懒才佩服地道: “先生高明,挞懒受教了。” 正文 第248章 好主意啊(为云哥的fans加更一章) 几天后,吴乞买再次在辽阳召集诸位勃极烈议事。 斜也、宗干、挞懒、蒲家奴、谩都诃、宗翰鱼贯而入,静坐在吴乞买的面前,开始按照女真规矩由众多勃极烈议事。 今天的会议吴乞买非常高兴。 他得意地炫耀了一下宋金暂时休战之后马子充计划带来的直观效益——宋人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在上京一带弄牧场养羊,第一批十万两银和二十万两绢让牧民的积极性很高。 他们从草原上购买了大量的羔羊,并继续在上京规划牧场。 不少女真贵族在这波圈地之中发了横财,都对吴乞买的政策表示绝对支持。 此外,宋人的专家还在中京一带修建了大量的学堂,从中原招募儒士教书,最先受益的也是金人的贵族子弟。 主持此事的吴乞买儿子宗固、宗雅等人现在都拥有了极高的声望,俨然贵族子弟的首领。 日后这些子弟成长起来,肯定要以他们马首是瞻,以后吴乞买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就容易太多了。 宗干、宗翰等人虽然不知道宋人为何做这种事,却也毫无办法。 这些女真贵族征战许久,现在都渴望享受一下平实美好的生活。 广阔的牧场,鲜嫩的羊肉、华贵的衣衫、精致的瓷器,再像宋人一样吟诗作对,这种生活肯定是大多数人想要的,不是宗翰等人高呼几句恢复女真荣光吾辈义不容辞可以打消的。 还好,这些事情的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 羔羊要长大,贵族子弟要几年才能学成,宗干宗翰等人急于在现在立功,却一直没什么好的方案,每次开会都是垂头丧气。 毕竟女真的勃极烈制度讲究一个少数服从多数,六位勃极烈中,挞懒、蒲家奴、谩都诃都坚决支持吴乞买,斜也因为之前的事情与宗翰不睦,就算他为了未来接班大业与宗翰站在一起,双方三对三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只能听吴乞买的裁决。 当然,每次会议的议题都少不了谈论一下耶律延禧之事。 阿骨打死前对没有消灭耶律延禧耿耿于怀,让吴乞买一定要拿耶律延禧的狗头来自己的墓前。 宗干是阿骨打的长子,是激进的南下主力,对此事自然是不能忘怀。 他非但不愿意交出耶律延禧的家人,反到认为应该再调集大军,以主力跟宋军展开决战。 “之前我等碰壁,只不过是因为兵力不足。 如今高丽降服,宋人又送来了不少钱财,正好奖励三军,一股南下,跟宋人决一死战。” “臣之前听闻,宋人所仰仗的只有他们的燕王赵枢。 这燕王功高盖主,已经被召回国内,怕是很难再回来主持大事。” 说到这,宗干看了看左右,意外地发现挞懒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跟自己顶嘴,反到缓缓点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咦,今天是怎么回事? 他定定神,继续道: “平州本来不属于燕云之内,当年大金与宋国盟誓,国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燕京,后来赵良嗣强辩说是燕云,先帝以两国交情为重,也许诺给他们。 可这平州不属于燕云,那是我大金的国土,宋人强占此地,理当归还。 我等先礼后兵,若是宋人归还平州便罢,若是不肯,我等先佯攻平州,宋军必不愿罢休,以精兵来救。 我等自调遣主力攻打儒州,一举斩杀耶律延禧,顺势攻破居庸关。” “燕京一战可知,宋军大军战斗力稀松平常,所凭借的不过是人多。 但那燕王赵枢擅长练兵,手下着实有几千敢战强兵,不让我女真健儿。 故此,我军先调动其主力往平州,没了岳飞、韩世忠等辈,谁能挡住娄室铁骑?” “破关之后,我等不攻燕京,先围城,复以大军南下抄略大名府、东平府诸地,宋军禁军见我等前来,定然尽数缩在开封,凭黄河坚守。 我等来去自如,多劫掠些宋人的钱财、女子劳军,若是燕王再来,我等与其讲和便是。” 说起来宗干这战略还是相当高明。 他一眼就看出宋军成平日久,大部分战力比金军相差甚远,只有在燕京大战中九死一生活下来的强兵厉害。 尤其是那个叫岳飞的武艺极其高强,居然能跟娄室斗地不相上下。 但这种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现在赵枢回到开封,只要再调动一下宋军,以金军主力倾国南下,不攻城,只野战,尽力掠夺宋人的百姓钱粮,这才是最符合金国一贯作风的战法。 宗干隐隐觉得,宋人所谓的缘故根本没有安什么好心,现在不少女真贵族都已经开始出现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情况,应该趁着这个冬天还没有到来,先跟宋军大战一场,之后满载而归好好过冬。 这才是正道。 宗翰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感觉如果自己开口会有反效果,于是在一边默默不语。 果然,阿舍勃极烈完颜谩都诃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他认为宗干的战略规划实在是太理想化。 那平州之地并不好攻打,你若是前去索要,宋军肯定会加强戒备,张觉若是拒城死守只怕金军捞不到好处。 斜也则多少赞同一些宗干的意见。 他认为主要目标并不是跟宋军开战,而是大宋眼皮底下直接先宰了耶律延禧即可。 这样既能报仇,也能大大震慑宋军,让赵枢以后不要那么猖狂。 蒲家奴表态干脆放弃这次进攻计划,反正宋人现在还在搞经济合作,为啥一定要去恶心他人也恶心自己,开开心心地赚钱不好吗? 众人争执不下,吴乞买又习惯性的将目光投向挞懒。 “阿买勃极烈以为如何?” 挞懒谦恭地道: “臣以为忽鲁勃极烈所言甚是。” 众人忍不住咦了一声,都没想到挞懒居然会赞成宗干的意见。 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挞懒面带怒容,颇为悲愤地道: “那耶律延禧是我族大仇人,他逃到宋国后,若是当个庶人,悄无声息也罢。 可他现在在儒州盘踞,到处招揽契丹人,离间我军将士,此人若是不除,以后还是天大的祸患。” “臣以为,当出兵南下,斩了此贼!之后若是燕王怪罪,臣愿意南下周旋,绝不让两国交情覆灭。” 宗干和宗翰不禁动容。 挞懒与他们一贯不睦,双方经常是你同意的事情我就坚决反对,你反对的事情我就坚决支持。 宗干已经明显感觉到叔父扶起了挞懒、谩都诃就是为了制衡自己,没想到在事关大金大局之事上,挞懒还是起到了一个长辈应该有的作用。 宗翰想起当年他折辱挞懒之事,更是觉得极其愧疚,心道此番若是建功,一定去挞懒叔父门前负荆请罪,任由叔父责罚。 “不过,”挞懒道,“宋人的燕王虽然走了,可燕山路总管宗泽可不好对付。 此人虽没什么勇力,却非常擅长安抚兵士,百姓皆呼其为宗爷爷。 之前银术可在燕京时也对其颇为敬重——宗干,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军调不动宋军主力又该如何? 难道还要强攻平州?” 之前宗干的预案就是强攻平州, 可被挞懒提醒,他才想到若是兵力不足,未必能打赢张觉,若是大举进攻,宋军主力支援,又会打成之前燕京会战的结局。 宋金相争,宋国只会更加扶持耶律延禧,这可不符合金国的利益。 他惭愧地低下头,苦笑道: “还请叔父指点。” 挞懒胸有成竹的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之前宋人叫我等放回耶律延禧的家人,姿态甚是倨傲,我等自然不可准允。 那耶律延禧之女余里衍为宗望所获,现在宗望身边。 这次不如让宗望率众将其送回……” “要对辽人服软?” “当然不是! 被俘之辽人宗室何止上千? 宗望引一军送还自无不可。 那耶律延禧是何等昏聩无能之人? 我等假意与其议和,送还些契丹人鼓吹其为圣主,此人定不甘在宋人掌握之下。 我等假意承认辽国,与他约定共破宋国,此人必然骄横,与宋人离心离德。 到时我等以送还其亲族为名突袭儒州,那耶律延禧必然全无防备。 等得了儒州,杀了耶律延禧,可彰我大军气度,以后宋人再不敢小视我等。” “我等以大军南征,斩了耶律延禧即走,只要不与宋人浪战,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到时某再去与大宋燕王议和便是。”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宗干听得茅塞顿开,忍不住击节叫好,赞道: “叔父这才是老成持重之道!” 完颜宗翰见挞懒居然在关键时刻支持己方,不由得老脸一红。 他的主意先不论好坏,他的态度却如救命稻草一般,让宗翰差点哭出声来。 吴乞买不曾想挞懒居然会支持宗干的主意,不过想想也挺不错。 耶律延禧乃天下少见的昏君,这招对别人不好用,确实正好切中了现在寄居宋人之下的耶律延禧下怀。 如此…… 说不定真能成功! 只要不与宋人大战,也不会太助长宗干等人的名声。 何乐不为? 他琢磨片刻,朗声道: “好,那便如此。 此战,就交给宗干了!” 正文 第249章 我是个好人 赵佶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退位,但回宫之后已经不再处理政事,开始逐渐将手上的大权转移给赵枢。 他更是离开了延福宫,搬进了自己当年的端王府改造的龙德宫,高俅也故意饮酒闹事被罢职,改封龙德宫使,天天跟赵佶一起踢球。 现在,大家都能感觉到大宋的风向正在一点点的改变,谁也不能阻挡这位燕王登临大位。 暂居燕王之位的赵枢现在反倒是比以前更加低调。 他从不上朝,只是每天处理一些军务,并在黄昏时进宫面见官家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一直风雨无阻。 开封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多少有点让人心焦。 果然,在宣和五年的秋天刚刚到来时,总领三省多年的蔡京致仕,跟之前每次滚蛋都要哭着表达对大宋的忠诚不同,这次蔡京很光棍地表示要回仙游老家。 他给赵枢献上一封洋洋洒洒的万言信,倒是没说什么自己的功劳,只是详细列举了自己的处处家产以及一些机密内容。 享受了一辈子,蔡京终于准备彻底交出自己的权力。 除了大儿子蔡攸还留在开封,其余诸子全部跟随他回家,蔡京还在信上承诺,他带走的所有家产不会超过一船。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紧接着,原马军副都指挥使,现在接任高俅的官职就任殿前都指挥使的刘延庆将自己在泰山上的亲眼所见所闻公开,参太子赵桓、郓王赵楷谋反。 他详细揭露了赵楷伙同王黼企图发动兵变挟持天子的种种罪行,朝中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指责两位皇子大不孝,不配继续待在任上。 赵佶从善如流,直接将两人从族谱中开革,废去赵姓,关进天牢。 而太宰余深在泰山上的表现堪称灾难,更在最后时刻向赵楷屈膝,回来之后也只能黯然辞职,交出手上的大权。 现在开封留下了一大片的权力真空,正是赵枢提拔自己人收拢人心的机会。 赵佶在即将卸任的时刻总算做了件人事,让赵枢可以用提拔官职的最切实手段拉拢自己的手下重臣。 这一点,赵枢倒是非常感动。 他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沓书信,冲刚刚从河西风尘仆仆返回的张叔夜悠然长叹道: “都是求官、举荐、说情的书信。 以前有以前的烦恼,现在有现在的烦恼。 嘿,现在这么早就说本王要登基,会不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妥。” 张叔夜哑然失笑道: “臣这次回来,是听闻开封有变,宫中贵人召义军勤王,生怕有小人乱群,这才匆匆返回,可不是为了求官,请大王……哦,请官家明鉴了。” 之前王贵妃矫诏令天下勤王,使者一路快马向西,张叔夜也收到消息,他担心赵枢有失,赶紧与种师道商议,从西北招募义军一千,又汇合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等人兵马共三千,一路狂奔回开封。 没想到跑到开封这边居然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景象,倒是让他尴尬了。 赵枢在朝中的心腹宇文虚中乐呵呵地道: “张公心念国事,千里来源,虽然没有赶上,终究是一片赤诚。 官家可不能慢待了。” 左一个官家右一个官家,让赵枢听得有点不开心。 他皱眉道: “别的都好,只是官家这个称呼本王很不喜欢。 叫小赵都比这个好听,呃,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吧,本王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眼下的事情。” 现在大宋对内要平息土地改革带来的混乱。 已经有不少旧党开始蠢蠢欲动,利用百姓对朝廷的多年不满准备直接摊牌造反。 想想元祐党人碑上都是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大防、苏轼、苏辙、黄庭坚等明星人物,而新党这些人吧…… 哎,说实在赵枢也是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才知道原来新法首领王安石的名声这么差,名臣王韶收复熙、河、洮、岷、宕、亹五州,拓边二千余里,改变了对西夏作战的走势,可在后世寂寂无名,赵枢穿越之前压根没听过此人的姓名。 而新旧党争在蔡确被贬到岭南之后就彻底撕破脸皮,如果不是大宋的版图太小,恨不得都得把人贬到南极。 赵子在位之初还想化解一下党争,可这一代的新法派(包括赵子自己)都不当人,搞得朝堂乌烟瘴气,连带导致新法派的名声臭不可闻, 再斗下去,就算赵枢一时能占据上风,可当皇帝之后无法继续使用燕王的超然地位,早晚会被这些党争拖入泥淖,再被他们用丰富的经验压制。 毕竟大宋科举可是考策论的,赵枢当皇帝之后真不一定能赢过这些卷王。 好在他现在手上有兵。 能动手的话,就不用一直逼逼。 “咳,你们说我以后当了皇帝,死了之后会不会弄个‘武’的谥号?” “呃,大王是不是没有分清谥号和庙号?其实我大宋不少先皇谥号中都有武字,这个完全不需要在意啊。” 张叔夜为宇文虚中的耿直捏了把汗,好在赵枢似乎完全不在意。 “这就好——张经略,你手下的义军有多少敢战可信之人?” “呃,都时刚刚募集的义民,若是大战,只怕远不如西军众人。” “自然不需大战。 你帮我物色几个果敢之人,之后叔通将升任枢密使,我需要有忠勇之人掌握军机房,皇城司也要抓紧改革,乱世重典,谁在惹事我要通通抓起来!” 就算被后世当成暴君,就算跟朝中的文官阶级开战,也一定得把朝堂的声音统一在一起。 赵枢有这样的决心,让宇文虚中和张叔夜都颇为动容。 大宋多年来最大的问题就是需要一个铁腕皇帝,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腕又能找到正确方向的铁血皇帝。 有赵枢在,说不定大宋中兴之日终于要来了。 “出将入相啊。”张叔夜颇为感慨地道,“臣读书的时候,前朝人人都喜欢这句话。 当年的汉儒上马击狂胡,下马书草书,这是何等风光,吾辈士人本应更在他们之上,却连祖宗的荣光都不能恢复,也只能拿家法说话。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王的身上了。” · 赵桓和赵楷回到开封的时候都被幽闭在家。 赵枢之前一直没有跟二人见面,直到将二人废出族谱,赵枢才准备好好跟自己的几个兄弟谈谈。 赵桓没什么好说的,赵枢还有点同情他。 这位太子没什么主见,脑袋也不太灵光,周围都是耿南仲这样自我感觉良好,却要谋略没谋略、要手段没手段的俗儒。 赵枢犯不着为了这种人背上什么骂名,甚至没有对他太过控制,只要赵桓不举家出门,他自己也可以到处闲逛在开封散步。 至于另一个人,他就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了。 郓王赵楷,理论上跟他一母同胞之人。 作为兵谏的主谋,回到开封之后,他被夺去了王府,举家安置在了一座小房,周围布满了大量的宪兵盯梢,防止外人给他联系。 赵楷甚至都不能跟自己的王妃见面,几天的时间,这个曾经风流倜傥的皇子已经憔悴地脱了形,看赵枢的眼神满是怨毒。 “别这么看着我,我给了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中用。” 赵枢平静地坐在赵楷的对面,朝这个理论上跟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耸耸肩。 “当时童贯和你一起行刺本王的时候,本王就应该杀了你。 不过当时为了征战,本王顾全大局,想不到你们居然弄出这种手段——啧,话说你们的谋划果然很抽象,本王真是替你们捉急啊。” 赵枢对历史的研究很不到位,不过也听过不少靖康时君臣的段子。 这些人搞事情之前难道不先写个可行性报告详细论证一下,连预案都没有,现在被抓住了就瞪着眼,这跟打架输了的小学生有啥区别?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楷声音沙哑,满脸不甘地问。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受官家喜欢的儿子,如果赵枢不出现,自己以后肯定是大宋官家,一代圣君,带领大宋走向辉煌。 他根本就不是我大宋的血脉,是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替换了五弟,现在他即将要夺去大宋的一切,这让人如何接受? “呵呵,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这里只有赵枢和赵楷两人,赵枢说话也轻松了不少。 “你只要知道,就算我不出现,皇帝也绝对没有你的份就行了。” “不可能!如果没有你,父皇一定会选我为太子!”赵楷一脸幽怨的道。 赵枢耸耸肩,微笑道: “你这样除了鼓动我杀你,没什么别的作用。 想想看我都不是你的亲人,等羽翼丰满之后大可随便处置你的家人,你忍心让你的妻儿被我收拾地一愣一愣,死的苦不堪言吗? 都是成年人,别跟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 别的不说,就你在泰山上发动的那个兵谏,你觉得你当上皇帝能做的比我好? 做梦吧你!” 赵楷怔怔地看着赵枢,良久才叹了口气。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 “不,你一定需要我做什么! 你要当皇帝了,需要名声,是不是需要我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来拥护你?好让天下人觉得你是个仁慈良善的好皇帝?是不是?” “兄弟,你魔怔了。”赵枢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也难怪,你从小受的教育让你相信的就是这鬼话。 可我不一样,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至于为什么不杀你……” “可能是因为,我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吧!” 正文 第250章 苍蝇不会放过的蛋 这次泰山封禅事件让赵枢更加意识到情报的重要。 如果没有曹文逸的情报,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占据开封,如果采用南下夺位的手段,他要面对的问题将会非常繁重。 在跟自己的两个老哥交流完感情后,赵枢找来擅长带兵的张叔夜,让他接掌军机房,主要负责军事情报的搜集和军中的诸事的调度,为之后的继续作战做准备。 赵枢起家就是靠着兵马,军机房是宋军的眼睛和灵魂,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足见赵枢对自己的器重。 看来不久之后,赵枢有提拔他当枢密院知院的计划。 不过张叔夜觉得,这种探听情报的工作其实更适合宇文虚中这种性格跟赵枢非常接近,经常害人不眨眼的鬼才。 赵枢也只能笑呵呵地告诉他,说宇文虚中另有重用。 “本王准备重建皇城司,以后皇城司将不仅再开封一地活动。 此事责任重大,叔通以后的官职就是皇城司指挥使了。” 皇城司指挥使? 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官职,而且宇文虚中可是赵枢的铁杆心腹,仅次于王永,拜相的呼声非常高。 他现在去当一个皇城司指挥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呃,难道说…… 张叔夜一脸惊恐地看着赵枢,低声道: “难道燕王想以皇城司监视百官?” 大宋的皇城司属实是有点憋屈。 他们刚建立的时候就想弄起情报框架,加强皇权控制,派出了大量的人员进入地方活动。 这行为让地方官员非常不满,他们直接杀了皇城司的使者,或者将他们暴打一顿,解送回开封,责问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我大宋众正盈朝,天子既然叫我等牧民一方就不该用这样的手段监视我们! 这分明是昏君、暴君的手段,圣明天子岂能做这种事! 大宋的历代官家把名声看得比天都重,被人喷到脸上也只能虚心接受从善如流,最后表示绝不会再派人去监视地方。 所以皇城司的活动范围只在开封一地,后来在开封都混不下去,开始掌管给宫中送冰、炭这些小事。 宇文虚中的间谍天赋极好,赵楷经营许久的皇城司根本掌握不了他的举动,反到被他慢慢渗透,导致赵楷的反叛完全成了小丑行为。 赵枢掌握大局之后,立刻将宇文虚中抬起来,主抓内外情报,而枢密院的军机房则只负责军事内容。 没有人愿意被人监督,但这就是监督存在的必要性。 赵枢准备启动密折制度,让宇文虚中专门组织情报人员甄别全国各地的消息,及时了解民风民俗,打击随时会发动叛乱的敌人。 这决心让张叔夜听得毛骨悚然。 大宋的天还真是要变了啊。 “张经略愿意支持本王吗?” 张叔夜皱了皱眉头,索性直接拜倒在地: “大王手段高明远胜吾等,臣愿为大王效死。” · 杨再兴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路向北的马车上一言不发。 他在泰山行刺皇帝,还当众骂皇帝狗都不如,实属泄露大宋机密,赵枢只要稍微正常一点都会杀了他。 但是。 他偏偏遇上了一个不正常的燕王。 赵枢听说赵楷请来的刺杀赵佶的高手居然是杨再兴,顿时喜从天降, 听说杨再兴没有被就地正法,更是激动地差点欢呼起来。 虽然小时候听得评书故事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能记住杨再兴、牛皋等人的故事。 他都来不及跟自己的两个兄弟唠嗑,就赶紧叫人把杨再兴带到自己面前——倒是没嘱咐什么,只是想见见自己少年时代的偶像。 听说杨再兴居然在众人面前怒斥赵子昏庸无能,赵枢差点当场笑出猪叫。 虽然赵子被喷的元气大伤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可怜,但出于杨再兴的立场还真是喷的不错。 他又听闻吴璘和一众明教盗匪都愿意以护驾之功换取杨再兴的活命,更为杨再兴表现出的武艺感到惊讶。 “壮士,你愿意为国效力吗?” “不杀我?真的?” 行刺皇帝被抓居然不死? 杨再兴都开始可怜赵佶了。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还活着的年纪最大的三个儿子都这么不尊重他吗? “杨某这出身,还刺杀过皇帝,现在还能做官?” “呵呵,这不是还没杀死吗?放心吧,只要不死,以后还能做生意,只要价格公道。” 赵枢拍了拍杨再兴宽阔的肩膀,正色道: “本王素来敬佩勇士,去了北边,跟着宗老好好混,那边有不少人杰,一定能让大宋的面貌焕然一新。” 杨再兴默默点头,忍不住道: “燕王义气深重,某心中佩服。 不过那明教教主邢道荣才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大王如果能将此人招到麾下,此人才是大宋股肱柱石。” 赵枢面色一紧。 他听高俅说跟邢道荣喝了一顿酒,之后此人就不知去向,现在还有点上头。 自己这老丈人本事不小,这几年摸爬滚打的手段又相当不错,赵枢也盼着此人这下能一举洗白,回到朝中襄助自己。 他本来都想公开此人的身份了,可现在他又消失,鬼知道他跑到哪去了。 是不是老丈人当山大王上瘾,又找了一堆丈母娘,现在已经懒得跟我一起建设美好大宋的新局面了? 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 人年纪大了之后体验了一下不同的生活突然想开了,美丽的夕阳红生活即将正式开始。 走一步算一步,继续当失踪人员处理吧。 赵枢用人不疑,这次杨再兴北上,他并没有派人仔细盯梢,只是给他一辆马车,让他拿着介绍信自己去找宗泽报道。 至于人怎么用,赵枢也没有过多关注。 反正杨再兴这货的战斗力大家也能看到,那边有教育能力满级的宗泽和历史上杨再兴的老领导岳飞,根本不用赵枢操心教他。 只是赵枢也没想到,杨再兴表现的机会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又过了几日,赵枢收到一封金国的公文,还有一封来自万俟卨的秘密奏报。 金国在公文上表示,平州应该属于金国的领土,考虑到宋金友好的大局,他们没有直接发兵抢夺,希望大宋能直接撤去平州的守卫,和平交接此地。 万俟卨的公文则非常简单——金国要释放耶律延禧的家人,不知是不是打算跟耶律延禧讲和,请求赵枢裁决。 一开始看金国闲的没事索要平州的时候赵枢还一脸懵逼,不知道吴乞买和挞懒到底在琢磨什么。 可看到万俟卨的书信时他又恍然大悟。 行啊,知道声东击西了,金人看来是吃了一点亏,不像之前一样以大军来硬拼。 万俟卨给自己送上秘密奏报,耶律延禧却没有上表。 看来这位大侄子还真的以为金国准备跟他缓和关系…… 也不对啊。 挞懒跟我的交情一直颇为友好,难道公知战术失效了? 赵枢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金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跟自己翻脸。 也只能暂时把他们归结为犯病了。 行,犯病就给你治治病。 “大王,从现在的情况看,金人还是没有放弃南下。 咱们要不要在居庸关多多防御?” 赵枢冷笑道: “防御?我赵枢之前防御已经防够了——给张荣传信,就说现在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 耶律延禧志得意满。 在重新称帝,宣布大辽复国之后,他的生活一直非常安逸。 尽管他的治下不过一州之地,手上的精兵实际都不听自己指挥,但他意外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管就可以安享人生的好生活。 而且随着辽国的大旗竖起来,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契丹人从金国治下逃到儒州,重新成为耶律延禧忠诚的子民。 这让耶律延禧非常开心。 尤其是这些人高呼复国,还有不少人帮耶律延禧向宋国索要辽国皇帝应该有的仪仗、车架、装饰,更有不少人觉得大辽不能事事都依靠大宋,应该打出自己的气度。 而前几天,耶律延禧更是收到了一个逃亡的契丹人耶律慎思送来的大金秘密书信。 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表示,自己已经娶了耶律延禧的女儿余里衍,只是余里衍思念故国,所以要将她送回来。 辽金以前多有厮杀,可只要耶律延禧愿意以辽主的身份向金国称臣,并且保证不继续诱导契丹人投效,金国可以将中京一道送给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怦然心动,忙不迭接受了这个要求。 哈哈,我果然是天命之子,金国虽然一时占据了我的国土,可宋国哭着喊着帮我复国,金国现在也来献上土地。 这是天大的好事。 金国的使者表示此事关系到金国人的面子,请耶律延禧不要声张。 “当,当然不会声张,没想到小女居然能服侍二太子,这是小女的福分啊。”耶律延禧笑得非常灿烂, “小女省亲之后就会立刻回去服侍二太子,辽金两国以后就是……就是……就是兄弟之国了,呵呵,放心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照顾大金国的面子,就算是刀斧加身,我也不会透露半句!” 耶律延禧这么上道倒是让耶律慎思非常意外,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低声道: “臣一直觉得大宋亏待了陛下…” 说这话的时候,耶律慎思的心怦怦直跳。 毕竟这是大宋的地盘,周围都是宋人的眼线。 这么搞,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耶律延禧听闻此事居然猛地一拍大腿: “原来天下有识之士都这么认为。 以前燕王在的时候,对朕还颇为恭顺。 哼,这燕王一走,剩下的都是不知法度之人。” 耶律慎思大喜,趁热打铁道: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与大金国修好,以燕云之地复国。若是如此……” “好啊。”耶律延禧满眼欢喜之色:“要不……咱们就跟大金谈谈?” 正文 第251章 永乐 赵枢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金国好好的又要跟自己翻脸。 他们这个计策如果被识破,金国就必须发动强攻,宋军只要稍微坚守一阵等待深秋到来就能给金国造成巨大的杀伤。 这个战法明显有点昭和了。 按理说金国之前偷袭居庸关的时候已经证明,想要迅速越过三藩基本不可能。 难道他们的目标真的就是耶律延禧? 可这样不是平白给大宋递刀子,在后面的谈判中让他们更加被动吗? 虽然琢磨不通,但赵枢还是谨慎地向宗泽传令,再命令李纲以少宰的身份居中调度,随时准备应对四方极有可能发生的变乱。 但也是这时候,赵枢又收到一份奏章—— 一个跟随种师中一起来开封的河西义民首领居然上表表示金国来势汹汹,现在马上入冬,很快又是大宋造反最多的季节。 李纲不知兵,不应该由他坐镇都督诸军事,应该调遣知兵的武将坐镇,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个上奏的义民首领被安排了一个承节郎,在大宋不受待见的53阶武官中排51,这人居然还敢上奏参少宰李纲不知兵,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不等赵枢吩咐,为了避嫌的种师中和张叔夜立刻请宇文虚中调动宪兵将其捉拿归案。 大宋的上官可以随便褒贬皇帝,你这种小武官不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 赵枢倒是觉得没什么影响,他让皇城司调查一下这人背后有没有旧党唆使。 如果没有,倒也不必因为他随意褒贬李纲就把他抓起来。 “那人叫啥?” “回大王,叫李孝忠。” 唔,又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李纲也听说有人参他,不过他现在混到了宰相。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宋天天你攻讦我我攻讦你的小事也不放在心上。 “我听张相公说此人颇有义行,不然也不会千里来此,想来也是一片赤诚为国。 大王元日就要登基,不如先收押一阵,等登基大赦的时候再放了便是。” 李纲知道自己确实不懂军事,他这个督军更多是为张叔夜的军机房掩护,这么搞这个李孝忠倒是有点真心为国的意思了。 “若是不处置,只怕旧党会群起而上,攻讦李相公,若是随意处置也不好。 这样吧……我叫王长史去忽悠,不是,去跟他好好谈谈。 若是他真有才学,让他先在本王幕府戴罪立功,若是没什么本事……向他晓以大义,让他别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就行了。” 这个小插曲结束,赵枢又开始抓紧琢磨明年的安排。 赵佶已经决定元日退位,让皇位让给赵枢,眼下赵枢需要安排准备的事情非常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年号。 靖康时不可能靖康的,于是赵枢只好找来一群闲得蛋疼的博学大儒,请他们商议来年的年号。 赵宋就是不缺博学大儒,这些人蒙未来的官家召唤,各个容光焕发,一群人凑在一起,不断的旁征博引,听得赵枢一愣一愣的。 “往昔,佞臣把持朝政,忠言不彰,所谓‘有晋郁兴,载崇藩翰,分茅锡瑞,道光恒典’,不如以‘道光’为号。 正印大王以藩王应天命,将广开言路,任用贤明!” 赵枢:“下一个。” “道君皇帝深谙天命,以皇位赠大王,与大王并为二圣。 若是大王改弦更张,只怕让别有用心之人胡言大王不孝。 所谓‘禹承舜禅,与尧同治,必不释二圣而远则凶顽’。 不如以‘同治’为号……” 赵枢:“不用了,谢谢。” “那‘兆民欣戴,咸乐嘉庆’,以‘嘉庆’为号……” 赵枢:“你们能不能想点阳间的年号?搞我呢?” “那宣示正统应该行了吧……” “来人!” 燕王果然很严格。 一群大儒有点害怕,又多少有点不满。 我们这么专业燕王居然还不满,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还弄出个什么年号。 赵枢回到府中,只见邢秉懿正和方百花一起将家里的东西整齐规整记录。 之前王贵妃之乱,王永虽然早早带府上众人出去避难,可家里的事物不好搬走,除了机要书信已经提前烧毁,其他的宝物都被乱军哄抢一空。 不过赵枢马上是要当皇帝的人,自然不缺这些东西。 蔡京回家之后,蔡攸将蔡京府上的不少珍玩送给赵枢,又打了不少家具,现在赵枢府上比之前还华贵几分。 赵枢好奇地问邢秉懿和方百花在做什么,邢秉懿非常认真地道: “这府中事物都是全新的,再过三个月大王就要搬进宫中,我和姐姐要清点一番,这些丢了可惜,也一起搬进去吧。” 邢秉懿和方百花都知道新皇登基后面临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顺利, 现在谈不上清平盛世,赵枢在外征战四处都要用钱,两人一直深感无法给赵枢提供什么帮助,也只能从这种细枝末节入手。 这已经让赵枢足够感慨。 回到开封终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陪伴自己的二位夫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别离。 “大王,下次若是再去北边,妾愿跟随大王,也好有个照应。” 邢秉懿现在跟开封府中的贵女交际已经有了不少心得,能给赵枢提供不错的助力。 可以后当了皇后,这项技能就不太好施展,两人猜到赵枢日后肯定还要北上再战,也不愿留在宫中跟赵枢相隔万里。 方百花快人快语,道: “夫君要当皇帝了,不如迁都去燕京,到时再有作战,我也能随护卫夫君左右。” 邢秉懿在身侧连连摆手,示意方百花不要随意说话。 后宫干政是大宋的大忌,而且大宋定都开封府主要是因为此地漕运方便,因此可以将江南的粮食货物源源不断输送到北方,因此能供养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 而且当年太宗是坚决反对迁都的领头人物,现在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说赵枢不是太宗的子孙,如果赵枢一登基就随便改革太宗当年定下的“在德不在险”,说不定又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方百花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暗自叹息。 听说方腊和之前的一群兄弟都在征战,还立下了不少功勋,她自己在这安静做个贵人,是怎么都不能习惯。 赵枢嘿嘿一笑,将两位夫人都揽在怀中,温和地道: “夫人所言无不道理。 金人之事断不能三两年之内解决,这北边的战事总要有个化解之法。 为夫之前就想过要修一条大运河,贯通南北,再以天子守国门,君王……呃……” 赵枢不自觉地就念出了天子守国门这句话,顿时一怔。 大宋收复燕云,可未来的大敌始终还在北方。 金国不是两三年就能消灭的,就算消灭了金国,草原上还有一个更强大、更恐怖的敌人。 以前大宋没有燕云,被迫待在黄河以南,北边的防御早就松弛。 辽国如果不是后代不思进取,趁着大宋与西夏激战正酣时突然南下,高阳关一带松弛的防线根本不可能顶得住。 如果皇帝迁移过去又不一样。 尽管禁军逐渐腐化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可国都在最前线,投入指挥都比后方灵活太多。 他之前就已经在琢磨通过海运运粮以及将大运河通向北边之事,今天正好在讨论年号,他随口的一句话,正好想到一件事。 对了,本王也是燕王。 “夫人以为,我定年号为‘永乐’如何?” 邢秉懿凝思片刻道: “不知永乐出自何处?” 赵枢哈哈笑道: “不知道,本王随口起的。嗯,天下人永远快乐,如何?” 邢秉懿温婉地一笑: “妾身哪里懂这些?姐姐以为如何?” 方百花怔怔地看着赵枢,双目中泪光盈盈。 永乐是方腊起义时定下的年号。 众人当时没什么文化,陈箍桶说以后平定天下,要让天下百姓喜乐。 只是方腊起义转瞬就被赵枢消灭,这个年号除了方腊、陈箍桶、方百花等核心人物,别人还真不太知道。 没想到,她居然又在赵枢身边听到了这个词。 “妾身以为,永乐甚好!” 赵枢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道: “好,永乐就永乐。 我这个燕王,还是要顺应天命啊。” 正文 第252章 我看你适合当皇帝 赵枢不听一群大儒的意见,自己编了个“永乐”的年号,实在是让人非常无语。 不过横竖以后的皇帝是他,大家怎么说也没用,也只能由他永乐。 现在朝中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过渡,只是北边的快马一封一封的书信不断南下,明显是那边又开始出大事了。 王永忧心忡忡,非常担心赵枢的登基典礼遭到破坏。 他建议赵枢最好先跟金国好好谈谈,不妨先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冷静一下。 不然赵枢不在,若是北境有失,又偏偏是登基时传来噩耗,那对新皇帝的声誉肯定是一个重大打击。 这点,赵枢倒是觉得无所谓。 “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我大宋当年就是因为能打,才终结前代乱世一统天下。 太祖、太宗哪个不是在兵马中登基,之后多年不战岁岁太平,反到被人一直骑在头上。 打起来好啊,打的一拳开,省的百拳来。 这一战,就当是我等的立国之战,一定要打的金人彻底失去南进的念头!” · 十月底,北疆已经冷得厉害。 平州知州、临海军节度使张觉向燕山路总管宗泽汇报了一件大事。 金国再索要平州不成之后,已经开始缓缓向平州增兵。 金国东京路副都统完颜阇母督军张开阵势,大有南侵之意,张觉认为自己手下的士兵估计顶不住金国强兵,赶紧向宗泽求援。 而另一边,大辽宰相万俟卨又一连四天,每天给宗泽传信,声称金国已经和耶律延禧达成了一些合作的意向。 赵枢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指示,现在是考验宗泽智慧的时候。 儒州是居庸关外的重要防线,有儒州在,居庸关可以一直保持少量的兵员,等待敌军来袭再从燕京调兵。 如果儒州不在,宋军就被迫在居庸关一代的山地驻扎大量的守军,光是占用的兵力就足够让人头疼。 宗泽沉思片刻,叫来手下重臣一起商议这次的应对之策。 姚古认为耶律延禧现在还没有将此事通报给大宋,明显是有些膨胀,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失去了大宋的支持,金国怎么会容他? 他想死,就让他们死,大宋再想办法扶持新的流亡朝廷就是。 就算金军攻破了儒州,宋军已久可以坚守居庸关, 可如若平州被金军攻破,燕山防线就会被撕开一角,这将严重威胁宋军的侧翼。 所以现在应该全力防御平州,对儒州的金军尽量以防御为主。 何灌和韩世忠的思路也跟姚古差不多,只是两人更加激进,他们认为平州一带当年就是汉军抵抗外地入侵的前线,金军入侵必走渝关(山海关),不如引一军先在渝关附近埋伏,等金军到来直接迎头痛击。 宗泽又把目光投向王禀,王禀沉思良久道: “下官斗胆请教诸君一件事。 金国为什么会扶助耶律延禧?” “此人在儒州建立朝廷后,已经招募了不少契丹人投效,金人因为此事多次向燕王抗议,这次估计要用送还耶律延禧家属的手段偷袭此獠。” “也就是说,金人对此人颇为忌惮,这次南下未必就是要跟我大宋翻脸,便是要在乱军从中斩杀耶律延禧。 下官认为,耶律延禧既然已经跟我朝翻脸,到不一定非得在意其死活,但冲着他之前的作用,又不能不救。 背叛大宋的人活该死,可若是让金人来去自如,以后谁还敢为大宋效力。” 众人都是一震,姚古大叫道: “王统制所言大善!” 耶律延禧以前就是不逊于赵佶的昏君,他做事没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私自跟金人媾和,与背叛大宋无异,当然是要严惩。 不过这绝不能让金人随意杀了他,然后施施然离开。 不然以后谁还敢投效大宋,为大宋效力?毕竟这不是大宋故土,大家投宋都得图点什么,大多数反复摇摆一下也是可以理解。 宗泽严肃地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稍作准备,一边等待燕王的指示,一边准备跟金人作战便是。” 众人齐声称“喏”,抓紧回去准备。 姚古稍稍落后,一把扯住王禀,压低声音道: “王统制刚才说的是自己想出来的?” 王禀在老友面前倒是非常实在,他压低声音道: “这是我麾下统领岳飞所言,此子当真多有谋略,识得进退。 他得知此事后有言上奏,又怕人微言轻,与诸位上官意见相左,故请我上奏。 此子勇谋兼备,倒是罕有的人杰啊。” 姚古点头道: “我记得,便是上次独斗完颜娄室的人杰,燕王也颇为器重此人。 此番我准备打帅旗亲赴平州,让金人以为我我大军果然被调动,由王统制督岳飞等人参战如何?” 上次大战基本没有捞到什么像样战功的王禀赶紧点头: “姚太尉放心,某此番定竭尽全力!” · “邢先生以为,宋人会不会识破我等声东击西之计?”挞懒忧心忡忡的问。 他很担心宋人看不出来。 不然完颜阇母偏师偷袭平州得手,后面就是跟宋人的全面开战,这下麻烦大了。 邢焕盘坐在地,用不算熟练的辽语风轻云淡地道: “放心,这次我等已经做的很明显了,宋人一定能看出来。 此战陛下和勃极烈必然声望大涨,大宋和大金也不至于撕破脸皮。” 挞懒憨笑着点头道: “好,以后宗磐当了太子,陛下自有重谢。” 邢焕摇摇头,轻叹道: “勃极烈与大宋的燕王交好,在朝中也颇有人望。 为何总想着让别人的儿子当太子,难道……斡带、乌达补便做不得?” 斡带是挞懒的长子,虽然勇力一般,但是智谋还是相当不错,在乌达补重伤之后,他和两个女婿希尹、浦察鹘拔鲁三人就成了挞懒的左右助臂,渐渐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现在大金国上下都在仿照宋国官职搞改革,乌达补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在一群勃极烈中,挞懒的地位已经仅次于斜也,甚至隐隐在宗干之上。 挞懒呆了呆,哑然笑道: “怎么可能?我又当不得皇帝。” “哦,是不想还是当不得?” 挞懒脸上的表情一瞬间非常纠结。 他看着面前一脸从容淡定、高深莫测的邢焕,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摇头道: “不可能,我当不了皇帝的……” “如何当不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当年先帝反辽时,难道便知道他日后必为大金天子? 现在先帝诸子不贤,屡屡欲生祸患,令天下生灵涂炭百姓倒悬。 倒是勃极烈为人勇谋兼备,且仁爱之名播于天下,若是做了天子,实乃天下万民之福。 当然,邢某人只是随口一说,勃极烈姑且一听便是。” 挞懒低头沉思半天,终究是一言不发起身便走。 邢焕也不强求。 现在一切都看这次作战的成败了。 · 宗干争取了元帅之位,为这次南下作战的总指挥。 这次作战,他和几个弟弟都是拿出了真本事。 宗翰也随军参战,仅女真兵就出动了两万,其他的仆从兵也有接近四万。 大宋之前给了不少钱,但这些钱被指定花销,现在大多已经买了羊羔。 宗干好说歹说,那些分到钱的女真贵族才不情愿地掏钱支军——条件是攻破儒州之后要把劫掠的成果全都分给他们。 真是没出息…… 宗干在心中暗骂,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威信别说跟父亲阿骨打相比,现在跟挞懒相比都颇有不足。 此番挞懒能支持他南下作战已经非常不容易,这些细节自然不用太担心。 “我们现在果然不适合跟宋人翻脸……”宗干喃喃自语,突然觉得挞懒之前的政策有点道理。 已经披上铁甲的宗翰听了微微皱眉,叹道: “阿兄,你告诉我,我等现在兵强马壮都斗不过宋人,以后我们还怎么跟宋人斗?” 宗干心中咯噔一声,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们的前途是靠着不断的战斗、劫掠,用战功积累声望博取地位。 可如果战斗不利,对外扩张停止,别说争取皇帝的位置,就算调动几个拥有广阔牧场的贵族都非常困难。 “先不说了,先抓了耶律延禧,咱们跟宋人好好斗上一斗。” · 耶律延禧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恍若不闻。 逃回来的辽国宗室耶律慎思近来不断地在他身边灌输大辽正统观念,叫耶律延禧疏远宋人。 时间长了,耶律延禧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宋人对自己缺乏起码的尊重。 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准备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在辽国和宋国之间左右摇摆,看两国谁出价高就投靠谁。 在这个小朝廷里,万俟卨都像个忠臣。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耶律延禧不要搞事情,如果离开了大宋的保护,什么耶律延禧根本不值一提。 万俟卨警告耶律延禧,金人恨他入骨,如果金军率军前来,他又得重蹈之前的覆辙,到时候想要大宋再帮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耶律延禧要是听劝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口头答应地极好,说他的命都是大宋给的,怎能背叛大宋,可一转眼还是暗中嘱咐耶律慎思抓紧跟宗望联系。 “我手上有精兵三千,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大金国若是愿意放我一条生路,我以后可以做大金的先锋,何乐不为啊。” 正文 第253章 女真四太子 宗望没想到一切的进展居然这么顺利。 他手握耶律延禧的书信,一时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太了解耶律延禧的作风,宗望有可能把这当成是辽人的诱敌之计。 但耶律慎思的密信上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这位曾经主宰大辽万民的帝王毫无本事。 利令智昏。 耶律延禧在逃回来的契丹人吹捧之下志得意满,居然还以为自己无兵无将,只靠一个被宋人扶持起来的名分就有跟金国谈条件的资格。 挞懒这个计策正好切中要害,让耶律延禧一下就失去了理智。 这种人…… 呵呵呵呵。 “准备好了吗?”宗干走进帐中,见宗望满脸堆笑,心情也格外好了几分。 宗望慢条斯理的收起书信,眼中凶光大作。 “阿兄是在问我吗?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好,不愧是宗望。”宗干露出欣喜的笑容,“如果宋军不知死活……” “臣弟就杀光他们!” 宗望生的膀大腰圆,面阔耳大,倒是一脸慈悲之像,被称为“菩萨太子”。 他的勇力在女真军中仅次于完颜娄室,甚至有人说,他还在完颜娄室之上。 之前金军两次败在宋军手上,宋军中甚至出现了能跟娄室打成平手的猛士,这让宗望心中的斗志更是火一样的蔓延。 好,那我杀了那个宋人,就能坐实女真第一勇士的威名。 我倒要看看宋人有什么本事! 一直坐镇后方出谋划策的完颜宗辅和一直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披甲搏杀的完颜宗弼也来了。 阿骨打一系,女真四太子到齐。 他们麾下的强兵无数,声威震天——这场面,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他们是来送亲。 可偏偏前面还真有一个傻子。 耶律延禧的子女都被牵羊一样捆绑,列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这些曾经的贵人饱受折磨,眼中满是绝望和麻木,在金人皮鞭的驱赶下一瘸一拐的无奈向前。 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绝不是回乡的喜悦,而是一场更残忍的杀戮。 辽国的降将韩常骑在马上,丝毫不已这些曾经的同胞为念,他已经下定决心,这一战一定要作为大金的开路先锋,让敌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走快点!” 寒风中,他的声音格外冰冷,吓得耶律延禧的长子耶律习泥烈缩紧身子,甚至躲在公主耶律骨欲的身后,看得韩常哈哈大笑。 他可太了解耶律延禧这一家人了。 赵宋的官家虽然不当人,可却有赵枢这样惊才绝艳,能征善战的皇子。 可耶律延禧这群儿子都是什么玩意。 去年辽国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耶律延禧已经在山里捉迷藏,他的儿子梁王耶律雅里居然还在金国的围捕之下努力打猎,一天之内就猎取四十只黄羊、二十一匹狼,然后活活累死。 这样的爹,这样的儿,大辽还谈什么复国? 韩常甚至隐隐觉得留下耶律延禧这一家对大金国更有好处,毕竟天下再找这么一家不当人的鬼才属实有点难了。 就是因为知道耶律延禧的德行,当年辽国治下的汉姓才愿意给金国提供一切帮助,甚至不少萧姓和耶律姓都背叛了耶律延禧。 之前被金人放走的那个耶律慎思就金人的铁杆支持者,在接到宗干的指示后,他立刻觉得此计可行,回国之后拼命忽悠耶律延禧,现在已经成功掌控了局面。 杀这个人不用多大的心思。 现在就看宋人的反应如何了。 韩常率领众人靠近儒州,护卫儒州北边的耶律大石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消息,匆匆策马上前,询问他们的来由。 韩常对耶律大石倒是很客气,恭敬地表示说这是奉金国皇帝命令送还耶律延禧的亲族,以后彻底罢兵,亲善友好。 耶律大石嘿了一声,叹道: “那好,不劳韩千户(这是宋人的称呼)护送,这些人我自带走便是。” 韩常恭谨地道: “我国有国书送上,外臣现在倒是不能立刻返回。” “那你休要带兵马,自己跟我向前便是。” 韩常紧皱眉头: “大王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如果贵国想要继续与大金为敌,直说便是。” 耶律大石哈哈一笑,他看着韩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韩千户以前也是大辽兵将,现在归顺大金,做的好大事,居然一口一个贵国,真让某又羞又愧。” 说着,耶律大石将自己头上的铁胄取下,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听说韩千户特别不喜欢汉服汉饰,是不是真的?” 韩常是皈依者狂热的典型案例。 辽国一直对境内汉人的发型服饰没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契丹人按契丹人的穿,汉人按汉人的穿,开心就好。 可韩常投降金国之后,强令身边所有的汉人都要改穿金国的服饰,留金人的发型(这是史实),少有违背就是杀头的下场。 他的狂热让金人一直非常满意,宗弼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颇为关照,这也是他不断升官的财富密码。 韩常脸色一紧,握紧手上的马鞭,厉声道: “大王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日战阵相逢,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着,他就要调转马头离开,耶律大石冷笑一声: “想走?没这么容易!” 耶律大石虽然名义上是耶律延禧的手下,但实际上根本不听耶律延禧的指挥,完全是大宋的藩属。 他接到万俟卨传信,听说耶律延禧有背叛大宋之意,心中一阵狂喜。 我也姓耶律,我的本事出众,我可以好好为大宋效力。 既然耶律延禧不当人,那这个机会就送给我了。 金军本来的意图是以耶律延禧的家人做伪装,等稍稍深入,然后对儒州发动突袭。 可宗干不曾料到,大宋设立的三藩王早就把这当成了他们积累功勋的机会。 耶律大石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辽军一齐出动,朝没什么准备的韩常发动猛烈的攻势。 韩常大惊失色。 为了麻痹辽人,他没有携带长兵器,也没有披甲,手下的武士也都是如此。 可耶律大石显然一开始就没有让他活着回去的念头,周围的辽军铺天盖地般杀过来,密集的箭雨纷纷朝他们招呼过去,让金军阵中一片人仰马翻! 上次宗翰趁着希尹到来发动突袭,击杀萧干,差点给居庸关的宋军造成巨大打击。 这次三藩王吸取教训,他们集结兵力,立刻展开猛攻,一个冲锋就杀得这些没什么防备的金军血流成河。 韩常忙不迭后退,大声呼喊着请求增援。 一年多以前才第一次上阵,并没有太多经验的完颜宗弼没想到先发动进攻的居然是辽人,顿时怒不可遏。 他不想失去韩常这么忠诚的猛犬,立刻全身披甲,朝辽军发动猛攻。 之前辽军的主力可是两万人连宗望的一千人都打不过的垃圾, 可耶律大石带兵以来,手下的士兵也经历了不少厮杀,加上耶律大石治军严明,军饷发的也非常及时,这一战刚刚开打,金军居然没占什么太大的便宜…… 这让宗弼忍不住后背发凉。 人类的祖先靠着不断磨练自己的搏斗技巧才慢慢走下树梢,逐渐战胜诸多野兽,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辽军的精锐在护步达岗全军覆没之后一直在被动挨揍,可耶律大石手下的士兵一直在战争中不断地汰换,已经展现出了一流辽军的水平。 宗弼本以为一个冲锋,他们就会全军溃散,没想到他们不仅生生顶住,而且开始有序发动反击! 耶律大石也知道想凭借自己手下的这点兵马顶住金军的猛攻不太现实,不过宗泽交给他的任务也不是这个。 缺少重甲的辽军骑兵开始向金军的后队包抄,一边用弓箭袭扰,一边小心观察金军的动向。 这么一看,耶律大石心中顿时一惊。 金军这次出动的兵马居然如此众多,看来他们的目标还真的不只是捉拿耶律延禧这么简单。 这会儿耶律余睹和郭药师的兵马已经从两边赶来支援,本来还想埋伏一阵发动突然袭击的宗干再也忍耐不住,厉声道: “宗望,跟我一起披甲!” 更远处,宗翰看着马蜂一样纷纷扑来的辽军,心中的不安也在扩大。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已经不顾一切冲上去,可两次大败,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狂。 这次他手下的兵力只有一千人,已经彻底沦为了宗干的附庸,这一战如果再次失败,宗翰不敢想象自己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娄室,怎么办?”他低声询问身边身形魁梧,依旧不动如山的完颜娄室。 这位百战名将虽然已经失去了战无不胜的光环,可眼中的锐利之色仍是不减当年。 “能赢。” 他淡然一笑: “他们离居庸关的那支宋军还差得远,而且……咱们这次来,难道不是为了杀耶律延禧吗?” 宗翰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是啊。 有时候人少也是一个优势。” 娄室从儿子完颜活女的手上接过崭新的狼牙棒,在手上掂了掂: “你放心,这一战,我一定帮你把之前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正文 第254章 宿敌 耶律延禧非常开心地等待着金人的到来。 他完全不认为金人的到来会给他造成什么恐怖的打击。 “二太子已经说好以后让我为藩属,就看大宋给我什么条件。 嗯,我得向大宋要岁币,不然凭什么给他做抵抗金人的屏障?” “还有,我等恢复跟燕王的兄弟之称,还得让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这些人交出手下的兵将离开儒州,由我自己组织新军拱卫新朝。” “再然后……我想想……对了,儒州这片地方实在是太狭小,我应该跟大宋商议,让他们将归化州(宣化)划给我,再让金人把望云交出来,这才勉强像样。 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就放弃对他们的支持,看他们以后可如何是好。” 赵枢要是知道当时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耶律延禧现在居然有这样神奇的脑洞一定会笑出声来。 大宋和大辽在同一时间拥有了不当人的皇帝,历史上被金国转瞬横扫也真是不冤。 哦,冤地是普通的百姓和那些一心为国拼死效忠的人。 今天耶律延禧的心情还是这么好。 听说今天自己的家人就能回来,他已经准备办一次高规格的礼仪招待一下这位大金二太子。 只是他没想到一场宫变突然发生。 大宋的宫变要长时间的准备和复杂的手段,但现在大辽不过是个草台班子,连宫女都没有。 国相万俟卨带着三个人进宫,当场宣布宫变,直接把耶律延禧从皇位上赶了下去。 耶律延禧非常愤怒,张牙舞爪地表示自己是辽国的皇帝,万俟卨这样是叛逆之举,一定会遭到大宋狠狠的处置。 万俟卨完全不听他的鬼话,亲手把大辽皇帝拖到外面一脚踢翻,周围的侍卫各个眼观鼻鼻观口,一句话都不说,气的耶律延禧哇哇大叫。 “反了反了,连燕王都不敢……” “别说了。”万俟卨懒懒地道,“有什么问题我去跟燕王解释,你吃我大宋的米现在还敢勾结金人,手头一个人都没有还妄图左右逢源,真是天大的笑话。 燕王之前答应帮大辽复国,这才把你扶起来,若不是燕王的颜面,你以为耶律大石、耶律余睹、郭药师他们三个会听你的摆布?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现在金国出动十万大军,你还真以为他们是来给你送家人的? 你算什么?快跟我走!现在还有一条活路!” 如果宗泽的命令上没说保护耶律延禧,万俟卨早就一刀把他捅死。 听说金国大军进攻,耶律延禧惊人的脑回路居然让他露出一脸喜色。 之前耶律慎思说过,金国现在最大的敌人已经成了大宋,如果耶律延禧能利用自己的声望让契丹人跟随金国进攻大宋,之后他们攻下燕云,会把这片土地送给耶律延禧当藩地。 如果大金国已经接近,这岂不是一个好机会。 万俟卨知道金国人已经打到了附近,儒州太小,只怕金人全力进攻很快就会杀到面前。 他叫人把耶律延禧绑了,拖死狗一样快速往外拖,可还没走几步,却听见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怎,怎么回事?”尽管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万俟卨还是带着一丝侥幸询问。 果然,身边的侍卫颤声道: “金,金国人打过来了!” 万俟卨就没指望过三藩王能顶住金军的进攻,但他也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杀到了面前。 只见远处几个没有披甲的光头双手持刀,如虎入羊群般肆意砍杀,三藩的精兵都已经布置去了正面,这些辽军的护卫都是耶律延禧刚刚弄来凑数的。 强敌一到,他们立刻一哄而散。 “顶,顶住,顶住!”万俟卨颤抖着,命令身边的侍卫进攻。 他身边的侍卫见冲在最前面的是个年纪不小的女真人,立刻鼓起勇气挥刀劈去。 那个女真人冷笑一声,手上的钢刀斜劈,万俟卨身边的几个护卫明明眼看自己手上的钢刀要劈在敌人的身上,却愣是被此人后发先至,重重劈在脸上,顷刻间便没了性命! 这武艺毫无花巧,一招一式却深藏开碑裂石之力,虽然只有一人,却已经远远不如万俟卨身边的这些护卫可以抵挡。 转瞬之间,这些护卫便被杀得干干净净! 万俟卨吓得腿都软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愿投降大金啊。” 周围的士兵见万俟卨被控制住也都一哄而散。 耶律延禧挣脱了身上的绳索,也跪在那人的面前,惊喜地道: “是完颜娄室将军吗?将军来的好,快来杀这宋狗!” 此人正是完颜娄室。 他冷冽的目光落在耶律延禧的脸上,让耶律延禧的笑容顿时僵住。 呃,对,来的为什么是完颜娄室,不是我的女婿宗望吗? “你叫什么?”娄室没有理耶律延禧,用女真话询问万俟卨。 万俟卨哪里能听懂这个,顿时吓得缩成一团,不住地抱头求饶。 娄室嘿了一声,举起手上的钢刀就要劈死此人,可宗翰缓步上前,用手上的钢刀拦住他,缓缓摇摇头。 “你叫什么?”他用辽语问。 辽语万俟卨能听得懂,他赶紧叩首道: “小的万俟卨,是,是伪辽国相!” “哦,”宗翰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你是宋人的状元吗?” “呃,这,这不是,只是个进士。” “那也不错。” 宗翰将手上的钢刀扔到万俟卨面前。 “跟我走吧,以后当我的参军。” “这……”万俟卨松了口气。 听口气是不用死了,可他扔给我一把钢刀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了看身边的耶律延禧,他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 “陛下,对不住了!” · 耶律大石和郭药师的联军在正面已经快被宗望贯穿。 宗望手下士兵战力强横,他又是一等一的猛将,一杆狼牙棒在辽军阵中左突右突,顷刻间已经手杀数十人! 还好经过最近的操练,辽军的战力有了不错的提高,若是以前,只怕宗望刚刚冲锋的时候就被踏平。 耶律余睹也赶到战场支援。 之前耶律余睹在金军军中的时候曾经一直跟随宗望作战,这次远远看到这位菩萨太子,耶律余睹大声喊道: “二太子久违了!” 宗望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耶律余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弯弓射箭,犀利的箭矢直奔宗翰铁甲没有包裹的位置。 眼睛! 耶律余睹的射术在辽人中数一数二,开弓必有回应。 可如此迅捷的箭矢飞来,宗望居然风轻云淡地伸手,轻轻抓在手中! “嘿,不过如此!” “监军,当年你在我麾下,咱们不曾较量! 今日我让你看我射术!” 宗望从背后取下一张大弓,也是弯弓搭箭,将耶律余睹刚刚射来的箭矢射还回去。 弓响,人落。 耶律余睹见宗望挽弓的时候就抓紧闪避,可还是被一箭射中肩头,疼的他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郭药师见状不妙,赶紧叫人上前救下耶律余睹,号令手下众人后退。 宗望哈哈大笑,随即挥军掩杀。 耶律大石见金军的兵力远在己方之上,也只能抓紧后退。 宗干和远处观战的宗辅终于松了口气。 宗弼更是露出一脸崇敬之色。 “不愧是二哥。” “宗弼,今日便是你名满天下之时!”宗辅鼓励地拍了拍宗弼的肩头。 完颜宗弼上战场的日子不久,正是需要大量的战功堆砌,让自己展露头角的时候。 他之前就不甘心跟宋人讲和,听说宋军中有个能跟娄室打成平手的高人,索性大声道: “我倒要看看那个岳飞是什么本事,若是落在我的手上,定要他狗命!” 宗翰偷袭得手,宗望在正面取得的进展颇佳。 这一战辽国小朝廷兵败如山倒,金国的少壮派气势大振,纷纷挥军掩杀。 宗干看着滚滚向前的铁骑洪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终于。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这才是我大金的铁骑。 剩下就是赶鸭子一样追着敌人跑了! 不知道宋军敢不敢来,如果他们还敢来,我等把居庸关也打下来! 王禀接到金军到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组织军队出击,可他们完成整装,离开居庸关的时候,三藩已经开始撤退。 郭药师来报,说金军这次是大军南下,足有十万之众。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救下辽国小朝廷的问题,如果稍有不慎,敌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进攻居庸关。 没想到金人的决心如此,倒是不好对付。 不过,敌人众多,反到激起了王禀的斗志。 他相信居庸关坐镇的宗泽、韩世忠等人,金军大胜,现在一定非常猖狂。 反败为胜,就看现在! “金军的前锋是谁领军?”他问郭药师。 郭药师咬牙道: “是四太子完颜宗弼。” “他的女真名叫兀术!” 王禀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叫岳飞上前,低声道: “鹏举,冬日渐进,贼人一定要放手抢掠儒州。 我令你率前部疾驰,寻到此人踪迹,本将立刻率军来驰,助你斩杀此贼。 如果敌军众多,千万不要跟他们硬拼!” 岳飞现在已经能算是一个老兵。 他沉默地点点头,满眼坚毅之色: “末将麾下新得一将,有万夫不当之勇。 如果那金兀术敢来抢掠,我等定杀此人献于麾下!” 正文 第255章 岳飞分兵 斩杀耶律延禧,这次金国的南下作战已经算是取得了大胜。 但阿骨打的几个儿子怎么会满足于现在的战果。 儒州有不少残辽的积蓄,还有之前三藩的军粮军需,不放手抢掠一番就说不过去了。 完颜宗辅指挥士兵将大量的物资搬走,他们预感到宋军应该会汇合三藩来战,特意命令完颜宗弼率领韩常等一万人准备阻击。 宋人不来当然是最好,宋人要是来了,就让他们跟大金的铁军好好较量一番。 只要能抢掠一番平平安安撤退,他们就能证明金国的战斗力依然强大,依然有主宰天下的能力,在未来的权力划分中,他们能攫取更多的话语权。 宗干踌躇满志。 以后的大金,一定战无不胜。 完颜宗弼不知道自己在后世的名声远远超过了一众兄弟,就算是对宋史没什么了解的人也一定听说过金兀术的大名。 他督率韩常,紧锣密鼓地布置防线,等待敌人来袭——是的,金军居然在布置防线,随时准备迎战宋军的铁骑。 宗弼的任务是阻击,自然要利用地形,用木草、泥土、石块弄出一些简单的工事。 宗弼来之前就听娄室说,宋军最少有数千人精兵,战力可以与娄室率领的百战精兵正面对抗。 这种敌人绝不是随便冲击就能打散,为了减少手下兵马死伤,韩常建议利用城郭为工事发射弩箭与宋军周旋,如果宋军退了便好,如果宋军不退,他们再用铁骑决战。 经过了之前的两次失败,金国上下再也不敢轻视宋军,他们已经真的把敌人当成了非常可怕的对手,开始好好利用战场环境布置。 擅长马上搏斗的宗弼没有拒绝这个建议,他亲自跟士兵一起垒石块和泥土,并试验了一下长弓可及的范围。 这一带相当开阔,理论上宋军不顾这工事绕路也不是不行。 可这样一来他们的后队就会暴露,那时候杀他们实在是太容易了。 