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祖孙》 正文 第一章 老祖宗显灵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二,贼兵陷宁武、降大同传到京城,顿时一片人心惶惶,人人都知道,闯军抵达京师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 天下板荡之际,到时候满城里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自处? 是逢当夜,天逢异象。 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其尾慧泛着红光,却是引人瞩目,整个京城中几乎都瞧见了这股异象,很快流言四起,许多目击流星的百姓在私下偷偷传颂,这是灾星降世,恐怕大明的江山快要不保。 值此危急之时,崇祯皇帝下令太子朱慈烺祭祀宗庙,然而天公不作美,一时狂风四起,却是使得宗庙中的一根柱子不知为何倒下,一下子砸中了太子,导致朱慈烺晕倒在地,一时间流言四起。 端本宫中,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熏香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药材的味道,显得颇为怪异,宫女太监们急匆匆地来回走动着,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和道符,脸上也都透着几分焦虑之色。 太子爷醒了,可是醒来的太子爷却仿佛变得有些奇怪了。 朱慈烺平静地坐在病床上,脸上带着些许思索,双手则是不成规律的缓缓活动着,似乎有些不太适应眼下的这具身体.......没错,他并非该身体的原本主人,而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 他本名叫朱瓷,原本是一个二十七岁的私企中层管理,平日里生活也十分幸福,虽然还是单身一人,可是父母俱在,家庭幸福,平日里还会经常出去潇洒一番——可就在他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一场宿醉醒来,他便穿越了。 若非在醒来后多番实验,朱瓷甚至以为自己依然在梦中,可是如今的他已经坦然认命,自己的确是来到了这个不一样的时空,而且在融合了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之后,朱瓷,不,朱慈烺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眼下的处境。 大明王朝崇祯十七年,他是当今天下的皇太子朱慈烺,显贵无比,天下唯一。 然而,根据朱瓷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来看,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处境的不妙,似乎原本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是大明朝覆灭时,而他的那个便宜老爹朱由检,则是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在选择在杀死妃嫔公主数人之后,直接自缢煤山。 至于朱慈烺的下场......根据朱瓷的浅薄历史知识回忆,则根本不知道其结果如何,只知道后来清朝的时候还搞出什么‘朱三太子’案,但是似乎又不是说的朱慈烺,总之,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去。 朱慈烺一边梳理着记忆,一边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他费力从锦榻上爬了下来,走到房间内的铜镜前,只见一名翩翩俊美少年郎出现在了镜中,朗目星眉,皮肤白皙,颇为俊逸。 说起来也正常,经过了这么多年皇室血脉改良之后,此时的朱明皇子们一个个长相都颇为不凡,像崇祯皇帝的长相同样也十分俊朗,这也是所有皇室到后期的普遍特点。 对于眼下的凶险局势,朱慈烺结合原主本身的记忆和后世的回忆,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判断——眼下除了跑路到南京以外,已经别无选择。 只是望着镜中的那个自己,朱慈烺却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可惜王朝末年,生得太好看也是过错啊.......” 的确,就算想要乔装跑路,以目前朱慈烺的相貌特征来看,只怕也是一件难事。 “王朝末年?咱的大明怎么可能会亡?!” 一声大喝在朱慈烺脑海中响起,这使得他不由得一阵惊慌,连忙四处找寻,只见屋内并无他人,顿时让朱慈烺有些心慌。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是人还是鬼? 然而不等朱慈烺继续猜测下去,那道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只是此时平缓了许多,“你这小儿郎,怎生得如此胆小?真是丢煞先人脸面,咱不妨直接告诉你——” “老子是你祖先——朱元璋!” ....... 此时的东暖阁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间或听到一些人的争执之声,甚至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团龙常服圆领,面色阴沉地翻阅着下面传来的最新奏本,上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朱砂笔在上面处处描画,红色的笔迹如同鲜血淋漓一般,令人心惊。 “姜瓖该死!卫景瑗无能!看看这都是什么臣子!” 哗啦一声,崇祯手中的奏折便被狠狠掷在了地上,最初接到宁武失陷的消息时,他还不至于如此失色,毕竟宁武距离京城距离遥远,可是如今大同失陷,宣化自然也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一旦宣化都被攻破,到时候京城就彻底危险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的折子,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局势败坏如此,皇帝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这让他深觉得首辅之位已经的的确确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看来无论是陈演还是蒋德璟,都是聪明人啊! “陛下,大同之失,首过自然在姜瓖身上,此人世受国恩,却早怀叛逆之心,多方预谋,射杀代王,囚禁卫景瑗,迎叛军入大同,以致于大同不战而降,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说到这里,魏藻德轻轻抬头瞥了一眼崇祯,随后便飞快地低头道:“以臣之见,大同既失,宣府便是重中之重,陛下可遣忠心为国之士前往宣府督战,避免宣府重蹈覆辙......”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忠心为国之士......既然杜勋和朱之冯在宣府,朕是相信他们二人的忠心的,就先不派人了.......” 崇祯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定道:“先前王永吉、吴麟征等人要求撤宁远之师以入卫京城,朕觉得可行,这样吧,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让他速速率领关宁兵入卫京师,以保万全。” “是,臣这就去拟旨。” 魏藻德不敢劝谏崇祯南迁,可是心里也担心闯逆兵临城下,如今能够调动吴三桂的宁远精锐进京,自然是再好不过,随即便转身离去拟旨下诏。 待魏藻德离开之后,崇祯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翻开了那厚厚一摞奏章,从最底下找到了一封,那是兵部尚书李建泰上的折子。 今年正月,闯逆进逼山西,李建泰以家乡不被李自成所破为名,锐意一雪前耻为由领兵出战保卫家乡,而崇祯皇帝便赐李建泰尚书一职和尚方剑一柄,于正月二十六从正阳门出发,结果才走到京南涿州,就逃散了三千多人,只剩下了五百人,接着李建泰就听到老家曲沃被攻占的消息,他只能走到保定就停了下来。 如今这封奏折便是李建泰从保定府呈上来的,其中的大体意思就是说局势已经无可挽救,希望皇帝能够南迁,如果皇帝不愿意走,他愿意奉皇太子朱慈烺去南京。 崇祯将这封折子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他心里的确已经产生了犹豫,只是在这件事上,崇祯不愿意担上逃跑的骂名,因此哪怕前番已经议过许多回,他也依然没有下定决心,一直拖延到如今。 “算了,明日还是在廷议的时候议一议吧。” 崇祯重新将折子塞了回去,他优柔寡断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这么果断,只好打心眼里希望,等到明日廷议之时,大臣们能够体会到他的难处,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到时候他也就顺水推舟跑路了...... 就在这时,从殿外进来了一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他身穿大红蟒衣,头戴三山帽,脚下粉底皂靴,急匆匆地奔进殿中,随后便向崇祯行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笑道:“万岁爷,刚刚东宫内侍李继周来报,说小爷已经平安无事了,只是精神头有些不佳,再调养些时日,便能好得完全了。” 听到太监带来的消息,崇祯脸上的阴沉之色也化去不少,先前太子朱慈烺因为前往太庙祭祖时被廊柱砸伤,始终让皇帝忧心无比,可要事缠身之际又不能轻易离去,此时得到这个好消息,总算有桩事能放下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伴伴,赶紧派人去告诉皇后,朕现在....朕等会就过去。” ....... “什么,贼兵已经破了大同?到底是哪个没卵蛋的夯货在带兵?” “天下已经大乱了?那咱的大军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京城都不保?咱的顺天府也给你们这帮不孝子孙给弄丢了?” “允炆呢?允炆何在?” 端本宫中,朱慈烺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铜镜,镜中除了他的身影外,再别无他物。 老实说,他现在真的很烦躁,而且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烦躁。 自从那道自称是朱元璋的声音响起后,朱慈烺的脑海里边再也没有安静过片刻,这道声音正在用各种各种污言秽语骂着朱家的子子孙孙,自然也包括他和他的父亲崇祯皇帝....... 可关键是,这个声音似乎.....的确.....好像真的是他们老朱家的祖先,也就是大明王朝的开创者朱重八....... 这让朱慈烺根本没办法回嘴,毕竟只要他回一句,那等同于是在骂自个的祖先,伤害简直巨大,不为智者所取。 不过朱慈烺可不是一个白白受气的人,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镜中的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恶趣味。 “太祖皇帝老祖宗,您的好孙子,二百年前就被人篡位了!” 正文 第二章 皇太子求生记 朱慈烺发誓,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去故意挑衅脑海中的朱重八。 因为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脑海中的声音只是短暂的平息了片刻,接着又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在一番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后,朱重八向朱慈烺严肃地提出了好些个问题,而且这些个问题都十分触及灵魂。 比如:那现在还是大明吗?你们这群篡位逆子算个什么大明子孙? 再比如:老四这个天谴的王八蛋,居然对自己的侄子下手,看老朱我不手撕了他!他就真没被天打雷劈吗? 再再比如:你把后面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咱听,一件都不许漏! 对于这些艰难的问题,朱慈烺也是绞尽脑汁,用所有回忆进行了解释,时间线几乎贯穿了整个大明历史,当然其中有很多部分他也的确没想起来,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不过这一讲完之后,却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所涉及到的大明历史太过于劲爆,几乎所有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事情都发生了,以至于脑海中的老朱一会暴怒一会安静,到了最后甚至都已经不再出声了,似乎对于他而言,这些事物压根就不是他所设想的那般。 朱慈烺苦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老朱当年闭眼前想到的肯定是大明朝在朱允炆手中会好好延续下去,乃至于千年万年......作为一个王朝的创始人,他苦心孤诣地设置了种种规章制度,目的就是为了让大明朝能够和谐有序地运转下去。 可问题就在于,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这个世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这么说来,咱的大明朝的确快要亡了。” 朱重八轻轻叹了一口气,言语中似乎透着些许萧索,“不管咱怎么做,可是终究没有不灭的王朝,若非如此,天下又岂会落到咱的手里?” 朱慈烺安慰道:“太祖皇帝,您也别伤心,无论大明朝是否还在,可是历史终究记得您的功绩,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是任何人也无法磨灭的!” 朱重八没有说话,他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之中,或许这一切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沉重。 而此时的朱慈烺却开始面对另一个人的问题,那就是他那可怜的母后周皇后,根据历史记载,周皇后为避免不受贼人所辱,在城破之时就选择了自缢,甚至比崇祯自缢还要早一天。 “皇儿,你身体如何了?头还疼吗?” 周皇后如同所有慈祥的母亲一般,她轻轻用手摸着朱慈烺的头,眼神中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太医们说你的身子骨已经没事了,只要多调养调养就好。” 朱慈烺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他很想说自己身体冒出了一个老祖宗,可是这番话一说出来,只怕就要被人当成疯子看,到时候反倒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不妙,想到这里他便装出一副懂事孩子的模样。 “回母后,儿臣已经完全没事了,当日祭祖恐怕也是受了风寒之故,现在身体并无不适,倒是让父皇和母后忧心了。” 周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为儿子叹气还是在为丈夫叹气,她面带愁容道:“你父皇没能来看你是因为他太忙了,现在贼兵已克大同,你父皇本意想南巡,可是朝中不少大臣反对,他也是骑虎难下.......”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可是知道,眼下李自成的兵还没有兵围京城,如果早点选择跑路,从天津卫乘船去南京未尝不是一条活路......可是历史上南迁最终没能成行,以致于崇祯只能选择在煤山吊死。 关于为什么没有南迁的原因,在后世其实也多有研究,至少朱慈烺知道一点,那就是南迁未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崇祯的原因,这是他自己给自己以及给朱明挖的一个大坑,最后也是崇祯自己跳了下去。 在朱慈烺看来,他的这个便宜父亲在政治上是一个非常幼稚的人,喜欢耍小聪明,更关键的是缺乏领导者应有的担当,喜欢把锅推到臣子们的身上,以此保持自己的明君形象,因此这一次大臣们不敢开口南迁,完全是因为被崇祯给坑怕了。 就好比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当时大明朝面临流寇和满洲两方面的重大威胁,崇祯已经意识到根本无法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决定要同皇太极进行议和,严格来说这个决策并没有什么毛病,是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 但问题是,崇祯不想公开搞这件事,怕有损自己的明君形象,便秘密派遣兵部尚书陈新甲去做,而陈新甲就派遣了以马绍愉为首的议和使团秘密出使满清,而当时的皇太极出于战略考虑,也有意进行议和,事情可以说谈得很顺利。 可是陈新甲由于操作不当,导致这个事情就泄露了消息,使得朝廷里的清流们不断上书攻击,认为这是在卖国通敌,有辱朝廷尊严,于是在舆论之下,崇祯再一次发挥了他性格里优柔寡断的一部分,他选择将锅推到陈新甲身上,将其斩首了事。 而崇祯的这种做法自然使得所有想真心做事的人心寒,大家伙把陈新甲当成了一个教训,坚决不肯为皇帝背锅,因此想南迁可以,但是必须由皇帝本人提出来才行,我们才不愿意背这个锅呢。 当然,由于大明出色的底蕴,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出头,实际上在正月初三的时候,左中允李明睿陛见就已经提出过要南迁,认为当前局势只有南迁才可缓目前之急,徐图征剿之功,而当时的崇祯瞧见四下没有其他人,便跟李明睿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朕有此志久矣,无人赞襄,故迟至今。汝意与朕合,朕志决矣,诸臣不从奈何?” 说白了,君臣之间已经完全不信任了,这也就使得在后来在廷议的时候,陈演和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而强烈反对南巡,并且要杀了李明睿,而崇祯也再一次缩了头,南迁之事作罢,只是坚决没杀李明睿而已,可是在之后便再无人敢于提出南迁了。 在了解崇祯的性格之后,朱慈烺自然不可能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说到底要想促进南迁,只能靠他自己! 想到这里,朱慈烺心中一动,低声道:“母后,说起来也颇为奇怪,此番儿臣祭祖之时,突然听到了太祖高皇帝的嘱托,这番才昏迷过去。如今醒来之后,儿臣细想,似乎是太祖高皇帝在指点儿臣。” “太祖高皇帝的嘱托?当真如此?” 涉及到太祖皇帝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小事,周皇后不敢轻视,她似乎觉得这话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听,便派人往乾清宫送信,等候崇祯前来。 朱慈烺心中嘿嘿一笑,他正是要借助这个太祖高皇帝的名头,来促成此事! 只是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却又响起了朱重八的声音,“好小子,你做的对,大丈夫能屈能伸,岂能为了颜面丢了小命?咱当年为了活着,连乞丐都做过,要是不能舍下这二两面皮,如何能开拓大明朝?” 朱慈烺心里一惊,他担心这个声音被一旁的周皇后听见,便连忙抬头望向周皇后,而周皇后则似乎毫无所感。 “别看了,咱说话只有你能听到。” 朱重八在脑海中懒洋洋地说道,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如今面临的事实,开始好声好气地跟朱慈烺说话了。 朱慈烺轻轻撇了撇嘴,别人都是随身带个老爷爷,他可好么,随身带个叽叽歪歪的祖先,关键是还轻易奈何不得....... 不过朱慈烺也决定发挥一下老爷爷应有的作用,便试探性地在心里问道:“老祖宗,你看咱眼下处境这么困难,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东西给咱一些啊......比如召唤几个大将听咱的命令?或者给咱一个系统?” “大将?系统?嘿,你个小损种,咱都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朱重八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随后便陷入了沉默。 朱慈烺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小说里面的那些穿越者的福利,根本就落不到他的头上,嗨,人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不过,咱当年也是做过乞丐当过和尚的,连家里的人都全都饿死了,可是咱照样能在乱世里挣扎出来,攻陈友谅,伐张士诚,诛灭元廷,照样靠着自己和一帮老兄弟,打下了江山!” “眼下你好歹也是个太子,根子比咱当年好了不知道多少,咱可以教你怎么带兵打仗,教你怎么治国平天下!有了咱,将来你也能重新打下一个大明江山!” 朱重八在脑海里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似乎正抬着头挺着胸,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做乞丐和尚的时候。 正文 第三章 崇祯也很为难啊 崇祯皇帝在接到周皇后派人送来的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很懵逼的,自己的儿子莫非是中邪了? 至于第二反应就是不可能,因为在崇祯看来,即便老祖宗要托梦,那也是给他这个皇帝和大明好儿孙托梦,就朱慈烺那个毛头小子懂得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崇祯皇帝暂停下手中的奏折,他决定要亲自去看一看,虽然他的儿子有很多个,可是唯独朱慈烺才最像他,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然而,等到崇祯走进端本宫时,却顿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作为病人的朱慈烺并没有乖乖地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绣椅上正一本正经地讲着笑话,哄得周皇后眉开眼笑,而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们也都是个个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崇祯瞧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发怔,自己自从继位开始,几乎每日里都在拼命地处理着各种政务,压力越来越大,可局势却变得越来越差,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看,以致于整个宫里都显得阴沉沉,没有几分生气。 哪怕是周皇后,平日里也不敢过多的展露出笑容来,以避免引起崇祯的不满。 像这般和煦的场景,到底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了? 崇祯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他连忙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地拦住了一旁正要开口的王承恩,率先快步走了进去。 见到崇祯前来,周皇后和朱慈烺连忙起身行礼,其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面色忐忑的微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 崇祯努力地摆出了一副笑脸,望着朱慈烺低声道:“皇儿可好些了?怎么现在就下地了?”前一句还算正常,可后一句就开始给人压力了,却是使得一旁的那些宫女太监们有些瑟瑟发抖。 朱慈烺知道崇祯的性格如此,当下便直接开口解释道:“回禀父皇,儿臣身子已经没有大碍,如今下地走动也是因为身子骨过于僵硬,想活动一下筋骨。” “嗯......如此就好。” 崇祯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然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轻声道:“适才你母后派人来传消息,说皇儿梦到了太祖高皇帝,可真有此事?不可信口胡来。”说完以后,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周皇后。 可千万不要是什么小人蛊惑了皇后,说出这般谎言,否则朕绝不会轻易放过! 朱慈烺明白眼下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玩笑之举,也绝不能让崇祯怀疑,否则下一次这个主意可就不灵光了,因此他十分详细地讲出自己祭祖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细节部分他也都没有放过,甚至到后面还详细讲述了太祖高皇帝的相貌,当然这部分自然是朱重八亲口跟他说的。 “儿臣当时见到此人时,还没有同太祖高皇帝联系起来,可是后来他告知了儿臣以后,儿臣怎么看他怎么像,这才相信了此番托梦绝非空穴来风。” 朱慈烺轻声感慨道:“恐怕是太祖高皇帝见我大明陷入危难之际,不忍心就此拂手,这才有此托梦之举,儿臣以为这正是我大明未来重拾河山之底气所在。” 对于朱慈烺这番话,崇祯有些半信半疑,他自然是也没见过朱重八的,毕竟除了画像以外,他也不知道朱重八到底长啥样,可是重拾河山这句话一下子瘙到了崇祯内心的敏感处,却使得他情愿相信这是真的。 “若是皇儿所言不假,那恐怕当真是老祖宗积德,如今亲自来指点我等大明子孙重拾河山,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老祖宗选择向你托梦呢?为啥朕就没有被托梦过?” 崇祯感觉自己很委屈,难道他还不够辛苦还不够努力吗?为什么就连老祖宗托梦这种好事,都轮不上他这个皇帝呢? 朱慈烺却是在心里呵呵一笑,要是老祖宗眼睛瞎到托梦给你这个皇帝,那大明朝也合该灭亡了! 朱重八竖起了大拇指:没错! 不过朱慈烺面上依然装出一副懂事孩子的模样,低声道:“怕是当日儿臣先去祭祀的缘故,老祖宗感受到了儿臣的精诚之心,这才降下了恩旨,父皇每日里辛苦政务,怕是老祖宗都不忍心打扰。” 这话说得崇祯很开心,他又继续问道:“老祖宗这么大张旗鼓的去给你托梦,到底说了一些什么?”说完便紧紧盯着朱慈烺。 终于到戏肉了! 朱慈烺强自压抑住自己紧张的心情,摆出一副肃穆庄重的神情,低声道:“老祖宗说,咱大明朝起于应天,不当死守北京一地,当以天下万民为重,南迁之时,便是重拾河山之始!” “南迁.......” 崇祯怔怔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却有些迷惘,如果真是老祖宗的旨意,他自然应该照办才是,可是到时候朕又该如何自处? ....... 纵使朱慈烺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可是依然没有让崇祯当场下定决心,他只是说了一句明天再同大臣们议一议,可是朱慈烺知道,如果只是再议一议,那么南迁恐怕又要泡汤了,到时候错过了这最后一个跑路机会,真要等死不成? 于是,朱慈烺十分坚定地向崇祯表示,自己也要参加廷议,并且要发表看法。 对于这件事,崇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因为在之前的元旦早朝的时候,朱慈烺就已经开始跟在皇帝身边上朝了,凡是遇到一些关于诛赏处分的事情时,崇祯都会有意拉着朱慈烺一起参与,而且经常在阅读章疏,也会召见朱慈烺来一起看,还手把手地教朱慈烺写给群臣奏折的回复,教朱慈烺怎么去处理国事。 因此,即便朱慈烺不主动要求,他也会这么安排,如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在崇祯和周皇后离开端本宫时,崇祯还专门叮嘱了朱慈烺一番,在廷议上面一定要少说多听,有时候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这也是崇祯当了整整十七年皇帝,所琢磨出来的一些技巧,他虽然在治国上面一塌糊涂,可是在这些小技巧上也的确有自己的一套。 朱慈烺听得十分认真,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一个穿越者,可是针对这种朝堂大事他的确什么都不懂,这个时候就是一个要学习的过程,还必须要好好学习才行,否则将来的乱世他想很难生存。 脑海中的朱重八轻轻一笑,言语中带着些许霸气,“什么狗屁也值得去学?朝堂上的这些勾心斗角,在咱看来无非就是一群老娘们在歪嘴说话!要是依着咱的性子,这当皇帝就应该说一不二,就应该独掌大权!” “想当年,咱也不是没有立过宰相,可是那宰相终究要分权,要制衡咱去做事,咱心里着急啊,干脆以后就不要宰相了!你也要记住,以后做了皇帝,要个鸟的宰相,咱见着那些不服的大臣们,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听到朱重八这么一番杀气腾腾的话语,朱慈烺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虽然这番话听上去有些别扭,可是他知道,朱重八的确就是这么做的,而且做出来以后的效果还真不差....... 难不成自己将来也要做一个杀神一般的皇帝?这听上去似乎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正文 第四章 手里要有刀 想要成为朱重八这样说一不二的皇帝,最紧要的就是手里要有刀,毕竟枪杆子出政权可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因此朱慈烺要拥有一支能够信赖且暂且能用的武力,特别是在南迁的时候,得用它来撑撑场面,巩固人心。 说起来他这个太子实际上并不算孤家寡人,光是东宫部属就有一大把人,像太子讲读侍班官就有四个,礼部左侍郎顾锡畴、詹事姚明恭、少詹事王铎、屈可伸,还有六个讲读官,比如礼部侍郎方逢年、石谕德、项煜、修撰刘理顺、编修吴伟业、杨廷麟、林增志等等,林林总总也是有些人的。 但问题就在于,在这些臣子里面,真正靠谱的没有几个,就比如那个少詹事项煜,后来在李闯进京城之后,曾经在大庭广众下高呼:“大丈夫既然不能成全自己的忠诚名节,还不如像管仲和魏征一样立下盖世的功名!” 当然,其他人就算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像那些东宫侍卫和太监们,同样不值得信任和依靠。 要知道东宫并没有专门的护卫编制,朱慈烺只有零零散散二百多个贴身侍卫,而这些以世家勋贵出身为主的东宫侍卫们,平时溜猫逗狗拍花子还是可以的,但是想要让他们武德充沛上阵砍人......这件事还真就干不了! 至于太监们就更加不用提了,本来就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反倒是崇祯倒是比较相信宦官们的作战能力,还专门挑选出了三千名身强力壮的太监,用来组成了南海子净军,还给他们装备有最精锐的武器,拿着还算丰厚的兵饷,只是最终闯军进城以后,这帮子净军也就一哄而散了,甚至不少人直接投降了。 “一群没卵蛋的货.......你也能指望?” 哪怕是上阵砍人经验无比丰富的朱重八,也对此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老人家对于募兵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哪怕当年天下大乱之际,朱元璋奉命回乡募兵七百人,可是最终他出远南略定远时,也只是从里面挑选出了二十四个人。 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淘汰率,说明了朱元璋对于人才的要求是多么高,当然这二十四个人后来的杰出表现,也充分说明了朱元璋的眼光有多么好。 而想要让朱重八从这两百多个膏粱绣花兵里挑选可用之人,也着实比较难为他了。 如果朱慈烺花重金笼络这些人,只怕到头来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头来吃亏的只有朱慈烺自己。 问题是,眼下不光他朱慈烺是一个孤家寡人,就连崇祯皇帝手里也没有掌握多少靠谱的武力,否则也不会召集吴三桂、唐通、左良玉和黄得功这些军头入卫京城,至于京城目前为数不多的一些京营也早就颓了,根本济不得事,只怕反贼以来就都得跑路了。 如果是原来的位面,朱慈烺自然是无计可施的,但是有了朱重八以后,情况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毕竟像老朱这种放在几千年都能排在前列的统帅可很少见,有了他的经验,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老祖宗,您打了一辈子仗,总不会完全没有办法吧?” 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激将计,不过也的确搔到了老朱的痒痒处,对于他这种猛人来说,自然不会说不行。 “哼哼,咱的办法肯定是有的,就看你会不会用了。” 朱重八带着一副极为自信的态度,高声道:“咱可告诉你,这练兵带兵之事绝难速成,靠的是为将者日积月累下的恩威之道,要知道咱当年也是从大帅的亲兵开始做起,后来才慢慢一点点积累下威信,降服了手下的人心,如此说话才不会被人阳奉阴违。” 是啊是啊,朱慈烺打心眼里是相信这个道理的,他可不认为自己是皇太子或者是穿越者就能散发王霸之气,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死,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特别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带兵,前世手底下也就管个七八个人,跟眼下真不能比。 老朱继续说道:“想要真正拥有一支可用之兵,就需要从募兵开始。咱当年募兵可是有讲究的,既不能选那些出身富贵乡里的,也不能选那些真正没家没口的穷汉,最好是挑一些有家有口的有牵挂的,只要捏住他们的家小,恩威并施,才能心甘情愿为你效命。” 说到这里,朱慈烺心中一动,他却是想起了戚继光将军的招兵原则,那就是不招那些市井流氓,也不招那些好勇斗狠之辈,而是专门招收那些老老实实且能吃苦耐劳的乡野之民,这一点似乎跟老朱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还没等朱慈烺细想,老朱却又咂咂嘴,道:“你小子暂时可以记着,反正这件事暂时也急不来,因为对你来说,真正要命的可不是兵源的问题。” “将领、军费、兵器、衣甲、米粮.......我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有。” 朱慈烺举一反三一般地扳着手指头盘算起来,只是越往后面算脸色越是拉胯,眼下的他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头,其他基本上都是两眼一抹黑,先不说从哪弄来可以信任的大将,光是军费就无法解决,毕竟整个太子宫里的散碎银两估计也就几千两,至于其他的东西更是谈无可谈。 而此时的老朱却是在用自己的经验继续教导朱慈烺,“眼下整顿兵马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找一些足够有经验的军头来,所谓将为兵胆,当年咱也是有了徐达、汤和、常遇春这些好兄弟的帮忙,才能打赢一场场大战,你眼下就需要这么一些个好兄弟!” 朱慈烺顿时眼前一亮,他的真兄弟们眼下还不如他,可是他可以去找真正牛逼的人物当兄弟,比如.......未来的平西王吴三桂! 就好像朱慈烺在前世遇到的那些创业公司,像很多这种公司刚开始也是一穷二白,但是只要有关系人脉,有一个还算OK的想法,就可以去通过这些关系拉来第一笔天使投资。如果用南迁太子这个名头去拉投资,老吴家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虽然平西王同学的人品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可是这不妨碍这位是当今难得一见的名将,而且他们老吴家也是辽东系的扛把子,像吴三桂的老爸吴襄也是一个难得的将军,特别是吴襄眼下就在提督京营,负责京城的防卫工作。 有了老吴家这第一笔风险投资以后,朱慈烺短时间内就能拥有一支可战之军,到时候再通过老吴家的投资去拉更多的投资人,不愁那帮子勋贵们不上贼船! 只是眼下有个问题,那就是朱慈烺可以去找吴襄过来,但是怎么说呢?或者说怎么才能让老吴家把包压在自己的身上呢?毕竟眼下吴三桂手握重兵,且暗中也在跟满洲和闯逆眉来眼去,选择多得很,未必就会选择他们老朱家了。 朱重八咧嘴一笑,豪横道:“这件事情简单,当年咱老朱也是因为娶了郭大帅的女儿,这才慢慢靠着郭大帅混迹起来的,既然你要拉拢吴襄和吴三桂,就干脆把吴襄的女儿给娶了,到时候两家人成一家人,他们还能不为你效死力?” “高,实在是高!” 面对老流氓的节操,朱慈烺扶额叹息,看来自己还真得在这方面多学一学。 正文 第五章 吴家有女初长成 想好了就得干,不过同吴家联姻这件事,朱慈烺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告诉崇祯,因为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合适,毕竟太子勾结守城大将,到底想干什么?再说了太子的婚事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因此这件事还真不能跟崇祯说,连提都不能提,但是自己一个太子,也没办法直接找到吴襄来说,否则吴襄也不敢贸然答应,那么想要促成这件事,就需要有一个人来牵线。 周皇后身份自然是合适的,但是周皇后性子软弱,绝不敢背着崇祯做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去通知崇祯,到时候反而会引起更多麻烦——因此这件事需要由一个位置足够亲近,但是并不是那么起眼的人来做。 就是你了,王伴伴! 的确,王承恩作为目前崇祯最信任的太监,地位是很合适的,关键是他并不是那种无脑愚忠崇祯的人,而是有自己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如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应该能够说动他,就算说不动,他也绝不会向崇祯告状。 因此,朱慈烺连忙让门外的小太监进来,将内饰李继周叫了过来,这个老太监是太子宫中的老人,他长得一副招风耳,眼睛时刻带着笑,可是这个老太监一进朱慈烺的寝宫后,就立刻开始嚎哭了起来。 朱慈烺有些不耐,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这是给谁在号丧呢? “赶紧起来,哭个什么哭,我眼下找你来是有事要做!” “小爷,自从小人听说小爷祭祖昏迷之后,小人心里就像揪着一样,恨不能替小爷身受,如今小爷总算恢复了过来,小人心里这是甚为欢喜呢!” 听李继周这么说,朱慈烺略略点了点头,然后道:“行了,爷心里记得你的忠心,不过眼下爷想见见王伴伴,你去把他叫来吧。” “是,小人这就去找王公公。” 过了一会功夫,王承恩便进了端平宫,正准备找小太监通禀之时,却没想到朱慈烺已经等候多时,他一把上前拉住王承恩的手,连眼圈都红了。 “王伴伴,你可算来了,适才我又做了一个梦,事关我大明朝的梦。” 王承恩没成想一来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老太监连忙就要往回走去禀告崇祯,却被朱慈烺一把拉住,“这件事先不能告诉父皇母后,否则就失灵了,这可是老祖宗叮嘱下来来的。” 对于朱慈烺祭祖结果被太祖皇帝叮嘱一事,王承恩还是知道的,他顿时身形就慢了下来,只是好奇道:“小爷,既然太祖皇帝有了吩咐,咱家自然也就不向万岁爷禀告了,可是小爷叫咱来,莫非这个梦跟咱有关?” “聪明!” 见王承恩这么知情上道,朱慈烺也就少费了许多口舌,他神神秘秘地将王伴伴拉进寝宫,然后吩咐其他小太监任何人也不能进来以后,才轻声细语地说道:“王伴伴,眼下我大明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太祖皇帝已经跟我说了,咱们老朱家要想活命,就得往南走,到时候需要一员大将率领大军护持,此人却是吴三桂。” “平西伯吴三桂?如今他应该已经接到圣旨了.......”王承恩一边点头附和道,一边在心里在猜测着太子爷的想法。 朱慈烺冷笑一声,他可不认为一个所谓的平西伯就能把吴三桂招来,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崇祯三月初五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命吴三桂火速领兵入卫北京,可是一直等到三月十八崇祯上吊都没能等来这支大军,一直到三月十九吴三桂率军抵达山海关,却连关内都没进。 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吴三桂自然是一直在搞政治投机的把戏,他一方面派人加紧联络李闯,另一方面又在跟满洲眉来眼去,根本没有把崇祯的求援当成一回事。如果朱慈烺真把希望放在这货身上,只怕就剩下跟崇祯一块上吊的命了。 于是朱慈烺十分诚恳地望着王承恩说道:“平西伯虽然已经往京城进军,可毕竟是心中有些疑虑,因此我准备私下同吴襄结亲,我们老朱家跟老吴家当了亲家,吴三桂也就成了皇亲国戚,到时候谅他不敢不赶紧前来。” 王承恩听得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太祖皇帝还教这个,当下便有些犹豫道:“可是,太子爷的婚事只能由万岁爷做主,若是太子爷私定婚约,只怕到时候万岁爷那边的面子过不去......” 朱慈烺可不管崇祯此时的面子,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了王承恩面前负手而立,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若是能够让吴三桂尽快率兵入卫京城,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生死存续,孤舍去一身荣辱又何妨?” 也许是朱慈烺装逼装得太成功,也许是王承恩已经被他的表演所打动,总之王承恩已经同意去请吴襄来面见太子,至于到时候怎么谈,那依然只能由太子来。 当然,这也已经达到了朱慈烺的目的,他在等待着吴襄到来之前,在心中默默地想着等会的说辞,这个说辞非常的关键,将会决定事情的成败。 毕竟吴襄眼下还是京营提督,他要是贸然跟自己结亲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关键在于结亲本身只是一个形式,核心在于他朱慈烺与吴家的结盟一事,只有让吴家把赌注下在他这个空有名分的太子身上,这件事才算真正妥当,到时候吴三桂的三万兵马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 朱重八在脑海中大声讥笑着朱慈烺,“你小子为了保命可是什么都算计上了,不过咱可要告诉你,这同吴家的结盟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到头来南迁成了吴家手中的傀儡,你可不要后悔!” “可是您老人家当年也没有成为郭家的傀儡不是?那郭天叙、郭天爵怎么死的?要是我成了吴家的傀儡,丢的也是您老人家的面子!”朱慈烺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嘿嘿,咱现在可是越来越看好你小子了,好好干,未来的大好江山等着你呢!”老朱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蛊惑的味道,他似乎在观察十分有趣的东西。 仅仅只是半个多时辰,王承恩便带着吴襄来到了端平宫,不过与先前不同朱慈烺迎接王承恩不同,这一次吴襄的觐见却是依足了礼数,这也是朱慈烺自己心里琢磨出来的一点小花招,毕竟眼下他朱慈烺是君吴襄是臣,如果把架子放得太低,反倒会让对方小觑自己。 “臣总督京营戎政吴襄拜见千岁爷。” 一名身材中等头发花白的将军跪在了朱慈烺面前,大概五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精明强干的劲头,还偷偷用眼神瞥了一眼朱慈烺。 所谓的京营提督只不过是民间的俗称而已,吴襄真正的职位是总督京营戎政,通常由兵部尚书来担任,当然眼下由吴襄担任,也是崇祯为了拉拢吴三桂和辽东系,再加上京中也没有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将领,而此人也的确颇有能力,至少跑路上还是很厉害的。 朱慈烺虽然没有直接出去迎接吴襄,可是此时的态度却十分和煦,他一把拉起吴襄,面带笑容道:“吴总戎实在多礼,我这一次叫总戎前来,没有耽搁总戎军事要务吧?” 吴襄自然不敢,他顺势站起身子,双手抱拳道:“千岁爷言重,眼下军中一应妥当,不曾有何处耽搁,只是千岁爷唤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如今国事凶险,我心中却是焦虑万分,不知总戎如何看待我大明之前途?” 朱慈烺嘴唇含笑,并无半分焦躁之意,反而让吴襄高看了一眼,不管这太子爷到底是个什么成色,至少这心态却似乎比那位天天焦虑上火的皇帝好太多了。 正文 第六章 朱与吴,共天下 对于吴襄这个人,朱慈烺则十分果断地开门见山,他需要确保了解到吴襄内心的真实想法,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说服工作。 果然,吴襄明面上带着十分乐观的态度,道:“回禀千岁爷,如今逆贼虽入大同,可宣化、居庸关俱在我大明之手,等到唐通和吾子率领大军入卫京师之后,则危局自解,千岁爷万不可焦虑过甚。” 听到吴襄这一番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的说辞后,朱慈烺却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起来,要是真被你们忽悠了,到时候只怕等到李闯进了京城,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当然朱慈烺也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他语气坚定且十分严肃地跟吴襄说道:“总戎,如今我既然能找总戎前来,自然是希望同总戎说一些肺腑之话,眼下我大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以致于太祖皇帝都向我托梦嘱托南迁之事,总戎就不要再说这些宽慰我父皇的话了。” 听到朱慈烺这么说,吴襄心里却十分震惊,他还不知道太祖皇帝托梦一事,可是少不更事的太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些话来,着实让他有些惊讶,难不成大明朝还真的祖宗显灵了? 一想到这里,吴襄便不再装模作样,而是陈恳地说道:“太子爷有这番见识,实在令末将没有想到,想来也是大明历代先帝恩德所至,只是有一点末将却是赞同太子爷的,我大明已经到了不得不南迁的地步,而且一定要快,否则一旦海路被截,则再无生路!” 说到底,吴家只是想着在最坏的情况下捞到最大的好处,吴襄并不愿意看到大明真的就这么覆灭,这也是他之所以愿意担任京营提督的原因。 朱慈烺沉默不语,吴襄所言不假,眼下山东已经被李闯所占据,从陆路上已经走不通了,只能从天津卫渡海南下这一条路,而且必须要在李闯突破居庸关之前启程,否则再拖个几天,李闯大军就会很快兵临城下,到时候想走就根本不可能了! 不过朱慈烺不打算这么简单的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原因很简单,眼下他这个太子只有名分,很难让吴家下定所有决心来投注,他必须要给吴襄和吴三桂画出一幅未来吸引力足够大的蓝图才行,只有充分的利益才能吸引吴家父子。 就像后世搞天使投资一样,创始人自然是对自己的项目大吹特吹,恨不得告诉天使投资人今天投资,明天就能上市敲钟........要不然谁愿意给一艘即将沉默的船只花大价钱? 人心如此,却是怪不得谁。至于所谓的君臣忠义之道,只有被忽悠瘸了的崇祯才会相信,以为天下人都应该无条件效忠于他,可如果事情真要那么简单,天下也不可能到姓朱的手上去。 想到这里,朱慈烺换了一个角度开始询问,“以总戎之见,如果我大明即可南迁,到时候可有重新恢复河山之机?” “这个.......”吴襄在这个问题上明显有些信心不足,能被人从北面赶到南面,怎么可能奢谈将来能打回来呢? 朱慈烺笑了笑,继续问道:“如果不可,以总戎之见,我大明将来能否保住南边的半壁江山呢?” 吴襄在这个问题上只是简单思索了一番,便回答道:“如果千岁爷到南京之后,选拔忠臣良将,囤积粮草兵备,整兵巩固防线,半壁江山尚可一保。” 对于这个判断,朱慈烺还是相信的,而且听到吴襄这话也有言外之意,便连忙拱手道:“总戎,听说吴家有女初长成,我愿意迎娶总戎贵女为妻,还请总戎护我南下,将来到了南京之后,朱与吴,共天下!” 索性是吹牛,朱慈烺也不怕再吹大一些,反正到时候能不能共天下,也是凭借各自手段罢了。 ....... 然而听到朱慈烺这一番话之后,吴襄却有些惊喜交加,“朱与吴,共天下”他是不信的,可是如果将来有机会共个江南还是问题不大的,到了那时候,他们老吴家可就真的发达了! 要知道,吴家虽然出了一个平西伯,可是大家伙都知道这里面的含金量如何,而且老吴家这一辈是从吴襄才开始发迹的,像吴家之前籍贯是在江苏高邮,后来才被迁移到了绥中镇做泥腿子,一直等到吴襄中了天启二年的武进士,并且巴结上了辽东祖家以后,吴家这才开始翻身。 如今听到太子这么一番话,吴襄只感觉到自己内心砰砰直跳,他真想马上就答应下来,可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跟吴家本身的根基所在有很大关系。 实际上到了如今的明末之时,辽东集团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军阀集团,从原来的边军势力演化成为了一支连皇帝都没办法真正调动的军事集团,而在早期的辽东集团中,可以分成三个支系,分别是李成梁一系,毛文龙一系,以及祖大寿一系。 当然,祖大寿这一系也是从李成梁一系发展出来的,像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就是李成梁的部将,后来随着李成梁和毛文龙死后,辽东基本上也就是祖家一家独大,到了巅峰时期祖家在辽东担任要职的兄弟子侄数十人,像祖大乐、祖大弼、祖大成、祖大名、祖泽润、祖泽洪、祖泽远都是祖家的将领。 因此吴襄在从军之后,也是巴结的祖家才真正上位,像吴襄娶了祖大寿的妹妹,而且祖大寿还娶了吴三桂的姑姑,因此也可以说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吴家和祖家联姻之后,也就让吴襄、吴三桂父子真正在辽东集团扎下根基来。 后来随着祖大寿投降了满洲之后,辽东集团内部就呈现出了分裂状态,大部分人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前程,绝不是吴家说什么是什么,只有吴三桂能够做出真正代表辽东集团利益的事情来,他们才会愿意跟着吴三桂走。 那么南迁符不符合辽东集团的利益呢?说起来并不是那么符合辽东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正因为皇帝在京师,南方才会源源不断地将粮食和银钱运往北方,才能养活辽东集团这个畸形的怪物,才有吴家继承下来的辽东基业,如果跟着皇帝去了南边,那么辽东集团自然是烟消云散,到时候吴三桂手里的兵还会不会听话,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吴襄才不敢贸然答应,即便朱慈烺画下的大饼足够充满香气,但是却需要吴家做出根本的取舍,而这种取舍的决定权甚至都不在吴襄自己手里,而是在吴三桂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因此,到最后吴襄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用一种模糊的态度告诉朱慈烺,他需要写信给三桂让他早点入卫京城,到时候亲自来听太子的教导,至于眼下的情况吴襄也能理解,他准备过些日子直接将自己的小女吴凤英送过来,等将来南迁之后再行大礼。 说白了,双方只是达成了意向合同,吴家需要看到太子进一步表示决心,以及证明能够推动这件事能够干下去,而朱慈烺则是得到了吴家派遣来的人质吴月英,并且拍着胸脯保证等到南迁后就立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皇后。 二人气氛顿时一片融洽,看上去似乎什么都谈了,可是又什么都没谈,关键是双方的目的似乎也都达成了。 朱慈烺咧着嘴送吴襄出了大门,态度却是比起先前热络了许多,不过这也正常,之前二人是君臣关系,眼下却成为了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等到吴襄离开之后,朱慈烺露出一丝冷笑,他心里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只要吴家还奢求相信‘朱与吴,共天下’这个诱饵,便不用担心吴襄不上钩。 只要吴家还不至于完全转向,那么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正文 第七章 到底要不要跑路? 天色微微发白,奉天门前的小太监们正提着灯笼慢慢地往前走着,在不断摇曳的灯火之下,透着一种难言的孤寂。 奉天门外的广场上面,内阁大学士九卿科道等一众文武官员们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脸色发木,似乎是被初春的寒气所逼,又似乎是站立时间过久,所有人一动也不动,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明朝皇帝上朝时间一般都是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所谓‘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之’,像朱元璋这样的劳模就是‘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说白了就是天色还没有大亮的时候,就要去上朝了。 对于崇祯这么勤奋刻苦的皇帝来说,自然也要事事向老祖宗靠拢,因此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有些发懵的朱慈烺来到奉天门下,那里此时放着一大一小两张椅子,其中小一点的位置偏一点的自然就是朱慈烺同学的宝座了。 像这么早就起床干活,朱慈烺还真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后世996的打工人,也不可能起来这么早干活,而对于像崇祯这种几乎天天007的猛人,他还是非常敬佩的。 朱重八似乎察觉到了朱慈烺的吐槽,却是主动开口道:“当年咱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小子以后当了皇帝可千万不要懒惰,这天下的事情就是让那些整日不上朝的王八蛋给坏掉的.....哼!” 朱慈烺心里嘿嘿一笑,看来正德、嘉靖以及万历都上了朱重八他老人家的王八蛋榜单了...... 崇祯皇帝坐定之后,先是看了一眼下面的大臣,却十分敏锐的发现又少了几位,脸上不由得阴沉了几分,对着一旁的王承恩道:“王伴伴,看看有哪些人还没来。” “是,万岁爷。” 只是还没等到王承恩清查人数之时,站在下首的首辅魏藻德轻轻咳嗽了一声,出列启奏道:“回禀陛下,六部九卿并诸科道中,已经有十余位呈递了辞呈,卸官而走。” 尽管这十几个弃官而走的官员放在整个大明官员体系当中只占了极少数,可是这依然是破天荒的,至少让崇祯皇帝的面色顿时黑了下去,他似乎有些想要发火,可是又愿意让整个朝政偏离了方向,只得强自忍耐了下来。 在一旁静静观察的朱慈烺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起来眼下的大明朝可谓是内外交困,不光外面有李闯步步紧逼,就连京师也是一片人心涣散,不少京城的老百姓都在争相传颂一个谣言,声称李自成进京城以后会给穷人每人发五两银子,因此许多人都在等着老李进京呢。 再说官员这边也都是墙头草顺风倒,实际上等李自成进京师,在京的两三千名官员自尽的只有几十人,其他的官员们都十分果断的换了新东家,而且还大肆吹捧李自成是王者之师,将来必定一统,甚至连南京的史可法都痛心疾首的说:“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在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以来所未有之耻也!” 说到底,眼下官员跑路,实在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再看好大明朝能翻身了! 就在朱慈烺静静观察地时候,崇祯再一次开口,他轻声道:“眼下姜瓖勾结闯逆,以致于代王死国,大同失陷,如今贼兵随时可能破宣化南下,届时便只有居庸关能拦住贼兵南下.......当今局势,如之奈何?” 魏藻德出列呈奏道:“陛下既然已经封吴三桂、左良玉、唐通、黄得功等人俱为伯,且调兵入援京城,眼下只有唐通的兵马先到,而吴三桂的军队要留守京城,不如派遣唐通入卫居庸关,另外选派得力内臣为监军,也能抵挡一二。” 崇祯颔首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让杜之秩去吧,另外京城里的兵器甲胄火药也都给上一些,让他们尽力而为吧......” 朱慈烺听得有些迷迷糊糊,他刚刚穿越而来,对于这些历史上的人物并没有太多了解,但是他明白一点,既然这些人名气都不大,那么肯定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也就说居庸关根本没有守下来,眼下的困境依然还在。 果然,崇祯似乎也没有将希望放在唐通身上,他慢吞吞的挥了挥手,站在后面的王承恩连忙掏出了一份奏折,交给了崇祯皇帝。 “兵部尚书李建泰呈递了一份奏折,你们也一起看看吧。” 崇祯的声音慢条斯理的,甚至还有一些犹豫,甚至并没有让王承恩将折子直接念出来,而是交给下面的大臣们传看。 很快,折子到了魏藻德手上,他仔细看了一遍以后,脸色却无任何异样,只是将它交给了左都御史李邦华,而李邦华看完之后,却是神情复杂地瞥了一眼朱慈烺。 朱慈烺一直在看着下面人的反应,实际上他早已经看过李建泰的那封奏折了,知道上面的大概意思,如今他希望能够通过看下面群臣的反应,来看一看还有哪些人是支持迁都,哪些人是反对迁都的.......到时候他跑路的时候,也就知道该带哪些人走了。 李建泰写的奏折内容并不复杂,文字也不多,因此传看得十分迅速,仅仅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平台上的大臣们便都已经看完了,只是人人反应不一,有人暗自握拳,有人面色涨红,更多的人则是面无表情,只是用视线余光打量众人。 崇祯皇帝见众人已经看完,便轻声道:“说说你们的想法,李建泰此请可行?” 好家伙!朱慈烺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崇祯到现在还不愿意背上责任,依然将锅安排的明明白白,几乎是公开的告诉所有人,你们注意啊,这是李建泰的主意,可不是朕的主意,要是你们要骂人,就去骂李建泰! 果然,很快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出列,神情激动地大声道:“微臣以为李建泰此言分明就是祸国殃民之论!若是让太子南迁,将来岂非是南北二帝并立之格局?此举有违天理人伦,此举太子殿下孝义之道,实在是大谬!” “臣以为,李建泰该杀!不杀不足安定民心。不杀李建泰,何以治天下!” 而在光时亨呈奏完毕之后,其余的科道臣子们也都纷纷出列,人人齐声附议,声势惊人,却是让朱慈烺心中一惊,他不由得侧目望向崇祯,只见崇祯脸色已经一片青黑,然后又看了看首辅魏藻德,却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嘶...... 朱慈烺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原来朝政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大臣们几乎已经完全将崇祯给孤立了! 好在崇祯皇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托,左都御史李邦华是一个真正能够托付大事的汉子,他不顾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队伍。 “臣以为,李建泰之策终究是为了以保完全之计,绝无南北二帝并立之意,更不会有损太子殿下丝毫威名,且臣以为,当下局势纷纷,太子若能南迁,尚有安定民心之用,待陛下于京城徐徐讨贼,而太子则可在南京整顿兵马粮草,以为后援!” 对于李邦华这番话,光时亨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可是太子终究年幼,若是太子孤身入南京,岂有万全之理?只怕是有些人一心想着南逃,才故意用太子的名义来说事吧!” “你!无耻!” 李邦华见光时亨污蔑他的动机,顿时须发结张,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将此人撕咬一番,只是此时平台上的官员却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指指点点起来了。 崇祯皇帝阴沉着脸,他低声道:“天子死社稷,朕原本亦当如是,可是大明江山又该怎么收拾?朕绝非亡国之君,可是你们却都是亡国之臣,朕自践祚以来可谓对你们优厚之至,凡有所请无一不准,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你们为何无一人相从于朕?” 当这么一番痛彻心扉的话说出来以后,在场臣子们纷纷请罪,首辅魏藻德依然沉默不语,而左都御史李邦华则涕泪横流,跪倒在地,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 朱慈烺叹了一口气,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崇祯行了一礼,然后便面向大臣们而立,眼神中充满了对这些大臣的漠视。 “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莫非以为咱手里没有杀人的刀吗?” 正文 第八章 反对南迁即可视为通敌! 对于眼下大明朝的文官,朱慈烺是满心看不上的,除了那么几十个跟着崇祯自杀的臣子以外,其他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朱慈烺宁愿跟吴三桂当兄弟,也不愿意跟这些文官们多比比,反正将来南迁以后,除了少部分的忠臣以外,这些人都要被丢下的,不值得多去浪费精力。 当然,眼下朱慈烺必须要出头,把反对南迁大臣们的气焰打下去,否则不光会导致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还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影响老吴家的决心。 然而,当朱慈烺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并没有真正吓到那些战斗力爆表的言官,作为前首辅陈演在朝廷的代表,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表现得像一头疯狂的斗牛犬,已经发展到见谁咬谁的地步了。 只见该斗牛犬昂首挺胸出列,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态度道:“回禀太子殿下,我大明有祖训,苟政事有失宜,岂惟一民之害,将为天下之害!岂惟一身之忧,将为四海之忧!” “臣等言官,自当直谏于陛下,舍身以诤,皆得言之!若太子想杀,请从吾头开始!” 在光时亨表演完以后,其他的言官们也都纷纷从队列中走出来,人人都梗着脖子,摆出一幅你老人家该杀就杀的态度,反正杀完以后老子就名流千古啦! 看到众人这幅做派,朱慈烺真的有点傻眼了,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比比道:“老祖宗,你看你订的什么破规矩,难怪我大明的皇帝当得如此窝囊!” 朱重八在脑海中默默飘过,他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咱也是为了在政事查遗补缺,避免出现昏君权臣当道的情况,可哪知道发展到今天,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再说了你们这群王八蛋子孙拘泥古法,不知变通,实在是气煞咱了!” 这话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朱慈烺一时不知怎么辩驳,只得含糊道:“可是眼下这个样子,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们一个个都当了滚刀肉,连我父皇都不知拿他们如何是好........” 朱重八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能打不能杀,那就把他们高高的供起来,只要绕开他们,自然事情就好做多了!” 朱慈烺一听顿时计上心头,却是十分和煦地望向光时亨等人,拱手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我又岂会不知?先前只是我心急之故,若有冒犯诸位,还请谅解则个,只是军国大政,绝非小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到太子爷服软了,崇祯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他倒不是真指望自家儿子操刀子上去砍人,可是对方都没有用力你就倒下了,这是不是有点太丢我老朱家的脸面了? 至于其他赞同南迁的大臣们也都有些失望,左都御史李邦华默默叹了一口气,退回到了自己的行列,看来这南迁之议又要和稀泥和下去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只是抽了个疯的时候,朱慈烺却显得异常沉稳道:“如今南迁之议分歧众多,我以为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这样吧,但凡赞成南迁的臣子到我左手边来,反对南迁的臣子则是到我右手边来。” 见太子又在耍新花样,崇祯沉闷地忍了一口气,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朱慈烺的背影,心里想着要是你小子又在胡闹,看朕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光时亨在心中冷笑,他以为这是太子已经技穷,准备看哪边人多再做决定,可是他根本就不怕这么做,因为在当今的朝堂上,前首辅陈演是明确反对南迁的,其他的大臣们也大部分是陈演一派,而先首辅魏藻德则是一个怂货,他只会随大流! 