除此之外,韩常还建议将耶律延禧的亲族和被俘的辽军士兵绑好放在两军阵前,宋军如果发动冲锋,肯定会给他们造成惨烈的伤亡,给金军有序撤退争取一点时间。 宗弼从善如流,在众人惊慌的求饶声、咒骂声中,一群辽人被推到了阵前,就等待宋军前进。 一个时辰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了宋军骑兵高大魁梧的身影。 宗弼登高远望,立刻觉得娄室之前所言不虚。 这支宋军足有四五千人,当先的几乎都是重甲骑兵,手持与金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狼牙棒,声势非常惊人。 他们后队的车仗上还有不少的铁甲,只是为了节省体力暂时没有穿在身上,光是这些铁甲,就已经让宗弼非常羡慕。 铁甲金人不是造不出来,甚至有可能造的比宋人的还要好。 但锻造这些甲胄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是太惊人,也只有强大的后勤才能调动这支大军。 看到这,第一次真正独当一面统率大军的宗弼略略有些惊慌。 冷静,一定要冷静。 现在宗辅他们一定还在劫掠。 抢的越多,他们的声望越大,若是正面挡不住敌人的进攻,那些还在放肆抢掠的金军士兵将直接暴露在宋军的铁蹄之下。 现在,是我展示本事的时候了。 他朝韩常点点头,韩常给身边的士兵做了个手势,一个小兵战战兢兢离开工事,大声喊道: “不知对面是哪位将军当面?!” 那小兵的声音洪亮,宋军阵中也奔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骑士,他高举手上的长枪,大喝道: “大宋燕山宣抚司都统制王禀已率大军十万来此,想死的,尽管上前便是!” 见宋军没有放箭的意思,韩常也从临时堆砌的石堆后面露头,放声道: “我大金与贵国素来交好,那耶律延禧欲叛宋自立,约我大金南下,我国怒其挑拨离间,特命诸王子郎君督率十万大军南下袭杀此贼,以成两国百年之好。 今耶律延禧已死,我军即将拔寨后退,还请王统制不要误会,” 韩常的话说的滴水不漏。 他告诉宋军,这次我们带了十万人,目标就是为了杀企图背叛你们的耶律延禧。 你们装看不见,以后咱们还是老交情,如果你们还不依不饶,我们也有十万人,而且几位王子郎君亲自督军南下,想决战咱们就碰一碰。 宗干之前听闻赵枢已经南下,他料定宋军没有展开大决战的勇气,这才有恃无恐。 不曾想那个出来答话的宋军小将哈哈大笑,厉声道: “宗爷爷知道诸位好意,还请王子郎君往居庸关一叙,不需携带刀兵,我等自会护卫。” 韩常嘿了一声,随即把头缩回石堆,不再答话。 这支宋军的前军都统正是之前声名鹊起的岳飞。 他见金军居然临时弄起了一堆土堆,还埋伏了长弓,意识到之前的作战已经让金人对他们产生了敬畏。 他们已经接受不了之前燕京会战这种硬碰硬的巨大损失,居然开始用修筑工事这一招。 看到此处,岳飞心中大定。 “看来金贼虽多,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南来。 他们现在应该想抢掠一番后退——快去通报王太尉,让全军加速前行! 我自率精兵堵截贼人,莫要让他们离开儒州!” 宋军从前在心理上就畏惧金人,面对金人敢结阵自守就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强兵。 居庸关之战后,宋军这才意识到他们之中的精兵已经有了跟强敌掰掰腕子的实力。 现在,岳飞等猛将已经敢率部拦截,不让金军后退了。 跟随岳飞前来的姚平仲经过之前的作战已经对岳飞深深佩服,他朗声道: “此处就交给我等,不过……不过你这铁甲怎么办?” 金军现在一定正在抢掠准备北上,宋军最安全的方法是用铁甲兵跟韩常等人激战,然后慢慢推进。 可若是韩常等人坚决,金军抢的盆满钵满北上,这一战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想要长途奔袭,就一定要卸甲,可若是卸甲还没有后队的轻骑不过是一群无根的浮萍,若是正面对上了敌人的重甲骑兵…… 那跟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在姚平仲焦急的注视下,岳飞从马上跳下来,大喝道:“我先解甲,可有壮士愿意跟我一起杀贼!” 岳飞在之前的作战中表现神勇,众人都愿意为他效力。 他一声招呼,身边众人纷纷从马上跳下来,互相帮忙解下沉重的铁甲,只留下铁盔、弓箭、狼牙棒,宋军上下斗志昂扬,让藏在石堆后面的韩常与宗弼都微微有些吃惊。 “不好,他们要奔袭我军!” 虽然宗弼并不认为宋军敢无视他们这上万人的存在直接绕到后方, 但宋军的欢呼声惊天动地,宗弼生怕这些人越过自己的防线会严重影响金军的撤退,他犹豫片刻,大步跃出工事,用辽语大声喝道: “吾乃完颜宗弼,奉命率众讨伐耶律延禧。 久闻贵军军中有名将岳飞,可敢跟我决一死战?” 完颜宗弼手下有一万精兵,有三成是重甲骑兵,他们现在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宋军的援军。 他下定决心,就算要跟宋军翻脸,也得把他们一口吃掉。 随着他一声令下,本来还在工事后面躲藏的金军纷纷披甲,转瞬间完成上马列阵,密密麻麻的金军士兵宛如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给面前的宋军带来的压力极其惊人。 岳飞等人已经卸甲,见宗弼的铁甲兵列阵,倒是稍有些犹豫。 倒是姚平仲岿然不动,寒声道: “鹏举,你先走,这边交给我来应付。” 岳飞遥望远处的强敌,轻轻颔首: “此处交给小太尉了。” 重甲骑兵是决计追不上轻甲骑兵,宗弼军中虽然也有不少没有披甲的轻骑兵,可这会儿犯不着分散兵力影响己方的战斗力。 见岳飞等人分兵离开,宗弼轻声冷笑。 找死。 我先把你后方众人杀个干净,再回头将尔等尽数斩杀,我看你们还往哪跑。 他手上狼牙棒一挥,金军阵中传来一声声满是激昂的号角,女真成名的铁甲骑兵当先,韩常率领的骑兵则一边朝两侧散开,一边朝宋军阵中投下密集的箭矢! 强敌当前,姚平仲的心中反到没有丝毫的畏惧。 岳飞离开后,他手下的骑兵已经不到三千,可面对宗弼,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挥动手上的狼牙棒,高呼道: “诸位兄弟,可敢与我厮杀!” 宋军众将齐声高呼杀贼,这欢呼洞彻云霄,让姚平仲面对汹涌而来的金军铁甲也平白多了几分勇气。 他侧目望向身边的一个铁甲勇士,沉声道: “杨壮士,鹏举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是真的吗?” 杨再兴静静肃立,似乎没有听见姚平仲的问题。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一马当先的宗弼身上,嘴角已经缓缓露出了笑容。 “好像有个人找死,我想成全他。” “还请小太尉帮我掠阵,杨某憋屈许久,今天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杀人!” 正文 第256章 哪个是金兀术 金兵的战斗力有多强? 就算在多年后面对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他们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在灭国之前他们甚至还能组织起几次相差不远的正面进攻,给蒙古大军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金军正处于鼎盛时期。 宗弼手下的这支精兵都是之前纵横无敌的重甲武士,堪比宗翰在燕京之战中拿出来的那支铁军。 他们大军出动,沉重的马蹄重重踩踏着滚滚黄土,全副武装的恐怖骑兵喊着整齐有序的号子,如一道黑色的浪潮,狠狠拍打在宋军的大阵上! 如果是之前的宋军,光是看到这恐怖的声势就已经吓得夺路而逃。 可这支西军经过了多次大战的锤炼,已经露出了凶狠之色。 他们居然正面迎向了金军的铁甲,两军用力撞在一起! 人仰马翻! 筋骨折断。 失去冲击力的重骑兵还不如步兵,但用血肉之躯挡住他们却需要无上的勇气。 正史中的著名逃兵姚平仲现在已经被锻炼成了一等一的猛烈之臣。 他挥动狼牙棒,硬生生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金军甲士从马上硬锤下来,宋军敢死队也抓住机会出动,趁着金军重骑兵的冲锋稍慢,他们挥动大斧猛砍马腿,居然给金军的前部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狭路相逢勇者胜。 宗弼和韩常也豁出去了。 这两人都是罕有的猛士,见姚平仲勇冠三军,自然也知道必须先把此人斩杀。 韩常一马当先,狼牙棒猛劈姚平仲面门。 姚平仲最近一直在跟岳飞学武,加上本身底子不差,韩常看上去势大力沉的一击居然被他生生拦下,两人搅在一起缠斗角力,韩常片刻间便已经支持不住,险些被从马上直接甩下来! 姚平仲如此悍勇,他身边的西军士兵也各个士气大振。 金军明明比他们更多,可这些人居然拿出了十二分的血勇,韩常的先锋反到被宋军死死压制。 不过…… “好汉子,在跟我斗上几个回合!” “嘿,只怕汝气力不支!” 二人互相叫骂,手上的狼牙棒舞地飞快,金属清脆的碰撞声接连不断,震得周遭众人鼓膜生疼,姚平仲和韩常两人更是震得一时有点恍惚,完全是凭借手上的把式下意识地展开搏斗。 此时的姚平仲全然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缓缓朝他靠近。 战场上瞬息万变,两人都拿出了性命相搏,可宋军终究人少,现在已经被杀得支持不住。 虽然宋军的士兵各个悍勇,但他们在战场上磨砺过的老兵还是太少,一开始跟金军交手还不分胜负,时间长了,金军坚忍的性子开始展露出来,宋军已经开始支持不住。 宗弼心中大定。 他从血海中抽身出来,盯着远处跟韩常斗地不分胜负的姚平仲,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此人是宋军中的悍将。 杀了他,就能截断之前那队宋军的后路,歼灭这么多宋军,说不定有进攻居庸关的机会。 来都来了。 这十万大军只杀耶律延禧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乱军之中,宗弼已经悄悄策马缓缓靠近。 姚平仲正跟韩常斗地激烈,猛然看见宗弼接近,一时大惊失色。 他连忙调转战马提前躲避,可宗弼的狼牙棒已经朝他猛地挥了过来! 咚! 姚平仲下意识地用铁棒阻挡,可宗弼用狼牙棒十多年,远比姚平仲更加精熟,他的铁棒灵巧地躲开姚平仲的封堵,重重一击狠狠砸在姚平仲的胳膊上! 虽然姚平仲身披重甲,可钝器重击的强大冲击力也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挡。 咔嚓一声,他的左臂立刻这段,剧痛让姚平仲眼前一黑,直接从马上落了下去! 落马就是死! 宗弼拍马上前,高高扬起狼牙棒,准备给这个宋军猛将致命一击。 可偏偏是在此刻,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久历沙场,宗弼已经习惯了各种惨叫声,可这声音就在自己的身边响起,还是让宗弼打了个哆嗦,赶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 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不断碰撞的大军中,一个如山岳般高大雄壮的重甲武士淡定地骑在马上。 他没有向其他的宋军重骑兵一样使用方便的狼牙棒,而是用了一杆长的惊人的马槊。 而马槊锋利的尖头居然从胸前贯穿了韩常的身体,寒风中,那汉子双手紧握马槊,居然将韩常生生举了起来! 被刺穿并高高举起的韩常一时没死。 他在半空中不断地挣扎着,惨叫着,痛苦而徒劳的看着眼前的颠倒的世界,想要记住杀死他的那人恐怖的模样。 这惨烈的场面让战场交战的双方都瞬间停了下来。 大家都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全身被鲜血喷的一片赤红的宋军士兵,连刚才一直在盘旋的乌鸦都纷纷躲避,不敢直视这恐怖的杀神! “哪个是金兀术?” 杨再兴已经憋了许久。 泰山上,他压着脾气没有大开杀戒,后来刘延庆的援兵抵达,他被迫束手就擒。 后来抵达北境,他又耐着性子在宗泽的指导下读书学礼,心中早就焦躁不堪。 大战之中,他像一条饿狼一样静静埋伏。 第一次出手,就将兴奋之中破绽大露的韩常一槊刺穿。 然后,他又将吃人的目光投向了宗弼。 “就是你吧!给老子死!!!!” 杨再兴的怒吼惊天动地。 一人一马一槊,他居然朝着宗弼和他身边的众多金军骑兵猛冲过去! 宗弼率先反应过来,挥动狼牙棒猛砸杨再兴面门,他身边的几个武士也纷纷挥动铁棒,砸向杨再兴胯下的坐骑。 这一招他们练得无比娴熟,只要砸死那战马,重甲反到成了人的拖累,之前无数的辽军猛将在面对金人熟练的配合时也全无还手之力。 可宗弼这才想起,敌人用的不是跟自己等长的狼牙棒,而是长的惊人的马槊! “都给我死!” 片刻间,杨再兴拨弄长槊,疾风骤雨般连连进攻,那些企图合围杨再兴的金军士兵才刚刚举起狼牙棒,就被杨再兴或刺或挑,从马上挨个扔下去! 金军的狼牙棒体现了极简的暴力美学,他们的重甲更是给他们提供了极大的保护,让敌人的长枪很难将他们直接贯穿。 可杨再兴天生神力,愣是凭借马槊的尖锋刺穿铁甲,就算一时刺不动,强大的冲击力也能将敌人从马上扔下来。 后面蜂拥而上的宋军士兵用马蹄也能将坠马的金军士兵活活踩死。 才一个照面,除了宗弼还能凭借自己的武功护卫,他身边的几个武士居然被杨再兴割草一样杀个精光。 如此武艺,比多年前正值巅峰的完颜娄室也丝毫不差,甚至…… 有可能比他更强! 鲜血的味道让杨再兴热血沸腾,他怒吼道: “金狗受死,我今日便要杀你!” 征战多年,宗弼一直被认为是最像哥哥完颜宗望的人。 宗望勇猛无畏,一直所向无敌,宗弼也认为自己是这样的好汉猛士, 可在杨再兴那简直不像人的恐怖杀意面前,这位久经沙场的女真四太子居然生出一丝寒意。 一个人被猛虎注视是什么感觉? 宗弼终于体会到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手下士卒众多,自己就算死在这个强敌手上,他也早晚会在手下士卒的合围中惨死,胜利一样属于大金。 可想起刚才韩常的惨烈模样,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宗弼不由自主地调转马头,竟朝己方阵中奔去! 杨再兴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 女真人也会怕!? 他们不是各个悍不畏死,各个视死如归吗? 金军也都齐刷刷的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四太子面对强敌会坚毅不屈,带领全军杀开一条血路。 没想到他居然先跑了…… 尽管女真大军鏖战之中换马是常事, 但在敌人的猛将面前居然拔腿就跑,无论如何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 杨再兴哈哈大笑,居然硬是冲着宗弼猛追过去! 宋军见杨再兴如此骁勇,也各个拿出视死如归的气魄,十几个骑兵纷纷追随杨再兴,朝着金军最密集的地方猛扑过去。 而在此刻,宋军的后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点。 宋军的大队杀过来了! 正文 第257章 原来早就开始算计我们了 就算在燕京会战之后,赵枢都不敢说宋军能迎战兵力超过自己的金军。 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太大。 要不是宗翰过于轻敌,大量分兵,而宋军使用火药又劝说耶律余睹临阵倒戈,那胜负真的很难预料。 没想到现在,杨再兴居然做到了! 夫战勇气也! 杨再兴一马当先,踏破三军,靠着一人一马一槊让众人无不侧目,在硬碰硬的角逐中,最先崩溃的居然是宗弼手下不可一世的金军! 金军败了?! 金军败了! 落马在地,已经闭目等死的姚平仲哈哈大笑。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手臂彻骨的剧痛, 看着秋高气爽的云天下奔走如风的宋军骑兵,姚平仲紧咬牙关高高站起身来。 叔父说过,当年大汉和大唐的铁骑都是滚滚向北无坚不摧。 现在,我们终于也做到了。 宗弼手下足有一万人,如果以之前女真人的悍勇,跟敌人周旋三四日一点问题都没有,宗干等人也非常放心。 他们指挥手下放手大掠,尽情抢夺儒州军资民财。 这些钱粮对宋军来说最多也就是个中等意思,但对金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这次突袭斩杀耶律延禧,终于能告祭父亲阿骨打的在天之灵。 此战应该能向宋军证明金军的强大实力,如果他们继续在儒州培植对抗金国的势力,那好,正所谓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说起来这个策略宗干自己也能想到,只是如果由他来执行,耶律延禧很可能大概率跑路——历史上他们一群人去抓耶律延禧,愣是被耶律延禧一通乱跑藏到山里,差点就逃到西夏。 挞懒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妙计,让耶律延禧自投罗网。 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堂叔啊。 宗干正嘀咕着,宗翰一脸阴沉地跨入帐中,叹道: “阿兄,你绝对想不到,那赵贼从何时开始算计我们。” 宗干一怔: “什么时候?” “嘿,我抓了残辽的伪相,那个宋人万俟卨。 当年挞懒出使南朝时,就是此人当的通译,他说当时赵枢特意让他把刘豫赚到我国,还通过刘豫将火药之事说给挞懒。 当时赵枢与挞懒相交莫逆,挞懒还亲自上阵帮他们平定江南之乱,只是赵枢在那火药之事上耍手段坑骗挞懒。 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开始算计我国了!” “所以呢?”宗干莫名其妙地问,“之后呢?” “呃……” 宗翰呆了呆: “挞懒还将赵枢引为知己,要是知道当年赵枢就在坑骗他,他一定……他一定……” “就为了这个,挞懒就会选择倒向我等,支持南进吗?”宗干摇摇头,无奈地叹道,“宗翰,你觉得这可能吗?” 当时挞懒本就是耍手段,从大宋坑骗火药配方,又不是赵枢硬要送给他。 愣说是赵枢特意埋伏手段只怕说不过去了。 而且这火药本就是大宋的镇军之宝,之前挞懒出使大宋向赵枢索要,赵枢也不肯将此物卖给金国一两。 谁也不想让自己强壮的邻居天天捏着一把狼牙棒蹲在自己家的家门口游荡,赵枢的选择没有错。 别说从那时候开始算计大金,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算计也没错。 挞懒要是这点心胸都没有,还当什么勃极烈,赶紧回家打猎去算了。 宗翰闷闷不乐,觉得宗干说的倒是不错。 不过他跟万俟卨交谈一番,觉得万俟卨此人的眼光和见识都算上乘,听说之前挞懒雇佣了不少宋国的参军,自己也干脆将此人弄来。 他告诉万俟卨,自己已经公开宣布是他帮助大金里应外合攻杀耶律延禧,万俟卨如果识相,以后就跟着宗翰好好混。 如果他不识相,相信大宋不会放过这个叛徒。 宗翰粗浅的离间计差点让万俟卨笑出声来。 不过他也考虑到赵枢南下,说不定以后掌管北方军事的人正好是跟耶律延禧差不多的蠢物,万一真信了宗翰的鬼话倒是也难办。 他被迫赌咒发誓,表示以后愿意反正支持大金,为大金称霸天下做出一番自己的努力。 “以后若是宋人召你回朝,你该如何啊?”宗翰皮笑肉不笑地问着。 万俟卨在心中暗骂看老子以后怎么弄死你,可他嘴上却依旧谦卑讨好地道: “勃极烈放心,他们说什么我也不回去了。” 宗干看着自己的这位勇敢的堂弟,突然觉得有点上头。 以前宗翰虽然有些急躁,可智谋眼界都还算不错,可在被赵枢俘虏之后,他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复仇的执念让他有点反常。 要是硬说赵枢之前有什么算计,宗干认为最大的算计就是轻易放走了宗翰和娄室——他明明知道这两人以后肯定会来寻仇。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就算要放走二人,至少也要把二人打残,保证他们以后不能上马再战才是啊。 唔,南朝人的诡计真的是好烦啊。 要不然我也弄个南朝人当参军? 天色渐暗,金军已经是收获颇丰。 他们抢到了大量的钱粮(大部分是之前三藩的军需)和耶律延禧那个草台班子的种种依仗、印玺,来不及逃跑的百姓和不少三藩的士兵也被俘获。 这些对金国都是宝贵的物资,足以安抚之前给他们提供大量军需的女真贵族。 这让宗干非常满意。 现在,只要等宗弼汇合,他们就能从容撤军。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等来了一个噩耗! 夜半,浑身血污的宗弼手下亲信蒲卢浑跌跌撞撞闯入军中,汇报宗弼前军被宋军击破,逃跑时重骑兵体力不支,现在被四面包围,形势非常危险。 宗干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道: “宋人用了多少人击破宗弼前军?” 蒲卢浑呆了呆,还是如实回答道: “本来有五千宋军,他们后来分兵一两千去救耶律延禧,只,只用了三两千人就击破四太子……” “放屁,怎么可能!”宗干勃然大怒,毫不犹豫一耳光打在蒲卢浑的脸上。 之前一直督率宗弼作战的完颜宗望也勃然大怒,喝道: “一派胡言!简直是放屁!” 宋军想要战胜女真,按理说应该出动数倍于己的大军,像燕京之战那样选好地形、提前布置手段和阴谋并付出巨大的伤亡才有可能将金军击破。 居庸关下一战岳飞表现神勇,金军也不过是知难而退,宋军也不敢一路深追。 敌人的数量远不及宗弼,怎可能击溃女真勇士,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宗望面色阴沉。 他想起之前宗弼第一次上阵就跟随自己参加军事冒险,一千人去追赶辽军两万多人。 那场战斗中宗弼的箭矢用尽,居然空手夺下辽军士兵的长枪,格杀八人,生擒五人,战斗中的表现让宗望都刮目相看,认为这是最像自己的弟弟。 说宗弼居然被一个宋人击溃,宗望如何相信! “我倒要看看宋人有什么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叫人给自己披甲。 宗干隐隐感觉有些不好,他冲宗翰道: “此战不可小觑,我……我给汝精兵一千,一定要保护宗弼周全。” 宗翰严肃地点了点头: “放心,只要宗弼能顶住,我等一定将其救出来。” 宗翰的铁杆心腹娄室这次也感觉到一丝不安。 宋军出动的比想象中的快太多,莫不是早早布置好了陷阱。 那个赵枢最擅长用计,此番千万不要落入其算计之中。 “娄室。” 走出帐门,宗翰低声道: “此番绝不可与宋军死战。” 娄室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 之前宗翰每次大战都不遗余力,要跟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这次宗弼被包围,为何……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燕京之战失败后我都没有如此慌张。 我担心,此番若是不走,只怕大金要出大事了。” 宗翰能感觉到之前宗干是在利用自己。 不过之前自己势力衰弱,他也只能被迫被宗干利用。 但这次,他感觉到宗干要跌一个大跟头,如果不能早早抽身事外,说不定之后他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说不定大金也会调入一个恐怖的陷阱之中。 万俟卨说,赵枢从多年前就开始算计大金。 如果以前大金的实力可以让他们不惧这些烦人的诡计,可事实证明,汉人经过努力整编也有能超过金人的战斗力。 如果这一战宗翰失去翻盘之力,以后金国的国策肯定会转向对大宋保持平和的姿态, 宗翰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临行前,陛下要求杀死耶律延禧后立刻返回,娄室,咱们执行陛下的命令。” 完颜娄室一直对撒改、宗翰这对父子颇为推崇,认为他们大金国征战四方,平定天下的柱石依仗。 他万万不曾想到,在阿骨打的亲儿子宗弼和上万大金勇士被包围的节骨眼上,曾经团结一心,共同对外的金国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 可以说这道裂痕早早就存在,只是之前金国战无不胜,阿骨打凭借自己强大的威信将众人的种种争权夺利都压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 众人团结一心,为了金国的大业拼命作战。 但现在…… 娄室犹豫片刻,摇头道: “末将绝不能坐视宗弼不顾。 先去救人,之后……再与勃极烈汇合。” 宗翰默默无语,也只能抓紧点点头: “保重。” 正文 第258章 岳家军 岳飞率领一群轻骑兵展开奔袭。 虽然谈不上身经百战,但自幼熟读兵书的岳飞知道自己手下的骑兵无法跟金军训练有序的铁甲骑兵对抗。 所以,他们的目标是金军的辎重队。 岳飞在刘韐麾下的时最初主要的工作就是运粮, 将大量的粮食运输到合适的地点是一件非常需要智慧的工作。 儒州一代没有一路向北的水路,金军抢到的粮食要用车马甚至人力搬运,缓缓向北方的中京撤退。 岳飞判断,这一路金军绝不可能随时随地都保持大军集结的状态。 他们一定是分散抢掠,那时候肯定不会身披重甲,这就是他们出击的最好机会。 战场的历练让岳飞抓住作战时机的能力有了显著的上升。 他不顾战马奔走劳累,命令士兵极速狂奔,果然遇上了一群正在抢掠的金人。 几家百姓已经被他们用狼牙棒拍的血肉模糊,倒在一片血泊中。 为首的女真士兵正洋洋得意地看着手下将几个百姓用麻绳绑好,牵羊一样拖到军阵之中。 这些百姓哀哭不断,祈求女真人不要将他们带离这片土地,可换来的只有皮鞭和辱骂。 老人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打断的双腿,只能趴在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哭声更激起了金人的兽性,一个金兵哈哈大笑,扬起狼牙棒狠狠地敲在老人的天灵盖上! “你们这些辽狗看好了。”那个女真士兵脸上的笑容更是得意,“俺们杀人可绝不留情。你们的皇帝都被俺们杀了,谁敢反抗,我叫你们全家都死!” 耶律延禧死了。 他的家人也没有利用价值。 除了几个女子,大多数的男丁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到处都是被踩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而这也是岳飞刚刚抵达时看到的场面。 暴虐。 出身农家的岳飞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军队的暴虐。 不止是金军,宋军的禁军军纪也烂的一塌糊涂。 平叛时都能出现两千人叛乱杀敌五千的壮举。 可赵枢的军队不一样。 赵枢的军队在平定西夏的时候就严守军纪,禁止随意杀人。 此番北上,他们沿途得到了所有百姓的一致拥护。 宗泽爱民如子,几个曾经在燕京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士兵因为抢掠百姓都被宗泽当众鞭打,杀人的还被当场处死,这让北路宋军的军纪、士气一直保持的非常不错。 为这样的军队效力,这才是岳飞的梦想。 每一粒粮食、每一把兵器、每一件衣服都是百姓产出,可战争一开,最受苦的也是百姓。 岳飞已经将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紧盯着不远处的金军,他眼中居然露出了宛如杨再兴一般的疯狂和狠毒。 “将士们,”他厉声怒吼道,“如果让这些人南下,不知道会有多少咱们的父老乡亲死在血泊中。 岂能让这些人逃了? 是男儿的,跟俺岳飞杀敌去!” 宋军长途奔袭,本来已经十分疲惫,可看着眼前惨烈的场面,众人心头的怒火都被点燃。 “岳将军不怕,俺们都不怕!” “杀贼,一个也别走!” 金军看到远处出现一队骑兵,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兵马。 宗弼和韩常在南边,谁敢透过他们的防线绕到后面,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他们看到了敌军铁盔下的长发,顿时知道不妙。 “是宋人!是宋人来了!” 刚才还在抢掠的金军乱作一团,赶紧列阵防御。 可岳飞来的飞快。 从军以来多次激战,岳飞很少大开杀戒。 但现在,他决定将这些人通通留下。 “杀!” 岳飞军中的先锋牛皋一马当先。 这个比岳飞年纪大不少的小卒在之前与宗翰的激战中崭露头角,很得赵枢赏识,将他和岳飞编在一起。 这两人都出身贫贱,对百姓有先天的同情,对这些残杀百姓的人自然也满是仇恨。 牛皋手上的铁锏在对抗宗翰的作战中都不落下风,几个女真兵匆匆迎战,还没来得及披甲,哪里是牛皋的对手。 他荡开狼牙棒,一锏抽在一个女真兵肋间,骨头碎裂的声音让战场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宋军的战马之前快速奔袭已经有些不支,牛皋索性下马步战,专杀那些来不及上马的金兵。 以前几十个金兵能撵着数百辽军乱跑,这些金兵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 可跟牛皋接战片刻,这个猛汉手上的铁锏已经打的三个女真兵当场毙命,宋军的众将在牛皋的率领下奔走如风,眨眼间便把众多金军尽数包围擒拿。 “都杀了,不要俘虏!” 岳飞还是第一次发出这般好不容情的命令, 刚才还在到处屠杀辽地百姓的金军本以为投降能免一死,可不曾想宋人毫不容情,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宋人的大刀已经落下,杀得他们人头滚滚! “别人手下我管不得。 但以后跟着我岳飞打仗,我军谁也不许滥杀百姓。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谁敢违背,休怪我岳飞不念同袍之情!” 赵枢对后勤非常重视(而且宋军的军队允许经商),他针对江南宋军严重缺额,盘剥军士的情况设置了专门的几次大胜,他们的生活条件都已经比往日好了太多。 岳飞也终于敢喊出这句后世岳家军的代表名言。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若有人违反,军法处置! 岳飞派人专门护送被救下的辽人百姓躲避,并且将之前金军抢掠的粮食还给他们。 这些百姓有不少是追随耶律延禧的名声而来, 可耶律延禧如此昏庸,居然主动请跟他有血海深仇的金国前来。 他们已经对辽国彻底失去了信心,都不愿意继续待在此处。 “我等愿意蓄发做宋人,还请大将军垂怜。” 岳飞知道,这个年代离开故土一定是下了重大的决心。 迁移百姓的事情他不能自己做主,但现在,他握紧手上的钢枪,叹息道: “放心吧,这次大宋会保护汝等,不会让汝等再被贼人掳掠。” 岳飞的运气非常不错。 金军听说宗弼被包围之后立刻调动起来,准备全军南下跟宋军决战。 岳飞意外深入敌人的腹地,却没遭到什么太强的敌人。 甚至,他没有看到女真人,只有一些投降的契丹人和渤海人在运粮准备抓紧返回望云。 这些人肯定组织不起任何抵抗。 岳飞等人抢走了不少战马,随即开始不断驱赶、斩杀这些运粮之人,不要俘虏,进退如风,宛如当年南下的最强金军一般,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这些金人也不知道为何这里会出现这么多的宋军骑兵。 惊慌之下,他们哪里还顾得上粮草,纷纷四散而逃。 岳飞让那些被俘虏的辽人百姓赶紧将车马赶走,带着粮食撤退。 实在是弄不走的粮食也没有办法,只能付之一炬。 这一战金军重甲兵部署慢、不灵活的弱点暴露无疑,岳飞一边作战,一边琢磨应对之法。 他相信之后再跟金军交战,己方一定会更灵活、更勇猛。 “将军是在琢磨如何杀这些金狗吗?” 一个被岳飞解救出来的辽人道。 “不错,”岳飞连连点头,“足下有什么高招?” 那个辽人惭愧的道: “我哪里知道什么高招,只是更北边的草原上,蒙兀儿人来去如风,比女真更强,将军不妨请蒙兀儿人一起夹击女真,定能大胜。” 如果耶律延禧听到这话,肯定会激动地一拍大腿,表示实在是高。 可岳飞听说北边的草原上还有一支精兵,不禁皱起了眉头。 之前多次跟金军交战,岳飞发现女真人也不是超人,他们之所以这么强是靠着高度的团结、坚韧和灵活。 这恰恰是宋军最缺少的。 宋军在赵枢的统一调度下能保持不错的团结,可军队的灵活程度永远是跟后勤有关。 更北方是宋军后勤很难抵达的地方。 如果之后他们也学着女真人南下,岂不是永远不得安宁? 嘶,此事得跟燕王好好商议一下才是啊。 正文 第259章 四面合围 完颜宗弼参军的时候辽国已经兵败如山倒。 那时候的他跟在宗望的身边,看着宗望战无不胜的身影,心底充满了力量。 阿兄太强了。 我有一天一定会超越他。 那时候的宗弼一直在心中这样默默念叨,在之前跟辽人的作战中,他也展现出了强大的勇气,让世人刮目相看。 但战斗这种东西,总是要不断的搏杀才能进步。 所以这次南下作战,宗干才决定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 他相信宋军的精锐主力都已经被调到平州,宋军就算有反应,出动的肯定也不是太强的兵马。 宗弼勇猛,身边还有韩常这样年岁相仿的猛将一起成长,完全可以先虐菜慢慢积累大军作战的经验,为以后成为名将多一些积累。 可宗干万万没想到,宗弼第一次率领大军出战,他居然遇上了一个疯子。 是的。 是疯子。 正常人怎么会在上万金军铁骑之中直接寻找地方主帅…… 哪有这么打仗的! 可野路子出身的杨再兴不管这个。 泰山上的遭遇让他明白话多就是死这个经典道理。 管你有多少人,老子先把你们领头的宰了,我看你们还怎么应付! 周遭铁骑无数,杨再兴却毫无顾忌。 他手上强大的长兵像巨大的扫帚一样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不求杀人,只要将你们扫落战马,后面自然会有人收拾你们。 他的眼中,只有完颜宗弼! “贼子休走,快来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娘的,老子喊你呢!给老子停下!” 第一次真正领军独当一面,韩常的惨死给了宗弼太大的震撼,他一时居然不知道如何应付。 仓促间,他做出了战场上最愚蠢的选择。 以前他是宗望手下的大将,就算逃了,最多不过是让军心涣散。 可他现在是主帅! 副帅韩常被残忍地杀死在阵前,还被高高举过头顶示众。 敌军之中有这样的鬼怪,身为主帅现在应该做的是出动大军不惜一切代价宰了此人。 可他一跑,护卫帅旗的士兵立刻暴露在杨再兴的面前,也只能抓紧扭头就跑。 本来已经死死压住宋军暴打的金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只能跟随军旗的方向逃走。 姚平仲坠马后军旗不散,反到跟着发疯的杨再兴一路猛冲,那个护卫帅旗的女真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挥动大旗格挡宋军的狼牙棒,那帅旗立刻应声而断! 上万大军人挤人,完全靠帅旗指挥。 帅旗坠落,这不就说明…… 主帅死了? 这还打个屁啊,快跑啊。 紧接着,金军开始全面崩溃。 宋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着面前的金人居然一哄而散,他们也不傻,立刻催马猛追过去。 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宋军的援兵终于抵达。 而之前后撤的三藩军中郭药师反应最快,立刻命令手下刘晏率部拦截,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也抓紧调度兵马,四路大军在平地上形成合围,将宗弼生生拦在了一个狭窄的包围圈中。 宗弼后悔不及。 可韩常惨死,他连个商量主意的人都没有,也只能赶紧派人突围寻求援兵,自己原地打转,拼命跟各路宋军搏杀。 王禀听说困住的是阿骨打的四儿子完颜宗弼,不禁全身热血沸腾。 “快,快回去,让宗老派兵。 居庸关不要了,所有人一起出动!咱们跟女真人拼了!” 场面又变成了燕京之战后期众人群殴宗翰的姿态。 宗弼麾下的一万金军说起来勇武,可在敌人的猛攻之下一个接一个不断的倒下。 三藩王听说被困住的是四太子,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耶律余睹。 宗弼第一次披甲的时候,他是金军的向导和参谋,很了解宗弼的意义。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众人的吼声铺天盖地。 宗弼虽然没有看过后世丧尸片,却也真心感受到了人群之中艰难求生的绝望。 他甚至不敢高呼自己的姓名让人知道自己的位置。 因为他听见杂乱的喊啥中分明有一群人在厉声怒吼: “兀术在哪?在哪?不说都得死!” 杨再兴还在寻找自己。 乱军中他无法发现自己的位置,如果让他找到了…… 宗弼感觉自己愧对父亲,愧对祖宗。 但生死关头,谁能保证自己无所畏惧,他也只能选择低头,到处寻求逃跑的机会。 哪有这样的好机会! 杀阿骨打的儿子这是何等的战功, 燕王一定会大喜过望,重重有赏。 阿骨打的其他儿子听说都不好对付,这个人看上去憨憨的,不杀他简直是对不起老天给的机会了。 好在宋军仓促集结,一时之间配合不算顺利。 宗弼手下的女真兵久经沙场,虽然指挥不灵,还是组织起了几次小规模的反击,宗弼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冷静。 冷静。 坚持住,阿兄一定不会放弃我的。 宗干确实不能放弃宗弼。 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是自己手上的王牌。 他调集重兵,说什么都要把他救出来。 金军上下都在整装,可偏偏是在这时候,吴乞买的使者到了。 “陛下有令,令全军不得恋战,速速撤退!” 宗干想都不想就道: “回禀陛下,说宗弼有危险,我等需立刻救援。” 使者听说宗弼有难,赶紧点头骑快马飞奔离开。 宗干不疑有他,让宗辅坐镇后方,自己亲自上马救援。 二太子宗望为先锋,而完颜娄室和他的儿子活女已经先行一步,开始与宋军交手。 完颜娄室一马当先,包围宗弼的三藩听说是娄室到了,都心生恐惧。 王禀见好不容易包围了宗弼,岂能让他逃窜。 他亲自下令众军包围娄室,自己亲自督阵作战。 “去把杨再兴叫来,本将要看看女真第一勇士到底有什么本事!” · 娄室在燕京之战中大败被俘,在居庸关之战也无功而返,早就褪去了战神的光环。 可他也不计较。 我从军就是为了女真,早就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宋人的阴谋,休想阻止我等。 他叫儿子亲手给自己披上重甲,跃马杀入人群。 宋军众人合围,娄室公然不惧。 他的狼牙棒格外熟练,舞地神出鬼没,宋军一旦触碰,就是必死之局。 一人一马一棒! 完颜娄室率军一千猛冲,生生在上万宋军主力之中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的儿子活女今年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猛人。 他十七岁那年在辽金之战中崭露头角,在当时还非常强大的辽军中肆意突进,看得阿骨打都热血贲张,感慨此人不愧是娄室之子,他日必成名将。 完颜活女目光犀利,手上的狼牙棒一如父亲的招式,将所有胆敢靠近自己的宋军士兵各个从战马上重击下来,一条血路上到处倒是惨叫着翻滚倒地的宋军,刚才还密不透风的宋军军阵几乎支撑不住。 “谁敢敌我!” 完颜活女用生硬的汉话高声怒吼,宋军士气遭受重创,立刻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 危急时刻,倒是郭药师手下的猛将刘晏奔至面前,高呼道: “好武艺,刘晏来领教。” 他用一杆钢枪猛刺活女面门,活女毫不相让,挥动狼牙棒荡开他的长枪,猛砸刘晏面门。 刘晏挥动长枪苦苦格挡,几招便抵挡不住,险些被活女劈下阵来。 眼看活女如此勇猛,被围在阵中的宗弼终于松了口气。 他抖擞精神,大喝道: “活女,我来助你!” 他的狼牙棒在之前的乱战中被打飞,现在用一杆铁枪,虽然不太熟练,却也不是一般的宋军骑士能阻挡。 王禀看得干着急,可他为主将,如果莽撞出战十有八九会被敌人冲垮。 此刻金军的援兵越来越多,听见听见远处的号角,活女精神大振,一棒猛击刘晏腰间,刘晏万般无奈,只能迅速弃马,狼狈的摔在地上站立不起。 金军众人看着援兵的旗号,纷纷振臂高呼: “二太子!二太子!” 耶律余睹能听懂女真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不好,完颜宗望来了!” 不好! 王禀知道完颜宗望是不逊于娄室的金国猛士。 他手下的是最精锐、最擅长的金军。 己方已经被完颜娄室父子冲的即将支持不住,若是再不撤围,只怕有危险。 踌躇片刻,王禀看着远处的宗弼浑身血污,突然猛地咬牙。 “拼了。” 他亲自拔出一杆长枪,厉声道: “四太子登门,我等若让他随意走了,岂不是不懂待客之道? 我王禀舍命请客,四太子慢走!” 宗弼见宋军的攻势骤然加剧,也知道宋军知道二哥的威名,现在已经开始慌张。 他奋力搏杀,终于再次露出四太子的本色,一个金军士兵临死之前将手下的狼牙棒奋力扔给他,他轻轻接过横在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指着王禀大喝道: “尔休走,今日我便取你性命!” 可偏偏是在此刻,他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阴沉而癫狂,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喜悦,让宗弼浑身一凉。 “找到你了!” 正文 第260章 金牌 冷风凛冽。 为了支援宗弼,宗干大军尽出。 可偏偏在此刻,吴乞买的使者又来了。 使者高举一面吴乞买的传达紧急军情的金牌,命令宗干立刻撤军。 宗干又气又恼,忙问使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使者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道,此乃紧急军情。” 吴乞买这个金牌是最近听一些送宋国学成回来的学子胡言弄出来的传令信物,代表最紧急的军情、最危险的战事,只要见到此物就相当于吴乞买亲自到来,所有人必须服从。 当然,这都是宋人的理念。 大金国可是有勃极烈制度,诸事都要一众勃极烈议事,皇帝并不是能说一不二的人物。 宗干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叫使者跟自己这位亲叔叔解释一番,说自己要去救援宗弼,很快就会返回。 使者领命离开,宗干终于得以领军前进。 可没走多久,又有使者飞奔而来,叫宗干必须立刻退军。 宗干被搅得心烦意乱,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能反复向使者强调,是宗弼被重重包围。 他现在需要时间。 一天就行,一天之内,救下宗弼,然后回军。 有特么什么军情,这是疯了吗? 最紧急的军情就在眼前。 这是出于一个勃极烈的判断。 宗干不理这些使者,立刻挥军猛进。 宋军好大的胆子,明明知道是吾弟还敢围上去。 我今日一定要让你们看看某的厉害。 · 宗弼意气风发,本想顺着援兵来的方向杀出去。 可偏偏在此刻,他背后响起了一个恐怖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这才发现背后不远处有一个一身通红铁甲,手握长槊的铁甲骑士。 是杨再兴! 杨再兴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的呼吸在深秋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片的白气,让宗弼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原来这个怪物还没有放弃寻找自己! 他透破金军万众,终于杀到了宗弼身边!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宗弼看见此人立刻催马就跑——韩常死前痛苦挣扎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一看到杨再兴就浑身发凉根本提不起作战的勇气。 活女见宋军的一个骑兵居然吓得宗弼调头就跑,顿感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 宗弼会害怕一个宋人? 怎么可能? 不过杨再兴全身被鲜血浸泡的模样也着实恐怖,活女不敢大意,赶紧挥动狼牙棒,使出全身力气迎向杨再兴。 杨再兴毕竟也是人类。 刚才在军阵中寻找宗弼,他不知已经杀了多少金兵,体力现在已经到了透支的边缘。 活女手上的狼牙棒势大力沉,生生砸向杨再兴。 杨再兴虽然看得清,可披甲大战,他的气力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二人交手三招,活女心中大定。 不过如此。 今日你就要死在此处。 他发出一声长啸,铁棒上下纷飞,杨再兴勉强抵抗,已经渐渐支持不住。 他挥动长槊在活女面前一抖,随即调转马头便跑。 活女哈哈大笑,赶紧策马追赶。 可身后传来娄室的大吼: “莫追!” 这声稍慢,活女的战马已经踏了出去。 下一瞬,他看见眼前一片雪亮,一道惊鸿从眼前闪过,重重刺在他的胸口上! 杨再兴虽然状若癫狂,却不是只会一马当先的莽汉。 他刚才连连作战体力消耗太大,跟活女斗了片刻就知道此人不是自己随便能敌得过。 他见活女一脸兴奋之色,恨不得一口把自己吃下,故意诈败离开。 长槊沉重,正常人翻身一击非常困难。 可杨再兴神力惊人,能单手将沉重的马槊举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稳稳刺中了活女的胸口! 只可惜,刚才激战许久,杨再兴刺死的金军甲士足有数十,这锋利的槊头已经出现问题,这次刺中的位置又刚好是活女身上的护心镜所在,这枪头刺中的一瞬立刻咔嚓一声折断,只在护心镜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活女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为什么宗弼如此畏惧此人。 他身侧的娄室发出一声怒吼,立刻拍马向杨再兴杀来。 之前活女跟杨再兴激斗,娄室远远观望已经看出不对。 杨再兴虽然体力消耗不小,可活女的几招杀手都被他轻易化解,之后的焦急和左支右绌全然是装出来的。 后来杨再兴调转马头逃跑,活女轻易追赶,险些被杨再兴当场杀死,娄室这才感觉到非常不妙。 不好,此人的武艺定然不在那个岳飞之下。 若是今日让他活着离开此地,日后对大金一定是个巨大的威胁。 完颜娄室勇冠三军。 他的吼声惊天动地,手上的狼牙棒惊起一片腥风,直扑杨再兴。 杨再兴也不傻,赶紧策马快跑。 宗望离得太远,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他命令大军迅速前进,企图一举吃点王禀所有的兵马。 可让宗望失望的是,宋军的援军也来了。 守卫居庸关的曲端听说宗弼已经为包围,立刻一边派人去燕京请宗泽调兵,一边自己挥军出关,直扑金军而来。 他手下的宋军是西军的老底子,装备了大量的神臂弩,眼看金军数量众多,曲端放弃冲锋,直接叫人原地不断射箭,无数箭矢让身披重甲的女真骑兵也非常头疼。 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之中。 眼看宗弼还被宋军的大军包围,宗望心忧如焚。 他立刻叫人给自己披甲,准备突击。 可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后军传来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金军的后队遭到数千宋军的袭击,已经明显出现了支持不住的迹象! 就算是对重甲非常痴迷的金兵也不是所有人都披着沉重的铠甲。 不然他们还打个屁。 岳飞利用获救辽人的帮助,找到了一处藏身之所。 趁着宗望、宗干率领的大军前进,他立刻率军突袭金军后退。 金军猝不及防,但他们的战斗素养相当不错,虽然岳飞在战斗中勇冠三军,但他们还是守住阵型,并且开始反击。 可没想到他们刚刚列阵,宋军立刻开始逃跑。 金军开始追赶,岳飞突然展示了一手惊人的绝活。 他在策马奔跑中快速转身放箭,弓弦一响,立刻有金人落马,令不少金人都大吃一惊。 在马镫没有发明的年代,转身射箭已经是汉军高手的必修课,李广带兵不咋地,却是此道的顶级好手。 而现在宋军中以转身射箭名动四方的无疑是大将何灌。 何灌在返回燕京之后曾经好好指点了岳飞一番射术,岳飞这次集中了军中射术最好的二十几个弓手一起放箭,顿时射的金军一片大乱。 金军的骑射不逊于他们的铁甲骑兵,现在居然被宋军的弓箭压制,这让他们很难接受。 见宋军的长弓犀利,他们更是快快催马上前,争取寻到跟宋军近战的机会。 岳飞等人一路快跑,把追赶的金兵引进之前的乡间房舍附近。 金军已经杀红了眼,见即将追上岳飞,不住地挽弓放箭,却没有发现那些房舍附近枯黄的草木中突然抬起一道绳索。 众多金兵猝不及防,纷纷被绳索绊倒在地。 早就埋伏在一边的宋军手持大斧纷纷扑上来,将敌人尽数斩杀! 岳飞一击得手,立刻再次突击,破坏金军的后方。 金军大军尽出,后方守卫的完颜宗辅大惊,匆匆调遣众军迎战,却怎么也无法阻挡岳飞前进的步伐。 见岳飞来势汹汹,之前还帮助金军一起抢掠的契丹人也纷纷鼓噪呐喊,用汉话兴奋地喊道: “大将军这边走,我带你们去抓女真狗啊!” “将军快来啊,别让女真狗跑了!” 完颜宗辅身边的护卫不到一千,他们仓促之下来不及上马,也只能拿起武器拱卫在宗辅的军帐附近,瑟瑟发抖地盯着岳飞,生怕这些人铁骑突击,直接跟他们决一死战。 可岳飞也没有这么傻。 他们才两千多人,贸然强攻倒是得不偿失。 眼看敌人不敢出来,岳飞索性叫人四下防火,将金军抢掠的积蓄尽数焚烧摧毁。 他们就在完颜宗辅的眼皮底下从容不迫地到处放火,还将金军的马队尽数收归己有。 完颜宗辅看得目眦尽裂,却又毫无办法。 眼看岳飞居然叫人在营寨附近堆积土山,完颜宗辅实在忍耐不住。 他是阿骨打的儿子,怎能闭目等死?! “那宋人,敢不敢跟我比武?” 他厉声怒吼,向岳飞发出挑战。 牛皋大喜,连声道: “都统,我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岳飞摇摇头,微笑道: “何必,继续堆土,困死他们!” · 宗望这下是彻底傻了。 宗弼被包围在前面,宗辅被围困在后面。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只能抓紧跟宗干商议,分兵救援。 宗干听说后路被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这次就算救下宗弼和宗辅,他们南下的积蓄也是一扫而空,这还如何拿去平息那些女真贵族的贪婪? “这些宋狗,好生狡诈!” 他咬牙切齿的道: “宗望你去救宗辅,我来救宗干!” 这是一个合理的安排。 敢包抄金军敌后,直接将宗辅围在营中的定是宋军的王牌主力,宗干的武力不如弟弟,去了之后未必能起到一马当先先声夺人的效果。 倒是正面有娄室父子,足以将宗弼从乱战中解救出来。 这一战,他们定要…… 咚咚咚咚咚! 远处宋军的鼓点又开始作响。 宗干极目远眺,只见一个金军士兵被一箭射穿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 下一瞬,又是一箭不知从何处飞来,这次金军士兵已经下意识地躲闪,却还是被一箭正中脑门,惨叫着摔下马来。 如此射术…… 挞懒之前说过,宋军之中有个叫何灌的箭术通神,百发百中,来的定是此人。 “不好,宋军的援兵来了!” 正文 第261章 不死不休 宋军提前知道耶律延禧即将犯病,全军都进入了作战状态。 之前的历次大战,军饷和赏赐都发的很足,士兵上下斗志高昂,人人都愿意厮杀。 而且这是还是宗爷爷亲自领军出征。 宗泽的威信实在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 赵枢坐镇时,众人总觉得燕王天马行空的战术非常危险。 可年逾六旬的宗泽一身紫袍骑在马上的样子却让人倍感振奋,人人都觉得大局已定。 去平州故意中计的姚古只带了一千多人,而韩世忠、何灌、张俊等猛将都由宗泽调遣,已经提前向居庸关前进。 在得到王禀的求援书信后,众人更是迅速加快脚步,终于在金军的援兵到达不久就出现在了战场上。 宗望仰天长叹,知道今日一定是一场非常艰苦的死斗。 宗干也默默无语,叹道: “尽力了,咱们……咱们尽力吧!” 何灌文武双全,作为赵枢的亲信跟班,他倒是很少捞到上阵的机会。 这次终于能投身战场,何灌非常兴奋。 他左右开弓射倒四个金兵,缓缓策马上前跟刚冲杀了一阵回来歇息的王禀寒暄,却见王禀肩头、左臂都中箭,鲜血不断地向外涌出,可这位都统制并没有叫人疗伤的意思,反而蹲在地上,解下自己的官袍给一个浑身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容的厮杀汉遮风。 被人都在拼死搏杀,那个厮杀汉浑身浴血,却在将刚刚烤好的马肉胡乱塞进嘴中,还抓着一个酒囊大口大口的饮酒,场面非常诡异。 “这是在作甚?”何灌莫名其妙地问。 王禀小声道: “别问,等杨壮士恢复些力气,把这些人都杀了。” 韩世忠和张俊这会儿也投入了战场。 当然,两人久经沙场,当然知道此战该如何对付。 金军鏖战一日,又被团团包围,不可能体力和精力还能保持充沛。 己方是生力军,只要加固重围,最先着急的肯定是他们。 等他们冲阵突围的时候己方先以神臂弩还击,再用重步兵冲阵,好过直接杀过去跟宗弼交战。 韩世忠打马前进与曲端交谈一番,决定暂先下寨,重重围困宗弼。 宗弼的战场经验虽然不足,可看着宋军突然放松攻势,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决心将己方全部耗死在此处! 激战一日,金军还能坚持已经是全凭一腔血勇。 完颜娄室、活女率领的援兵如泥牛入海,也被数倍于己的宋军团团包围。 宗干见状不妙,先派使者奔赴宋军营中,要求宗泽出来叙话。 宗泽思考片刻,一边答应金国使者的要求,一边抓紧叫人垒土做城,加紧围困金军。 “金国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他们主动讲道理的时候便是怕了你。 叫咱们的儿郎加紧围困,一定要把四太子留下尽尽地主之谊。” 战到这份上,宗干是真的害怕了。 他们原本意气风发,还想踏破居庸关直接进攻燕京。 没想到宋军早有准备,战斗意志如此高涨,且并没有受到赵枢不在的影响。 宗弼和宗辅被分割包围,金军的败局已经非常明显,现在金军能有大部回到望云已经是非常侥幸,宗干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宗干派来的使者正是之前成功诱导耶律延禧犯病的契丹人耶律慎思。 他被带到宗泽面前,赶紧下跪口称“宗爷爷”,宗泽非常平静,完全没有赵枢那种阴阳怪气或者笑里藏刀的阴险感觉,让耶律慎思稍微松了口气。 “宗爷爷,此番我军南下,全因收到消息说耶律延禧准备背叛大宋。 几位皇子郎君听得谣言,还以为燕王被召回开封问罪,还以为之后宋金两国之后交情有变,这才来不及通报,径自率军惩治耶律延禧。 四太子孟浪,竟率军与宗爷爷麾下兵马浪战,现在宗爷爷亲至,我等哪敢抵抗? 还请宗爷爷开恩让路,我等认错便是。” 耶律慎思的逻辑非常混乱,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已经给足了宗泽面子。 宗泽呵呵一笑,叹道: “宋金两国乃兄弟之邦,这是燕王定下的国策。 四太子年幼,孟浪些也是无妨。” 耶律慎思松了口气: “那请宗爷爷让手下儿郎散开,诸皇子郎君谢过宗爷爷。” 宗泽轻轻摇了摇头: “不妥。 你们大概不知道,燕王元日便要克承大统。 现在日子不早,四太子既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不然之后燕王听闻我等待客不周,只怕要责怪我等不懂待客之礼。” 耶律慎思额上大汗淋漓。 他惨笑道: “看来宗总管是要跟我国不死不休了。” 宗泽缓缓起身,缓步走到帐门前,让士卒打开帐门,满是血腥味的冷风顿时滚滚而入。 “我国从没有想过与谁不死不休。 但贵国三番五次南下,频频与我国大战,这儒州不知有多少百姓死在贵国的刀兵之下,此番若非我等早早出兵,只怕四太子现在已经自己来燕京拜访。 此番若是让四太子走了…… 我宗泽披发入山,再不敢见天下百姓。” “这……” 耶律慎思知道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赶紧拜别宗泽,回到金军军营,将出使之事说给了宗干。 宗干默默无语。 如果他是宗泽,一定更加暴虐,绝不会给耶律慎思什么好脸色。 宗弼被团团包围,他也只能期待明日的战斗了。 这一夜,包围圈中的宗弼非常郁闷。 他看着眼前的土堆在飞快垒高,宋军的弓弩手有了很好的掩体,明日大战金军一定更难突围。 可经过一日的激烈搏斗,金军上下早就已经耗尽所有体力,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必须要好好休息。 他们身上携带的粮草非常有限,包围圈内也没多少适合生火的燃料,众多金兵只能被迫从战死士兵的身上搜寻一些干粮,在冷风中艰难地补充着体力。 之前的作战中,金军曾经在冰天雪地中饮食露宿追击辽军,可那时全军斗志高昂,誓死不退。 可现在四处都是战友的尸体,四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被寒风吹得到处乱蹿,金军上下笼罩在一片失败的气氛中。 他们确定援兵的位置就在不远处,可这么近的距离似乎是一道天堑。 宗弼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 这一次,他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宗干当然不会让宗泽这么容易随便修建土墙。 趁着夜色,他不断派出骑兵进攻,给宋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善战的娄室在夜战中拿出了声东击西的办法,他不惧寒冷,和儿子活女各自突击一方,搅得宋军一片大乱。 听说来的是完颜娄室,韩世忠和张俊都斗志高昂,披挂出战。 可在夜晚的作战中完颜娄室并不恋战,利用自己的名气引来敌人的注意后随即让儿子活女包抄后路,宋军激战一场损失不小,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土墙也被金人抢占不少。 可韩世忠也不是善茬,他直接叫人把全军的神臂弩都调到这里,看到有金军企图抢占土墙,就用密集的箭雨招呼。 双方拉扯几度,依旧是不分胜负,双方一直战到黎明,只好各自散去。 见始终无法突破宋军的防御,宗干只能再派人去给宗泽送信。 这次他的姿态更加谦恭,以侄孙自称自称,请求宗泽息怒。 他表示只要宗泽网开一面,他一定带着宗弼在阵前叩首谢罪,更以勃极烈的身份向宗泽保证,以后金国绝不敢再南下进犯,如果宗泽不信,他可以留下亲手书信。 盟约就是用来撕毁的,宗泽之前虽然没当过太大的官,可这个基本道理还是懂的。 他心意已决,告诉宗干这次一定会请四太子去开封,绝不加害。 如果宗干不信,他也可以留下手书为证。 宗干万般无奈。 而更让他无语的是,就在黎明他要组织进攻时,居然又有一个使者奔来,命令他立刻退兵。 “宗弼被围,叫我退兵?”宗干一开始还以为是吴乞买没有收到消息。 可听使者说,他们南下大战刚刚开始,吴乞买就从中京来到了望云,他现在已经清楚的了解到了战况,做出的判断就是让宗干抓紧撤军。 望云在儒州以北,是金军在长城以南的唯一据点,宗干本以为吴乞买一直在中京等消息,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已经赶到望云。 陛下亲自来,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真的知道宗弼被围的消息? 若是知道如此,为何还叫我等撤兵? 难道要把宗弼拱手送给宋人?” 使者无奈地道: “陛下说了,四太子若是被俘,他自有办法救回,若是苦战,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兵马。 现在速速收兵回来,与宋人讲和便是。” “荒谬!” 宗干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将亲弟弟的死活寄托在宋人大发慈悲之上? 那就算救回来又能如何? 莫不是救回来一个废人? 宗干不敢相信吴乞买居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当下肃然道: “我自有主意,请陛下放心就是。” “这是陛下的命令。” 使者又把一面金牌奉到宗干面前。 宗干将这面金灿灿、明晃晃的金牌捏在手上,狠狠扔在使者的脸上,怒吼道: “既然陛下到了,还请陛下发兵支援宗辅,宗弼我自己去救。 让我放弃亲弟弟,绝无可能!” 正文 第262章 致命一击 吴乞买来望云当然是有原因的。 以前阿骨打在外作战,吴乞买在后方留守,少了不少风头,也让几个侄子逐渐坐大。 这次击杀耶律延禧,他在挞懒的鼓动下亲自来望云督阵。 听说耶律延禧已经被宗翰杀死,吴乞买立刻设置香坛向阿骨打的在天之灵汇报这个好消息。 这是女真仇敌中的仇敌。 阿骨打死前耿耿于怀的就是让耶律延禧跑了。 吴乞买这次偷袭成功,一群女真贵族都来表示吴乞买英明神武,堪比刚刚故去的先帝。 挞懒也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他向众人许诺,以后陛下一定会给众人更多的利益,让大金发展的更加顺畅。 这些女真贵族都有不俗的声望,听挞懒说的这么好听,也都纷纷上前向吴乞买表达自己的诉求。 有要这个,有要那个,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说实在这让吴乞买非常鄙视。 但一休大师说过,天下熙熙皆为来,天下什么什么皆为利往,这肯定是没错的。 自己也有私心,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宗磐以后接班当皇帝,这些女真贵族对自己的支持非常重要。 “你们放心,咱们这一战之后会跟宋国迅速讲和,之后咱们年年贸易不断,你们也能把自己的孩儿送去宋国求学求道,日后都是好日子啊。” 吴乞买乐呵呵的说着,果不其然又为自己赢得了一堆马屁,这让他心中更加得意。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他听说金军杀死耶律延禧之后并没有撤退的迹象,望云的军需还在调动。 他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侄子在想什么。 他们一定是没有打够,想趁机跟宋人掰掰腕子。 这让吴乞买非常不满。 他思索片刻,立刻派人用自己的金牌去召唤宗干返回。 可等了一阵,他居然得到了宗弼被包围的消息。 宗弼被包围了? 吴乞买也是在战场厮杀过的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宋军早有准备,已经提前做了不少的布置,自己这几个侄儿自恃勇武,看来这次又要撞得头破血流。 “挞懒。”他无奈地道,“若是宗弼……” “陛下放心。”挞懒非常平静地道: “宗弼也是我的侄儿,如果他真的中计,也莫要跟宋人厮杀。 我听闻燕王明年元日就要登基称号,我以朝贺之名觐见,约为盟好,燕王仁善,肯定不会伤害宗弼。” 之前赵枢在燕京之战俘虏了这么多人,虽然在战俘营里强迫他们劳动,可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什么侮辱。 之后,那些女真俘虏也被尽数释放,还有不少人甚至不愿回来。 这充分说明赵枢不是一个残暴之人,就算宗弼落在他们的手中,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嘿,如果这一战宗弼大败,肯定会重重影响宗干等人的威望。 最好如此…… 他看了挞懒一眼,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之前挞懒支持宗干南下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看看,挞懒的算计确实是在自己之上。 哦,对,挞懒说过这并非他的算计,是他手下新来的那个叫邢道荣的谋士想出来的法子。 这招看上去是在支持宗干,实则是再给宗干挖坑,最妙的是宗干就算发现了也不能说什么。 嗯,现在是抓紧叫宗干回来的时候了。 吴乞买下定决心,叫人继续送金牌去叫宗干返回。 这几天他跟一休大师多多交往,听了不少君权神授、天人合一的理念,那真是相当受用,就等着在一群女真贵族面前好好彰显一下自己的王霸之气。 可他没有高兴太久,很快就收到了一个让他非常尴尬的消息。 宗干拒绝退兵。 相反,他调动大军继续南下,看样子是要跟宋人硬碰硬。 唯一响应自己号召的居然是之前最积极南侵的宗翰,而女真四太子下定决心抱成一团,这是要跟宋人打大仗了! 这可把吴乞买气的眼前一黑。 跟宋人打仗,不管赢了还是输了,都是狠狠打吴乞买的脸。 而且他这个皇帝应该说一不二,可没想到宗干这小子居然当众打他的脸! 对吴乞买的儿子威胁最大的首先是完颜斜也这个内定的接班人。 但斜也的身体一直不好,估计得走在吴乞买前面。 这样一来,女真四太子的地位就足以对宗磐的未来形成挑战。 挞懒在一边叹道: “宗弼有难,宗干这个当长兄的当然为难,他毕竟是咱们的侄儿,陛下息怒啊。” 挞懒不说这个还好。 他一说,吴乞买心中更是恼火。 什么玩意。 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好侄儿。 还敢违抗叔叔,我这次一定让你知道厉害。 他当机立断,派人继续给宗干送金牌。 第二日,他听说宗辅也被包围,不禁又气又急。 什么玩意? 不是宗弼被包围了吗? 宗辅留守后方,这还能包围? 宋人难道是全军出击,他们八十万禁军都来了? 等吴乞买问明白使者,这才知道原来是宋军的轻骑突进,宗干忙着去解救弟弟,被一伙大胆的宋军钻了空子。 这下别说是吴乞买,一众女真贵族都气的鼻子歪了。 笑死了,一群宋人的骑兵在后勤被切断的情况下居然先钻到金军的腹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吴乞买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命令宗干必须立刻退兵——一群轻骑兵总不至于在宗干大军后撤的时候还敢围着金军大营打。 至于宗弼,让他直接投降去宋人那里待一阵子便是。 吴乞买又派出了使者。 可又过了一天,使者又带回了宗干拒绝撤兵的消息。 而且这次使者的脸上有很明显被殴打的痕迹。 吴乞买盛怒之下询问这是为何,使者憋了一口气,也不隐瞒,直接告诉吴乞买,这是宗干盛怒之下用金牌砸的! 宗干还保持着原始女真部落的习气。 可吴乞买却早就非常不爽。 他更向往汉地天子说一不二,四方臣民恭顺敬畏的世界。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如此无能都能说一不二,我凭什么不能? 见金牌如见朕,好个完颜宗干,你真是太猖狂了。 “传令,告诉宗干,若不退军,以谋反处置!” 谋反! 众人齐刷刷面色大变。 之前吴乞买还是很尊重一众勃极烈的共同决策,尤其是宗干是阿骨打的长子,身份非常特殊,谋反这个词一出口,以后宗干和吴乞买之间的关系肯定会出现非常深的裂痕。 冉冉升起的大金国之后会面对怎样的巨变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这次吴乞买真的是下定决心。 他派出了一堆使者,索性还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宗固和之前已经投靠挞懒的名将银术可,如果宗干不服,宗固可以直接夺走其兵权,如果真有造反的意图…… 杀无赦! 宗干现在焦急万分,他当然知道自己抗命会引来吴乞买的巨大不满。 在后面的使者到来之前,他必须将宗弼救出来。 他这两天都没有睡觉,亲自指挥手下士卒对宋军军阵发动波浪一般的层叠进攻。 宋军的伤亡很大,可宋军的战斗意志愈发旺盛。 尤其是何灌手下的那些义乌兵更是让宗干遍体生寒。 他们岿然不动,真如平地建起一堆围墙,金军的铁骑明显占据巨大的优势,可每次冲开一个缺口,就有一群敢死队挥动着大斧杀入人群猛砍马腿,跟女真的铁军一换一,杀得金军一片大乱。 三天强攻,就算是坚毅如铁的金兵也终于坚持不住。 平心而论,现在金军依然占据不小的优势。 宋军只有抵抗之力,韩世忠和张俊应付娄室父子已经非常艰难,更无法阻止反击。 可就算这样,宗弼依然被团团包围。 而且围困他的土墙也在不断的加高,土墙上的士兵现在可以从容地站在上面收割包围圈中金军士兵的生命。 前两天宗弼还能勉强组织起几次反击,可时间一长,大多数金军已经失去了斗志。 而宗弼也无奈地意识到,宋军已经从一开始地非得将他擒杀改成了围点打援——最好的证据就是那个疯子已经三天没有出击。 他一定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光是想想这个,就让宗弼遍体生寒。 宗泽的心态也非常平稳,他知道现在金军已经比他更着急。 这次拖住,虽然战斗非常艰苦,但一定会给金国带来刻骨铭心的印象。 他知道女真本族数量不多,越是给他们重创,对之后的局面越是有利。 到第四天夜晚,包围圈中的金兵已经已经吃完了所有的干粮,开始杀战马果腹。 宗弼心中甚至动了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 要不然,我投降…… 我投降,至少其他人可以立刻立刻战阵。 不能因为我让强敌围困,导致这么多人白白死伤。 这个念头在宗弼的脑中出现了一瞬便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很痛苦。 但这还真的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算了,我……” 宗弼望见黑暗中韩世忠大营的大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心中顿时一阵黯然。 之前突围时,他跟韩世忠交手,发现自己的武艺远不及此人。 之前挞懒果然说的不错,宋军之中有不少猛将,败在他们手上,也不算委屈。 他正想卸甲投降,突然听见远处一阵厮杀怒吼,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 “四太子,我来救你了!” 是完颜活女! 持续四天的猛攻,金军终于在宋军的重围上撕开一个缺口。 宗干亲自披甲用帅旗吸引急于立功的张俊和曲端注意,娄室父子率领精兵猛攻韩世忠的营房。 韩世忠虽然骁勇,但顶不住这对父子的猛烈冲击,宋军的包围圈立刻被撕开一个缺口。 宗弼大喜过望,他赶紧披甲上马,在几个护卫武士的保护下迅速突围。 寒风在宗弼的脸上划过,吹得他心中振奋非常。 终于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我之前就不应该有那个念头。 大哥一定会救我出来的。 宗干的武艺虽然远不如宗望等人,却也是难得的猛将。 他披甲厮杀,中了三箭依然奋力向前,看着远处已经拖出重围的弟弟,他奋力挥动手上的狼牙棒,怒吼道: “老四,这里走,这里走!” 终于见到久违的大哥,宗弼的眼中泪光盈盈,他拼命挥动狼牙棒,催马在人潮中前行,眼看就要跟大哥汇合在一起。 可便是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凝重的杀气。 不对…… 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老四你在等什么呢!”宗干见宗弼突然停下来,顿时又惊又气。 宋军随时可能再次合围,如果他们的大军调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用力招手,拼命呼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武士已经纷纷倒下。 一个身骑黑马、全身黑甲如幽灵般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抵达自己身边。 宗干愕然转头,正好看见了火把的微光中那张狰狞癫狂的面容。 “你叫什么?” “算了,先杀了再说!” 正文 第263章 分出胜负 杨再兴这几天一直在养精蓄锐,不过他也没有一直躲着不出来,反到在认真地观察战场上金国大将的表现。 其中娄室的表现让他印象最深。 此人年近五旬,手上的功夫已经如臻化境,杨再兴认为自己虽然未必就输给他,可如果有他阻挡,在乱军中斩杀宗弼只怕不可能—— 就像他之前明明已经几乎抓到了宗弼,可完颜活女突然搅局,又让到手的功勋没了。 于是,宗泽再次召开宋军诸将商议,决定改变作战目标—— 金国众将是来救援宗弼,肯定会把所有精力放在宗弼身上。 等突破包围的一瞬,他们一定会集中精锐突入包围圈力求将宗弼救出来。 这个重任肯定会落在完颜娄室的身上。 可那时候也是金军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任何人也不可能在愿望达成的时候还保持高度警惕。 韩世忠决定自己承担诱敌的任务。 他的武功比娄室只差一筹,完全可以收放自如,让娄室以为是自己得手突破敌阵。 而何灌、王禀则督率大军在此刻跟金军展开决战,以杨再兴的武力在战场上争取击杀一个金军大将以重创敌军士气。 如果能杀个金人的皇子就更好了! 后面的战斗果然如计划一般。 多日苦熬,他们终于突破宋军的龟壳阵,大喜之下,宗干命令立刻由娄室开路,众将一起救援宗弼。 完颜宗干亲自赴前线督阵,他见宗弼突围时总算松了口气,并指挥手下抓紧收缩阵型,准备跑路。 杨再兴就是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出击,完颜宗干身边的几个护卫倒是发现了杨再兴的行踪,可他们还没来得及示警,何灌已经挽弓放箭,将几个护卫一箭一个射穿。 等宗干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再兴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 “给我死!” 杨再兴厉声大喝,挥动长槊猛刺宗干。 宗干勉强接了一招,立刻明白自己绝不是杨再兴的对手。 他不敢停留,赶紧一边呼唤身边的卫士,一边策马快跑。 可这次杨再兴并非单打独斗。 宋军的骑兵赶到,何灌在马上不住地放箭,金军众人无不应声而倒,宗干身上也中了一箭,见杨再兴又提槊冲过来,他忍着剧痛挥动狼牙棒,试图猛击杨再兴的马头逃脱。 可杨再兴反应神速,他利用马槊的长度,直接一槊刺中宗干手腕。 宗干惨叫一声,手上的狼牙棒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的一下失去平衡,从马上翻了下来。 “留我一命!我要见燕王!” 宗干摔得痛彻骨髓,赶紧用辽语求饶。 可杨再兴哪里能听懂辽语,见宗干坠马,这个猛汉长啸一声,直接一槊狠狠刺下来。 锋利的马槊从宗干的前胸贯穿,又从后背贯通。 众目睽睽之中,杨再兴大喝一声,用长槊将身披铁甲的宗干直接高高挑起,用力举过头顶! “啊!” 离得太远,宗弼虽然不知道黑暗乱战之中发生了什么。 可看见远处高大的黑影用长槊举起了一人,他的胸口还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疼的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大哥!” 韩常惨死的模样就在眼前。 这个从小一直对自己爱护颇深的大哥居然在面前被强敌残杀,宗弼胸中直充脑门,他哇地一声爆喝,不顾宋军众将的阻挡,拼尽全力向杨再兴杀去。 “大哥!大哥!我要给大哥报仇!” “别去了!” 黑暗中的完颜娄室双目通红。 他被眼前恐怖的场面深深震撼,听着耳边杨再兴得意癫狂的大笑,这位女真猛将浑身不住地发抖,也差点上去跟杨再兴拼命。 可现在金军后路遇袭,宗干还被残杀,再不走万事皆休。 他和儿子拼命阻挡宗弼,可这会儿宗弼已经杀红了眼,他用狼牙棒逼退娄室父子,怒吼着朝杨再兴杀了过去。 可宋军早早布下阵势,怎能轻易让宗弼前进。 见好不容易摆脱包围的宗弼杀来,正在远处观战的曲端大手一挥,一队神臂弩一起发射,嗖嗖嗖的声响划过天空,纷纷落在宗弼的身上。 神臂弩是宋军的镇军之宝,经过韩世忠的几次改造之后威力更胜以往。 密集的箭雨不断落在宗弼的重甲上,剧痛可想而知。 可宗弼已经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朝杨再兴奔去。 曲端毫不留情,一队队的宋军弓箭手不停地放箭,宗弼很快就被普天盖雨的箭矢覆盖。 这位金国寄予厚望的皇子如历史上的杨再兴在小商河一般被密集的箭雨覆盖,尽管他胸中包含不甘,尽管他浑身覆盖重甲,还是挡不住这下雨一般的乱箭。 轰隆。 离杨再兴还有三丈,宗弼颓然倒下。 他忍着全身的剧痛想再上前,可鲜血流个不停,他眼前逐渐模糊,最后还是缓缓垂下了头。 娄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上的狼牙棒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切都完了。 十年前在阿骨打的带领下,他们勇敢出击反抗耶律延禧的暴政。 那时候虽然虽然天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不断前进不断获胜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向往,总觉得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落在他们的手上,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没想到…… 阿骨打才死了不到一年,大金就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天要灭我大金啊。 “快,离开这……” “父亲!” “走吧,所有的代价,都由我一力承担!” · 这一战宋军的斩获空前。 杨再兴斩杀阿骨打长子完颜宗干,完颜宗干也在乱军中惨死。 连续斩杀金军的两位皇子,这战果已经超过了之前的历次战役。 金军死伤无数,尤其是宗弼率领的一万人更是要么被擒要么被杀,到处都是鲜血的气息。 杨再兴在杀死宗干之后仍不满意,他追赶娄室,想将这位女真猛将也留下来。 可这会儿娄室终于展现出了女真第一猛将的悍勇, 他故意放慢马速等杨再兴冲上来,趁着杨再兴挺槊准备刺杀自己的空档抛下狼牙棒,飞快地从背上取下长弓搭箭,一箭正中杨再兴胸口,疼得杨再兴惨叫一声落下马来。 见杨再兴落马,娄室本想转身将其杀死, 可他刚才已经将狼牙棒抛弃,手上没有长兵,儿子也被几个宋军缠住不能支援。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只能快马加鞭,赶紧匆匆离开。 · 金军大营,回师的宗望凭借人数优势击破岳飞的包围圈,救出了惊魂未定的完颜宗辅。 可岳飞不依不饶,最近一直在附近袭扰,让宗望无法再去支援宗干,也只能不断祈祷哥哥一切顺利。 也是在此刻,他们接到了吴乞买派来的一个接一个的使者。 大量的使者将一块块金牌摆在宗望面前,并告诉宗望,如果他们不撤军,将以谋反处置。 宗望本就心烦,闻言更是勃然大怒。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是谁说的?你跟我说清楚!” 那使者也畏惧菩萨太子的神威,只能颤颤抖抖地说这是陛下的安排。 这下宗望更是怒不可遏。 他厉声道: “我等兄弟为了大金跟宋人竭力厮杀,现在不是我等不退,是宋人不让我们走。 此事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用如此言辞令我等后退? 定是有小人挑拨,是谁胡言,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使者肯定不敢跟宗望相争,可有一个人敢—— 吴乞买的亲儿子完颜宗固带着银术可抵达军中。 他听闻完颜宗望不愿撤军,冷笑道: “阿兄好见识,远在陛下之上。” 完颜宗望长眉一挑,冷笑道: “你说什么?” 女真建国不久,阿骨打当了皇帝之后还经常跟手下人一起下湖洗澡,完颜一姓之间尤其看重武勇,并没什么太严肃的尊卑。 完颜宗望勇冠三军,平素跟吴乞买说话都没什么尊卑,更别说跟他儿子。 他缓步朝宗固逼近,吓得宗固赶紧连连后退,退到了银术可身边。 银术可一脸冰冷,看着不断逼近的宗望冷笑道: “二太子果然要谋反?” “我谋反?”宗望呵呵一笑,“我看是有些人想让我兄弟死在此处。” 银术可把手缓缓放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吾奉命令二太子退兵,若是二太子不允,我便暂掌大军,二太子自去与陛下解释便是。” “哦,那你试试看,看看你能不能调得动我麾下诸军?” 宗望说着,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直接指着银术可的面门。 银术可一直被誉为仅次于娄室的女真第二名将,单打独斗,他还真不怕宗望。 “那末将就冒犯二太子了。” 说着,银术可也拔出佩刀跟宗望对峙。 两人剑拔弩张,完颜宗辅无奈,只能缓步走到两人身边,想把宗望推开,又朝银术可道: “我们当然想要回去,还请陛下稍等,咱们……” 说着,宗辅突然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银术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帐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外面竟站着一个全身浴血的雄壮男人。 是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一直是宗翰的前锋,可这次居然跟宗翰分道扬镳,银术可本来还觉得古怪,可现在看着娄室面无表情,浑身浴血的模样,他心中不禁一颤。 “怎,怎么了?” 娄室缓缓低下头,用无奈的声音疲惫地道: “宗干和宗弼都死了,咱们……撤吧。” 正文 第264章 新人葬旧人 娄室今年已经四十七岁。 他多年来追随阿骨打兄弟等人南征北战,自信凭借女真的勇猛,天下没什么是他们解决不了的对手。 可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世上还有一些东西不是靠着勇武就能解决的。 他老了。 尽管现在一身勇力还在,但已经不敢号称天下第一勇士。 儿子活女虽然勇猛过人,可大宋的猛将源源不断的崭露头角,而金国却在一场场厮杀中逐渐露怯。 尽管,尽管现在女真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但娄室的心中已经生出了一丝绝望。 我们现在跟当年的辽国何其相像。 辽国在出河店之战后虽然震惊,却依旧没有把女真当成太过重视的对手。 黄龙府之战后,他们才意识到女真原来如此厉害。 之后的护步达岗之战,辽国先胜后败。 国运一旦开始下滑,绝不是凭借某个人、某几个人的勇猛刚进就可以化解。 至少娄室做不到。 金军仓皇北逃, 北逃的路上,他们再次遭到了岳飞部的猛烈进攻。 金军上下化悲愤为力量,一路都在暴打岳飞,岳飞手下的骑兵一连五天作战都是大败而逃,可娄室和宗望都感觉到,岳飞每撤退一次,下次的进攻都会更加凌厉恐怖。 之前金军掠夺来的粮草便宜了岳飞,让他们可以沿途设置好多补给点轮流出击。 射箭是宋军的强项,军中从来不缺优秀的射手,在适应了战马的颠簸之后,他们能更加从容地放箭,金军追赶,他们就一边后退一边放箭。 听契丹人说,草原上的蛮子也会这样的射术。 岳飞一边利用这种战术痛快杀人,一边苦苦凝思此法的破解之道。 他相信天下没有百战百胜的战术,只有战无不胜的军队。 只有战无不胜的军队才能保护治下的父老乡亲。 尽管这很难,但岳飞愿意一试。 宗辅已经乱了方寸,宗望倒是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他看出如附骨之疽一般追杀自己的这位宋军将领居然胆大包天,在用金人的生命训练手下的兵马。 思索片刻,他决定跟岳飞好好谈谈。 他带上一个通译,希望能跟岳飞见面。 岳飞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策马出阵,远远地向完颜宗望施了一礼,口称“二太子”。 宗望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的猛将,心中也是阵阵绝望。 这么年轻…… 我们以后南进,此人就是我们的对手吗? 女真四太子都是坚定的南进派,主张用自己的刀剑为金国获得更多的土地和奴隶。 可看着眼前的敌人,宗望心中的滋味很不好受。 年轻的宗弼惨死,我大金还有谁能挺身而出,跟这样的猛将对抗? “是岳将军吗?”宗望道。 “二太子居然听过岳飞的贱名,不胜荣幸。” 宗望苦笑道: “久闻岳将军武艺高绝,此番败在将军手上,真是输得不冤。 我军已经即将退回望云,岳将军若是继续追赶,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两国数日攻战,我大金输得心服口服,今日一别,希望以后能跟将军把酒言欢,不再兵戈相见。” 岳飞这一路追赶,确实已经渐渐远离了自己的据点,再追下去粮草有供应不上的风险。 宗望既然点破,岳飞也不勉强,微笑道: “二太子豪迈,岳飞也希望来日有跟二太子把酒言欢的机会。” 宗望嘿了一声,颇为自嘲地道: “太祖止我伐宋,言犹在耳。 只是我兄弟几人……算了,我想问问,如阁下一般的人物,大宋有多少人?” 岳飞凝思片刻,微笑道: “不知二太子酒量如何?” “啊?”宗望一怔,自信地道,“吾饮烈酒一斤反添精神,策马开弓不在话下。” 岳飞笑道: “岳飞的酒量远不如二太子,若是喝一斤烈酒,只怕要分不得东西南北,更别提策马开弓。 似二太子一般的好酒量,我大宋也不一定有几人。 可若是二太子入寇,我大宋却有百万悍不畏死之豪杰。 此番礼送贵军离开,若是他日贵国再兴刀兵,岳飞愿与众儿郎并肩直捣黄龙!” 岳飞的声音铿锵有力,就算他现在离封疆大吏还有不少距离,但没有人会质疑他这话的决心。 宗望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长叹道: “好,希望下次是跟岳将军在酒桌上见。” · 金军的大败让吴乞买当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直接失去了理智。 他虽然不喜欢几个侄子,但还没有到希望侄子送死的程度。 更别说,这一战还损失了大量的精兵! 这次南下,宗干兄弟率领的都是精兵。 而宋军指挥上次燕京之战的赵枢、姚古都不在,宗泽也是后来才赶到战场。 可前军硬是生生挡住了金军的攻势,还将宗弼重重包围,最后让宗干和宗弼两人都战死沙场。 宗干可是阿骨打的长子,地位崇高,他死的如此惨烈,连尸骨都没有收回来,如此巨大的耻辱让金国众人如何忍耐! “我问你,你们已经杀了耶律延禧,为何不立刻后退?!”吴乞买追悔莫及,也只能怒骂逃回来的宗望和宗辅二兄弟。 宗望默默无语。 他的勇力虽然远在哥哥之上,可在愤怒到几乎丧失理智的叔叔面前,他也不敢吱声。 宗辅倒是颇为不甘心,嘀咕道: “一开始是看到儒州的军粮积蓄颇多,我等准备按常例尽数带回来。 后来宋军突然袭来,将宗弼重重围困,大哥这才……这才率军去救。” 吴乞买冷笑道: “那军粮呢?” “宗弼呢?” “都在哪?都在哪? 分明是尔等贪心不足,非要南侵南侵。 挞懒多年前就说过宋人之勇强横,你们非得不信!非得不信!真是气煞我也!” 吴乞买暴跳如雷,指着侄子的脑袋破口大骂。 可他心中却多少生出一丝小小的庆幸。 宗干是忽鲁勃极烈,地位仅次于自己和斜也。 可这一战他居然命丧沙场,女真四太子麾下的兵马死伤惨重,宗望和宗辅不管哪个威信都不足以主持大事。 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之前一直盼望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陛下,宋军久战疲惫,我等不如挥军南下与他们决战,定能大胜!”蒲家奴小心地建议道。 宗干和宗弼死了连尸骨都收不回来,不报仇如何心安。 这次吴乞买到来,他手下的还有不少精兵,如果趁现在突袭宋军,未必一定打不过。 之前一直紧绷不动的挞懒终于等到了自己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冷笑道: “还打?我等之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若是让高丽听闻我军遭遇此难,定会倾国而来报仇。 再打下去,难道让我们女真儿郎的血都流干吗?” 挞懒的话掷地有声。 他说的很有道理。 之前宗干出兵就是好说歹说忽悠了一群女真贵族给他提供支援。 可现在宗干大败,自己的命都没了,这些女真贵族的投资算是血本无归,有的人压上了自己全副身家,这次肯定是瞬间破产。 吴乞买需要安抚他们的情绪,顺带争取他们的支持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个寒冬,他不愿意再兴刀兵了。 “朕调宗干回归,他为何不听指挥?”吴乞买恼怒地道。 宗辅认为这个根本不需要回答。 当时宗弼和自己都被重重围困,吴乞买一口气派了这么多使者有屁用,还不如派兵过来靠谱。 他垂头默默无语,吴乞买愤怒地一甩袖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毕竟都是自己的侄子,毕竟都是金国的股肱。 遭遇了如此惨败,他也很气。 现在,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也只能求助地看了挞懒一眼。 见挞懒仍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吴乞买索性道: “擢升挞懒为忽鲁勃极烈,此番南下诸事,都由忽鲁勃极烈查访,若有人谋反,杀无赦!” 挞懒被提升,说明金国准备与大宋讲和,一众女真贵族大多松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 大国能经得起消耗,小国实在是支持不住。 金国跟大宋的几次交战已经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挞懒掌握大局,他们准备好好跟挞懒谈谈,看看能不能在与大宋彻底消弭纷争,从此展开友好交往。 挞懒肃然道: “多谢陛下信任,臣定不辱使命。” 挞懒这声陛下让吴乞买非常满意。 他是吴乞买的忠实拥趸,主张让吴乞买获得说一不二的权力,并让宗磐登上太子之位。 而且,挞懒手下的那个谋士,明教教主邢道荣的本领非常不俗。 有他们出谋划策,吴乞买自然放心。 人死不能复生,吴乞买很快认清现实,他准备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打垮自己的几位大侄子,不让他们以后继续跟自己唱反调,而挞懒一定能掌握好其中的分寸。 众人都向挞懒投去羡慕的眼光,殊不知挞懒平静的外表下现在波澜万千。 恶魔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低语。 我能当皇帝! 我能当皇帝! 我能当皇帝! 我只要掌握了足够的权力,也能主宰大金的未来。 要跟宋人处好关系,之后的一切问题都很好解决。 而要跟宋人处好关系…… 挞懒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却一直抵御不了恶魔的诱惑。 当时邢道荣给自己出此计策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金国一定会忍不住抢掠儒州,而宋军的宗泽和那些骄兵悍将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下,阿骨打一家都被打垮。 宗望和宗辅自保有余,但想主宰大局已经没什么机会。 虽然残忍,但事实摆在面前。 挞懒现在已经一步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在女真贵族中仅次于吴乞买和斜也。 都第三了,离第一还远吗? 人都是为自己活着。 陛下如此,我也如此。 邢教主说过,我肯定没有错。 正文 第265章 权力 宗干和宗弼的战死让金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兵马损失太大,伤员需要大量的财务安抚。 马上到来的寒冬一定会格外难熬。 吴乞买虽然压住了自己的几个侄子,可也必须被迫面对现在满目疮痍的事实。 他紧急召见了在中京的宋国经合部负责人马扩,向他转达了慰问和关切。 吴乞买表示之前的战斗完全是宗干一人发动,跟金国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希望马扩千万不要会错意。 马扩倒是非常平静。 不过闻说己方大胜,连宗干和宗弼都死在战场上,且金国还不敢报仇,他的脸上满是豪情壮志,说话也难免有点夹枪带棒。 “我自然了解贵国。 相信燕王也愿意继续跟贵国合作。 只是贵国国内现在有此等人此等事,就算我信,只怕朝中众人不信。” “如果可以,希望陛下能派使者入朝向燕王说明此事。 不然……外臣也无可奈何。” 吴乞买连连点头,对死在战场上的大侄子又多了几分愤慨。 宗干南下的时候挪用了不少马子充计划的资金。 马扩已经宣布不会再给配合宗干的人继续提供任何支持,不管他们之前到底是处于什么目的。 这个冬天巨难熬,明年春天如果吴乞买不想让治下民怨沸腾到处造反,真的迫切需要马扩给钱。 至于派往大宋的使者…… 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挞懒当然要亲自跑一趟。 “相信燕王殿下,哦,应该叫陛下应该会以宋金大局为重,给两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 大宋国内一开始听说北边又打起来的时候还颇为紧张。 可没几天的时间,宗泽就轻描淡写地献上捷报,说已经轻易消灭敌人,让燕王不要操心。 朝中有人阴阳怪气地表示宗泽这老家伙不是东西。 燕王登基,别人都在想办法制造祥瑞。 你制造祥瑞不成居然擅起边衅。 听说耶律延禧已经死在这场大战中,台谏甚至有不少人上表弹劾宗泽。 虽然大宋闲的没事弹劾同事是日常,但赵枢还是从中看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秦桧最近在忙什么?” 邢秉懿帮赵枢整理一身繁复奢华的冕服,听见赵枢询问,随口答道: “秦相公近来勤勉的很。 秦夫人王氏说,近来他每每忙到四更。 嗯,这点皇城司也能证实。” 赵枢马上就要登基,赵佶也顺手放权,安心在宫中玩游戏,又给顺便又给赵枢制造几个弟弟妹妹。 现在所有的政务都进入了燕王府,之前赵枢的种种布置也开始发挥作用,起码开封之中的大部分高官都落在了皇城司的监视之下。 秦桧被提拔为御史中丞,他非常勤勉地做事,高效而狠辣地处置各种敢露头的敌人。 这让赵枢登基过程中的阻力少了很多。 但赵枢始终没有对秦桧放心。 一个人如果心术不正,他能力越大,带来的破坏反到越大。 而高居御史中丞的秦桧并不像宇文虚中一样甘心做一个孤臣。 相反,他在拼命扩张自己的势力。 秦桧的扩张思路很有当年蔡京的风采。 他以执行新法的名义大肆排挤异己,明确自己新法代言人的身份,如果让他掌握了所有下行的渠道,有可能直接让赵枢的政令出不了开封。 还没有拜相,秦桧就已经展现出了超过宰相的手段。 这让李纲非常汗颜。 李纲刚直,自己也有嫡系,可赵枢不认为李纲能斗得过秦桧。 这可是秦桧哟。 这一刻,他有点怀念万俟卨。 虽然万俟卨面对秦桧也是白给,但好歹他俩撕逼的时候自己能稳坐钓鱼台,让自己手下的忠臣良将去跟秦相公捉对厮杀,赵枢有点舍不得。 不过,秦桧终究是跳不出这个年代文臣的定势思维。 继续跳,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不过秦桧现在在朝中一家独大也不是办法,赵枢决定给他弄个对手。 他唤来王永,让王永给他弄来一堆仇人的名单仔细研究,可看来看去,赵枢稍微有点失望。 这特么都是一群什么臭鱼烂虾,根本不是秦相公的对手好不好。 他捏着下巴研究了一下午,最终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 “算了,搞个复仇者,啊不,仇富者联盟吧。 要是没对手,秦相公就要来咬我了。” 王永心领神会,不过看着那张名单,他还是有点担心地道: “大王,为什么良臣还没有送回消息? 是不是北边有什么不测?” 赵枢微笑道: “宗老既然报捷,那就是真的报捷。 对宗老要有信心。” “呃,我倒是不担心宗老那边的战事。 我只是担心现在大宋的精兵都在他手上,现在燕云开边,以后又要修运河,万一宗总管有什么念头……” “咳,不要胡言。” “大王,这个确实不得不防啊。 现在朝中还缺个太宰,不如调宗老回朝。 他的本事压住秦相公还不是绰绰有余……” “不用说了。 第一,本王非常信任宗老。 第二……本王很确定他回朝反到不是秦桧的对手,就领军做个武人吧。” 王永:…… 至于吗? 大王居然对这个秦桧如此忌惮,那为何还要不断培植他的势力。 燕王很快就要当皇帝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过,王永还是立刻应下。 燕王的判断一直准确。 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 自己作为王府长史之后一定也会拜相,之后安安心心听陛下调遣就行了。 几天后,宗泽果然送上了一份大礼。 他用两个上好的棺材装了宗干宗弼两人的遗骸,并且将韩常的人头用石灰腌了送到东京,正式送上了一封完整的战报。 这一战是超越燕京之战的巨大胜利。 宗泽只是简单说了一些自己调遣之事,倒是用了大篇幅反复称赞了麾下众将在这次作战之中的神勇发挥。 汇报战功的劄子足有一百多封,每一封少则十二三页,多则几十页。 看来宗泽这是把河北路那些闲的难受考不上进士的读书人全都发动起来专门写报功的劄子,不少劄子的文笔还相当不错,尤其是描述杨再兴当众刺杀宗干的场面更是堪比后世的武侠小说,看得赵枢津津有味。 如此巨大的战功是给赵枢最好的礼物。 他立刻昭告天下,赞赏宗泽等人的赫赫战功,大量封赏在边关作战的勇士,并下诏将此战中浴血奋战的勇士约三千人接回开封修整。 仁宗年前的西夏大乱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可还是吓得仁宗皇帝在开封坐立不安,甚至要直接修潼关进行防御。 可北边的大军取得如此大胜却没有惊扰朝廷,这让众人渐渐意识到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 其实北宋这个年代文武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不少武举出身(如马扩)之人精通文事,种师道也是由文官转向武官,可以说已经渐渐出现了如汉代一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趋势。 赵枢现在要做的是让这趋势来的更猛烈一些。 调动禁军回朝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大力提拔靠军功上位的子弟充实朝廷,第三步则是从来年的科举开始缓慢减少赐进士出身的份额——要知道大宋朝如果考试实在考不中,朝廷也会勉强给个出身,赐一身绿袍,以后也在选官的候补队列中。 这么搞冗官不多才有鬼。 现在考试已经卷的很厉害, 赵枢要做的是开辟另一条渠道,让众人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得到重用,甚至比读书做官更有出路。 这肯定会影响文官阶层的利益,但只要不把上升的渠道彻底闭塞,大宋朝百年来的传承也会尽量消除不安定的因素。 这就是稳定王朝的最大优势。 “唔,这改革的方案还是交给秦相公?” “当然。” 赵枢轻轻谈了谈手上的劄子。 “我昨天给秦相公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他是我最倚重的改革能手。 现在得给他压压担子,验证一下他的能力,如果他一切都能做好,之后本王一定有重用。” “他还年轻,想做出成绩来,就必须多多努力勤勉一些。 王长史以为如何?” “呃……挺好。” · 秦桧捏着赵枢的书信,心中多有些不安。 赵枢马上就要登基,李纲肯定要拜相,王永就算不拜相,一个执政肯定也跑不了。 现在赵枢手下的众人都捞到了巨大的功勋,尤其是宗泽光芒万丈、宇文虚中总揽大局,还有黄裳这样的人形挂件一直坚持内卷,秦桧很担心自己未来拜相的渠道会被锁死。 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鼓动门下众人悄悄攻击宗泽。 可宗泽的功劳太大,秦桧也敏锐地调转方向,开始寻找李纲手下的破绽。 李纲这个人很爱惜自己的名誉,杜绝一切贪赃枉法之事,可他已经担任少宰,树大招风,在秦桧的鼓动下,不少人不敢进攻宗泽的人也把矛头对准此人。 右谏议大夫范宗尹虽然跟秦桧没什么交情,但他还是多次上书赵枢,表示“李纲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不可以相。” 眼看对李纲的进攻逐渐形成一个圈,秦桧心中也颇为得意。 干掉李纲,再想办法干掉宇文虚中,宗泽在北方督军无法回归,以后朝中想推行新法,官家非得竭力依仗我。 不过赵枢这封没来由的书信倒是让秦桧有点紧张。 他知道赵枢这是在敲打他。 但赵枢的信上言之凿凿,言语之间对秦桧颇为倚重,又让秦桧稍稍有些得意。 果然。 之前新法都是由我冲锋陷阵,我便是新法,新法便是我。 官家虽然对我的举动不是很满意,却也不舍得将我这员大将去除。 这就好办了。 不过官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顶风而上就是造反了。 还是得给官家一个面子。 秦桧用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官家真是敏锐,一下就预感到这背后是我在兴风作浪。 看来我之前实在是有点嚣张了。 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秦桧思考许久,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之前有个小官攻讦李纲不知兵,是不是?” “不错。”秦桧的管家恭敬地道,“那个人叫李孝忠,听闻李纲在处置河西诸事时毫无章法,并不知兵。 如今天下反贼横行,燕王令李纲坐镇中枢,其冒险上奏,却被宇文虚中率众捉拿,现在押在枢密院中。” “还有此事啊……” 秦桧稍稍思考,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这种忠良之士不多了。” 正文 第266章 保举一人 赵枢之前的改革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洞庭钟相打着之前王贵妃下令勤王的名义汇合一群水匪聚啸一方,随时准备北上。 山东贾进虽然失败,可沂州徐进、青社张先、水鼓刘大郎、望仙高托山、莒县徐大郎、东海张夔在冬日到来后都以勤王的名义大起。 有人说接到了太子赵桓的谕令,有人说接到了两广大元帅赵楷的号令,还有不少人干脆说是官家被赵枢绑架,他们才是大宋的忠良。 这些人以往肯定是不堪一击,可这次他们的背后明显有不少地主在响应,又不得不让人小心警惕。 李纲坐镇中枢,明面上负责全部的军事,让众人都对这位信任的太宰非常揪心。 平心而论,李纲的军事也没到一点都不会的地步,他之前在西夏和燕云都积极参赞军事,也多少学到了一点东西。 可军事理论这种东西需要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军队中又存在很多必须多年行伍才能了解的潜规则冷知识。 赵枢放心地将大宋的精华禁军都弄到北边,中枢禁军脆弱不堪,李纲和现在的枢密院知院黄裳又都是文人,包括赵佶都为他们捏了把汗。 已经彻底放权的赵佶胖了不少,跟高俅站在一起特别像兄弟俩,他这几天每天都跟赵枢一起打游戏,手艺已经越发娴熟,今天难得询问了一下此事。 “五郎啊,守内虚外,守内虚外啊。 当年唐明皇对安禄山如何,安禄山又对唐明皇如何? 武人骄横,难以控制,若是不多多控制,他们练出自家兵将,只怕要有大难咯。” 赵佶的担心反应了这年代大多数宋人的固有观念。 这种思想也大大影响了宋军的战斗力。 赵枢对此事倒是想的很开: “父皇教训的是,孩儿倒要好好琢磨一番。” 赵佶微笑着连连点头。 一阵寒风吹过,他重重咳嗽一声,嘴角又渗出一点点的血沫,不禁皱起了眉头。 泰山一行,赵佶虽然没有受什么外伤,可两个儿子的反叛和理想的破灭还是让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退位之后,他多次换便装在开封的青楼留恋,听楼中众人议论,都说道君皇帝倒行逆施,登基之后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任用的蔡京、杨戬等人也都是天下少有的奸佞。 如果是一人说也罢了,主要是市井人人都这么说,还有不少出来鬼混的文官也如此嚼舌,听得非常难受,索性干脆缩在宫中。 虽然病情没有根本的好转,每天还在吐血,可这些日子似乎想开了。 “咳,为父得多,多多活几年。 不然千载之下,又得有人嚼舌根说是五郎害了朕。” “这倒不妨碍,千载之下的人不管说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呃,就算不为了这个,为父也想多活几年。” “……” 平心而论,赵佶虽然是历史上的著名昏君,可对赵枢还真算不错。 没有他,赵枢也不会即将登临皇帝的位置。 以后让这位艺术家回到自己擅长的位置,也算是为天下的安定做出了一份贡献。 “那个秦桧,你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重蹈为父的覆辙。” 气氛到了,赵佶又忍不住微操一番。 他告诉赵枢,当年他也是如此信任蔡京,蔡京以王安石的继承人自居,在朝中兴风作浪,到处排除异己,帮自己站稳了局面,手上的权力越发强盛。 可后来蔡京越发强大,赵佶发现不对劲罢黜蔡京后朝中的运转立刻出现问题,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被迫多次召回蔡京。 虽然后来他使用梁师成、王黼稍稍限制了一下蔡京不断扩张的权力,但总览三省,依旧不能离开此人。 赵枢点点头,这次的表情颇为肃穆。 “爹爹放心,儿臣心中有数。” 一直以来限制权臣的手段都是扶持起某人跟权臣对抗。 赵枢除了如此手段,还针对秦桧量身定制了一些手段。 他很庆幸自己多年前就发掘了宇文虚中这个适合搞间谍工作的人才,皇城司现在明面上还是当时那个软绵绵的情报组织,但在宇文虚中的掌握下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有了这个,赵枢当然不会被架空在朝堂之上,只是此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被赵枢警告,秦桧自然停止了对李纲的攻讦。 不仅不攻讦李纲,秦桧还积极发动手下众人为李纲出谋划策,他甚至拿出了当年廉颇蔺相如亲密合作的故事,表示希望能在李纲的平乱中出一份力,为大宋做贡献。 李纲这个人很能顾全大局。 他之前已经意识到秦桧想要跟自己争权,可现在秦桧的态度这么实在,李纲自然也拿出了合作的态度,跟他分享了一下自己辛苦准备的进剿策略。 李纲的进剿策略倒是非常简单。 他准备利用开封的禁军先进攻好对付的山东群贼。 山东群贼比较卷,支持他们的小地主之前经过了宋江、贾进等人的破坏已经上不了台面。 最难对付的是洞庭钟相、杨么等人。 李纲准备先易后难,先把山东群贼剿灭,再看看对付洞庭钟相。 这点秦桧表示非常不赞同。 “现在的盗匪不比以往,他们现在刚刚起事,应该抓紧扑灭,若是让他们成了气候,又占据洞庭险地,只怕不好对付啊。” 李纲皱眉点点头: “会之以为该如何是好?” 秦桧胸有成竹地道: “臣以为,进剿山东群贼肯定是上策,但洞庭贼寇也不能就此放任。 应该派能吏赴洞庭宣我大宋天威,晓谕乱贼归田,组织义军将贼众与当地百姓分开。 待天兵抵达,方能一股消灭。” 李纲虽然不太懂兵法,但之前跟张叔夜商量此事时,张叔夜也说自古民困则为贼,要是想办法把民和贼有效分开,进剿才能事倍功半。 不过方略是不错,可大宋现在的精华人物现在都去燕云混,朝廷弄几个文官出来问题不大,开封能打的禁军有限,最多由刘光世、吴璘等人率兵控制一路。 去洞庭打这种硬茬子还真不一定能行。 秦桧早有主意。 “臣保举一人,此人名李彦仙,此人威而有节,多有雄才,此番定能取胜。” 李彦仙? 那是谁? 秦桧告诉李纲,是之前弹劾他被下狱的一个小武官,而且还是自己招募兵丁的那种义民首领。 李纲琢磨了半天,突然想到什么: “不会是之前那个李孝忠吧?” “不错。”秦桧微笑道,“李孝忠之前妄议上官,已经被狠狠教训。他现在改名李彦仙,愿从新做人,为国效力,还请李相公成全。” · 李彦仙不到三十岁,胸中的一腔热血奔涌如潮,始终不能平息。 秦桧缓步出来,正好看到此人的脸上略有些紧张的表情,微笑道: “少严放心,此间诸事我已经定好,祝少严旗开得胜了。” 秦桧手下莫俦大声道: “都是秦相公恩典,汝为何不下拜谢恩。” 李彦仙岿然不动,并没有因为秦桧帮其周旋露出谢意,脸上倒是微微有点紧张之色。 秦桧咧嘴一笑,摆手道: “无妨,某受燕王大恩,不忍少严如此人物因得罪李相被埋没。 此番南下,只管尽力应付便是,如果有什么……” “我会好好应付,多谢秦相公说情了。” 李彦仙说着转身便走,莫俦伸手去拦,却被秦桧一把拦住。 “秦相公,下官从没见过如此人物。 他也太猖狂了,未必就愿意听我等吩咐啊。” 秦桧皱眉道: “胡说八道什么?我等不过是为国家、为燕王举荐贤才,汝莫非想结党营私,行不法之事?” “呃……”莫俦被秦桧堵的说不出话,也只能艰难的点点头。 秦桧看着李彦仙的背影,心中不住地冷笑。 狂不要紧,只要有本事就行。 他千里远来,朝中没有根基,还得罪了李纲,有人愿意拉他一把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他如果输了跟秦桧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赢了那就是秦桧举荐有功。 如果他到时候还是不知好歹…… 呵呵,大宋现在还轮不到武人抬头。 正文 第267章 五年计划 今年的冬日格外寒冷。 种师中暂时掌握开封禁军,张叔夜督率刘光世、吴璘率禁军一万开始奔赴山东讨伐盘踞在那里的盗贼,李彦仙也在重重压力之下率领自己之前招募的勇士南下。 如果他登门向秦桧求计,秦桧多少会帮他周旋一下,可李彦仙一直到南下也没有奔赴秦桧府上求助,只是按照惯例去了一趟枢密院,请枢密院知事黄裳帮他解决一下补给和装备的问题。 这倒是让秦桧非常意外。 有意思,真不知道你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秦桧本想通过扶持李彦仙让他在军中拥有跟李纲不睦的势力,进而证明自己的优秀。 没想到李彦仙完全不回应自己的拉拢。 如果就此罢手就不是秦桧了。 他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手段,自信李彦仙不管输赢,一定会来求他。 毕竟他也是当朝御史中丞,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运作的好,像蔡京一样掌握朝堂大局风雨不动也不是不可。 有时候秦桧感觉赵枢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古怪,并不像赵佶对蔡京一样推心置腹引为知己, 但赵枢确实是非常相信自己的本事。 新法大事全都甩给自己,除了不允许自己跟李纲相争,其他的事情都对自己用人不疑。 有时候秦桧都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太着急,应该过几年再说。 可权力这种东西哪有等等的道理。 大宋每年有这么多人通过科举入仕,错过这几年的好机会,他等得起,他身边的那些人不一定等得起。 他现在攻讦李纲的底气就是手下众人的坚决支持。 如果这些人迟迟得不到升官的回报,只怕会另攀高枝。 官场上这种事情秦桧已经见怪不怪,相信李纲也是见怪不怪了。 等着吧。 我秦桧一定很快就能拜相。 · 在众人的期待下,元日终于到了。 这一日天气好的离奇,苦熬了一个寒冬的百姓终于感觉到了春天的温暖,纷纷走上街头迎接崭新的气象。 升斗小民每天生计艰难,他们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很关注皇帝的自然更换。 但这一次不一样。 那个不当人的赵官家要退位去当太上皇,正式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儿子,功勋彪炳且有点古怪的的燕王赵枢。 虽然不知道赵枢具体会做出什么事。 但大家都觉得不管咋样应该都比道君皇帝像个人。 他们衷心的盼望新皇登基之后能减轻税负,任用贤良,将已经出现疲态的大宋从泥沼中救出来。 退位和登基的典礼都非常的繁复,赵佶又臭又长的演讲、群臣的祝祷、曹文逸祈福以及对宗庙的祭拜要持续一整天的时间,今天晚上还有盛大的庆典,以彰显新年的气象。 新皇帝的年号正式定为永乐,今年便是永乐元年,而赵枢第一个动作居然不是按照常规大赦天下,而是在开封的所有庙宇学堂、青楼楚馆、酒肆马场门口都贴上了告示。 这理应是通缉令的操作,可赵枢说这玩意叫政务公开。 以后朝廷的邸报要经过甄别明发民间,尽力向百姓展示朝廷的主张。 而今天发布的第一项就是永乐年间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皇帝要是搞个机会,一般都是虚无缥缈的某某宏愿,包括任用贤良、节省开支巴拉巴拉。 也不能说有错,但实在是这种事都会说,也没必要弄出来浪费纸张和人力。 但很快,他们发现新朝廷公布的计划有点另类。 这计划没有雄心壮志,还真的拆解五年列出了一点看上去努力一下就能完成的目标。 五年内,河西军要裁撤八成,燕云军要裁撤三成,将现在的军费支出从一年税负的七成左右降到四成甚至三成。 五年内,大宋要重新清丈天下土地,将在开封地区验证有效的新法在燕山路、云中路以及两浙路推广试验。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进入尾声的时候,大宋要开凿新的大运河,将原来的运河取直,扩大南北联系。 这一层层的计划都有明确的实施方案和具体的督导人员,方案的内容还进行了详解,邸报上写不下,但有兴趣的人可以向专门人员寻找册页内容。 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向朝廷汇报。 先别说这个计划具体如此,反正比之前赵佶拍脑袋就搞出来的改革强太多。 这也多少展现出了新皇帝广开言路的姿态。 这让大家下意识地认为,赵枢应该能做一个不错的皇帝。 起码比他爹要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当然,这取决于新法到底能不能顺利的推广下去。 在开封的试验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反弹,王贵妃的宫变就是最好的佐证。 如果不是赵枢一连串的大胜和军队的绝对支持,现在新法只怕早早完蛋。 大宋从开国的时候就被土地兼并搞得晕头转向,开封周围有不少皇亲国戚,这些不愿意配合赵枢的人已经被打上了太子郓王的同党接受调查。 全国的范围这样的人更是不在少数,赵枢的手段决绝而有条不紊,这让更多人看到了希望,一时间开封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个五年计划。 有人说是误国取死之法,也有人坚持认为这会给大宋的未来带来很多的机会。 百姓议论汹汹,而宫中的赵枢已经完成了祷告天地,缓缓步入宫中,接过大宋天命符印的神圣程序。 毕竟是第一次当皇帝,赵枢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紧张了很久,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穿着冕服,听着周围礼官的絮絮叨叨,仿佛到了前世开会的状态。 老领导开会一般都是三个小时起步,中间还没有休息的时间。 赵枢之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领导都喜欢开会,而且一个比一个长。 可现在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他并没有感觉烦闷,反到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辛苦收到了回报。 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种种不适现在已经一点点消失不见,他成功融入了这个时代,还登临至尊,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帝王。 现在,他终于可以站在最高处,冷静而沉着地看着天下的芸芸众生。 权力的味道让他飘飘然,怪不得天下这么多人都对这个位置念念不忘。 他从赵佶的手上接过玉玺。 赵佶的表情有点不舍,但还是果断将玉玺交出来塞进儿子的手中。 “其实这个是假的。” “啥?” “假的。”赵佶低声说着,脸上的表情颇为古怪,“真的已经丢了,丢了很多年了。” 赵枢对历史没什么研究,他一直以为赵佶平时砰砰砰拿来发中旨的这玩意就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当年蔺相如拿来狠狠装了一逼的那玩意。 居然是假货? “不错。”赵佶叹道,“真的传国玉玺在后唐皇帝李从珂手中,石敬瑭攻破洛阳,此物便下落不明。 大汉、隋唐,凡中原一统之时,哪朝哪代没有传国玉玺,没有传国玉玺又怎敢自称顺承天命。 所以哲宗吾兄在时,有人附庸风雅献上了一方伪玺,蔡京等人都说是真的,就算是真的。” 赵佶看着这方玉玺,突然抽泣了几下。 “天命若是在我大宋,为何传国玉玺不在?真是,真是奇哉怪哉。” 众臣看赵佶和赵枢窃窃私语,这位太上皇居然开始抽噎,脸色都有点难看。 赵枢也很无语。 你特么的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哭行不行。 传出去了还以为是我强迫你禅位,注意影响啊。 他捧着玉玺,笑道: “爹爹觉得,掌握传国玉玺的历朝历代都有个什么特点?” “呃,英明神武?” “不是。” “福泽后世?” “不是。” “威震海内?” “不是。” “那为父还真想不到了。” 赵枢笑道: “那些朝代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现在任由我等评说。 我大宋没有传国玉玺,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屹立于世间吗? 儿臣以为,这传国玉玺传自始皇,数百年间天下还是征战不断,老天索性抛弃了这份传承。” “现在,是我大宋的天下了。” 赵佶心中一颤。 他看着赵枢自信的脸,突然爽朗的大笑起来。 “好,五郎说的好!说的太好了。 这大宋交给五郎,为父放心,祖宗也放心。” 众人傻愣愣的看着这对父子,不知道赵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在做什么。 倒是赵枢手捧玉玺面对众人,微笑道: “本……朕顺天践祚,心中不胜惶恐。 惟愿诸君与朕同心同力,让大宋重新伟大!” 正文 第268章 白银啊 大宋开国之后,太祖和太宗都是在血雨腥风中登基,而漫长的和平岁月形成了一套专门为文官设计的简单模式。 这套模式运转百年,让朝廷臃肿不堪,而赵枢一上来就凭借自己强大的军力为依仗,将削减朝廷开支列为主要的施政方案。 裁撤冗官、冗军、冗费,之前大宋历代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大多数都是浅尝辄止。 神宗皇帝觉得不能这么混下去,抓紧开始搞新法,想靠着新法派跟全天下的守旧势力作战。 但他还是不明白一件事。 所有的改革,必须有强大的自身实力作为依仗和积累。 如果这是在知识只掌握在少数人汉代,赵枢就算改革也绕不开大家族的庞杂势力。 但现在是知识下沉,出身贫贱之人也能读书拜相的宋朝,朝廷再也不是一家和几家就能说的算。 大宋的上官工资和福利实在是太高,可五品以下的官员混得却挺惨,大多数清水衙门缺少供奉,靠朝廷的工资只能混个温饱,想要交际,他们还得靠润笔费过些日子。 他们也向往青楼楚馆的温存,他们也向往高高在上的生活。 赵枢削减上层费用,平衡下层官员收入的举措最先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们也愿意坚定跟赵枢站在一起,迎战那些守旧派的反抗势力。 李纲和宇文虚中在扶持下层文官方面非常有一手。 之前跟张叔夜合作默契的李若水首先得到重用,而新任大名府尹徐处仁、开封府士曹赵鼎和在宣和三年的进士考试中表现出色的陈康伯都被列入了后备干部名单。 这老中青三代都有贤臣,朝中清点冗官的氛围之下大多数的官员都不敢狎JI酗酒,开封官场还真的展现出了几分众正盈朝的气象。 “会之最近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拟定一个压减朝中费用的方案报给我,要快要细致。”当了皇帝的赵枢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也开始紧锣密鼓地推行新政。 他要求最少要缩减三成的财政支出,还不能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这种事肯定不是做不到,但得罪人是肯定的。 于是赵枢又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秦桧。 “呃,陛下,此事好像不应该由御史中丞负责吧?” “哎,会之还年轻,要给他压压担子。 他这么积极进取,多努力一些,朝中的压力就减轻一些,只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啊。” 王永缓缓地点点头,又有点心虚地道: “陛下,那臣能做些什么啊?” 尚书右丞是副宰相,赵枢对自己家中的老人可谓是非常照顾了。 王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学,刚刚当上宰相只觉得处处不如人,别说跟李纲相比,就是跟大名府尹徐处仁比都是相去甚远。 现在秦桧正虎视眈眈为了拜相而努力,他开始担心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可问题是王永发现自己主持大事根本不行,给李纲当跟班又不开心,所以这几天一直非常纠结。 赵枢抚摸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幞头,皱眉道: “放心吧,朕手头早就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工作,除了王相公之外被人都做不成,以后还得给你压压担子啊。” 噗通。 王永赶紧跪在赵枢面前,颤声道: “陛下,臣上有老下有小,饶了臣吧……” 赵枢:…… 赵枢手下的老臣太了解赵枢的一贯作风,每次要给谁压压担子的时候准是要害他,王永反应这么激烈还真是条件反射了。 不过赵枢确实给王永安排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这个工作之前就是他牵头,之后要更加努力向外推广。 赵枢还没有登上皇位,高丽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金富轼千里远来,送上美女三百,山参一千、貂皮九百,高丽马二百以及大量的白银。 不错,白银。 高丽不知为何,在最近跟宋人的贸易中频繁使用白银。 白银的好处显而易见,大宋在贸易中也非常渴求白银带来的巨大便利。 金富轼抓住这个机会跟大宋多次谈判,希望大宋能跟高丽进一步加强合作,双方联手共同消灭金国。 消灭金国之事赵枢当然义正辞严的拒绝,非但拒绝,他还表示愿意牵头建设一个由大宋、高丽、金国三方组成的同盟,扩大地区地区交流,让各国回到互惠互利、平定共商的和平发展轨道上来。 金富轼心中把大宋历代先人全骂了一遍,却也全无办法,只能垂头丧气继续给大宋上供。 不为别的。 之前金国征高丽取得了不小的成绩,拿下了义州,让高丽举国都暴露在了金国的刀锋之下。 当时如果高丽人知道阿骨打已经死了,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但金国非常聪明地诈了他们一把,逼迫高丽割地赔款,举国上下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主政的李资谦和金富轼的威信都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现在他们团结一致准备北伐,说什么都得把义州夺回来,全据鸭绿江。 听说大宋多次大败金军,金富轼欣喜若狂,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开封活动,用白银开路,到处游说百官支持。 这阵子大宋的官员的消费基本都是由高丽使者结账,他们自然也得说说高丽人的好话。 现在朝廷上下一片喊打,纷纷引经据典,表示金人蛮夷不可教化,大宋应该与高丽联手消灭金国,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金富轼现在就蹲在王永的府上,他展开一副巨大的画卷,向王永描绘消灭金国之后的美好世界。 “金人狼子野心,南下频频,所谓打虎不死必受其殃。 大宋一战击杀完颜宗干、宗弼二人,他日金国必来报复,何不趁此良机,与我国共伐不仁? 灭金之后,我等只要金东京诸地,其余各处尽归大宋,我国与大宋世代和睦,以后对大宋必将更加恭顺。” “王相公若能促成此事,便是我高丽的再生父母。 日后若有差遣,我国上下万死不辞。” 王永和颜悦色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过,他还是没有回应金富轼的好意。 “陛下初登大宝,不愿妄动刀兵。 现在大宋内忧不断,朝中频频有奸佞为虐,百姓有倒悬之急。 陛下准备先用几年的时间恢复民生,之后在做决定。 所谓远人不服,当修仁德以来之,相信我大宋如此仁义,金国一定会被我们的诚意感动。” 金富轼:…… 大宋现在的皇帝赵枢绝不是一个会被所谓的仁义束缚的人。 金富轼明白一定是自己给的筹码不够,所以赵枢才如此惺惺作态。 只是赵枢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啊…… 哎,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义州是我国的根本。”金富轼的声音已经带了一点哀求,“义州在金贼手上,他们随时都能直接南下进犯,威胁我国两京。 大宋有山川大海阻隔自然不惧,可我国百姓却不知要被杀灭几人。 两国文化同源,高丽一直视大宋如父母,难道儿子有难,父母便袖手旁观? 还请王相公三思啊。” 王永在治国方便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在应对这种事情上真的是得心应手, 他见金富轼如此焦急,知道此人已经中招,索性微笑道: “高丽对大宋恭顺,大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金国也有陛下故旧,且义州之事贵国与金国一直争论不休,陛下也不愿意胡乱偏袒一方,让两国仇恨加深。 陛下愿意为两国斡旋此事,金国已经答应派出使者在开封与贵国展开协商,为了两国人民的幸福健康,以后还是消弭征战来的好。” 金富轼翻了个白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那火药,火药总能继续卖给我们吧?” “当然能,而且这次的价格还能便宜。” 金富轼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能便宜一点购买火药,之后收复义州的时候。 等等…… “呃,这次为何这么便宜?还请王相公示下。” “这个嘛,因为之前陛下说过,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哪一方也不好。 金国使者开口求买火药,陛下已经答应也卖给他们了……” 正文 第269章 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挞懒也来到了开封。 虽然宋金两国现在还没有正式互交国书建交,尽管大宋跟金国之前刚刚结束了一场生死搏杀,但赵枢依然展现出了对挞懒友好的态度。 他让宇文虚中出面接待挞懒,等忙完了登基诸事,又亲自来见这位老朋友。 挞懒一开始还以为赵枢少不了要怪罪金国南征之事,没想到赵枢见面之后仍是如上次在燕京见面时一般热情熟络。 他直接攥住挞懒的手掌,热情地寒暄着,还邀请挞懒入宫饮宴,并请朝中的几位宰相作陪。 这让挞懒受宠若惊。 几年时间不见,赵枢已经登基称帝,挞懒不胜唏嘘,哪敢受赵枢这般礼仪。 他匆忙拜倒,口称万岁,又对之前金国南下的行为做了深深的检讨。 “鄙国之前多有得罪,万岁没有责怪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万岁居然还如此礼遇,实在是让外臣受宠若惊啊。” 赵枢叹息道: “我又不是不知道贵国诸事,迁怒兄弟有什么用? 就算日后两国兵戎相见,我请挞懒兄喝杯酒怎么了? 来来来,之前就说过要带着挞懒兄见识一下大宋繁华,现在正好有机会,我带你一起见识见识。” 他的目光越过挞懒,落在挞懒身后一个带着鬼面的儒士脸上。 挞懒的汉话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全靠这个文士飞快地翻译,此人的口音有点耳熟,赵枢似乎想到什么,特意询问。 “这位是。” “实不相瞒,这位便是明教教主邢道荣。 之前万岁说此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外臣故意将其召在身边出谋划策。 邢先生果然是寰宇少有之大才,以后宋金友好,邢先生能出大力气。” 明教教主邢道荣…… 赵枢看着面前的故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能干咳一声: “邢先生若是愿意来大宋做官,朕定有重赏。” 赵枢也觉得自己该给邢焕一个下船的机会了。 邢秉懿乖巧懂事,虽然一直没有央求赵枢寻找父亲,却也一直在为邢焕祝祷。 方百花是知道邢焕身份的,她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已经多次抱怨赵枢不通人情,赵枢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证明邢焕的身份。 国丈的待遇还是很好的,根本不用担心江湖仇杀之类的事情。 面具后面的邢焕看着赵枢不禁眼中泪光盈盈。 他何尝不想就此返回大宋,跟自己的亲爱的家人过其乐融融的日子。 如果没有去金国…… “多谢陛下好意,在下乡野野人,勃极烈千里相招,请我出山,此恩未报,不愿返回故土。” 这倒是有点出乎赵枢的意料。 他微笑道: “不知邢教主准备做什么大事?” 面具下的邢焕看着眼前的赵枢,心中波澜万千: “外臣平生所愿不过弘扬明尊大道普济世间。 但愿金国能变作明国。” 挞懒的汉话很烂,只能听动宋、金、明和一些姓氏。 邢焕直接在赵枢的面前大胆地说起了自己未来的一点点野心,虽然声音还在发抖,但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念头公之于世。 赵枢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随手找来的一个小官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他不都不一定知道明教的教义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以明教教主的身份自居, 现在到了金国,他居然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邢焕之前也没这么多的雄心壮志,可抵达金国之后他已经做了不少准备。 在女婿多次击败金国之后,他愕然发现这个现在依旧强大的帝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别人也许体会不到,可自己身在其中,却看得格外清楚。 人到中年的赵佶理想破灭之后心灰意冷想要放弃一切享受生活。 同样人到中年,带着一腔怨恨抵达金国的邢焕无论如何都想做些事情,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传说。 赵枢沉默片刻,点头道: “不错,若是明教能广为流传,对大宋也是一桩好事。 以后若是有用的着大宋的地方,邢教主可以与马子充联系。” 邢焕恭敬地谢过,赵枢似乎感觉到了他心情有些激荡,微笑道: “若是有暇,还请教主常来大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挞懒不知道自己的翻译兼首席高参居然还有赵枢老丈人的身份。 他今天跟赵枢相谈甚欢,自然非常开心,又说起了加深交往,互换国书之事。 说到此处,赵枢的脸色有点阴沉。 “其实高丽许久之前就已经来找朕,邀请朕一起夹击大金。 你们应该也知道,高丽不甘心丢失义州,随时都要卷土重来。 他们出手阔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不少银子,现在我朝中人人争先,都要趁机北伐直捣黄龙,不愿跟贵国商谈。 朕还听说,此番宗干的不少用度都是来自于马子充计划。 你说你们南下袭杀耶律延禧,朕还能掩饰此事,可之后贵军又跟我军大打出手, 你让朕怎么跟朝中百官交代此事? 国书可以,但还是之前的条件——杀完颜娄室我们再谈。 不然,以后兄弟来喝酒我们欢迎,再来商谈国事还是算了。” 挞懒忧心忡忡。 跟之前邢道荣说的一样,如果只是袭杀耶律延禧立刻跑路,大宋那边应该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可宗干等人秉持之战的战法,导致现在的局面已经有点不可收拾,赵枢肯接待挞懒已经是看在之前的面子上,想要双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亲密无间地合作实在是有点困难。 “这……陛下再给我国一个机会吧。” 当年跟赵枢一起下江南的时候挞懒真的是带着上国心态,觉得大金国天下无敌,根本用不着宋人也能平定天下。 但仅仅一年的时间时代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金国多次大败,现在也许依然很强,但必须长时间调整休息。 而大宋新皇登基,兵强马壮,若是加上高丽的兵力,对金国脆弱的经济基础肯定是毁灭性的打击。 挞懒必须阻止这样一切。 “这次来,我国皇帝陛下让我主持大局。 现在我国朝中反对与大宋联盟的人已经被尽数罢黜,从今以后大金绝不会再南下寇略,还请陛下放心。” 赵枢良久不语,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好吧,朕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不过,还是有条件的——朕之前就说过,想要议和,必须先杀完颜娄室。 此外,此番两国交锋暴露出了许多问题,尤其是贵国的少年青年对我大宋缺少了解,随意听信上官调遣蛊惑才对我大宋用兵。 倒是接受过我大宋改造的银术可将军岿然不动,没有被小人算计。 所以,议和之前,我认为是不是贵国应该多派些人来了解我国的文化脉络,不然我们现在辛苦谈判,求来的也不过是几年的停战。” “呃……就这?” 挞懒对这个完全没有任何的抵触。 大宋的繁华是显而易见的,这里的文明和知识足以让他们那些刚刚摆脱原始部落生活的子弟多学到很多的内容,促进未来金国的建设。 让让他们来学习,真的很吃亏吗? “没错,不过之前的短训班实在是太焦急。 以后贵国的子弟来,最少要学两年,深入了解我大宋的文化。 而且我国也会派人去贵国授业,当然去贵国的费用还请贵国承担,如何?” “好,好,好!” 之前乌达补学成回国,虽然身负重伤,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而且现在挞懒已经萌生异心,更希望自己能得到组建一支强大的势力。 如果以后能将奔赴大宋求学的金国学子全都纳入我的麾下,那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惊天之力。 有他们在,金国的未来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陛下说得好,此事我能做主,就按陛下的意思来。” 赵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坦然的笑容。 他唤来王永,表示以后金国的子弟到来,一定要请最好的名师指导他们学习。 王永欣然接受,又随口向赵枢提了一件事。 “陛下,金学士来求购火药,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数卖给他吗?” 挞懒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皱眉道: “王相公,岂能卖给高丽火药?高丽买了火药一定要对我国不利,此事万万不可啊。” 王永叹道: “高丽与我国素来交好,金学士又是陛下的亲信弟兄,再说他们可是给现银啊,这总不能拒绝吧!” 挞懒立刻呆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邢焕使了个眼色,让挞懒先行告退。 可挞懒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火药的事情。 他是最了解火药威力的,如果高丽再弄来一堆火药,日后金国守义州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血。 这种场面邢焕已经见得多了,他低声道: “此事不能在赵官家面前胡言,可我们还能走走王相公的门路。 不就是火药吗? 高丽有,咱们也能有。” “可是他们给现银,我们哪里有现银啊。” “呵呵,他们的银子是给大宋,咱们的好处可以直接给王相公,此事促成不难。” 正文 第270章 绝户毒计发动 之前赵枢的左膀右臂宇文虚中在赵枢登基之后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拜相,身上只是多加了几个白领工资的闲差,这让众人大跌眼镜。 这也难怪,宇文虚中从多年前就开始坚决跟赵枢站在一起,使用的手段非常阴险肮脏,为天下君子所不容。 这种人很适合当一个打手走狗,但宰相估计是不行。 甚至,四十多岁的宇文虚中连枢密院同知的位置都让给了张叔夜,自己调任皇城司指挥使这个看上去可有可无的官职。 这让之前被他欺负的人多少出了口恶气,现在已经有人琢磨着是不是看看皇帝的态度,给宇文虚中发动致命一击。 但新任的皇城司副指挥使、年轻的太学生陈康伯知道,宇文虚中手上的权力现在非常恐怖,甚至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隐相。 “呼,有点累啊,得给年轻人压压担子了。” 宇文虚中伸了个懒腰,叫陈康伯把还没有批示的劄子送上来。 赵枢为了控制地方,拿出了传说中的密折制度。 朝廷各地可以风闻上奏,将各地发生的诸事记录下来,传递给朝廷知晓。 大量的消息肯定需要一个专门机构进行分门别类处理,这个情报机构就是现在的皇城司。 皇城司的班子刚刚搭建,宇文虚中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但时间一长他也精力不济,于是开始大力培养年轻的陈康伯。 “陛下现在最关注的是对金国的战略。 向金国派遣教师和招待金国的留学学子之事刻不容缓,长卿断不可有怠慢之心啊。” 陈康伯赶紧连连点头,谦恭地道: “之前宇文相公交代的事情下官都仔细做了,只是之后如何展开公知战术……在下属实不解,还请宇文相公点拨一番了。” 宇文虚中放下手上国内的各处密报,微笑道: “这个倒是不难。 我们给金国派遣教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陈康伯肃然道: “当然是将我大宋的文化传给野蛮之人,让他们恭服王化,不敢侵略我邦。” “不错。”宇文虚中赞许地道,“但要做到这点非常困难。为什么辽国跟我国交好百年,却始终不肯通盘接受我国诸事,仍是民风粗横,毫无君子之法?” “这……”陈康伯一时无语。 辽人高度汉化,但是还保留着他们大量的文化传承,别的不说,他们的发型就跟中原不一样,而且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发型难看。 要彻底改变他们…… 难啊。 别说金国了,就算是岭南还有不少地方保持着跟中原截然不同的风俗, 想要彻底改变一个巨大的国家,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宇文虚中笑道: “陛下已经想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手段,我等只要依计而行,一定能成功。” 陈康伯听说是赵枢的主意,赶紧正襟危坐: “愿闻其详。” “要让一个国家接受另一个文化,首先要将他原来的文化彻底击垮。 之前我们在军事上没有击败辽国,辽国误以为自己的文化是对的,所以只学了我等的皮毛,没有学到精髓,所以远远称不上君子之国。” “金国已经多次败在我国的手中,他们扩张的太快,国内的矛盾重重,这些年的经济发展一定非常困难。 穷则思变,他们一定会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我们也能趁机将我们的正确的治国之道传授给他们。” “首先要通盘彻底否定他们的一切传承,让他们的上层贵族都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愚昧和野蛮,并让他们通盘接受大宋的生活方式并以此为荣。 之后,就是制造他们的国内矛盾,进一步制造混乱。” 陈康伯听得冷汗直冒。 他在宣和三年才刚刚中进士,心中还一直坚持圣人的理念和大道,并以横渠四句为自己的人生指导。 宇文虚中也是读过圣贤书,考过进士的人,是怎么能义正辞严地说出这种话。 在别人的国内制造混乱和矛盾,这,这符合圣人的教诲吗? “哎,长卿不要这样看着本官。 这只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我们知道我们的大道我们的理想是正确的,可那些野蛮人如何能懂? 如果不牺牲他们一下,他们国家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理解大宋文化的伟大内涵,依然如辽国一样沉湎在他们落后的文化之中。 传播圣人的真理是吾辈的责任,岂能因为别人不理解、不接受就放弃? 长卿啊,你还年轻,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啊。” 陈康伯:…… 怪不得宇文相公是陛下的心腹知己。 就凭这把黑的说成白的本事,宇文相公拜相简直绰绰有余。 经过宇文虚中的开导,陈康伯心里总算稍微有点慰藉。 如果是传播圣人的大道,那吾辈真是义不容辞了。 圣人的真理难道还有错,他们不学、不接受,正好说明他们的野蛮不开化,我们并没有错。 “那,该如何施为?” 陈康伯就算接受了这个路数,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使用这种卑鄙阴损的法子。 宇文虚中循循善诱道: “本官也是圣人子弟,不是很懂这个道理。 只是以前听陛下点拨说了一些法子,你可以暂时记在心头。” “否定他们的文化,一定要从他们最骄傲的地方开始下手。 女真人最骄傲的是什么,就想办法破坏什么。 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崇拜骄傲的也不过如此,他们的文化体系自然开始崩塌。” “比如带领他们建国的皇帝阿骨打。 我听说女真人各个视阿骨打为天神,只要将阿骨打的形象彻底破坏,女真人就会彻底失去脊梁。 陛下说,只要如此,现在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就会变成大宋忠实的拥趸,到时候指挥他们为咱们打仗都行。” 陈康伯听得心中一阵阵发毛。 他不住地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将圣人的教化遍布天下,并不是为了害人。 而且这阿骨打…… “下官确实听说过阿骨打的不少故事。 此人用兵严整,杀伐果断,而且公平小心,女真人多为其用。 而且女真以前不过是辽人的仆从,阿骨打率军反抗辽国,这才让女真有了现在的地位。 让他们反对阿骨打,只怕是痴人说梦吧。” “哎,这有何难? 阿骨打就算是神也有亲疏远近,建国之后最受照顾的肯定是他完颜家众人。 这次女真大败,国力一定受到不小的影响,我们利用马子充计划,可以制造悬殊的贫富。 那些跟随阿骨打一路奋战的人什么都没有得到,反倒是完颜一姓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他们肯定会心生不满。 到时候再散布一些阿骨打不过是钻了辽人衰弱的空子,并依靠大宋北进才消灭辽人之事,就算这一代的金人依旧崇敬阿骨打,以后……” “别说了别说了。” 陈康伯现在已经是汗如雨下。 他不明白赵枢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算计,宛如他亲自接触过一般。 这也太恐怖了。 北境的强敌一直都是汉家很难解决的顽疾,他们经常闲的没事南下,就算取得大胜,也无法根本化解这个顽疾。 等中原王朝衰弱的时候,他们一定又会趁机再来。 而且随着他们一点点学走中原王朝的组织和结构,现在北方的敌人也不是以前的散兵游勇。 北宋建国之初面对的辽国就是一个有高度组织的能力的成熟国家,而金国虽然有一大半是原始部落,可阿骨打和他们的祖上也都接受过辽人的官职,并不是完全的野蛮人。 陈康伯以前就担心等金国缓过来会变成大宋的劲敌,所以主张趁他们虚弱出兵北上将他们彻底消灭。 可后来想想就算把他们歼灭,他们逃进白山黑水继续渔猎,大宋又不能一直待在那里,等他们再南下的时候依然很难对付。 现在赵枢想出来的这个法子,看上去倒是非常可行。 “下官,下官尽力一试。 那选拔的教师……” “选拔的教师当然都要用我们皇城司的人。”宇文虚中斩钉截铁地道,“这不只是为了打垮金国,更是为了大宋长远的发展和数代安宁。 长卿现在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不只是为当代,更是为了子孙后人。 全都拜托给长卿了。” 陈康伯听得全身热血沸腾。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言壮语如晨钟暮鼓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他恭敬地拜倒在地,肃然道: “下官已经竭尽全力,一定要,要将这公知战术推开,力保北境数百年平安。” 陈康伯兴冲冲地告退,宇文虚中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曹文逸不知何时从旁边闪身出来,叹道: “陈长卿有大才,叔通可不能把他变成……变成……” “咳,曹仙姑这话就有点伤人了啊。”宇文虚中委屈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这点跟仙姑别无二致。” 曹文逸缓缓颔首,叹道: “我已经联系了林灵素,他现在正在抓紧传教,也不知有多少人会遭了他的毒手。” 宇文虚中笑道: “曹仙姑若是愿意入宫做皇妃,陛下一定十分欢喜,何必要跟下官一般做这种阴险狡诈之事,只怕后人说起仙姑时多有不满。” 曹文逸舒了口气,冷笑道: “后人自有后人评说。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的百姓,我并不觉得我做的有错。” 正文 第271章 恶魔的狂欢 林灵素来金国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显山不露水,除了一部分当时去大宋的贵族子弟,大多数的金人甚至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一休大师存在。 这当然不是林灵素弃恶从善。 毕竟是当过大宋国师的人,他从万人敬仰落到人人喊打,这落差让他这位道爷很难心平气和。 来金国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深居简出。 大家还以为他是清静无为,其实林灵素是在抓紧学习——毕竟上次当和尚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他现在是高僧,是一代大德,一定要勤奋学习,不然被人问倒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邢焕抵达金国。 一休大师法眼一开就知道邢教主不是好人。 于是他抓紧跟此人交往。 而邢焕…… 他认识林灵素。 毕竟邢焕开封本地人,一直都是在开封治下的县里当县令,当年也捧过林灵素的臭脚。 现在一看大师剃头当和尚,还特么成了一堆金国贵族的导师,心里也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咱们干一行爱一行,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 两人彻夜谋划许久,决定重建明教,蚕食这片土地。 邢焕在大宋的基层混了多年,深谙官场的一切套路,文笔也过得去。 林灵素先当和尚再当道士现在又当和尚,走南闯北精通一切骗子手段,又吸取了当年在开封急功近利差点被人弄死的教训。 两人互相印证,惊奇地发现所谓的明教虽然大部分是来自于摩尼教,但因为在中土逐渐发展,吸收了大量佛道教义,尤其是净土宗的影响极深,再加上邢道荣这个所谓的教主根本不懂大道,一直用自己从小学习的儒家经典传教,现在的教义已经被魔改的不成样子。 而就是这被魔改的不成样子的教义却兼收并蓄,简单易懂,很适合在这片土地传播。 于是他俩先凑在一起又疯狂魔改了一下教义,再由林灵素出面向吴乞买举荐邢焕,说此人是西方圣火白莲天尊转世下凡,特来扶保明主。 而邢焕也表示林灵素精通大道,乃光明使者下凡,特来人间行走,昌盛大道。 吴乞买倒不一定就相信这哥俩突然就成了神仙,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被扭曲的非常古怪的明教能给他带来的好处。 金人信奉的萨满教是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原始的朴素教派,他们没有完整清晰地哲学体系,没有道场,很多萨满还不是专职萨满。 这些人充当老天的代言人,也帮助人们向老天跳大神许愿,可谓是风头无两。 这个以前倒是没什么,但现在金国已经不是原始部落,他们建国了,吴乞买岂能允许有人自称是天神的代言人。 这些人沟通天地的本事太大,随便就能以“天不爱他”发出一些古怪的谕令,就算一时没什么太大的效果,终究对吴乞买的统治是个威胁。 而邢焕和林灵素搞得这一套是完全建立在“君权神授”这套从汉朝开始迅速蔓延昌盛的理论基础上。 漫长的历史证明,没有皇帝不喜欢自己是天神的化身,天子听起来是挺狂妄的说法,对皇帝来说真的挺谦虚了。 有条件他们甚至自己就想当天。 明教理论深湛,这种神秘的味道让一直渴望将勃极烈制度彻底废除的吴乞买找到了理论基础。 当时邢焕还没有跟随挞懒去宋国,吴乞买立刻召见此人,请他仔细讲述明教的教义。 邢焕风轻云淡地表示明教跟佛教本出同源,只是具体的表述不同罢了。 他这个明教教主只是弘扬教义的人,并不是明教的神,他要寻找的是明教的至高神明尊的人间化身,扶保此人建立人间乐土。 而明尊出口成章,他的话自然就是教义,倒是不需要条条框框规矩。 吴乞买当时听得浑身激动地发抖,连忙询问邢焕有没有找到明尊。 邢焕微笑着看着吴乞买,表示自己如果没有找到,就不会从大宋的两浙路带领一群兄弟千里远来。 明尊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至于具体是谁,想来不用说的太细。 吴乞买大喜过望。 邢教主千里远来,寻找的人岂不是就是自己? 他立刻宣布将明教定为“御教”,自己则自称光明皇帝,请邢焕为教主组织信徒。 这当然引起了萨满教众人的强烈不满。 他们纷纷要求吴乞买收回成命,还有人叫嚣要跟明教教主斗法。 可这会儿邢焕恰到好处地跟挞懒一起出差,就让光明左使一休大师替自己出战。 林灵素精通江湖上的一切骗术手段,什么下毒、飞刀、喷火都样样精通,跟几个大萨满辩论的时候还顺手玩起了“油锅炸鬼”“划地成川”等绝活。 可怜这群大萨满平时哪里见过这些手段,见林灵素居然能从油锅里摸东西出来,都吓得面无人色,之后林灵素再请他们捞,他们自然是万万不敢,在吴乞买和周遭的贵族面前丢尽了脸。 这种手段不行,他们在理论方面更是远远不成。 中原对天的理解经历上千年,无数大儒高僧的不断阐述,林灵素随便照抄一段就是微言大义,听的在场的女真贵族各个恍然大悟,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天道,真正的大学问。 之前他们学的是什么玩意? 不甘心失败的几个萨满见大势已去,索性趁着夜色雇佣一些狂热的信徒攻打林灵素的所在,可林灵素也早有准备。 邢焕手下的那些天罡地煞各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虽然在战阵厮杀中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可回到这种暗杀中就像回到了自家。 他们很快就把几个杀手杀得血流成河,几个俘虏也如数送到吴乞买面前拷问。 吴乞买见这个萨满巫师原来不过如此,更是坚定了决心。 他自称光明皇帝,以林灵素为国师,封邢道荣为教主天尊,由二人一起出力推广大道。 当然,除了上面的支持,明教的影响力也是强大的非常可怕。 金国之前连连大败,不少人陷入了穷困潦倒和极度的痛苦之中,林灵素告诉他们希望就在眼前,而且今生苦难来世一定幸福,只要勤修教法就能得到大道云云。 这让不少陷入苦闷,一直想要闹事的金军士兵都安定下来,跟随林灵素勤修来世。 而明教也废除了萨满教中复杂的仪式和献祭,不需要血肉、牲畜供奉,主张行善念,不杀戮。 这样大大节省了开支,更是让吴乞买喜出望外。 不过吴乞买虽然看到了明教的好处,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明教会给他新生的大金带来怎样的痛苦。 林灵素可不是个单纯的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攫取巨大的利益。 信徒求来世,当然要供奉大教。 自费转世能挑到更好的身份。 而除了吴乞买,还有一个人也盯上了迅速推广的明教。 “我听说,邢教主跟赵枢有仇。” 坐在林灵素对面的人身材雄壮高大,正是女真大将完颜宗翰。 宗翰一脸肃穆,盯着林灵素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心中波澜万千。 他不肯相信南朝人,更不肯相信南朝人有神仙之能。 但他相信权力和力量。 这次儒州大败,宗翰虽然遵守吴乞买的命令因此没有遭到责罚,可也因此得罪了宗辅和宗望,再加上这次大败实在牵连太广,他手下的势力进一步萎缩,这让他陷入了非常绝望的境地。 被他抓来的万俟卨在这时候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 为什么不跟一休大师好好谈谈。 一休大师在宏法。 宏法就需要支持。 宗翰自己的地位还是有的,如果他能支持一休大师,对推广明教大有助益。 而一休大师反过来也能帮助他进一步取得权势。 投靠明教,也能向吴乞买展现宗翰彻底不愿参与政事的姿态,让吴乞买对宗翰暂时放松警惕。 这样何乐不为。 宗翰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办法。 在吴乞买推广明教的时候,宗翰很快就表达了支持,并且拜在林灵素的面前,请求林灵素给自己指导。 而林灵素也非常欢喜,让宗翰做了护教法王,承诺以后互相守望。 今天宗翰又来拜访,并终于安耐不住向林灵素表达了自己希望利用明教对付大宋的意图。 林灵素岿然不动, 他打坐在地,真有几分大师气象。 宗翰耐心地看着林灵素,他身后的万俟卨也耐心地看着林灵素。 很巧,万俟卨是开封阳武人,大家族出身的他肯定认识自己本县的知县邢焕。 同样,他也认识当时名噪一时的林灵素。 只是他很高情商的没有只认二人。 指认他们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而且两人都已经有了极高的地位,如果硬说他胡言乱语,死的肯定是万俟卨。 所以万俟卨开动脑筋,选择拼命游说自己现在的主人宗翰投奔林灵素。 林灵素这货当年在开封做了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 大家都是坏人,想法肯定也差不多。 只要我们通力合作,这金国还不一定是谁的天下。 正文 第272章 好起来了 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点赌徒的心态。 宗翰现在已经被吴乞买罢去兵权,现在他这个勃极烈虽然在部族中还有不小的威望,但大家也大多是看在他爹撒改的面子上。 说起宗翰,现在大家都感慨子不类父,还隐约将之前金国的败绩全都推在了宗翰的身上。 宗翰在这次的儒州大战中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奋勇争先,他表面上自暴自弃,开始不断的饮酒,心中却一直在思考重新夺权之策。 说起夺权,万俟卨就不困了。 万俟相公在赵枢手下被秦桧压制,一直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可作为历史上的著名奸臣,万俟卨在争权方面的天赋真的是非常出色。 他建议宗翰自我放逐,去靠近草原的地方结好蒙兀儿诸部,这样能尽可能消除吴乞买的戒心。 而金国现在的组织非常松散,管理力度也不够。 如果宗翰以金国勃极烈这个响亮的身份过去,三年之内一定能重新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到时候重新回到朝堂,吴乞买也不能像现在一样随意拿捏他。 宗翰打心眼里不想跟自己的叔叔争斗,他知道这样损害的一定是大金国的利益,他甚至能感觉到万俟卨这厮也不一定是全幅好意。 但宗翰午夜梦回,总能清楚地看着那些全身是血的武士跪在自己的床前,问他为什么还没有给自己报仇。 赵枢现在已经当了大宋的皇帝,想要跟他作战,必须金国倾尽全力才能做到。 而现在叔叔吴乞买一味向大宋求和,算是断绝宗翰复仇的希望,这让宗翰怎能接受。 若是在战场上败了我别无怨言,就算死了也没有怨言。 可赵枢如此折辱我,此仇不报,岂能为人?! 万俟卨也许不安好心。 但只要他能助我夺权,我就听他一次又如何? 宗翰委曲求全地向林灵素下拜,接受了明教护教法王的身份,又顺理成章向吴乞买提出要去上京道的最北边,向蒙兀儿部传播明教。 吴乞买巴不得宗翰这个害人精早点离开,也立刻同意了他的要求。 宗翰知道自己这一走朝中诸事暂时顾及不上,又担心有人跟娄室为难,他特意请娄室跟自己随行。 可娄室心灰意冷,已经懒得继续理朝中的纷争。 他不愿意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国家走向分裂和权力的争斗,他告诉宗翰,他已经非常累了,已经向吴乞买辞去一切官职,准备回白山黑水中当一个渔民。 天天跟一群野兽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快活多了,也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凭借他的赫赫战功,在那里当一个渔夫,跟儿子一起打渔,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自己了。 “不行啊……” 娄室的念头让宗翰非常焦急,他苦劝娄室千万不要放弃手上的兵权。 完颜娄室父子在儒州之战中表现出色,还在宋军追击时重创杨再兴,吴乞买对娄室虽然不满,但终究还没有到要杀了他的地步。 可如果娄室交出了手上的兵权…… 一个再能打的渔民能怎样? 能做什么? 他只能任人宰割。 宗翰苦劝娄室不要放弃手上的兵权,如果真的要归隐山林,不如听他一句劝,加入明教,也做个护教法王。 起码这样还能稍微安全一点。 娄室惨然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完颜娄室一介武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金。 接连战败,总要人来承担责任,我也该被削去官职返回家中。 陛下待我一贯不错,已经恩准我去会宁,还在那给了我不少土地,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会宁县(今哈尔滨)。 建立大金国的领袖阿骨打就埋葬在那里。完颜娄室心灰意冷,现在平生唯一的指望就是守在阿骨打的陵墓前。 宋人告诉吴乞买,那里的风水不适合埋葬一位帝王。 娄室不懂风水,他只知道人要落叶归根。 阿骨打的野心并不大,建立金国之后他也很少待在相对繁华的辽阳,如果能长眠在自己的故乡,他一定非常乐意。 “我去守着先帝,决不允许有人打扰先帝的安宁。 身为臣子,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 “赵枢的侮辱,你就这样忘记了?”宗翰不甘心地道。 “我从不曾忘记当年的耻辱。 可这几次大败,我也看出宋人不好对付,他们现在的皇帝远非耶律延禧可比。 我绝不会因为我一己的荣辱让大金不得安生。 咱们的儿郎也累了,让他们好好歇歇吧。” 宗翰知道娄室这也是在劝告自己。 他抬头凝望这位勇士,这才发现当年所向无敌的完颜娄室这会儿已经是两鬓霜白。 多年征战建国,可国家刚刚建立就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而这风雨飘摇的局势却不是他自己能挽回。 也许回归故土,是他最好的归宿。 “娄室,保重。 咱们……咱们永远是兄弟。” · 在金国上层的鼓励下,明教的发展从地下转入公开化。 教主邢焕陪同挞懒出使回国之后,更是直接被封为光明大国师。 曾经追随阿骨打飘扬的大金国战旗旁边也升起了一面代表明教赤色大旗。 这场面…… 实在是太诡异了。 挞懒出使也带来了不少好消息。 大宋拒绝跟高丽一起夹击金国,还给金国提供了不少急需的日用品。 这以德报怨的行为在大宋也引起了不少争议,可赵枢依旧我行我素,坚持感化金国。 这大大助长了吴乞买的名声,他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照单全收,并且在非官方场合的时候还说这是赵枢畏惧金国,给金国送来的供奉。 打了胜仗还送东西,宋人还真是有意思。 也就是说,以后我们不用打仗,每年宋人也会白白送来好多的钱财? “不错,非但如此,大宋皇帝还决定大力出口瓷器、丝绸、布料、香料,就看咱们能不能吃的下了。” 若是在以前原始部落的时期,金国人也不讲究这些。 但随着一些金人的贵族子弟学成归来,他们逐渐了解到大宋原来是这样的繁华。 他们吃饭的时候用的是光洁的瓷器,饭碗还有繁复奢华的花纹。 他们穿的是细嫩如肌肤一般的丝绸。 他们享受的生活是金人做梦也享受不到的繁华。 大金这么多年一直在征战,而征战的结果让他们还是如原始部落一样生活。 有识之士已经开始享受建国带来的繁华。 “大金以后跟大宋是兄弟之邦。 赵官家如此厚爱,咱们也不能不要脸。 传我谕令,咱们放弃望云。” 望云是金国再长城以南的最后据点,是之前金国多次南下的中转核心。 吴乞买为了回报赵枢如此给面子的行为自然直接放弃了此处。 这让使者马扩也非常满意。 不过,他还有一点非常揪心。 宋国的东西就算敞开卖,金国也不一定能买得起。 这次挞懒回国说的这些东西每一项都贵的离谱,金国这苦哈哈的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宋人满意。 “这个陛下已经想好了,之前马子充计划就是为了这个。 现在我国的情况不容乐观,大宋决定连续数年以保护价收购咱们的羊羔,扩大咱们的生产。 跟大宋交好,不需要这么多的军队,咱们可以腾出大量的人力养羊。 大宋对羊羔的需求极大,光是这个就能带来大量的钱财,咱们的女子还可以做毛纺,给宋人做衣服换取钱财。 只要宋人愿意采买,咱们这不是可以源源不断赚取大量的钱财?” 吴乞买缓缓点头,觉得这眼前的蓝图还算不错。 总而言之,只要消弭战乱,之后的建设慢慢展开,后面的日子一定会更好。 只要消弭战乱…… “国书的事情如何了?”吴乞买问。 挞懒摇摇头,叹道: “赵官家坚持必须杀娄室,才肯送上国书。 臣以为,娄室现在已经归隐山林,不如先把他抓起来,然后杀一个跟他长相接近的人向大宋交差。 宋人又不是人人认得娄室,哪里知道杀了的到底是何人。” 吴乞买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会宁县山高路远,娄室只要决定隐居,宋人上哪再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要让女真的英雄下狱,这总得找个理由才行。 “此事一定要办好……” 吴乞买也不知道改说什么好。 在宋国威胁之下,他们居然要处置对金国忠心耿耿的大将。 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屈辱的事情。 就算不杀娄室,下狱的折辱也足以让这个汉子心灰意冷。 但愿挞懒能很好地处理这个问题,不会引来什么太大的灾难。 “对了,还有火药呢?” 高丽财大气粗,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不少白银,现在正在发疯一样地采购火药。 据说他们的火药武器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如果他们突然开战,金国无论如何是守不住。 吴乞买也希望能得到大量的火药,以取得作战中的平衡。 挞懒低声道: “宋国的皇帝陛下说过,只要我国不再南侵,他也不会继续向高丽出售火药。 之后他可以牵头,让咱们两国的使者在开封展开会谈,尽量解决两国争端。 大宋的皇帝可真是个善人啊。” 吴乞买舒了口气,也忙不迭地点头道: “想不到赵官家居然这般大度,当年皇兄坚持跟宋人搞好关系,也不是没有理由。 哎,可惜可惜,总有些人不懂。” 他拍拍挞懒的肩膀,正色道: “以后大宋的外事都交给你了。 一定不能让朕失望啊。” 正文 第273章 截然不同的路 天气一天天的变暖。 大宋这边,赵枢开始按照计划裁军,并将边军有序向内部调派,开始压制阻挠变法的势力。 有了军队的支持,山东群贼很快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调回来平乱的吴玠和弟弟吴璘作战非常勇敢,刘光国、刘光世兄弟的发挥也算不错,山东的匪患迅速平息,大量被隐瞒的土地开始一点点清丈出来,朝廷终于不需要通过西城所抢夺一些没人开发的荒地。 赵枢将这次出击称为“二次建国”。 彻底扭转大宋三冗两积的局面不是说说就能完成。 利益的战斗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是根本的血腥碰撞,是一定要流血的。 在赵枢宣布扩大几个新法试点范围后,一些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新法不会落到他们头上的地方豪强也开始纷纷扶持自己的力量,以勤王为名义准备反抗赵枢。 一时间大宋各处居然出现糜烂鼎沸之事,多少让赵枢有点闹心。 回想自己生活的那个伟大时代从一开始就抓住了关键性的土地,这才为后世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新法重新清丈土地的代价就是如此,赵枢也不得不好好面对。 好在,这些地方的豪强普遍存在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已经不是当年知识只有少数人掌握的门阀时代。 大宋的识字率比前代有了巨大的提升,大量有本事的官员找不到向上的门路,而大量的豪族又拥塞了前进的道路。 仇富和向上的意志让赵枢也有了很多拉拢的对象。 只要让阻挠新法的人看到赵枢的决心和大宋强大的军力,他们一定会小心计算一下自己造反的代价。 所以,最开始的几次作战,一定要打赢。 李纲的战略是先易后难。 可秦桧举荐的李彦仙率领义军抵达洞庭后,已经迫不及待对洞庭发动了猛攻。 秦桧虽然恼怒李彦仙对自己不敬,但好歹是自己举荐的人,如果有失他的面子也过不去,对他即将执行的新法也是个重大挫折。 他多次给李彦仙写信,要求李彦仙不能进入洞庭的湖区深处作战, 可李彦仙完全没有把秦桧的吩咐放在眼中,他压根没有理会秦桧的书信,甚至他这三千人的兵马在抵达鼎州一带后突然失踪,完全抛弃了后勤。 如果不是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地方官员甚至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被全部歼灭了。 赵枢也为这个莽汉捏了一把汗,好歹是三千人的兵马,如果一上来就遭受重创,钟相等人的士气大振,后面还真不好对付。 他连连催促在山东平乱的吴家兄弟,让他们早点解决匪患好回头南下支援李彦仙的攻势。 可三月初,朝廷收到了一封用快马送来的紧急军情。 荆南路制置使陈协用快马急报朝廷,说李彦仙自称鼎州知州,拥兵超过十万,已经跟钟相展开决战,目前双方厮杀数日不分胜负,请求朝廷立刻定夺。 “他是怎么做到的……” 掌握军情的张叔夜这会儿也立刻呆住了。 李彦仙手下只有三千多从西北招募来的士兵,他们南下的时候他们还得依靠朝廷的兵马补给,可李彦仙消失不久,他居然敢自称知州,还坐拥十万之众。 别的不说,他从哪弄这么多粮食啊。 “众卿以为如何?”赵枢立刻召集李纲张叔夜秦桧等人共同议事,商讨如何应付眼前钟相和李彦仙突然的变故。 李纲非常谨慎地认为,不管怎样,现在应该立刻封锁消息。 李彦仙这次南下作战挂了一个都统的名号,按理说他的一应作战都应该在文官的调度之下。 可他没有经过陈协的允许直接快速穿插南下,而且还自称鼎州知州,这在大宋的体制下已经跟造反差不多了。 李纲挺欣赏李彦仙,不想还没有弄清事情就弄得四处沸腾,这样反到对李彦仙的作战不利。 秦桧也难得跟李纲保持了同样的态度, 他认为李彦仙现在不管如何,总算是跟钟相打起来了,就算他有什么逾越,那也是之后再说。 难得秦桧和李纲居然能保持一致的意见,赵枢自然从善如流。 他立刻让李彦仙知鼎州、岳州,负责节制那边的兵马(反正本地也没有多少禁军),周围各处的官府要以消灭钟相为第一优先,绝不能耽搁李彦仙的进剿计划。 一个军头以军事要官,如果这个例子开了难免会有人效仿,万一人人养匪自重,到处伸手跟朝廷要官麻烦就大了。 赵枢这次算是兵行险着,但愿李彦仙不会让他失望。 秦桧擦擦额上的汗珠。 他刚才一度以为李彦仙是赵枢等人故意安排来整他的。 看起来还是自己多心了。 陛下跟之前的道君皇帝比最大的特色就是做个人。 不知为什么,秦桧越是跟赵枢待在一起就越感觉非常危险。 他默默积攒势力,以蔡京为目标奋斗,可他偶然想起,蔡京之能还不是被道君皇帝随意摆弄。 官家如此厉害,他身边的志士能人又远非道君皇帝麾下可以相提并论,我暗中用的这些手段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给我惹来杀身之祸。 这已经是秦桧第无数次想要放弃。 可他身边已经笼络了不少人,如果自己停止向上攀登,安心等在御史中丞这个得罪人的位置上,还不知道未来又会如何。 我比李纲优秀,我跟他是合理的竞争,我只是想让陛下看见我的本事。 这并没有错。 秦桧咬定牙关,给自己默默打气。 可看着赵枢跟李纲、宇文虚中等人有说有笑的熟络模样,秦桧脸上的表情扭动了几下,还是变成了苦笑的模样。 哎,为什么会这样。 · 秦桧的叹息来自于对权力的渴求。 如果他知道完颜娄室的遭遇,一定会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是过分非常幸福的。 主动罢去官职的完颜娄室带着儿子和几个随从踏上返乡之路。 出发前,他听说盖州遭到一伙高丽海盗的猛攻,领头的人武艺高强,手下作战非常勇敢,他们似乎就是之前袭杀习不失的那伙强人。 而他们登岸之后迅速建立根基,金国脆弱的水军根本抵挡不住,一时人心惶惶。 看着即将离开的完颜娄室,刚刚接任金军水军总管的完颜阇母颇为忧虑地请娄室留下,以讨伐高丽水军为名还能在军中发光发热。 可娄室思考片刻,还是选择了拒绝。 他已经准备回家,实在不能再为了这些事耽搁。 不然就是纯粹跟陛下找麻烦了。 他拜别完颜阇母,策马踏上返乡路。 完颜活女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和父亲奋战十年,就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谁也心情不好。 这一路众人话都很少。 好在周围接待他们的地方官员依然将完颜娄室视为天神一般的猛将,这让他们心中多了一些感慨。 还好,还有人记得我为金国做的事情。 这辈子还算不亏。 一行人走到黄龙府境内,完颜活女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纵目远眺,只见远处有几个骑士远远地盯着自己,目光多有几分不善。 下意识地向后看去,只见后面居然也缓缓跟上来了一队骑兵。 这些人都是一身彪悍之气,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看起来颇为古怪。 最让活女警惕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是长发。 女真人都是秃头加两根小辫的造型,契丹人的发行也秃了大半,可这些人都是长发飘飘…… 要么是高丽人,要么…… 是宋人! “你们是什么人?!” 尽管没有披甲,可娄室父子的都带了狼牙棒。 他一招手,手下的武士立刻将狼牙棒从车上取下送到二人手中,随行的十多人也立刻取出长弓保持警惕。 这肃杀的气势足以震慑所有的宵小。 只可惜,对面来的并不是预料中的贼寇。 “娄室将军!” 前面的一个中年骑兵缓步上前,用辽语笑着道: “陛下请将军回东京一趟。” 娄室心中一震,暗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陛下又想起用我。 可这周围的人明显不怀好意,绝对不是善事。 他从容地道: “不知陛下召唤我何事?可有手谕?” “有人检举娄室将军谋反,陛下自然不肯相信,请将军回东京对峙。” 谋反?! 完颜娄室谋反?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挽弓准备放箭,可那人不慌不忙策马向前,将一份手书恭敬地递过去。 活**沉着脸上前接过那封手书送到娄室手中,娄室打开书信,见上面果然是吴乞买的诏令,还加盖着大金国皇帝的印玺。 吴乞买在书信上说,有人检举娄室谋反,他虽然不肯相信,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娄室回来对峙。 这字句虽然谦和,可看在娄室的眼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我都准备归隐田间了,怎么,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吗?” 那人谄笑道: “小的都是奉命行事,将军不要难为小人啊。” 活女已经攥紧手上的狼牙棒,他恶狠狠地道:“我想起来了,你叫孔彦舟是不是? 你是挞懒的狗,一定是挞懒诬陷我父!” 孔彦舟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高大雄壮的女真战神,他知道只要娄室动手,随时都能把自己打成肉酱。 但娄室手捧书信,却只是轻轻摇头,叹道: “是非曲折自有公道。 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正文 第274章 围杀 辽阳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瓢泼大雨在地上欢快地跳跃着溅起点点泥水,完颜娄室一身破烂蓑衣,踏着大雨艰难前行,雄壮的身影极其落寞。 多年前他们攻破这座辽地大城的时候,军中上下欢声雷动。 女真人庆祝他们拿下了一座繁荣的都市,渤海人庆祝他们从契丹的掌握中逃了出来。 那时候的完颜娄室在众人敬畏的眼神中高昂地昂着头策马入城,与军中众人共同盟誓,以后要征服天下,让大金的铁蹄踏平四方。 可现在,道路两侧的女真百姓都呆呆地驻足不动,目光非常飘忽流离。 他们不知道这个强壮的武士做错了什么,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完颜娄室很想跟他们解释一番,可话到嘴边只化成了一句长长的叹息。 皇宫越来越近,一排排士兵整齐地排列在雨中,等待着完颜娄室的到来。 他们之中有不少曾是完颜娄室的麾下,几个士兵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上来给娄室撑伞,让娄室的心中多有几分温暖。 可他看着这些士兵手上的旗帜,不禁长眉一挑,怒道: “这是什么?” 那些士兵的手上并不是太祖阿骨打起兵时黑红为底、金日当中的军旗。 也不是宗干等人之前给自己王牌骑兵专门设计的由白、红、蓝、黑为底,金日在中的大旗,而是一面面纯白为底色,中间绣着一团冲天怒焰的三角旗。 仔细看看,这三角旗边还各有特色,有绣着刀剑,有绣着海浪,有绣着高山,还有参天大树和一团团的烈火。 引路的士兵颇为愧疚地惨笑道: “陛下以明教为御教,这是……这是明教的旗帜,唤作五行旗。” 娄室之前就听说吴乞买对明教极其热忱,可他觉得这不过是吴乞买争夺权势的手段。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笃信此教,还将女真当年起兵的军旗都换了! 是了。 不是陛下愚蠢。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要跟曾经的种种割裂。 他是明教的明尊化身,继承的是天的意志,他是靠着天的意图登上了皇位,这样就能为宗磐当太子铺平道路。 斜也能同意这件事吗? 娄室不知道,完颜斜也想不同意也不行。 之前的战争让大量的女真士兵蒙受了很大的创伤。 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懂得都懂,不少女真士兵死里逃生之后又因为伤口溃烂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萨满巫师根本应付不了这种情况,他们请神失败之后只能来一句天不爱他,然后灰溜溜逃去。 明教也没有神医。 但新明教的体系在对面这种情况时有极其强大的哲学优势。 林灵素假装慈悲到处上门给那些饱受痛苦折磨的女真士兵讲法,告诉他们现在的痛苦和磨难只是上苍的历练。 要进入一个极乐世界,必须苦筋骨、劳心神,这一世的痛苦可以换来以后美满极乐的生活。 只要皈依明尊,一切都会好起来,来世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金人常说“辽以释灭”,辽国的佛教义学宗派盛行,学术化色彩浓厚,世俗化特征不强,主张人应该从中领会出学问和大道。 而同一时代的北宋佛教却呈现出明显的平民化和世俗化特点,有强烈的功利性。 比如说大多数的底层军人他们哪里懂什么学问流派,他们更需要的是宗教带给他们的心灵解脱。 被魔改后的明教就提供了这样的需求。 当场信,当场见效。 不少人在心灵解脱后感觉全身的抑郁少了许多,甚至有人本来极其痛苦,却在弥留之际格外安详。 这让众人纷纷向林灵素拜倒,信徒的规模迅速扩大。 别的教这样扩大肯定会遭到官府的镇压。 可邢焕只称教主,将神明的身份送给了吴乞买,吴乞买当然乐于建立地上神国,不会造自己的反。 现在明教滚雪球一样地迅速膨胀,吴乞买的势力也远远压过了斜也、蒲家奴等人。 之后…… “也许真的不需要我了。”完颜娄室心中颇为感慨,叹息道,“去见陛下吧。” “陛下,陛下不在宫中。”士兵小心地道。 “什么?”娄室浓眉一挑,“那为什么要带我来此处?” “陛下说,请将军先,先在这等候……后面的事情,小的也不清楚了。” 完颜娄室本以为吴乞买此举不过是为了彻底将军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到时候他见了吴乞买剖明心迹,说说当年一起奋战的岁月,想来也不会太过难为自己。 可到了皇宫边上,吴乞买居然不在这里? 那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父亲,不对劲啊!”完颜活女立刻觉得不好。 活女曾经听过辽人说起汉人的大英雄韩信的故事。 据说韩信膀大腰圆武功盖世,随便几十个人都无法近身,汉人的蛇蝎女子就把他骗到宫中喝了蒙汗药杀死。 现在吴乞买又不在宫中,闲的没事进宫作甚? 活女一把从旁边的士兵手上抢过一把铁枪,喝道: “父亲,咱们快走吧!” 娄室也觉得事情古怪。 吴乞买何至于如此绝情,把自己叫到辽阳又不肯见自己,这跟谁也说不过去啊。 他嘿了一声,劈手也夺过一把铁枪,肃然道: “陛下既然不在,我们去宫中等候不合规矩,还是去城外等候,如果陛下回来了,我们再来不迟。” 完颜娄室何等威信,哪有女真人敢跟他为难? 他手持铁枪,众人都不敢靠近,也只能纷纷散开。 娄室父子踏着漫天大雨快步离开,这一路的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一片惊慌。 不少士兵见了如此模样,都纷纷凑上来高声问道: “将军,出什么事了?” 娄室面色如铁,叹道: “先出城,出城再说。” 他们一路奔到城门附近,之前“护送”娄室前来的孔彦舟早就在这等候。 在他身后默默站立着一群手持各种武器的大汉,迎着大雨,他们寂寂无声,浑身上下的杀气让娄室也不寒而栗。 “你们想做什么?”娄室问。 “奉命护送将军去见陛下。 跟陛下见面之前,不许将军离开辽阳。” “如果我非得离开呢?” 孔彦舟怪笑一声,他一招手,从四面八方又涌出来不少身穿白色汉子。 这些人面对娄室,都缓缓抽出钢刀,众人目光坚定蹬着娄室,就像在看仇人一般。 他们有长发的汉人,也有光头的女真人。 娄室手持长枪,看着四面列阵的武士,用女真语叹道: “为什么你们也想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完颜娄室在金国的地位不用多说,之前皇宫周围的卫兵有不少是娄室曾经的部下,他们远远望见娄室被人包围,都大呼小叫手持武器赶来支援。 这些女真士兵都是百战精兵,断不是孔彦舟手下的这些江湖人可以对抗。 娄室见众人赶来支援,心中大定,朗声道: “烦请阁下让路,不然某只能闯关了。” 孔彦舟哈哈大笑道: “完颜娄室,你不过是个草民,如何敢率众为乱? 速速回去,不然有性命之忧。” 完颜娄室冷笑道: “大金乃我等百战所建,尔等南蛮之人还敢说我谋反? 再不退开,休怪我手下无情!” 完颜活女早就忍耐不住。 他看出孔彦舟等人早有准备,已经摆明了要杀死他们,这还有什么好说。 “南蛮贼,纳命来!” 完颜活女的武艺已经颇得娄室真传,他虽然没有用狼牙棒,可手上的长枪一扫,也是声如惊雷,直扑孔彦舟而来。 孔彦舟嘿了一声,调头就跑,而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突然一跃而起,持一根铁棍横扫活女面门。 活女见此人的棍法绵软无力,想来此人不过如此,他挥动长枪,轻轻将那瘦小汉子荡开,继续追击孔彦舟。 紧接着,身边又是一个胖大和尚跳出来。 这和尚挥动禅杖,势大力沉,活女哼了一声,一杆大枪后发先至,逼的那和尚被迫后退躲避。 这一来一回,活女稳占优势,他心中大定,心道这不过就是几个小兵的武艺,全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挥动长枪猛追,却见刚才那个被自己轻易荡开的瘦小男子又拖着铁棒杀来。 “找死!” 刚才如果不是急着追杀孔彦舟,活女稍稍用力就宰了此人,见这人还不依不饶地来送死,顿时面露狰狞之色。 他攥紧铁枪一拧,又准备向之前一样将那人荡开,然后一枪将他刺死。 可刚才那人下手绵软无力,棒法也稀松平常,可这次一棒落下居然硬是有开碑裂石之力,让毫无准备的活女大吃一惊,几乎拿不稳手上的长枪。 也在这时,刚才被活女轻易击退的那和尚也卷土重来,那人怪叫一声,抡圆膀子,居然将沉重的禅杖朝着活女直接投了出去。 眼看那禅杖朝自己飞来,活女赶紧放弃手上的长枪躲闪,而那个瘦弱的汉子不顾被禅杖击中的风险,连连跃步上前,一棒重重砸在活女的胸口! “明教好汉全伙在此,狗贼,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正文 第276章 其实不难 信大宋,真的能得到解脱吗? 完颜娄室不相信。 他听说过大宋当年吞并西夏时用的肮脏手段,他不相信这些勃极烈、这些有识之士没有听说过。 但很显然这些人都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大宋在击败我大金之后没有索要赔款,反而还用钱来帮助我们建立学校,保证民生。 这是何等胸怀?” “大宋朝廷之中都有不少人坚决反对此事,是大宋皇帝陛下一力赞成,要跟我国亲切友好。 这才是天朝上国的胸怀,我等是万万不及啊。” 娄室木讷地看着眼前的这些金国子弟。 这会儿天上的乌云已经尽数散开,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照的他们朝气蓬勃,而完颜娄室满脸泥污,除了苦闷,也只有浓浓的自嘲。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多带了几分凄凉。 孔彦舟一挥手,周围的明教子弟一拥而上。 活女大惊失色,他忍着胸口的剧痛想要抵抗,可还是挡不住人多,被踢翻在地,脸埋在泥水里,被绑猪一样五花大绑。 娄室也没有继续抵抗,任由这些穿着洁白衣衫的金人明教子弟把他绑好。 斜也心中不忍,挥手道: “不许折辱娄室,此间诸事,我与……” 他想说皇兄,可看着面前众多明教子弟杀气腾腾的模样,还是叹道: “我去请陛下发落。” 从头到尾,吴乞买都没有从步辇上下来。 他只是拉开步辇的门帘朝外瞭望一阵,又匆匆退了回来。 相识多年,他哪里不知道娄室一心为了大金。 现在也只能委屈他了。 “臣已经找好了跟娄室面容相似之人,到时候斩首,将其首级用石灰腌了送去给宋人,神不知鬼不觉。”挞懒非常得意地说道。 他也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娄室就算不死,经过如此打击,以后肯定也不愿意继续带兵打仗。 就让他改名换姓,去给先帝守卫陵寝便是。 以后这大金也没什么人能阻挡我了。 吴乞买缓缓点点头,用稍有些疲惫的声音道: “邢教主,娄室可是上天襄助我等之人?” 邢道荣摇摇头,微笑道: “他是明尊要教化之人。” 明教的教义认为光明和黑暗已经大战了多年,魔尊(贪魔)不少子孙在人间行走,明教的使命就是拯救他们。 娄室武艺高强万夫莫敌,明显是杀戮颇重的魔尊命令暗魔创造出来的人之后,他们在明尊的鼓舞下有可能会改邪归正,但说不定还会因本性反抗明尊。 吴乞买缓缓颔首。 他一开始并不太相信明教,只是利用他们的教义为自己谋划。 可林灵素是什么人? 他可是北宋历史上最成功的道人,在开封发大水玩脱之前,他甚至能把文化水平相当不错的赵佶洗脑。 在他的种种手段下,吴乞买仍旧自信能控制住明教,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渐渐认为自己真的是明尊的化身,而一切跟自己为敌的人都是明尊宿命的对手魔尊所化。 “娄室对大金也做过不少事情。 由阿买勃极烈审查其罪,让他伏法吧!” “臣遵旨。” 之后的几日,由阿买勃极烈完颜挞懒亲自主持调查的完颜娄室在军中意图谋反案正式拉开序幕。 挞懒寻找了好多曾经娄室的手下,企图寻找娄室谋反的踪迹。 可不管怎么找,众人都是众口一词,坚称娄室绝对没有谋反的意图。 相反,这还变成了对完颜娄室的表彰大会。 所有跟娄室一起作战的金军士兵,包括投降的辽人都说娄室作战勇敢,每每身先士卒,有不动之节,金国能有今日,他的功劳极其显著。 尤其是之前曾经跟随娄室一起作战的完颜阇母更是对娄室的功劳推崇备至。 “他可是我大金第一个万户侯。 当年大战宁江州,娄室与活女父子先登,以大斧开路杀散群敌,才有我大金今日。 对了,娄室还有铁券在手!” 虽然不认为娄室会被定以谋反之罪,可为了他的安全,阇母还是提了一下娄室手上的铁券。 是的,当年黄龙府之战后,阿骨打因为娄室的功劳太大,赐给他了“铁券”为凭证。 以后娄室身上没有死罪,就算是谋反这样的死罪也改成鞭笞,用来奖励这位无敌的英雄。 挞懒听得一头包。 他倒是没想真杀了娄室,但起码要真的给他定一个谋反的罪名。 不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时做什么?搞笑吗? 他也没想到娄室在军中的人缘居然这么好,几乎找遍了朝廷都找不到人愿意构陷他。 就算收买几个小卒出来诬陷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万般无奈之下,他又只能请教自己的高参邢道荣。 以后来金国的宋人会越来越多,邢焕为了免除一些麻烦长时间带着鬼面具。 他现在的形象已经几乎与这鬼面同化,让挞懒也稍微有点害怕他。 一想到他,就想到无数的阴谋算计,自己想不到的害人方法,在邢焕这里都不是事。 他听完了挞懒的困惑,出声一笑: “这不难。” “之前他当街忤逆圣旨,现在又下狱,就算以前没有谋反,以后也会谋反。” 邢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皱眉道: “造反这种事情,大家都不肯作证,这就说明娄室的党羽非常多。 他一个武将有这么多的党羽作甚?这就能证明他谋反之事未必就没有啊。” “啊?” 饶是挞懒一心构陷娄室,还是被邢教主的神逻辑给整蒙圈了。 大家都不肯证明你造反就说明你党羽众多一手遮天,反过来又证明有反心? 这也太恶心了吧? 挞懒的女婿希尹虽然也对邢焕推崇备至,可还是无法接受这个论调。 就这,大家如何能心服? “心服不心服全看怎么做工作。 这次南下大宋皇帝说起新法时,某曾问他是否担心有人不服。 赵官家非常从容,给我分享了一副桃符联语。 这上阙是,说你服你就服,不服也服。 下阙是,说不服就不服,服也不服。 横批是……不得不服。” “咱们有人有笔,只要我们说他们服了,那就是服了。 这个太简单了。” 女真之前没有文字,希尹参考汉字造出来了文字推广了一阵子就遇到了南学北进,连希尹自己都是大宋学派的忠实拥趸,现在女真除了官方之外已经很少有人再用刚发明的女真文字,而是所有人都开始学习汉人的文字。 汉人的文字学起来多费劲不用多说。 女真老一辈的这些大老粗这辈子是别想学会,也只能用辽人的文字交流,年轻人都积极学习汉字,可在这年代,总得有人教授汉字才能学起。 之前不少人前往大宋留学,将大宋描绘地宛如天国一般,现在不少贵族都开始走挞懒的门路,想把自己的儿孙送去大宋学习交流,以后记录历史,解释经典的权力都在挞懒的手上。 他说娄室造反。 一开始有人不信,可说的多了,自然有人信。 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不光是挞懒和希尹,连挞懒手下的一群狗腿都觉得此事稍微有点过分。 毕竟他们都是看着娄室的传奇故事在自己的身边慢慢上演,现在这个英雄落难了,朴素的感情让他们都不忍心上去踩一脚。 “就,就先这样吧……”挞懒非常心虚地嘀咕道,“我先叫人去散布此事,看看有什么效果了。” 邢焕非常从容地点着头,可挞懒走后,他却立刻站起身来。 林灵素从阴暗的角落里缓步出来,拧着眉头道: “教主,我看此事不太妙啊。 他们之前没有说此人有什么誓书铁券,造反都杀不得,还如何是好啊。” 林灵素和邢焕知道自己的谋划相当卑劣,这卑劣的谋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就是尽可能破坏金人军队的斗争意志,进而夺走金国的一切。 娄室在军中的威信实在是太高。 若是打虎不死,让他隐居山林,说不定他以后又会带着一群生女真杀出来。 毕竟他们当年就是这么起家的,非常有经验。 “要不要……我叫五行旗……” “用五行旗杀了他又能如何?不过是让金人心中悲愤,对我教大业不利。 此事都交给我吧,你装作不知就好。” 林灵素之前就是太急功近利,在开封才早早暴露踪迹。 邢焕心思阴沉,手腕远在他之上,他决心这次耐住性子,跟邢焕干一票大的。 他缓缓颔首道: “曹仙姑那边发来消息,说张荣已经在盖州登陆,若是咱们得手,大宋以后愿意把金国和高丽都划给……” “算了吧。”邢焕冷笑道,“哪有这么多的这个那个,走一步算一步。我那个女婿的手腕极强,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要作死。 能平安过完此生,你就是后世人人瞻仰的大德,若是早早死了,不过是陈硕真一般的妖道罢了。” “也,也是……” 邢焕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飘扬的明教五行旗,脸上的笑容更是森冷。 什么誓书铁券,嘿,中原人从来不信这种东西。 正文 第277章 天下人? 让挞懒非常意外的是,他在那群贵族子弟中宣传娄室的罪行,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这些少年儿郎上战场的时候辽人已经兵败如山倒,在他们的印象中辽人不过是一群脆弱的羔羊,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出河店大战,什么护步达岗血战,杀得血肉模糊人仰马翻又怎样? 也就是我们晚生了几年,我上我也行。 “当年南朝大儒阮籍观看刘邦项羽相争,感慨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那辽兵势力衰弱不堪一击,我等上阵不是也杀得他们血流漂橹,他有什么本事? 可笑完颜娄室自大,后来攻宋屡屡失败,更给我国带来了巨大的祸害。” “还好大宋赵官家不计前嫌,依然对我国如此亲切友好,不然我国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蒙受大难。” “是啊是啊。” “正是如此。” “我上我也行啊。” 金军的几次大败给国内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虽然直接招来灾难的儒州之战中娄室的表现不差,还打伤了宋军的战神杨再兴,可大家都是靠结果说话。 宗干和宗弼没有救出来就是娄室作战不利,他真能万人敌,为什么这都做不到? 年轻人总对英雄有一颗质疑的心,挞懒的宣传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尽管金国的上层都见过娄室的勇武,可那些投降的汉人士子不懂,更是不想懂。 他们非常愿意丑化扭曲完颜娄室的形象,把他描绘成一个粗鄙无能只会猛冲猛打,全挂子本事都是吹牛狂妄之人。 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尽管金国的贵族高层依然对娄室信任有有加,可在明教子弟别有用心的推广之中,娄室已经变成了金国的罪魁祸首,导致金国现在面对经济困难的罪人。 偏偏这个也没有人敢给他公开辩白。 谁愿意接锅? 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娄室肩膀宽阔,本事高强,就让他稍微背负一点骂名,也好帮之前赞同儒州之战的众人稍微转移一下火力。 听说娄室下狱,宗泽立刻派人火速前往开封汇报此事。 赵枢听闻此事大喜过望,亲自召唤翰林院的一众大儒,叫他们放开手头的一切工作,先编出通俗易懂、适合民间传播的简单故事。 多离谱也不要紧,但一定要死死地往娄室身上泼脏水。 “脏水也要泼地有角度。 完颜娄室是完颜阿骨打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故事中的人物形象要脸谱化,呃,就是简单一点,让市井中人可以迅速形成一个概念。 我叫画院的人给你们的故事书做插画,这些东西要立刻送到金国,不得有误!”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枢这样兴奋。 这种手段真的是丧尽天良,奉命调军回开封,准备南下支援李彦仙的岳飞也心中多有不忍。 “陛下,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完颜娄室何等英雄人物,我们战场上斩杀此人便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赵枢看着颇为局促的岳飞,脸上的笑容多有点苦涩。 “鹏举说的是。” “这,臣,臣孟浪了。” “不不不,你说的确实没错。”赵枢诚恳地道,“我也知道这种手段确实恶心。 但现在我用这种恶心的手段,以后就不会有人把这种恶心的手段用在我们的国家上。 而且……呵呵,自古以来,这北方的强敌屡屡南下,我们总不能时刻练兵讲武防范他们。 我走出一条新路,但愿可以给后人的北方政策做出一些参考。” 岳飞沉默不语,想起之前赵枢曾经跟自己说过一个国家失去英雄的下场,他忍不住问道: “听闻陛下能观千年前,也能解千年后。 我想知道,未来真的会有人用这样的法子对付我们吗?” “唔,朕就这点优点,是谁到处出去说。” “呃,恕,恕臣不敢多言。” “懂了,又是曹仙姑再给朕宣传。 咱们不是外人我就明说吧,确实如此。” “那,那后来呢?” “我们顶住了。” “那,那就好,那就好。” · 完颜娄室待在狱中,狱卒一直对他颇为关照,不仅没有侮辱虐待这位女真英雄,还不禁止他与外人交际。 就是因为如此,娄室才能阅读一些最近在辽阳流传甚广的小册子。 据说,这东西叫小说,是一些市井人喜欢的东西。 这些小册子里没有太晦涩的语句,只是用非常平实的字句讲述了一个个民间的传说故事,所用的都是市井白话还有不少的方言俚语。 只不过这小册子都是用宋人的文字书写,娄室并不识得。 听说现在市井中不少人在用此物学习汉话,还有不少人来靠说此书引来众人的注意换取一点收入。 如火如荼学习汉话的大军中,以女真的贵族子弟尤其热情,听说还有不少贵族动了跟宋人的豪商贵人攀亲的念头,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大宋的文明之地。 这让娄室只能不住地苦笑。 “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东西?”他问狱卒。 狱卒摇摇头,不肯明说。 娄室虽然不认字,但上面的图画还是能认清。 那上面的人面目可憎,骑在马上,穿着的却是金人的重甲,身后飘扬的也是金国的大旗。 娄室沉吟片刻,也大概猜到了上面的内容。 成王败寇啊。 当年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命令希尹花费了不少功夫弄出来了自己的文字。 当时还有很多人不解,认为他们世代只有方言没有文字,刚刚自创的文字肯定不完善不方便,还不如直接用辽人或者宋人的文字。 可阿骨打对此事却依旧非常重视,命令希尹一样要格外主意,一定要把金国自己的文字搞出来。 现在看看,阿骨打实在是高瞻远瞩…… 只可惜金国自己的文字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 “取,取纸笔来!”娄室疲惫地道。 他能感觉到,大宋新登基的那个皇帝一定从多年前就将大金当成了主要的对手,埋伏了大量阴损的算计准备一点点对付大金。 别的已经做不到了,娄室起码还能用自己的忠言劝告吴乞买,请他千万不要继续派人前往宋国境内学习。 公知…… 对,之前这些学子说他们不是普通的学子,而是大公无私且见多识广的人。 这种人只读了几天的书,见识到了宋国的繁华就开始轻视甚至鄙视金国,用自己那点浅薄的见识认为金国什么都不行,金国一定会输给宋国。 他们甚至天真的认为,宋人的皇帝是一个好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对我们好? 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一定,一定要阻止陛下! · 皇宫中,勃极烈会议又一次不欢而散。 现在金国虽然还是采用勃极烈制度,可宗干死,宗翰自我流放,吴乞买没有提拔新的勃极烈,他已经掌握了事实上的绝对权力。 斜也后悔之前给吴乞买抬轿子。 现在吴乞买说一不二,完全没有人可以对抗他的权势。 女真兄终弟及的传统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反正自己这个谙班勃极烈好像是没有机会了。 今天讨论的议题还是跟娄室谋反有关。 挞懒经过周密的调查,已经基本确定了娄室大不敬、拥兵自重在内的几项反迹。 这几项他都是用宋人的标准来卡,真要是按照这几个规矩,金国领军的大将只怕是人均反贼,斜也非常愤怒,表示这算个什么反迹,要求挞懒给出更大的证据。 挞懒被逼的没招,只能拿出之前邢焕的一堆胡搅蛮缠,直接把斜也气的笑出来了。 “弄了半天,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是不是?” 如果是以前,挞懒怎敢跟继承人斜也如此说话。 可现在吴乞买大权独揽,斜也反到成了不敢高声说话的那个。 挞懒面色如常,非常亢奋地冷笑道: “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证据,可娄室造反之事未必就没有啊。” “未必?”斜也气的火冒三丈,“一句未必,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挞懒冷笑道: “天下人? 天下人信的肯定是咱们的大金朝廷,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正说着,大殿的正门突然被人一头撞开。 高大的完颜阇母杀气腾腾,如蛮牛一般撞开大门,居然闯入了勃极烈们议事的大殿。 吴乞买大吃一惊,还以为是阇母发动兵变,可看着门口的卫士挥动长枪组成人墙将他拦住,他这才松了口气。 “汝……” “你想造反吗!”挞懒怒气冲冲地道。 以前金国勃极烈议事,有些宗室皇族私自闯进来通报也时有发生。 但现在是大金朝廷,还敢闯进来那就不一样了。 他直接一顶谋反的帽子扣过去,果然,完颜阇母脸色大变。 