因此,光时亨颇具信心的走到了朱慈烺的右手边去,其他大部分大臣们也纷纷朝着右手边走去,只有左都御史李邦华等寥寥几个大猫小猫走到了太子左手边,局面显然已经泾渭分明,已成定局。 就在光时亨等人得意洋洋的等待结果落定之时,却没想到朱慈烺却转身朝着崇祯启奏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南迁之行已成定局,已经到了不得不行之时,如今既然有这么多的大臣们反对,那么不妨成立一个京师留守内阁,儿臣提议由前首辅陈演和现首辅魏藻德负责统帅整个京师抗敌工作,儿臣恳请父皇能够正式南迁,备兵以待,统领天下抗敌之大局。” 哗啦— 整个平台上顿时一片哗然,那些站在了朱慈烺右边的大臣们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他们纷纷站出列来,大声反对道。 “天子守社稷,陛下岂能弃城而逃?” “太子居心叵测,臣等不服!” “什么留守内阁?分明是要弃天下于不顾!” 光时亨在大臣里面跳来跳去,他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撕咬着,高声怒骂道:“我大明的祖庙俱在京师,岂能丢给叛逆?如此作为,将来如何面见大明列祖列宗?如何面见太祖陛下?” “哼!太祖陛下陵寝正在南京,如何见不到?” 朱慈烺不等崇祯反应,回过头来冷哼道:“况且我已经得到了太祖高皇帝的嘱托,唯有南迁方能救我大明天下,凡是一心反对南迁者可视为逆贼,来人,将光时亨给我推出去斩了,人头悬挂城门十日!” 崇祯皇帝顿时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朱慈烺竟然反应如此激烈,只是还没等他出声反对,就见数名头戴冠红缨铁盔帽、身披金甲的大汉将军走上平台,将兀自正在当斗牛犬的光时亨给拖了下去,片刻之后便将人头呈递了上来。 见到光时亨被斩,众人一片讷讷无言,他们可不想被如狼似虎的太子殿下盯上,到时候一个叛乱通敌的帽子戴上去,被杀了那也找不到伸冤的地方,唯独只有建议南迁的李邦华等人面上带着些许快意之色。 此时大臣们心头骇然,不由得抬头望向奉天门下的皇帝和太子,只觉得一直没有说话的崇祯皇帝身形小了许多,可是看上去柔弱不已的太子却显得身形高大起来,所有人在心中暗叹了一声,这大明的天下或许真的有变数了。 然而对于此时的崇祯来说,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么欣慰,反而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比起听说太祖托梦太子时还要恶劣,让崇祯有一种权力被夺走的恼火,可是他内心赞同南迁,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朱慈烺的做法。 “这小子,似乎越来越胆大包天了.......怎么跟之前一点都不像呢?” 就在崇祯皇帝沉下脸的时候,朱慈烺也飞快的瞥了一眼崇祯的神色,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他知道自己的困境还远远没有解脱,将来即便是到了南迁之后,只怕还会面临一个更难以面对的问题——那就是父子之争。 毕竟同吴家的联合,是自己的主张,绝不是崇祯的意思,如果到时候崇祯知道了这个秘密条约,只怕他会毫不犹豫的废黜自己,到了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许吴襄的犹豫也有这个原因....... 好在眼下南迁之议已经成功达成,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而此时的崇祯也是干巴巴的宣布了散朝,也没有留下朱慈烺商议什么,就这么返回了乾清宫,只有王承恩在临行前露出一丝关怀的神色,让朱慈烺心中好受了许多。 等到朱慈烺返回端平宫以后,他叮嘱太监们不要去打扰他之后,便回到寝宫中将自己适才的担忧告诉了朱重八。 “眼下的父子相争之局,已经隐隐现出苗头,将来如果一旦南迁,则我与吴家之密约势必难保,到了彼时我该如何是好?” 朱重八冷哼一声,却是懒洋洋道:“哼,答案已经在你的心中了,如今来问咱,莫不是消遣于咱?” 朱慈烺微微陷入了沉默之中,很显然朱重八这番话说到了他心坎之中,他已经尝到了权力带来的一点点甜味,而这已经让他有些欲罢不能,如果让他此时放弃手中的权力,只怕比去死还难。 正文 第九章 囤兵不囤粮,处处是粮仓 对于崇祯这样又菜又爱玩的选手,朱慈烺并不认为他在南迁之后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继续让他掌握大权,那么要命的事情恐怕绝不止眼下这个简单,因此无论是为自己考虑,还是为了大明朝考虑,朱慈烺将来都必须夺权。 朱重八对于朱慈烺的野心却是很不赞同,他冷哼道:“咱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他是皇帝,只要他一日不死,你就只能当太子!”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诱导人呢? 朱慈烺笑道:“老祖宗可别误会,不管怎么样,父皇都是大明天下的皇帝,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把父皇掌握在手里才行,否则将来就算到了南边,他也斗不过那帮子贪官污吏和江南士绅们,到时候咱可就惨了!” 朱重八似乎对于朱棣篡位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以致于对朱慈烺的想法也有些不屑,道:“皇帝终究是皇帝,太子终究只是太子。你既然要大权独握,何不就让他留在京城?到时候天子死国门,你也好在南京安稳登基!” 朱慈烺听出了朱重八的几分讽刺之意,却是轻声道:“可是眼下我还不能这么做,毕竟我一个光棍太子,就算有了吴家的支持,登基也不是那么保险,搞不好就成了别人的傀儡,可是有了父皇在前面顶着,我反倒多了几分辗转腾挪的空间,便可以借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做一个货真价实的太子,这可比一个被人架在空中的皇帝强多了。” 的确如此,天子虽然贵为天下,可是终究被这个世界的各种规则绑架了,反倒失去了一定的活动空间,特别是对于丧失了所有威信的天子,只会成为各路野心家的工具人罢了。 吴三桂也好,江北四镇也好,亦或者是左良玉这些人,哪一个是简单人物? 真要是以为太子去了南京就能天下归心,南北分立,那才是朱慈烺失了智呢! 再说了,只有崇祯皇帝这面大旗还在,才能最大程度聚拢人心,所谓的天子守国门除了让人哀叹一声以外,却是没有任何作用,君不见后世抗日局面无论到了何种艰难状况,都还要坚持统一抗日战线呢!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朱慈烺考虑的实际上比朱重八要更深一些,倒不是因为朱重八经验能力不如他这个黄毛小子,而是因为在此时明末局势上,朱重八了解到的情况还真不如有后世会议的朱慈烺! 此外,朱重八性格如此,一贯喜欢大开大合,用绝对的武力来解决一切问题,而朱慈烺却不得不去考虑更多的可能。 回到宫中以后,朱慈烺出于目前的境况考虑,决定不能只等吴家的消息,他心里依然惦记着募兵的事情,便派遣内侍李继周将自己的贴身侍卫头领张世允找了过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来到了端本宫中,恭声跪下向朱慈烺请安问好,此人正是东宫侍卫头领张世允,身份也非同寻常,乃当今英国公张世泽的同辈族弟,生得颇为英武雄壮,故而被崇祯所喜,便安置在了东宫。 当然,尽管张世允长相的确像一员猛将,但是根据朱慈烺的回忆来看,此人并没有在明末有过任何出色的表现,想来也是那些逃跑投降的一员,说白了仅仅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不过在朱慈烺手里,花架子也有自己的作用。 因此,朱慈烺笑着扶起张世允,装出一副颇为礼贤下士的模样,道:“张将军,我曾经听人说起,宫中若说勇武之人,张将军却是数一数二,颇具英国公当年风范,只可惜将军到东宫时间尚短,却是让我没有见识到将军的风采。” 听到太子爷这一番话,张世允的嘴巴快要笑歪了,他连忙鼓起自己的胳膊,装作一副英武勃勃的模样,道:“千岁爷,末将好歹也是出身将门,自然不敢忽视一身武艺,自幼便能开得一石强弓,在如今宫中,还不曾见过比末将更勇武之人。” 朱慈烺只是客气一番,自然不会被张世允的鬼话骗住,他却是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眼下父皇即将南下,我自然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东宫之勇武精神,以便于让父皇能够安心,只可惜眼下东宫护卫一片散漫,俱是无用膏粱子弟.......当然,像张将军这般人物却是独一无二,再难找到更多人,实在让我心中烦闷。” 说起东宫的其他护卫,张世允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他也认为太子这番话说得很对,毕竟那帮子纨绔膏粱子弟每日里吃喝玩乐,平日里啥正事也不干,根本不值得太子的信赖......不过他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却是不太明白太子说这番话的意思。 朱慈烺见此人草包,也不再绕圈子,而是轻声道:“我打算派你带人去城内和城外募兵,以充东宫军威,不过这人数也不用过多,三五百人即可,但是有一点你却要好生记住。” “千岁爷,末将谨候吩咐。”张世允态度上还是表现得很积极的。 朱慈烺却是抬头望向了另一边的李继周,道:“李继周,把东宫的所有银子都交给张将军.........” “千岁爷,现在东宫只有三千八百多两银子.........”李继周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朱慈烺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自然是知道,你不要多废话,所有的银子都交给张将军!” 说到这里,朱慈烺凝重地望着张世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将军,太子宫里的这些钱全部交给你用来募兵,你要记住,专门挑选那种有家有口的,只要拉来一户人,就给他们先发五两银子,告诉他们,等到南下之后,本太子会给他们发五十两银子和一百亩地!” “五十两银子?一百亩地?”张世允和李继周听得迷迷糊糊的,似乎根本没有听懂太子说得意思,这么多钱和这么多地,到时候从哪来? 朱慈烺却是哼哼道:“人拉来得越多,你的功劳也就越大,但是这个标准一定不能降低,如果是那种光棍一条的,我一个都不要,你可要记住?这件事做好了,我到时候向父皇奏功,到时候给你也封个爵!江南的好田地到时候也给你发个一千亩!” 听到太子这似乎不要钱一样的许诺,张世允不得不说他自己已经心动了,在爵位和财富的诱惑下,他的脑子似乎比起往日转得更快了,很快就想好了自己要带着人上哪去募兵,甚至相关的步骤和怎么拉人当兵的话都已经想好了....... “千岁爷,末将必不负千岁爷的厚恩!” 张世允眼中含泪,朝着朱慈烺行了大礼,随后便飞也似地奔出了端本宫,开始为太子的千秋大业劳苦奔波。 打发了张世允之后,朱慈烺却是冷笑一声,说起画大饼的手艺,他经过前世那么多领导的培训后,早就已经变得炉火纯青,什么今天多努力,明天住别墅,这种鬼话他能说得一套一套的,只要眼下能先把人拉上贼船,将来也就能骗更多的人上贼船。 朱重八在脑海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道:“好小子,你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将来这些人跟着你去了江南,你拿什么东西来交差?”话语中似乎带着几分循循诱导的味道,仿佛并不是在询问,可是在给朱慈烺上课。 朱慈烺冷笑道:“囤兵不囤粮,处处是粮仓!将来只要我手里有了兵,还用担心手底下没有田?”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你总算开始上道了!” 一老一小发出欢快的笑声,然而在此时端本宫中的太监耳朵里,却只能听到太子爷清脆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听得越久,他们心里就越毛,感觉太子爷已经越来越不像太子爷了........ 正文 第十章 画下大饼先 不得不说,张世允虽然不能上阵打仗,但是他将太子的话还是放在心上了,而且这货作为世家子弟,人脉关系也的确非同寻常,在发动东宫的能量下,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在城内外搜罗了五百户流民,并且将青壮们带来了东华门内。 东华门乃皇城东门,门外设有下马碑石,门内金水河南北流向,上面架着一座石桥,由于端本宫就靠着东华门,因此此门又专供太子出入皇城,寻常官员都很少经由此门通过,如今这五百多名粗汉站在这里,却是与往日大为不同。 得知募兵有了结果之后,朱慈烺不由得喜出望外,他知道眼下战乱纷争之际,京城内外流民众多,想要搜罗这么几百户流民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张世允的工作效率依然让他高看了一眼,看来这货还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在张世允、李继周以及几个小太监的陪同下,朱慈烺很快就来到东华门内,他望着那些身形还算健壮的汉子时,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道:“张将军的差事干得不错,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回头南迁了我就向父皇为你奏功。” “为千岁爷效力,末将万死不辞。”张世允表现出一副精忠报国的模样。 朱慈烺却是笑了笑,便望向了一旁的李继周,道:“把银子都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李继周应了一声,让身后的小太监们抬着两个箱子便上来了,他们打开了箱子,里面便是朱慈烺同学的全部身家,几百个灰不溜秋的小银锭出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一幕却是让朱慈烺不由得有些失望,在他的想象当中,银子应该都是那种银光闪闪的才对。 不过这的确是朱慈烺同学的一厢情愿,因为只有刚刚新鲜出炉且纯度高的银锭才会显得白润,而那些长时间使用或者储藏的老银锭,在氧化的环境下,上面会生一层银锈出来,这种银锈的颜色大多为灰色或灰褐色,因此民间有句话,叫做“七黑八灰九转青,九五成时色还清”。 当然,这银子虽然在朱慈烺眼里其貌不扬,可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却都大不一样,特别是那些壮汉们大多都有些紧张和忐忑,他们知道太子爷要招兵,还花大价钱招兵,那么这些银子或许就会分到他们手中,五两不敢奢望,三四两总是有的。 朱慈烺望着那些渴求的目光,开始发挥了自己的表演天赋,道:“大家伙看到没有,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每个人五两,不要嫌少,等到将来跟着爷去了江南,一个人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一百亩江南上好的水田!” “愿意跟着爷上战场的好汉子,就上来拿银子!” “五十两?” “一百亩水田?” 人群中顿时一片骚动,众人用一种畏缩的目光望了一眼朱慈烺,随后又互相望了望,他们像蚂蚁一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商量着,对于这些庄稼汉们来说,这是一笔足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财富,也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可是如今银子真正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伙却又不敢去相信,他们互相推搡着,似乎要对方先上去拿银子......一旁的张世允顿时有些着急,他大吼一声道:“窝窝囊囊的不像个爷们,要跟着千岁爷干就上来拿钱!” 朱慈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心里明白这些人的顾虑,对于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汉子而言,他们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完成心理建设.......等他们真正考虑清楚了,再加入进来以后至少在勇气上是不太缺乏的....... 当然,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这些人还需要更多的严苛训练以及至少一次的实战经验,等到经过血与火的淘汰后,才能塑造出一批可战之才,或许到了那时候,这里面的五百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这是值得的。” 朱重八在脑海中冷冷地说道:“为将者,就要抛开你脑子里的那些妇人之仁,咱当年提兵席卷江南,杀尽江南百万兵,死的何止是敌人?就眼下这些人,不要说一半,就算是十中存一,那也值!” 朱慈烺微微沉默,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在该狠下心肠的时候也的确能狠下心肠,比如杀掉光时亨他眼睛眨都没眨,可是那终究是阻碍他前进的敌人,死了也就死了,而眼下这些人却不是....... 罢了,既然要走上这一步,大丈夫又何须惺惺作态?再说他也给了这些人选择了。 终于,一名身形相对矮小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一只手高高举起,一边走来一边高声道:“千岁爷,我愿意当兵!” 朱慈烺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亲手拿起一锭银子交给了年轻人,并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年轻人似乎有些紧张,他低声道:“回千岁爷,小人,小人叫薛石头,原本是河南府人士,后来带着老母一路逃亡到了京城,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为千岁爷效命。” “好好干,南迁的时候把老母一起带上,到时候咱在江南给你分水田。” “多谢千岁爷。” 有了薛石头这个例子,其他人也都开始大着胆子上来拿钱,而朱慈烺也不假手他人,所有的银子都是他亲自发了下去,并跟每个人都聊了一两句,简单询问了一下他们的具体情况,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可是等到这五百人都问过一遍后,时间就已经来到了正午,而朱慈烺的脸上也已经沾满了汗水。 这个小花招并不是朱重八教的,而是朱慈烺自己前世的一点小经验,所谓‘恩出于上’‘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的理论他还是懂得,因此尽管朱慈烺辛苦归辛苦,可是他必须要亲手发银子,这也是告诉所有人,这钱是太子爷亲自发的,你敢不效死命? 就像当年吴用吮疽一样,的的确确是爱护士卒的那一套,可是这些都是要拿命去还的。 因此,等朱慈烺做完这件事以后,效果也变得十分明显,所有拿到银子的人在望向朱慈烺时,都带着几分敬畏和感激,他们原本就是性格比较憨厚的庄稼汉,没有那么多的小九九,如今有了银子,人心自然就差不多到位了。 发完银子之后,一名矮墩墩的太监却是急匆匆走了过来,正是东宫内侍杨进朝,在朱慈烺身前低声道:“千岁爷,京营提督吴大人又来了,说有要事要面见您呢。” 朱慈烺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不过心里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想来吴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廷议的事情,使得他们下定了决心,毕竟南迁的事情一旦定下来,也就意味着吴家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一面是局势越发危险的辽东,一面是富庶且软弱的江南,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吴家自然不傻,吴襄这一次前来,恐怕还真准备在本太子爷身上下重注了。 “你去告诉吴将军,让他先稍候片刻,我去换身衣服再来接见。” 朱慈烺的确不好带着一身臭汗去见吴襄,以免对方误判自己的意图,其次他也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进一步拉着吴家上自己的贼船,至少吴三桂手底下的三万人,得想个法子先利用起来。 脑海中的朱重八却是笑了笑,道:“你可要小心一件事,要是吴三桂的三万兵马真到了京城,到时候崇祯可不一定会走........” “对啊,真有三万人,再加上局势一变化,只怕崇祯以为这盘棋还有救呢,到时候我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慈烺喃喃自语道,他感觉自己眼下还真处于一个两难境地。 正文 第十一章 打仗得靠家丁 端本宫中,青烟袅袅,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也使得正坐在殿中的三个人有些坐立不安,他们虽然不敢在太子宫里左顾右盼,可是眼神却在时时刻刻交流着。 没错,这几个人正是吴家的一家子,除了还在山海关领兵的吴三桂和早早跟着祖大寿投降的吴三凤以外,吴家其余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分别是一家之主吴襄,老三吴三辅,以及这一次的女主角吴家小妹吴月英。 吴三辅生得一副好相貌,神情中颇具吴襄年轻时候的几分英气,却是比起吴三桂还要俊朗几分,他瞥了一眼阁楼中的小太监,转过头来对着吴襄嘀咕道:“太子爷难道是反悔了不成?咱们吴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可是也不能这般戏耍.......” “哼,不成器的东西,一点都沉不住气,将来还怎么做大事?” 吴襄对吴三辅似乎十分严厉,他冷冷地说道:“太子爷那是何等金贵的人物,他若不是忙着南迁之事,又怎会耽搁?你还不如你妹妹沉得住气,实在是让老夫失望至极!” 的确,此时坐在一旁的吴月英一直都没有说话,神情也是淡淡的,似乎对于成为太子妃乃至于未来的皇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她生得一副好相貌,脸蛋如同鹅蛋一般,白里透着红,身上穿着素白纹绣花裙,看上去却像是一朵出水白莲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几分怜惜。 吴三辅撇了撇嘴,他又重新看了看宫殿深处,才缩了缩脖子,带着几分怨气道:“眼下都什么光景了.......二哥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执掌三万精锐,可不比从前了........” “没错,平西伯的确已经不比从前,他如今也算得上我朱慈烺的二哥了!” 一阵清脆的声音却是从殿外传来,只见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在众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大门,他生得颇为英俊不凡,肤色更是透着几分白皙,却是让吴月英和吴三辅二人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来人正是朱慈烺,他笑着扶起正要行礼的吴襄等人,轻轻瞥了一眼吴月英,笑道:“岳丈切莫客气,咱们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何须行此大礼?” 听到朱慈烺言语间浑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却是让吴月英俏脸一红,说起来她年龄要比朱慈烺还大两岁,可是她心里却感觉对方似乎比自己成熟太多,行事作风倒有几分她二哥的风采。 吴襄却是不敢如此托大,他执意带着吴月英和吴三辅将大礼行完,才一板一眼道:“正因为如此,臣才更要注意身份,毕竟君臣有别,此乃人伦大义。” 朱慈烺呵呵一笑,在众人起身之后,才轻声道:“有劳岳丈久侯,适才慈烺亲自前往东华门下募兵五百人,以作将来南迁之用,却是让岳丈在此苦等多时。” 对于东宫募兵一事,吴襄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张世允的动作也瞒不住太多人,不过还没等他开口的时候,一旁的吴三辅却是抢先开口道:“千岁爷,你深居宫中大内,怕是被人给蒙骗了,这募兵练兵一事哪有这么简单?将来这五百人只怕是济不得什么事。” 话虽然是好话,可是怎么听怎么有一种淡淡的讽刺味道。 “住嘴!” 果然,吴襄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吴三辅,才歉然道:“千岁爷,犬子性子粗野,不识礼数,还请千岁爷勿怪。”说着便要拉着吴三辅下跪赔罪。 朱慈烺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做文章,他装作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拦住了吴襄,道:“岳丈,其实三哥说得也对,慈烺本是长于宫中妇人之手,不识兵也很正常,只是南迁一事却是少不得护佑,慈烺也只能勉为其难做得一二,这其中关节还请岳丈教我。” 见朱慈烺这番表态,吴襄笑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他对朱慈烺这个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不过这后面有些话就不太适合让吴三辅和吴月英在场了,因此他便让吴三辅带着吴月英先退了下去,在殿外先静静等候。 而朱慈烺自然是面带微笑地望着吴襄,也没有丝毫的阻拦。 等到殿内只剩下朱慈烺和吴襄二人之后,吴襄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起这练兵之事,犬子所说倒也不是毫无道理,寻常百姓纵使有胆色上得战场,可是敌军只需擂鼓冲阵,这阵型也就不成阵型,犹如沙土一般崩溃瓦解,济不得事。” 朱慈烺点了点头,吴襄这番话说得都是实诚话,他自然是同意的。 吴襄又接着说道:“这两军全恃将勇,将勇则兵亦作气随之,然将亦非恃一人之勇,必有左右心膂之骁悍者协助,若是能得这些骁勇之士协心并力,始气壮而敢进,可为全军之锋锐,自然所向披靡。” “哼哼,吴襄所说无非就是以亲兵为爪牙护持,实在不足为奇。” 朱重八自然是一眼能辨别对方是什么货色,在脑海里讥笑了几声,不过这却是让朱慈烺心中一动,他知道明晚期兵制败坏,几乎都是将领率领一小部分心腹家丁在战场上打仗,一旦家丁崩溃,则战局也就败坏到底,而这一点在明初的时候则是完全禁止的,难怪朱重八会如此不屑。 吴襄自然不知道朱慈烺脑海里这番动静,他继续说道:“嘉靖帝之时卫所制度便已多有败坏,屯田十无一存,朝廷正兵毫无战力,寇略东南之际几乎一败涂地,边军又遭蒙古屡屡攻击,便有边将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而此辈弓马娴熟、技艺过人,又着实勇猛敢战,上阵杀敌皆仰仗于此,方能以御边事。” 听到吴襄这番话,朱慈烺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他故意装作无知的样子,问道:“既然此辈如此酣战,何以不将其充为朝廷正兵?” 吴襄笑着摇了摇头,道:“朝廷正兵皆为卫所兵,早已败坏,不堪阵战,后来到了嘉靖时方以募兵逐渐代替卫所兵,可是募兵也有定额,就好比辽军每丁月给银也只有二两左右,这二两银子不要说厚养军士,光是供应米粮肉食都不够,更不用说其他了,打起仗来自然不能作为倚重。” 说到这里,吴襄傲然道:“而那些能上阵杀敌的家丁,每人一年少说也要七八十两银子才能养得起来,如果全部以这个标准来养正卒,朝廷又能养得起多少人?” “昔日萨尔浒之战,我大明虽地广人众,选派十万大军征辽,可是这里面绝大部分都不能战,唯有集合诸将,方得家丁精勇数千人,却又兵分四路。至于奴酋看似不过数万人,可是其战兵犀利精强,号令极严,个个却是能抵家丁之用,我大明看似以众凌寡,实际上却是以寡击众,大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慈烺恍然大悟,不得不说吴襄虽然打仗的时候是个逃跑将军,可是看问题还是很准的,打仗说起来是军事,可是背后也有一本经济账,像这么算下来,大明看似养兵百万,可是真正能用的却寥寥无几。 朱重八有些恼火地冷哼了一声,“咱当年设立卫所制度,为的便是不费朝廷钱粮养活天下百万兵丁,却谁知你们这些子孙不会因地因时,一味照搬祖制,咱这是好经让歪和尚给念错了!” 朱慈烺苦笑连连,在这个问题上他十分明智地不跟朱重八争论,他望向了吴襄,轻声道:“以岳丈的意思,咱是要把这五百人当成家丁来练?” “不,五百人都做家丁,一时半会根本练不出来。” 吴襄笑了笑,伸出了手掌,笑道:“五十人,千岁爷眼下充其量能练出五十个家丁,到时候臣会给太子爷送来八个家丁来帮助每日操练,太子爷只需备好肉食,只需要三月便能初收效果。” “如果这五十个家丁能练出来,到时候轻易能抵上千流寇,真正到了战场上,可比这五百人要强多了。” 听到吴襄这么比较,朱慈烺却是咂了咂嘴,有些好奇地轻声道:“若是同鞑子相比呢?” 吴襄似乎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之后,他才苦笑道:“若是这五十家丁对阵二十个红甲兵,或许勉强能维持个不胜不败.......可是一旦对上白甲兵,则只需要五个,就能将我们这五十个家丁杀光。” 正文 第十二章 真爱需要加钱 说起来,在如今这个时代里,“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并非一句空话,而是大明军队屡战之后得出来的一个结论,亦或者说相对于目前腐朽无能的明军而言,八旗兵个个几乎就像开了无双一般。 从萨尔浒之战一直到松锦大战,真正八旗兵的总人数无非也就那么寥寥四五万人,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汉军营,因此当时大明朝在对满洲的战争中,但凡斩首一级就有高达三十两的赏银,可即便如此,明军也极少能斩获满八旗首级,因此有不少人为了赏银杀良冒功。 而在这四五万八旗兵里面,战斗力最强的便属于红甲兵和白甲兵,堪称八旗精锐中的精锐,光是从他们的选拔制度里面,就可以看出些许来。 八旗乃兵民合一的军事制度,每个成年旗丁都需要进行各种考核,其中合格者才能成为正式的步甲,而优秀者才能当上马甲,然后在战场上以斩首为功,其中斩首一百级才能穿红甲,而红甲当中只有骑射双绝者才能成为为巴牙喇,即白甲兵。 因此在严格的层层选拔下,导致即便如今的满洲,白甲兵的数量是非常稀少的,通常一个一千五百人的甲喇里只有三五十个白甲兵,而以战力最强的两黄旗当中,白甲兵也就二百多人。 听到吴襄说五个白甲兵就能杀光他们五十个家丁时,朱慈烺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他并不是怀疑这个老兵头的判断,而是在计算一笔账,他到底需要练出多少精锐,才能真正跟满洲硬碰硬呢? 这不光是一个数学题,也是拦在他朱慈烺未来人生的一道关键门槛,毕竟八旗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主要对手。 在原本的历史上,满清最终成功的统一了天下,朱慈烺不会认为自己逃到南方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他眼下还只是一只被人追逐的兔子,只有成为真正的猎人,才能在猛兽的爪子下保住自己,甚至反杀猛兽。 见朱慈烺陷入沉默,吴襄还以为把对方吓到了,便笑道:“千岁爷,眼下自然不用多担心,这满洲毕竟属于关外,他们根本就进不来,到时候一旦南迁了,就让流寇跟鞑子们狗咬狗去吧。” 朱慈烺笑了笑,他顺着吴襄的话头说道:“岳丈,先前我的提议,可曾跟平西伯有过商议?咱们眼下即将就要南迁,却仍不知岳丈和平西伯到底是什么想法。” 吴襄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朱慈烺,才低声道:“这件事臣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如果能够跟着千岁爷南迁,臣到底也能做一个江南富家翁,说起来也还算不错了.......可是犬子以为,眼下他镇守山海关,即将入卫京城之际,似乎有些不忍心背离辽东父老.......” 朱慈烺神色丝毫未变,这个回答也的确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此他丝毫不慌不忙,笑道:“三万将士数十万家属,若是真要陡然离开辽东,似乎的确没法跟父老乡亲有所交代,平西伯有此顾虑,我以为也是应该的。” “那.......千岁爷........”吴襄试探着问道。 朱慈烺心中冷笑,他继续说道:“平西伯若是愿意留在辽东,我也不会反对,故乡难离旧情难舍也实属正常,毕竟守土即守家,平西伯在辽东父皇心里也是放心的,可是我以为,岳丈和三哥还有月英妹子不妨就跟着我南下好了,到时候吴家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江南,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如何可好?” “好,这点自然是好,倒是让千岁爷费心了。”吴襄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这是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才得到的万全之策,毕竟老吴家是需要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可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朱慈烺自然不会让他们白白跟着走,笑道:“岳丈,可是眼下南下终究有些不太平,既然平西伯不愿意南下,不如就调集一些精锐出来,交给岳丈来统率,护佑父皇和我南下可好?将来若是有变故,岳丈手中有兵,我心里也会放心一些。” “此话倒也不错,毕竟京营里的兵着实不堪用.......” 吴襄想了想,他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便拍着胸脯道:“千岁爷放心,犬子麾下少说也有三千家丁,到时候拨出个八百人倒也不难,再加上我吴家老宅现在的二百多家丁,一千人总是能凑齐,这些带着南下也的确够用了。” 朱慈烺微微松了一口气,这第一笔天使投资总算是忽悠来了,只要有一千吴家家丁,再想办法从勋贵里面凑个千把人,到时候南下的基本班底也就差不多够了,而有了这些人,他后续的计划也就能正常展开。 不过在此之前,对于吴家他只能多加笼络才行,因此朱慈烺笑道:“岳丈,我瞧着月英也挺喜欢的,不如就让她先留在端本宫吧,到时候到了南京之后,我自然会向父皇奏明此番吴家的功绩,到时候月英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后。” 吴襄连忙点头,他笑道:“臣出身粗鄙,家教不严,以致于有吴三凤这种逆子,可是月英是臣从小看她长大的,也延请了不少知书达理的先生教她念书写字,门风亦甚为严谨,如今便托付给千岁了。” “哪里哪里,该是我向岳丈道谢才是。若非有岳丈,我也难以同月英这般的好女子相伴终老,将来宫中内外大事,还需岳丈指点一二。” 朱慈烺脸丝毫不红地说完了一大堆吹捧之词,他目光中透出几分真挚的味道,似乎已经遇到了非她不娶的真爱一般,让吴襄不由得大为宽慰,他甚至都打算多给太子一些帮助,比如家丁什么的多给上几个。 ......... 很快,朱慈烺便将吴襄和他的小舅子吴三辅给送走了,至于吴月英则留在了端本宫中,暂时成为了朱慈烺的身边人,至于相关的名分则是日后再说。 吴月英好奇地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郎,却是心中暗自生了几分欢喜,毕竟来之前也不清楚太子到底长啥样,多多少少便有些抵触,可是如今见到了帅哥朱慈烺,那些埋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朱慈烺也趁着机会瞅了几眼吴月英,只觉得对方的长相确实颇为出众,至少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许多,心里对这桩饱含利益的婚事也就少了几分抵触,不过二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他有些话却是要提前向吴月英说明。 “月英,你我严格来说已经是夫妻,只是我毕竟身为太子,有些事情却不能自作主张,咱们的婚事将来只能等到了南京以后,由父皇下诏方能正式成立,不过你放心,此事我必当促成,在此之前,我绝不碰你一根手指头!” 朱慈烺抓着吴月英的小手摸了又摸,只觉得光滑无比白皙如葱,心中却是有些舍不得,不过面子上却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倒是让吴月英有些诧异。 吴月英忍住害羞没有抽回小手,而是低声道:“一切自当由千岁爷做主,妾身自无不可。” “好好好,只要你有这个心思,我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你。” 朱慈烺强自忍住口水,又依依不舍地摸了几下小手,才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子来,道:“我先给你派遣几个宫女伺候着,要是还有什么别的需求,也可以尽管跟他们提,如今我还要忙着南迁的要务,就先不陪你了。” 吴月英低声道:“千岁爷自然是要去做大事的,妾身心里明白得紧,只是千岁爷还需多加休息,不要操劳过甚才是。” 朱慈烺微微一笑,他虽然也是好女色的平常人,可终究不是那种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人物,至少眼下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而此时脑海中的朱重八却是微微一笑,他很显然明白了朱慈烺眼下最大的困境。 正文 第十三章 父慈子孝 东暖阁。 崇祯神情复杂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朱慈烺,眼神中透着些许异样,说起来自从太子祭祖之后,他就感觉似乎一切都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特别是朱慈烺,仿佛就像......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 特别是前两日的廷议,朱慈烺在众目睽睽之下悍然让人斩了光时亨,强行促成了南迁之议,这固然符合崇祯的想法,可是朱慈烺的作为在他看来却显得太过于暴烈,甚至有些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如今听说朱慈烺又在鼓捣什么募兵之事,这让崇祯心头隐隐有些不快,不过神情并没有表现出异样,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道:“皇儿此来,可有要事?” 朱慈烺虽然在心里看不上崇祯的能力,可是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他跪在地上低声道:“儿臣眼下特地前来禀告父皇,儿臣已经在城中募集五百壮士,届时南迁之时他们也能起到一二作用,儿臣不敢隐瞒父皇,特来禀告。” 对于这所谓的五百壮士,崇祯一点都不放在心里,他虽然不知兵,可是也知道这五百未经训练,且甲衣兵器都未齐全的壮士,在战场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放在南迁的队伍里也是一个水花都打不起来,根本构不成什么真正的威胁。 真正让崇祯在意的问题,其实还是太子本人,如今见太子没有丝毫的隐瞒,他心里隐隐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朕知道了,皇儿有此振奋之心,朕自然也不会阻拦。若是练兵有所缺少的,可以去找王承恩索要。” 朱慈烺心中暗喜,他知道王承恩已经开始提督城守一事,这下兵器甲衣和粮食什么的多多少少也能解决一部分,便恭敬有加地说道:“有了父皇这句话,儿臣倒也省下心了,不过此营虽立,却没有真正的名字,还请父皇赐下。” 让崇祯为新营取名,这也是朱慈烺想的一个小花招,至少可以让对方多多少少放松些许警惕,用一个虚名换取更多的好处,实在是太值了。 当然,这也要看皇帝禀性,如果是朱重八这种好实务厌虚名的皇帝,这一举动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可是像崇祯这种面子胜过一切的生物,朱慈烺这一举动正好是让他心中有些暗爽。 “唔,眼下我大明虽然即将南迁,可是将来终究是要北伐故都,收拾旧河山,重定大明江山,朕以为......不如就叫北伐营如何?” 崇祯带着一副赶紧来夸我的神情,定定地望着已经有些哭笑不得的朱慈烺。 好家伙,都被人赶着南下逃跑了,还搁这北伐呢.......这名字似乎充满了些许黑色幽默,却是让朱慈烺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就反映过来,立马装作一副精忠报国的模样,眼睛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 “父皇,儿臣谨记父皇教导,必当全力以赴,为我大明之北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祯还不知道朱慈烺的演技已经上升了几个级别,他很快就对朱慈烺的戒心彻底放了下来,只以为朱慈烺前番表现只是太过于焦虑之故,如今看到朱慈烺这么懂事,就又重新当回了他的好爸爸身份。 “皇儿也不必过于劳累,将来从长计议便好......对了,你母后想见见你,你等会去你母后宫里看看吧。” 见到崇祯要端茶送客了,朱慈烺连忙低声道:“启禀父皇,儿臣前来却是还有一件事要向父皇请教。” “什么事?” 崇祯刚刚当回了好爸爸的身份,对于朱慈烺的包容心自然大了许多,颇为感兴趣地询问道。 朱慈烺却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偷偷瞥了一眼崇祯的脸色,才低声道:“父皇,眼下南迁之事虽然议定,可此事却似乎无人牵头啊.......” “哦,这件事眼下是魏藻德来牵头,还有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英国公张世泽这些人负责,怎么了?” 崇祯浑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在他看来南迁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具体的事物自然是由底下的人办好就行,到时候他只需要带上一家老小连带着妃嫔们跑路就行了。 然而这正是最让朱慈烺担心的,原因无他,以上这些人不光是能力也好,还是忠诚度也好,似乎都不是那么让人放心,特别是他们的政治立场,可并不是强烈赞成南迁啊...... 魏藻德就不说了,这货就是一个贪生怕死还怕事的官僚,指望他排除万难立马阻止南迁是绝无可能的,而其他的大明勋贵呢,也都没有与国休戚的自觉,在原本历史上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投降李闯了....... 特别是那个成国公朱纯臣,作为靖难名将朱能的子孙,这货一点也没遗传到朱能的本事,反倒是在城破之后献齐化门,还跟着前首辅陈演一块向李自成上表劝进,结果还被李自成给宰了,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朱慈烺绝不会将自家的身家性命交在此人身上,便劝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举多有不妥,此辈数人为自家荣辱所困,皆不赞成南迁,如今父皇纵使强行安排,只怕他们也会阳奉阴违,如今军情如火,闯逆正马不停蹄赶来京城,岂能纵容此辈拖延下去?” “儿臣以为,为我大明江山计,还请父皇能够将南迁一事委托儿臣之手,并其余赞成南迁大臣襄助,如此方能一保完全。” “这.......” 崇祯不由得有些犹豫,他心中的确对魏藻德这些人成天扯皮有些厌倦,可是如果就这么把南迁的事情全部交给太子,似乎也有些不妥,却是让他有些犹疑不决。 脑海中的朱重八顿时冷笑道:“哼,大明有此等优柔寡断之君,焉能不亡?咱当年做事要是这么慢吞吞,只怕早被陈友谅此辈给灭了!” 朱慈烺心中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倒也没有太过于失望,因为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杀手锏,道:“启禀父皇,太祖皇帝老祖宗当初给儿臣托梦之时,曾认定南迁之事需由儿臣所行,方能顺利实行,如今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不是儿臣负责,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继续托梦呢!” 崇祯顿时有些头疼,他最怕的就是朱慈烺老是把老祖宗挂在嘴上,毕竟他崇祯一直都把太祖皇帝挂在嘴上,那么眼下太祖皇帝给太子托梦,那你是不是得听?不听是不是就是违背太祖皇帝的意愿?真要误了大明江山,到时候谁来负责? 要是天天像这么一套孝子三连下去,任谁也受不了,可偏偏崇祯还不能轻易质疑,一旦质疑太子所说为假,那是不是就说明天命有变?而如今的大明朝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朱慈烺心中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当下便继续道:“父皇若是担心儿臣太过于年幼,不妨派王伴伴来辅佐儿臣,到时候南迁但凡有任何决议,有了王伴伴在一旁盯着,父皇多少也放心一些。” 站在一旁的王承恩顿时心头一颤,他并不是那种喜欢揽权的太监,对于崇祯的忠诚也是真心实意的,因此不免有些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让多疑的崇祯怀疑自己,要是这样他可就完蛋了。 不过好在崇祯对王承恩的信任也是经过了考验,他并没有怀疑王承恩在跟太子搞阴谋诡计,反倒从心底认为太子这个建议可行,毕竟相比起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崇祯还是更相信自己身边的太监一些,再说王承恩手里还握着一只南海子净军,南迁之事交给他倒也能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朕也就允了,那就由你牵头负责,王承恩从旁督导,左都御史李邦华、左中允李明睿从旁协助办理。” “是,多谢父皇。” 朱慈烺心中大喜,总算是没有白费了诸多口舌,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谋求的东西,只要他能掌握南迁的大权,才能真正全面铺开计划,到时候很多事情也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更关键的是,到了这一步,他才真正有跟吴家合作的实力,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空头太子。 当然,京城的那些大臣和勋贵们,也要提前感受他朱大太子带来的好日子了! 正文 第十四章 营造人设 对于朱慈烺而言,顺利拿下南迁大权是绝不亚于同吴家结盟的大事,因为只有通过南迁这件事,他才能主导日后到南京的政治格局,而不是被人玩弄在掌心里,特别是对于同吴家合作一事上,他也有一定的制衡能力。 要知道,眼下京城的所有武力基本上都是在明面上的,而且具体负责人也都看得清清楚楚,首先便是人数最多的京营,如今账面上大概只剩下了七千多人,当然这七千多人里面肯定有很大的水分,根据吴襄的透露,大概实际人数不到一半,也就是只有三千余人,且战力低下。 当然,眼下吴襄已经成为了朱慈烺的秘密老丈人,暂时可以不用去管京营的问题,其次便是禁中的一千多名大内侍卫和锦衣卫,这些人负责皇城安全禁卫,战力也同样是一个谜,反正朱慈烺是不指望的,而这些人基本上都由王承恩来负责。 接下来还有一支军队,也就是南海子净军,由三千名身体强健的太监组成,他们装备良好,训练有素,从表面看上去似乎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也是由王承恩来负责。 最后便是城中各大勋贵和将领家中的家丁,就好比吴襄府上就有二百多个家丁,其他大大小小的勋贵和将领家里也分别有十几个或者是几十个家丁,拢共算下来估计不到一千人,从实际上来说这些人战斗力最高,可是来援复杂,根本不可能组成一支真正的军队。 也就说,朱慈烺只要能够借助南迁的名义笼络住王承恩,也就相当于掌握了京城所有明面上的军队(抛去各府上的家丁),这就能够帮助朱慈烺做到很多他想做的事情,而且除了崇祯能够阻拦以外,其他人已经拦不住了。 脑海中的朱重八呵呵一笑,“眼下你这个太子说起来什么都有了,可唯独就是没有钱,要知道将来南迁之后可要花费大量的钱财才行......这有些事情,该狠下心来就狠下心来,要不然怎么做大事?” 朱慈烺面上沉默不语,但是他知道朱重八的意思,没有钱怎么办?赶紧抄家啊,眼下京城的这些官员也好,勋贵也好,个个都贼有钱,就好比后来李自成进了京城之后,虽然崇祯的国库空空,可是李自成让刘宗敏主持对明朝官吏拷掠索饷后,很快就获银七千万两。 说白了,就连李自成心里都明白,大明朝不是没钱,纯粹是皇帝没钱,大臣勋贵们可是大大的有钱! 七千万两银子....... 朱慈烺面色微冷,如果他能够在京城搜刮到七千万两到南京,什么事情干不成?不管后续什么计划,都可以用钱来铺出来!到时候他也可以大声说一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朱重八放声笑道:“没错,那些贪官污吏本来就该死,抓住他们拷掠其家财,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总不能便宜了那些叛逆。”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他决定要好好策划一下这件事,既要弄到钱,又不能坏了名声才行,否则将来南下以后可就不太好收场.......这么说起来,王承恩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过眼下的朱慈烺,并不打算马上去找王承恩搞关系,这件事急不得,太心急了反而会让崇祯警惕,他准备先去一趟坤宁宫见见周皇后再说,由于将来跟崇祯的关系肯定会复杂化,甚至会出现很多矛盾,那么有了周皇后从中转圜,很多事情就能避免出现极端化。 到了坤宁宫以后,朱慈烺惊讶地发现,暖阁中不仅仅只有周皇后一人,袁贵妃也在一旁,另外朱慈烺的几个兄弟姐妹也都聚在一起,分别是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以及长平公主朱媺娖、昭仁公主朱媺姝。 众人济济一堂,都纷纷盯着进来的朱慈烺,特别是年幼的永王朱慈炤和昭仁公主朱媺姝,瞧见朱慈烺时,却是纷纷欢快地喊道:“太子哥哥来了!” 朱慈烺连忙上前给周皇后和袁贵妃行礼,他望着众人却是隐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若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在场众人的命运都堪称坎坷无比,其中自己和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身份特殊,却是不知最终结果,而周皇后和袁贵妃在坤宁宫中自缢,长平公主则是被崇祯砍去一臂,年仅六岁的昭仁公主则是丧生在崇祯剑下。 当然,身值王朝末年动荡之际,作为皇室人员的她们,处境本身就比寻常人更危险几分。 周皇后似乎心情舒缓了许多,她望着朱慈烺的额头打量了几眼,似乎在看伤势好转了没有,见朱慈烺似乎已经彻底安然无恙,便开口道:“辛亏老祖宗庇护,皇儿身子骨应该没大碍了,反倒是更显成熟了,本宫昨日听人提起过,说太子颇具几分太祖风范呢!” 朱慈烺知道是杀光时亨的事情已经传到宫里,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一个性格逐渐变得强硬的太子更符合乱世中对强者的定义,“母后,光时亨此人身通敌国,居心叵测,阻拦父皇南迁实在罪该万死,儿臣只不过是为国除贼而已。” 周皇后点了点头,这才瞧了一眼在旁边微微低头的袁贵妃,沉吟道:“太子这几日可是在忙着南迁的事情,不知可曾顺利?”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大概明白了周皇后为什么将他叫过来——想来也有袁贵妃的原因,她担心一旦南迁之后,到时候她们的处境可能会有变化,因此想要来打探下消息。 “回禀母后,南迁之事已经定下相关章程,到时候宫中所有人都会跟着父皇通过海路第一批南下,母后不必担忧。” 听到朱慈烺这么说,周皇后和袁贵妃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她们心中十分明白,一旦南迁出现问题,她们的身份便决定她们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周皇后却是听出了些许的潜台词,她有些担忧地望着朱慈烺,“皇儿到时候可是跟本宫一同南下?” 朱慈烺笑着摇了摇头,道:“到时候母后和父皇优先南下,儿臣还需要留在京城处理一些事物.......毕竟我大明绝非仓皇南下,而是有计划地南渡,届时还要防止沿途有叛逆追击,这些都需要人来居中调度,因此儿臣应尽忠孝大义。” 一旁的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和两个妹妹很快就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朱慈烺,特别是年仅十二岁定王朱慈炯更是兴奋地大声道:“母后,我也要留下来,跟太子哥哥一起!” 周皇后连忙摇了摇头,板着脸朝着朱慈炯道:“你休要胡言,不能打扰太子正事.......不过皇儿,你当真不跟母后一起走吗?”后句话却是朝着朱慈烺说的,她知道朱慈烺很有自己的主意,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了。 朱慈烺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他自从穿越到如今这个时代,还真没怎么感受到这般真实朴素的担心,当然他也没有多少归属感,对于周皇后更多的也是存着几分利用的心理......不过眼下他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便说道:“母后担忧,儿臣自然明白,只是大明朝到了这个境地,我朱家子弟必须要有所振奋,也好让天下人看看,我朱家子孙绝非没有血性!” 没错,在朱慈烺看来,天下之所以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同崇祯毫无担当这点有很大的关系,以至于上下离心离德,而他就需要在天下人的面前,树立起一个足够有担当的形象,就能体现出非常明显的差异来,这对于未来是极为有利的,而率军最后撤离京师,便是给自己在塑造一层光环。 此外,在坤宁宫内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能让一些有心人将话带到崇祯的耳朵里,这样可以更好的塑造朱慈烺眼下的人设:焦虑国事,做事急躁,为达目的不计后果,可是一颗心却是始终为了大明朝和为了他崇祯皇帝....... 正文 第十五章 快刀斩乱麻 在一番表演过后,朱慈烺带着一副壮怀激烈的模样出了坤宁宫,有了这么一番铺垫之后,后续他再做一些稍微出格的事情,也就不会显得过于奇怪,特别是在得到了崇祯的命令情况下,这个优势将会被他利用到最大化。 “时间不等人啊.......今天已经是三月初八了。” 朱慈烺回到端本宫中以后,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从穿越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而在原本看似其短无比的六天时间里,他却做下了很多看上去不可思议的事情:拉拢王承恩、推动南迁、募兵五百以及结盟吴襄....... 然而,到了如今还是不够.......如果说眼下的这些事项可以让朱慈烺安稳南下,但是并不能保证朱慈烺能够在南京安稳生活下去,至少他不想浑浑噩噩的陷入到日后的逃亡之旅中,因此他需要为南迁之后的崛起奠定本钱才行。 当然,朱重八对他的诱导很显然是成功的,朱慈烺已经决定下来,这个本钱就得从全城的大臣和勋贵们下手才行........不过要做成这件事,光是他眼下这个南迁的名义还不够,更关键的是需要王承恩的配合,因为他手里还握着锦衣卫! 有了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特务配合,朱慈烺才有信心把勋贵百官手中的银子榨出来,要不然就冲着这帮货的藏钱劲头,只怕朱慈烺把全城翻个底朝天都没用!” 想到这里,朱慈烺连忙派遣李继周将王承恩唤了过来,另外为了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他还另外派人将首辅魏藻德和左都御史李邦华叫了过来,毕竟朱慈烺眼下名义上可是负责整个南迁的事宜,让这些人来见他也实属应当。 仅仅只是过了片刻,王承恩、魏藻德以及李邦华都到了端本宫中,只不过这三人的神色都大为迥异,其中王承恩脸色中带着些许焦虑,而魏藻德看似焦虑可是眉眼间更多是在装模作样,唯独只有李邦华脸色铁青,似乎受了不少气一般。 等到这三人都行完礼之后,朱慈烺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李邦华,而是先让王承恩把崇祯的口谕宣布了一番,等到二人都明白了崇祯的意思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对魏藻德说道:“魏首辅这段时间着实辛苦,父皇以为在此关键之际,不能将首辅的身子累垮了,所以让孤来代替首辅,暂行南迁之责,至于魏大人不妨先回家修养一番吧。” 见到朱慈烺毫不犹豫就褫夺了自己所有权力,魏藻德不由得张了张嘴,整个人似乎都老了许多,他并没有同太子硬顶下去的勇气,当即便只能摘下帽子,就此端在手中,朝着朱慈烺行完大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一旁的李邦华眉目间的郁气似乎舒缓了许多,冷眼望着魏藻德离开了端本宫,然后才低声道:“启禀千岁爷,前两日南迁之议虽然定下,可是负责南迁之事的魏大人,却始终拖延推诿,甚至还搬出陛下的名头来,却是让臣等难以做事。” 朱慈烺冷哼了一声,道:“我暂且先饶了此贼一命,他的好日子过不了几天了,如今我已经向父皇讨来南迁大权,可是我却不懂这其中关节细节,一应相应事物还需要李大人多多协助,凡有所请,我一应照允。” “多谢千岁,如今有了千岁,臣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李邦华面带感慨之色,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罕见的大忠臣,属于当下朝堂上仅有几个是被朱慈烺记在小本本上的人物,将来都是要大大重用滴。 朱慈烺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一旁没说话的王承恩,沉吟道:“王伴伴,眼下父皇将南迁之事交由你我二人,有什么想法你却尽管直说就是,可不要跟我客套。” 王承恩生性刚烈秉直,并不是一个喜欢揽权的小人,他对于朱慈烺还是非常尊敬和认可的,因此便急着摇摇头道:“奴婢哪里懂得这些国家大事,如今太子和李大人既然挑头做这件事,那自然是稳妥的,奴婢全力配合便是。” 朱慈烺满意地笑了笑,终于吐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以为如今南迁在即,有些事情就需要提前做好打算,就比如南迁耗资靡费,可是国库眼下空空荡荡,就连父皇的内库也是如此,因此咱们首要的任务就是要筹措南迁资金。” 王承恩和李邦华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特比好的办法,因此也都没有开口,如今见到太子把这件事挑明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邦华微微沉吟道:“千岁所言自然是符合实情的,只是我大明如今已经征集了三饷,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许多人开始作乱,只怕这钱是征不上来.......” “咱们肯定是不能向老百姓要钱,毕竟他们也没有钱了。”朱慈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 王承恩顿时有些奇怪,道:“那这个钱应该从哪里来?” 朱慈烺嘿嘿一笑道:“自然是谁有钱就向谁要了,你们倒是给我说说,眼下京城到底谁最有钱?” 李邦华心中一惊,他犹疑道:“眼下京城钱最多的自然是勋贵百官了.......可是这钱怕是不好要,上个月陛下亲自向大臣们募捐军饷,结果魏藻德才捐了五百两,其他人大多也都是几十几百两.......” 一旁的王承恩也有些愤愤不平,他冷哼道:“可不是么.......就连周国丈都不愿意掏钱,万岁爷都让遣司礼太监徐高和嘉定侯一道去劝,结果也只是劝捐了三千两.......” 对于这件事,朱慈烺却是记得的很清楚,国丈周奎根本没有拿出三千两银子,完全是周皇后出的钱,而且周皇后给了五千两,本来想要周奎带个头,结果可倒好,周奎不光没有捐出来,反而自己还吞了两千两! 当话题说道这里时,王承恩和李邦华都有些气恼,这大明朝上上下下倒是显得皇帝最没钱,其他一个个吃得肚满肠肥却不愿意掏出半点,这样的局面岂能不让人感觉到绝望? 脑海中朱重八高声道:“看到没有,只要把他们全部抓起来,到时候非得让他们一个个把钱吐出来,再进行剥皮实草......不要再等了!” 的确不能再等了! 朱慈烺冷哼道:“王伴伴,父皇始终不愿意对他们进行下狠手,可是我却不同,将来我大明想要复起,需要花多少银子才能成事?若是不能将这些人埋在地里的银子挖出来,将来我们就是国家的罪人!” “王伴伴,你不妨先安排锦衣卫密查在京勋贵百官家资,届时想要南迁者,则需要交付家产的八成充当军资,此乃报效父皇报效朝廷之正道!” 王承恩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便急急道:“千岁爷,这......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若是交付八成家产,只怕京中勋贵文武百官无人应允。” 一旁的李邦华也摇了摇头,担忧道:“千岁爷,眼下实在不宜多生枝节......依臣之见,不妨让他们先意思意思,总要顾着千岁爷的大计才行。”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先就这么办,其中有些人如果反对,就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暂时不动这些人,等到父皇南下之后,就动手将他们抓起来,定个通敌乱国之罪,勒令其交付全部家产赎罪......若是不从者,届时便格杀勿论!” 王承恩和李邦华二人顿时惊讶无比,这般狠辣手段从年幼的太子身上使出来,倒还真让他们有些惊讶,特别是王承恩,他虽然已经不断地重新看待太子,可是眼下却依然有些被惊住了。 “千岁,若是这般,将来可是得罪太多人了.......” 王承恩苦苦劝道,他倒不是为了自家的安危计,而是在为朱慈烺考虑,毕竟朱慈烺只是一个太子,如果真要犯了众怒,到时候只怕崇祯都会很难做。 朱慈烺冷声道:“乱世之中,自然也就顾不了那么多.......若是一味去计较这些东西,那咱们还是赶紧束手就擒吧。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劝。” 王承恩和李邦华顿时深深看了一眼朱慈烺,纷纷拱手道:“谨遵千岁教令。” 正文 第十六章 秘密名单 等到李邦华告辞离去之后,王承恩也准备离去,不过朱慈烺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笑道:“王伴伴,你觉得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此人如何?” 王承恩微微沉吟了一番,似乎在组织着语言,想了半晌以后才轻声道:“奴婢与骆大人并无私交,纵然有些许公务上的来往,可对此人终究是雾里看花......不过听人也提起过,骆都督这个人秉性刚直,对皇爷也是忠心耿耿。” 朱慈烺神色并没半分变化,王承恩说出这番话并不算奇怪,因为如今骆养性在京城的名声的确还不错,特别是先前扳倒首辅周延儒的举动,被不少人以为这是一个敢于直言的大臣,名声却是好过先前的几任锦衣卫指挥使。 然而,知道些许明末历史的朱慈烺却记得,此人在后来城陷之后投降了李自成,还被起义军拷掠出三万两银子,因此他在多尔衮入关之后,又转头投降了清廷,说他是反复无常的汉奸倒也不为过。 但是从眼下的角度而言,朱慈烺却对骆养性有几分理解,毕竟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他选择活命似乎也很正常,至少没有在城破之前就开城门投降,这就说明还是一个值得去拉拢的人,想到这里朱慈烺便轻声道:“既然王伴伴以为此人可靠,还请王伴伴请他来见见我吧,另外还有驸马巩永固也一起叫过来。” “是,千岁爷。”王承恩连忙点头。 “还有一件事。” 朱慈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似乎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将纸条交给了王承恩。 王承恩接过纸条一看,却惊讶地发现上面记录着许多在京官员的名字,上面第一个便是左都御史李邦华,紧接着是户部尚书兼侍讲学士倪元璐,还有左都副御史施邦曜、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太长寺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御史陈良谟等零零散散十余人。 “这.......这是何意?”王承恩有些不太明白,不过他隐隐看出来,这些人似乎都是非常忠诚于大明的官员。 朱慈烺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是他结合两世回忆努力记得的一些名字,这些人都是在城破之后随着崇祯殉国的官员,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因为朱慈烺的记忆力十分有限,根本不可能记得所有殉国的臣子。 “王伴伴,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一件很重要任务,一定要在南迁的时候,派人接他们出城,和父皇母后他们第一批出城。” 对于朱慈烺而言,未来南迁之后,势必会同南京六部官员和勋贵产生利益上的冲突,因此他在打击京师里的官员和勋贵的同时,也要针对性地把一部分真正中心为国的大臣和勋贵们区别出来。 王承恩点了点头,道:“千岁爷放心,这份名单我会立刻安排下去,到时候绝不会漏掉一人!” 朱慈烺的脸上这才流露些许微笑,拉着王承恩的手说道:“王伴伴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将来到了南边以后,我也要继续仰仗王伴伴啊!” 王承恩神情微微激动,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千岁爷,奴婢先去做事了。” 