不过他没有立刻下拜请罪,反到是一脸悲怆地盯着挞懒,寒声道: “阿舍勃极烈,是你做的吗?” “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 阇母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愤恨,怒吼道: “是你矫诏杀了娄室对不对!对不对!告诉我,对不对!” 正文 第278章 完颜娄室之死 完颜娄室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纵横天下,杀人如麻的女真猛将绝对想不到,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恳请得到纸笔,可纸笔确实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可来送纸笔的却是一脸贼像的孔彦舟。 “承认造反,陛下还能饶你一命。 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将军的忌日啦。” 孔彦舟的辽语很烂,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味道。 娄室一脸就看见他身后几个精壮的汉子全副武装,在牢中居然还带了手弩,不禁一脸嘲讽之色,缓缓摇了摇头。 “供状吗?”娄室冷笑道,“要我供什么?” “只要你肯承认自己造反,陛下还能饶你不死。 如果你不肯承认……” “我有铁券在手,尔等杀我?”完颜娄室最厚的挣扎非常无力。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纵横一世,最后只能靠铁券这样的东西跟要杀自己的人讲条件。 孔彦舟哈哈大笑,他挥挥手,身后的几个人拖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一头肮脏的短发,满脸周身便是鲜血和泥污,已经几乎站立不住,硬是被孔彦舟身下推搡着拖了过来。 娄室定睛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烧。 “孩儿,孩儿!你们对我儿做了什么!” 17岁上阵,悍不畏死的完颜活女现在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在孔彦舟等人的推搡下毫无还手之力,被硬是拖到了娄室面前。 娄室想要反抗,孔彦舟又一挥手,几支弩箭一起发射。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娄室有盖世武功也无可躲闪,被一排箭矢射在胸口,登时摔倒在地上。 “你们怎么敢如此!你们怎么敢如此!”完颜娄室的咆哮惊天动地,宛如一头身负重伤的猛虎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孔彦舟。 孔彦舟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蹲在娄室的面前,冷笑道: “嘿,娄室将军不会还等着公道,等着法度吧? 看来,你是等不到了。” “尔等敢矫诏?!” 娄室一直坚持认为,只要吴乞买不杀他,他应该还能逃得一条性命。 毕竟当年吴乞买、挞懒也曾经跟他并肩作战,就算要破坏掉自己的名誉,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自己发配回北国守墓。 如果杀了自己,难免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到时不好收拾,反而会破坏朝中的稳定。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矫诏杀自己! “为何不敢啊?”戴着鬼面具的邢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牢中。 他缓缓解开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冷笑着看着身负重伤的娄室: “将军只要死在狱中就够了。” “你死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就算说有人矫诏杀将军,真的会有人信吗? 千百年后杀将军的小人是谁不重要,害死将军的……呵呵,另有其人啊。” 完颜娄室杀人无数,之前连连中箭他也不曾绝望,可听着邢焕冰冷的语调,他生平第一次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 那声音满是凄凉。 “不杀将军,大金的天下如何变成大明的天下。 邢某人今日送将军一程,明年的今日,我来给将军上香了。” 娄室奋战一生,生命的最后时刻遭到如此折辱。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现在才知道敌人已经潜伏到了金国的上层,正准备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事业彻底摧毁。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攥紧拳头,想把近在咫尺的孔彦舟一拳打死, 可他受伤太重,已经没了力气,绵软无力的一拳被孔彦舟轻轻挡住。 “某来送将军一程!” 宋永乐元年五月,一代战神完颜娄室和儿子完颜活女在狱中惨遭杀害。 挞懒大惊失色,吴乞买大惊失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是,是谁做的……” 吴乞买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斥责,却又飞速吞回了腹中。 娄室是他抓的,是他关的,是他找人给他定谋反之罪,是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假意杀死娄室来讨好宋人。 现在要是说不知情…… 他的目光投在了挞懒的脸上。 挞懒也是一脸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他大概知道是谁下手。 不过他也不能说。 明教教主邢道荣现在有了巨大的威望,不少金人的贵族都对他推崇备至,听他讲法。 而邢道荣和他手上的明教是自己的权力保证,是自己未来挑战皇帝之位的依仗。 就算出了这样的变故,他也必须要顶住。 “娄室的事情陛下还不知道,我们先仔细查探一番,之后再议。 阇母,不要多言了。” 完颜阇母难以置信地道: “不要多言? 娄室和活女父子惨死狱中,你告诉我不要多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娄室是不是你害死的!” “注意你说话的姿态!”挞懒大怒,指着完颜阇母大喝道,“此乃勃极烈议事之所,汝乃何人,也想造反不成?” 完颜阇母又惊又怒,他看着皇位上的吴乞买,忍不住大声抽泣: “陛下!陛下!我大金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当年我们弓马起家,战无不胜,何曾落得如此模样? 娄室父子忠心耿耿,勇冠三军。 他们被奸人害死,如果不给他们报仇,以后还有谁愿意为陛下征战,愿意为陛下效力啊。” “那些公知,那些公知什么也做不到! 陛下如果任用他们,大金要亡!大金要亡啊!” 吴乞买本来就如坐针毡,见阇母哭出声来,赶紧离座抓起完颜阇母粗糙的双手,叹道: “朕……” “陛下。”完颜阇母见吴乞买还算是良心未泯,一双手赶紧与吴乞买死死攥在一起,“陛下,现在情况已经不对了,那些宋人把持朝廷,以后大金就不是我们女真人的天下了。 咱们要禁绝公知,杀尽明教,方能保我大金基业! 宋人,宋人的皇帝心思歹毒,绝不能用这些宋人啊。” 吴乞买本来强行挤出了一点和善之色,可听闻此言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的儿子宗雅是金国公知的魁首,俨然形成了一方势力,是他的重要依仗。 明教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吴乞买以光明皇帝自居,岂能现在自断一臂? 阇母分明是南进一派的一贯路数,让自己摆脱宋人的影响,只做女真的皇帝。 但吴乞买这一阵子辛苦学习明教,认定明尊有教化人间的本事,大宋都有教无类,治下的百姓众多,方有如今的繁荣。 女真一共才有多少人,如果禁绝宋人,以后还如何治民,这分明是跟他为难。 吴乞买盯着满眼泪花的阇母,寒声道: “这个日后再议。 下去吧!” “陛下!” “下去吧!” 阇母默默无语,他给吴乞买磕了个头,缓缓离开宫殿,一贯能征善战的他在离开时还稍微扭了一下,身形颇为落寞。 几天以后,大金朝廷正式宣布了娄室的死讯。 娄室造反罪不容诛,已经在狱中自尽。 完颜活女突破牢房想要造反,也被赶来的卫兵杀死。 吴乞买亲口承认了二人的罪行,将二人的姓氏取消,二人的尸体也被烧成一片飞灰。 这个曾经为金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金第一位万户侯就这样成为了历史的飞灰。 金国的年长者无不痛哭流涕,感慨世道不公,圣人被蒙蔽,奸臣挞懒和明教是害死娄室的罪魁祸首。 可跟他们截然不同的是,年轻的女真贵族都对娄室的死感到欢欣鼓舞。 他们甚至当街庆祝,庆祝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大宋的使者马扩也表示娄室是破坏宋金关系的罪魁祸首,娄室父子的死讯刚刚传出来,马扩就代表大宋递交了早就准备好的国书。 他谦恭地向吴乞买下拜,表示以后大宋会坚决维护宋金两国的友好交情,让大金变成如大宋一般的王道乐土! 娄室的死掀起的波澜远没有想象中一般剧烈,人总是要往前看。 在娄室死后的第二个月,吴乞买派使者在开封与高丽对两国的边界、战俘问题展开了第一次磋商。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双方还是确定了结束战斗状态、恢复边境贸易、加强友好交流。 对义州,赵枢也提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这让金国的使者还算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是,高丽人不肯承认盖州附近的海盗是他们的人。 一伙海贼盘踞高丽附近的海域许久, 他们占据了皮岛、身弥岛等地,现在居然还绕了个大圈攻入盖州,虽然他们一上岸就被打的抱头鼠窜,但凭借灵活的作战风格,金国拿他们完全没办法。 高丽拒绝承认海盗是他们的人,可身弥岛和皮岛哪里能养得起这支装备精良的海盗,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手段。 金国的使者非常不满,这次两国没有递交正式建交的国书。 赵枢也对高丽的行为非常不满。 “高丽人真是的,他们还自称小中华,居然不肯承认自己扶持海盗,真是没有学到我们半分气度。” “这样吧,此事朕负责解决,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海上和平,我们的海上贸易才好开展是不是? 等朕的好消息吧!” 正文 第279章 海盗和领事 海盗是一定要剿的,不剿是不行的。 宋金两国现在已经递交了正式的国书,以后都是亲密友好的合作关系,之后的海上贸易肯定是一个重要环节,一直有强大的海盗盘踞海上对双方都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金国最多只能称水军不能称海军,他们一开始跟那些海贼在近海还能有来有回,可时间长了,他们发现那些海贼越来越强。 他们的战术越发灵活,越发凶悍暴虐,他们本来在鸭绿江附近活动,后来直接绕圈子钻到了盖州。 金国的水军主力为了防备高丽根本不敢离开鸭绿江附近,这些海贼能从容进攻盖州,之后掠夺一番再从容撤退。 他们跟金国的正规军完全无法对抗,但后来他们学乖了,看到金国的大军部署调动就立刻逃地无影无踪。 面对这些人,金国真是束手无措,高丽又不肯承认这些海贼是他们的人,现在也只能指望宋人。 赵枢义正辞严地拍胸口表示,不就是一群海贼吗?搁着海贼王呢?老子打的就是海贼王。 为了保持宋金海路的通常,赵枢建议由两国共同派兵组织一支联合舰队在海上共同护航,保证双方的安全顺畅。 这个建议金国使者当然大喜过望,一口应下来。 他们的造船技术远远没法跟宋人相比,有宋人的战船和火器,那些海盗最好别来,来了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宋人的皇帝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个大善人啊。 “陛下,咱们考虑是不错,但咱们的联合舰队驻地该选在何处啊?”王永苦着一张脸询问赵枢,“若是驻军登州,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啊。” 登州的正北便是沙门岛。 这可是大宋流放犯人的地方,在这修个海军基地……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而且大海重重阻隔,如果在大宋一侧修筑海军驻地,再开到金国一侧剿灭海盗,那可是有点不把自己手下的士卒当人了。 王永建议赵枢,最好跟金人谈谈——既然是保护他们的商队,不如在金国的一侧修筑海军驻地,由金国负担海军的费用。 金国的使者想想也不是不行。 可赵枢却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不可,我军驻在金国一侧,费用如果全都由大金承担,海贼不来,肯定有人说朕是故意勒索大金钱财,这样有损我大宋的名声。 不可不可,这样吧,王相公召中书门下好好商议一番,给朕拟出一个切实可行而且不损害大宋名声的方案,明天一早朕要见到。” 宋人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爱惜名声啊…… 金国使者连连点头,又摇头暗道这些人也实在是太迂腐不化。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王永呈上了一份崭新的方案——他们听说金国来苏县南有一地,东晋时名“马石津”,隋唐时谓“都里镇”,真乃得天独厚之良港,之前海贼也多在此处驻扎补给。 金人现在并没有对那里开发,辽人对那边的开发也非常有限,不如将此地划为宋金两国共同防御之所。 至于出钱的问题也好说,不就是名声上过不去吗? 大宋朝廷可以租借此地百年,到时候通过贸易给金人缴纳赋税,金人给海军提供补给和武器,这样双方互惠互利,谁也不吃亏,外人也说不了什么,岂不美哉? 赵枢一字一句研究了半天,又批示说千万不能损害金人兄弟的利益,让大宋背上不义之名。 对于大宋的善意,金国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们现在开发内地都开发不过来,对海上说实在也不是很重视。 要不是这些海贼之前杀了习不失,还频频深入内陆,他们根本都不想管这些人。 宋人居然租借那里的荒地,还给大金缴纳赋税,这在不同意那大金就是傻的无边无际了。 对于赵枢的要求,吴乞买自然是立刻就表示坚定的支持。 金国现在的财政很困难,本就不愿意继续投资在海军方面,现在大宋愿意来帮他们看家,何乐不为? 他立刻批示跟大宋详谈——说实在吴乞买也不知道来苏以南靠海的那块地到底叫啥,既然宋人的皇帝如此支持,可以让他起个名字。 而赵枢也按照他起年号的风格,以祝愿旅途一帆风顺为名,将此地命名为旅顺。 大宋朝廷在设置这里的官职时也表现出了对大金足够的尊敬,为了表示这里一直是大金的领土,大宋不过是暂时租借,大宋派去那里的长官刘韐不称知某州、某县事,而是称权领旅顺事,简称为“领事”。 而督率海军的张荣也也不称“统”,以示对金军的尊敬,改称为“总督海军军事”,坚称“总兵”。 这客气的措辞和礼法无不提现了宋人对金国的尊重,吴乞买心中感动,深感之前金人的那些南进派实在是祸国殃民,完颜娄室就算无罪也该杀。 杀了他,正好绝了那些南进派继续影响两国关系的念头。 吴乞买非常感动,再次召见了马扩,将几个金国贵族的女儿嫁给马扩为妾。 为了表示感谢,马扩还向吴乞买提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大宋每年有许多人读书登科,但落榜之人也是比比皆是。 现在宋金友好,陛下可否让这些士子来大金为官? 这些人到来肯定会加强宋金两国的友好交往,也能弥补贵国再贸易朝政上的诸多不足。” 历史上的宇文虚中靠着逆天的嘴炮在金国当了高官,若不是他间谍的身份被秦桧出卖,他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再做大事。 现在的吴乞买听了马扩的建议,也是颇为心动。 当然他还没到直接腾笼换鸟,把宋人全都请来当官的程度,他谨慎地表示了赞成,之后还要跟朝中众人好好商议一番。 就这样,大宋永乐元年的宋金两国都出现了巨大的内部问题,但在双方友好交流的层面上却飞速发展。 金国因为娄室的死掀起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但都很快被吴乞买镇压。 他们的羊羔羊毛在今年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宋人提供的钱财也让他们平安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生活,现在众人都在琢磨着怎么扩大自己的牧场,饲养更多的羊羔卖给宋人。 大宋国内,针对旧党的清缴也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大量的旧党力量都被扣上了反叛的帽子,进而遭到了冷酷无情的打击。 随着边境的稳定,赵枢可以把更多的军队撤回开封,直接用铁血手段对旧党进行物理消灭。 众所周知,赵枢是一个非常爱惜自己羽毛的人。 他深知历史上好多搞变革的皇帝都会被扣上暴君的名声,在进攻之初他就启动了自己的宣传机器。 御用文人是从来都不缺的。 赵枢将自己收回土地的举动定义为是为天下寒门学子争取利益,不管后来会变成什么样,起码现在有不少人愿意为赵枢宣传此事,靠着魔改的民间传说故事抓紧抢占舆论的制高点。 这是之前历代官家下手改革时都不曾使用的手段。 宋朝的长官是真的出身贫寒,皇帝还一直都有功利劝学诗的传统, 赵枢的宣传中虽然没直接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也明确在宣传中提到了不少家族掌控大量的土地,准备形成新的门阀。 对利益的再分配需求一直是一个长远的话题。 先上车的人想把车门焊死,后上车的人则需要一个上车并且争取更多座位的机会。 准备上车的人抱成一团,他们就是赵枢现在的重要依仗。 当然,这样的反抗也非常激烈。 户部侍郎黄潜善是最激烈的反抗者。 他以卫道士自居,抬出了之前百试不爽的大宋政治正确——祖宗之法! 这是大宋的骄傲,这是大宋在外战屡屡失败的时代能一直保持稳定的重要基础。 现在到处都有传闻说赵枢并不是太上皇的亲生儿子,现在他挑战祖宗之法,是不是对大宋祖宗的不屑。 黄潜善算是豁出去的诛心之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也着实恶心。 尤其是赵枢是一个非常爱惜自己名声的人,这可能会直接影响他的改革。 听了黄潜善的话,赵枢并没有生气。 相反他还挺开心的。 黄潜善冒死抬出了祖宗之法跟赵枢玩诛心,说明他们现在可以用的手段不算多。 形势已经开始发挥变化,他现在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大了。 “黄学士知道朕祖上家宅何处啊?”赵枢从容地问。 “这,陛下祖籍涿郡。” “非也,再想想。” 赵匡胤认定的高祖是唐朝宰相崔琬的孙女婿赵晀,按他家谱的祖籍就是涿郡,真宗皇帝也说过自家祖宅在保州,这个肯定是正确答案。 没想到赵枢居然直接否定,这可把满朝大臣,包括赵枢的亲信都吓得不轻。 陛下又要整活了吗?不要啊。 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人传说赵枢并不是太上皇的儿子,现在干脆不认祖宗的出身,可这是大问题了。 赵枢冷笑道: “难道有错吗?家祖出身赵城(山西洪洞),此事天下皆知,难道黄学士不知情吗?不会吧,不会吧,你这进士是怎么考的?” 黄潜善:…… 天下赵氏的始祖都能往造父身上靠, 哪有人谈论祖宗的时候这么论,你怎么不按黄帝之后来论? “我始祖当年祖制如何?天下如何? 我大宋如今又如何? 黄学士刚才是不是想影射说我大宋祖上就跟祖宗不对付,连祖宗老家都不认? 你这思想非常危险啊。” 黄潜善:……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 这种无赖辩法当年神宗皇帝和王安石肯定是不屑为之, 他们还在讨论变法的必要性,可赵枢直接用魔法打败魔法,表示大宋这个祖籍都显然不太对劲,衣着作息都是大大改变。 “我大宋血脉源远流长,这么多年就是靠着不断改变祖宗祖制才慢慢到了如今地步。 卿等都是读过周礼的人,当年也算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 黄学士既然这么推崇祖宗之法,那你得自觉维护祖宗之法,不如就按周人祖宗的学问给你上菜—— 听说当年人喜欢吃肉酱,什么东西都能做成酱,叫膳房给黄学士家中赐酱,得看着他们全家都吃下去才是。 王相公,你说说当年都是吃什么啊。” 黄潜善立刻打了个寒颤,很难想象自己即将吃到的是什么东西。 王永微笑着道: “陛下,说来有些不妥。 现在的《周礼》乃汉代记述,这口口相传,又遭秦火,说不定与当年千差万别,万一黄学士吃错了该如何是好。” “哦,王相公的意思呢?” “既然黄学士如此推崇祖宗,不如就请黄学士辛苦一趟,下去问问祖宗对变法的态度,问明白了,再托梦给陛下,岂不美哉?” 黄潜善:…… 正文 第280章 请帮个小忙 嘴炮归嘴炮,赵枢深知土地才是一切的核心。 之前变法被众人阳奉阴违最后功败垂成,连王安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成跟秦桧不相上下的佞臣,最大的原因就是朝廷掌握的土地太少。 缺少土地就像人缺少肌肉,被迫通过极高的商税和专营提高财政收入,这样的经济政策显然没有夯实基础,稍微一点变动都会引起巨大的民变。 永乐元年刚开始,赵枢明面上给李纲安排的工作很多很杂,但实际上的工作却一直只有一项——农。 农田必须得到根本的改善,税收方式必须有新的变化。 如果有人阻挡,赵枢很乐意用军队跟他们讲讲道理,大宋从开国的时候开始埋下的隐患太大,现在正是重新抓起一切的时候,就算重新建国也在所不惜。 两浙财税之地之前方腊起义、明教之乱已经大大打击了那里的地主,制置使陈建做的很不错,让那边的土地丈量工作非常顺利,福建路因为蔡京、余深的先后致仕也一直保持着相当的稳定。 赵枢可以专心对南边重要的产粮区荆湖路发动进攻。 钟相起义得到了不少反对按亩纳税的地主支持,他们幻想能利用钟相的力量跟大宋朝廷掰掰手腕,可没想到最先派来镇压起义的李彦仙不按常理出牌—— 他一上来就给钟相手下的大将杨钦封官许愿,威逼利诱杨钦向宋军投降。 杨钦武艺高强,是远近闻名的好汉,但他对大宋朝廷的弯弯绕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听说来进剿的李彦仙自称鼎州知州,还以为此人真的是朝廷的大官,在几次对战中,他也发现李彦仙手下的这些人作战勇敢且有章法,虽然不习水战,却也不是一般的禁军可以相提并论。 眼看义军的攻势受阻,杨钦也开始派人暗中接触李彦仙,而李彦仙毫不犹豫,自称自己是得到了皇帝的任命,有封官招讨之权。 这让杨钦心中大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指望。 他哪里知道李彦仙手下的这支强军其实属于义军的范畴,李彦仙自己都是刚刚从牢中出来的戴罪立功之身,李彦仙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么搞会不会遭到朝廷的清算。 不过他有信心。 他当时跟随张叔夜和种师中来开封的时候,张叔夜和种师中都对赵枢推崇备至,说此人是大宋历史上罕见的心胸开阔之人,最能知人善用。 从兵法的角度,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问题,如果平定大乱之后赵枢并没有追究自己的过错,说明赵枢此人值得辅佐。 如果赵枢追究自己擅作主张自称官长的罪名,李彦仙也懒得辅佐,大不了到时候往西北老家一逃,去西域逍遥自在便是了。 在得到杨钦的支持之后,他得以立刻对已经上岸的钟相发动进攻。 钟相的部下虽然作战勇敢,可他也没料到手下的杨钦居然这么快就叛乱,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联合杨幺等人且战且退,回到洞庭去过水匪的日子。 李彦仙趁机深入洞庭,以讨伐乱贼为名义开始剿灭当地支援钟相的一群地主。 这群人敢支援钟相的底气就是相信大宋不敢清算他们,这么多年宋军都是坚定站在地主的一方面,甚至地主的存在还帮大宋实现了地方稳定。 可荆湖路的产粮区广大,对李彦仙这群已经切断后勤的义军来说尤为重要。 他以鼎州知州的名义出击,号称执行新法,诛灭旧党,让杨钦为向导将之前给钟相等人提供帮助的地主杀死大半,成功控制了不少土地。 这年代有土地就会有人。 在岳飞的增援部队到来之前,李彦仙已经成功累积了一支超过接近十万人的大军。 以朝廷的名义,他们麾下有百姓、有官绅还有贫寒的学子。 大家的斗志相当高昂,而钟相已经被逼到了非常困难的程度。 接下来看的就是赵枢的态度了。 岳飞手下的大军都是跟金人搏杀过的勇士,他们刚刚到来就接掌指挥,不出太大的意外,他们已经能拿下战斗。 李彦仙忐忑地盯着身材高大的岳飞,等待着赵枢的审判。 他相信此刻地方官肯定已经将李彦仙脱离官府掌控、自称鼎州知州并且迅速南下杀人的消息报告给了朝廷。 以大宋朝对俗人的防范,这些跟造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赵枢如果盛怒之下直接派岳飞来把李彦仙解回开封审讯,想来也不会有人喊冤。 岳飞非常平静地看着李彦仙,问道: “为何要脱离荆湖路制置使的指挥?” 李彦仙也不做狂态,行礼下拜,认真地道: “此次民变与众不同,不少地方官名义上还是大宋的官吏,却已经与钟相早早勾结,两头下注。 陈制置一心为国,可各地多有宵小之人,我等之前的动向屡次被人侦知,所以才下定决心直接南下,意图打钟相一个措手不及。” 李彦仙说的也是实情。 以前大宋剿匪的最大秘诀就是地方上维护自身利益,坚决镇压匪盗。 可这次不同,有了旧党势力的支持,李彦仙刚刚南下就遇上了很多的麻烦。 最大的麻烦就是军粮和兵器的供给不足,这可不是上面几个大人物一碰头几句话就能办到。 最初李彦仙跟钟相的作战中也因为钟相提前察觉到进军的动向而功亏一篑,故此他大胆选择直接南下轻装进击,靠着招降杨钦,这才取得了不错的战果,进而盘活了作战。 “现在我军还在跟贼人相持,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才能及时平定此乱?” 李彦仙有点惊讶地看着岳飞。 岳飞现在的身份是荆湖南路察访使,他比李彦仙的作战经验更丰富,按理说可以直接甩开李彦仙接掌大军继续跟钟相作战,可他居然要询问李彦仙主意。 “陛下非常重视前线官长的见解,我这个察访使只是来辅助知州,帮足下解决一些难事。 至于要怎么打,还要听听知州的意见。” 李彦仙还叫李孝忠的时候因为指责李纲不知兵遭到处罚下狱,因此被秦桧盯上。 只是秦桧不知道的是,在李孝忠下狱的第二天,他就得到了当时还是燕王的赵枢召见。 赵枢对李孝忠非常感兴趣。 此人的韬略不错,指责李纲不知兵也并不是邀直取名,这样的人物在人心浮动的大宋朝还真是不多见。 于是赵枢决定给李彦仙一个机会。 当时北边还没停战,暂时不能抽调太多的兵力南下,赵枢索性叫李彦仙手下的义军为先锋南下活动,至于怎么打,就看自称知兵的李彦仙自己使唤。 秦桧没想到赵枢先登一步,李彦仙答应了赵枢的邀请,自然也不会承秦桧的解救之恩。 皇帝都这么说,他自然要打出一些样子来。 他抵达洞庭附近之后采取的战术不一定是最符合大宋的政治正确,却一定是现在的作战的最优解。 而他也成功地将钟相困住,就等待最后一击的到来。 “临行前,陛下感慨足下辛苦,让飞不要干涉知州用兵。 现在足下暂代鼎州、岳州知州,等剿灭钟相之后,一定还有重用。” 尽管一直期待此事,可听说自己现在真的当上了知州,李彦仙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朝廷真的不收拾我了?” “何必啊。”岳飞苦笑道,“陛下说了,大宋以后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有本事的人可以稍微有点自己的个性,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啊。” · 李彦仙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而张荣则踌躇满志,等待着自己人生的新起点。 冒充海盗许久,手下不少士兵都质疑他们是不是被朝廷卖了,可万万没想到,在他几乎已经有点失望的时候,朝廷居然公开了他的身份。 旅顺总兵。 都督宋军水军防备海盗。 这个官职让张荣哭笑不得。 防备海盗? 哈哈哈,这可是个好差遣,别的不敢保证,这个一定完成任务。 跟他配合的刘韐也是踌躇满志。 之前他跟岳飞的配合就相当不错,并没有暴露出传统文官的毛病,所以这次跟张荣配合进驻旅顺,赵枢也首先想到了他。 领事虽然名义上是个暂代官,但大宋要租借此地百年,刘韐一辈子在这混问题也不大。 何况他现在还是带着一个重要的使命前来。 接待刘韐的是吴乞买最受器重的儿子完颜宗磐,刘韐一看到此人二话不说直接遥遥下拜,用汉话和刚学的女真话口称太子,听得宗磐满面红光。 “领事请起,领事折煞俺了。”宗磐忙不迭扶起刘韐,可刘韐还是给足了礼数,一直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国书递给宗磐。 张荣没有给人下跪的习惯,非常委屈地做了一阵思想斗争,好在宗磐也是个爽朗人,不等张荣下拜,他就立刻上前热情地拉着张荣的手,用非常生硬的汉话向他问好。 “父皇派我来此与贵军交割此地,以后大小事务,咱们还得多多亲近才是。” 宋军是真的派出了海军,大量的士兵在岸边登陆,将床上的一箱箱瓷器弄下来。 刘韐叫人搬来一只木箱,张荣用力掀开,只见这箱中居然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天青色精美汝窑瓷器! “这……” “来拜太子,怎么能不带见面礼? 来的仓促,刘某也没准备什么东西,这都是大宋的汝窑官器,一共不到一百件,还请太子莫要嫌弃。” 汝窑在宋代的价值已经非常可观,之前宗雅等人奔赴大宋学习,都以用汝窑为荣。 可是汝窑的价格实在昂贵,贫穷的金人自然买不起。 没想到刘韐现在一出手就是一大箱。 “除此之外,还有香茶三千斤,龙涎香、沉香各二百斤, 全都是送给太子的礼物,还请太子千万不要嫌弃。” 全都是值钱的玩意,宗磐自然欢喜地合不拢嘴。 赶紧没口子说大宋讲义气,领事够朋友。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一定帮领事处置。” 刘韐微笑道: “还真有一点点的小事请太子帮忙周旋一番。” “领事请讲。” “以后此地开边,定有不少宋人来此。 我朝中人与贵国风俗差异巨大,难免生出误会有些冲突,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有冲突了,不如双方各自分开回家教育,莫要生出诉讼,坏了两国交情。 不知太子以为如何?” 宗磐大笑道: “我以为是何事? 没想到陛下的思虑如此周全,就该如此,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商量着解决? 放心,以后此地有事,领事自己裁判便是,不需通报我国。” 刘韐欢喜地笑道: “太子爽快,我还带了几千匹不值钱的破布,太子要是喜欢,就叫下人搬回去做些衣服吧!” 正文 第281章 领事裁判 领事裁判权。 爱惜羽毛的赵枢绝不会在国书中承认这个,但刘韐重贿完颜宗磐,轻易就得到了权力。 对完颜宗磐来说,此地的渤海人算什么东西,再说土地都租借给了大宋,也算是大宋的地界,在这里稍微遵守一下大宋的法度也不错。 刘韐又请宗磐饮宴,大量的珍馐、美酒不住地送到宗磐面前,进一步表达大宋商旅的善意。 宗磐喝的起劲,连连拍胸口表达自己的豪迈和本事,在刘韐的忽悠下又承诺之后再金国地界上的宋国商旅如果有问题一定会先交给领事官裁判,大金绝不会用自己的法律处置宋人。 “哈哈哈,太子果然爽快。” 几杯黄汤下肚,张荣也喝地非常起劲,他跟宗磐勾肩搭背,一起诉说两国的美好前景,言语间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爽。 这才是格局,这才是未来。 “光明皇帝对我国颇为关照,以后咱们并肩作战,什么海盗,通通放心交给我等,若还有海盗登岸,俺张荣把头拧下来!” 海盗之事实在是困扰金国很久。 这些人来去如风,杀人如麻,金国根本不是对手,张荣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真是给大金解决一桩大祸患。 宗磐动容地道: “总兵若是能消灭海贼,我愿举总兵为千户,如何?” 张荣哈哈大笑,拍胸口道: “放心便是,不仅海贼不敢登岸,十日内我便占了皮岛,定叫那高丽海贼无可遁形!” “好!”宗磐大喜。 现在那群海盗盘踞在高丽附近的皮岛和身弥岛,严重威胁金国好不容易占据的义州,如果张荣真有这样的本事,金国又能在跟高丽的作战中多取得一些战略优势。 “得大宋襄助,我大金如鱼得水,以后两国盟好,永为兄弟!” “永为兄弟!” 张荣其实心里蛮感慨的。 他们之前冒充海盗,不断进攻盖州、岩州,可那也不过是袭扰金国的后方,杀烧一番,完全无法登陆。 可现在赵枢一番运作,大宋已经成功在旅顺登陆,按照宋金盟约,还要开放几个通商口岸,到时候宋人可以大摇大摆的登陆,想来宇文虚中手下皇城司的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深入探查。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般战法。 陛下到底是如何心性才学到了这般本事? 现在也不是感慨的时候。 登陆的宋人开始抓紧修筑城池要塞,并将大量的火药送进来。 赵枢对此处要塞格外重视,嘱咐刘韐一定要妥善运营,建设一支实力强大的海军,为之后的作战积累力量。 金人对这种战法浑然不觉。 他们只知道宋人态度友好,租借一块小小的土地也不算什么,而且他们还帮金国解决了海盗的隐患,这一来一回,又为金国节省了不少的开支。 金国的贵族能把自家儿子送去宋国境内留学,可大多数的金国百姓是做不到的。 但刘韐在租借大开方便之门,请名师教授宋人的语言、礼仪、风度,而学这些也不需要太多的钱财,帮宋人修筑要塞的人都能优先学习。 一时间,大量的百姓开始纷纷向南移动,这也带动了金国境内公知地位的逐渐提高。 百姓越来越愿意听他们讲述大宋的美好和繁荣,将进入那个繁荣的国家当成了自己毕生奋斗的使命。 以前少年女真人的愿望是策马射箭,征服四海,现在要是说这个就是野蛮粗鄙的象征。 文明的新金国人的梦想应该是学习大宋的文化,争取去宋国留学成为一个宋人。 形成一股全民的风向有点难,但形成贵族之间的风向还是挺容易的。 现在女真的贵族已经开始人人学习汉话,代表先进的明教也争取到了大量的信徒,阿骨打闭眼之前绝不会想到,他只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一手建立的国家已经开始出现根本性的变化。 这种变化首先提现在了金国的战马上。 金国起家靠着重步兵,后来开始疯狂养马、买马,组建了一支让人畏惧的铁骑,可永乐合议之后,金国直接停止了对外买马的计划,不少贵族也开始上书吴乞买,要求缩小国内养马的范围,尽可能养羊。 马子充计划专门给养羊的金人提供资金,让他们一下就颇为富裕,这让原来养马、当铁匠的女真人非常羡慕,也开始纷纷申请养羊的资金支持。 一时间金国的土地上到处都是不断扩大的羊圈,而负责拨发资金的财神爷马扩在视察了这些羊圈之后更是动情的表示,这是文明战胜野蛮的象征,这一定会让金国变成一个足够强大且文明的新兴国家。 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看到金国现在正在面对什么。 完颜宗望看着如火如荼的圈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金国并非所有的地方都适合放牧。 这里如果种田能养活更多的百姓。 可那些女真的贵族看到别人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都开始拼命圈地养羊。 不断扩大的羊圈让作为女真仆从的契丹人和渤海人已经渐渐失去了栖身之所。 他们只能无奈地进入城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出卖力气的活计。 尤其是宋人的旅顺军港和几个通商口岸的建设给了他们求生的机会。 可这分明是把这些原本金国的战友往宋人那边推! 女真一共才有多少人? 现在接受良好教育的女真人都以本国为耻,少年人不愿意学习弓马骑射,反到拼命苦学宋人的语言,甚至连发音不是开封的正音都会引来嘲笑。 长此以往,金国还是金国吗? 宗望多次上书,请求吴乞买不要放弃女真传统的弓马操练。 吴乞买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亲自召集女真贵族开会,要求他们必须让自己的儿孙操练弓马,以后还会专门验看他们的本事。 可大家也不傻。 吴乞买的儿子宗雅现在已经是公知中的佼佼者,他一头长发,穿儒袍,拜明教,一应生活习惯全面向宋人看齐,从不见他骑马开弓。 甚至他们把大宋重文轻武的风格也学了个大半,回朝之后总是不断宣传武人粗鄙,大金以后不能跟武人治天下,要与士大夫治天下。 都要跟士大夫治天下了,开弓骑马就算学也只能做个业余爱好。 贵族尚且如此,下层女真人在没有战功鼓舞的时代就更是只能选择让自家的儿子去读书。 永乐年对宋人来说是改天换地的一年,对金人来说更是一个改天换地的开始。 这一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年关。 过年时,皇帝赵枢邀请了众多使者一起赴宴,已经胖的跟球一样的太上皇赵佶也满面红光出来,众人在轻歌曼舞之中庆祝大宋一年最重要的节日。 往年,周围各国的使者山呼万岁之后都会得到大宋皇帝慷慨的赏赐。 可今年不太一样,赴宴之前赵枢就已经表示所有的赏赐都没了。 没赏赐了,那些青唐所谓的部族首领、西域所谓的国王使者肯定不会冒着严寒赴宴,但一群真正有需求的外使还是早早到来,一起参加了大宋的国宴。 而大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赵枢早就叫人准备好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席间,他叫人将巨大的地图铺在地上展开,而王永则手持木制长杆,指着辽阔的海域,开始讲述大宋未来的商业版图。 “商贸,还是商贸。” 王永现在的忽悠技术已经深得赵枢真传,他动情地道: “辽阔的大海孕育了人类的生命,更为我们提供了无尽的财富。 大宋的五年计划中,沿海各国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前大宋的海上贸易独占了利润,可现在不一样了,陛下准备将海贸的巨大利润分享给所有愿意跟大宋合作的国家!” 大海为啥会孕育生命? 这点在场所有人(包括王永在内)都不太懂。 但是他们能听懂后面的话题。 大宋要带他们一起致富。 三佛齐的使者满面红光,立刻询问道: “这是不是说,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得到回赐金珠银宝?” 赵枢穿越之前的时候一直觉得大宋的海贸跟明清一样满世界搜刮白银,可他当上皇帝之后稍稍了解了一下海贸,差点吓得他直接宣布闭关锁国。 宋朝的白银居然在疯狂外流! 大宋的商品实行专营,对他国使者一般采用回赐为贸易手段。 熙宁十年(1077年)注辇人贡,宋廷回赐的白银即达到了五万二千两.创下了答赐量的新高。 元丰二年(1079年)、元祐元年(1086年),三佛齐、高丽人贡,宋廷答赐白银也分别为一万五百两、五千三百两。 像高丽、三佛齐这么实在拿着白银来购买大宋货物的国家非常少,大部分的国家是将货物贩运过来,等待宋国的回赐时要求赐以白银,比如元丰二年(1079年)来使群陀毕罗也曾明确提出“乞买金带、白金器物“的要求,而大宋为了鼓励海贸也一直允准。 结论就是,海贸虽然赚钱,虽然给大宋一直在提供繁荣的贸易和不少资金,可大宋的白银却是对外流出趋势,这让赵枢非常上头。 开玩笑,我赵枢的双赢一直都是我赢两次。 这海贸是绝对不能闸住的,但方式必须好好改动一下。 所以,赵枢仔细思考一下,又提出了一个温柔可爱的主意。 要是先说以后大宋不回赐白银了,这宴会肯定要炸锅了, 所以赵枢换了个说法。 “我们也知道,以前大宋的税负实在是太高了。 这让好多远来的兄弟都没什么利润。 所以,经过我们的深思熟虑,准备开启一个全新的机制,这个机制叫做最惠国制度。 只要各国采购大宋商品的时候使用白银,那大宋就采购几种对等额度的贵国商品。 最重要的是,输入的货物是免税的。” 赵枢说的有点绕,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王永温和地解释道: “意思是,大宋未来准备引入民间商贸,各国的货物不用只卖给大宋官家。 只要诸国采买大宋货物的时候使用白银,那就可以登记成为大宋的最惠国。 大宋可以选择你们想售卖的几种商品登记,这些将不必缴纳关税,让你们的商品在大宋取得更大的利益。 大家认为,这是不是双赢的选择?” “这……” 诸国使者登时大惊。 不收税? “登记几种不收税,那还要抽检货物吗?” “当然也不需要。 陛下从来不与民争利,这都是给各国的赏赐。 呵呵,当然了,最惠国之间也有高低,与大宋互惠的永远是我们最好的伙伴,如果各国愿意开放港口,引入大宋民间资本,与大宋一起打击海盗,会得到大宋进一步的关照!” 正文 第282章 仁君 进口来大宋销售的货物要么交税,要么抽取一些货物,这已经是多年形成的规矩。 赵枢这所谓的免税立刻引起了所有使者的震惊,也对冲了不回赐白银的带来的反对。 这个年代的海运贸易给大宋国内输送的大多是乳香、象牙、香料等跟民生关系不大的奢侈品,赵枢选择的贸易目录也多跟这些东西有关。 赵枢选择将大宋的官营贸易解绑,但他随即成立了以皇城司为核心的几个国营海贸公司,套了个马甲专门负责海贸—— 你们跟我们的“民间”公司合作,就自然不存在回赐白银这一说。 而降低贸易门槛,才能带来更大的贸易繁荣。 几种专营商品不收关税,大宋依然可以几个“民间”公司的奢侈品专营割韭菜。 愿意花大量资金购买乳香、象牙的人一般不会在意多花点钱。 而减少白银的流出,降低国内的银价,最终实现白银的大量流转才是现在的正途。 之前高丽跟大宋的交往中能使用大量的白银,主要来自于他们本国跟倭国之间的贸易所得。 大宋跟倭国的海贸一直处于一个非常神奇的状态,他们的海上贸易频繁,但倭国早就不用仰视大唐的姿态仰视大宋,甚至开始卡BUG,用各种贸易手段套路大宋的财货—— 反正大宋又打过不来,他们完全不惧,倒是高丽离他们实在太近,他们不敢得罪,老老实实跟高丽一点点的贸易往来。 聪明的高丽人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他们多年前就一直在反复强调从大宋出海去遥远的倭国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还不如先把货物卖给高丽,然后高丽再转卖给倭国。 通过这样的手段,他们能收到大宋大量昂贵的货物,又从倭国收到了大量的白银,并利用大宋境内白银涨价的机会进一步购买财货、联络官员,进一步收取更大的利润。 高丽这个小中华,在商贸方面的天赋真是一点不比大宋茶,甚至隐隐透露出犹在大宋之上的气息。 别的大宋皇帝都展现出了“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光辉气息,但神宗皇帝和赵佶这爷俩非常不爽,一直给倭国人写信,督促他们来跟大宋平等贸易。 赵枢知道贵金属作为货币的时代白银对一个国家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不断的打听倭国现在的情况,得知当前的倭国出现了天皇、上皇、法皇三皇并立的奇特现象后当机立断,准备通过此次手段彰显大宋的声音。 说到在各国开设口岸并驻军打击海盗时,赵枢拍了拍手,太宰李纲亲自上前,为各国使者讲述大宋准备在海贸之外,构建近海新秩序的决心。 而这核心就是…… “尊王攘夷!” “大宋之后海贸的对手要用心挑拣,寻找真正代表一国正统的帝王人物。 之后大宋的海贸不再是为个人的利益而战,而是为了各国的正统法度而战。 这就是大宋未来的海贸新格局、新操守!” 说来,这个年代大宋周边的几个国家很少有皇帝说一不二的。 金国刚刚靠着大宋的帮助从勃极烈制度中走出来,高丽现在权臣李资谦和金富轼已经开始内斗,倭国三皇并立,大理高氏是实际的统治者,唯一正常的李朝现在也即将出现权臣的问题。 大宋在海贸中喊出尊王攘夷的口号,确保各国皇室的绝对权威,对各国是一个重大的激励措施。 同时,赵枢还在这个政策里面弄了一个小小的后门。 大理高氏之前一度篡权,可因为种种问题又把皇位还给了段氏。 现在段氏不过是虚君,大宋也懒得支持他们,只要段氏愿意开口岸并接受大宋的驻军,大宋不是不能给他们一个爱国的机会。 如果以前大宋这么搞,估计没几个国家会支持。 但从赵佶执政时开始,大宋先后在与西夏、李朝的战斗中取得大胜,赵枢又消灭西夏重创金国,已经展现出了堪比大唐的气息。 现在,大宋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气息,他们的海军已经很有话语权。 赵枢相信,自己的建议肯定会得到一定的支持。 只要能把海军基地修在周边国家,赵枢就能照抄以前老领导讲过的香蕉超人在危地马拉的发家史。 鹰酱人工制造的春天比刀剑可好用太多了。 海贸政策的巨大转变让各国的使者一时消化不了。 但除了驻军开港这种事情不能当机立断,其他的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大宋不想让白银外流的心情他们也能理解。 生意还是要做,只是双方的利益划分而已。 大宋朝廷开始又当又立,海贸进入新时代,他们终究不能放弃大宋的市场和大宋的商品,后面的也只有慢慢接受协调,争取早早适应着新的变局。 倒是高丽和金国的使者抢先宣布同意大宋的新海贸政策。 金国已经开港驻军,现在不过是补票而已, 高丽则是听说大宋在金国驻军之后赶到了恐惧,决心加强跟大宋的联合,起码要维持当下的稳定。 尤其是金富轼还想利用跟大宋的友好关系压住李资谦,实现独占高丽大权的局面,更不可能拒绝大宋的驻军。 总之,这次朝会其乐融融。 大家都对未来的五年计划慢慢实现充满了信心。 现在,就是等待一切政策生根发芽的时候了。 “想不到,官家居然有这么多的谋划。” 赵佶现在对赵枢的称呼是官家。 这倒不是阴阳怪气,只是赵佶在退位后的情商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个冬日,赵佶的身体愈发不好。 他现在修身养性,但泰山上痛苦折磨还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的创伤。 赵佶一开始还很恐慌,可经过了一年多的适应,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虽然已经看不懂儿子在搞什么,但在赵枢的手上,大宋的经济逐渐开始繁荣,对外逐渐压制住了周边各国,也实在是一件扬眉吐气的事情。 赵枢对赵佶依旧是非常恭敬客气。 “都是爹爹打的基础好。” “哎,五郎就别这么说了……”赵佶改了称呼,一脸苦涩,“我知道我当皇帝的几年是什么模样,我都害怕百年之后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 五郎,我死之后,皇陵就一切从简,不封不树,找个地方偷偷埋了吧。” “至于吗?”赵枢苦笑道,“这么搞肯定又会有人说儿臣不孝,我遭不住啊。” “呵呵,五郎觉得,这世上有千秋万载的王朝吗?” “没有。”赵枢笑道,“肯定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啊。” 赵佶退位之后天天抱着笔记本电脑,没电的时候就开始思考人生,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从一个二笔中年变成了一个忧郁的二笔中年。 现在他看赵枢一眼都充满了对人生的感悟,连没有万世不易的王朝都说出来了,实在是让赵枢有点意外。 “当年太宗皇帝接见倭国高僧,听说他们的天皇万世一系,还感慨‘中国自唐以来天下分裂,五代之时王朝命脉尤为短促,而日本则世祚遐久,盖古道也’。 太宗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之前也想不明白。 倒是退位在家,这些日子偶然看了看倭国的种种故事,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啊? 这个赵枢倒是万万没想到。 赵子这货居然有这样的体会了,这让人有点不能接受啊。 “孩儿愚昧,请爹爹示下。” 倭国的天皇能一直保存,跟他们没有大的集权统治和浓厚的巫术观念有关,赵枢不觉得赵佶能想到这一点。 果然,赵佶的思路让他有点意外。 “中华万年讲仁义,臣要忠君,君要力行仁政,这才有如今世代。 而倭国讲忠勇,我看他们也只占据了一个勇。 这么看,他们的天皇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呃,爹爹到底想说什么,孩儿已经被你说傻了。” “呃,是吗?”赵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想说,我这些年的功业都不要,就算昏庸,能换来一个……仁君的评价吗?” 原来是想说这个啊。 赵枢看着赵佶期待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五星天皇的典故。 “爹爹是大理的保卫者,青唐的解救者,西夏的征服者,辽国的捍卫者。 这个评价,可以算的上仁君吗?” “呃……”赵佶愣了愣,猛地连连点头,“好,好,好孩儿啊。” 正文 第283章 草原上的强敌 大宋搞得这一套大有天下大同的趋势,这当然触动了金国那群公知敏感的神经。 说来讽刺的是,在大宋境内吹捧赵枢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都是拿了赵枢的钱跟着一起吹牛,而金国这些明明没有见过赵枢,却已经把赵枢描述成了跟天神一样的人物。 新年去大宋留学的贵族子弟实在是太多,而名额又非常有限,元日挞懒家的门槛是真的被人踩烂,众人纷纷拿出浑身解数,求挞懒想办法将他们的子弟送到遍地黄金的大宋接受美好的教育。 挞懒现在的声望越来越高,现在已经是朝中的第二人,而且深受吴乞买的信任。 在元日过后,挞懒上书吴乞买,要求追究宗干、宗翰两人的轻率南下之罪,蒲家奴和谩都诃也知道大事不可违背,纷纷跟随挞懒一起上书。 吴乞买仔细阅读了宗干和宗翰二人的罪状,以擅启边衅和重大战败两大罪状夺去了已经死去的完颜宗干一切的罪状。 宗翰之前的表现不错,现在又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吴乞买倒是没有太过清算他,只是夺去了他勃极烈的位置。 又过了一个月,吴乞买正式宣布废除勃极烈制度。 说实在,勃极烈制度已经非常不适合金国现在的体制,几个勃极烈一小撮人根本应对不了庞大的领土上行政机构的运作,靠这几个人累死都理不出头绪。 尽管他们恨辽人,尽管国内有很多人不愿接受宋人的制度,但他们也知道现在是被迫改革的时候了。 吴乞买羽翼丰满,现在又有手下一群人坚定支持,阿骨打弄出来的这套勃极烈制度瞬间就被扫进垃圾堆,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对吴乞买绝对支持的挞懒自然成为了这次改革的最大赢家。 他现在的官职是尚书令兼太师,已经压制了斜也的太傅和蒲家奴的太保,虽然三人并领三省,但很显然挞懒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权力。 挞懒意气风发。 他现在已经准备抓紧布置抢班夺权的工作。 是的,这两年来挞懒的野心已经开始疯狂膨胀,在大宋的海军进驻旅顺之后,领事刘韐已经多次向挞懒暗示了赵枢的善意。 以挞懒和赵枢的私交,如果金国的皇帝是挞懒对大宋一定更加有利。 现在没什么战事,四方清平,现在是我崭露头角的时候了。 他虚心地请教邢焕,而邢焕也表示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挞懒的夺权行动。 并不是说吴乞买不好,只是他在兄弟们都不放心。 如果有挞懒在,大宋和明教都会非常满意。 于是,在就任尚书令几天后,挞懒向吴乞买辞去尚书令一职。 他说自己年纪大了,才能也一般,掌握这么多的权力也不太合适,不如让一个年轻人来历练一番。 呼声最高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吴乞买的长子完颜宗磐! 吴乞买大喜过望。 他之前一直不太好意思抓紧把自己的长子推倒太子的位置上,但挞懒这么上道,还愿意放弃自己的地位,吴乞买自然也从善如流。 他立刻封宗磐为尚书令,改封挞懒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兼掌宋金贸易,挞懒也顺理成章地离开了权力的核心辽阳府,奔赴宋金贸易的前线中京。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邢焕的设计之中。 野心这种东西只要萌芽就会不断的膨胀。 邢焕的女婿是大宋的皇帝,他背井离乡来到金国,肯定不甘心伺候这群蛮人一辈子。 之前的付出都是为了开花结果的甜蜜。 看着在金国不断蔓延的明教,邢焕的心情比挞懒还要好几分。 中原利用宗教起义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一败涂地,其根本原因就是得不到大贵族的支持,也很难得到外部的援助。 而现在吴乞买都自称光明皇帝,挞懒野心勃勃准备利用明教,宗翰也准备与明教联手夺回自己的一切,众人都在互相利用,邢焕的机会就来了。 互相利用是吧,这正好是我的强项。 · 金上京(会宁) 完颜宗翰似乎一下老了许多。 在听说完颜娄室谋反被杀之后,宗翰并没有像斜也一样拼命与挞懒争辩,只是上书表示娄室固然该死,但他的家人是无辜的,他请求将娄室的家人圈禁但不杀害,这也算得到了吴乞买的一点点支持。 现在他已经不是勃极烈,追究之前的大败,他被降为北京路总管,虽然依旧位高权重,但已经远远比不上之前崇高的地位。 天高皇帝远,宗翰的日子算是逍遥,但经历了重重打击,这个曾经一度非常接近金国权力中心的强大猛汉现在已经消瘦了不少。 多少次他劝说自己放弃报仇的执念,连他的儿子,他最亲近的手下都说报仇已经不可能。 大宋现在越来越强大,赵枢已经当了皇帝,金国现在众人都以跟大宋合作为荣。 谁会在乎宗翰这个当年英雄的荣辱? 可宗翰还是没有放弃。 被赵枢狠狠羞辱的那一天,宗翰就决定一定要打回来。 明教护教法王的身份确实给了宗翰不少保护,他甚至感觉那个总是带着鬼面具的明教教主清楚地理解自己的想法,反而在助长自己的野心。 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在上京蛰伏的他现在靠着推广明教得到了不少草原牧民的信任,而且他联络了一支非常强大的战兵。 这就是名震一时的蒙古孛儿只斤部的族长合不勒汗! 话说金国对周边的控制真的是远远不如辽国,辽国在建立之后成功地让草原各部起码处于了表面臣服的状态,可无论是历史上还是这个位面,他们都对草原上的鞑靼人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趁着辽金大战,孛儿只斤部的族长合不勒趁机率领部族摆脱了辽人的控制,被称为合不勒汗。 他手下的战兵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骑射好手,天生就是在马背上长大,金国对他们真的是毫无办法。 宗翰抵达上京之后,立刻开始跟孛儿只斤部接触。 孛儿只斤部对金国非常警惕,但他们对明教却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合不勒汗听人翻译了明教的微言大义,也感觉自己身边随军的萨满巫师说的都是一坨屎,于是跟身为护教法王的完颜宗翰进行了几次接触。 宗翰也耐着性子,给他们讲述明教的教义,合不勒汗听得津津有味,也寻思自己能不能弄个光明使者干干。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吴乞买居然敢自称是明教的无上天尊明尊。 他要是当光明使者,岂不是成了吴乞买的灰孙子? 要知道历史上的合不勒汗一直是让吴乞买血压飙升的要人,这哥们敢在宴会上抓吴乞买的胡子玩,偏偏吴乞买还不敢把他怎么样, 如果吴乞买是明尊这个教肯定有大问题。 宗翰非常谦恭地向合不勒汗示好,表示明教教主邢道荣没有公开承认明尊的身份,说不定他跟教主聊聊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收获。 合不勒大喜,立刻谦恭地派人请明教教主邢道荣驾临草原。 如果合不勒能穿越到百年之后,一定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可现在的合不勒对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毫不知情,为自己即将跟邢道荣的见面感到欢欣鼓舞。 邢焕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到草原,跟合不勒展开了一次秘密谈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讨论了什么,只是不久之后,合不勒就满面红光接受了明教的教义。 他以明王自居,并且说服了几个部族,将草原上一个叫可敦城的地方让出来,作为明教教主的驻锡地,在此接受和播撒明教的伟大教义。 而作为护教法王的宗翰通过给合不勒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也得到了这位副教主的同情。 都是明教的弟兄,应该互帮互助。 于是,野心勃勃的合不勒开始继续派人南下,跟宋人的使者马扩接触。 马扩对接触也展现出了积极的态度。 只要跟大宋合作,只要信奉明教,什么人都可以跟大宋保持贸易往来。 这无所谓。 为了表达诚意,马扩还送了合不勒一件礼物——一本据说是大宋皇帝赵枢亲手抄写的明教大典《白莲经》。 合不勒备受鼓舞,在返回草原之后,开始积极跟宗翰密谋南下之事。 与虎谋皮总是要有不少风险。 合不勒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部族势力跟金国的差距不小,但当年女真部起家的时候也是跟辽国的国力差距甚远,却凭着部族的强大战力很快扫平了这个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国家。 秘密进入金国的期间,合不勒发现金国已经离心离德,出现了不少问题,还有宗翰这样的带路党和邢道荣这样的高人带路。 他对自己手下的战士非常有信心。 只是他没有考虑到一点—— 明教在金国现在混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难道真的是造反成性? 宗翰大概有个自己的思路,但他准备赌一把。 邢焕知道宗翰的思路,他也准备赌一把。 一盘事关天下走向的大棋开始一点点地展开,而作为局外人,赵枢也收到了消息。 “这么快啊…… 想不到蒙古人这么快就出现了战场上。” “也好。 我们得帮帮我们的兄弟金国人。” 正文 第284章 准备北上 许久之前,岳飞就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大宋和草原的部族并没什么冲突,接壤的地方也非常少,平素的交情也相对友善,可岳飞已经考虑到了他们的威胁。 岳飞听一些契丹人说,鞑靼蒙古的战士各个都是顶级的骑术高手,因此针对他们的战术做了不少的研究和学习。 赵枢更是知道,这群人在未来会有怎样强大的战力,甚至会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 这些草原人的战斗素养和工程技术潜力都非常巨大,在火药出现之前,他们靠着马蹄创造了一片恐怖的国土。 甚至在火药出现之后,依然可以不断地袭扰中原的政权,成为中原人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年清朝是怎么控制住这些人的赵枢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楚。 宗教。 老丈人啊老丈人,还得靠你发光发热啊。 永乐二年夏天,赵枢正式宣布燕京为大宋北京,并且宣布将修一条大运河前往此地。 其实之前赵枢已经在吹风迁都之事,朝中众人也知道赵枢这是在为迁都做准备。 可这次没有人用祖宗之法出来搪塞。 祖宗之法若是不可变,就请足下下去给祖宗好好聊聊。 赵枢手握重兵,基本盘稳健,君权的稳固已经超过了太宗的时代。 大宋的文臣敢跟官家吵架也不过是因为官家不敢杀他们。 可赵枢从来不惯着他们的毛病。 流放就是真的流放,罢免就是真的罢免,绝不会还弄一个什么团练副使安置。 在赵枢突然暴毙之前,看来是很难改变,众人也不傻,对迁都之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明面表示支持。 他们也不能不支持。 皇城司的作用现在已经非常明显,赵枢现在能掌握不少朝臣的交往动态,并及时做出针对性的动作,对反对变法的,哪怕只是口嗨也进行坚决镇压,要么充军要么流放。 金国的公知要是见了这个场景一定会非常难受,但赵枢现在压根懒得管这个。 这年头根本不能讲权力下放,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朝中高度的一致才能带来强大的战斗力。 现在这巨变堪比重新建国,赵枢万万大意不得。 大运河的建设当然需要有人督办,工具人秦桧又被甩到了这个位置上。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这个位面,秦桧都不是什么清官。 但皇城司的触角让他在大运河的工程中不敢捞哪怕一点点的油水,强迫他当一个清官。 这种机构是文官的天敌,他们肯定不愿让这种特务机构继续存在,于是按照惯例,他们先派出了几个小官联名上书要求裁撤皇城司,还拿出了经典老番,质疑赵枢是不是不相信朝中的大臣。 赵枢当然表示自己对臣子都是信任无比,但上书的第二天,他就指使皇城司以诽谤、轻浮等罪名直接将几个上书的言官罢免。 言官本来的工作就是上书言事,众文官都感觉此事不可思议,表示祖宗给他们这个任务就不是让他们做皇帝的应声虫,皇帝居然用这种机构监视臣子,他们必须做出抵抗,不然就集体辞职抗议。 可上奏的劄子刚送上去,赵枢立刻批准这些上奏之人致仕。 “别的问题可以风闻上奏,但皇城司是必须保留且扩大,这是个不允许争辩的问题。 现在你们争辩,朕就当你们是无知,如果还敢抬杠,朕就当你们是造反。” “大宋已经有一个仁宗皇帝了,朕出身行伍,从来不惯着你们的脾气。” 大宋什么官最好当?当然是言官。 别的官可能还需要一点专业技能,需要一点规划理论,但言官完全不用。 他们需要的是凑在一起不停地骂,骂天骂地骂空气,天天跟朝廷、跟官家大吵大闹才能显示自己的价值。 赵枢完全划定框架,皇城司的存在是皇帝的逆鳞,谁再敢碰就是真的跟皇帝过不去,大多数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暂时憋住。 可赵枢能压住他们说话,可压不住他们的笔杆子。 宋人一直反对皇帝的全力过大,韩绛当年劝宋仁宗独揽权柄都能被宋仁宗拒绝,后来苏轼主持考试的时候出题也一直让考生分析独断的优劣。 大多数人坚持认为,宰相是公道,就算官家是天子也不应该过度干涉。 赵枢一反常态,开始展现出皇权侵凌相权的征兆,朝野上下不敢明着反对,就只能靠文学方面暗戳戳阴阳。 很快,赵枢通过皇城司收到了不少没有署名的歪诗以及一些小说文章。 宋人的科举不重诗词歌赋,这也是王安石和司马光少有的共识之一。 这个结果就是大家平时练得少,写出来的水平也就越来越差,没有盛唐时代那种震撼青史的文章。 倒是宋人现在已经开始写对时局思考的策论,这东西让不少考生的议论文水平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混合到小说中那真是阴阳到了顶点, 这阴风阵阵的场面让赵枢看得津津有味,不禁连连拍手称好。 “不错啊,有东西啊,写的真不错啊。” 赵枢小时候看古代小说的时候觉得真正能算得上名著的一共就那么几本,后面的水平跟名著的差距实在是太大,看得出有学历上的差距。 而他面前的几本阴阳故事文笔都相当不错,而且针砭时弊,以小见大,已经有红楼梦一两成的水平,这让赵枢非常兴奋。 “有本事啊,挺好看的,让他们别压抑自己。” 宇文虚中微笑道: “陛下喜欢就好。” “啥?” “这个是臣写的……” 赵枢:…… 好家伙,皇城司的首领居然是内鬼,这像话吗? 不过,赵枢一点没生气。 “叔通做的倒是也不错。” 宇文虚中是跟赵枢从宣和二年一起南下的去江南的老班底,在赵枢登基之后居然没有升迁,按理说他这个枢密院同知调任皇城司还是降了。 可宇文虚中自己知道,他现在是实际的宰相,已经主宰不少人的生死。 赵枢现在刚刚开始执行新法,反对者突然增多是肯定的,这不能说明新法不得人心。 不少人就是为了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或者真有人是为了维护大宋一贯的传承和风度,说实在也不该全都处置了。 赵枢之前为了维护皇城司的权威展现出的手腕让宇文虚中非常感动。 谁家打工的都希望自己尽心尽力做事之后老板能当个人,赵枢这么给力,宇文虚中自然也不愿意让赵枢在民间的名声暴走。 “臣这本书已经酝酿了很久,现在写出来,叫皇城司向天下推广,果然已经有不少人称妙,求购这后文内容。” “官家不禁此文,一来能展现出官家胸怀不俗,二来……” “嗯,二来都懂,别说了,还是得强调一来的事情。” 宇文虚中笑道: “陛下果然高明。” 赵枢不知道宇文虚中此人在历史上如何,可他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却不失本心,还能坚守一份家国情怀,说来真让自己颇为感动。 他用笔名率先阴阳怪气取得了不少的名声,之后可以套一层身份让皇城司的手下人深入赵枢的反对者之中,如果赵枢真的下定决心下手打击,他也会不惜代价引蛇出洞。 赵枢拍了拍这老哥的肩膀,见宇文虚中的眼角满是皱纹,这才想起他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光阴流逝,日月如梭啊。” “是啊,当年跟陛下一起南下时谁知道会有如此时光。 陛下这身本事,某真是佩服至极啊。” 赵枢也颇为感慨。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登基之后,邢秉懿和方百花也先后怀孕,有了孩子,自己就真的跟这个世界留下了不可分割的印记。 “那个公知战术太恶心了,陛下能说说这是从哪学来的吗?” 宇文虚中这么多年跟随赵枢,已经颇为了解赵枢性子,更是感觉到赵枢确实不是曾经的那个肃王。 他很想知道,赵枢想把大宋带去何方。 “咳,当然是朕自己想出来的。” 赵枢厚颜无耻地道:“传统战术是讲化劲的,咱们打仗不太行,为什么不把他们拖到跟我们差不多的水平上,再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 要是金国也有这么多人天天高呼祖宗之法不能变,我不信他们还能跟我们打。” 