等到王承恩也离开了端本宫以后,李继周却是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低声道:“小爷,吴家派人过来了,好像领头的就是那个吴三辅,他带着七八个人,说是来帮助小爷训练那些个青壮。” 朱慈烺点了点额头,却是恍然大悟,他先前已经都将大部分青壮们安置在了内校场里,让吴襄正在进行训练,但是还有大概一百名看着身体强健且忠厚的汉子,已经让他们补进了东宫侍卫里头,暂时留在端本宫,等候吴襄派家丁来进行训练。 对于性子较为禀直的吴三辅,朱慈烺还是较为欣赏的,毕竟相对于已经显露出几分峥嵘的吴三桂而言,吴三辅自然要好拉拢许多,而且他也没有吴襄那么老奸巨猾,不怕他轻易不上钩。 “叫他进来吧。” 朱慈烺声音淡淡的,他眯着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正在琢磨着什么。 不一会的功夫,吴三辅从殿外走了进来,他毕恭毕敬地朝着朱慈烺行礼,然后轻声道:“千岁爷,臣带来了八个家丁,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眼下他们就在殿外等候着,这是他们的身契。” 说完话以后,吴三辅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纸张,通过李继周呈递给了朱慈烺。 朱慈烺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身契,一边却轻轻点了点头,吴家在这件事上做得还是无可挑剔的,不管这些人以前是谁的家丁,可是入了东宫以后,那就是他朱慈烺的人,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事情自然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走,一起出去看看!” 朱慈烺简单记忆了一下身契,便朝着宫门外走去,而吴三辅则是在前面殷勤地带着路,还不时回头注意朱慈烺的神色变化。 “看来吴家还真有大图谋......好小子,你可得小心点,他们眼下能这么对你,将来就有可能这么对待叛军!”脑海中的朱重八轻声叮嘱了一番。 朱慈烺嘿嘿一笑,“吴家想要投机,我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至于糖衣炮弹嘛,大不了把糖衣吃掉,炮弹丢回去.......南迁格局已成,他们将来不一定有更多的选择。” 的确,放在辽东,吴家算是真正的坐地虎,可真要到江南以后,势必会成为江南各方势力眼中的一个靶子,到时候朱慈烺完全可以让吴家顶在前面,承受大部分的火力,而他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慢慢发展自己的实力,可谓一举两得。 正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的吴三辅自然不知道朱慈烺的想法,他很快就带着朱慈烺来到了端本宫殿外,而此时殿外正站着八名雄赳赳的大汉,他们人人身材高大,还穿着一身熟铁甲衣,外披帛被,头戴铁盔,手中还持着一柄三眼火铳,腰间则是挂着长刀,一副典型的关宁精锐打扮。 朱慈烺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由得暗自思忖,看来吴襄所言的确不虚,像这样的家丁不管放到什么军队里,那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像这样的五十个家丁能打败上千名流寇绝非虚言......若是他们结阵相对,只怕一两千流寇还真奈何不得! “吴三辅,他们可会骑马?” “辽人自然是会骑马的,他们也都是军中的精英......” 吴三辅轻声介绍到,然后便望向了那些兵丁,高声喝道:“千岁爷驾临,还不赶紧拜见千岁!” 那八个家丁便齐齐弯腰行礼,一同高声道:“小的们拜见千岁。” 朱慈烺微微一笑,伸出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轻声道:“你们都无需拘束,以后入了东宫,那就是东宫的人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好汉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这样李继周,每人给他们先封一个锦衣卫百户,然后人人赏银五十两!” “是,千岁爷。” 李继周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们去拿告身和银两,倒没有太多的不舍——在东宫当差的侍卫们基本上都有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头衔,当然这只是一个虚衔,并不负责实际的事物,每月按照正六品的待遇拿银子便是。 至于每人的五十两银子,对于目前的东宫而言也不算多,因为朱慈烺进宫以后,王承恩便派人往东宫送了一万两银子——这是崇祯调拨给朱慈烺用来练兵的,而且周皇后那边也给东宫送了五千两银子。 那八名身材健壮的家丁并没有特别感恩戴德,只是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了一声谢,毕竟这些赏赐虽然很丰富,可是他们也并非没有见过,毕竟在吴家的时候,吴襄为了拉拢他们,像这般的举措也做了不少。 朱慈烺微微一笑,却是将众人的神态都收归眼底,心中暗自叹息,这年头哪怕是贵为太子的他收买人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像那种浑身散发出王霸之气就能让人卖命的主角,在明末这个时代怕是不会有的。 大家的目的都很单纯,要钱,要官,要女人,唯独不需要面子上的那些君臣忠孝。 等到写好他们名字的告身和银子都发下去之后,朱慈烺又继续开始忽悠道:“你们都是壮士,这壮士岂能没有美女良田相赠?只是眼下我们即将南迁,这件事临时还办不成,不过你们相信我,等到去了江南以后,我给你们做主,每人发一套宅子,发两百亩水田,然后再发两个江南女人!” 听到这番话以后,那八名家丁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他们也没想到太子能够拿出这么大的本钱,当下一个个反应过来后,脸上顿时喜不自胜,一个个直接跪倒在朱慈烺的面前,却是带动甲叶一片哗啦啦的响动。 “多谢千岁爷!” 看到这幅场景,朱慈烺心中微微好受了一些,虽然大部分条件都还是画饼,可是终究能够将他们的人心拉拢一些,而今天这件事也让朱慈烺意识到,像那种所谓的精兵政策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只怕连家丁都养不起。 正文 第十七章 做好南迁准备 当朱慈烺进一步认识世界的玩法时,一旁静观的吴三辅却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他倒不是惊讶朱慈烺所使出来的这些手段,而是惊讶像这样的手段,根本就不应该从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太子身上出现。 吴三辅很快又联想到太子近期的一些反常举动,却是不由得想起了老父吴襄的嘱托:太子绝非寻常之辈,不管他是长期伪装的结果,还是如今真得得到了太祖皇帝的庇佑,吴家都不能放弃对太子的拉拢,而这也关系到了吴家的兴衰! 对于吴家而言,他们始终都没有资本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势力,看似庞大的辽东集团在松锦之战后已经变成了三万残军和一座孤零零的山海关,因此吴家只能在大明、李闯以及满洲三方之中进行权衡。 当然,眼下大明还没有彻底走到终结,吴襄出于种种原因,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轻易抛弃大明,这便是吴襄愿意同太子进行接触的原因。 吴三辅开始逐渐转变了思维,可是他心中明白,他的二哥吴三桂眼下恐怕还真不是这么想,经历过了松锦大战的吴三桂,对大明已经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这也是吴三桂为何在接到崇祯的圣旨后,却迟迟没有赶往京城的原因。 “如此也好......狡兔也有三窟,吴家若是能内结太子,外掌大军,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局面,都有腾挪的空间才是。” 吴三辅心中这么想着,可是面上没有流露出分毫,继续用谦卑的态度低声说道:“千岁爷,这些人从今往后便跟吴家再无任何瓜葛,臣这便告退。” 朱慈烺满意地点了点头,装作一副真诚的态度道:“三哥,以后还是要多来往走动,这练兵一事还得你来挑头才行,对了,岳父大人那边还请三哥代我多多问候。” 面对如沐春风一般的太子,吴三辅也连忙点点头,在一名內侍的引领下离开了端本宫。 朱慈烺明白练兵一事绝非一时之计,便安排人将那八名家丁带下去,同那些新招募来的壮丁混居在一起,即日便开始进行初步的训练,而相关的武器和甲胄,朱慈烺也通过王承恩拿到了一些,数量不是很多,只有五百余杆三眼铳和一百杆鲁密铳,以及随用提炮什物全盔六百顶,至于甲衣、棉盔等物,则仅仅只有二百余副。 数量之所以这么少,也是因为当下大明的军器监基本上已经处于了瘫痪状态,没资金没原料没工匠,甚至很多工艺已经处于失传的地步......王承恩能够挤出来这么一些兵器和甲胄,已经是费了很多力气了。 朱慈烺倒也没有太过于失望,眼下他也不需要太多的武器和甲胄,只需要能初步满足北伐营的满足要求即可,以后的事情就只能再慢慢想办法了。 次日清晨,朱慈烺正在迷迷糊糊中睡觉的时候,却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阵呼喊声,不由得烦闷地抬头一看,却是李继周在低声呼喊道:“千岁爷,骆大人和巩驸马已经到了。” 哎!这可真是比上班996还累...... 朱慈烺心中哀叹一声,望着天边蒙蒙亮的天色,他便知道骆养性和巩永固二人应该是一大早就过来了,而他昨天就已经吩咐了李继周,如果骆、巩二人一到端本宫,便立刻叫他起来,不可有任何怠慢......因此朱慈烺并不责怪李继周,而是抓紧在内侍的服务下开始洗漱穿衣。 等到朱慈烺一切就绪以后,便在李继周的带领下穿过寝宫,来到了弘仁殿内,只见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和一名俊朗无比的青年男子坐在殿内,根据原主本身的记忆,倒也认出了这二人各自的身份。 等到朱慈烺走到皇太子座位前坐好以后,二人便开始行礼,其中那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正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太子太傅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骆养性,当然只有锦衣卫指挥使是他的本质工作,至于太子太傅和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基本属于虚衔。 而那名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则是当今乐安公主的驸马巩永固,此人相貌虽然像一名文弱书生,可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英气——根据朱慈烺的了解,此人的确是一个对大明朝非常忠勇的的臣子。 根据正主本身的记忆,朱慈烺知道在巩永固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件事,之前崇祯曾经苦于大明勋贵当中没有后续人才,于是便在德政殿召集了大明勋贵,告诉他们要让自家的后辈们去国子监学习,接受军事文化教育,以便于将来为大明出力。 然而问题就在于当时大明的局势就已经很不好,如果勋贵们送子弟去国子监接受教育,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带兵打仗的人选,这对于已经彻底腐化的大明勋贵们而言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因此崇祯问了好几遍都无人应对,甚至崇祯点名勋贵代表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都没用,这二人都借口称自己的儿子太过于年幼。 勋臣们不靠谱,作为外戚的驸马们也好不到哪去,他们都以身体不好、资质驽钝等理由推辞,而就在这个时候,只有驸马巩永固一人站出来主动报名,由此可见他对大明的确是非常忠诚的。 朱慈烺一边仔细观察着骆养性和巩永固的时候,这二人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在如今京城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流传着太子得到太祖庇佑的传闻。 朱慈烺沉吟了一番,决定先问一问,便说道:“不知道你们对如今大明的局势是怎么看的?” 骆养性生性谨慎,他不愿意贸然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便故意等了一等。 果然一旁怀着一腔热血的驸马巩永固,在此时抢先开口道:“臣以为千岁爷廷议之时的南迁建议万分正确,唯有南迁才能从长计议,复兴大明江山,臣愿意鞍前马后,协助千岁爷以尽全力。” 朱慈烺面带笑容,道:“我虽然未跟巩驸马常来往,可是也曾听父皇多次提起,如今我大明勋贵之中,巩驸马堪称龙凤之姿,绝非寻常人能相提并论。如今我今日相见,才觉得父皇所言绝无夸张。” 巩永固叹息道:“臣只是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报国之门,如今千岁爷所行所议,才是臣仰慕之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又望向了一旁的骆养性,轻声道:“说起来骆太傅也是我东宫之人,只是先前骆太傅一直都在天津主持军务,我却是无缘得见几面,倒是缘分太浅。” 骆养性连忙抱拳不敢,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太傅的官职有多么水,因此他只是小心谨慎道:“微臣亦曾汗颜未能常常拜见殿下,却是微臣的失职。” 朱慈烺笑着挥了挥手,道:“骆太傅和巩驸马都是父皇身边值得信赖的人,自然也是自己人,咱们之间的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如今找你们来,的确是因为有要事相托。” 二人来之前都已经得过王承恩的叮嘱,因此他们也都知道太子在全权负责南迁之事,如今找他们来,只怕也是为了这桩事,当下便各自怀着忐忑的心情,拱手道:“还请殿下直言,臣等自当谨遵殿下教令。” 朱慈烺微微叹息道:“南迁一事既定,可是想要平安护送父皇南下,已然走不得陆路,可是海路还在我们手中,这其中的关节就在于天津卫,此乃京师东南转漕戍守重地,有海船数十艘,将肩负南下之责,乃我大明头等关键之事。” 说道这里,骆养性和巩永固二人的面色有些凝重起来,他们大概明白了皇太子朱慈烺的意思了。 果然,朱慈烺面向二人道:“骆太傅长期把持天津军务,应该已经熟悉了相关情况,我想让你抓紧时间重回天津整顿海船,准备迎接陛下及百官南下,至于巩驸马可领京营一部前往协同,一定要严格封锁天津卫。” “是,微臣领命。” 二人齐齐跪下应道,只不过骆养性的神情更忐忑一些,而巩永固则更加激动一些,二人似乎都觉得自己有着十分光明的未来。 正文 第十八章 崇祯要下罪己诏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三月十一,正准备找王承恩继续联络联络感情的朱慈烺,却得到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那就是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攻下了宣府,而崇祯皇帝似乎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很快就将王承恩叫到了宫里去。 之所以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实在是因为明军已经拉胯得不能再拉胯,面对气势如虹的闯军守不下去实属正常,这就是情理之中,而意料之外则是因为宣府的守军实力并不算弱,少说也有好几万守军,在朱慈烺看来至少能多坚持几天才是,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彻底沦丧低手。 当然,更加具体的细节朱慈烺并不知道,毕竟他现代的回忆也只知道历史的大概走向,对于宣府什么时候陷落则根本不知情,因此朱慈烺只能一方面派人通知吴襄,抓紧时间做好南下准备,另一方面则是赶往乾清宫,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到东暖阁的时候,朱慈烺便看到王承恩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焦虑神色,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便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 听到动静以后,王承恩不由得转过头来,便瞧见了朱慈烺的身影,他脸色微微轻松了几分,急急走上前来低声道:“小爷,万岁又在里面发脾气呢......还说.....还说......” 见王承恩有些结结巴巴,朱慈烺便有些不耐烦,沉声道:“还说什么?” “还说要写罪己诏!” 王承恩脸色涨红,又急又快地说了出来,却又不敢高声,整个人看着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朱慈烺一脸怪异地望着东暖阁内,心中却充满了几分复杂,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想要让皇帝自己认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能算得上是大事件......可是放在崇祯身上,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原因很简单,放在整个大明朝,论起发罪己诏次数的记录,崇祯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在崇祯十七年以前,崇祯已经整整发过四次罪己诏了,其中第一次是在崇祯八年,当时在中原数省流窜的叛军突然挥师南下,一举攻克中都凤阳,导致朱明皇室祖辈的皇陵被焚毁,崇祯虽然是一个非常有自尊心的人,可是这种事情实在没法交代,便发布了人生的第一次罪己诏。 崇祯十年闰四月,北方出现大旱,千里赤野饿殍遍地,百姓民不聊生,崇祯在京城久祈不雨的情况下,发布了第二次罪己诏,而此时的崇祯皇帝已经深切地意识到了大明朝深入骨髓的问题,可是却难以改变。 第三次罪己诏是在崇祯十五年,在这一年当中,明朝的在中原和辽东的战局都陷入了接近崩溃的境地,像李自成在襄城大败明军,斩杀了陕西总督汪乔年,而在辽东爆发两年的松锦之战宣告结束,明军遭遇了惨败,主帅洪承畴被俘,明廷倾尽国力打造的九边精锐损失殆尽,只剩下了吴三桂的三万残军,从此明廷彻底丧失决战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崇祯第三次下达罪己诏。 而最后一次发罪己诏则是在去年,也就是崇祯十六年六月,崇祯面对已经彻底无法挽回的局势,在在朝堂上悲愤地向天下百姓下达第四次罪己诏,谴责自己的失德和种种过失,并且殷切希望天下官民士绅能够振聋发聩,共赴国难,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没有人再搭理崇祯了。 眼下得知宣府已失,崇祯一时间就无计可施,在发完脾气之后,就准备再发第五次罪己诏,可是在朱慈烺看来,这种罪己诏已经变得毫无用处——它既不能挽回大明已经失去的民心,也不能挽回对崇祯日益失望的官僚集团。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大明的灭亡,等待着他们朱家父子被李闯抓住砍头。 “王伴伴,事不宜迟,我要进去面见父皇,劝说父皇立刻南下。” 朱慈烺的语气淡淡的,却充满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他认真地望着王承恩,道:“王伴伴,眼下只有你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你要赶紧收容军队,准备南迁事宜,等我这边劝说之后,你们就要速速前往天津卫——骆养性和巩永固已经在天津卫准备好了船只,到时候当可顺利前往南京。” “小爷,奴婢领旨!” 王承恩眼中带着些许热泪,朝着朱慈烺认真地行了礼,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立马转身去做准备了。 ........ 见到王承恩离去之后,朱慈烺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的衣物稍稍整理了一番,才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东暖阁内。 “儿臣叩见父皇,如今局势剧变,人心不稳,父皇为了天下百姓考虑,更应该保重龙体。” 朱慈烺庄重地行完大礼之后,才抬头望向了崇祯,只见坐在锦塌之上的崇祯皇帝头发散乱,双眼发红,脸上更是带着些许还未退散的怒意,而面前桌子上的奏折已经变得一片散乱,甚至连朱笔都已经被丢到了桌子底下。 崇祯皇帝抬头瞧了一眼朱慈烺,却显出几分不同于往日的脆弱,他怔怔地望着桌子上的奏折,低声道:“朕这么多年宵衣旰食,每日不敢有些许怠慢,可是局势却一日坏过一日,朝政混乱,民怨四起,就连大臣们也都以为朕是亡国之君.......” 朱慈烺并没有急着去安慰崇祯,而是慢慢起来收拾起地上的奏折,他捡起其中一封,却正是关于宣府之战的相关奏文,便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而这一看却是让他明白了为何崇祯会如此失态。 因为宣府之失根本就不是军事上的失利,而是来自内部的背叛! 三月初十,李自成兵围宣府,而当时驻守宣府的明军足足有六万余人,由巡抚朱之冯、监军杜勋、总兵王承胤率领,严格来说坚守下去还是能拖不少时日的,可是除了巡抚朱之冯愿意坚守之外,可是总兵王承胤见大明气数已尽,便在暗中投靠了李自成,决意献城投降。 就在当晚,总兵王承胤将南城门打开,导致宣府彻底失守,而巡抚朱之冯则选择要杀敌报国,可是手底下的人却没有一个跟随,甚至他想亲自动手向敌军发炮,却也都无人听命,连炮眼都被人用铁钉钉死,无奈之下,朱之冯登城自缢而死,监军杜勋似乎也在城破后尽节了。 如果只是叛将的缘故,或许崇祯还不会那么难受,可问题是宣府全城百姓都很欢迎李自成的到来,“举城哗然皆喜,结彩焚香以迎。” 这一幕充分说明了在目前老百姓心里,大明都不如李自成来得好! 朱慈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此时崇祯的心境有多么难受,可是他也必须要劝慰崇祯才行,“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眼下局势已经不可逆转,如今闯逆刚下宣府,距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父皇当抓紧机会南下才是,将来也好重做打算。” “可是朕还有居庸关,唐通已经带着人去守居庸关了!” 崇祯眼神定定地望着朱慈烺,似乎在为自己心中的不甘心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 朱慈烺面露苦笑,居庸关虽然险峻,可是那也得人用心用命去守才行,就眼下这个局面,又能指望谁去为这个即将覆灭的大明朝卖命? “父皇,我大明已失人和,绝无能凭借地利扭转局势,更何况唐通带的兵力也不多.......为了以防万一,儿臣以为父皇当速速南下,方能保住大明江山社稷。” 崇祯抬起头望着朱慈烺,却依然有些犹豫,他低声道:“若是朕就这么逃了,将来天下人究竟会如何看朕?” 朱慈烺咬了咬牙,跪在地上道:“儿臣愿意率领军队继续坚守京城,直到父皇安全撤离.......如此我大明旗帜将依然飘扬在京城城门之上,当鼓舞天下军民士绅之心!” 说到这里,朱慈烺抬起头来望着崇祯,眼圈却是微微泛红:“儿臣以为,父皇之安危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若是有父皇在,天下人也就知道我大明并没有亡!儿臣纵然身死报国,亦是值得!” 崇祯眼圈也有些红了,他走上前来扶起朱慈烺,道:“皇儿,可苦了你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烂人当道的时代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一阵之后,朱慈烺在崇祯心中的地位却是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那就是从原本的后继希望,开始逐渐演变成为了可以托付天下的人,甚至在崇祯心里,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应该多给太子放一些权。 因此,还没等朱慈烺去索要条件,崇祯便主动说道:“皇儿此番固守京城,绝不可勉为其难,只要见局势不妙,便立刻从天津南下渡海前往南京,你我父子便在南京一同团聚......你在京城之时,朕赐你天子剑统领全局,若是任何人胆敢违逆太子令,可先斩后奏!” 对于大臣们,崇祯可是丝毫不手软,他恨恨地说道:“平日朕对他们不可谓不优厚,可是一到关键时候,则无一人敢于担当,就连与国同戚的勋贵之族,也是这般自私自利,只为个人和家族考虑,浑然不觉天下之重。” 听到崇祯这番饱含怨言的话语,朱慈烺心中却是有些五味杂陈,不过崇祯这番安排也的确符合他的需求,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叩谢崇祯,随后便以军务之名离开了东暖阁。 等到出了门以后,朱慈烺沉默寡言地在长廊上慢慢走着,而脑海中的朱重八却是笑道:“没想到你这贪生怕死的小子,当时在皇后面前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咱还以为你这是为了邀名的手段呢!” 朱慈烺并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是笑道:“在老祖宗你眼里,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哼,哪个聪明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咱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什么人也都见过了,聪明人,蠢人,还有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蛋.......咱告诉你,活下去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只有活下去,一切就有希望!” 朱重八的声音似乎有些闷闷地,他说话的时候依然是那么强硬。 朱慈烺轻声道:“是啊,这是一个烂人当道的年代,满桂、曹文诏、卢象升、孙传庭......还有周遇吉这些人,他们都是真正的忠臣义士,可是他们又最终沦为什么下场?反倒是那些烂人,那些已经烂到骨子里的勋贵们,官员们,乃至于我大明朱家的子子孙孙们,他们正在等待着大明最后的倾覆!” 说到底,自从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朱慈烺心中并没有半分作为穿越者的自豪,反而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深深的痛恨和厌恶,这是一个好人不得好死的时代,却是烂人们为之狂欢的年代。 若非穿越变成了朱明的子孙,成为了当今天下的太子,或许换个其他身份,朱慈烺自己也会走上推翻大明朝的道路,因为在他看来,像这个腐化透顶的朝代,根本不值得挽救。 可是朱慈烺为了自己求生,他不得不努力地提高着自己的筹码,为自己的生命去搏一个未来,而这种身份和意识的冲突,却使得他内心始终都存着一股子郁郁之气。 朱重八并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朱慈烺心中的那股子戾气散去,毕竟他老朱也是从乱世走过来活下去的人物——什么是好人,什么是烂人,像这种问题根本就不会在他心中多占任何位置。 朱慈烺在心中发泄了一通之后,无力地说道:“没错,我的确需要邀名,我得用更大的功绩竖立自己的威信,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只有这样将来才能真正将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甚至提前接管权力!” “说得好。乱世之中,不怕你争,就怕你不争,争或许是九死一生,可是不争却是十死无生。” 朱重八放声笑道,随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咱可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了。” ....... 三月十二,在朱慈烺和王承恩的不懈努力下,南迁队伍终于成行,上千名锦衣卫侍卫簇拥着崇祯皇帝和周皇后等一并后宫妃嫔及皇室子孙,携带着数百辆大车要赶往天津镇,浩浩荡荡的队伍却是引起京城内外一片沸腾。 自从昨日宣府失陷的消息传到宫中以后,整个京城内外自然也就瞒不住了,所有人都纷纷开始传扬着这个小道消息,甚至有人开始为此开盘打赌,赌一赌闯王需要用几日抵达京城——在一片混乱之中,皇帝南迁的消息自然再也瞒不住任何人。 崇祯皇帝站在文武百官以及勋贵们的面前,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只是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群,随后便直接带着周皇后进了御辇——对于他来说,这一次的南巡,不亚于真正的逃亡。 很快,在王承恩朝着朱慈烺行了一个礼之后,车队便渐渐朝着城外驶去,长长的队伍两侧都站着锦衣卫的侍卫们,他们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看上去颇显煞气。 而站在御辇外的朱慈烺,却是满脸含笑地望着面前的场景,却是使得一旁站着的成国公朱纯臣感觉到心中一阵发寒,他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朱慈烺面前,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千岁,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朱纯臣一边说话,一边对着站在他身后的勋贵们使了个颜色,很快定国公徐允祯、阳武侯薛濂、定西侯蒋秉忠、忻城伯赵之龙等人开始纷纷鼓噪起来,而站在另一边的英国公张世泽、武定侯徐锡登以及新乐侯刘文炳等人却是冷眼相看,不发一言。 朱慈烺笑呵呵地望着笑成苦瓜一般的朱纯臣,却是摆出一副诧异的模样,反问道:“定国公,你们要去哪里啊?” “南迁啊.......”朱纯臣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从太子的态度中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妙。 果然,朱慈烺冷冷地瞪了一眼朱纯臣,道:“父皇万金之体,坐不垂堂,南迁也是为了天下黎民考虑,可是我们岂能如此?若是未战先逃,天下人又怎么看我们?定国公,你是大明的定国公,当为天下计!” 朱纯臣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太子爷玩起清流那一套扣帽子竟然玩得这么风生水起,当下便连忙低声哀求道:“千岁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们这些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不识刀兵,哪里会打仗?”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朱慈烺带着一副诧异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朱纯臣,高声:“当年的老成国公纵马一生,滹沱河一战,他率领三十敢死之士直冲三千南军,何等的英雄人物!却没想到今日之成国公,竟然是一个不识刀兵的废物,你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定国公?!” 一番话顿时将朱纯臣羞的满脸赤红,他朝着四周望了一眼,却是举起袖子捂住了脸,默默退到了一旁。 不过朱慈烺可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教育机会,他站在勋贵们的面前,高声道:“如今我大明江山危在旦夕,陛下南下之时,我身为太子自然也要肩负起国家危亡,你们身为与国同休戚的勋贵,自然好自为之!”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再笑话朱纯臣,而是全部都低下了头,甚至有人开始轻声哭泣起来,而后哭泣声却是响成了一片。 朱慈烺不愿同这帮子软弱无能的勋贵们继续废话,而是直接高声道:“够了!你们要哭都回家抱着老婆孩子哭去,要死就赶紧自杀去!本太子告诉你们,死我是不怕的,可是我就怕窝窝囊囊的死!” “为今之计,当以死战报国,当以死战以谢天下!” “臣等亦愿随太子死战!” 英国公张世泽、武定侯徐锡登和新乐侯刘文炳等人却是一同高声呐喊起来,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发出的气势却比起那些哭泣的勋贵们强出太多了。 朱慈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随后又望向始终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吴襄道:“吴总戎,父皇临行前赐我天子剑,无人不可斩,我今日将此剑挂在城门上,你当封锁九门,不得我的教令,任何人不得违令出城,若是胆敢强行闯关者,杀无赦!” 望着一脸杀气的朱慈烺,再看看一旁的吴襄,朱纯臣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便就此晕厥了过去,裆下一片腥臊臭气,似乎被吓尿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太子要抄家 当崇祯前脚离开了京城之后,朱慈烺后脚就在京城里面当起了霸王,他安排吴襄封锁住九门,自然不是要将自己困在京城里,而是准备给那些死要钱的勋贵和大臣们发一个信号,你们想跑路,没门!除非拿钱来! 不过当朱慈烺在德胜门前的一番表演结束后,却的的确确唬到了不少人,很多人的的确确认为朱慈烺要跟闯军大战一场,以激励天下士绅民心——就连吴家三公子吴三辅,都有些被朱慈烺的操作给吓到了 “爹,太子爷不是要南下吗?怎么这弄着弄着变成陛下南下,太子爷却留在京城死战?” “要是这样,那咱们吴家该怎么办?妹妹还在东宫呢!” 说着话的时候,吴三辅不免有些着急,他甚至有些埋怨起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朱慈烺,还真把自己当成太祖皇帝下凡了?再说了,就算是太祖皇帝本人亲自来了,也不可能守住京师! 吴襄却丝毫不慌张,他点了点吴三辅的头,责怪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可能吗?太子爷为了南迁做了多少谋划?你以为巩永固和骆养性去天津卫做什么的?!他们一方面的确是要迎接皇帝南下,可是另一方面,那也是在给太子留下一条后路!” 吴三辅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道:“可是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再说若是闯逆突破了居庸关,到时候只怕再想走也很难。” 吴襄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个问题他同样也不太明白,随着崇祯离开京城之后,此时京城内的守军便只剩下了一千多名京营军,以及三千南海子净军,如果再加上各家的家丁,也就不到五千人,太子冒着这个风险,的确让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吴襄倒也没有太着急,一来李自成没有那么快突破居庸关,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带着太子前往天津,到时候总有机会离开京城,二来便是吴三桂已经给他发来了信件,他思考许久之后,终于决定率军南下! 这其中的变化自然是极为隐秘的,哪怕是吴襄也很难窥破其中奥秘,但是有一点他明白,那就是吴三桂如果率军南下,那么吴家所面临的抉择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全力保障太子成就大业! “三辅,眼下太子缺人手,你速速去东宫面见太子,听候差遣。” 吴襄一边叫人穿起甲胄,一边对身旁的吴三辅吩咐道,他扣好自己戴着的棉盔,低声道:“哎,我得赶紧去九门巡视了,这太子爷交给我的活,可是真正得罪人的差事!” ........ 端本宫中,朱慈烺脸色阴沉地在宫内踱步,送走了崇祯皇帝以后,他其实少了许多后顾之忧,眼下对于他而言,就是赶紧搞一笔钱然后就跑路。 可问题是那帮子勋贵大臣们,到现在还梗着脖子不愿意交钱,哪怕朱慈烺让锦衣卫上门去暗示,结果发现也没用,他们大多都抱着一种要钱不要命的架势,无论锦衣卫们怎么劝说,可就是不给钱。 李继周脸上带着几分为难色,道:“小爷,你可不知道,不少人都放出话来,说什么他们都是勋贵,南迁本是应当之事,为何要交钱才能走......分明......分明是.......” “罗里吧嗦的,分明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朱慈烺脸上带着几分不耐。 “分明是千岁爷想要敛财之故.......” 李继周飞快地说了出来,老太监顿时带着哭丧的脸,说道:“他们完全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还说什么大明的江山终究要完了......” “谁说的这句话?你可曾记得?”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望着李继周的胖脸不仅不恼火,反而笑道:“这样,你赶紧想一想,到底是谁说的?要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通知锦衣卫,把今天这些家勋贵大臣们都给请到诏狱去待着.......等等,李继周,你也带着南海子净军去!” 李继周顿时吓了一大跳,道:“千岁爷......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哼,有何不妥?他们私底下辱骂朝廷,辱骂皇室,本就是罪该万死,如今我也不杀他们,只是先将他们关起来,到时候慢慢查清真相,自然会还他们一个清白!” 朱慈烺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他自然是要好好查一查的,如果不交钱,那就全部按上一个通匪的帽子,全部带出城去杀了,到时候再去搜刮也不迟! 不得不说,在朱重八的影响下,朱慈烺对于人命却是带着一种越来越漠视的态度,他用一种略微残忍的目光望着远方的灯火,既然你们不知趣,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是夜,李继周带着大批的锦衣卫,以及上千名南海子净军打着灯笼和火把,从代表太子的东华门方向而出,他们按照白天名册上记载名单,开始进行一一的搜寻,其中就连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也在名单上面,还在最上面。 望着鎏金的成国公府邸牌匾,李继周却是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可是知道,一旦敲响了这个大门,那么也就代表着彻底撕破脸了——可是跟一位根基深厚的国公撕破脸,其后果自然是非常严重的,不到万不得已,李继周委实不愿意得罪他们。 “砰砰砰——” 一名小太监在李继周的指示下敲响了成国公的大门,然而众人等了许久,那扇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名成国公府的家丁探出头来,不耐烦道:“敲什么敲,仔细你的皮子!” 李继周原本心中还有些紧张,可是见到成国公府上这么跋扈,心中顿时怒火蹭地就起来了,他也不说话,将手往前一挥,只见南海子净军的那些小太监们很快就一拥而上,将成国公府邸的大门打开来了。 原本白天吓得尿裤子的朱纯臣听到府邸外一片吵闹之声,顿时就火冒三丈,得罪不起太子爷,难道还要给你们这帮子下贱的奴婢忍让不成? 想到这里,朱纯臣便招呼着自家的家丁们,洋洋洒洒拉出来了二百多人,朝着府邸外们走去,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会怎么也得打死几个狗奴婢才行,否则他们还真得蹬鼻子上脸了! 然而当众人气势汹汹地正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只见成国公府邸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数百名南海子净军们冲了进来,他们身上穿着棉甲,手中拿着火器,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只是朱纯臣其实并不知道,南海子净军就是一个花架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成国公府,难道不怕死吗?” 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站了出来,他是成国公府邸的管家,平日里也都是在他对官府进行交涉。 李继周却是不慌不忙地站出来,手中摊开了一道黄绫诏书,道:“太子殿下有令,今日成国公朱纯臣妄议国政,刺探陛下行踪,更兼有通敌卖国之嫌疑,来人,将朱纯臣拿下,投入到诏狱之中!” 朱纯臣顿时脸色煞白,他下意识举起了一只手,而他身后的家丁们却以为是要反抗,便纷纷举起手中的火铳还有刀剑,准备进行殊死之搏,然而朱纯臣却终究没有下令,他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手,随后便被净军们捆成一团。 是夜,李继周带着南海子净军们照着名册按图索骥,一连抓获了一百多家京城勋贵大臣们,光是从他们府邸查抄的财物就已经装满了三百多辆大车,光是折合现银就有一千多万两,却是让李继周呈递账册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啊!” 朱慈烺翻动着手中的账册,嘴上虽然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可是他心中却没有半分惊讶,因为这一千多万两还只是一层皮毛,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人好好吐一次血!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惩处国贼 三月十三,京城九门封锁,锦衣卫持太子令大索全城,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为首的一大批勋贵被捕,诏狱中人满为患,一时间人心惶惶。 由于皇帝南迁之时较为匆忙,再加上朱慈烺故意封锁南迁消息,因此京城内外大部分勋贵大臣们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城,只有少量先前记在名单上的大臣连同家属们被一同接入南迁队伍当中,而其他人基本都被堵在了城里。 当然,这也是朱慈烺第一时间拿勋贵们开刀的原因,因为京城当中唯有勋贵之家才多有武装家丁,而其他的大臣们则很少有,他需要一开始就重兵出击,不给他们串联的机会,将全城勋贵家中的家丁给收编下来。 当然,收获也是非常丰富的,除了一千多万银子以外,光是收编的家丁就有近千人,还有大量的兵器、甲衣以及粮食,朱慈烺直接命令英国公张世泽和新乐侯刘文炳接管家丁,连同其余各家的家丁整顿出了一支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并亲自前往许以厚礼,算是暂时稳定下了人心。 李继周似乎对这个差事十分满意,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已经逐渐发展到了感受其中的乐趣,他逐渐沉迷于众人的阿谀奉承,甚至开始发展到逐渐胡作非为的地步,而对赐予他这一切的朱慈烺,自然是万分的恭敬。 “千岁爷,您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有多么嚣张......他们不仅不表示悔过,反而还说将来要向陛下告状,状告东宫暴敛横行,置天下与不顾......那个周国丈,还说要向皇后告状呢!” 听到李继周这番添油加醋的话,朱慈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而是笑道:“看来他们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通知锦衣卫,全部给上刑,上重刑,不愿意交钱的就这么处理!” 李继周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然后又低声道:“千岁爷,那其他人还抓不抓?像不少大臣们都说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南迁,自然是更不愿意交钱了,特别是那个陈演,态度蛮横得很!” “抓!怎么不抓?” 朱慈烺面带冷笑,轻轻挥了挥袖子,道:“听说此人庸才寡学,只是善于结党才当上首辅之位,结果正事不做,成日只知道索贿,既然如此,就从他开始,查没家产,抓进诏狱待审!” 说起此人,朱慈烺却是有些恨得牙痒痒,在原来的历史上,此人便是以无耻闻名,他先是勾结内臣结党营私才得以升迁,为官期间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而后在战局上屡屡出错,甚至阻拦崇祯南迁,以致于引起京城百官怨言。 很快,京城内的锦衣卫们又开始忙活了起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则是对准了那些大臣们,特别是那些反对南迁的大臣成了下马威的对象,以陈演为首的一大批文官们很快就被李继周派人抓到了诏狱当中。 不过相对于还有几分硬气的勋贵们而言,这些大臣们却是在进了诏狱以后,瞬间就软了骨头,甚至还有人主动抖搂出了一些事情,其中牵涉到了陈演暗通逆匪一事——这个消息很快就让李继周为之欣喜若狂。 太子下令缉捕这些大臣们,本身也是担着风险的,毕竟他们在明面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把柄可抓,朱慈烺下达的命令多少有些犯忌讳——相对于抓捕勋贵不同,抓捕文官看上去风险最小,可是后患却是最大,很容易引起天下人反对。 因此,在最开始朱慈烺和李继周定下的对策中,是给这些大臣们一人按一个通匪的帽子,到时候白的黑的一块杀,也谅他们到了阴间告不了状——而眼下得到的这些秘密,却使得朱慈烺惊喜地发现,这帽子还不用强行扣了! 他就是在光明正大地惩处国贼! 说起来的确是朱慈烺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因为陈演的的确确在暗通逆匪,而是还不仅仅是李自成,甚至连满洲和吴三桂那边的书信都有,他在被崇祯罢职以后,竭尽所能地出卖了大明的所有消息,连李自成走居庸关的路线都有他的几分功劳在里面! 朱慈烺看完了陈演的所有书信之后,心中暗暗思忖了一番,决定将这个事情搞大一些,若是不多砍下几百颗人头,岂不是对不起这大好的机会? “李继周,去将内阁大学士九卿科道大臣们,都请到东华门下面来,就说本太子有关系到我大明江山的要事需要同他们商量!” ........ 面对东宫前来的锦衣卫们,所有其他在京的大臣们顿时都打了个寒颤,自从昨夜开始这锦衣卫在京城里面所做的事情自然是没有瞒过他们,不少人甚至都以为是太子派人要来捉他们,一个个都吓得瘫软在地,唯独东阁大学士礼部左侍郎邱瑜依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 “你们要干什么?难道非要将京城大小官员全部关进诏狱里面吗?”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往日还比较尊敬这些大臣,可是如今见到这些人的胆色如此,心中早就生了几分不屑,可唯独对这个邱大人带着几分真诚的尊重,他微微躬身拱手道:“还请邱大人知晓,太子殿下要在东华门面见诸位,为的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绝非要抓捕各位。” 邱瑜心中对朱慈烺是有些不满的,他认为崇祯委任朱慈烺负责南迁一事本来就有失妥当,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如何能处置这么些大事?而更让他不满的,则是崇祯先行南下,却将朱慈烺留在了京城,这简直让他感觉到匪夷所思。 太子乃国家根本,也是大明王朝的后备军,可是哪有让后备军冲在第一线的道理,真要闯逆围了京城,到时候国本动摇,天下又该怎么办? 邱瑜正准备上书劝谏太子,如今见太子要主动见大臣,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至于其他的大臣们则是彼此望了望,便紧紧跟在邱瑜的身后,朝着东华门的方向而去。 众人熙熙攘攘来到了东华门下时,只见此时东华门下放下了两张椅子,其中较大的一张椅子却是崇祯平日用的御椅,而一旁则放着一张小一号的椅子,似乎是太子所用,这一幕让众人不由得点了点头,不管皇帝在不在,这尊卑都要讲究的。 不过朱慈烺的身影似乎依然没有出现,这让众人都不由得感觉有些疑惑,他们纷纷望向周围,队列中很快就出现了一片嘈杂之声,甚至已经有些人犹豫着是否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朱慈烺从门后快步走了出来,而在他的身后除了跟着几名小太监以外,还有几个锦衣卫正抬着箱子走上前来,让众人不由得有些疑惑。 不过还没等大臣们开口,朱慈烺就已经先朝着大号龙椅行完大礼,接着面向众人道:“我奉父皇之名,留守京师负责抗敌之事,父皇特赐天子剑一柄,以助我讨平奸逆,廓清天下,请天子剑!” 众臣一听朱慈烺这番话,不由得纷纷跪倒在地,接着李继周亲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垫着一层黄色的锦缎,而在锦缎之上便是一柄崇祯赐下来的大宝剑。 等到众人大礼过后,朱慈烺却是轻笑一声,“从昨日开始,我便下令锦衣卫逮捕了在京上百家勋贵,今日又逮捕了上百名大臣,你们以为我这是疯了不成?” “臣等不敢。” 邱瑜面色冷峻地双手保拳,其他人也纷纷如此,只是从他们的神情来看,却是有些口是心非。 朱慈烺也不在意,他挥了挥手,让锦衣卫打开了那几个箱子,只见里面似乎堆积了许多书信以及卷宗。 “我之所以下令,实在是因为在京勋贵大臣之中,有些人不思报国忠君,反而暗中与闯逆私通书信,出卖我大明机密,甚至声称将来李自成抵达京城之时里应外合,助贼破城.......这些人你们都很熟悉,其中既有成国公朱纯臣,也有武英殿大学士陈演......这些庙堂之贼,实在可恨至极!” “你们说,这些人该不该抓?!该不该杀?!”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手持天子剑 听到朱慈烺说出这番话,众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不过邱瑜却有些将信将疑,从本心而言,他是不太相信陈演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同闯逆暗通,毕竟对方也算是位极人臣,如今又何必呢? 朱慈烺望着神情变幻的众人,从李继周手上接过一封书信,厉声道:“这封信便是陈演串通朱纯臣投靠李闯的证明,其中文字着实令我痛心,更替父皇寒心,诸位不妨一观。” 降到朱慈烺如此信誓旦旦,邱瑜却是心中一沉,如果太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些人也着实太可恨了!的确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很快,李继周将书信交给大臣们进行传阅,其中第一个就是邱瑜,他认真地将书信看了一遍,顿时火冒三丈,书信上面的文字的确是陈演的,而且这封信也的确是一封向李自成表示忠心的投靠信........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过了! “臣邱瑜恳请诛杀此贼,彻查此案,绝不让任何一个逆贼逍遥法外!” 邱瑜毕竟是一个对大明足够忠诚的老臣,他在这种原则问题上面是不会有任何动摇的,因此他很快就向朱慈烺表示了自己的决心,那就是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敢于通逆的奸臣! 而在邱瑜表过态之后,其他的大臣们也很快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他们内心想的,可是面上都是支持对朱纯臣以及陈演等人进行严惩,场上的气氛陡然一转。 朱慈烺缓缓点了点头,便对李继周了冷声道:“既然证据确凿,那就进行处置吧.......对待逆贼,抄家,族诛!” “就该如此,乱世之中,更应该施加霹雳手段!” 脑海中的朱重八放声大笑,他似乎对朱慈烺是越来越欣赏了。 ......... 三月十四,朱慈烺以‘内惩奸细,外御强敌’的名义,直接请出天子剑,在午门外将朱纯臣、陈演、徐允祯、项煜、时敏、刘廷谏等大大小小数十名勋贵官员们以及他们的亲属给斩杀殆尽,而由于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以致于京中的刽子手都有些不够用,连刀都砍断了数柄。 一时间京中血气盈天,哭喊声不绝于耳,当然更多的则是老百姓们的叫好声,在朴素的百姓们看来,大明朝就是让这些贪官污吏给败坏了,因此对于这些人的被杀,他们都是带着些许看热闹的心思。 当然,在经过了这么一场杀戮之后,所有人对于太子的认知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从原来的文弱变成了如今的狠辣,即便是崇祯,恐怕都很难这么从快从速从严地处置这么多大臣........关键是这并非滥杀无辜,每个人的罪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点很重要,说明朱慈烺不仅仅掌握了武力,而且也掌握了大义。 在经过了这么一番严厉处置后,剩下关在诏狱中的勋贵和大臣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朱慈烺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有备而来的,就在大家伙准备继续探听消息时,却又意外地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同样关在诏狱中的周国丈居然自杀了! 当这个消息传来以后,那些还打算坚持下去的勋贵大臣们再也没有任何底气,他们一个个纷纷表示要报效大明,决定捐出全部八成的身家,以为自己洗脱罪孽,并且能够跟着太子爷南下。 内侍李继周站在弘仁殿内,望着太子朱慈烺和其他的大臣们,轻声道:“启禀千岁爷,国丈似乎是自觉羞愧,结果趁着奴婢们没注意,一头触墙而死,他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朱慈烺的面色瞬间从面无表情变得万分痛苦,他甚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接过李继周手中的遗书,道:“周国丈怎会如此?李继周,我不是告诉你要客客气气地对待国丈吗?他死了,我如何同母后交代?”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李继周很识趣地跪了下来,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低声认错。 站在一旁的魏藻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昨日太子来请他的时候,他当时还以为太子也要抓他,便悄悄扮成仆役跑到娘家去了——因此昨日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后来他才知道误会了,结果急急忙忙赶到端本宫的时候,又遇到了眼下这么一幕。 “这.......既然国丈已经自杀.......那千岁不妨看看遗书.......” 魏藻德小心翼翼地建议着,他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遗书上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文字,他也会选择当做没看到。 朱慈烺擦了擦眼泪,将遗书摊开看了几眼,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们也看看吧,国丈为了报效父皇,为了我大明江山的延续,他决定将自己的全部身家财产都捐出来,此等为国为民的精神,才我们需要去学习,去仰慕!” 若是被自杀的周奎看到这么一幕,恐怕连做鬼都不愿意放过朱慈烺了,这简直是一口把周奎历年所有的辛苦所得都给吞下去了。 魏藻德不敢质疑遗书的真假和内容,他算是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太子爷可不比崇祯好糊弄,而且小心思还忒毒辣了,一想到日后这位用阴恻恻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就感觉浑身上下泛起鸡皮疙瘩,假如有一天他也不明不白地自杀了,那该怎么办? “臣等谨遵千岁教令。” 站在另一边的邱瑜、冯铨、李遇知、沈惟炳、雷跃龙以及其他没有上名单的倒霉蛋们,却是面色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一幕,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贪生怕死且爱财如命的周奎会选择自杀,更不相信他还会将全部家产捐出来。 只是眼下局势很明显,朱慈烺手握天子剑,就等着杀人了,如果谁敢说一声遗书是假的,估计搞不好就会被朱慈烺以免费送他去地狱见周奎验证真假的名义给砍了。 朱慈烺见众人不再说话,心里便明白他们都已经捏着鼻子认了,当下笑了笑,继续开口道:“眼下局势混乱,周国丈就简单地安置一下,将来等到南迁之后,我再向父皇禀告,为周国丈修缮陵寝,并赐下身后名分。” 魏藻德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故意试探着询问道:“眼看陛下想必已经启程南下,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南下?以好早日躲避闯逆兵锋。” 由于朱慈烺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大部分的要钱工作,加起来都超过四千万两了,再加上今天这么一番震慑,估计剩下的人也都差不多可以把钱交出来了,到时候到手可能没有七千万两,但是五千万两总是有的,等到汇聚了军队之后,就的确差不多应该走了。 当然,从历史上的时间线而言,李自成应该是在明天也就是三月十五抵达居庸关,三月十六过昌平抵达沙河,到了三月时期就进入了高碑店以及西直门,对京城展开了围攻......也就说朱慈烺必须在后天以前秘密离开,否则就会被李自成的军队追上。 “父皇命我留守京都,虽然并未让我死守孤城,若是有机会自然是要南下的,可是眼下终究未曾一战,只怕父皇也会多有失望。” 朱慈烺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他心中自然是别有一番考量的,当下便环视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诸位放心,眼下不走是因为还没到时候,只要你们全力配合,将来将来我自然会带你们去南京。” 魏藻德与邱瑜等人对视一眼,却是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可奈何,但是形势比人强,也只能选择答应下来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五千万两银子怎么花? 五千万两银子到手,有时候并非完全是好事,反而会成为问题的根源。 对于眼下的朱慈烺而言同样如此,他虽然费劲了力气从大臣和勋贵们手里搞来了钱,但是这个钱并不是让他就这么运往江南,如果那样做的话不会有任何意义,将来也只会全部吐出来。 “想办法把钱花掉,转化成为实力.......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们的作用变得最大化。” 朱重八的声音懒洋洋的,他笑道:“乱世之中,银钱有大用,它就像一块肥肉一样,你就这么吃下肚子里,只会让你慢慢生得肥胖,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当年的张士诚可是比咱跟陈友谅都有钱,可最终他却没有任何争夺天下的机会。” 朱慈烺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了九个字,“缓称王,高筑墙,广积粮。” “没错,这是咱当年打天下的法宝,可是这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朱重八冷冷道:“如今局势易位,大明的处境就好比当年的元廷,虽然占据大义,可始终都是靶子,只能不断地面临攻击.......你要明白的是,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有机会谈其他。” 没错,朱慈烺暗自叹息一声,其实以他的性格而言,更希望自己能够先有足够的时间猥琐发育一波,将来再出来打架......可问题是天下没有蠢人,对于作乱天下的群雄而言,他们的头号敌人永远都是大明,这也使得朱慈烺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人一旦只求短期利益的时候,自然会给将来埋下重重后患,这也是为何朱慈烺会选择同吴家联姻的缘故,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如果将来有得选择,他还会向左良玉、江左四镇、向福建的郑芝龙寻求合作。 到了这个份上,朱慈烺并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当然,一开始的朱慈烺是没有这个资本去跟人合作的,即便他是太子,可是他手底下没有真正的力量,合作自然无从谈起,可是眼下却不一样了,他手里已经有了五千万两白银。 而对于朱慈烺而言,他要收买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吴三桂所部的三万人和山海关的守军两万人。 很快,李继周就将吴襄再一次请到了端本宫,而对于此时的吴襄而言,他对于太子的认识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午门外的几百颗人头,已经让朱慈烺身上添加了一道血腥的光环。 “启禀千岁,眼下臣已经将京营各营进行了整顿,眼下实际上共有兵士二千四百七十余人,鸟嘴铳八百余杆,长矛三千余杆,刀剑四百柄,弓三百只,箭一万只,棉甲一千二百副,铁甲三百副,纸甲则只有一百多副,藤牌三百余面,火药两万斤.......” 吴襄认真地在朱慈烺面前汇报着大明京营最后所剩的家底,其余的官兵基本上都已经跟着唐通前往居庸关——朱慈烺心中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拦住崇祯,少派一些前往居庸关的,毕竟这些人基本上都投降了李自成。 “两千多人.......实在是不够啊.....” 朱慈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岳丈,前两日我让你在城中募兵,可有所得?” 自从三月十二开始,朱慈烺在得到了第一笔赞助之后,就开始把钱都撒了下去,他让吴襄在京城内全力募集丁壮,跟先前一样也是每人给五两银子,先加入到北伐营,拉个人头数再说,至于什么训练什么兵器那都往后靠,在后面朱慈烺抄家弄到钱以后,很快给吴襄派了十万两银子来募兵。 朱慈烺之所以要这么干,完全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将来即便在南方站稳了脚跟,可是一旦要反攻回去,就势必要更多的人支持。 如果全部靠南方募来的兵丁,他们或许为了保卫乡土会有很高的战斗力,可是让他们主动往北打却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因此朱慈烺必须要在北方招募到足够的青壮,将来他们就会成为北伐的坚定支持者。 而眼下京城虽然已经遭过一次瘟疫,人口折损惨重,可是后续来了大量的流民,因此眼下京城的百姓至少也有个七八十万人,因此纵使招兵的时间比较短,也应该能募集个几千人。 果然,吴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喜色,道:“臣自从在京城九门各处广设重金募兵站点之后,城内的青壮倒有不少踊跃参军,如今仅仅只是过了两天,就已经募集了丁壮六千余人,到今日虽然跑了几百人,可是还有五千四百人左右。” 朱慈烺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五千四百多人加上眼下的北伐营五百人,差不多有六千人左右,勉强也算够用。 “如此倒是辛苦岳丈了,不知道这六千人如何编练方能成军?” 吴襄微微沉吟片刻,道:“眼下无论是京营还是辽东边军,编制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一营差不多在千人左右,如今殿下的六千人可以编成六个营。” 的确,随着大明朝军事制度的不断发展,如今明军的编制相较于过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主要都是以戚继光督辽时期的编制为主,简单来说就是以配备火器为主,并步、骑、车、炮等诸兵种混编,从而最大化发挥兵种灵活的特点。 到了后来,标准的蓟辽军以队为最小单位,即每队为十二人,设立队长一名,配鸟铳倭刀,伙夫一人,配双尖扁担;长枪手两人,另配弓箭;刀棍手两人,配刀棍、弓箭;牌刀手两人,配藤牌、腰刀、标枪;火枪手两人,配火绳枪、倭刀;快枪手两人,只配单眼快枪,近战以快枪代棍。 像这样的一个基础小队,便配备了火枪四把,弓箭四把,还有长枪、刀棍以及牌刀站在前面抵御敌军,可谓攻守兼备。 当然,队只是最小的编制单位,在队以上还有旗,合三队为一旗,设一旗总,并且拥有三十斤的虎蹲炮一位,合计三十七人。 旗以上为司,三旗为一司,设一百总,另百总有侍从数人,拥有一位百斤重的灭虏炮,大概合计一百一十余人。 司以上为局,三司为一局,设一把总,大概有三百四五十人。局以上为营,三局为一营,设一千总,另外每营配备三门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合计大约千人为一营。 当然,这只是常规编制,还有一些特殊的编制,比如曾经戚继光专门设立有火器营作为他的亲兵,这三千人全都是骑马的火枪手,曾经戚继光用进攻兀良哈蒙古的时候,就靠着这三千骑马火枪手出塞抄其金帐,活捉蒙古酋长。 眼下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是明军的编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另外还专门有组建了战兵营、车兵营、骑兵营以及城守营,昔日京营当中的七十八卫军卒便分属于三十营,由各将军分别带领。 