宇文虚中已经非常适应赵枢的无耻,连连点头道: “臣受教了。 这法子以后推而广之,说不定大宋能创造出一块比当年盛唐、强汉更加广阔的土地,造出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家。” 赵枢嘿嘿笑道: “那更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满世界割韭菜,不然就凭国内估计是撑不住的。 当然了,我学来的法子也不一定适合这个年代的种种,这种战术以后还得不断的完善,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我只能下意识地判断出金人和草原上的鞑靼人很危险,趁着他们现在一个被我们削弱不堪,一个又还没有成气候,我得想办法给子孙做点事情,千万不要让他们成为当年五胡一般的祸患。” “我把我会做的事情做了,至于将来会如何,也只能看儿孙的本事了。” 宇文虚中默默点头,沉声道: “臣收到了不少线报,现在金国的国内已经开始出现动摇,恐怕真的要打大仗。 我们干涉其中,恐怕需要不少的准备。 现在国内还不算特别稳定,不少旧党仍在伺机反扑。 臣知道很难改变陛下的念头,但还是请陛下……三思啊。” 赵枢点点头。 他缓步朝殿外走去,宇文虚中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走出殿门,看着外面的朗朗晴空,赵枢突然很有感慨。 “叔通,你觉得盛唐时的人如何?” “唔,那时候好像百姓还不如我们……” “咳,你就不能说点朕爱听的吗?” “呃,陛下倒是说说到底想听什么啊。” 赵枢看着晴朗的天空,叹道: “我经常在想,盛唐时的人推开家门看着外面的天是什么感觉。 那是历史上最强大的时代,给后世人留下了无数的美好憧憬。 大宋虽然富庶,可总是差了点意思,当年王荆公何等人物,提起大唐也是悠然神往。 说明,我们做的还不够啊。” “一个国家的成功需要数代人的努力,作为开拓者,我总得冒险做点什么。 就算后人说我穷兵黩武,该做的也得做。 这一战,朕要亲自去,希望可以为大宋打出一片长久的太平世界。” “完成此事,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正文 第285章 绝户 赵枢工作的时代很像老领导的提线木偶。 当时他觉得老领导的智慧、心机手段如深海一般,自己这辈子肯能是无可超越。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赵枢自己也在慢慢成长,他现在要自己做出应有的决策。 他的历史虽然学的一塌糊涂,但也知道北方的强敌会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断的南下,自动火器发明之前,中原的朝廷很难根除他们的存在。 尽管现在跟金国的关系缓和,尽管这样慢慢经营下去也许以后可能能有一段相当长的和平年月,甚至在历史书的评价上自己也能捞到一个天可汗的名字。 但赵枢仍然觉得他需要多做一些事情。 宋朝人对汉武帝的评价非常低,普遍认为汉武帝任人唯亲穷兵黩武,苏轼更是用非常恶心的语言评价卫青和汉武帝的关系。 可他们都忽略了汉朝起初占据的地盘也小的可怜,正是汉武帝的左右出击,才终于打出了汉家气象,让中原人第一次领略什么是大漠风光,什么是河套沃野。 宋人从建国开始就武德不足,现在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合不勒汗的大军调动引起了吴乞买的注意。 他派遣宗室骁将完颜撒离喝率军五千北上,询问合不勒的动向,并命令完颜宗翰率军防御。 金国虽然多次跟大宋作战失败,但他们在军力上还是占据不少的优势。 而且宋军的海军听说了金国的动向,也提供了五百斤火药,帮金国的作战助威。 合不勒一开始雄心勃勃,可见完颜撒离喝的军队严整,倒是一时也不敢深入,他派遣手下奔赴辽阳,让吴乞买册封自己为明王,吴乞买立刻拒绝。 你们一个小小的部落,还敢要明王的位置? 那草原上的其他鞑靼人也来要,我给他们什么东西? 在明教的教义中,明尊跟明王可是一体两面的存在,你算老几? 金国虽然不比曾经,但也不至于让草原上的几个部落欺负了,吴乞买立刻给合不勒下令,命令他来东京朝见,不然就率军进攻草原,让他们好看。 合不勒本来就准备找金国的麻烦,见吴乞买如此姿态,更是下定决心。 他表面稍稍认怂,却背地里加紧联络大宋,并正式宣布皈依明教,以进一步争取宋人的支持。 吴乞买虽然在朝中用了很多手段打压旁人,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合不勒这上蹿下跳地有点不对劲。 合不勒自称皈依明教,宗翰也早就自称明教法王,若是这俩人真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那可真是大大不妙。 可现在女真的战神完颜娄室已经被他害死,仅次于娄室的宗望他也不敢动用,吴乞买也只能让宗磐以尚书令的身份督军,督率上京、北京两路。 想来不深入草原,只是防御合不勒的进攻已经绰绰有余。 做完这一切,吴乞买依旧不能放心。 他静静思考了许久,突然想起这些人都自称明教的灰孙子,自己手上正好攥着明教教主,为什么不让邢道荣想想办法,起码要把合不勒开除明教的教籍? 他立刻叫人请邢道荣入宫。 邢焕已经习惯了带着鬼面具。 他一双幽幽地眸子宛如漆黑夜空中的诡异的火光,让吴乞买心中莫名有些颤抖。 之前当街擒拿完颜娄室就是动用的明教的五行旗,而完颜娄室死的时候据说也是明教的人矫诏下手。 吴乞买依然对明教的哲学非常感兴趣,但他多少已经感觉到了邢焕的威胁。 毕竟此人是宋人,之前自己对他推诚备至是不是有点过分。 如果娄室还在…… “教主近来可好?” 吴乞买的声音有些僵硬,邢焕明显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 不过邢焕并不害怕。 矫诏杀娄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利用教义为自己争取民心这种事情就是一把双刃剑。 用的好了,那些教众就是自己最好的助力,若是用的不好…… 肯定会遭到反噬。 邢焕动手杀娄室的前后都在疯狂与女真贵族及大宋的使者进行疯狂绑定,再加上自己教中的光明左使一休大师是金国朝中这些公知的精神导师,他们现在已经成了气候。 吴乞买虽然对自己不满意,但绝没有到要杀了自己的程度。 他恭敬地朝吴乞买行礼下拜,口称陛下,吴乞买眉头一挑,微笑道: “都是教中兄弟,教主不必以俗礼称呼,唤我……明尊便是。” 邢焕微微一笑,光棍地拜倒,道了声“明尊”,这才让吴乞买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仔细想想,这还是邢焕第一次真的承认吴乞买是明尊。 在此之前,邢焕只是说自己是来北国寻找明尊的踪迹,让吴乞买自以为自己是明尊,可在所有的场合里,他并没有公开呼唤过吴乞买明尊的称号。 这让吴乞买的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邢教主,合不勒之事你听说了吗?” “已经听过了,此子妄自尊大,居然敢自称明王,真是不知死活。 不过此人总算还有些明智。” “哦,此话怎讲?” “此人知道让陛下册封其为明王,并没有自称明王。 说明其总算还有几分敬畏之心。” 吴乞买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让邢焕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这个合不勒以前也算恭敬,此番突然自称明教信众,又要率军南下,教主不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吗?” 若是以前,感受到吴乞买的不满,邢焕应该会吓得直接求饶。 可多年的历练,他现在也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从容地道: “也许这其中有人煽动,但鄙人以为,我叫在草原上传播,倒是一件好事。” “哦?”吴乞买眉毛一挑,“何以见得?” 若是几个月之前,邢焕还没有什么思路。 但现在,他通过跟赵枢使者马扩的交流和与林灵素的反复摸索,终于摸索出了一套极其强大的法门。 他有自信,自己能借助金人的手开创一个非常恐怖血腥的时代,彻底压住这些住在北国,时不时南下入侵的蛮夷。 “陛下以为,没有我教,这些人是否会恭顺大金,做大金的奴仆?” 吴乞买缓缓摇了摇头。 他很实在,还没有自信到这种程度。 鞑靼各部虽然松散,但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俗,想要彻底征服他们一定要花费大量的光阴。 如果他们像宋人辽人一样定居不动,吴乞买大不了御驾亲征跟他们决战。 但女真是渔猎民族,他们可是游牧民族,在广阔的草原上寻找到他们的驻地都非常困难,在草原上跟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周旋更是一件让人非常上头的事情。 “我教一旦深入草原,就是陛下手上的刀剑。 陛下只要正面打赢一两次,暂时让他们臣服,再以我教控制鞑靼诸部,岂不美哉?” 吴乞买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怎么就控制了。 邢焕循循善诱道: “我明教如佛教一般,入教便是出家。 若是教中子弟出家后不纳税不劳作,日日享受供奉,陛下以为这般如何?” 吴乞买哼了一声,笑道: “若是如此,谁还劳作?岂不是人人入教出家?” “对啊,人人入教出家,陛下的愿望不就达成了。” 吴乞买一怔,一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从前完全没有想过还能这样利用明教的教义。 是啊,如果他们人人出家,家里的男丁越来越少,谁还能南下与我等为难? 到时候我只要以明尊的身份好好拉拢教中子弟,让这些人能吸食其他人的血,他们哪会再跟我为难? 明教的势力膨胀,不肯信教的肯定会遭到讨伐,我在用联姻等手段慢慢凝聚一支强兵,这草原不是也自然纳入我统治之下? “不愧是,不愧是教主!” 吴乞买深深折服于邢焕惊人的智慧,赶紧叫人给邢焕奉茶。 邢焕也不居功,微笑道: “这都是明尊的开示,跟臣没什么关系。” “不过,想要如此……” “我懂,我懂。” 想要如此,必须先得到一场战斗的大胜。 合不勒既然送上门来,朕就让他看看明尊的厉害! 正文 第286章 宗翰之乱 几天后,吴乞买正式以光明皇帝的身份册封合不勒为明教的护教法王,并且宣布他为草原上明教唯一的护法,必须接受大金的谕令。 这可把合不勒给恶心坏了。 倒不是护法的身份不符合他的预期,而是因为草原上还有不少的部族,合不勒还没有混成唯一的可汗。 现在明教广为流传,要是让他们知道金国册封自己为唯一的护法,那些没脑子的家伙少不了又要来打自己。 简单一句话,合不勒是个外表粗犷但是很有心思且有进取心的人。 但草原上还有不少部族是没什么进取心而且表里如一的莽撞人,金国这招驱虎吞狼说不定还这能取得不少的效果。 出于对同族不靠谱的担忧,合不勒只能抓紧选择暂时向金国认怂,然后抓紧跟其他的部族解释,说自己这个护教法王不算什么,更不是草原上唯一的解释者。 只要你们也信明教,混个法王问题不大。 可他的行动显然有点慢了。 吴乞买利用几天的空档期已经跟草原各部展开了不少接触,这些部落的首领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明教,但对明教都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金人强大,不少人也没有合不勒这样的野心。 之前是给辽人当狗,现在给金人当狗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能帮助金人消灭合不勒,金人说不定会封自己当什么护教法王。 封王是好事啊,就为了这个,也值得插兄弟两刀。 于是,不少部族还真的在吴乞买的煽动下开始蠢蠢欲动,准备跟合不勒抢夺所谓的护教法王位置。 尤其是塔塔儿部。 这个部落跟合不勒的关系一直不好,又正好挡在合不勒部与金国的交界处。 他们早早开始学习明教,愿意奉金国为上国,这次听说金国封合不勒为草原上唯一的护法,塔塔儿部上下都怒了。 行啊。你们护法是吧? 杀了你们,我们旧书护法了。 吴乞买见这样的蠢人也是笑的快喷出来了,他立刻派出大量的使者,手握赏赐来到塔塔儿部搬弄是非,说合不勒自称草原共主,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塔塔儿部当场中计,发誓在明尊吴乞买的引导下进攻合不勒。 甚至金军还没有发动进攻,他们就已经多次与合不勒交战。 合不勒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兵力,反到激起了他们的战意,搞得合不勒血压飙升。 为什么我合不勒这么精明,这些人又蠢成这样? 见金军居然有点四面围杀自己的意思,合不勒真的有点急了。 “打便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完颜宗翰看着逐渐集结的金军大队,心中也是不胜感慨。 不久之前,他们金军集结在一起,天下没什么人能阻挡他们的前进。 可这一次,连先锋完颜撒离喝都感觉前途未卜,不停地派人请求宗翰出山主持大事。 “我也想出山,但我怎么可能还有出山的机会。 这些公知已经把一切弄得一片乱麻,先帝的勃极烈制度也被摧毁。 我不出头,谁还能为大金夺回一切?” “娄室,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成功。 我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金军联络鞑靼诸部开始向合不勒集结。 合不勒手下的骑兵只有七八千,这些轻骑兵需要不小的移动空间才能发挥战力。 眼看金军集结,合不勒当机立断向前,先把挡在自己面前的塔塔儿部切开一条缺口,并苦口婆心地劝说克烈部、白鞑靼部不要被女真人的诡计挑拨。 这一战像极了当年金国的立国之战,如果合不勒胜,他手下的勇士各个都会成为宗翰、娄室一样的英雄,草原上的几个部族说不定也能形成像女真一样的强大联盟。 若是他败了,不过只是一个妄图对抗大金天威的小丑,都不用吴乞买用力,周围的几个部族自然会灭了他们。 为了确保获胜,督战的太子宗磐将火药带上了战场。 没有合适的发射武器,这些东西说实在发挥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但合不勒部肯定没有见过这种恐怖的声响,作战时如果能抑制他们的骑兵冲锋,火药的作用也达到了。 双方不断地增兵,不断地互相示威。 终于,完颜撒离喝靠着塔塔儿部的帮助发现了合不勒的手下的一支骑兵位置过于靠前。 见状,撒离喝果断发动进攻,将合不勒的前军团团包围,塔塔儿部也从一旁包抄,眼看就要将敌人尽数包围。 胜负已分。 轻骑兵的优势就是机动力,一旦被包围,歼灭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形势一片大好,撒离喝终于松了口气。 考虑到合不勒手下各个骁勇,撒离喝没有立刻强攻,他派人去叫合不勒出来,准备跟合不勒好好谈谈。 如果合不勒愿意放弃抵抗,他可以给合不勒一个去吴乞买面前请罪的机会。 可让撒离喝惊异的是,自己派出的使者走到合不勒军中高傲地说出了来意,已经变成困兽的合不勒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听完使者的来意,他立刻叫人把使者拖到两军阵前,亲手一箭见使者的喉咙射穿,鲜血将草原染得一片通红! 找死! 撒离喝大怒。 这么不知死活的人要是能活着,就是对金国威望的巨大打击。 不管说什么,今天一定要让合不勒死! 而且死的非常痛苦! 他派人给塔塔儿部传令,命令他们对合不勒展开进攻。 而进军的主力也开始换上铁甲,准备收缩防线,趁着两军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将合不勒部的骑兵全都踏成肉泥! 塔塔儿部跟合不勒有世仇,这次跟随金国发动进攻,他们是最勇猛的急先锋。 一声令下,这些骑兵纷纷策马前进,先用密集的箭雨向合不勒招呼过去。 可也在在此刻,战场上发生了谁也不曾预料的变故。 正在紧张观战的撒离喝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重甲骑士, 撒离喝一开始还以为是后队的女真军整装待发前来报讯,他不耐烦地扬了扬马鞭,叫那人先退下等候进攻的讯号,可那人嘿了一声,微笑道: “撒离喝,还不准备冲锋吗?” “你是什么东西,敢命令我?”撒离喝随口说着,目光不经意地瞥了过去。 可看清那人的面容,撒离喝顿时浑身打颤。 “勃极烈,为何是你?” 来人正是明教的护法,从前的勃极烈完颜宗翰! 他之前已经被罢去兵权,手下只有几十个随从,而且已经明确拒绝了指挥此战,撒离喝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此处! “撒离喝!”宗翰大喝道,“你是不是我女真的儿郎!” 撒离喝从军的时候宗翰早就是顶天立地的大将,他对宗翰有下意识地敬畏和尊崇,闻言赶紧道: “当然是,请勃极烈吩咐。” 宗翰冷笑着看着远处正在搏杀的鞑靼诸部,冷笑道: “先帝在的时候,咱们女真无比团结,这天下尽可去得。 可现在陛下误中宋人奸计,杀忠良,用佞臣,现在天下民怨沸腾,百姓民不聊生。 追随咱们多年的勇士缺衣少食,倒是那些公知趁机发下横财。 你说,你该怎么办?” 撒离喝心里咯噔一声。 宗翰满口僭越之言,包含了深深的怨毒,将在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尽数释放。 现在,他双目赤红,宛如一头猛虎,看得在历史上有啼哭郎君之名的撒离喝差点当场哭出来。 “勃极烈……我……” “金国的一切是先帝和诸位勇士呕心沥血得到的,绝不能拱手让给那些宋人。 是女真男儿的,就跟我一起报仇去。 若是不肯……” 宗翰缓缓举起了手上的狼牙棒,狞笑道: “若是不愿,那就来取我的首级!” 宗翰手下只有几十个随从(还加上万俟卨),他这次孤身前来,可撒离喝手下的女真士兵没有一个敢阻挡,居然就让他这么容易地走到了主将的身边。 没办法。 宗翰实在是女真战将心中的勇士。 之前娄室死的冤屈,不少人都请宗翰主持公道给娄室报仇。 现在,宗翰终于来了。 “末将当年不过勃极烈身边一走犬,勃极烈召唤,谁敢不从? 末将愿与勃极烈联手,夺回大金国!” 宗翰哈哈大笑。 他一招手,身边的随从从怀中取出一面大旗。 撒离喝满以为看到的会是阿骨打起兵时的黑红战旗,可看到眼前的旗帜不禁一呆。 这是一面白为底色,四角绣着无数火焰纹的大旗。 而战旗正中,用金线绣着一个硕大的宋国文字。 明! “勃极烈,这……” 宗翰咬紧嘴唇,满脸苦涩。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愿意举起这旗号? 可合不勒现在深信明教,以明王自居,草原上、金国的贵族、贫民中都有不少人成了明教的忠实拥趸。 萨满教已经得不到众人的支持,其他的宗教宗翰又不会。 他只能举起这面邢道荣亲自送给他的明教大旗,咬牙切齿地道: “忍耐。” “等杀了邢道荣,我们要夺回一切。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输了!” 正文 第287章 血债 完颜宗磐正在后方调度军需。 他并没有小看合不勒,说实话,以完颜宗磐的军事敏感,他没有小看所有的对手。 当年辽人就是因为小看女真,没有在出河店之战集中全力,才让女真坐大。 这次的合不勒来势汹汹情况颇为古怪,他怎敢不小心应付。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朝着自己完全意料不到的方向疯狂推进。 战斗才进行了一天,前线突然来报,说金军已经撤军。 宗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抓紧派人询问撒离喝。 撒离喝汇报说已经成功击杀合不勒,请宗磐放心。 可就是如此说,宗磐才心中发毛,赶紧命令手下布防——他太了解自己兄弟们的作战风格。 如果真的能取得大胜,他们一定会拼命追击厮杀,把合不勒部全部屠戮一遍,再抓不少奴隶才肯罢休。 这么快就撤退,还是有序撤退,只能说明一点! 撒离喝反了! 宗磐手下的亲信有数百人,他以尚书令的身份指挥后方留守的士兵调度,可还没等他布置好一切,手下便匆匆来报,说有不少人聚众造反。 “谁敢造反?杀无赦!” 这个节骨眼上必须杀伐果断,宗磐命令女真军立刻动手弹压反叛。 可手下人苦笑着告诉他一个惊恐的消息: “太子,反的就是咱们的族人啊!” 上千女真士兵包围了宗磐的营寨。 这些人并不都是精兵,相反,他们的身上大多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痕。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痛楚,缓缓向宗磐的军帐集结,这让宗磐手下的卫兵心乱如麻,一时不知所措。 “儿郎们,你们看看我们!” 一个女真老兵大步上前,撕开自己身上的长衣,展示着胸口狰狞的伤口。 “这是俺们南下厮杀时,在居庸关北被宋人所创!” “俺们原本不过是山中的生女真,跟随先帝起兵反抗辽人。 先帝对俺们不错,俺们也把先帝当成神明。 可多年征战,俺们得到了什么?” “是啊!”又是一个个女真士兵撕开自己的军衣,向宗磐手下的女真卫士展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恐怖伤口。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女真最好的勇士。 他们跟随阿骨打一路南下,十年来不断前进,从没有后退。 本来他们的生活满是荣耀和喜悦,就算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可随着一连串的大败,他们的生活彻底发生了变化。 这些最精锐的老兵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年轻的贵族将他们视为没文化、该死的野蛮人。 而那些投降的契丹人和渤海人更是恨他们入骨,拼命羞辱折磨他们。 他们有抚恤,可金国之前穷的连给发明文字的希尹赏赐都只有一匹马加一件衣服,给他们的赏赐也只有一点点从辽国府库中弄到的铜钱和几亩可怜的土地。 而现在,这土地也在被人夺走。 金人的贵族不断掠夺土地,将这些土地变成自己的牧场。 这些老兵穷困潦倒,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土地,多年的征战只给他们留下了浑身的伤痕。 怨恨让他们对生活几乎绝望,也只有在明教的鼓励下,他们还能保持一点点的温暖。 现在,他们高举着明教的火焰大旗,将宗磐的大营团团包围,要求这位现在实际上的接班人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守卫宗磐大营的女真武士见了他们的前辈同袍如此模样,也各个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 他们各个忍不住高声抽泣,不仅不抵御,反而还一起下跪,请求宗磐出来主持大局,给所有的兄弟一个交代。 宗磐听的暗暗叫苦。 他知道这一定是有人组织,这些人这个节骨眼上来,更说明女真的内部已经出现了反叛者。 凭借撒离喝是做不到这一切的,能做到的也只有当年的勃极烈,在女真族中地位极高的完颜宗翰! “赶快离开!” “太子,我们手下还有不少人啊。” “嘿,你莫不是不知道宗翰的本事,等他回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宗磐很了解完颜宗翰的威信。 就算他一无所有,只要他振臂一呼,就还能得到女真人的支持。 他谋划了这么久,十有八九还跟合不勒联合在一起,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宗磐非常果断,他立刻带领自己的亲信骑快马逃走。 金军依然强大,只要回去重整旗鼓,宣布宗翰为非法,他们依然能反败为胜。 可宗磐还是低估了宗翰的决心。 他刚刚逃出军营,突然听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朝自己的方向飞速奔来。 一边跑,马上的武士一边奋力开弓,厉声高呼道: “宗磐,给我停下来!” 是完颜宗翰来了! 女真士兵无不大惊,他们意识到这位勇敢的前任勃极烈这是要发动兵变。 “快跑,快跑!” 宗磐知道自己的本事远远比不过宗翰,他现在也只能抓紧后撤,跟身后的援兵汇合。 可没跑多久,前面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次来的人更少,少的用肉眼一扫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宗磐手下足有百人,按理说应该能将他们撕碎。 可他看清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浑身冰寒,只能硬着头皮飞快催马,哪敢停留? “将士们,奸佞当道,把持朝堂。 那些公知里通外国,要把我大金拉进万劫不复之中。 我等现在就是要将大金从水火中拯救出来,我不杀咱们女真儿郎,是汉子的,都跟我一起杀敌啊!” 仅次于娄室的猛将完颜宗望来了。 女真武士见了宗望,纷纷高呼二太子,不少人赶紧勒马下拜,宗磐身边的武士片刻间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吴乞买虽然给了宗磐极高的官职,可却没法在短时间内为宗磐积累足够的声望。 他根本无法抵抗宗望和宗翰的夹击! 跑,赶紧离开,赶紧离开! 宗磐的心中只有这唯一的念头。 他拼命逃跑,拼命策马狂奔,见宗望没有追赶自己的意思,他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是同族兄弟,看来他们也不想赶尽杀绝。 可偏偏在此时,宗磐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般的爆炸。 他胯下的战马哪里听过如此恐怖的响声,登时吓得人力而起。 宗磐全无准备,被这一声炸响吓得手足无措,直接从马上被甩了下来! 狂奔中落马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说, 宗磐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只听咔嚓咔嚓两声,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已折断,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黑。 爆炸声还在连绵不绝,他这才明白,宗望等人将后方送来的火药一一点燃。 这本来是震慑敌胆、庆祝大胜的武器现在反而敲响了他的丧钟,宗磐已经动弹不得,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宗望已经缓缓策马来到了他的身边。 “别杀我……别杀我……”他喃喃地低语着,声音微不可闻。 宗望看着摔在地上的宗磐,忍不住潸然泪下。 女真全民皆兵。 他们是血脉相通的堂兄弟,也是并肩厮杀的亲密战友。 可现在,他们要被迫借助外人的手互相厮杀。 甚至他们不能举起当年让他们骄傲的军旗。 看着趴在血泊中不住挣扎的宗磐,宗望心如刀割。 他从马上轻巧地跃下来,抽出手上的钢刀,叹息道: “我送你一程。 来世咱们别做兄弟了。” · 宗翰叛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金国。 他以明教法王的身份自居,勾结合不勒害死了宗磐,然后和宗望合作一起南下,现在已经切断了东京和上京之间的联系。 这个消息让吴乞买又惊又气,好几次差点昏厥过去。 宗翰啊宗翰。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到底做了什么! 吴乞买杀死娄室的时候都非常自责,他虽然对宗翰加紧监视,却从没有动过杀死他的念头。 毕竟宗翰是自己的侄子。 可没想到! 没想到他居然杀死了宗磐! 宗磐是吴乞买的长子,他费尽心机改变女真的制度,就是为了方便宗磐接掌大权。 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痛下杀手,竟让吴乞买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位大金皇帝的愤怒已经到达极点。 若是不报仇,他如何还敢自称大金国的皇帝! 一定要!一定要血债血偿! 宗翰,宗望,我一定要杀了你们,这次咱们不死不休! 正文 第288章 保卫大金 吴乞买在国内已经掌握了大局,但他没想到完颜宗翰如此人物居然会想到借草原上的合不勒军。 为了跟合不勒搞好关系,尽管宗翰并不情愿,可他还是高高举起了明教的大旗,称合不勒为明王,邀请合不勒助他平乱。 双方约定,获胜之后宗翰当金国的皇帝,合不勒当明王,双方一起经营这广阔的花花世界。 这事情虽然荒谬,但合不勒的战斗力在这摆着。 在宗翰突然跳反后,合不勒手下的伏兵尽出。 他部中14岁以上的男子全都上马从军,之前首鼠两端的克烈部也在关键时刻决定支持合不勒,他们立刻把塔塔儿部打的屁滚尿流,草原上到处都是鲜血和惨叫,合不勒部的骑兵终于越过了漫长的土地,正式与金国接壤。 也不知道是这些草原人的战斗力了得还是金军退化实在太快。 吴乞买匆匆调集金军众贵族出兵应付,可那些贵族子弟都坚决不愿从军,之前不少在辽金之战中发挥悍勇的年轻一代将领甚至带头卷起钱财跑路。 剩下的女真军和一部分仆从军集合在一起,可这些人又如何能挡住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开路的明教大军。 坚忍的金军如同黄龙府那些脆弱的辽军一样落荒而逃。 吴乞买大惊失色。 他立刻做出决定——御驾亲征! 耶律延禧在黄龙府失陷之后也意识到不妙,当时他集中全国的力量发动护步达岗之战,围剿已经成了气候的女真人。 吴乞买不知不觉走上了耶律延禧的后路,但他现在也别无选择。 当年辽国差点把女真人全都歼灭,只是他们团团包围女真的时候,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严重的叛乱,数万辽军人心惶惶,这才在撤退中被女真在护步达岗追上,瞬间烟消云散。 阿骨打吸取教训,后来征战的时候在后方一定要留下大量的人才。 吴乞买、撒改、习不失都一直坐镇后路,为前线的摧城拔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现在吴乞买要御驾亲征,他必须先确定好留守的人选。 如果宗磐还活着,他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宗磐死了…… 想起自己辛苦栽培,几乎能继承自己一切的儿子,吴乞买更是心如刀绞。 他思索片刻,倒是没有让自己最信任的挞懒镇守后方——他知道挞懒跟宋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好,就算挞懒不会反叛,万一传出什么不妥的消息,也会影响军心。 那,斜也呢? 斜也是自己的弟弟,是理论上的皇位继承人,这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但吴乞买为了自己家的家天下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之前弄死了完颜娄室更是早就跟斜也这个小老弟离心离德。 现在关键时刻再把斜也弄出来,他也担心斜也跟宗望联手,直接把他弄死。 思来想去,吴乞买决定让自己提拔起来的谩都诃为东京留守,他带领其他的重臣一起北上,准备在合不勒坐大之前就把他按死。 这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决定。 除此之外,吴乞买也意识到完颜娄室之死对金国军方的严重破坏。 女真贵族虽然愿意在钱粮上支持自己,可现在已经不是女真刚创业时,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参加一场看不到什么希望的大战。 而最能作战的老兵又普遍同情被害死的娄室父子,完颜阇母在接到调兵的命令时甚至阴阳怪气地表示明教的五行旗非常厉害,这次宗翰又是以明教护教法王的身份为乱,为什么不让明教去平乱。 让他出兵也可以,必须先得在明教的事情上给个说法。 吴乞买知道他有情绪,为了安抚阇母,他思考许久,决定暂先把邢道荣软禁,好给女真的老人一个交代。 没办法,邢道荣的名声没法及时变现,现在想要作战终究还得靠那些老人。 “宗翰以明教的名义为乱,现在社稷不稳,朕也只能先委屈教主一下。 教主放心,朕一直对教主推诚备至。 此番大战也不过是贪魔暗魔冒用明王法度,早晚有拨乱反正之时。” 邢焕对吴乞买的态度也非常赞同,他并没有挣扎抵抗,反到主动接受了吴乞买的软禁,并主动劝说自己的信徒不要搞事情。 “这不过是光明大道来临之前的考验,很快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永乐二年八月底,吴乞买亲自率领大军六万北上,迎战实力强大的叛军。 这被看做是女真的守旧派和变革派的关键一战,谁赢了就就会拥有天下。 变革派以吴乞买为首,挞懒、斜也、蒲家奴都在军中。 大将完颜阇母为先锋,银术可为副都统,再加上吴乞买亲自调动的大军,碾碎强敌似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但临近出兵的时候,吴乞买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宋国使者马扩! 马扩亲自登门,对金国动荡的局势表示了严重的关切。 他表示宗翰宗望都是大宋的敌人,他们现在起事已经威胁到了大宋和大宋派往金国的官员、百姓的生命安全。 现在大宋皇帝赵枢已经抵达燕京,他必须将此事说给赵枢知晓。 “大宋之前已经付出了巨额的投资,现在牧场已经建好,通商港口也已经开始运转,大宋投资了这么多,总不能全都打了水漂。 虽然没有跟官家商量,但身为臣子,若是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大宋愿意出兵武装干涉,说什么也得保证大宋的利益。” 吴乞买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差点掐住马扩的脖子狠狠摇一摇,听听他的脑袋里面到底有没有水声。 都到什么时候了,连你们都来搞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宗翰跟赵枢有不可化解的仇恨,吴乞买几乎认为马扩跟宗翰这对老朋友现在又有了接触。 金国内战不管谁赢都是完颜家的天下,可若是宋人的武装干涉来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也只有那些公知相信大宋是淳朴善良的国家。 要是他们真的来了,绝对要趁着金国的内乱趁火打劫。 也就是说,现在还要放着宋人一招才是。 可宋人的海军已经实现了登陆,现在不少通商口岸也已经打开,如果宋人想要进攻,很快就能杀到辽阳附近。 而听马扩的意思,现在大宋的皇帝赵枢也亲自驾临燕京,随时可能督率大军出关,威胁金人的后方。 这让他顿时头皮发麻。 他手下众将大多跟宋军友好,跟宋军保持敌对的反倒是宗翰那些人,吴乞买实在不放心让他们固守后方。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用言语先稍稍威胁一番马扩: “朕登基以来,与赵官家素来友好和睦。 这次官家大开海贸,也是我国第一个支持。 我军现在兵强马壮,那宗翰等人不过只能做困兽之斗,有何惧哉? 不劳贵使费心,只消一月,我国就能荡平叛逆,贵国放心便是了。” · 金国的叛乱规模之大让这个之前还看上去非常强大的帝国一夜之间就陷入了摇摇欲坠的状态。 抵达燕京的赵枢仔细思考了一下,感觉在这个时间线如果自己换成宗翰,只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趁着还有支持和信任自己的军队,趁着自己的威信还在,早早发动拼死一击。 如果能成,起码今后还有慢慢周旋的机会。 如果再等几年,公知战术开花结果,一切就晚了。 不过,这也是赵枢期望中的事情。 当年他在居庸关抓住宗翰和娄室后将他们释放,就是等待今天。 现在金国连续经历多次大战,百姓渴求安定。 之前大宋的经济刺激如同给行将就木的病人打了一针肾上腺素,暂时展现出了一点点好转的迹象。 大多数的百姓怎么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现在,是赵枢的公知战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良臣啊。”赵枢感慨一声,“咱们宣和二年的时候认识了挞懒兄,这么多年过去,想不到咱们居然到这里了。” 韩世忠怀抱铁盔,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缓缓点点头,颇有些哽咽地道: “臣真没有想过,短短几年跟随陛下居然做了这么多的大事。 现在就算让臣死,臣也心甘情愿了。” 赵枢点头微笑道: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咱们的大业又不是到燕云就算了。” 赵枢抬头看着悠悠蓝天,颇为感慨地道: “人啊,对自己的要求总是越来越高。 当年只是想混个铁饭碗过完这一辈子,后来又想做出一点人人瞩目的功业。 时间久了,又想让祖宗骄傲,让后人铭记。 河西收复了,燕云也收复了,可是离汉唐祖业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朕常常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但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拼命襄助。 没办法,朕就是这样的善人。” 旁边的王永干咳一声: “陛下是不是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起居注啊。” “啊?这有影响吗?这都是朕的心里话啊。” 赵枢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王永无奈,也只能低头默默叹息。 “你还不信啊,王相公啊朕真是看错你了。 当年我们跟挞懒兄一起南下的时候就说过,以后如果金国有难,大宋一定会鼎力相助。 现在真的遇上麻烦了,朕正好就在此处,现在我们得武装保卫大金了。” 正文 第289章 急转直下 因为宋人很有可能会来干涉,吴乞买也不敢将自己所有的主力都集中在正面。 本来还信心高涨,感觉轻易就能扫平宗翰和宗望的吴乞买现在生出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甚至,他决定先派人去跟两个侄子好好谈谈。 都是金国人,他们现在斗不过是让大宋占了便宜。 吴乞买许诺,可以将上京路和北京路划给两个侄子,嘱咐他们千万不要继续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接到了叔叔的书信,宗翰也稍微有点犹豫。 他派人去跟吴乞买讲和,表示只要吴乞买愿意罢黜所有的公知,将挞懒等人下狱并为完颜娄室报仇,这些都是可以商谈的。 吴乞买当然不同意。 公知的首领就是他的亲儿子,而且现在公知文化在国内蔓延,不少贵族子弟都对此颇为推崇,如果自己这时候下手,无异于斩断自己的根基。 双方足足谈了一个月的时间,最终因为分歧太大谈判破裂。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草原上的合不勒部和克烈部都遇到了一定的麻烦,他们举族南下,准备好好抢掠一番大金国,又怎会在现在就停止南下的脚步。 几年前曾经为建立一个国家而拼命战斗的女真人最终还是破裂,他们先头部队纠缠在一起,转瞬已经进行了多次冲杀。 完颜宗望勇力无与伦比, 他指挥手下的骑兵冲杀,他手下的骑兵如臂使指,轻重骑兵结合,如一团黑压压的焰火,在大地上割裂出一片死亡的通道。 我才是女真的第一勇士,我来证明给你们看。 宗望的力气大的恐怖,手上的狼牙棒上下翻飞,几个勉强阻挡他的女真重骑兵被狼牙棒击中,无不惨叫着跌下马来。 这场面宗望见过不少,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对女真同族如此大开杀戒。 “咱们女真能战无不胜,就是靠着先帝一统各部,让各族消弭纠纷,可现在刀兵再起……这仇恨……哎。” 宗翰望着远处奋力厮杀的宗望,也默默闭上了眼睛。 有杀戮就会有仇恨。 原本团结的女真各部因为内战肯定慢慢割裂。 部族失去了团结会有怎样的下场? 宗翰不敢想。 他已经走出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现在不是首鼠两端的时候,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说实话,事情也轮不到他纠结。 苍凉的号角声中,合不勒指挥手下的骑兵开始冲锋。 这些蒙兀骑兵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好射手。 骑在马上,他们的身子跟随着不断颠簸的战马调整自己的身形,不断放出手上的箭矢。 一边策马一边放箭是这些草原男儿的拿手好戏。 他们一军突击,两军侧面包抄,呼啦啦的箭雨铺天盖地连绵不绝,而金军靠近的时候他们又开始有节奏的后撤,并在这样的作战中不断保持向后放箭,不住地收割女真人的性命。 这样的战法看起来确实是非常凶猛,但在前线督阵的银术可还是很快看到了这种战术的致命缺点。 弓骑兵射箭的精度肯定没法跟步骑兵相比。 只要有重步兵和重骑兵的掩护,再加上统帅的能力得当,靠着远远放箭最多只能分散女真军的注意力,绝不可能造成致命的杀伤。 当然,这很考验前线指挥者的本事。 完颜阇母是宗望的铁杆,根本不想跟他交手。 见宗望在乱军中来去自如,他并没有妥善的组织防御,只是被动地不断增兵,用最笨的厮杀之法对抗。 战斗持续,本来金军占据一定优势的战场逐渐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战斗。 而且最让吴乞买意外的是,叛军居然真的有明教的强大意志支持。 以明王自居的合不勒部现在大力推广明教,几个月下来,明教在草原已经非常流行。 他们高高举起明教的火焰纹大旗,用震耳欲聋的声音高呼“明王”,在轻骑兵退回阵中修整后立刻以重骑兵出战,跟金国起家的强兵硬碰硬,正面绞杀在一起! “吴乞买囚禁邢教主,教中男儿,与我厮杀!” 之前邢焕来到合不勒部中讲法,说服合不勒在草原推广明教。 合不勒对邢焕的印象非常不错,又意识到明教对自己的统治非常有利,于是开始特意强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神明形象。 这次听说邢焕已经被吴乞买拘禁,他直接招呼手下以此为名发动进攻。 不少笃信明教的蒙兀子弟高呼着“明王降世”,跟金军成名的铁甲骑兵硬碰硬。 一时间,草原上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 · 辽阳,明教教主邢道荣被关押之事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吴乞买并没有明说是关押,只说是宗翰借明教之事叛乱,他需要让邢焕留在宫中商议一下对策。 但金国国内明教已经传播许久,不少的贵族都跟明教绑定在一起。 他们又不傻,自然知道教主现在是遭到了囚禁。 吴乞买出兵之前,众人就纷纷要求释放邢道荣。 当时邢焕走出皇宫,表示自己并不是被关押,只是现在有叛军为乱,身为教主,他要跟陛下一起商量破敌之策。 吴乞买对邢焕的合作态度非常满意,他也认为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天命的明尊,金国现在的稳定才更符合明教的利益。 但为了防止后院起火,出兵之后,他还是派了不少人看押邢焕,保证此人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剑。 吴乞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出兵第二天,不少贵族子弟又来皇宫附近闹事,要求跟邢焕见面。 这次没有吴乞买做主,谁也不敢让邢焕出去,这下城中顿时谣言四起。 谣言的源头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马扩。 此人之前一直通过援助计划跟金国的贵族多有接触,告诉他们大宋想要武装干涉金国的叛乱,但因为种种原因被吴乞买拒绝。 邢道荣自己就是个宋人。 有可能因为此事引来了不快,所以才被囚禁。 甚至…… 有可能被杀害。 这下金国的众多公知立刻炸开了锅。 他们心中,邢焕代表了文明和进步,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怎么能因为他是宋人就遭到囚禁和看押。 公知的领袖完颜宗雅更是因为此事丢尽了颜面, 他一直对大宋颇为推崇,认为大宋一切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可自己的亲爹居然拒绝大宋的友好援助,这实在是一件让他非常难受的事情。 “哎,我们大金国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急的背着手在家中走来走去。 在他身边的老友乌达补冷笑道: “这难道还是第一次吗?我大金每次都是如此。 从来不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只是让你盲目的仇恨,莫名的恐惧,稀里糊涂地活着,不明不白的死。 这种事情在我大金难道还少吗?这次是邢教主,下次又是谁?” “我这几日不断地思考咱们跟宋人比到底缺少了什么。 我以前一直认为,只要学了大宋的文化,蓄起头发像一个宋人,就能让咱们的国家进步。 可现在想想,简直是可笑。” “大宋绝不会随意囚禁一个有德之人,绝不会为了跟叛贼讲和而出卖自己人。 不只是朝廷,难道宗翰不是吗? 大宋皇帝慈悲为怀,将他释放回国,没想到他变本加厉,一直野心不死。 偏偏这种人还有不少的支持者,还有不少人将他们奉为英雄,真是可笑啊。” “我觉得,咱们金国人都有一种劣根性。 这种劣根性不能彻底根除,我们的国家如何变得如大宋一般强大自信,如何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宗雅,咱们要想办法让陛下醒过来! 大金国绝不能再回到野蛮和落后之中。” 乌达补当年受重伤之后一直没有恢复,他的性子愈发阴冷,很少说话,可这次开口确是句句切中要害。 宗雅沉思良久,终于咬牙道: “说得对,咱们,咱们不能任由此事发展。 必须先把教主救出来!” 正文 第290章 事态扩大 邢焕被软禁一休大师最近也消失不见,这更为整个事件增添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吴乞买留下守卫后方的谩都诃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明教的纠纷,他一开始还亲自出门找这些子侄辈的公知说说朝中的局势,劝他们谨言慎行不要在这种时候中计影响到大金国的战事。 可宗雅怎么会听他摆布。 在宗磐死后,宗雅就是吴乞买诸子中名声最大的,他当街怒斥几个哥哥,表示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囚禁邢教主,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烦。 而金国二号人物挞懒的儿子乌达补更是找到自己的小舅子希尹商议请宋人来帮忙的大事。 希尹虽然喜欢大宋,可在皇帝不在家的情况下让宋军进入国境这种蠢事他可做不出来。 两人僵持不下,辽阳城中的局势更加混乱,让前线的吴乞买血压都高了。 这会儿,他终于想起了娄室死的那天完颜阇母的含泪请求。 他宗磐学武,宗雅学文,几个儿子相辅相成,能为大金的未来保驾护航。 有文化终究是没问题,这是他的朴素认知。 可今天他才理解,原来不是有知识就会带来正面的效益。 这世上有不少人,在掌握知识之后并不想一点点建设自己贫瘠的家园,相反,这种知识让他们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甚至开始看不起自己的同胞。 在他们的眼中,本国到处是愚昧和落后,只有大宋才是文明的象征。 这些人缺少历练,不谙世事,天真地相信宋人的仁善,甚至还想趁着现在把宋人引进来。 这简直是不可饶恕之事。 前线的吴乞买浑身发冷,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传闻。 之前宗翰就对他说过,赵枢从宣和二年第一次遇见挞懒开始,就一直在暗中用计,准备狠狠给金国致命一击。 吴乞买当时并不理解所谓的计策都是在哪里。 原来…… 原来还有这样的玩法。 吴乞买终于感觉到赵枢不怀好意,可这会儿他骑虎难下。 合不勒军的进攻非常悍勇,凭借弓马,他们硬是跟人数占优的金军战的有来有回。 宗翰和宗望的存在让金国上下始终没法保持高度的团结,如果吴乞买现在放弃,肯定又是护步达岗的下场。 只有最后的办法了。 决战! 现在我军依然占据优势,必须立刻发动大决战! 等消灭他们,我要立刻回国,将这些公知尽数杀灭! 吴乞买下定决心,可他不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九月底的一日,被受敬仰的一休大师突然出现在了东京辽阳。 作为明教的二号人物和金国公知的精神领袖,林灵素一出现立刻引起了万人围观。 金国东京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和宋国的商人都站在道路两旁,一路焚香祷告,向这位伟大的大法师致敬。 而林灵素也展现出了恐怖的法力。 几个声称自己患有重病甚至不能动弹的人虔诚地跪在林灵素的脚下求他医治,林灵素便将手按在他们的头上发功,很快将他们恢复正常。 这一手立刻引来了街头百姓的一致叫好。 而金国众多贵族也纷纷围上来向林灵素下拜,渴求得到林灵素的关怀。 林灵素笑容非常灿烂,平静地道: “贫僧本来不愿干涉此间诸事,只是教主无辜被擒,不少教中子弟人心惶惶,贫僧也只能出来主持大事。” “完颜宗翰等人虽然皈依圣教,可他们跟陛下的冲突也不过是世俗之争。 陛下以此为由囚禁教主,实在不是有德明君所为。 贫僧化外之人,避祸客居东京,深感大金友善,教主也是与贫僧交好,才愿意渡海前来。 若是大金已经容不下我教,我与教主率弟子渡海回大宋便是。” 此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吴乞买之前在林灵素和邢焕的忽悠下已经将明教定为了御教。 不断扩张的明教在金国的东京、中京有了大量的信众,无数人就是因为信奉明教才支持自称光明皇帝的吴乞买。 可现在风云突变,林灵素公开认定吴乞买不是明君,这下众人一时手足无措。 留守的谩都诃气的火冒三丈。 他不能任由林灵素挑衅,立刻派人擒拿林灵素。 可林灵素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 他盘坐在皇宫面前不断地默念《光明经》,视周遭靠近的金兵如无物。 久经沙场的主力金兵都已经跟随吴乞买北上,现在留守辽阳的金兵不少都是临时招募的女真贵族子弟,这些人不少是明教的信徒,见林灵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都颇为紧张。 谩都诃气急败坏,索性亲自抽刀在手,喝道: “妖僧,你想作甚? 邢教主不过是在陛下宫中闲住,你这是想造反不成?” 林灵素面容平静地道: “那就请教主出来叙话,一切真相大白。” 现在谩都诃怎么敢让邢焕出来,见林灵素居然不惧他的威胁,他的脾气上来,索性直接扬起刀,怒劈林灵素那颗硕大的光头! 可他刚刚扬起刀,身边便响起一声怒吼。 一把铁锏从一边伸过来,将谩都诃手上的钢刀直接荡开,而手持铁锏的正是大宋使者、武举人出身的马扩! 见到马扩的时候谩都诃就知道不好。 看到马扩身边众人,他这才意识到今天要出大事了。 金国上下,所有留学回国的年轻士子都在马扩的带领下走上街头。 之前他们手上都没有武器,但现在他们却各自手握刀剑,那寒光闪闪,让谩都诃和他身边的武士都是浑身毛骨悚然。 “偌大的金国,就容不下不同的意见吗?” 深秋中午温暖的阳光把马扩全身照的金灿灿的宛如神物。 大宋的勇敢、大宋的睿智和大宋代表的价值观这一刻都清清楚楚体现在他的身上,那光芒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金国的众多公知一下也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大叫道: “放了教主,放了教主!” “金国为什么容不下明教?为什么容不下做好事的人!” “陛下不是自称明尊吗?为什么不能允许教主跟我们见面!” 那声音越来越大,逼的谩都诃也没有办法。 他下定决心直接缩壳,不管怎么说都不听。 这些公知没什么手段,难道还能打进皇宫不成? 任由你们说,我就是装听不见。 有本事咱们打一架? 这群宋人,我早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跟谩都诃想的一样,这些公知纯粹就是嘴把式。 他们聚在皇宫门口声势浩大,可谁也不敢进攻。 攻打皇宫可是死罪,谩都诃直接叫弓弩手把他们射杀,他们也没法喊冤。 马扩见状,索性一甩袖子,怒道: “想不到贵国居然如此,鄙人实在是看错公等了。 救不出教主,说明我这个使者属实无能。 我这就向陛下请辞,之前我援助贵国之事也一笔勾销,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这…… 谩都诃没想到马扩一言不合就要撤回所有的投资, 他有心跟马扩好好谈谈,可现在他要是一开口不就是白白向马扩投降?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些金国贵族本来都是来看热闹,可马扩现在说停止合作那真是要他们的命了。 在大宋的引导下,他们到处跑马圈地,到处建设牧场,就等着将大量的羊羔输送给大宋换取奢侈品。 可现在大宋居然要停止这贸易,那他们的货物要卖给谁? 西夏之前就是在贸易上吃了大宋的大亏,金人一开始确实也小心防范,但随着明教和公知上下其手,现在他们国内对宋人的戒心已经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马公息怒啊!” “天使息怒,咱们可以慢慢谈,等陛下回来再说啊。” “还不快把教主放了,要是天使生气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派遣公知,培养买办,控制国土。 这是赵枢的几大策略。 马扩看着周围愤怒的金国百姓和那些不断讨好自己的金国贵族,心中非常满意。 现在他确定,这场战斗大宋已经取得了胜利,现在就是看如何将这个庞大的国家慢慢蚕食。 陛下高明啊,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马扩下定决心要走,金国众人苦劝不住,林灵素也叹息一声,表示金国虽好,终究不是明教的极乐之地。 他也将率领教众离开,将这里留给魔鬼。 这都是金人自找的。 谩都诃这才发现,他们的经济和宗教上现在有这么多宋人的影子。 此事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了的。 现在需要立刻与吴乞买取得联系,询问该如何处置。 呃,当务之急是跟邢道荣好好谈谈。 进过对他真的相当不错,说不定他愿意出面扭转这一切。 谩都诃急匆匆的跑到宫中,可让他惊恐的是,居然四下都找不到邢道荣的下落!? “人呢!”他愤怒地道,“邢道荣去哪了?” 宫中的卫士见谩都诃一脸惶恐的模样,面容倒是各个平静。 “圣教的教主岂能被困在此处? 大金对教主不仁,教主本想用仁义感化公等,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教主也只能回去,带领我们的信众再去寻找明尊的下落了。” 正文 第291章 彻底不要脸了 邢道荣居然不见了! 谩都诃如坠冰窟。 不管如何,这可是吴乞买交代过必须严格看守的人物,现在居然不见了! 他瞬间明白过来,原来适才马扩等人不过是在外面故意制造声势,早就安排了一群强人配合宫中的明教信众将邢道荣救了出去! 谩都诃大怒,叫人立刻将那些明教的信众挨个下狱。 可他很快又改变主意,吩咐人又把他们放了出来。 跑了就是跑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邢道荣和一休大师在民间的威望极高,只要逃出皇宫就不是自己能追得上的。 他现在再处置明教的教众除了将问题扩大化外别无他法,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暂时安抚教众,然后立刻向吴乞买汇报现在的情况。 邢焕被吴乞买软禁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 不过,他也没想到现在明教在金国的声望居然这么好。 宫中很多护卫虽然不是明教的教众,可家中的父兄多有修行,对神秘莫测的邢道荣自然也颇为同情。 在邢焕保证收他们的家人为弟子并送去大宋定居后,他们自然对邢焕百般关照,邢焕和林灵素开动脑筋,早早就想出了脱身之策。 林灵素跟马扩早有默契,他们的目标就是引起金国的混乱和分裂,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让那些公知为了邢焕去强攻宫城不太现实,但在正面制造一点声势还是办得到的。 在宫中明教教众的接应下,他们在宫外挖出了一条不断太长的地道,趁着马扩等人在宫门前与谩都诃对峙的时候,邢焕还算从容地走地道离开了宫城。 很快他就回到了自己忠实的明教教坛,而这里,早就有一群明教忠诚的教众在等候。 “是我错了。” 这是邢焕回到明教教坛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本以为,跟大金国的皇帝陛下合作,能让我教在大金生根发芽。 现在看来,虽然传播了不少光明大道,可终究不过是被人左右的棋子。 邢某人不过血肉之躯,便是死了又如何? 只是现在陛下对明教多有怨言,已经不愿再做明教的光明皇帝。 为了教中兄弟,某也只能率领各位另谋出路。” 马扩也在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明教的总坛。 他向邢焕行礼,谦恭地道: “不知教主准备去何处?” 邢焕缓缓起身,锐利的眼眸扫视众人,缓缓地道: “我在两浙路修行的时候在梦中见到了明尊。 他许诺给我们明教子弟一块光荣的土地暂居。 我一开始以为这块土地在大金国,现在看看,似乎还在更北方的草原。 那才是圣教的应许之地,也是我圣教光辉的起点。” 邢焕所说的土地叫可敦城。 是合不勒跟他和林灵素会面时许给明教的一块驻锡地。 此事自然要瞒着金国众人。 听说邢焕要前往遥远的草原,许多人当场就打了退堂鼓。 但邢焕和林灵素配合许久,他们的核心层现在已经非常狂热。 不就是去草原吗? 邢教主如果说那里是一块光明的土地,那就是真的。 我们去便是。 “现在北方正有战事,我教该如何前往此地?” “战事?”邢焕脸上的笑容颇为灿烂。 “不会的,明尊开示,战斗很快就会平息。 我们离应许之地不远了。” · 高丽,开京。 权臣金富轼手捧一封书信,兴奋地双手不住地发颤。 许久,他把书信贴在胸口,快步向外走去。 才走几步,目前高丽朝中最大的权臣外戚李资谦快步走来,远远望见金富轼红光满面的模样,李资谦缓缓点了点头。 “机会来了?” “来了。”金富轼恶狠狠地道,“大宋旅顺总兵张荣已经准备进发,约我等共同夹击金国!” 之前大宋一直不答应跟高丽一起进攻金国的计划,反而通过各种方式逼迫双方承认现状,这让高丽非常火大,却又无可奈何。 高丽极其渴望义州,渴望全据鸭绿江,这绝不是谈判可以随便化解的。 现在,宋军终于要进发了。 “出了什么条件?” “嘿,条件就是,我国要允许明教在国内传递。” 高丽学了大宋的买卖可谓是学了全套,他们当然不会像金国这么天真,任由明教在国内发展——别的不说,大宋自己都禁止明教。 可现在大宋的公知战术和买办战术都开始不断的发挥作用。 利用他们的巨大的市场和大量的产品,大宋已经开始渐渐输出自己的影响力,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影响到了高丽的选择。 作为首屈一指的权臣,李资谦现在风头无两,连高丽国王也对他无可奈何。 金富轼倒是很想挑战李资谦的地位,可涉及到对金国的作战,他又不得不借助李资谦的力量。 双方明争暗斗一阵,一直不分胜负。 终于,在今年年初奔赴开封的时候,由赵枢主持,给双方开出了一个谁都不能拒绝的条件。 “大宋准许高丽国王称帝,李资谦和金富轼作为开国功臣,可以以开京为线,分南北为王。” 说实话,这个谈判结果让金富轼和李资谦都如遭雷殛,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们又欣喜,又颇为畏惧。 大宋对家法的热忱是外人很难想象的。 当年西夏这么跳,他们哪怕给西夏大量的“赏赐”都要拒绝西夏称帝。 高丽从大宋建国开始时就同时朝贡宋辽两国,对儒家文化的认同让他们虽然被迫屈服于辽国,却一直以大宋的汉人政权为正统。 尽管他们朝中一直不缺少称帝的呼声,但没想到率先支持他们的居然是大宋。 而大宋的思路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高丽之前一直难以对付的原因是他们国内虽然有派系之争,可面对外敌的时候足够团结,加上他们国内的山区和丘陵主要集中在北部和东部,由北方入侵的特别困难。 大宋以支持高丽称帝,同时实质性将他们分成南北的手段彻底杜绝了高丽变成第二个西夏的可能性。 高丽一旦接受了大宋的方案,他们以后南北相争互相防备,争相讨好大宋是一个必然的局面。 这个局面对大宋现在的版图没什么用处,但如果未来大宋占据了金国现在的土地,跟高丽接壤,又是另一个场面。 李资谦和金富轼都明白,一旦他们接受了大宋的提议,以前还能频频过江欺负女真人的高丽人将彻底失去北进的机会,可能要被一直锁死在小小的半岛之上。 可这毕竟是国家大义。 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大宋的建议还是让他们怦然心动。 称王,然后实质性主宰南北一方,比现在当权臣快乐太多。 而且说服大宋支持高丽王称帝,他们也算是开国的顶级人物,就算按照儒家的观念,称帝建制一方也说得过去。 甚至这都没有违背大宋尊王攘夷的基础理念…… 高丽从来就有南北之争,双方的斗争频繁,李资谦和金富轼如果各自占据一方,靠着跟大宋的商贸,肯定能赢得远远超过现在的巨大利益。 摆脱了利益桎梏的大宋真的非常可怕。 这个皇帝赵枢对人心的把握极好,好到明知道是大宋不怀好意的手段,他们还是乐意一头钻进去。 现在就差一个契机。 大宋准备进攻金国,而这也是高丽收复义州的最好机会。 金富轼和李资谦两人都有点等不及了。 “明教的子弟被迫害,我们也该收容,之后若是国中有人笃信明教,我们也不好干涉。 陛下如此关照我等,这点面子我们当然要给。” 大国凭借自己的文化、经济、军事优势想在小国之中寻找几个代理人还是非常简单, 高丽那边一切顺利,让赵枢都非常满意。 他想起穿越前不久老领导曾经非常唏嘘地感慨说,做人做事一定要讲道德。 可如果放弃了道德,你能赚得盆满钵满。 大宋多年来为了对外的良好形象一直非常努力,像赵枢这样不讲道德的人除了利益,别的什么也得不到。 这真是一件让人非常痛心的事情。 眼看一封封书信不断的来往,诉说金国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 赵枢不再犹豫,他派人去督促刘韐、张荣出兵。 而驻扎北方的宗泽、姚古和增兵赶来的种师道也做好了准备。 “这次的目标是平定金国的内乱,保护金国国内汉人的利益。 如果金人悔改,我们倒是也不用苦苦相逼,这个分寸大家一定都懂得拿捏。” 跟宗泽等人不一样,刘韐跟赵枢的接触比较少,赵枢说起分寸的时候刘韐还真是不懂。 出兵前,他亲自来了一趟燕京,苦着脸询问赵枢到底要怎么做。 韩世忠也没想到刘韐的情商这么低,他揽着刘韐的肩膀,循循善诱道: “刘领事,如果你这分寸没拿捏好怎么办?” “呃,那,那肯定要遭到陛下的责罚啊。” “这不就是了。 陛下罚你,是因为你没有妥善把握好分寸。 可要是陛下把这一分一寸都讲给你了,那以后出事该罚谁啊?” 刘韐恍然大悟。 不过他还是有点害怕。 “良臣兄指点我一番如何? 我也想弄个封妻荫子的机会啊。” 韩世忠非常无语,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 “总之一句话,这次我们不能占据金国一寸领土。” “啊?什么玩意?”刘韐大惊失色,“那我们费劲北伐是为了什么?真帮他们平乱?” “你说你一个文官怎么还没我的心思多?”韩世忠蹬着一对牛眼,无奈地道,“你是什么官来着?” 刘韐思考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懂,懂了。” 正文 第292章 好邻居来了 大宋永乐二年十月底,宋军以保护金国境内汉人和明教教众权益并调和金国内战为名,分三路对金国发动进攻。 第一路,以宗泽为统帅出望云,攻打金国北京路,威胁完颜宗翰的后方。 第二路,以姚古为统帅出渝关(山海关)威胁东京、中京,目标是抢占那边的牧场。 第三路,以刘韐为统帅出旅顺,直接威胁金国的东京辽阳府! 而高丽也立刻出兵进攻义州,一时间金国上下一片大乱。 吴乞买之前听闻邢焕逃走,明教大乱的时候就知道不好。 他一开始还带着几分侥幸,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误会。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 马扩说干就干。 他直接撤走了金国国内的所有投资,大量的宋国商队整齐有序地撤退,在接到吴乞买的命令之前,金国军队不敢留下他们。 而吴乞买强行留客的命令传来之后,他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马扩在金国有不少朋友,他撤退的过程中几乎是没有给吴乞买留下一粒粮食,甚至还卷走了不少幻想去大宋发财的金国百姓。 作为外交专家,马扩在金国肯定也不会只是简单外交这么简单。 他利用开设牧场的机会详细了解绘制了金国的地形图,并且在逃跑的过程中计算了一下金国的动员速度和骑兵的前进速度。 前锋的骑兵可以撒丫子跑,后队的辎重可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掌握好这个,在后面跟金人的作战中一定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吴乞买急了。 他亲自指挥金国士兵跟合不勒的大军决战,占据人数优势的金军果然给叛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这时候大雪纷飞,双方被迫撤退,冒着大雪回到辽阳的吴乞买却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刚刚击退叛军,宋军又杀来了。 看得出,这次宋军是竭尽全力。 赵枢在验证了李彦仙的实力之后将南方平乱的战士交给他,调遣岳飞为姚古麾下先锋,全军连战连捷,冒着大雪前进,已经攻破了金军防御宋军的前线来州。 而刘韐的进军更加顺利。 