朱慈烺对这些并不熟悉,他虽然很认真地在学习,可是也明白一点,自己终究是一个门外汉,哪怕前世玩了一些模拟战场的游戏,可终究比不了现实,因此他在这件事上十分明智地选择相信老吴。 吴襄继续说道:“眼下殿下的六个营虽然人数足够,可是却没有丝毫战力,想要发挥一定的作用,必须要有足够经历过战场的军士,以充当把总、百总以及旗总。” 朱慈烺点了点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想要在日后真正将北伐军锤练成一只真正的军队,就少不得这些关键的基层骨干力量.......可是光眼下算下来,北伐军就需要六个千总、十八个把总、五十四个百总和一百六十二个旗总,至于最基层的队长就更不用说了,需要足足近五百人。 像这么林林总总的一加,朱慈烺至少需要二百多名有一定经验的老兵,才能勉强使得这六千人动起来,至于想要打仗,则需要起码两个月到三个月的训练时间。 那么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收买辽东军 如果把吴家的二百多个家丁全部抽调过来,说起来倒也足够,可是这么一来,那么这支军队到底姓朱还是姓吴可就难说了,朱慈烺有信心收服那八个家丁的心,却没有信心收服二百多个家丁,这也不符合平衡策略。 对于这个问题,朱慈烺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是对于脑海中的朱元璋而言,却并不能算什么太难的问题。 “你担心兵权会被人篡夺,所以不愿意让吴家的人进入北伐营,这本身是极为错误的,而且会导致吴家离心离德,认为你没有容人之量。” 朱重八摇了摇头,在脑海中轻声解释道:“你要明白一点,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里,就好比咱当年取消了宰相,以为相权再也不能威胁到君权,可是咱还是想简单了.......” 朱慈烺仿佛听到了一声苦笑,他明白,让朱重八承认自己存在错误,这本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但是,似乎那声苦笑只是朱慈烺的幻觉,很快朱重八继续说道:“你现在没有根基,就必须要借助其他的势力成长,但是不能仅仅只是依靠一方势力,你还需要借助更多,比如勋贵、比如外戚,甚至是太监,只有引入多方势力,才能维持一个平衡的状态。” 对啊!既然他手底下没有人,又不能将所有的位子交给吴家,那么完全可以用这些位子来拉拢其他势力! 朱慈烺虽然在这一次清洗中得罪了很多勋贵,可是也拉拢了像英国公张世泽以及新乐侯李文炳这样的勋贵,完全可以让他们从那一千多个家丁里面抽取部分骨干力量,进入新的北伐军当中来。 此外,朱慈烺也可以通过内侍李继周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从锦衣卫和南海子净军当中抽取一部分人出来,用他们也可以掌握一部分力量,最后吴家的人也不能完全不要,可以让吴三辅带一些人过来统帅一个营,以表示自己的拉拢之意。 将这六个营作为拉拢各方势力的筹码,本身也是作为朱慈烺在告诉所有人,对于合作者他并不会有任何吝啬,可前提就是,得听话。 吴襄在知道朱慈烺的方案之后,却是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前面之所以提起军官的问题,就是希望朱慈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让吴家的人进入到北伐军,从实质上掌握这支武力,可万万没想到,朱慈烺竟然提出了这么老辣的建议。 所谓帝王心术,无外乎‘异论相搅’那一套,然而崇祯皇帝都没有真正玩成功的这一套,吴襄却在年仅十六岁的朱慈烺身上看到了,这简直让人感觉到匪夷所思。 “是,千岁。” 吴襄还是认可了这个建议,他并没有非要完全掌控北伐军的想法——说到底,此时的北伐军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从根本上来说也实在太弱,并没有太放在眼里。 朱慈烺点了点头,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却悄然掀开了今天谈话的真正主题,“岳丈,二哥现在到哪里了?” 为了拉拢吴家,特别是吴三桂手里的三千精锐,朱慈烺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和花招。 吴襄脸上升腾起一丝异样,他低声道:“三桂已经三月十三同辽东巡抚黎玉田整顿兵马出关,他们刚刚过了昌黎,马上就要抵达滦州......” “滦州啊.......” 朱慈烺表面上似乎在轻声地重复,可是他心里却是在冷笑,吴三桂此贼果真是在观望,即便他已经给了吴家这么多的好处,也依然在骑墙,或许是时候给他下一注重药了. 想到这里,朱慈烺便一脸诚恳地望着吴襄道:“想必岳丈应该知道,这两日京城被我搅得沸沸扬扬,鸡飞狗跳,还杀了不少人.......可是我实在是有苦衷的。” 对于朱慈烺这两天干的事情,吴襄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有些闹不明白此时朱慈烺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对于朱慈烺已经不再带有任何小觑,言语中便谨慎了许多。 “千岁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讨贼,朱、陈二逆皆有取死之道,却是怪不得千岁。” 朱慈烺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不想靠杀人来解决问题,可是他们实在太过于嚣张了,甚至打算等闯逆围城之后,出卖我大明献城投降,到时候你我皆不可活.......为了我大明的江山,我也不得不下此狠手。” 说道这里,朱慈烺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这一次杀完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已经粗粗凑得南迁资金五千万两左右.......我正在考虑,这个钱应该怎么花。” “五千万两........” 吴襄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多钱来......自己作为老丈人,是不是应该分担一些?可是咱是要脸的人啊,不应该直接开口要,得想个名义...... 就在吴襄琢磨着怎么薅朱慈烺这头大肥羊的羊毛时,朱慈烺却是主动道:“前些日子父皇一直说要保障辽东的军费,只可惜国库里面没有钱,结果不得不去向臣子们募捐........如今有了钱,我认为这件事得先定下来。” 吴襄心头一阵砰砰直跳,他已经明白过来,太子这此是真的准备给辽军发工资呢.......这不等于把钱塞到他们吴家的手里吗? 说起来,大明朝廷对于辽东军的确一直不薄,从万历四十八年开始,大明就开始向全国土地摊派‘辽饷’,每亩是9厘,全国总额度,全国总额度在五百六十万两左右,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差不多就是六百六十万两。 严格来说,六百六十万两银子并不算少,可问题就在于大明的贪腐现象实在太过于严重,这六百六十万两在户部账上转了一圈,就瘦下了三分之一,经过中间层层盘剥之后,到了辽东的账上也就剩下了三成不到。 就像当年袁崇焕督师宁远的时候,户部尚书毕自严亲自举报宁远粮饷官员阎栋等人三年间侵吞米豆四万四千余石,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导致辽东的黑窟窿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正因为如此,辽东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地疯狂地侵吞着明朝的大量军饷,可是并没有发挥出实际的作用,而且到了崇祯十七年的时候,辽东已经面临整整五个月的欠饷。 吴襄不敢真要那么多,他低声道:“眼下辽东加上山海关兵马合计五万人左右,若是弥补上所有欠饷,差不多要二百多万两.......臣以为可以暂时调一百万两,以弥补亏空。” 朱慈烺却是摇了摇头,他轻声道:“岳丈,我准备直接调拨三百万两银子给辽东军,其中一部分作为饷银发下去,另一部分可以当做开拔费——我会下旨给二哥,让他和黎玉田尽快赶到京城,接受检阅以及发放赏银。” 吴襄一时又惊又喜,他连忙道:“若是能有三百万两银子,想来士卒们也会高兴,他们肯定会向殿下效忠的.......三桂到时候也好说服其他人,早日赶来京城。” 这话却是很有意思,吴襄在暗示着辽东大军迟迟未到京城,是因为有人阻拦吴三桂,而不是吴三桂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了钱,那么吴三桂自然也就能动弹了。 朱慈烺懒得搭理对方的小九九,他笑道:“岳丈,现在我们手里的兵力少说也有一万三四千人,再加上辽东撤下来的五万人,我们就差不多有了六万多人可用.......若是就南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吴襄心头一颤,他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可是这六万人多人到底是什么成色,他还能不知道吗?要是真跟李自成的大军硬碰硬,只怕一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下来........ “臣以为,此时不宜再战......” 朱慈烺摸了摸下巴,笑道:“李自成的主力有多厉害我心里清楚,可是我也没打算碰他,不过我听说刘芳亮率领的偏师已经到了保定?” 吴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朱慈烺的想法。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十八子主神器 三月十五,号称‘天下之险’的居庸关城门大开,一队队骑兵从中穿过,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帜和仪仗,上面依稀可以见到一些‘大顺’的字样,还有一班乐队跟在后面奏乐,长长的队伍绵延十余里。 原大明总兵唐通和监军太监杜之秩此时正站在道路一旁,微微低垂着头,不敢朝大军张望,只是二人此时神情却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似乎为自己的命运有些忧心。 过了些许时候,又是一队队骑兵穿过了居庸关,不过不同于前面的那些骑兵,这些人穿着整齐的盔甲,马匹也十分精壮,旗帜鲜明,却是一副精锐的模样。 “你们抬起头来,额有话要问你们!” 不知何时,一道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纯正的西北方言里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却是让唐通和杜之秩心头一颤,他们不由得纷纷抬起头来,却是看到一群大顺骑兵正簇拥着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汉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那说话的汉子是一个大高个,相貌颇为奇特,生得一副深眼窝高颧骨的相貌,鼻梁也十分高挺,带着几分鹰钩鼻的样子,与寻常西北汉人多有不同,而更让唐通和杜之秩印象深刻的是,此人的眼神十分锐利,就像一只翱翔的苍鹰,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杜之秩却是连忙扑通跪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问。”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得含糊得叫一声大人。 汉子哈哈大笑,他傲然道:“额就是你们一直寻哈的李自成,怎么今天见了额,就不认识了?” 唐通心中一惊,他也连忙跪下,道:“罪臣唐通不识王上龙相,竟敢直视天颜,实在该死.......” 一旁的杜之秩也是心中大惊,不敢多说话,只得一直磕头。 李自成似乎并没有将适才二人的表现放在心里,他笑道:“你们都是聪明人,知晓天数,乖乖献上了居庸关,额也就不为难你们了,但是你们要跟额说清楚,那朱家的天子还在不在京城?” 唐通和杜之秩从三月初六就出了京城,便再也没有得到京城的最新消息,因此他们也只能茫然地回答道:“崇祯迟迟未能决断,此时应该还在京城。” 李自成放声大笑,对身边的人说道:“当年宋卿曾经跟额说过一句话,叫‘十八子主神器’,又有诗句言称‘李继朱’三字,看来天命有归并不是一句虚言,这大好的江山,额李自成也总算是能坐上一坐了。” 旁边那名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文士却是笑了笑,道:“王上乃顺天应命之人,合该终结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将来也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自成满意地笑了笑,他不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唐通和杜之秩,而是抬头望向了远方,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京城,看到了大明的皇宫,也看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朱家天子。 对于李自成而言,他的人生也的确达到了巅峰时刻,自从崇祯二年起兵开始,他已经结结实实地在生死边缘打磨了十几年,也逐渐从原来一名一钱不值的驿卒,成长为了拥兵数十万纵横天下的闯王。 在这十几年当中,李自成不好酒色,也不喜奢靡,他每天都同士卒们一样吃粗米饭,而与此同时像其他的义军首领们,大多都已经坐拥数十妻妾,被服纨绮,沉迷于酒色享受当中,唯独只有李自成一直都在咬牙坚持着,努力地扩张势力,招募人才。 而之所以让老李如此忍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推翻大明的江山,将那些鱼肉百姓的大明宗室和官员们全部杀掉,还天下百姓一个郎朗乾坤! 不得不说,李自成同学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追求有抱负的反贼——不对,实际上他已经在正月初一时正式在西安称王,并改西安为长安,正式成立大顺,改元永昌,而为了这一天,李自成甚至将名字改成了自晟。 在大顺成立以后,李自成设天佑殿大学士,以牛金星来担任,另外还增设了六尚书官制,设弘文馆、文谕院、谏议、直指使、从政、统会、尚契司、验马寺、知政使、书写房等官,让乾州宋企郊为吏政尚书、平湖陆之祺为户政尚书、真宁巩火育为礼政尚书、归安张嶙然为兵政尚书。 此外李自成还在西安大肆封赏攻城,将刘宗敏以下等九人封侯,刘体纯等以下七十二人封伯,还封了三十个子,和五十五个男,一时间整个闯军将领中,几乎人人都有官做,人人都有爵位。 因此,当大顺成立以后,李自成也开始履行自己的诺言,也就是坚持‘三年免征’的赋税政策,那么维持军队和官僚运转的钱从哪里来呢? 很简单,李自成通过没收明朝内帑、宗室、勋戚、太监的家产的方式,对明朝官员进行大规模追赃助饷,像那些大顺新纳入的领土中,大顺的地方官吏严格遵守李自成的命令,搜捕明朝的宗室和各府、州、县的士绅,并且严刑拷打,强迫他们献出金银,充作军饷,还有很多粮食就直接散给灾民。 可问题就在于,像李自成这么个干法,却几乎把所有地主士绅阶层逼到了对立面,唯独只有各地的百姓们欢迎来了不纳粮的闯王。 随着李自成进入居庸关以后,一支长长的军队沿着道路慢慢前行,他们的目光中透着坚定,带着希望。 ......... 滦州,素有‘关西第一州’的称呼,距离京城的距离也只剩下了短短四百里地。 城外,一队队大明士兵们朝着城内进发,在漫无边际的队列当中,常常能够看到各种号令旗帜,其中数量最多的旗帜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吴’字,还有一部分则写着‘黎’和‘高’,他们都是如今从山海关赶来的大明辽东兵马。 在那些兵丁之后,则是许许多多携家带口的民众,这些人都是从辽东一直跟着吴三桂的百姓们,自从吴三桂决定入关勤王以来,关外的土地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已经相当于被放弃,因此辽东系的官绅家属和相当一部分辽东百姓便一起跟随进关。 兵民混杂一处,自然是吵吵闹闹,甚至有些鸡飞狗跳,整个滦州都变得乱哄哄的,让人看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然而滦州府衙却十分安静,毕竟这里已经成为了平西伯吴三桂的临时驻地,像辽东巡抚黎玉田和山海关总兵高第则是住在旁边的衙门当中,至于众人的亲卫们则是分驻兵营,还在空地上搭起了许多帐篷。 府衙堂上,一名巨耳隆准、面白无须的三十出头汉子端坐正中间,他的一双眼睛睛炯炯有神,瞻视顾盼,尊严若神,而此人正是当今大明朝平西伯吴三桂。 “函中兄,这一次千岁爷要让我们抓紧时间进入京城,说要将拖欠的饷银全部都归置到位,还说要赐下开拔费......你觉得,这件事能成吗?” 坐在吴三桂下首右手边的一名老者,乃辽东巡抚黎玉田,他轻轻抚须笑道:“平西伯,既然是千岁爷亲自下的教令,自然不会有假,可是老夫就担心,这银子他不好拿呀.......” 吴三桂似乎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没想到函中兄这是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函中兄以为,我等眼下到底应该如何?” 黎玉田收敛神情,道:“眼下局势并不明朗,老夫心中亦是一团乱麻,还请平西伯见谅。不过老夫” 吴三桂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听我父亲的意思,他好像很欣赏咱们这位太子爷.......可是大明的江山,依然是一团雾啊......”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平西王 说到底,朱慈烺的异军突起,已经开始对这个世界的局势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他对吴家的拉拢,使得吴三桂陷入了抉择的困境之中。 在朱慈烺的教令抵达滦州的时候,吴三桂其实也接到了来自祖大寿的信件,那封信代表着清廷对他的拉拢,也代表着辽东系一部分的态度——他们跟清廷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也有可能成为一个阵营。 实际上,清廷对于辽东系或者说吴三桂的拉拢工作,本身进行得非常早,在崇祯十五年四月,也就是松锦之战结束后,皇太极便亲自给吴三桂写了书信,告以其舅氏祖大乐、祖大寿等“因系将军之戚”俱获保全,也就是说我大清是完全看在你吴三桂的面子上,才让你家的亲戚继续活着! 不得不说,皇太极这一招还是非常犀利的,他还让吴三桂的大哥吴三凤,及其他辽东降将,比如张存仁、裴国珍、胡弘先、姜新、陈邦选等人,给吴三桂写信晓以利害,竭力劝说其降清,而吴三桂的态度也一直十分暧昧,并不明朗。 今年正月的时候,祖大寿再一次给他写来了书信,里面十分恳切地对吴三桂进行动员工作,“我祖氏一门以及亲戚属员,皆霑渥泽。而洪总督、朱粮厅辈亦叨遇优隆。自至沈阳以来,解衣推食,仆从田庐,无所不备,我已得其所矣,奉贤甥勿以为虑,但未知故乡光景何如耳。以愚意度之,各镇集兵来援辽左,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军覆没,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贤甥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 在信件的末尾,祖大寿对自家侄子的拉拢更是相当赤裸裸,“际此延揽之会,正豪杰择主之时,若率城来归,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贵,不待言也。” 到了此时,吴三桂确确实实感觉到心动了,他自认为在大明那边是怎么也不可能有‘分茅裂土之封’的,而且大明局势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他吴三桂也不愿意跟着崇祯皇帝一起随着大明殉葬,因此这一次他给祖大寿的回信当中,态度就颇为暧昧,透着几分犹豫未决的意思。 可吴三桂终究会顾忌到一点,那就是自家老夫吴襄和一大家子还在京城呢!而且当汉奸这种事情,对于此时的吴三桂而言,在道义上还是说不过去的,毕竟崇祯刚刚给他封了平西伯,如果马上就投降清廷,只会让人骂他没有忠孝! 别看吴三桂后世投降了清廷,实际上此时的他的确还没有下定决心,这其中虽然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存在,可是这也能说明此时的吴三桂对于名声还是非常重视的。 至于在原本的时空当中,吴三桂选择向清廷投降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什么陈圆圆,纯粹就是因为当前的局势让吴三桂做出了利益的取舍,当时吴三桂刚刚得知崇祯身亡之后,便一改前番缓缓进兵的态度,火速返回了山海关,还给父亲吴襄写信时称“京师已陷,儿臣拟退驻关外”,并且还告诉吴襄,倘若一旦‘事不可为’,就想办法逃出京城。 后来吴三桂在知道吴襄的确被李自成抓住以后,他便选择了投降,可是等他到了玉田的时候,却得知李自成在京师执行追赃助饷政策,甚至以为吴襄已经被夹死,他便马上返身山海关进攻唐通——这一个政策才是真正导致吴三桂降而复叛的原因。 当吴三桂还没有真正核实消息的时候,他很急匆匆地东返并且偷袭击败了唐通,重新占据了山海关,并且联合高第汇集山海关缙绅大姓,为崇祯发丧正式举兵。 在这个时候,吴三桂的降而复叛已经使得李自成深为恼怒,他当即决定推迟登基仪式出兵山海关,并且还让吴襄和崇祯的几个儿子随军准备招抚之事,而此时的吴三桂却在得知消息后,向多尔衮发出了请求援助的要求。 后面的事情也就不用多说,双方在山海关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而在此战当中,多尔衮率领的八旗军最终击败了大顺军,而吴襄也在永平被李自成斩首,吴家满门也被杀,吴三桂被清廷册封为平西王。 因此,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朱慈烺的出现实际上给吴三桂提供了第三个选择,那就是放弃已经无法拥有的辽东基业,成为大明的平西王! 没错,朱慈烺为了确保吴三桂能够归心,不光掏出三百万两银子补发军饷,还专门亲手给吴三桂写了一封密信,在这封信件当中,朱慈烺自然给吴三桂好好画了个饼。 密信中,朱慈烺对于吴三桂的态度就十分客气,并不直接叫吴三桂的名字,而是称呼其为二哥,并且允诺将来到了南京后,就奏请崇祯封吴月英为太子妃,并且将来也会让吴月英当皇后,而且朱慈烺还许诺等到他继位当上皇帝以后,就封吴三桂为平西王! 平西王........这一招才是让吴三桂最终下定决心的关键,毕竟对于大清的‘分茅裂土’,朱慈烺给到的筹码无疑要更加有诱惑力,而且通过平西王这个称号,他也能够揣测一二朱慈烺的想法,那就是在南迁之后会固守长江和淮北,从实质上实现南北并立,然后坐视闯逆同清廷争斗! 如果发展到了这一步,那么朱慈烺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他肯定会想办法控制长江上游,包括湖广、四川等地,那么他这个平西王,就是将来大明收复西南诸地的利器! “若真能让我吴家同他朱家共富贵,我就是帮他朱慈烺打天下又如何?将来的西南之地,未尝不可让我永镇......” 吴三桂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些许笑容,他大义凛然地站在黎玉田和高地面前,举起了朱慈烺送来的教令。 “我等终究是大明之臣,岂能做出背主之事?” “既然千岁爷要给咱们补发军饷,那咱辽人也要对得起千岁爷才是!” 对于吴三桂最终的选择,黎玉田和高第并没有反对,像黎玉田本来就是空降到辽东的巡抚,在辽东系中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而高第那都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今年都已经八十有二了,黄土都埋脚脖子了,更没有同吴三桂争锋的想法。至于原本的蓟督王永吉则根本不在滦州,他已经先带兵进了京城。 三月十六,吴三桂终于下令让滦州的五万辽东军向京城进发,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刘宗敏正率领上万骑兵朝着昌平的方向扑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此时大明的心脏——京城。 天下逐鹿,鹿死谁手?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打仗的哲学 李自成不费一矢进入居庸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也传到了朱慈烺的耳朵里。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上万人依靠雄关不战而降!简直就是给咱大明朝丢脸!” 脑海中,老朱愤怒异常,他高声道:“咱当年就算面对陈友谅的几十万大军,也从来没有想过不战而降,男儿就算是死,也应该是站着死!” 朱慈烺苦笑了一声,无奈道:“派去的还的确是个没卵的货,先前父皇还十分相信杜之秩,可是到头来就是他首先投降的!平日里大家嘴上都会说忠心报国,可是不到实际的时候,又怎么说的准?” 相对于老朱的愤怒,朱慈烺反倒心里好受了很多,他毕竟知道京城很快就会被李自成围攻,用结果去推过程,自然也就知道居庸关肯定守不住。 “那你还准备在京城待到什么时候?” 老朱冷笑了一声,道:“要是跑得晚了,只怕到时候被人直接困在城里,看你小子慌不慌.......” 朱慈烺已经穿越有一段日子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没有见识,他笑道:“先前我翻阅过闯军的战绩,他们大多都是打得运动战、围歼战,极少会打攻坚战,而且对于坚城,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手段,眼下我既然已经整顿出了几千人,守个个把月问题倒不大——” 老朱嘿嘿笑道:“咱看你这花花肠子里可不止这么一些弯弯绕,你不光是想要守城,只怕还想要反咬一口?” “是啊,只有反咬一口,咬疼了李自成,天下人才会知道我的名字......” 朱慈烺对于刷声望这种事,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拒绝的,他紧急联络吴三桂,不惜用一个平西王来钓住对方,自然不是给自己掩护跑路的....... 三月十六,在朱慈烺的命令下,吴襄将京营的三千人、北伐军的六千人都集中在了太液池北侧的内校场........当然,暂时由李继周统领的三千南海子净军也都赶到了内校场,一万两千多人看上去颇为壮观。 在大军纷纷汇聚之时,吴襄、吴三辅、张世泽、李国祯等人也纷纷赶到,向前来的太子朱慈烺行礼。 等到朱慈烺抵达内校场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颇为懒散的军阵,特别是京营的三千人,竟然跟北伐新军六千人的仪态能够相提并论,这使得朱慈烺心中有些微微不爽,不过他看到南海子净军的时候,反而感觉阵列什么的都要顺眼一些。 朱慈烺的神色变幻自然也瞒不过一旁的吴襄,他连忙向下面的人打了下手势,然后微微低头苦笑道:“千岁爷,京营往日弊端重重,臣也一时奈何不得,纵使千岁爷给了臣不少支持,可是练兵终究急不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在咱们的计划当中,至少要能守住京城半个月才行。” 朱慈烺脸色中带着些许凝重,他轻声道:“李自成已经突破了居庸关,他们的先头兵力应该也过了昌平.......距离围城也没多久的吧?” “只怕.....只怕还需要两天。” 吴襄细细沉吟一番,道:“若是千岁爷能够将南海子净军和北伐营的调度之权全部交给臣,臣能守住京城至少半个月。” 朱慈烺点了点头,果断说道:“前两日,月英曾经跟我说过,总戎的一身带兵本领虽然不算辽东第一,可是终究经历过沙场,经验权变懂得自然比我们这些门外汉要多,我原本就打算将所有的兵力交给总戎,以助总戎守城。” 的确,在朱重八给朱慈烺开的军事小灶当中,其实已经说过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临战的指挥权问题,是非常容易影响战局,甚至会影响到胜败——在目前的整个京城当中,真正善于领兵打仗的人已经没有几个,要知道连李国祯这种货色之前都被安排到提督京营了....... 朱慈烺如果再不信任吴襄,那么他就只能用张世泽、李国祯这些不会带兵打仗的勋贵,亦或者是李继周和曹化淳这样的太监,要真到了那个时候,朱慈烺又能相信谁呢? 因此,在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朱慈烺在众将面前,将太子令信交给了吴襄,他轻声感叹道:“总戎,京城所有人的性命,还有我的性命,就都交给总戎了.......” “末将自当竭尽全力而为。” 在安抚完吴襄之后,朱慈烺自然不会白白到校场来一趟,他虽然将军权临时授予了吴襄,可是这拉拢人心的事情还是要亲自去干的——至少得让站在这里的一万两千人都知道,他们现在领得是太子爷的赏! 一旁的李继周连忙叫人将银子都给抬了上来,满满当当三十箱银子,每箱里面有二万两,合计起来一共是六十万两,它们全都被打开放在了校场上,让人看着颇为眼晕。 朱慈烺从箱子里拿出一块银锭,道:“我的要求不高,你们所有人,反是新兵每人三十两银子,反是打过仗的老兵,每人是六十两银子,你们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守住京城,只要守十五就够!” “你们都是大明的壮士,都是我大明的希望!” 朱慈烺一边带着人发银子,一边从兵士们的面前走过,他高声喊道:“你们放心,这一次我给你们先发银子再打仗!如果杀了敌寇,一个人头就是十两银子!” 听到朱慈烺这番话,众人的内心的忐忑不由得消减了许多,他们一边望着朱慈烺,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价钱......这也不打仗就能拿到三十两,而一个人头就是十两,那十个人头岂不是一百两银子? 朱慈烺笑呵呵地站在几个兵士的面前,拍了拍他们身上的纸甲,然后拿起一杆鸟嘴铳,感叹道:“你们都放心,我绝不是让你们去送死,大家都知道,这赏钱再高......只有活着才能赚到,我跟你们的想法是一样地!” “什么?活着更重要?”吴三辅顿时有些不解,这鼓励将士不都是鼓励他们死战吗?怎么现在鼓励他们要好好活着? 他顿时有些好奇,却又不敢直接问朱慈烺,只得纳闷地望着自家老夫吴襄,而吴襄却只是呵呵一笑,并没有开口,他相信朱慈烺这番说话是有用意的。 果然,朱慈烺的画风一转,道:“你们都听仔细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都想着活下去,可是要想活下去,就不能一个人蛮干,也不能一群人蛮干,咱们得有头脑才行!” “你们当中应该有人是打过仗的,我想问问你们这些打过仗的一些问题,回答得好有赏!重重得赏! “我打过仗!” “我也打过仗!” “俺当兵已经八年了,俺砍过三个脑袋!” 在赏钱的刺激下,很快有七八个人站了起来,他们看着虽然并不是多么强壮,可是眼神里面却有东西,绝非那些寻常之辈能够比拟,还有更多人想要站起来,可是他们的动作却晚了一些。 朱慈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先让李继周把银子发下去,然后才说道:“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不管怎么回答都可以,反正这钱我就先给你们了!” “千岁爷还请吩咐。” “我就想问问,你们说战场上是迎着敌人危险?还是背对着敌人危险?” 朱慈烺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可是眼神却显得有些严肃起来。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内校场,一万人多人熙熙攘攘地站在那里,他们很多人虽然看不到朱慈烺,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向。 面对朱慈烺的问题,那几个站起来的老兵面上也有忐忑,谁也不敢先开口,终于过了好一会,一个面目粗黑的汉子才高声道:“千岁,额是个粗人,额不懂那些,但是额打仗也打过几年了,额就知道一个道理,在战场上越怕死,就越容易死!” “是啊是啊,咱们要是打胜仗了,死的人就少,可是一旦败了,那追兵能连着追一天一夜,多少人都死在了溃逃的路上!” “没错,千岁爷,这迎着敌人危险,可是背对着敌人更危险啊!” 众人这么一番话说完,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你们说得都很对,正面迎敌的时候,这敌人他们也怕,可是你一旦背对着他们,那敌人就根本不会怕你,反而他会觉得你在怕他,人的胆气一旦起来了,自然杀心就起来了。” “我没有打过仗,可是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是害怕的时候,你就会越容易陷入到危险的境地。正所谓战胜恐惧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朱慈烺一番话被兵士们纷纷传递了下去,很多人不由得陷入了思索,他们大多都是一些不识字的汉子,平日里从生活里总结了很多自己生存的小哲学,可是却很难用语言说出来,而如今朱慈烺的话就正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说白了,大家为你老朱家的江山卖命,肯定不是因为忠于皇帝,而是因为他们要靠这个卖命的钱养家活口,人一旦有了顾虑,上了战场自然也就不敢拼命——朱慈烺没有去否定大家的想法,而是愿意跟大家真正敞开心扉谈一谈。 