宋军的大船直接封锁了金国的海港,宋军可以随意进攻金军的城池,当地的渤海人还坚决支持宋人的正义之举,现在宋军的进军速度快的惊人,快的让吴乞买都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他刚刚结束跟宗翰的大战,兵马非常疲惫,赶紧派人向宋军抗议—— 之前宋金两国已经递交国书,宋军现在莫名撕毁国书进犯,这就是大宋传说中的礼节吗? 吴乞买警告宋人,宗翰是坚定的南进派。 他在得到草原的势力之后一定会非常难以对付。 汉人的兵马很难深入到草原的范围,如果一直跟合不勒相持不下,之后大宋一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这一点,宋军的前锋姚古也早就得到了赵枢的指点。 他非常客气的对使者表示,他们这次并不是为了进犯金国的土地。 相反,大宋从来没有任何进犯金国的念头,他们这次出兵,完全是为了公道两国的未来考量。 这个理由可把吴乞买给气疯了。 公道? 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多次负责出使宋金两国的马扩这次又担任了两国的谈判大使。 他严肃地表示,大宋对金国的援助投资已经足以见证大宋的诚意,但现在金国的国内形势非常不稳定,极有可能让大宋的一切付之东流。 这不稳定不仅体现在宗翰的叛乱上,更体现在吴乞买对明教的态度上。 吴乞买囚禁明教教主邢道荣,此事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宋金两国的友好交往。 为了防止大宋的投资养大了大宋的敌人,大宋准备武装干涉金国的内乱,指导金国恢复到稳定团结并跟大宋友好交往的局面。 这冠冕堂皇的鬼话吴乞买是真的说不过宋人。 他越发感觉到荒谬,却又无可奈何。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明教教主邢道荣有可能是宋人派来的奸细,更不可能对明教不管不问。 不愿放弃的他选择固守,跟宋军消耗。 毕竟宋军远来,这天寒地冻的时刻他们应该会非常难受。 但吴乞买愕然发现,自己从最开始就落入了宋军的大圈套之中。 宋人之前已经采购了大量金国出产的优质羊毛,前锋的士兵不多的,但他们的铠甲中都有厚厚的羊毛。 不敢说多暖和,起码能抗住恐怖的冷风, 而且宋军绝不是像马扩说的一样是临时起意进攻,他们从永乐元年开始裁军积累粮草,这会儿推进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反倒是金军之前大量养羊卖羊,虽然一时不缺肉,可长时间对耗,肯定不是以稻米为主食的宋军对手。 出兵望云的宗泽威信非常高。 他亮出自己的大旗,不少生活贫苦,被迫卖掉自己天地放牧的金人士兵甚至拖家带口,纷纷到宋军营中投效—— 之前宗爷爷就说过,放弃自己家人的降兵他不要。 现在举家过来,果然得到了宗泽的嘘寒问暖。 宗泽严肃地表示,他们这次北上并不是为了掠夺金人的一切,只是金国的政策严重影响了百姓的生计,他们是为了金国百姓的权利而来。 一边是剥削金人,逼迫金人放羊的女真贵族,一边是信誉良好,在女真军中有巨大声望的宗泽,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支持谁。 宗泽走望云出兵,甚至完颜宗翰都派人向宗泽问好,表明自己是明教的护教法王,请宗泽不要接受他们那里的逃兵。 更让吴乞买胆寒的是,宋军在攻城中终于拿出了他们的镇军之宝火药。 大宋的工匠经过不断的调整,终于做出了非常接近经典比例的黑火药。 用竹子做的突火枪也已经发明出来并投入战场使用。 虽然这玩意远不如弓箭好用,但赵枢强令军中一定要安排一部分人使用这种新式武器,了解此物的弱点,并叫军中的工匠思考改进的方案。 在攻城中,韩世忠别出心裁,提出了用棺材装大量火药去炸城墙的战法。 这战法对砖石结构的城墙杀伤力很一般,但中京不少城池都是用夯土为城。 当宋军的火药炸响,金军的城墙轰然倒塌。 宋军冒着大雪不断北进,很快就将金军的据点一个个拿下。 听说前军的作战接连失败,吴乞买仰天长叹。 他知道,现在必须稳住宋人。 若是败了,他不知道要落得如何下场。 “挞懒,这次也只能托给你了。”吴乞买眼神复杂地看着挞懒,心中波澜万千。 在察觉到赵枢的奸计后,吴乞买心中对挞懒明显有了个疙瘩。 挞懒是朝中最大的宋吹,之前他就主张全面倒向大宋,用宋军来平乱。 甚至可以说,金国公知的首领虽然是完颜宗雅,可他们背后的精神领袖和最大支持者就是挞懒。 挞懒一直在金国宣传宋人的友好,为宋人的渗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甚至害死娄室、逼反宗翰之中挞懒也出了巨大的力气。 如果不是万般无奈,吴乞买也不愿再动用挞懒去跟宋人协商。 可他现在确实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挞懒也感觉了吴乞买的态度变化,他恭敬地道: “陛下所托,臣绝不怠慢。 此番出使大宋,一定竭尽全力,说服宋人罢兵,绝不让陛下失望。” 挞懒的话让吴乞买有些感动。 到底是自己一家的兄弟,到底是一家的兄弟啊! 他握住挞懒的手掌,苦笑道: “如果见了大宋的皇帝,还请告诉他,我大金一直仰慕大宋的文化。 与邢教主之事不过是个误会,我大金日后绝不会禁绝明教,请大宋跟我等和睦相善。” 当然,吴乞买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有别的主意。 如果宋人打定主意要侵占金国的土地,吴乞买也不愿意做亡国之君。 他宁愿将国家交给自己的侄子宗望和堂侄宗翰,也绝不能便宜了外人。 只是…… 宗翰和宗望现在手下的女真士兵只有区区三千,其他都是由契丹人和渤海人组成的仆从军。 现在合不勒已经正式宣布建立蒙兀王国,这些人也接受了他的封号。 如果蒙兀打过来了,女真人岂不是又要成了蒙兀人的奴婢? 吴乞买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寒风里迎风飘扬的明教大旗。 这面大旗曾经是他取消勃极烈制度建立家天下的重要依仗,想现在却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抓起手上的大弓,想把这面旗帜一下射穿,可刚拉开弓弦,他还是无奈地垂下手臂。 金国的东京辽阳现在有大量的公知活动。 这些人同情明教,视大宋的文化为一切,之前囚禁邢道荣的行为已经引来了他们的愤怒,现在吴乞买是万万不敢再破坏这面旗帜了。 阿兄,是我错了…… 这位金国帝王绝望的垂下脑袋。 他深深感觉,这公知一定会成为无法摆脱的梦魇。 一旦被这些人缠上,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甩开这些驱虫。 金国的史书和官方的文字现在都已经换成了宋人的文字, 在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后世之人会不会得到一点点的警示。 吴乞买下定决心,他要给宗翰写一封信! 正文 第293章 割地赔款 众所周知,大宋是一个非常文明,非常讲道义的国家。 挞懒一行人冒着大雪匆匆来到宋军的营寨时,宋军统帅姚古亲自上前,还向挞懒叉手行礼,口称“太师”,表达对这位金国高官的敬重。 他将挞懒引进军帐,随即叫人送上酒水肉食,还叫人抓紧烧热水,用温暖的绸缎帮挞懒擦去发辫上的冰晶。 “哎,这次出兵之前陛下就说,要到时候太师来面子上需不好看。 陛下跟太师是什么交情,此等事啊……哎,实在是,实在是惭愧啊。” 挞懒听见赵枢的关心,顿时心中一热。 “有劳陛下挂念了,此番两国交战实在是阴差阳错。 陛下当时听闻宗翰以明教护法的身份叛乱,一时心焦,这才囚禁了邢教主,引得京中大乱。 现在想想,真是悔之不及。” 大军调动千里远征哪是说动就能动的。 吴乞买知道赵枢这是早早就盯上了金国这块肥肉,就算没有明教之事,他肯定也能编出别的事端。 不过挞懒倒是一直相信赵枢跟自己的交情。 赵枢这样的大善人,若是金国早早选择跟宋人联合,怎么会落得今天的局面。 姚古不是外交的行家,跟挞懒客套了一番之后已经没词,索性又叫来了谈判专家马扩商讨跟金军议和的细节。 “撤军是肯定要撤军的,大宋怎么会占据他国的领土。” 马扩一上来就定了调子,“陛下说过,这次出兵时无可奈何,只要能跟贵国达成协议,肯定会立刻撤兵。” 挞懒大喜,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宋果然是仁善之国,我就说金国早就应该跟大宋达成协议,宋军北上估计早就把宗翰捏死了。 “不过……”马扩皱起眉头,颇为感慨地道,“陛下说过,如果是太师当皇帝,有太师的人品作保,肯定是没有问题。 可贵国光明皇帝这次迫害明教教众,让我国国内一片哗然,都认为大金是不可教化之国,不少积极北进之人都要求跟贵国趁机撕毁国书开战,陛下现在也非常头疼。” 挞懒皱眉道: “哎,哪有此事? 陛下是先帝的亲弟弟,是按照先帝的法度继承大统,我无德无能,如何能做如此僭越之事。” 马扩点头道: “也是如此,所以此番用兵,我们还不得不给贵国提出一些条件。” 他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国书送到挞懒面前,挞懒当场就感觉不好,打开国书看了一眼,更是觉得浑身发颤。 宋人提出了非常严厉的条件。 国书上让金国以后绝不能阻止明教传播,并准许明教教徒自由迁徙。 除此之外,金人还必须赔款——考虑到金人现在也急缺钱,宋人可以让金人通过几个港口的关税做抵。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大宋更要求金人扩大开放,减少朝廷对宋金自由贸易的干预,并且割让觉华岛,并让大宋在辽阳等地设立租界,保护大宋的商人和民众。 最重要的是,宋金两国以后要加强合作,在讨伐叛贼上达成一致,大宋朝廷会出钱粮,帮金国训练军队,消灭宗翰的叛军。 大宋帮金人训练军队? 金国的军队还用宋人训练? 便是挞懒也不能接受这个侮辱性的条件。 尽管金国连战连败,可强大的军队依然是他们的骄傲,还没有到让大宋来指点的程度。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金军的士气非常低落。 内战面对的敌人是阿骨打的亲儿子宗望和在军中威信极高的宗翰。 这两人都是金国的骄傲,这边吴乞买虽然是金国的皇帝,可也很难将他们一口吃掉。 金国的老兵已经明显出现了厌恶作战, 他们拼死战斗,好不容易建国能稍微享受一下稳定的局面,可现在居然又要进行没意义的征战。 如果没什么作战的动力,后面的作战估计会对吴乞买一方非常不利。 而且…… 宋人基本是明示了希望挞懒当皇帝。 这点条件也不是不可以商谈。 挞懒点点头,一脸凝重地道: “此事倒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我先把条件回报给陛下再做决定。” 马扩点头道: “好,我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挞懒这次来去匆匆,并没有在宋军的军中久住。 如果他住下来稍稍观察一下,一定会了解到宋军可怕的野心。 这次北上,三路宋军依然如从前一般时时刻刻宣讲军纪,将此战定为吊民伐罪的关键作战,决不允许私自抢劫。 当然,经过多年作战,赵枢的政策已经格外灵活且适应这个年代的进程。 他禁止抢掠民众,却没有禁止对参战部队的杀戮。 宋军没有像之前一样耐心地有待抓获的金军军人,而是直接喊出了投降不杀、抵抗皆死的口号。 他们破城之后出钱和粮食悬赏所有抵抗宋军前进的人,而对于没有参与作战的百姓,不管是女真人还是契丹人都一律优待。 宋军的大军到来之后随军的军市也跟着热闹起来,于是出现了一幕很奇怪的场面—— 宋军和当地的百姓其乐融融地交换各种物资,不分出身都能得到宋军的优待。 另一边则是不分出身的金军士兵遭到了残忍的屠杀。 天气寒冷,挖土很麻烦,宋军甚至还出钱雇当地的百姓把被杀掉的金军士兵尸体烧掉。 火光带着烧焦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这恐怖的场面非但没有引来太大的恐惧,一群当地的民众甚至还因为得到了赏钱而沾沾自喜,自发给宋军做向导,将一个个藏匿在民宅中的金军士兵拖出来斩杀。 去大宋留过学的金国公知对这样的场面更是颇为赞赏。 他们从来就看不起那些没有文化只会靠着一身蛮力搏杀的老兵,此刻更是沾沾自喜地向百姓表示,宋人果然仁义。 他们懂法度,守秩序,不杀民众,这是王师的象征,这是能拯救大金国的力量。 别说他们根本不愿意占据这片土地,就是现在,他们甚至认为大宋的到来能给金国带来更好的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占领又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文明啊。 宋军的统帅姚古和先锋岳飞说实在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金国现在已经有点之前大宋内味。 他们非但不支持自己的军队,反而天天咒骂自己的军队愚忠、野蛮。 “这些人不想想我们为什么不杀他们吗?” 岳飞可是知道,宋军骨子里面根本谈不上什么王者之师。 有时候他们抢掠起来甚至比盗匪还要凶残。 如果金人人人都停止反抗,没有那支强大的军队,宋军根本不会在乎这些百姓的死活——就算是岳飞自己也很难做到约束手下不对异族发难。 “他们为自己军队的毁灭欢欣鼓舞,如果是为了那一点点的赏钱我也能理解。 可明明大多数人是没有得到赏钱。 这些金军的士兵也是他们的儿子、兄弟、父亲,他们死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点的尊严,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姚古望着不断跳跃地火光,喃喃地道: “还不是陛下的公知战术……” 曾经赵枢搞出公知战术的时候姚古都嗤之以鼻。 他以为赵枢想用儒家的大道教化这些蛮夷,让他们停止做文明的宋人。 这种行为好特么愚蠢,为此还要花费大量的钱粮招待来大宋学习的金国学生。 可没想到这次作战居然这么顺畅。 “说起公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姚古皱着眉头问身边的马扩: “这些人回国之后,大多夸耀自己的见识和大宋的不凡,拼命贬低自己的国家。 可偏偏还有几个人一直在传说大宋野心勃勃,甚至还鼓动本国的人以金学为体,宋学为用,主张像辽国一样学我们,却不信我们,这该怎么办?” “啊,还有这样的明白人,呸,还有这样造谣的人?”马扩惊呆了。 他之前在东京接触的那些公知大多数都是夸夸其谈,开口就是大宋如何如何以展现自己的学问广博。 没想到还有这种人,这就是传说中的会叫的狗不咬人吗?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议许久都没什么结果,马扩叹道: “这个还是抓紧询问一下王相公吧。” 姚古一怔: “哪个王相公?王永吗?” “不错,”马扩狞笑道,“这次来了咱们就得在大金国留下点什么。打仗的事情交给公等,会商之事交给在下,至于怎么击溃金人的信念……王相公可是尽得陛下的真传啊。” 跟马扩说的一样,王永的责任非常重大。 赵枢的永年年计划非常宏大,要尽量节省每年征讨,尽量一次就把对手打垮。 没有人比王永更适合执行这项工作。 为了不干扰前线姚古的指挥,王永一直远远落后,现在才到渝关,接到马扩的书信,他终于发现自己这次来对了。 “好啊,原来这些公知里还有这种人。” “吃了大宋的饭,拿了大宋的钱,居然还妄图跟大宋作对。” “传下去,让咱们在金国的埋伏全都动手。 以后要保证金国国内不能有人敢对大宋说一句不好。” 正文 第294章 党同伐异 几年前跟随宗雅、乌达补等人进入大宋求学的金国贵族子弟中有一人叫完颜勖,女真名乌鲁。 他今年才26岁,不过论辈分是阿骨打的堂弟。 此人天生好学,金人称其为秀才,之前跟随宗雅等人来大宋求学的时候表现非常优异,特别是对史学展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自己掏钱买了本《资治通鉴》,一直捧在手上研读。 截止到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在马扩的印象中,完颜勖也是标准的公知做派。 他留长发,穿儒袍,平时喜欢用汉话交流,只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此人是公知中的反宋先锋。 他跟辽国降将刘彦宗的儿子刘萼关系不错,两人经常聚在一起学习宋人的历史,渐渐发现了一些非常恐怖的可能。 刘萼认为,宋人一定是营造出了一片假象,故意坑骗对他们并不熟悉的女真人,背后却藏着极其恐怖的手段。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宋人自己都不愿意传播明教。 赵枢就是以镇压明教起义出名,叱咤风云的邢道荣据说更是与赵枢有血海深仇。 刘萼的祖上是唐代的卢龙节度使刘怦,对汉人用的种种诡谲手段并不见怪。 他猜到宋人极可能是意识到靠着军队很难打垮金人,有可能准备利用这种手段将金人慢慢腐蚀,最后彻底变成像宋人一样重文轻武的国家。 完颜勖深以为然。 这几年来,他一直暗中奔走,主张绝不能抛弃女真的种种制度,要学习宋人的文化,但一定要详细甄别,绝不能为宋人牵着鼻子走。 只是之前吴乞买为了搞自己的家天下,一直将堂弟的建议视为反对自己儿子接班的声音。 现在金国内战,宋人又跟金国翻脸,完颜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写就了洋洋洒洒一封长长的奏章,主张跟宗翰讲和,与草原上诸部联合,然后一起南下进攻大宋共同发财。 他相信自己的思路是现在金国救亡图存的最后手段,是能转败为胜的关键。 宋人的贼心不死,他们的文化可以学习,可要是全盘接受他们,等待女真的将是灭顶之灾。 他的奏章很快送到宫中,吴乞买读完奏章也是思绪万千。 他留完颜勖在宫中吃饭,这堂兄弟二人畅谈了一下金国的未来。 吴乞买也感慨地表示,自己宁可将江山让给杀死自己儿子的宗翰、宗望,也决不允许江山落到宋人的手上。 完颜勖宽慰道: “现在还远远没有坏到此刻。 宋人对我等如此,正是因为怕了我国的精兵良将。 就算是他们历史上最强的大汉、大唐,也终究不能妥善控制北边频频引来灾祸,只要我们金人团结一心,他们哪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大不了撤回白山黑水,等宋人松懈了,我们再打过来。 他们的精兵不能一直在此地驻扎,只要稍有放松,就是我们建功之时。” 吴乞买连连点头。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苦笑道: “若是人人都如乌鲁一般,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去大宋学成归来的子弟中还是有几个正常人,有他们在,金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完颜勖舒了口气,心道现在大金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抓紧从泥沼中爬出来,想办法跟宋军议和,以后总有重新把握一切的机会。 白山黑水的土地一直是汉人的禁地,宋人也不例外。 他兴奋地奔回自己家中,却见自家门口的已经簇拥了一群人。 完颜勖纵目看去,见为首的是跟随自己一起去大宋的公知首领宗雅,不禁有点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堂侄是坚定的宋吹,不允许任何人说大宋的坏话,现在他特意在自己的家门口待着,一定没什么好事。 不过,他在自己的家门口待着,他自己又不好立刻跑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抓紧向前,一脸惆怅地道: “宗雅,你来此作甚?” 完颜宗雅嘿了一声,对自己的这位年纪相仿的堂叔没有丝毫的尊敬,反到用一脸鄙夷的眼神盯着完颜勖,冷笑道: “你去宫中做了什么?” 完颜勖平素对宗雅颇为客气,可这会儿他不愿意服软。 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大金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这种皇子反倒是大金的祸患。 他皱眉道: “我到宫中是商议军国大事,陛下不允许我随意透露。 你要是有心询问,不如去宫中问吧!” 他本以为宗雅无奈之下只能知难而退,没想到宗雅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鼓动陛下跟大宋为难!”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周围众人的目光一起投过来,完颜勖的心里有些打鼓,不经意间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在一人身上。 他一回头,只见身后站着几个彪形大汉。 这些人各个手持棍棒,满脸狰狞之色,盯着完颜勖的眼神满是杀气。 “你,你们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 宗雅的声音陡然拔高: “大宋是当今天下最文明、最先进的国家。 他们只是为了传播自由的大宋精神才来帮助我们,偏偏就是你们这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现在大宋的人走了,你们满意了是不是? 这个冬天有多少人饿死你们知道吗?有多少人失去求学的机会你知道吗?” “你们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只知道为自己的利益张目,也只有大宋这样伟大的国家才不在乎一国兴衰,拼尽全力去帮助普通人。” 宗雅愤怒的吼声引来了周边众人的一致叫好。 那群金国的贵族子弟也明显感觉到了最近朝廷对他们的监视,不满之下,索性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完颜勖的身上。 “都怪你在陛下面前胡乱议论!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示,是不是收钱了!” “大宋是天下最伟大、最仁善的国家,他们的大道已经是天下的共识,你们偏偏要对抗天道,你们才是倒行逆施!” “大金现在变成这般模样,你们这些人满意了?有本事去杀了宗翰,为什么要拒绝大宋的好意!” 辱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完颜勖被喷的毫无办法,他低头奋力前进,大声道: “放开我,我要回去!” 他在宗雅的胸口推了一把,宗雅倒是轻飘飘地让开。 完颜勖匆匆推开家门,可一转身,发现众人还在自己的门口站着。 “尔等为何还在此处?” “哼,你自己回家,关我们什么事? 尔这做贼心虚,难道还不让别人骂你不成?! 兄弟们,给我骂!” 党同伐异,永远都是攻击的最好借口。 宋人的党争玩的非常精妙,一直以宋人为荣的公知自然也学的有模有样。 他们怎么能允许他们渴望自由文明的队伍中出了叛逆? 这几日的功夫,宗雅一直带人在完颜勖的门前大骂。 吴乞买多次制止,可宗雅现在已经上头了。 一休大师是他请回大金的,这些公知也是以他为绝对的魁首。 他的地位完全来自于对大宋的吹捧和推崇,来自于对那个美妙国家的歌颂。 为了保持人们对自己的尊敬,他不惜稍稍扩夸张一下现实,将大宋描述成了一团完美的人间乐土。 现在有人胆敢揭穿他们制造的美妙幻境,肯定要遭到他们的疯狂攻击。 完颜勖总算是阿骨打的堂弟,降将刘彦宗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他的长子刘萼一直嘎恩完颜勖的关系不错,这次更是被列为了必杀对象。 一群女真贵族子弟直接冲进他家中将刘萼抓了出来,在寒冬中将冷水倒在他的身上,逼迫他下跪,承认大宋的先进和文明。 刘彦宗本来就不愿意让儿子牵扯这种事,见儿子被打成这样,也赶紧出来向一群女真的贵族下跪,逼着儿子供出来其他跟完颜勖合谋之人。 这几天备受憋屈的金国公知这下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他们满城搜捕跟他们政见不和之人,轻则当街痛殴,重则直接关在家中防火烧死。 东京辽阳一时烽火四起,吴乞买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胡作非为,气的直接口吐鲜血。 他原来觉得宗雅没什么本事估计不能给宗磐形成助力,这才让他去大宋求学。 没想到他居然给大金弄来了如此巨大的灾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吴乞买的心在滴血。 想起惨死的儿子宗磐,想起暗流涌动的大金,又想起了去世的各个阿骨打,吴乞买忍不住老泪纵横。 还有最后的机会。 我现在…… 要拯救大金国! 正文 第295章 熊熊圣火 宋军突然发动进军之后,赵枢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尽管不太相信宋人能治理好北方的土地,但赵枢准备控制北方这个强大的大金国的意图已经清清楚楚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合不勒非常兴奋。 他感觉这是天意倒向了自己的一边。 供奉明教之后,他的声威大震,金国的高官名将来投,宿敌塔塔儿部被消灭,现在大宋又大举北上帮他进攻金国。 这简直是天意。 汉人是没法控制广漠草原的,当年的天可汗曾经做到“漠南为郡县,漠北无王庭”,可在他身故、女皇登基之后,突厥还是慢慢恢复了生机。 草原上部族天生不服,合不勒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他甚至可以利用宋人的影响力将草原各部捏合为一,形成一个让人胆寒的庞大王国。 更让他感觉到天意的是,明教教主邢道荣和光明左使一休大师带领大量的明教教众趁着宋军北伐金军被迫撤退的空档,穿越了茫茫雪原来到了他的王帐。 吴乞买能利用明教稳固自己的地位,合不勒自信自己也能办到。 他认为吴乞买现在的局面不是因为信奉明教,只是因为他推广汉人的学问,引起族中守旧派的强烈不满,又被宋人趁机钻了空档。 合不勒对汉人的学问素来嗤之以鼻,当然不会傻到在族中推广汉人文化。 只要占据金国北边的土地,表面与宋人处好关系,等待他们疲惫的时候再伺机南下寇略…… 合不勒脑中已经描绘出宋人在自己的铁蹄下疲于奔命,征战连年,最后不得不给自己献上大量的钱粮羔羊女子讲和的场面。 现在…… “邢教主以为,我等现在该如何?”合不勒询问邢焕。 鬼面具后面的邢焕非常从容,他喝了一口带着浓浓腥味的马奶,狞笑道: “汉人有句话叫坐山观虎斗。 这金国已经积重难返,日后难免要跟宋国有厮杀。 到时如何,还不是随便明王? 若是仓促南下,就算占据金国国土,也难免人心不服,后方不稳,终究是鸡飞蛋打。 阿骨打能有如此本事,是因为他们先平息女真诸部,之后趁着辽人虚弱南下。 便是如此,他们本族人太少,占据辽国故土后进展太快,那些契丹人、渤海人人心不服。 这才在后来的几次作战中被宋人大败,现在他们的朝廷也是风雨飘摇。” “明王现在已经消灭塔塔儿部,可现在草原上仍有不少部族不愿归附可汗。 可汗何不以明王之名讨伐不臣,令草原众人尽数降服,再勤修内政,之后连年挥军南下,令士卒敢战肯战,如此三四代后,可建成万世不移之功业!” 合不勒豪迈地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邢焕的肩膀: “教主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听教主一席话,我心中如拨云见日一般,就依教主!” 这位蒙兀首领、大明王绝对没有表现看上去的这么憨厚豪迈,相反,他是草原上极其罕见的智谋之士。 如果邢焕让他抓紧进军跟金国决战,他就算嘴上不说,心中肯定也会非常不快,暗中小心提防此人。 可邢焕让他坐山观虎斗,正好切中合不勒下怀。 他并不急于一口气吞下大宋,或者硬是要在有生之年打下万里江山,创造罕有的伟大功业。 阿骨打如此人物,都要用数代人的光阴才能建立大业,他这一代人只要给后世打下根据,将草原诸部汇聚在一起已经是足够伟大。 宋金两国再斗一阵子才附和他们草原诸部的利益,不管谁赢,他们都挡不住草原兵马的南下进击。 看来,这邢道荣果然是为我等考虑。 也是,如果他真是心向宋人,之前被金人围捕的时候走渝关逃回宋国境内就行,为什么要甘冒奇险来到草原。 他手下的那些人在宋国境内都是贼人逃犯,倒是在草原上有他们的生机。 合不勒心中大快,做出了生平最让他后悔的一个决定: “按照之前说的,可敦城就做教主的驻锡地。 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教主的手段了。” 邢焕微笑行礼,肃然道: “教主放心,只要教主能统一草原各部,某保证草原上尽为我教门徒。” · 栖身草原的宗翰和宗望现在也非常难熬。 他们手下虽然有不少女真精锐,可之前跟吴乞买的硬碰硬中损失极大。 现在他们麾下的仆从兵都尽数被合不勒吸纳,只要开战时才分给二人调遣,他们本部的女真兵只要不到两千人。 两千人! 若是女真刚起家的时候,这两千人能左右战场的大局的走向。 可现在,他们的敌人是自己的族人。 厌战的情绪在不断的蔓延,若是明年开春依然不能分出胜负,他们将会彻底被合不勒吞没,变成草原上的仆从兵。 而金国现在的局面让二人非常心焦。 万万想不到,赵枢居然这么快就撕破了伪装,无耻的宋人居然埋伏下了这么多的手段,让金国一点点滑入深渊。 内战让金国的裂痕越来越大,只怕后来宗翰宗望夺回了金国,这杀戮的仇恨也不是几年内就能平息。 合不勒已经明显放慢了进攻的节奏。 准备坐山观虎斗,任由宋金两国拼命搏杀后一起灭亡。 宗翰多次劝谏合不勒趁着大雪北进建立功业,可邢焕到来之后,合不勒明显对先一统草原更有兴趣。 宗翰和宗望也认为邢焕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可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不能再等了。 宋人现在正在不断的北进,挞懒肯定又要跟宋人联合,出卖我国。 再过一两年,我大金基业将尽数沦亡人手。 我等……我等不能如此等候下去了。” 宗翰手上有吴乞买的书信。 在信上,吴乞买非常焦急地表达了现在金国面对的情况。 他告诉两位侄子,自己可以不计较他们杀死宗磐的深仇大恨,大家现在是捐弃前嫌,共同保卫大金的时候。 金国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如果被宋人吞没,以后还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先帝和无数为创造金国奋战的勇士? 吴乞买表示,只要二人回国,他们共同击退宋人和草原诸部的入侵,稳定局势。 之后不管谁做皇帝,大家都可以商量着来。 信上的言辞非常恳切,宗翰和宗望现在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严峻。 既然合不勒不准备南下,他们就干脆回国,跟叔叔重归于好。 说不定,还有拯救大金的机会。 夜晚寒风凛冽,宗翰却顾不上了,他立刻叫人整理行装准备离开,可他的幕僚万俟卨却在这时候奔出来,拦在二人面前。 “皇子郎君三思!万万不能中计啊。” 宗翰心乱如麻,听万俟卨阻挡,烦闷地一挥手,怒道: “闪开!没你的事!” 可万俟卨依然不依不饶,拖住宗翰的手臂,跪在一片雪中,哭嚎道: “皇子郎君三思啊!这古往今来,皇帝哪有商量出来的? 想来昏君已经抵挡不住,这才假意与二位郎君讲和。 二位郎君可是杀了昏君长子,若是仓促回国,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娄室何等本事,还不是随便就死在小人之手?郎君若是回去了,难免要遭到杀身之祸! 郎君三思,三思啊!” 万俟卨哭的非常真诚,宗翰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叔叔吴乞买颇有手腕,倒是他们兄弟二人关心则乱,很容易丧失理智。 若是贸然回国,吴乞买只需要一封手书就能要了二人的性命。 毕竟他们是反叛之人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宗翰一时有些迷茫。 万俟卨稍稍松了口气,飞快地道: “臣以为,现在还要静观其变。 若是昏君诚心让二位郎君回归,总要拿出一些诚意。 至少要严惩杀死娄室将军的凶手,为娄室将军正名! 他什么都不肯做,还想要二位郎君回去,这分明是想趁机害死二位啊。” 想起好友娄室惨死,宗翰身后一阵汗毛直立。 也对。 就是如此。 他恍然大悟,惊呼道:“几乎要中了昏君的奸计。就是如此,先叫他给娄室恢复名誉,我等才能回归!” 先派出使者跟吴乞买聊聊,等他满足了自己的要求再说。 宗翰认为自己的选择很对,但他不知道,就是他耽误了这一晚,却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第二日一早,宗翰听见外面一片嘈杂,才在迷迷糊糊中苏醒,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外面,草原诸部的大军已经将自己的营地团团包围,所有的骑兵都准备好了弓箭和马刀,完全是进攻的姿态。 “这是怎么了?”宗翰一脸惊恐。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 合不勒缓缓策马向前,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宗翰身边,而在他身边的,正是昨天给宗翰出主意,让他不要离开的万俟卨! 宗翰顿时完全明白了。 万俟卨这个小人,他昨天劝说自己不要离开,实际偷偷在合不勒面前搬弄是非。 合不勒恼怒之下,决定亲自来惩戒自己。 “跪下!”万俟卨嚣张地怒吼着。 宗翰万般无奈,也只能被迫单膝下跪。 “可汗,我……” 他很想告诉合不勒,自己是无辜的,但他眼角的余光中正好看见万俟卨捏着一封书信。 这是他发给吴乞买,准备跟吴乞买谈判的书信。 “宗翰啊,当年你托庇在我的麾下,说好了日后唯我这明王马首是瞻。 为什么现在要背着我跟吴乞买论事? 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合不勒明显带着一丝怒意,宗翰不敢违背,只好忍辱叩首道: “可汗,不,明王……明王乃我等至尊,怎敢违背? 只是现在,现在,现在臣的母国被宋人围攻,臣思乡心切,所以才做出此等事,还请……还请明王不要怪罪。” 合不勒嘿嘿一笑,点头道: “好啊,你是忠义之人,我就不处置你了。 只是有些人,我不得不处置,让大家知道背叛我教的下场。 来人啊,请圣火!” 随着合不勒的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拖着一个浑身鲜血的汉子快步上前。 在他身后,早有人取来了不少干柴干草,将那个汉子推到干柴边上。 宗翰看着那个全身伤痕累累的汉子,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浊泪,颤声道: “明王,饶命啊!” 那人正是完颜宗望。 合不勒听了万俟卨的报讯,立刻派人埋伏,将毫无准备的宗望抓住,用酷刑拷打。 宗望坚持不招,可他之前曾经给手下传令准备撤退却抵赖不过。 万俟卨挑拨是非的功力很有一手,他不住地煽风点火,说宗翰和宗望不过是金国的叛将,拜在明王的麾下简直是天大的福分。 他们心念故国,等待明王征服大金一样可以回家,可他们却非得不辞而别,这要么是对明王心存不满,要么就是之前说的都是假的。 不管如何,这两人都不能再留。 合不勒满脸狞笑,立刻采用了明教处置叛徒的经典手法——火刑! 正文 第296章 雪冷血热 宗翰午夜时经常梦到娄室父子来自己面前伸冤。 女真的第一条好汉,拼死不愿屈膝,被挞懒用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在牢中。 吴乞买虽然一开始并不知情,但后来还是用皇帝的身份补票,承认了娄室叛国的罪行。 一代猛将,战无不胜,可落在小人的手中也不过是惨死狱中的悲剧下场。 现在,轮到他和宗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宗翰仰天长笑,声音满是凄凉。 想当年女真团聚在一起,从辽人的废墟上建立了大金国,兵锋之强让他们一度以为天下尽可去得。 可这才几年的时间,一切却成了这般模样。 他们并不是败在宋人的手上。 就算他们接连败给宋军,可宋军最能打的也只有北边那些强兵,想要跟金军决战,想征服坚强的女真依然是一件非常不现实的事。 可这些卑鄙的宋人居然采用公知战术这种令人发毛的战法。 那些人也是女真人,却成了击垮金国根基的罪魁祸首,他们的内斗不断,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权力争斗,最后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宗翰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 这是合不勒送给他的武器。 宗翰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潸然泪下,冲着浑身伤痕累累的宗望大喝一声: “还等什么!跟他们拼了!” 他的吼声饱含悲愤,宗望也怔怔地流下眼泪。 他还记得,当时宋将岳飞曾经说若是战事平息,两人有一起畅饮的机会。 可看起来,他终究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杀!” 宗望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硬是用力甩开身边押送自己的武士,两个武士没想到宗望已经被酷刑拷打的全身是伤,居然还有如此武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宗望夺过一把马刀,随手在一个武士的咽喉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又反手扣住另一个武士的咽喉,手掌发力,顷刻就将那人活活扼死! “好武艺……” 合不勒看着勇猛的宗望,居然缓缓点了点头。 “好厉害的武艺,此人都如此厉害,当年的完颜娄室岂不是如鬼神一般勇不可当?” 不过,他又很快摇了摇头。 “什么鬼神?如果真的如鬼神一般,又怎么会被宵小杀死在狱中。” 宗望的武艺已经到了平生顶点,他手中的马刀如风,顷刻间已经劈死六七人,宗翰也砍死三人,两人且战且进,终于汇合在一起。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女真勇士,仍旧是天下无敌! 合不勒微笑道: “不错,很好。 你们的武艺让我非常钦佩。 这样吧,你们若是肯拜我为父,我可以饶你一命。 呵呵,我们蒙兀人没有汉人的姓,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以孛儿只斤为姓。”(孛儿只斤蒙古语中并不完全是指姓氏,而是指一种具有特殊血缘的团体,是根据血缘将他们归纳为同一类人) 宗翰嘿了一声,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斗志昂扬。 蒙兀军中并没有岳飞、杨再兴这样的怪物,只要宗望先声夺人斩杀几人,女真众将一拥而上,先把合不勒绑了,他们不是没机会杀出去! 大雪皑皑,合不勒的部族也遭受了不少的灾害,想来也不会在这时候费劲南下。 “女真勇士,随我杀敌!!” 宗翰的怒吼响彻天际,可合不勒依旧稳稳地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三分玩味,六分嘲讽,和一分…… 悲悯。 “女真勇士,随我杀敌!” 十多年来,只要宗翰喊出这个口号,不管多么困难,身后都是响彻天际的怒吼。 就算当年居庸关之战,他们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是义无反顾迎战宋军的埋伏。 可这一次,宗翰大声呼喊,身边只有寥寥四五个女真武士响应。 而他们在看到同伴没有响应之后,居然也停下了脚步,甚至还稍稍向后退去。 “跟我杀敌!跟我杀敌啊!” 宗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挥舞着马刀,招呼身边的武士跟自己一起杀敌。 可这次他不管如何呼唤,众人都不敢靠近。 完颜撒离喝就站在远处,看着宗翰和宗望两人无助的模样,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 这是所有女真士兵几乎整齐划一的心声。 他们多年前敢十几个人追着辽人数百人杀,是相信阿骨打说过他们凭借自己的武勇可以建立一个自己主导的国家。 这也是多年来他们的信仰所在。 可一年年的时光过去,他们不断地厮杀,离这个目标却越来越远。 大金国现在已经摇摇欲坠,他们这些人也被迫远走他乡,投奔在合不勒的帐下。 难道他们还要为了必死的宗望和宗翰拼死搏杀? “懦夫,孬种,败类!” 宗翰好不容易升起的斗志片刻间烟消云散。 当年女真起兵的时候撒离喝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后杀敌的撒离喝现在如同被踏断了脊梁,他现在只会不断的啼哭,完全不干拔出腰间的钢刀帮他们一起厮杀。 “哎,你们啊。” 合不勒缓缓策马上前,凛冽的冷风中,这个蒙兀大汉看起来宛如鬼神一般,让勇猛著称的宗望也不住地颤抖。 这位实力强劲的蒙兀族长解下腰间的长弓,弓弦一振,宗翰胸口中箭应声而倒。 合不勒面无表情,又是一箭,宗望武艺高强,这么远的距离他本可以轻松接下。 可他经历拷问,手臂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也被一箭射中胸口,痛苦地跪倒在地。 “明王神箭!” 万俟卨最先开始高呼,狼嚎般的冷风中,蒙兀人齐声高呼万岁,惊天动地的吼声中,宗翰和宗望心中终于绝望。 “本王本可以一箭射死尔等。 可想想看,还是不能放过尔等啊。” 他一脸森然,环顾一边众多女真士兵。 这些曾经以勇猛、坚忍和不怕死著称的女真士兵纷纷下拜在地,一言不发。 干柴和茅草越堆越多,大雪中的草原上点燃了一团冲天烈火。 这个连日大雪的季节干柴非常宝贵,可一次消耗了这么多的柴草,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意见。 火光闪烁,邢焕鬼面具下的面容非常冷漠。 合不勒看宗翰和宗望的目光中满是怜悯,他却不知道,邢焕看他的目光也满是怜悯。 林灵素有些不忍地念起了佛号。 佛号声中,雪下的越来越急,周遭所有的人全身都覆盖了皑皑白雪。 只有寒风中那面被火光映得通红的明教大旗依然尽情翻飞,上面的火焰纹殷红如血。 · 吴乞买这会儿已经收到了宋人的谈判条件。 比起之前几次大败宋人轻描淡写甚至有些荒唐的条件,这次终于像是个正常的谈判内容。 只是,这条件好特么残酷。 终于,宋人的皇帝露出了恐怖的獠牙,这也终于验证了之前的传言。 挞懒第一次南下的时候,金人心中最大的对手还是辽国,还是肃王的赵枢就已经将恐怖的目光对准了他们。 多年的布局,公知战术营造出了一个美丽、文明、想天下人之所想的大宋。 在宋人用援助、教化编织出的攻势下,吴乞买也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现在一切解开,这个世上果然没有如此善良的国家。 赵枢短短几年之内能当上帝王,果然也不是靠着所谓的仁义和可笑的良心。 是我中计了啊。 吴乞买不甘心地抬头,一脸怨毒的看着曾经最受自己器重的挞懒,无力地道: “挞懒,你不是说过,大宋是一个……是一个将我大金视为兄弟的国家吗? 我们国内有人叛乱,他却在背后向我们捅刀子,趁机入侵我们的国家,现在还给我们提出这样的条件,这就是我们的兄弟吗?” 挞懒不卑不亢,他知道大金国内公知一派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现在他又有大宋的支持,足以挺起腰杆对吴乞买说话。 “大宋本来就是来援助我们。 是陛下囚禁了明教的教主,这才让大宋感觉到了不安。 我们应该经常反思一下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不是一味指责大宋这样心胸开阔的国家。” 吴乞买心中感到一阵阵的荒谬。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愤怒地道: “是啊,我们做错了。 我们本就不该活着对不对? 世上只有大宋代表着文明和进步,我们都不配,是不是!” 挞懒被吴乞买的目光盯得被迫低下头,声音也微弱了几分。 “跟大宋合作,一定会走向富裕,如果跟大宋为敌,一定会走向灭亡。 许多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切,而且大宋的条件并不苛刻。 甚至,他们还愿意说服高丽退兵,我们金国可以放弃军队,以后由大宋保护我们,我们可以……” “放屁!” 吴乞买怒火中烧。 他飞起一脚踢在挞懒的胸口,直接将挞懒踢得翻在地上。 “挞懒!挞懒! 你醒醒!你醒醒! 我们把一切都交给宋人,我们能得到什么? 我们现在就是有兵有将,他们才会畏惧我等。 若是什么都交出去了,只怕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宋人的奴仆!不,连做奴仆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文 第297章 东南互保 这个冬天对金国格外寒冷。 因为叛乱,也因为他们的皇帝吴乞买疯了。 在跟宋人谈判之后,吴乞买居然囚禁了他曾经最信任的挞懒,而且宣布在全国禁绝明教,捉拿所有的公知,并恢复勃极烈制度。 身体每况愈下的完颜斜也重新回到了谙班勃极烈的位置上,被迫再次接手这个满目疮痍的大金。 目前金国丢失的土地主要集中在中京一带,说实在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 毕竟中京残破多年,当年他们灭辽时进军都懒得从那走。 可宋军兵临城下带来的恐怖压力却不是丢失几座城池就能诠释的。 宋人攻破金人的城池之后依旧声称保持金人的土地完整,任命曾经的女真贵族为官,展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姿态。 可吴乞买这次再也不相信宋人的鬼话。 他迫切期待北边的两个侄子回归。 集结大金国最初也是最强的军队,拨乱反正,强大的女真依旧是不可战胜的。 事情一开始确实是按照他的预期发展。 因为天气太冷,除了西线宗泽部得到了大量的羊毛还能坚持进军,中线的姚古和东线的刘韐都停了下来等待春日的到来。 完颜斜也开始在国内总动员,女真亮出了曾经的獠牙,开始搜集一切军粮,一切以当年进军时的高度集中为主,所有人都为保卫大金国做最后的战斗。 当年他们起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现在斜也如法炮制,他认为当年带领女真走向辉煌的战法一定也能保护女真现在的荣光。 女真勇士是无敌的!他始终相信这一点! 可完颜斜也失望地发现,现在的女真再也不比当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奋战十多年,年纪大了,心气也渐渐没了。 之前的生活富贵,所有人都开始品茶、读书、焚香、赏玉,穿最好的绸缎。 可现在斜也一句话,要求所有人把之前享受的生活都交出来,而且中断跟宋国的通商贸易,这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 出于金国的大局,也考虑到吴乞买现在的脾气,暂时没有人敢明面上表示不满。 但有种事情叫做明面支持北地反对。 这些女真贵族就算以前不会,这么多年也早就学的非常端正。 他们不敢对别人下手,又开始折磨之前向吴乞买建议惩治公知的完颜勖。 最开始只是侮辱,到火来居然有人大胆防火烧完颜勖的房屋,吴乞买大怒,赶紧派兵来保护完颜勖。 可派来的那些士兵也有自己的家属,早有人将他们的家人情况一一调查清楚,这些士兵也只好出工不出力,任由完颜勖被一群群人拼命侮辱,日夜鸡犬不宁。 不只是完颜勖。 之前公知和明教已经引起了不少金国中有识之士的愤怒,不少人都开始向吴乞买劝谏,希望能逐渐打击在朝中盘踞的公知势力。 这些人有吴乞买和斜也的支持,开始一点点占据朝堂,本来以为靠着自己的努力可以拨乱反正,还大金国一个朗朗乾坤。 可他们才刚刚在朝堂崭露头角,就立刻遭到了旧贵族的坚决反击。 他们要限制公知,这些女真贵族就曲解意图一起打击所有学习汉话的女真百姓。 他们要禁绝明教,这些女真贵族就曲解意图将所有曾经接受过明教照拂的百姓尽数关押拷问。 他们要审查国内跟宋人的贸易,这些女真贵族就立刻当街砸毁所有从宋国买来的东西。 明面上肯定是坚决执行吴乞买的政策,背地里却是暗中大幅破坏,并把民间购买的那些宋国商品通通收入自己的囊中。 甚至,这些女真贵族还将一切使用宋国文字的公文抄没禁绝,逼迫使用之前希尹发明的金国文字——天可怜见,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掌握,这很快搅得朝堂一片大乱。 斜也头疼不已,连忙命令朝廷的文字依然可以使用宋人的文字。 可这命令一下,之前种种限制的政策又被完全关闭,本来已经转入地下的明教利用金国百姓对朝廷的不满趁机兴风作浪,而那些被禁足回家的公知更是急不可耐开始抒发自己的声音。 朝堂是我们的! 我们一定要占据回来! 斜也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治大国如烹小鲜。 完颜勖汇报,有消息称这一切是大宋的副相王永——也就是之前带领公知们参观做包子的王先生在暗中操盘。 斜也虽然足够努力,其他扭转这一切,但一边是之前连文字都没有的女真人,一边是多年经历朝争沉浮的宋人;一边是刚刚开始仓促应付的新班子,一边只赵枢多年培养的老班底;一边是利益纠葛不断,一半以上的人胳膊肘子朝外拐的国家,一边是被武力和利益强行融合在一起的新大宋。 这本来就是一场非常不公平的较量。 斜也和王永单挑,能一招只能杀死王永。 可王永藏在看不见的地方阴招不断,用的又是大宋经典的曲解上意的手段。 金国重新恢复的原始勃极烈制度像一头蹒跚的猛虎,甚至他们的政令都出不了辽阳府。 压抑的气氛在金国的上空不住的徘徊。 冬日本就难熬,在王永的策动下,百姓将所有的灾害统统归结为吴乞买的新政不当。 而宋军的封锁也导致金军的货物出不去,大宋境内的货物进不来。 尤其是粮食和茶。 他们之前大量的土地都拿去放羊,危急时刻,羊肉才够多少人吃?还要供给前线的军队。 而茶是当年女真在长白山的时候就通过高丽从大宋采买的奢侈品。 天寒地冻,他们吃着油腻膻腥的羊肉却没有茶来解油腻,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终于,辽阳府东南的宁州、耀州、镇海府等地宣布大金朝廷的命令为乱命,他们拒绝执行朝廷的种种命令,而是重新请回了公知和明教的子弟,并允许刘韐和张荣的部队进城驻扎。 张荣在步战中根本无法与金国多年征战的军队对抗,他们从出兵开始就只能牵制,金军一来救立刻退回旅顺坚守,是三路北伐中进展最慢的,刘韐也自我安慰说他们能起到一点牵制的作用就不错了。 可东南诸州明明优势很大却直接开城,这幸福来的太突然,让刘韐等人一时还以为是敌人设下的埋伏。 张荣的手下壮着胆子进城,却见城中的金国人见了他们就像见了久违的亲人一样。 他们纷纷扑上来,热情的拉着张荣手下众人的手,将羊肉、羊毛、北珠、人参、貂皮送上来,欢迎宋军进城! 刘韐顿感喜从天降。 不过他也立刻想起来自己这次要扮演青天大老爷,于是赶紧振臂一呼,命令宋军的宣传队出动,众军进城的时候只占据一些靠海的码头地区为租界,并将大量的茶拿出来跟金国进行非常公平的交易。 “我们是来保护大金和平建国的!绝不会占据大金的土地!大宋皇帝万岁,宋金友谊万岁!”刘韐的嗓子都快喊哑了,金国百姓也感动地流下眼泪,纷纷表示大宋果然是天兵,果然是万岁之邦。 这才是王师啊。 在大宋的指导下,辽阳东南的金国驻地开启东南互保,要求朝廷接受大宋的建议,双方彻底停战。 他们这一投降,兵锋直接抵达了金国的首都门口。 无奈之下,吴乞买只能先调兵把近在眼前的敌人消灭。 十二月初,斜也亲自督战,调集一万金军南下进攻,企图将宋军最少赶回旅顺。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遭到了投降金军的猛烈抵抗。 这些金军本来就是以渤海人为主,女真人得天下之后他们的生活条件虽然好了一点,但宋军一封锁,最先受苦的也是他们。 现在宋军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好处,他们自然要拼死抵抗,跟曾经的金军同伴绞杀在一起。 也是在这时候,高丽军终于攻破义州,并强渡鸭绿江,跟东南宋军汇合在了一起。 张荣等人虽然不善步战,但指挥一群擅长步战的勇士还是能做到。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宋军跟金军、高丽军三方胜利会师,并且一起暴打另一路金军的诡异场面。 说实话,这三方会师,他们离斜也麾下的金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但这三方会师的场面实在是给了金军太大的震撼。 金军统帅完颜斜也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目睹如此场面更是又惊又怒。 他忍不住连连呕血,根本无力指挥金军再战,也只能无力地退回辽阳,向吴乞买诉说这个恐怖的消息。 东边的宋军兵力城下,金国就要抵挡不住了! · 寒冷的金国皇宫中,吴乞买的脸上阴冷的如同僵尸一般。 多年的辛苦,到头来是这样的下场,任谁也不能随便接受。 现在的局面如麻,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说到底,他这辈子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是一个部族中族长的副手。 以前每次有问题,能帮他解决的都是强大的哥哥。 可现在哥哥永远不在了。 这两个月,他一直在等侄子的回信。 他相信,侄子看到自己的书信之后应该会立刻南下。 那时候金国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没想到,他并没有等到跟侄子见面,而是等到了侄子的噩耗。 完颜宗翰、宗望两人企图逃跑被合不勒发现,已经遭到了火刑处置。 撒离喝叛变投降合不勒,连带供出了完颜宗辅的下落。 宗辅孤身一人策马逃走,他侥幸躲开了鞑靼人的搜捕,可遗憾的是,这一路颠簸惊恐让他身染重病。 在抵达辽阳之前,宗辅已经发了高烧,还没有看到自己叔叔最后一眼就永远告别人世。 当然威名赫赫的女真四太子尽数死去,宗翰、娄室、活女这些支撑大金的栋梁也先后故去。 吴乞买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已经彻底丧失翻盘的机会了。 “把挞懒叫来吧……”他的声音颤抖微弱,却又无可奈何。 宫中的宫人看着这位苍老的帝王,却没有丝毫的同情。 是啊,吴乞买有什么好同情的? 他为了自己家族的权力迫害娄室,引来了宗翰的叛乱。 后来又囚禁了邢道荣,引来了大宋的翻脸。 左右都是他的过错,是他将金国一点点带入地狱的深渊,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挞懒很快便来到了吴乞买的面前。 金国一片哀嚎,这东京中也只有挞懒自己还保持着神采奕奕。 他看着皇位上的唐兄,笑得非常灿烂。 “皇兄,你叫我?” 吴乞买恶狠狠地盯着挞懒,良久,却无力地道: “我接受宋人的条件,还来得及吗?” 挞懒微笑道: “皇兄以为来得及吗?” 正文 第298章 我很看好你 大宋的商业发达,随行就市的价格已经深入人心。 多年前的价格套到现在肯定不成。 当时的金国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现在吴乞买国内离心离德,宋人几路大军都已经杀到了门前。 现在还想用以前的价格,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赵枢也没想到最先兵临城下的居然是刘韐和张荣这一路,而不是集中了岳飞、杨再兴等人的姚古军团。 也只能说,真是天意弄人。 他思考再三,派人召见秦桧入宫参见。 秦桧最近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一直以新法的领导者自居,也开始努力在朝中培植势力,试图如当年的蔡京一样掌握局势,让赵枢不得不听从自己的意见。 可他愕然发现,赵枢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秦桧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赵枢的眼睛。 他之前很想罗织一些冤案,打击李纲的手下,可奉命帮他罗织冤案的那些官吏很快就被捉拿下狱,反到在酷刑之下供出了背后秦桧手下的影子。 尽管这几次没有将秦桧牵连其中,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赵枢不想深究。 一旦赵枢真的想下手,想将他从朝中抹除简直是举手之劳。 他战战兢兢来到赵枢面前,见坐在御座中的赵枢面容平静,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臣秦桧参见陛下。” 赵枢手捧一封奏章,见秦桧到来,轻快地抛给秦桧,微笑道: “秦卿怎么看?” 听赵枢的口气还算温和,秦桧松了口气。 他结果赵枢扔来的奏章,仔细翻阅,只见这是姚古送来的请求抓紧北上合围辽阳,消灭金国的书信。 秦桧张嘴久久不语,不知道赵枢的意图——赵枢对手下宰相的职责划分很精细,李纲主内,宗泽主外。 几位执政官也各司其职,军事方面他一般只跟黄裳、张叔夜探讨。 “这个……”秦桧眼睛一转,“这似乎不是臣该置喙之事。” “不错,有进步。” 赵枢对秦桧的回答非常满意: “没事,你说说看,就当是闲聊了。” 秦桧后背阵阵发凉,心道这特么是什么送命题。 确认赵枢并不是再给自己下套,他这才认真地答道: “臣以为,消灭金国……不当。” “哦,为何,秦卿家但说无妨。” 秦桧壮着胆子道: “若是几年前,臣也觉得现在是消灭金国的最好机会。 可经过陛下的教化,臣深深地以为十年内不适合将金国消灭,倒不如另立一人为帝,等十年后,金国众人平复,我等再废去伪帝,如此方为上策。” “哎呀,如此高明的法子朕可想不出来,秦卿家高见,果然远胜姚太尉啊。”赵枢装出一副非常惊奇地模样称赞道。 秦桧:…… 他现在已经能揣摩到赵枢的不少意图, 也能理解赵枢现在到处采用的手段。 这是非常温柔地刀子,不管落在哪个国家的身上都是极其恐怖的伤害。 可偏偏被赵枢的手段隐藏的极好。 嗯,也不是能说完美无缺。 听说现在由王永挂帅,朝廷也在研究如何才能将公知战术和买办战术结合地更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将敌人变得如大宋一般,大宋就能用丰富的经验战胜他们。 这一点赵枢毫不怀疑,五千年的历史上比内耗能胜过大宋的朝代一只手就数出来了。 不过…… 回答正确,秦桧却没有多开心,甚至,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有件事情啊,朕思考许久了。 整个大宋芸芸众生,了解朕意图的没有秦卿家这般手段,有秦卿家这般手段的又不了解朕的意图。 思来想去,此事也只有交给秦卿家去做。” 秦桧的牙齿不断地打颤,苦笑道: “官家是想……” 赵枢不喜欢听别人叫他官家,秦桧想如果有什么大事,让官家还是另请高明。 没想到赵枢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心: “没法另请高明,秦卿家就是高明——宰相,还是首相,不知道秦卿家有没有兴趣啊。” “啊,啊,啊啊啊?” 秦桧本来都想好,赵枢不管让自己做什么他都抓紧以头抢地,就算辞官也得拒绝——江湖传闻,陛下跟你推心置腹的时候最好抓紧求饶认错,这样还有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不然金国的下场大家也能看到了。 可是…… 可是陛下居然要我当宰相?! 秦桧顿时两眼放光,连带呼吸都急促了。 身为人臣,自己梦想的最顶点就是拜相。 之前他一直攻讦李纲,也是因为几个宰相中宗泽常年不在朝廷,王永又是赵枢的铁杆,只有李纲这个人人缘极差又不会变通,还经常因为小事跟赵枢吵架看起来比较好对付。 难道,难道真的要成了? 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臣,臣怎敢,怎敢……怎敢不效股肱之劳?” 秦桧本来想说臣怎敢攀此高位,可赵枢这人他很了解,万一他真这么说,说不定赵枢真的另请高明恶心他。 这么好的事情,他自然忙不迭应了下来。 赵枢看着秦桧头贴在地,屁股高高撅起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了老版水浒中招安的宋江。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御座,缓缓出了口气,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多年的来往,秦桧确实是给赵枢做了不少的事情,此人野心大、心黑手狠又擅长拉帮结派,是一把双刃剑。 用他能迅速扫除朝中的反对者,建立君权的权威,但稍稍不注意,此人就会败坏朝中风气,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大量提拔一群蝇营狗苟充斥朝堂。 而且历史上的秦桧始终是赵枢心中的一根刺。 他之前始终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个新法派的首领,毕竟这个位面的秦桧暂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在,秦桧自己就提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大金国是我们的兄弟之国,以后我们还得好好保护他们,指导他们走上正确的方向。 此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找谁去做,秦卿家本事高强,又愿意为朝廷效力。 现在朕决定了,你就是金国的宰相!” “谢……啊?金,金国?” 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让秦桧吓得差点口吐白沫。 “陛下,陛下这,这不是给臣开玩笑吧?” “哎,怎么会呢?” 赵枢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秦桧的肩膀。 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刚借调,第一次遇见老领导的时候,那位慈祥的中年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秦啊,你也知道,咱们大宋的宰相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李相和王相虽然能力不足,但老,老成持重,代表咱们朝廷的稳定,是坐给天下人看的。 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就算能力出众,可一参加工作就在机关,终究不了解基层的情况,没有跟外面的官将打成一片,贸然提拔你,是对你的不负责,也是对大宋朝廷的不负责。 这次安排你去金国当宰相,一来是考验,二来是栽培,三来是学习。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要扑下身子好好干,鼓足干劲苦钻研,将自己的学问、经验和处事哲学在金国的工作中融会贯通,做出成绩,做出样子。 过几年回到机关,呃,是回到朝廷的时候,李相、宗相也都老了,这宰相的位置啊……哎,朕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秦桧差点当场哭出声来, 金国啊! 去了那,就是远离中枢。 在那要时时刻刻为大宋效力,以免背上奸佞的名分。 可若是如此,将金国的利益通通卖走,金人不得要我命啊! 他颤声道: “陛下,臣上有老下有小,能不能……” “你看!你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咱大宋朝廷的老人了,朝廷之前给你压了这么多的担子你都接下来了,怎么最关键的时候就打了退堂鼓? 我知道你有怨言,可就是因为朕相信你、支持你才跟你商谈,若是换做别人,就直接一封中旨调遣过去。 如果你也像别人一样推三阻四,怎么才能让朕相信你在未来能挑起重担?” “陛下,我……” “行了行了。这是朝廷的决定。 对朝廷的决定,你理解得好好执行,不理解的话要先执行以后再慢慢理解。 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理解朕的良苦用心的。” “哦,对了,李中贵,儋州那边跟李朝的贸易有眉目了吗?” 已经吐了一次的李彦哆哆嗦嗦地道: “有,有些了,只是儋州破败多年,还需能臣操持,一时半会好像是无法达到陛下的预期啊。” “哦,这样啊,我当年南下的时候在杭州城认识一个知县叫张志成,他的本事不错,调去儋州当知州也算升官。 秦卿家以为如何?” 秦桧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赵枢和善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 “我觉得张知县当了这么多年知县,成绩斐然,也该提拔了。” “嗯,所以这个故事教给秦卿家什么呢?” “呃,臣明白,臣一定在金国好好努力,争取为大宋多做出一些事情。” “嗯,不错,你也放心,朕不会让你送死。 以后在那边驻军,有个叫岳飞的年轻人挺不错,朕拟其为辽阳总兵,以后你们还得好好配合才是啊。” 正文 第299章 谈古论今 现在金国看起来依然很强大,但赵枢已经开始物色金国未来的宰相。 经典未雨绸缪,赵枢也担心要是不成可就丢人丢大了。 一连几天,他都在给姚古写信,督促姚古进军的同时尽可能收拢金国的残部,以维持金国现在的局面。 正如秦桧所说,维持一个还算完整的金国朝廷对大宋现在的意义非常重大。 如果不是耶律延禧之前的反复,赵枢都想过再扶持起一个辽国傀儡政权。 要消化一片文化截然不同的国土,没有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光阴是做不到的。 大宋已经不是当年积极开疆拓土的汉唐,这个风气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扭转。 结合种种情况,将金国纳为大宋的仆从国尤其重要。 修长城挡不住北方蜂拥而下的铁蹄,可有金国做防线,说不定能起到比长城更好的作用。 在赵枢的督促下,宗泽将进军交给韩世忠、姚古将进军交给岳飞,他们则留在后方开始逐渐恢复金国的秩序。 金军的重甲、硬弓、良马和标志性的狼牙棒当然不能归还,但宋军还是大方地留下了维护治安必须的手弩、长剑(话说宋代是罕见的以剑为制式装备的朝代)、长枪。 金军猛安谋克的制度也被解散,而是以百夫长、千夫长为简单的划分,共同帮宋军维持后方的治安。 姚古一开始还非常担心这些人重新拿起武器之后会跟大宋为敌,可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想多了。 多年征战,无论是女真还是契丹都渴望一份和平。 大宋表现展现出来的姿态确实很有迷惑力,他们也愿意帮宋人结束这场历时十多年的残酷战争,让一切回到和平的年月。 宋永乐二年腊月的最后一天,朝中众人都在忙着元日的朝会。 按理说金人的使者应该安静等待明日的朝会向大宋的帝王下拜行礼祈求赏赐,可这次金国的使者完颜习室却等不及了。 他高声嚷嚷着要提前见大宋官家,献上金国巨大的诚意。 这个要求当然被大内总管李彦毫不留情地拒绝。 “皇后娘娘要诞下龙子,就在这一两日,哪能让这化外之人打扰。 这些金人真没规矩,有什么东西还想直接呈到陛下面前? 让金国的使者快滚,若是滚得慢了,仔细皮肉之苦。” 一年前,宋人是绝不会如此对金人说话。 那时候金国使者可以直接面见大宋官家,大宋官家也会热情的拉着使者的手,带他去看看万岁山,诉说宋金两国的兄弟情谊。 当年的完颜习室也认为,大宋对金国真是仁义非常。 兄弟之邦不过如此。 可现在仅仅过了一年,事情就完全变了模样。 皑皑白雪落满了完颜习室的双肩,他抬头看着浅灰色的天,隐隐有些发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坑,缓缓走向枢密院,等来的也只是一句候着。 宋人的官僚最会见风使舵。 他们已经感觉到金人要完了,他们天下无敌的军队已经濒临崩溃,大宋即将享用他们的血肉,又怎会在这时候听听他们的哭诉。 弱国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他们只能静静等待上国的仁慈。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雪越下越大,完颜习室已经做好准备,就算被冻死在这里,也一定要履行自己的使命。 好在枢密院知院黄裳正好出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雪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胡闹,这哪是待客之道?你们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了。” 这位飘逸似仙一般的老者主动上前,拉着习室的手让他走进枢密院,叫人给他端来一碗热米酒暖身,这才抱歉道: “老夫要去见陛下,暂……” “黄相公!”完颜习室扑通一声跪在黄裳面前,温热的米酒撒了一地,“黄相公救救我国,黄相公救救我国啊。” “这……” 完颜习室不等黄裳反应过来,已经连珠炮一样迅速说出了金国的诚意。 吴乞买表示自己已经全盘接受了大宋提出的条件。 如果大宋还有什么新条件也不是没法谈。 只要大宋能停止进军,他可以让大宋随意划去租借,只要留下金国的宗庙。 这个条件可谓是非常到位, 黄裳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好,那我就抓紧进宫,看看陛下怎么说。” 赵枢本来就叫人召见黄裳,现在稍稍耽搁,等黄裳再进宫的时候宫中已经是一片张灯结彩,所有人都是一脸喜色。 在永乐二年的最后一天,赵枢终于当爹了。 邢秉懿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的利益集团终于有了合法的接班人,这让黄裳也乐得喜上眉梢。 “今年真是好事连连,老臣先恭喜陛下了。” 赵枢穿越两世,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子嗣,他乐得合不拢嘴,都忘了之前叫黄裳来做什么。 “黄相公应该当祖父了吧?” “呵呵,臣这把年纪,儿子都当祖父了。” “朕觉得你在骂人,但没有证据……”赵枢翘起二郎腿,叹道,“挺好,咱们现在把该打的仗、该做的事都弄完了,之后儿孙总会容易一点。” 黄裳微笑着点点头,叹道: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陛下今天召老臣来,应该不是聊聊家常的吧?” “不算家常,朕只是见了黄相公突然想到了许多事情——有劳黄相公告诉朕,司马温公到底是怎样的人。” 赵枢之前一直以为蔡京把王安石奉为偶像,蔡京的弟弟蔡卞又是王安石的女婿,蔡京能提拔起来应该是王安石的手笔。 可后来坐上皇位,他有空跟人聊了聊当年的历史,才发现蔡京在新旧两党之间左右横跳,当年司马光为了压制新法还大力提拔了蔡京,让蔡京颇有一展身手的本事。 在赵枢的政治智慧中,左右横跳的人应该是人人唾弃,很难位列高位。 可他认识的蔡京、王黼都是靠着左右横跳一直官运亨通,赵子脑袋有点那个他也能接受,但王安石和司马光这俩人应该都是手腕高强的人物,为啥在他们门下也有这样的人。 他现在大力推广新法,不少人抵触都是出于对司马光的同情和敬慕,这让赵枢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所以他才想找黄裳来问问。 黄裳想了想,道: “臣是延平人,评价温公怕是有些……” “呃,为啥?” 黄裳给赵枢解释了一下司马光其实是个著名的地域黑,他一个河南出生的山西人跟江西人王安石吵架的说王安石这货怎么“心术似福州”,又说闽人狡险,楚人轻易,这下地图炮的范围就更加广大。 赵枢哭笑不得,很难想象朝中的头号宰执,清誉满天下的司马温公怎么说话风格这么眼熟,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黄裳见赵枢很感兴趣,趁机向赵枢大吐苦水,描述了一下宋代官方对各地风俗的描述—— 北方:“质朴忠直”“劲悍忠勇”“勤稼穑”。 南方:两浙:“善进取,急图利,而奇技之巧出焉”,广南“民性轻悍”,江东“俗习骄脆”,苏州“骄奢好侈”,“长沙民最喜讼,号难治”,四川荣州“姓名颠倒,不知礼法”…… 这当然不是司马光一人的贡献,明相寇准、王旦都是顶级的地域黑高手,拼命阻止南方人进入朝堂。 当然,这个习气估计千年也没有彻底的好转,赵枢一时也只能听个乐,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真的让赵枢严肃起来的是司马光的一份奏章。 年迈的黄裳依旧清清楚楚记得上面的字句: 彼远方之民,以骑射为业,以攻战为俗,自幼及长,更无他务。中国之民,大半服田力穑,虽复授以兵械,教之击刺,在教场之中,坐作进退,有似严整;必若使之与敌人相遇,填然鼓之,鸣镝始交,其奔北溃败,可以前抖,决无疑也。 赵枢唤来李彦,让李彦寻找原文,很快就找到了当年司马光献上的奏章原本。 看着上面司马光苍劲有力的笔法,赵枢手有些发抖。 “朕的理解能力不是很好。 叫几位相公来给朕讲讲,司马温公当年到底想说什么。” 黄裳苦笑道: “陛下找谁都一样。 温公的意思就是说,辽人和西夏人天生习惯打仗,而我国人只会种地。 就算习练武艺,也最多在校场上好看,一旦遇上了就是土崩瓦解的局面。” 赵枢良久不语,黄裳叹道: “臣一个延平人说司马温公不好,只怕也有失公允。 陛下,陛下莫要往心里去。” 赵枢捏着奏章,几次想把这东西撕了,看想想看,却还是叫人妥善收好。 说实在的,在农耕的时代,最适合耕种的土地已经尽数被宋人占据。 再往前推进,经济代价很大,当年旧党白白抛弃土地这种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自我感动行为归根结底也是基于这种考量。 赵枢去过西夏的灵州。 那边“自环抵灵瀚海七百里,斥卤枯泽,无溪涧川谷。荷戈甲而受渴乏,虽勇如贲、育,亦将投身于死地”,想要在那里经营,需要朝廷巨大的政治智慧和一代代人的复杂辛苦努力。 在国内纷乱的情况下,分散精力去经营远处的巨大、荒芜且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成绩的土地确实需要过人的毅力。 终究……大宋现在缺少的,归根结底来说还是敢于走出去的精神。 荒原沙洲,困不住那些胡骑,却精准打击汉人的扩张。 果如司马光所说,汉人天生就只会耕种,无法在更远处的地方建立自己的霸业吗? 以赵枢有限的历史知识,他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参考。 但他现在是皇帝了,如果还跟一群古人一样畏首畏尾,那也实在是没意思了。 “以后汉人只会农耕什么的,谁敢再提一概罢官,不管是谁。” “这……” “不管是谁。 说这种话的人位置越高名声越大对后世的危害越大。 虽芝兰生门,不得不除啊。” 黄裳没想到赵枢居然有这样的决心,在大宋朝敢捂着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估计又是一次腥风血雨。 看来陛下真的是准备好以后在史书上留下巨大骂名,被人喷地体无完肤了。 “笑话,这有什么好怕? 就算一时半会有人喷我,百年后、千年后,总有人理解我。 不理解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有人觉得李世民和刘彻都是中材之人,千古一帝只有陈霸先,这种人写史难道也要一个个追着去骂不成?” “陈,陈霸先?岂有此理……” “所以啊,”赵枢笑道,“我也怕留下骂名,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既然做了,咱们就做下去吧!” 正文 第300章 春天要来了 赵枢在黄裳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接见了金国使者完颜习室。 看着这个哭的眼泪汪汪,恳求大宋收兵的金国使者,赵枢又想起了千年后看新闻时经常看到的画面。 想想历史上的靖康之难,宋人的使者面对金国的铁蹄一定也是非常的无助。 各为其主,他做的不错。 但正是如此,赵枢才不能停下进攻的步伐。 “如果之前贵国皇帝陛下同意,我国也不愿意继续冒雪征战。 但贵国之后一直还在跟我国交战,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身为大宋皇帝,总不能让我国勇士现在后退。” “我们多次强调,大金是我们的兄弟之国。 只是我们需要贵国能公正推选出一位能代表贵国所有百姓利益,且能符合宋金两国最高利益的帝王。 不然,以后还要征战,历史会说我赵枢妇人之仁啊。” 完颜习室不是很能理解赵枢的话到底蕴含着怎样不要脸的哲学,也只能不断地叩首: “我国愿年年献牛马,岁岁进珍珠,求大宋息兵止战。” 赵枢殿中的群臣见了这场面虽然各个感觉心中骄傲,可也总有几分唏嘘。 曾经的大宋在对外作战中的表现一塌糊涂,若是当年不是赵枢主动挥军阻拦金军南下,全据燕山防线,说不定现在苦苦哀求的就要换成大宋。 到时候天下满目疮痍,而其中最为感慨的就是知道靖康之事的赵枢。 他深信,自己已经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之后,他要一直正确下去。 宋军当然不会因为金国再万般无奈之下的求饶而放弃进攻。 吴乞买也知道这一点。 在派出使者求情的时候,他最后一次出兵试图消灭东南的叛军。 如果这次能胜,他还能稍微坚持一下。 斜也的病情恶化,这次领军的换成了老背锅侠完颜阇母。 经历几次大败,完颜阇母已经神色颓唐,宛如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 他深深明白这次作战的重要意义,若是曾经,这种战斗应该是由宗翰或宗干、宗望领衔,娄室当先锋,他只要跟随众军一起厮杀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独当一面,还是在这种时刻,他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臣败了,陛下准备如何?”完颜阇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吴乞买看着完颜阇母颓唐的模样,心中满是唏嘘。 当时娄室被害死的时候,阇母苦劝自己抓紧下手剪除明教和朝中的公知。 如果当时自己能听从他的劝告,事情也许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如果是以前,朕绝不会考虑若是败了如何。 但这次,朕真的好好考虑过了。 为了我族存亡,若是汝败了,我等便放弃辽阳。” “放弃……辽阳?” 辽阳是金国治下最繁荣的城市,也是金国目前的统治核心所在。 若是放弃这里…… “对,放弃此处。 咱们承认打不过宋人,退回白山黑水之间便是。” 退回去吗? 故乡水清澈,风清澈,人心简单清澈。 在那里女真人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渔猎生活,有敌人他们可以凭借一身武力解决,完全不需要考虑如此复杂的人心。 女真人哪里见过如此诡谲的套路,还是回到他们心灵的故乡才是他们的安歇之所。 合不勒不是想来吗? 不如就把这花花世界让给他。 让宋人跟草原诸部为了这天下好好争斗一番,那时候高丽也加入战团,一切一定会非常热闹。 完颜阇母静静地听完了吴乞买的谋划,他一言不发,只是行了个礼便缓缓离开。 退回去,十多年来的辛苦将全都毁于一旦,他无法判断这一切成败,也只能竭尽全力。 为了女真的存亡,他要拼了。 吴乞买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他动用最后能调动的军队,开始将大量的物资装车。 他知道,此举必然会遭到众人的反对。 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 拖延就是死,现在不是听从别人意见的时候,他要杀伐决断,为女真的生存做最后的努力! · “怎么会这样?!陛下已经疯了!” “昏君从不听从正义的声音,大金的灭亡为时不远了!” 回到会宁,意味着放弃一切,放弃现在的繁华,多年来的努力尽数毁灭。 由奢入俭难。 女真人回忆起十多年前严重的物资匮乏和贫瘠的生活都会下意识地打个寒颤。 吴乞买知道自己的政策肯定会引起激烈的反应,但这次他不容许任何反对的意见。 这些年积累的一切他都要搬走,趁着金军还有一战之力,他必须独断专行,不能再听什么别人的意见。 让他欣慰的是,几个勃极烈都对他表示了绝对支持。 女真最后的骄横依然在,他们不愿意交出一切,做宋人的狗。 若是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回到白山黑水的世界继续做逍遥的生活。 一时间,城中哭声震天,可吴乞买似乎看到了当年金国的血性和团结正在一点点回归。 如果早点下手,是不是会更好? 草原上的合不勒也接见了金人的使者。 吴乞买的使者表示,他们愿意将明教的一切头衔让给合不勒,连带金国的花花世界也全都让出去。 只要合不勒愿意,金国的国土也能送给合不勒——一切等待金国撤军之后就成。 “呵呵,大金国的陛下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决心啊。” 就在不久之前吴乞买还对合不勒喊打喊杀,金国依然有强大的势力。 没想到只过了不久,他们就要分崩离析。 宋人真的这么强吗? 合不勒隐隐有些畏惧。 “教主以为如何?”他下意识地询问身边的邢焕。 邢焕微微一笑: “驱虎吞狼的计策,无论宋人如何,想来可汗都不会中计。” “那当然……” 天寒地冻,草原诸部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他们要等待天气转暖。 而且现在贸然南下跟不知底细的宋人作战时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特别是草原上的诸部还没有一一归附。 经由邢焕劝告,合不勒下定决心先一统草原再说。 以后一定跟宋人有一战。 不过可能不是我这辈,我儿孙一辈的英雄能横扫天下,倒是也非常不错。 就这样吧。 · 吴乞买准备举国逃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宋军的耳朵里。 元日虽然过去,可天气依然寒冷。 情况紧急,已经来不及去通知正在后方稳定局面的宋军统帅姚古,前方已经打到辽阳附近的宋军上下听闻此事,都纷纷奔赴前军都统制岳飞的帐中要求速速出兵,别让吴乞买跑了。 最近一直进军神速的岳飞却一反常态稍稍停止,一时有些犹豫。 岳飞帐下的先锋官杨再兴提不起什么精神。 这一路上金军抵抗微弱得让他不敢相信。 奸计害死了一群勇士,尽管是己方的奸计,也是一件让人非常不开心的事。 现在金国人居然要跑了,让杨再兴去追杀一群落水狗,他真是稍微有点不情愿。 他把目光投向了岳飞,等待岳飞的决策。 岳飞思考再三,缓步来到帐门前。 他看着外面的风雪,许久才怔怔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尴尬地道: “嗯,不,不追。” “啊?” “我,我们大宋王师是仁义之师,是,是,是为金国百姓的福祉而来。 我们要尊重金国百姓的选择,如果他们真的愿意离开,我们也不应该强迫他们接受我们的选择。 我们的王师只支持金国人民的选择,争取自己的命运,还要靠金国人民的双手。 我相信,如果是陛下在这里,他一定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岳飞的大帐中安静地怕人。 岳飞在众人的印象中一直是勇猛刚进,最善搏杀著称, 这种屁话应该是……陛下说的才对啊,怎么岳将军也学会了?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 岳飞以前一直参悟不透,现在他总算明白。 金国这个庞然大物被陛下的鬼蜮手段玩弄的现在都到了逃跑崩坏的边缘,已经压抑许久的金国公知应该不会就这么离开。 岳飞要给他们一个迎接王师的机会。 说实话,这种感觉确实是非常难受。 但身为统帅,他要暂时压抑一下个人的好恶。 “执行命令,告诉金国的兄弟,我们支持他们的一切选择。 这个春天,快要来了。” 正文 第301章 北国之春 吴乞买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逃回遥远的故乡,在那里静静舔舐伤口,等待反击的机会。 完颜斜也、蒲家奴、谩都诃也都是这么认为。 他们完全没有询问挞懒的意见。 他们知道,挞懒是坚定的宋人支持者。 他肯定会高唱对大宋的赞歌,恳求大宋将胜利的旗帜插在他们的国土上。 这种人没什么好说,但毕竟是堂兄弟,毕竟是当年一起作战的战友,吴乞买还是对挞懒保持了最后的仁慈。 “你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就在这里等下去吧。 有我们回到北方,大宋说不定还会善待你们, 若是我们都在这里死去,呵呵,想来你这个皇帝也肯定不会做的安稳。” 挞懒默默无语。 他跟吴乞买在战略上存在巨大的分歧,但他们毕竟曾经非常友善地合作过,事到如今,他也有些不舍。 “陛下,陛下保重。 以后大宋绝对不会亏待我们,大金以后一定更加繁华,到时候会证明给陛下看,你们错了。” “但愿吧。”吴乞买苦笑着说。 跟预期中一样,完颜阇母的讨伐军一开始就遇上了巨大的困难。 如果敌人只是宋军也就罢了,可刘韐指挥的可是金军和高丽的联军。 完颜阇母看着敌军阵中有大量光头的女真士兵,从一开始就心绪不佳,双方交兵时,金军明显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虽然他们的战斗力依然强横,可当年欢呼着冲锋的金人这次再也没有劲头。 战场沉闷的气氛让人绝望,在数次没能突破宋军的防御之后,完颜阇母被迫选择撤退。 手下这么多的女真勇士,岂能让他们白白死在战场上。 · 整个金国东京一片混乱,而在此刻他们也收到了宋军进军暂停的消息。 宋军先锋岳飞派遣不少女真人来报讯,向金国百姓发出了要和平,尊重金国人民正义选择的口号。 那些被释放回来的女真人各个眼含热泪,告诉他们的同胞宋人都是吊民伐罪的王师,他们非常尊重金国百姓的选择,愿意给金国的百姓一个选择的机会。 “我就说,我就说,大宋果然是王师。”被禁足在家的乌达补热泪盈眶。 现在东京的公知已经都被罢黜回家,不许他们参与一切政事,甚至不能出门。 这给他们这些天之骄子带来了巨大的侮辱。 乌达补这些日子一直安静地待在家中修书,他将自己目睹的金国朝堂种种纷争和恶行写成了一本书,准备在大宋破城后印发给天下人。 听说岳飞已经停止了进军,乌达补豆大的泪水不断落下来,将已经写成的册页尽数打湿。 不愧是大宋,这才是我们向往的王师风度。 他凝视着那本册页,饱含怨念在扉页缓缓写下《丑陋的金国人》几个大字,在下面,他又写下了当年一休大师给自己起的名字:完颜宗吾。 咔嚓。 手上的毛笔应声而断。 受伤之后一直不良于行的乌达补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狂热地看着远方。 大宋就要来了,我们的春天就要来了。 这个春天……这个春天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内斗、猜疑,这正好证明了我之前说过的劣根性。 金国的种种劣根性,只有我们这一代有本事的金国人在大宋的指导下才能化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心爱的大金国啊。 一边是大宋的仁义之师,一边是东京混乱的局势。 现在城中到处都是惨叫和悲歌,大多数人都盼望着大宋早点到来,将他们从苦海中拯救出来。 就在这样混乱的氛围中,发生了一件一开始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正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推动了一场大运动的到来—— 一个退伍回家的女真老兵趁着混乱偷了一点粮食,想把他拿回去给自己的家人分享。 可他偷窃的手艺实在是太烂,很快就被人发现。 一顿暴打后,他好不容易偷走的粮食被夺了回去。 护卫军粮的士兵看他是个女真人就没杀他,只是轻蔑地斥责其不是女真的男儿。 女真男儿什么时候会偷东西,抢都不敢抢吗? 那个小偷回到家中越想越气。 当年他也是跟随阿骨打起兵的勇士。 后来因为多次征战身负重伤,这才被安置在东京过活。 本来出身高贵的他还算衣食无忧,之前没有跟大宋翻脸的时候他们也不缺食物,一家人的日子过的还算富足。 没想到这个冬天,宋金两国突然毫无征兆、小孩子一样翻脸。 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两国暂时性的冲突,很快就能回到正轨。 可没想到宗翰的叛军被大雪挡住,大宋却发动了北伐,高丽也趁机入侵。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之前还看上去很强壮的大金轰然倒下,连皇帝和勃极烈们都要节衣缩食,他们这样的老兵自然没了粮食,只能靠着偷窃勉强混个温饱。 回家的路上,他又被一群公知尾随。 这群女真的贵族少年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在他们的印象中所谓的战争就是追着辽国的残兵赶鸭子一样地逃跑,这算什么?这也算是功勋? 这些老兵都是一群毫无用处且野蛮粗暴的鄙夫,现在居然还偷窃,果然是毫无用处,果然充满了劣根性。 这些少年的嘲弄和奚落让那个女真老兵非常痛苦,那些少年洋洋得意,说改天还会上门好好教育他们这些粗鄙的蛮子。 回家后,他越想越气,为自己的半生的理想破灭而潸然泪下。 终于,他选择在冬夜悄悄上吊自尽,在下意识地痛苦挣扎后结束了自己苦难的一生。 他的妻子第二天才发现他死去,忍不住嚎啕大哭,也陷入了绝望。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现在又一片大乱,让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是好? 这是人间惨剧,可不是每个人欣赏惨剧的时候都会落下眼泪。 那些闲着无聊,每天以欺负老兵为乐的公知子弟第二天又来他们家中骚扰,见那个老兵已经上吊自尽,觉得真是没有意思,又一哄而散。 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现在的东京城中众人已经见怪不怪,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乌达补在听说了这个讯息之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机会。 当天下午,乌达补拄着拐棍,带着一群公知来到那个老兵家中拜访。 那老兵的家人浑浑噩噩,守着老兵的遗体已经呆呆地坐了一天却不知如何是好。 乌达补见状,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块黄金,用力塞进老兵的遗孀手中。 “贵人,这,这可如何使得?” 那个淳朴的女人又惊又喜,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还认识这样的贵人。 乌达补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看着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真老兵,让人搀扶着他缓缓下跪。 紧接着,那些昨天还对这个老兵百般羞辱的公知也纷纷下跪,肃穆的场面压得人喘不过气。 临近傍晚,公知的首领完颜宗雅终于赶来。 看着这凄凉的场面,他也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 “宗雅,当年我们去大宋的时候,燕王跟我们说过什么?”乌达补的声音非常平静。 这声音听得宗雅有点呼吸困难。 “我……” “现在咱们大金国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就是因为拒绝了大宋的友好,咱们现在才变成了如此模样。” “当年燕王告诉我们,大宋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不在乎他们的大国地位,只在乎他们的小民尊严。 当年我还不懂,可看看吧,我们的百姓现在是什么模样?他们为国做了什么多的事情,只是为了一口糊口的粮食就惨遭侮辱,这就是我们的大金国吗?” “我们什么时候能学会反思,什么时候能真正接受真正的文明。 我们好不容易靠近了文明的生活,现在却要回到深山中,重复周而复始的生活吗? 这样我们女真什么时候才能有希望?等我们都死了,我们的儿孙也要继续野蛮下去,不服教化吗?” 完颜宗雅默默无语。 他毕竟是吴乞买的儿子,虽然是公知的领袖,但父亲要求撤退,他一开始也万般无奈。 可眼前的气氛让他长吁短叹。 他们要是退回了白山黑水,以后岂不是要放弃接受文明的机会? 当年大宋的繁华犹在眼前,大宋众多先辈的微言大义如晨钟暮鼓一般在宗雅的脑中响起。 “父皇是受到奸人蛊惑!他根本不知道大宋是多么的文明富强。 不错,就是这样!大宋说过,一定会尊重我们金国人的选择,咱们为什么要匆匆离开?我们应该更加开放包容,迎接大宋的到来!” 宗雅之前就是大宋的绝对支持者。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吴乞买的儿子,他早就站在了乌达补的一边。 之前的种种事里乌达补也已经给他做了很多的工作,现在箭在弦上,宗雅下定决心。 他要带领所有的金国公知欢迎大宋的到来,首先,他们必须阻止吴乞买将金国的积蓄送去北国! 春天就要来了! 正文 第302章 毁灭吧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的老兵自杀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之前那些公知是老兵的敌人,认为那些老兵都是一群不服王化的蠢人,之前因为完颜娄室的事情他们也跟金军形成了明显的壁垒。 但现在,他们摇身一变,成为了金军老兵的忠实支持者,要帮这些为建立大金做出杰出贡献的人讨回公道! “交出凶手!逼死我们自己兄弟的到底是谁!” 在完颜宗雅的主持下,金国的公知们在东京四面八方策动百姓上街聚集,开始与那些准备押运粮草北上的金国士兵对峙。 那些金国的贵族都不想跑,这次终于有一个由头,他们终于有跟吴乞买、跟勃极烈们对抗的资格! 以前勃极烈的制度是女真的根本,这些贵族视阿骨打为天神,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但之前勃极烈制度就是被吴乞买亲自废除,现在危难时刻又把它拿出来,想要让人心腹确实是有点难度。 众多的女真贵族蜂拥而至,他们家中的子弟基本也都在军中,闻言当然支持自己的父兄,到处高呼交出凶手,惹得城中一片大乱。 现在谁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一个老兵的死,他们只是想借题发挥,表达对吴乞买的强烈不满。 身为吴乞买的儿子,完颜宗雅挺身而出。 他高呼自己的父亲不过是被完颜勖等人蛊惑,这才对大宋不信任,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美好文明的国家。 “大宋根本不想侵占我们的土地,大宋根本就不想占据我们的土地!” 宗雅和乌达补站在车上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春耕马上就会开始。 如果我们不自己做出选择,马上就会饿死更多的人!发生更多的惨祸! 大家都是保卫大金国的好男儿,绝不能中了贼人的毒计与大宋为难。” 公知们总是拿出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下意识地能迎来众多不明真相之人的好感。 金国的百姓纷纷振臂高呼,要求杀死完颜勖等人,并且停止北进。 吴乞买在宫中听说自己的儿子背刺自己,气的破口大骂。 “孺子胆敢如此,孺子胆敢如此!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大金是他们的父兄建立,他们学成了,不仅不想为了大金做事,反而想大金死! 这等孺子不可再留!来人,给我将孺子正法!” 吴乞买的咆哮还是有不小的威慑力。 完颜谩都诃命令猛将完颜突合速(就是历史上宋人称呼的龙虎大王)率领三百骑兵镇压——不错,是骑兵! 吴乞买已经忍不了这个倒霉儿子,今天一定要把其他就地正法! 完颜突合速作战勇猛无敌,这种小事交给他肯定没什么问题。 北上的决心不变,宋军暂停不动,吴乞买反而更加下定决心。 他要加快北上的步伐,一定要抓紧把国内的事情都平息。 “等不了了,明天,明天你先走!”他冲斜也道。 斜也惨然一笑: “四哥,我已经不行了,若是走还是你先走,我在这里留守吧!” 斜也的身体确实已经快垮了。 吴乞买看着之前意气风发的弟弟,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四哥对不起你!”他哽咽着道。 斜也摇摇头,笑容颇为苦涩。 “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等泉下相见,我让大哥好好教训你。” 生人作死别,这是何等的痛苦。 可完颜斜也已经下定决心,尽管吴乞买之前做了种种恶事,可现在金国已经不允许出现丝毫的分裂。 他还是要坚定支持吴乞买,哪怕死也要保证女真诸部安全退回! 可惜,世界上大多数的事情不是靠着自己有信念就能办到的。 完颜突合速在之前的战斗中发挥非常勇猛,从来不失误,这次他也下定决心,刚刚出现就立刻率领骑兵对百姓展开进攻。 只要有人敢拦在面前,突合速就会毫不犹豫的举起狼牙棒,将面前的敌人一一扫荡。 金军攻势如潮,眼看这些公知的大乱要被彻底平息,可关键时刻,又是一队金军出现在城中。 而为首的金军大将挥动狼牙棒,直接朝突合速猛攻过来! 现在金国将星凋零,已经没有几个人是突合速的对手。 突合速一开始见到有人朝自己发动进攻的时候还以为敌人是哪支被收买的仆从兵,可两军由远而近,他这才发现敌人使用的居然也是金军主力军队的全套装备,而一马当先挥动狼牙棒朝自己杀过来的居然是女真第二勇士银术可! 银术可在燕京之战后就渐渐淡出了女真的征战部队,他一直称病,很显然是对之前燕京之战中大部队扔下自己跑路颇为不满。 一开始吴乞买还尝试过拉拢他,可银术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表示自己已经厌恶征战,不愿意继续披甲,只有后来宗翰叛乱的时候他才勉为其难上阵和敌人厮杀了一阵。 大多数的金人已经忘记了银术可的恐怖,可突合速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赶紧勒马,高呼道:“阿兄,我奉陛下谕令而来,为何挡我?!” 银术可的狼牙棒已经挥到了突合速的面前,又在他眼前稳稳停下。 这手功夫足以证明,银术可并不像金国朝廷对外宣称地一样患病,他依旧是最顶级的猛士。 “陛下已经被奸佞把持。”银术可呼吸均匀,面容平静,似乎在诉说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谁是奸佞?”突合速艰难的道,“是连家门都出不来的完颜勖,还是外姓人刘彦宗?” 银术可冷笑道: “谁鼓动陛下北上,谁就是奸佞。” 突合速怒吼道: “如果是陛下一力裁决要北上呢!” “那就是陛下糊涂了!”银术可毫不犹豫地怒吼,“我国百战得天下,现在怎能轻易放弃?” “那北国苦寒之地,当年我们就是因为受不了那边才举族反抗辽国。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天下,如何能轻易放弃? 若是宋人要消灭我国,我银术可就算死也要跟他们死战到底。 可现在大宋明明不想侵占我国土地!他们已经停止进军,将大事全都交给我国处置。 之前他们谈的条件也不过是打开口岸通商,租界驻军也不过是保护他们商人的安全,这有何不可?!这有何不可!” 银术可愤怒的声音听得突合速浑身发毛。 他也不敢跟这个强大的勇士正面对抗,也不敢继续跟他就金国未来的问题争斗。 在银术可的支持下,那些公知的声势大振。 现在乌达补已经高呼要打进皇宫,重新维护大金来之不易的局面。 吴乞买汗如雨下,他之前已经快忘记了银术可的存在,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钻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金国起家不是靠什么信念和公义,完全是靠着他们实力强劲的铁军。 可现在军队已经渐渐掌握在了这群公知的手中,吴乞买现在能做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对…… 那群公知小鬼最多让银术可保持中立。 谁能说动银术可出来支持他们? 斜也、蒲家奴也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想到此事,他们也只能更加绝望。 “还有多少人撤出去了?”斜也颤声道。 “有五百人左右,但是……但是……” 最先动身离开的五百人都是男丁。 战场上只有男丁能发挥作用,可一个部族的延续? 吴乞买仰天长叹。 终于,他无力地道: “既然挞懒觉得宋人能给我国延续带来希望,那就信他一回儿了。 这皇位……朕让给他了。” · 挞懒踌躇满志。 辽阳的寒风已经开始一点点变暖,北国的春天终于要到来。 这辈子绝大多数的时刻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当皇帝,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历史的的春风就这么吹在了自己的脸上。 没有外敌的入侵,没有激烈的争斗,甚至一场宫变都没有流血。 挞懒凭借自己良好的声望,在公知们的配合下很快占据了金国的都城。 他第一个指令就是开仓放粮,将之前吴乞买囤积的粮食通通放给城中的百姓。 饥肠辘辘的百姓没法考虑未来金国的走向,他们只能关注眼前。 挞懒之前是吴乞买最信任的人,又是公认最能跟大宋处好关系的人。 在公知们的疯狂的鼓动下,金国的军队也只能停止了北上,等待他和吴乞买的谈判。 挞懒不敢入宫,但他可以在宫门前盘坐,他相信,吴乞买一定会让步。 果然,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完颜斜也就走出了宫门。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挞懒一眼,似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长叹道: “陛下将国事托给太师,希望太师……” 他见挞懒依旧岿然不动,而且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斜也这才长叹一声: “陛下退位,这皇位就交给你了。 我看看,以后你能把大金国弄成什么模样。” 斜也的话很冲,可挞懒一点都不生气。 相反,他心中欢喜非常,朗声道: “好,你们都看着,以后大金国便看我的了!” 正文 第303章 新的起点 终于。 在国内外的重重反对声音中,吴乞买被迫宣布退位。 他叫斜也起草诏书,将自己的皇位让给了挞懒,而挞懒也丝毫没有三辞三让的程序,他当天就宣布接任大金国的皇帝,全面对大宋放开国门,跟宋军进行友好、开放、包容的交往。 以后,两国的格局会进入新的局面。 不管是不是拨乱反正,起码新的局面是彻底到来了。 天下已定,起码挞懒是这样认为。 大金国的公知们欢欣鼓舞,他们知道不管金国的百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有一点是肯定——他们一定会得到大宋的善意。 大宋一定会热情地照顾他们,属于他们的春天真的要来了。 岳飞听说金国发生变乱,挞懒居然当上了金国的皇帝,他心中百感交集。 金国啊金国。 这个国家现在也拥有让大宋畏惧的军力,岳飞觉得就算是现在,只要金军拼命抵抗他们一定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但是他们现在居然打开了城门,还热烈欢迎宋军进入。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诡异了。 金国的这些公知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们轻易就破坏了一个还有强大战斗力的国家,让他们甘心成为另一个国家的附庸。 岳飞明明是带着刀剑而来,他们却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人宋人是为亲善而来,拱手将大片大片的土地让出来。 现在挞懒当了皇帝,下令沿途所有地方不许抵抗,欢迎宋人的到来。 可宋军在他们的国境内驻扎后,这里还是大金国吗? 但愿我大宋永远不会出现这些狗贼。 岳飞好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又下令麾下的兵将一定不能显露出鄙视金人的态度, 现在一切以稳定为主,大宋肯定要展现出王师的姿态。 这样才能把戏做全套。 刘韐和张荣的进军也得到了金人的夹道欢迎。 他们带来了大量的金人急缺的粮食和御寒的布匹,把这些东西卖给金人确实是一件让人非常肉疼的事情。 但刘韐告诉张荣,格局要大。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投资,以后的收获是非常可观、非常恐怖的。 “以前我还不信。”张荣砸吧砸吧嘴,“现在陛下说什么我也不会奇怪了。” 赵枢在具体战术、战法上依然很幼稚,但他的大战略已经相当成功。 公知战术已经成为了大宋上层公开的秘密,表面上看大宋像傻子一样不断给金人送钱送粮,可这些花费远远不及远征作战十多万人的花销。 这次宋军的进军顺利地让人感觉缺乏真实感,还顺带笼络了金人的人心。 在挞懒宣布放弃抵抗后,刘韐和张荣率先抵达了城下。 但他们表示就在城外扎寨,不愿进城打扰金人,这更是大大增加了金人的好感,金国的新任皇帝挞懒亲自出城劳军,原来在刘韐麾下东南互保的金国军人也纷纷回家跟家里人团员。 众人喜极而泣的声音响彻天空,这怎么看都是非常温馨的场面。 看吧,我们的选择没错。 宋人果然是天下少有的仁义王师,他们就是来救我们的。 几天后,岳飞、牛皋、杨再兴也率军抵达。 他们也跟刘韐一样驻扎在城外,跟金国的军将一起修整之前被破坏的农庄田园,给周围的百姓提供简单的口粮和衣服,这让宋军的声望更是一时无两,所有的金人都在赞颂大宋的仁义和伟大,双方其乐融融。 直到大宋皇帝的使者王永到来之前都是这样。 岳飞将金国的事情抓紧向后传递,姚古也不敢怠慢,立刻差人用快马送到开封。 多年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赵枢都喜极而泣。 他立刻命令王永为明、宇文虚中为暗,两路使者快速奔赴金国,一定要把大宋的文明和崭新的秩序播撒在这片土地上。 这俩人都是赵枢的绝对亲信,自然知道赵枢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宇文虚中一路北上,到处收买契丹人和渤海人作为密探长期在金国境内潜伏,主要收集一切对大宋不满的声音。 而王永则抵达金国国都与挞懒进行谈判,商议之后接收金国,并设置租界和驻军的事宜。 作为挞懒登基的贺礼,赵枢不仅给这位大哥送来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还大方地免除了对金国战败赔款的要求,并提供大量的低息贷款,帮助金国重建。 但这肯定不是没有代价。 赵枢要求宋军在金国的几个主要城市驻扎,宋军在租界内享有领事裁判权和税收优惠,宋人可以自由通商、传教,金国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 而且金国必须彻底清算之前企图威胁大宋的种种势力,包括不限于之前企图南下、污蔑大宋和禁绝明教的人物。 这些人是一定要重重处置,坚决不能让他们继续破坏两国的友谊和交往。 其次,也是最最最严厉的一点——王永要求金国解散军队。 “女真人一共没有多少,征战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息一下了。 大宋在金国的国土上驻军,在金国的国土上经商、传教,也该承担保卫金国的重任。 当然了,也不是说完全解散,大宋会帮助贵国组建自卫队,除了没有铁甲骑兵和长兵器,其他的也跟从前没什么不同嘛。” 王永之前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最后这句铺垫,挞懒也早就心有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大宋居然这么决绝,居然要求金国真的全面取消军队。 “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错。”王永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保持谦恭,“大宋知道连年征战对百姓的伤害有多大,现在让大量的百姓免于兵役之苦,这是仁政,还请陛下三思。 我们官家可以对天发誓,他非常喜爱大金国,一定会保护它的一切。” 赵枢非常喜欢金国,喜欢到想把它和大宋融为一国,这点是绝对没有错的。 挞懒缓缓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去跟其他的金人贵族稍微商谈一下。 他相信以大宋的善意,这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果不其然,金国的一众贵族都果断答应了大宋的条件。 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宋人的军队已经抵达,他们都不愿意继续跟宋人作战,也只有如此。 虽然丧失掌兵的权力,但大宋还是保持了他们其他的权力,只要跟大宋联合现在还能继续割百姓的韭菜,还能继续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这么一想当然也不错。 很快,挞懒就答应了王永的条件。 王永非常满意,之后才下令让宋军进城有序驻扎,在金国皇宫对面设置了一条宽广的租界,正式开展了宋军在金国境内的驻扎。 作战的士兵进城之前,宇文虚中手下的密探早就已经打入了城中,他们最先恢复的就是明教的教坛,并再次在金国东京的城头升起了代表明教的五行旗。 大旗升起的一刻,城中的金国人心中都涌起了别样的情绪。 有欢乐,有痛苦,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而对不少金国的老人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五行旗升起的当天,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呕血而死。 挞懒顺势取消了勃极烈的制度,立自己的儿子乌达补为太子。 又过了几天,吴乞买在宫中自缢身亡。 准确地说,吴乞买大概是跟斜也一天自尽,只是金国国内已经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用了好几天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些曾经准备帮助吴乞买对抗宋人的女真人也都遭到了清算。 之前曾经来大宋求学,看穿公知险恶用心的完颜勖举家被害,刘彦宗举家被害。 之前还为那些老兵请命的公知在此露出了他们的獠牙,他们疯狂地庆祝胜利,将一个个自己不喜欢的粗鄙之人打成了曾经的南下派,并一一下狱折磨。 现在他们不会再遭到惩罚,大金国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的乐园, 他们继续赞颂大宋的美好,并吸食那些底层百姓的血肉。 至于大宋的模样又如何…… 这就不重要了。 亲手将父亲赶下皇位的完颜宗雅也得到了重大的封赏。 他被大宋接纳为大宋在金国的总领事,与总兵岳飞一起督率宋人在金国的大小事务。 大宋没有设置宣抚使、制置使这样的官职足以展现他们对金国的尊重,完颜宗雅也丝毫不以逼死自己的父亲为耻。 他认为,自己带领女真、带领金国走向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 他才是英雄。 · 永乐三年的春天格外温暖。 赵枢向金国派遣了大量的官吏,还给秦桧推荐了一位非常有手段的国相。 秦桧! 万般不情愿离开宋国的秦桧也毫无办法, 他只能选择老老实实来到金国的国内,又万般不情愿的当上了金国的国相。 他要保证宋人的利益,要保证金国贵族的利益。 金国混乱和平静之间,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平衡。 赵枢相信,除了秦桧,谁也不能将这个平衡掌握地非常到位。 “秦相公,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完颜宗雅从仆人的手中取过一个锦盒,恭谨地递给秦桧。 这锦盒沉甸甸的,宗雅抱着都有些吃力。 看着这个金国公知笑容可掬的模样,秦桧的嘴角不住地抽动着,笑容有些古怪。 对了,这里没有皇城司。 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他缓缓伸手接过锦盒,冲宗雅点头道: “领事真是客气,以后咱们还得好好相处啊。” 正文 第304章 子又生子 有个傀儡政权的好处是,就算有什么错事,处理的时候总不用自己亲自下场有失风度。 有军队驻扎,宋国的商人自然能扬眉吐气,安心地将大量的商品采购交易。 秦桧首先推广的就是消灭野蛮风气的政策。 他要求金国所有的官吏都必须穿着宋人的服饰,用宋人的语言,学习宋人的文化。 大宋深谙掌握了贵族,掌握了笔杆就掌握天下的道理。 他们跟曾经的女真贵族深入联合,开始一点点同化这里的思想。 一切都在好起来。 为了表达对宋金友好的敬畏,赵枢出钱在开封建设了一座阿骨打骑马射雕的人像,每天都会烧香祝祷,让人每天烧香祝祷,保佑宋金友好的万古长青。 在金国的东京辽阳,宋国的商人也自发出钱修筑了阿骨打的人像,表达渴望两国稳定的想法。 竖起了阿骨打这样的正面人物,自然也得有反派人物。 宗翰、宗干、宗望、娄室等人的恶劣事迹已经被编成了书本,教金国的年轻人学习宋人文字的时候使用。 宇文虚中雇佣了一大群之前妙笔生花编出各种段子狂喷赵枢的高手,编成了大量适合民间传播的简单故事,宗翰欺男霸女、投降鞑靼、勾结高丽、出卖女真的种种罪行被认真编排,而挞懒、宗雅、乌达补等人为了跟他们对抗展开坚决的斗争的面貌也跃然纸上,成了所有女真人必不可少的教材。 要彻底征服一个国家,一定要抵死攻击他们的英雄。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如果能把谎言重复一千遍,那不管什么都是真的。 金人没有文字的劣势就清清楚楚出现在了这里。 宇文虚中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严格检查种种记述,将所有关于宗翰等人的正面描述都列为野史或者直接销毁,一定要众口一词,营造出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阿骨打倾慕大宋的文化,一直为了宋金两国的友好做努力,而大宋则仰慕女真人的气节,自发跟女真人达成联盟,让他们与辽国和睦相处平分天下。 可惜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不识抬举,居然勾结金国的南进派企图入侵大宋,最后被宗翰的诡计害死。 之后宗翰野心膨胀,又开始酝酿南下掀起更大规模的战争,是挞懒一直在斡旋,众多的公知一直在为正义奔走,这才保证了宋金两国的交情的大方向稳定。 只可惜,吴乞买在后来被奸臣蛊惑,坚定认为大宋是来侵略金国,这才引来了后续的种种问题。 后来在挞懒和宗雅的正义声音之下,吴乞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宋金两国交情的破坏,恍然大悟之下选择传位,最后自缢谢罪。 而大宋也向金国表达了善意,两国开启了和睦交好的新篇章。 历史又进入了新的一页。 草原上,合不勒听说吴乞买自缢而死,皇位传给挞懒的消息,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如果自己南下,有不小的机会拿下这么大的一块土地。 春暖花开,他想联络周围的部族南下劫掠一番,起码打宋人一个立足未稳,可以给他们造成一定的打击。 犹豫不决,他只好再询问邢道荣。 这段时间,邢焕在草原诸部展现出了非常卓越的才华。 毕竟是当年能在开封附近当多年县令的能人,草原上的寒冬暗无天日,邢焕却能尽可能公平的调动这里的粮草供给,纾解了不少牧民的怨恨。 现在明教已经在草原慢慢传播,甚至有不少人因为笃信明教所称的光明净土来投奔合不勒,这让合不勒非常开心。 他相信,只要没有汉人的儒道,靠着明教他能建造出一片宏图伟业,南下这么紧张的大事,他自然也向邢焕询问。 邢焕这会儿已经听说了赵枢有了儿子,且立吴皇后之子为太子的消息。 自己的女儿现在是皇后,他就是国丈,大宋的疆土就是他未来外孙的,当然不可能让合不勒坏了自家人的好事。 他淡然一笑,平静地道: “陛下以为,现在南下能得到什么?” “钱粮、女子、名望!”合不勒果断地道。 “哦,没有土地吗?” “现在宋人的精兵都在,我等最多抢掠一番,不可能占据多少土地。” “如果趁着现在陛下北征统一草原,又能获得什么?” 合不勒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教主说的是。 可我总觉得,那赵枢……不太一般。” “哦,可汗以为,哪里不一般?” 合不勒想了想,比划道: “就是,反正就是不一般。 如果他直接灭了金国,我反到觉得不过如此。 可他们现在明明已经占据了金国的国都,居然还扶持金人为帝,那些金人现在有不少人依附他,若是时日久了,只怕……只怕女真人都为他所用,那就不好对付了。” 邢焕点头笑道: “是啊,若是我等现在南下攻入金国,劫掠一番而去,这对宋人没有丝毫的损失,倒是让金人与宋人同仇敌忾,以后更加提防我等。 当年五胡乱,呃,入华时,也是趁着晋朝八王之乱,国力衰弱,方能一举成功。 现在中原强盛时,若是我等仓促南下,胜了还好,若是稍稍有失,只怕草原各部趁机叛逆,只怕……” 合不勒恍然大悟,肃然道: “若非教主点醒,某几乎要犯下大错。” 合不勒踌躇满志地道: “是了,宋人素来骄奢,久有富不过三代之说。 嗯……三代,是了,那赵佶开边河西,赵枢占了金国,此乃中原强盛之时,之后赵枢有子,守成应该绰绰有余,那等我孙儿,嘿,大不了等到曾孙出生的时候,中原的气数应该到了尽头。” “等我曾孙长大成人的时候,就是消灭中原,建立霸业之时。” 合不勒坚信自己是明教的天命之人,自然是越说越兴奋,他背着手飞快地走来走去,突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抽出一把钢刀。 “我想好了,以后就给我曾孙以铁之精华为名,取名铁木真。 教主,你意下如何?” 邢焕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到底莫名兴奋什么,居然连自己的曾孙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 邢焕之前就已经在草原广招门徒,这些人出家皈依明教就可以不事生产也可以不交税,但这样也没法娶妻生子。 时间长了,他们哪还有精兵,哪还有南下的战力。 再过几年,等大宋彻底消化了金国的土地和人口,那时候以中原的精华横扫草原,未必就不能创造汉唐一般的功业。 我外孙难道还能输给这些人不成? 虽然暂时没法回到故乡,可邢焕在草原上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定位。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大宋现在正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在高丽收复义州之后,赵枢做主升高丽王为高丽皇帝。 这对高丽人可是开天辟地一般的大事,半岛为之沸腾。 随后,在赵枢的斡旋下,高丽皇帝以北境赐金富轼为藩地,南境赐李资谦为藩地,而高丽南北都开海港,作为对大宋的酬谢。 有了这海港,大宋和倭国的贸易路程将大幅缩短,大量的白银会源源不断流进大宋的国内,促进这个国家一点点走向繁荣,摆脱之前因为铜币不断贬值而造成的国内严重困难。 秦桧虽然离开,可之前的新法已经运作的相当成功,虽然还有不少人反抗,可随着北上兵团的逐渐抽调回归,战斗已经不存在什么悬念。 有钱、有地,朝中的掣肘极少,一个大一统王朝应该具有的其强大魅力已经在大宋的身上一点点展现出来。 未来会怎样赵枢还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已经非常确认——现在的大宋,跟历史上已经截然不同了。 来这里,总算没有辜负老天的期望。 希望未来,历史会对这个大宋有一个良好的评价。 正文 大结局 征途在远方 时间一年年过去,大宋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平静稳定的岁月。 文化在传播,百姓的生活在稳定进步,朝堂又恢复曾经的繁复公文和来回吵闹。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大宋从立国以来重文轻武的风气正在悄然改变。 年迈的黄裳去世后,赵枢提拔种师道以武人的身份担任枢密院知院,又将自己的亲信何灌、韩世忠、张叔夜等人都安排进了枢密院的体系。 以出身军旅的文人为枢密院知院,掌握基础战略和后勤,而训练和临阵指挥则完全交给真正的武官,像当年西军子弟一样靠着军功和行伍出身跻身朝堂的子弟也终于能昂起头,跟文臣好好说话。 观念一时半会很难改变,但赵枢还有时间等待。 而为了证明司马光当年汉人不能战的思想是扯淡,赵枢这些年来一直在河西扩张大宋的势力范围。 尽管这要花费大量的投入且短时间内见不到什么效果,甚至有可能被扣上穷兵黩武的帽子,但这几年坚持下来,丝绸之路逐渐打通,宋人终于能领略唐诗中的“大漠孤烟直”和“瀚海阑干百丈冰”,给他们的诗词品种增添了一抹丽色,赵枢的民间声望也开始渐渐提高。 甚至已经有些不要脸的文人开始将现代称为永乐盛世。 盛世不盛世,赵枢倒是看得很开——尤其是百官称颂盛世时还提到去年一年没有爆发大规模民变,赵枢都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黑自己。 见过了后世的繁荣,他深深明白现在依然在小农经济的时代,能尽量稳定天下的局面,减少战争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 生产力的残酷矛盾要等待千年后的工业时代来临再加上割韭菜的技术强大一点才能一点点成形。 赵枢现在要做的只有将这个过程尽量提前,尽量让后世的世界运转时跟随大宋的节奏。 他已经将时间铺开,剩下的就是看宋人能不能在历史的长河中抓到这百年的良机,将先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永乐十三年的夏天,大宋的前两个五年计划已经大获成功,赵枢的名望大振,朝中舔狗众多。 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中,李纲总是不合群的那个,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向赵枢进谏海贸之事,今天更是直接跑到赵枢面前,向赵枢诉说海贸的种种弊端。 “陛下,今年海贸的远胜往年,虽然收获白银不少,可南方多有放弃田亩,抛荒经商之事。 所谓民以食为天,百姓逐利,若是天象有变,社稷恐有倾覆之危,陛下不可不查啊。” 大宋在海贸中的新政让大量的白银涌入国门,随之而来的则是大量百姓对经商的狂热热情。 赵枢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代总是高举重农抑商的大旗。 在生产力极度低下而且没有化肥、机械化种植技术的年代,大多数人与土地必须严格绑定,不然就会有饥荒的风险。 一旦出现天灾,再多的白银也喂不饱遍地的饿殍,现在大宋举国繁荣,人口在不断地增长,如果粮食满足不了这么多人的需求,那麻烦可太大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古人说起此事的时候,一定也带着巨大的无奈。 谁不知道商业一定会带来繁荣,可农业是国家的命脉,这个哪怕是千年之后也没有改变。 现在限制海贸规模,重农抑商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这些人中肯定有眼红海贸的收益,想将利润独自占据的走私者,但也有不少是忧心为国,担心天灾到来时大宋无力应付的有识之士。 “海贸不能停。 停下了海贸,就是停止发展。 命令各路制置使安抚使要进一步严格监察土地买卖,经商可以,如果土地因此抛荒,需要立刻收回。” “陛下……这……” 按理说自家土地想种就种,想抛荒那是抛自己家,赵枢这个政策有点霸道了。 如果各州府有人趁机以此为名掠夺土地,岂不是又是一桩桩公案? “天下哪有完美的政策。”赵枢苦笑道,“允许改革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如果不这么搞才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短期来看,就只能这样了。” “那,那长远呢?” 赵枢目光深邃,轻声叹息道: “中长期来看,我们得做出大量的海船,去我所说的新大陆寻找高产的新作物。 至于更长期……那就要靠我们这个民族的才智了。” 生产力的进步终究还是要靠科学来推动。 赵枢那个年代的现代化技术来自于科学的伟大进步,而最先发现这些自然奥秘的西方人享受了这一波红利,在数百年的时间内靠着先发者的优势占尽了便宜。 古代的历史上没有探究科学,了解科学的人,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的天才思路往往只是灵光一闪,更偏重于某阶段的实用性而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 赵枢这个文科生对物理化学的掌握也只限于初中时代的简单原理,他能尽可能为科学的研究营造环境和土壤。 剩下的就是看看子孙如何了。 “陛下已经尽力了,天下哪有人能将儿孙之事全都做完。 儿孙有儿孙的福气,做好眼前事,秦皇汉武当年功业如何,也终究不能让身后事面面俱到。” 贵为皇后的邢秉懿依旧非常体贴,她隐隐能感觉到赵枢的身份可能真的与传说中一般颇为不同,尤其是在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她更坚信身为人母,王贵妃当年不会看错。 可这又如何? 她为自己丈夫现在的功业骄傲,也希望赵枢不要太过操劳,去想数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才发生的大变革。 身为穿越者的责任感让赵枢这几年的思绪总是多的离奇,邢秉懿虽然不是很理解,却也能一直支持赵枢的种种做法,这已经让赵枢非常感动。 “对了,”赵枢拉着邢秉懿的手,微笑道,“最近我们准备出一次门吧。” “是要北上吗?”邢秉懿道,“只是这种大事,臣妾去是不是不太好?” 前不久赵枢收到讯息,金国皇帝挞懒病危,而接掌金国的太子乌达补已经决心举国向大宋称藩,请求大宋接收。 这十年来,大宋信守承诺,果然没有干涉金国的内政。 可大宋在金国的首都和主要城市都有驻军,金国的商贸命脉已经被宋人掌握,这十年来女真人都在努力学习大宋的文化,两国人表面上的差距已经几乎消失不见。 掌握天下的金国公知们这才发现大宋其实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美好,可这会儿被他们灌了多年迷汤的金国百姓没有感觉到。 大宋的货物在金国国土横行无阻,金国的货物可以源源不断进入大宋境内,对倾销地的百姓,不管是谁当领事,都一定会表面恭敬照顾,口口声声为保护他们的自由和利益,至于背地里怎么想……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金国这几年虽然没有战乱,但百姓的生活依然非常贫穷。 金国的贵族掌握了大量的牧场,大量的金国百姓失去农田,只能去租界做工维持生活。 这几年里,民间请求金国归附大宋的呼声越来越高。 当年的那些公知靠着神话大宋控制了朝争,而年轻一代的女真人成长起来后也有不少在大宋留学,也开始学着他们前辈上位的方式不断吹捧大宋的国策。 大宋的影响已经深深灌注到了金国的方方面面,在挞懒过世后,太子乌达补虽然已经成长了不少,虽然已经意识到大宋正在渐渐侵吞自己的国土和方方面面。 但他权衡利弊,还是决定放弃与大宋周旋的最后机会。 人总是要死的,除了生前事还得要身后名,乌达补当年就是吹捧大宋起家,他要是准备反对大宋,身边哪会有什么支持者。 还不如就这样直接归顺大宋,赵枢是个要面子的人,一定会给他以亲侄子一般的关照。 有国家请求称藩,这是赵枢的巨大功绩,这几天除了情商越来越低的李纲,朝中其余人等都欢欣鼓舞宛如过年一样热闹,纷纷称赞赵枢的国策高明,举重若轻,真正实现了以德服人。 为了表示对大侄子的信任和尊重,赵枢准备亲自北上接受金国的投诚。 历史上靖康之耻,无数大宋宗室被牵狗一样屈辱地带去北边,留下了载入史册的巨大屈辱。 可现在,宋军在金国境内的驻军即将欢迎他们的皇帝前往北境,将他们租借已经十年的土地彻底带进大宋的版图。 邢秉懿虽然也很想见证这一光荣的时刻,可从小的教育让她感觉自己的责任应该是在家中相夫教子,并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赵枢怜爱地抚摸着皇后的脸颊,微笑道: “若是别的时候本来也不该叫你去,但这次国丈也去,所以……” “国丈是谁?”邢秉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赵枢笑道: “还有哪个国丈?” 邢焕失踪案一直是大宋的一桩公案,在赵枢当皇帝之后装模作样地下令全国搜寻,可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邢焕居然在遥远的大草原。 去草原的邢焕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多年来,随着合不勒部强大的铁骑扫荡草原,明教也在草原上建立了强大的声望。 合不勒志得意满,之前已经向赵枢派出使者,请求互市,并且让大宋封他们为草原上唯一的可汗。 若是从前,大宋朝廷估计会直接应下。 可现在天下形势大好,朝堂中已经出现了不少武人,他们都渴望用军功为自己换取晋身的机会。 于是赵枢决定,趁着北上的机会跟合不勒的使者好好聊聊。 合不勒帐下有不少宋国通,但考虑到会盟是在金国的境内,他还是选择派出了明教教主,在草原和金国都享有巨大声望的…… 邢道荣! 邢焕失踪的时候,邢秉懿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十多年的时光过去,邢秉懿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始终坚信父亲还活着,可一年年的时光过去,她也渐渐灰心失望,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准备。 没想到赵枢居然亲口承认父亲还在人世! “陛下,陛下不会是骗,不陛下从不骗臣妾。” 赵枢感慨地笑了笑,轻抚邢秉懿的长发。 邢焕的成绩非常让人瞩目, 现在他已经完全得到了合不勒的信任,明教的事业也在草原蓬勃发展。 合不勒在扩张中利用明教对付诸多不服自己的部族,因为明教的教众不用缴纳赋税,也不事生产,不少子弟都投入了明教的麾下。 可如此一来,草原上的人口无法膨胀,在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他们对大宋的威胁终究是非常微弱。 坏消息是,合不勒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统一草原之后他已经准备着手改变这一政策。 至于好消息…… “合不勒就像当年的阿骨打,威望极高,他有七个儿子,却偏偏喜欢自己的堂侄俺巴孩…… 哎,他就不想想,若是他死了,他的几个儿子又怎能心服口服。” “朕其实不想一直用那种鬼蜮手段,可国丈在这方面做的实在是太好。 这次北上……哎呀,不得不发啊。” 赵枢准备好了,十年没有征战的岳飞、韩世忠、杨再兴、牛皋、张荣也都等不及了。 当年长城没有阻挡这些人的南下,可如果一切都按照赵枢的运营,也许十年后,草原就会成为大宋的长城。 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期待。 · “父皇,外公是明教的教主吗?”赵枢的儿子赵霄从小就听方百花说起过许多关于明教的传说。 尽管明教在大宋国内依然不许传播,可那些神奇的故事还是让这位小太子怦然心动。 “是啊,为父也没想过大明的正统居然在草原,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赵霄兴奋地道: “父皇,我觉得光明这个寓意比大宋的寓意要好,若是外公回来了,咱们把国号改成明吧?” 邢秉懿慌张的捂住儿子的嘴,怒道: “胡说八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好听不好听的!” 赵枢却微微一笑: “说说看,哪里好听。” “明教拜鬼神愚弄百姓固然不妥,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可天下光明照亮一切黑暗的大道总不会有错。 父皇不是常说大宋不是与士大夫共治,而是想想办法与百姓共治吗? 这世道艰难,若是朝廷光明,百姓总能看到一点希望。” 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眼神,赵枢哈哈大笑。 他把儿子扛在肩上,微笑道: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点一点地做。 为父帮你铺好路,至于国号什么的事情,等你长大了再去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