那名汉子见朱慈烺这么和善,顿时大着胆子说道:“可有的时候额们敢拼命,可是他们当官的却带头跑,其他人也就跟着跑了,额们也只能被裹挟着一起跑.......当年曹将军带额们打仗的时候,额们就没有这个担忧。” “曹文诏.......”吴襄在朱慈烺旁边轻轻提醒道。 朱慈烺神情默然,他自然知道这个大明良将,当年无论是在辽东战场还是西北都是屡立功勋的战将,只可惜此人在崇祯八年就战死,而他的侄子曹变蛟在前年松锦大战时也壮烈殉国,堪称满门忠烈。 “你们说得对,有的时候打了败仗,你们不跑都不行,要是我上战场,看到别人都跑了,我肯定也会跑!” 朱慈烺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我知道你们想活,我也想活,所以还请你们相信我,相信大明太子!我保证只要撑过半个月,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领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一路南下!但是也要请你们,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大家!”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战死了,我会给你们的家人发钱、发粮、发田地,你们的父母双亲,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将由我朱慈烺负责,此誓言天地可鉴!” “如果你们都害怕,都不愿意打,那么等到那些人冲进城里以后,我会死,你们也会死,而且死得很不值得,至少我还可以给你们发银子,给你们江南的土地——你们好好想想,就算是做生意,这笔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朱慈烺的话的的确确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当中,不过大家伙并没有完全被忽悠,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的确接受南下,但不会接受跟朱慈烺在京城拼命,因此一时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对于这种情况,朱慈烺自然早有准备,因为眼下的这一套说辞就是老朱传授给朱慈烺的,毕竟在认识人性方面,朱慈烺虽然也算的经历两世,可是前世终究只是一个私企小白领,眼下虽然融合了朱慈烺原本的记忆,可是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供成长,自然不可能比不上跟着兵卒们一起亲自经历过来的老朱了。 老朱在脑海中敦敦教导道:“带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需要明白一点,人一旦上了战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有的人想打,有的人想跑,怎么把他们拧成一股劲,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你得站在他们那边去考虑问题,要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子,打仗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无非就是一点,你得给他们一份生的希望,然后给钱才有效果。如果是一场必死的仗,你以为光给点钱就有用吗?” “而等到他们一旦接受了这个希望,还会放弃手中的银子吗?” ....... 朱慈烺冷笑一声,当下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道:“如果你们不敢打没关系,但是你们手里的银子,将来一定会被大顺军夺走,他们眼下已经在多省进行追赃助饷,到时候自然会包括京城,眼下我发给你们的钱,到时候肯定会被李自成夺走,发给闯军了!” 一老一小二人无声地冷笑着,而此时校场当中人群一片却是哗然,声音开始从小变大,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最难接受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绝望,而是先给他们希望以后,再突然给他们绝望。 因此朱慈烺表面是给他们钱,让他们为大明打仗,可实际上却通过这些许诺给他们描绘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让他们为了自己的未来打仗——更何况手里还有沉甸甸的银子呢,就算想花,那也要逃出京城才能花! 人群中一片哗然,内校场的声音开始从小变大,兵丁们终于开始正视起眼前的问题,现在可不是保卫大明朝了,而是保卫自己现有的财产和将来的财产。 而这也十分符合老朱的那一套,天底下适合当兵的人永远不是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氓地痞,因为他们毫无牵挂,随时都有跑路可能,真正愿意死战的永远都是那些有一大家子以及有一定产业的人,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这些美好彻底毁于一旦。 因此,先是发银子、画大饼,再到最后的一招杀手锏,老朱对人性的掌握几乎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地步,当然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明末的混战中获得最后的胜利。 眼看着朱慈烺的所有表演结束后,一旁的吴襄轻轻点了点头,他十分欣赏地望着朱慈烺,对一旁的吴三辅道:“三辅,当年为父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其实这世道啊,靠的并非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明白吗?” 吴三辅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像朱慈烺这样的怪胎,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预料到的.......此人的做事原则简单明了到极致,那就是干活你得好好干,如果不老实就对你不客气,但是只要你愿意干,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妻儿老小,也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爷全给你兜着! 出来打拼的,不就是讲这个道理吗?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努力活下去 随着闯军突破昌平之后,京城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在太子朱慈烺的命令下,顺天府知府王庭梅也开始努力发动起百姓来巩固城防,当然如果放在往日,这一招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毕竟人人都自顾不暇,谁愿意来努力干活呢? 但此时的朱慈烺却不同,他手里有的是钱,为了坚守京城,朱慈烺自然不会舍不得这点银子,他直接告诉顺天知府王庭梅一句话。 “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多少钱,但是这个钱一定要花到实际上,明白吗?” 王庭梅发须斑白,脸上的褶皱一层层的,他原本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在官场上也打磨了三十多年,在地方上的执政经验十分丰富,因此他十分恭敬地将自己目前所需要的人手、物资以及银钱缺口,都跟朱慈烺说清楚了。 眼下崇祯南巡,太子朱慈烺固守京城,这一点其实让王庭梅还是多有敬意的,他也明白朱慈烺并非一个好糊弄的人,当下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千岁爷放心,只要千岁爷相信微臣,臣自然努力为之,若有差池,甘愿一死谢罪。” 朱慈烺感叹道:“老马识途,老臣更是朝廷之宝啊,若非局势艰难至此,王大人或许早就已经跟其他人一样选择致仕了,之所以还愿意留在此任上,自然是有些情怀所系。” “千岁爷......臣感喟莫名,实在是让千岁爷见笑了。” 王庭梅坚定道:“千岁爷留步,下面的事情臣一定不负千岁爷重托。” 朱慈烺同吴襄激励完士气之后,便在吴襄以及王庭梅的陪同下去巡视京城的城防,实际上这个时代京城的防备还是非常严密的,毕竟已经经历了好些次八旗入关的事情,甚至有多次威胁京城安稳的事情,因此大明朝上上下下对于京城的城系统非常重视。 就像当年土木堡事变之后,京营基本上全军覆没,剩下还在京城的军队数量极少,且只有不到一成的士兵有盔甲,兵器数量严重不足,可以说情况并不比眼下更好,当然后来京城被守住固然有于少保的擎天之功,也有京城城防严密的缘故。 自从明嘉靖年开始,京城城防得到了大规模修建,此时京师外城九门基本全部弯弓,而且在外门设立了箭楼,月牙城也建起了城楼。各门外立牌楼,城四端设立角楼。此外在城外加深了城壕,还用砖石衬砌两壁,九门之上还有大量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是坚守京城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安排炮手妥善使用。” 朱慈烺开口叮嘱道,他继续说道:“一应城防需要的砖石、木材、石灰、工具都可以让顺天府衙门去准备,另外我也会给他们拨下银子,到时候发动百姓们在城墙堞口设置门扉,可以在城东、西、南面城墙上绑上沙栏木。” “千岁爷果然英明,若是能够做到这一步,臣有信心能够坚守一个月以上。” 吴襄原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疑虑,可是看到朱慈烺这些操作以后,心里也安稳了许多,毕竟李自成手中的红夷大炮数量有限,十分缺乏攻坚的手段,而以京城的城防而言,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朱慈烺笑了笑,道:“这些只不过是我当年翻阅北京攻防之战时,效仿于少保的故智,当年于少保还曾经发动京畿周边的州县和山西河北的民众,对瓦拉军进行骚扰疲敌,只可惜我们已经难以效仿了。” 毕竟大明的衰落是全方位的,绝非只是来自农民军起义或者是满洲,像那些深入骨髓的问题才是真正致命的问题,只是对于此时的朱慈烺而言,还没有这个力气去解决问题。 王庭梅和吴襄二人相视一叹,现如今说起当年旧事,不亚于听神话故事一般,如果大明真能有当年那般国力,又岂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在打发了王庭梅和吴襄以后,朱慈烺很快就回到了端本宫,却见到一直默默无闻的吴月英穿着一身盔甲,原本苗条的身材穿上盔甲之后,倒别有一番魅力,站在他的面前时,秀气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坚毅之色。 朱慈烺哑然失笑,“月英妹子何至于此?当下京城还十分安全,闯逆尚未攻到城下。” 吴月英摇了摇头,轻声道:“妾身自幼跟随父兄习武,虽然上不得战场,可是寻常一二人也能对付,大战在即,若是将来一旦事有不谐,妾身纵使一死,也要护得千岁爷平安。” “傻姑娘!” 朱慈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只觉得异常的柔顺,便笑道:“城外有你的二哥率领大军来援,城内有岳丈大人统兵御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难道你不相信他们的本事吗?” “妾身......我只是担心,担心千岁爷罢了.....”吴月英漂亮的脸蛋顿时一片红晕,她微微低下了头,捏在剑柄上手指微微发白。 朱慈烺拉过她的手,摸着她手上的老茧,低声道:“习武是不是很苦?” “不苦......父亲说,习武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吴月英声音有些轻,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朱慈烺,坚定地说道:“还有保护千岁爷。”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叹气道:“若是你在我们的那个年代,或许现在还只是一个刚刚读高中的小姑娘......她们会穿上好看的小裙子,会涂抹好看的胭脂,唯独不会拿着一把剑,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自己和家人.......” 吴月英脸色微微有些泛白,她似乎想哭出来一样,“千岁爷不喜欢月英吗?” “不,我喜欢,可是我更心疼啊。” 朱慈烺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像你,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不应该这样活着,可是又不得不这样活着,这实在是不公平.......” 吴月英沉默了,她发现自己有些听不懂朱慈烺的话语,可是她又能感受到朱慈烺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老朱轻声叹气道:“乱世人命不如狗,咱当年一家老老小小,几天功夫死个干干净净,咱也只能去当个叫花子,见到的不忍言之事实在太多了......所有人都要乞活。” “乞活......” 朱慈烺神情微微有些沉寂,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适应眼下这个角色了。 或许老朱说得对,能够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一个人人都要乞活的时代。 “老祖宗,别再藏着你身上的那些本事了,赶紧都教给我吧!” “我要努力活下去!” 正文 第三十章 绝对不会再回去! 昌平城。 自从大顺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居庸关之后,所有大顺朝文武群臣和三军将士都十分兴高采烈,在他们看来京城在重兵围困下必然会在两三日内不攻自破,而江南更是可以传檄而定,大顺的千秋大业就此奠定,闯王也是时候登基做皇帝了。 一旦到了那时,人人便可鸡犬升天,成为与国同戚的功臣,到了那时候人人有良屋豪宅,有美人相伴,更有无尽的荣华富贵。 在这种情况下,昌平州城便成为了大顺军夺取京城的最后障碍,战鼓响过三通之后,大顺士兵们便展开了对昌平的攻城之战,他们手中挥舞着刀剑,架着云梯朝着昌平城展开了进攻。 昌平总兵官李守铄紧闭城门,亲登城楼,与前来进攻的大顺军展开了激战,双方一则士气高昂,一则誓死为战,却是打了个旗鼓相当,杀了个浑天黑地。 由于昌平州城在先前得到了多次加固,李守铄率领残余士兵一直就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扎在昌平城上,纵使纵使刘宗敏屡次亲自率领敢死先登之士进攻,可是依然被李守铄带着人给守住了。 阵前,带着斗笠的李自成面露些许赞赏之色,指着依然在坚守的昌平州城,对身旁的文士道:“宋军师,看来这大明不乏忠臣良将,到了此时竟然还敢有人阻拦大军,你说他值不值得拉拢?” “王上,此人不过是一个不识时务的愚忠之人罢了。” 那文士正是大顺开国大军师宋献策,一向以足智多谋著称,且善于谶纬之道,曾经编造谶言“十八子主神器”,来暗示李自成天命有归,因此一直颇得李自成的看重,同牛金星、李岩以及顾君恩等人合称为四大谋士。 李自成微微一笑,他如今已经兵临城下,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升腾起一股子狂妄,对李守铄这种小人物自然也不再看重,他抚须道:“把先前缴获的那几门红夷大炮赶紧拉上来,给我轰平昌平城!” 大顺军原本自然是没有太多火器的,可是随着诸次大战之后,自然也缴获了明军不少装备,其中有八门红夷大炮更是颇得李自成的看重,冀图于用这些红夷大炮来攻下京城,如今遇到昌平守军誓死不降,他便想着用来试一试。 很快,上百名大顺的士兵押解着八门红夷大炮,抵达了昌平城下,与此同时还有大量的弹丸也被运送了过来。 “开炮吧。” 李自成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望向昌平城上面飘扬的大明旗帜,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夕阳之下,昌平城弥漫在烟雾之中,残阳如血一般洒在了城头,大明旗帜在轰鸣声中缓缓落下,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经过了红夷大炮三轮轰击之后,昌平城宣告失陷,总兵李守铄被俘,他面向皇城的方向磕了一个头,随后便在李自成面前大骂不止,旋即被斩首示众。 大顺军在进入了昌平城之后,为了报复总兵李守铄,将那些残余的明军给斩杀殆尽,至于昌平州衙还算比较宽敞,则成为了李自成的临时行宫,军师府、丞相府则分驻镇台衙门和学宫,其余各部和文谕院则挤在了别处衙门,七万大军则分驻兵营,又在空地上搭起了许多帐篷,做好了最后进攻京城的一切准备。 李自成生活简朴,平时吃饭也不过是一菜一汤,他一手拿着一块生冷发硬的馒头,一边听着宋献策呈递上来的各地军报以及大顺各地方的呈奏。 “启禀王上,山东郭升率领精兵数万已经攻占济南,张官置吏,四出赴任,旬日间遍于海岱。……奉其敕追掠缙绅,桁杨接踵,相望于道,有户政府从事张琚者,谓之催饷司,拷掠宦家子,俾助饷。其被掠者以万历来科目为断,计三十余家。” 李自成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极为认真地吃着馒头,似乎连一点点都不肯浪费,眼神中透着些许满足感,不时还会夹起一筷子肉。 宋献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他继续道:“王上,左营制将军已经东出固关,真定知府邱茂华已经投降我军,他秘密带人将真定巡抚徐标缚出城外杀之,真定已经被我军拿下。左营制将军准备攻向保定,与王上呈现两面合击。” “唔。吴三桂现在在哪里?” 李自成似乎对前面的消息兵不感兴趣,他摸了摸嘴唇,将最后一点馒头屑塞进最后,沉声道:“眼下额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吴三桂的兵会出现在京城。” 宋献策点了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毕竟相对于已经彻底腐化的京营而言,吴三桂的辽军多多少少还是值得忌惮的,“我们的密探现在还没有接触到吴三桂,就算想给他开条件,眼下也没有合适的人去接触。” 李自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额们起兵十几年,打打杀杀了也十几年,兄弟们全靠着一股子气在撑着,他们看到了京城,气也就到了顶点,可是额不一样,额心里总是提着呢......军师,你能明白吗?” 宋献策明白李自成内心的担忧,低声道:“王上,京城已经近在眼前,兄弟们也都是士气如虹,王上不妨将大家伙都叫来,一起合计合计。” 李自成点了点头,同宋献策稍谈几句,便命传宣官分头传知丞相、正副军师、六政府尚书、侍郎以及文谕院学士等大臣们,赶到行宫前来召开御前会议。 很快,过了半晌左右,大顺军的相关文武大臣们纷纷汇聚到了昌平州衙,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带着几分欢天喜地的神情,其中数人的神色中更是隐隐带着几分得意,他们都是跟着李自成打江山的心腹,眼下都已经是封了侯的,将来一旦李自成当了皇帝,他们自然会更进一步,弄个开国公当当。 牛金星、刘宗敏、刘体纯、李过、李岩、顾君恩等人面对李自成的时候,纷纷躬身道:“臣等见过王上。” 李自成应了一声,才缓缓开口道:“额这么晚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甚子事,主要就一点,你们倒是说说,这京城应该怎么打?大概何时能破城?” 性格直率莽撞的刘宗敏率先站起来,他穿着一身铁甲,身躯魁梧壮实,脸上则生满了黑漆漆的络腮胡须,高声道:“王上,额们都到了昌平了,还能怎么说?给额一万人马,额连夜就攻过去,将崇祯老儿捉给你!” 李自成冷哼一声,道:“要是一万人拿不下来呢?岂不是误了战机?” 刘宗敏一听这话,顿时就想反驳,可是一旁的李岩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然后缓缓开口道:“京城虽然虚弱无力,久疏战阵,可终究倚靠着坚城固守,火炮众多,我们一时半会怕是难以破城,若是届时辽兵来援,里应外合之下,这京城怕是轻易下不得。” 听到首席谋士李岩这番话,李自成的脸色才好了许多,他冷冷地望了一眼适才还兴奋得意的大顺文武将领们,低声道:“额还以为你们都已经昏了头,烧坏了脑子,总算有个清醒的......眼下京城虽然看上去能拿下,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中间就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额们走到了这一步,就绝对不允许再回去,否则怎么见额们的父老妻儿?” 李自成神情肃穆,他当年在心中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誓言,如今这个誓言终于快要实现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太子爷要坚持啊! 见到李自成发火,众人不由得有些心虚,他们齐齐望向了丞相牛金星还有军师宋献策,等待他们先开口。 丞相牛金星笑道:“既然飞虎将军的人已经打入了京城,想来应该有些消息才是,不妨先说说眼下的京城情况。” 在目前大顺军当中,飞虎将军刘体纯一直都在掌管间谍和密探工作,大力发展情报工作,形成了大顺军中的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军事组织,不过一直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番号,只是叫做小刘营,来区别刘宗敏和刘芳亮所率领的军队。 由于李自成要忙于军务,并没有时间来直接指挥大顺军的情报工作,因此小刘营一直都是军师宋献策在主管,他在去年的时候就开始注重刺探京城的情报,便让刘体纯派遣了许多间谍,打扮成上京举子、以及一些贿买文武官职的各类人员,还有江湖术士、杂耍艺人、难民乞丐、和尚、道士、尼姑……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让他们在京城刺探守军虚实,朝廷消息,还四处散播谣言。 像先前在京城流传的‘李公子给家家户户发钱’的消息,就是宋献策的手笔。 刘体纯连忙站了出来,对李自成恭敬行礼,道:“启禀王上,末将先前派去的探子只有数人传回消息,他们声称京城早在三月十二就已经封城,城内的探子已经出不来了......后来才知道有一支队伍朝着天津的方向去了,更具体的消息并未探知。” 宋献策面露惊讶之色,追问道:“你确定那支队伍去的是天津,有多少人马?打的什么旗号?” “这个.......” 刘体纯脸上流露出些微犹豫之色,咬了咬牙道:“军师,末将所派去的密探声称队伍行踪严密,并未打着旗号,且严禁沿途民人靠近......密探也未曾侦知任何消息。” 听到这里,众人顿时一片惊讶,而李自成的脸上却是变得有些青黑。 “你的意思是,崇祯已经跑了?” 刘体纯脸上流出些许冷汗,他不敢伸手去擦,而是低声道:“末将不敢......不敢妄言,眼下京城消息已经传不出来,我们派去的秘探基本上都被困在了城里,就连原来城外的一些耳目,也开始被明军驱赶.......” 听到刘体纯这番话,李自成脸色却是变得更差了些,只是他也没用继续开口,整个衙门内的气氛越发显得压抑。 宋献策沉思了片刻,才面向李自成道:“回禀王上,以臣之见,未必就是崇祯跑了,或许队列另有其人......” “你是说太子朱慈烺?” 李岩呵呵笑道,却是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少有文武才,胸中韬略不凡,常常语出惊人,因此众人也都十分好奇地望着此人,等待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宋献策轻轻点了点头,对着李岩道:“未尝没有这个可能,从先前密探从京城传来的朝廷动向来看,太子朱慈烺主张南迁,他甚至为此杀了光时亨.......此人或许已经说服了崇祯,已经孤身前往南京。” 李岩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他对李自成躬身一礼道:“回禀王上,眼下消息封锁,实在难以猜透南下之人究竟是谁,或许是崇祯,亦或许是朱慈烺,还有可能二人都在队列当中,委实让人难以分得清楚.....不过臣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辨别一二。” 李自成对于李岩颇为信赖,便点头道:“还请李先生赐教。” 当焦点转移到李岩身上的时候,牛金星、宋献策以及顾君恩的目光自然也投在了他的身上,所有人都很好奇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到底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臣以为,想要判断崇祯是否还在京城,不妨派一人前往京城劝降,最好是见过崇祯之降臣,若是崇祯在城内主事,其性情刚烈,必杀信使以绝后路,可若是崇祯已经南下,则京中主事之人或为勋贵或为大臣,他们为保全家族性命,想必不敢下决心杀此人。” 李岩面露冷笑,继续道:“若是他们既不杀也不放,则说明此辈已无斗志,我军当大举攻城,大事定矣。” “李先生倒是好计策,不过宋某也有一锦上添花之计,还请王上一听。”宋献策连忙拱手道,脸上同样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 李自成放声大笑,他此时怎么看宋献策和李岩怎么顺眼,便高声道:“别婆婆妈妈地不像个汉子,额听着哩。” 宋献策道:“臣以为,既派信使前往刺探,我大军亦当配合才是,既然先前汝侯请兵一万要前往攻城,不妨就让汝侯真得带人进攻,一来再一次试探京城的城防,二来也给城中主事之人压力,届时城中到底是李逵还是李鬼,自然也就水落石出。” 李自成微微点头,笑道:“二位所说都甚为有理,额以为此计可行,不过派往京城之人,额看那杜勋不错,先前若非他主动投诚,额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宣府........就让他再去立上一功,将来封他个官当当!哈哈哈!” 众人一片哄堂大笑,所有人都知道,李自成对于明军中的降人十分不齿,像唐通先前好歹也是一镇总兵,多多少少对其还有些照顾,可是对于那些投降的太监,李自成却恨不得他们滚得远远的,省得他们污了眼睛。 眼下像这种要命的差事,李自成当然是好不犹豫地交给了投降的大太监杜勋,对于大顺而言,此人活着无用,死了也是白死,还不如在此时此刻做点贡献。 三月十七上午,刘宗敏亲自率领骑兵抵达京城郊外,而后续的大军则开始对京城展开了包围的态势,一部分大顺军先是在德胜门和安定门立下营垒,还有一部分大顺军则是对西边的西直门和阜成门进行了包围,还有两千多骑兵在外城近郊巡逻,将偌大的京城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过让刘宗敏有些奇怪的是,原本在沙河驻防的数千京营兵,似乎已经撤到了京城之内,浑然不见半点踪影,这让他有一种无处使力的感觉,只得带着人骑着马来到城下。 此时京城城墙上的大明旗帜似乎也有些厌厌的垂落在一旁,上面的兵丁们虽然努力地摆出一副架子,可是他们脸上的慌张却依然难以掩饰,若非城头还有几尊黑洞洞的红夷大炮,刘宗敏都恨不得直接率兵猛攻。 只是刘宗敏多少还记得昨日的商议,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便调转马头往本阵而去,再也不看京城一眼。 大顺军抵达京城的消息,自然早早地送到了朱慈烺的手中,此外原本驻节永平的蓟辽总督王永吉亲派人将一封十万火急的军情密奏送进了京城,直接抵达了通政司,而此时通政司上官见是王永吉送来的军情,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送到了朱慈烺手里。 朱慈烺对王永吉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印象,不过通过吴襄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此人是天启五年的进士,能力相当一般,原本只是一个通州的兵备道,后来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才靠镇压乱民发迹。 原来在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山东早就爆发了多次民乱,像李廷实、李鼎铉、李青山这些人都屡屡率领百姓起义,虽然屡屡被朝廷镇压,可是终究残余了不少势力。 王永吉在这个时候接替山东巡抚王国宾剿灭乱匪,曾亲自率领三百骑兵镇压攻打占据龙山、沧海渊诸山寨的义军余部,不到一个月就剿灭了乱军,一时间王永吉名声大噪,跟史可法并称北史南王。 只可惜这个南王不到一年就拉胯了,崇祯十六年清兵入塞南掠,一路势如破竹杀到了山东,王永吉堵御无术,不到一个月就丢掉了七十多座城池,像济南、兖州、东昌三府州县尽失——问题是他还不上报,只带着兵跟在清军的身后,清军兵退一城,王永吉便率兵收复一城,还向朝廷报功,更奇葩的是崇祯居然还真相信了,擢升王永吉以兵部侍郎总督蓟辽。 得知了这一点以后,朱慈烺对此人的印象自然好不了,他甚至从王永吉的身上看到了大明官兵一场场纸面大胜的真相,看来历史还真是无限循环,未来还有大批大批的王永吉,在靠着这个恰饭呢。 不过在此时,王永吉向朝廷汇报的消息则只有一条,那就是他本人已经率领精锐兵马正在赶赴京城的道路上——还请太子爷坚持住,他们马上就来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顺从大势不如主导大势 朱慈烺对于王永吉的话自然是当成屁给放了,先不说王永吉手底下哪来的所谓精锐兵马,就说他马上赶到京城这一点就不可信,毕竟永平府其实就是卢龙县,距离京城大概也就四百多里路,说远还真不算远。 如果王永吉真有心来京城救援,信使一天能到,他们最多迟两日也能到,可是现在却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这很显然是王永吉在观望京城的情况,要是京城失陷了,他王某人自然是投靠新的主子,要是没有失陷,可能就会马不停蹄地赶来救驾。 原本历史上崇祯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南迁,除了他不愿意承担南迁的责任以外,后续也有被王永吉、吴三桂这些人糊弄了的原因,毕竟真敢相信这些人说话的人,也就崇祯了。 朱慈烺也不言语,对着吴襄叹息道:“岳丈看人确实有一套,王永吉若是得知刘宗敏已经抵达京城,只怕他是不会来了。” 吴襄微微沉默,轻声道:“其实臣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千岁爷执意要如此冒险?臣之子三桂眼下完全可以进城防御.......” “防守不是目的,咬李自成一口才是目的。” 朱慈烺认认真真地说道:“实际上,我从来没有改变过南迁的想法,眼下留在京城也只是权宜之策,让二哥率领精锐去突袭保定的刘宗亮——目的既是为了给南京的一些人看看,也是为了给天下人看看,咱们大明还没有到那一步。” 没错,在朱慈烺的计划当中,吴三桂所率领的精锐关宁军,根本就不是用来守城的,而是趁着李自成注意力被京城吸引的时候,悄悄地南下,给刘宗亮狠狠来上一刀! 毕竟刘宗亮只是一支偏师,原本目的是为了牵制北上的明军支援,因此人数也不算很多,全部加起来不过二万人左右,也算不上什么精锐之师,而吴三桂这一次率领的一万关宁军却都是挑选过的精锐,光是骑兵就足足有三千人,而另外的两万人则由吴三辅统领着守在了天津卫,牢牢把握住朱慈烺的南下道路。 吴襄自然是知道全盘计划的,甚至这个计划就是他亲手辅助完成的,可是他对于朱慈烺的看法却屡屡发生着变化,这其中虽然有些不认同,可是更多的却是对朱慈烺的欣赏。 “臣明白,若是将来事有变故,臣自当竭尽所能,护送千岁爷前往天津。” 吴襄转身离去之后,吴月英却是从里面走出来,她脸上红扑扑的,让人在铜香炉里添了些许熏香,然后亲自沏了一杯香茶,放在了桌案上面,淡淡的清香很快让朱慈烺的脑海中一阵清明。 “刚刚岳丈大人说得话你也听见了,咱们要是想走,迟早都能走得.......只是眼下咱们还不能急着走。”朱慈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吴月英轻声道:“千岁爷说得道理,妾身自然明白.......妾身只是见千岁爷这几日都未休息,身子都憔悴了些许,还请千岁爷保重身体才是。”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刘宗敏已经到了城外,我只怕他们又在玩内外勾结的那套把戏,便派李若琏带着锦衣卫在全城搜捕奸细,待会还得去瞧瞧才行,到时候还要上城头看看我才放心——” 在这段日子里,老朱一直在朱慈烺灌输一些行军打仗的基本常识,毕竟朱慈烺将来是需要亲自掌握军队的,绝对不能完全依靠吴家父子或者是其他人,否则到头来只会成为傀儡。 毕竟朱慈烺并不是什么天才,他只是一个略微有些小聪明的现代人,对于古代战争几乎是一窍不通,因此在向老朱学习之余,他也要进一步去面对战争,学习战争。 “千岁爷,妾身多少会点武功,不如让妾身一同前往,也好保护千岁爷。”吴月英秀气的脸蛋上带着一丝期待,她跃跃欲试地望着朱慈烺。 朱慈烺沉吟了一番,道:“也好,那你就穿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到时候咱们一块去瞧瞧,有些事情不亲眼看看还真不放心。” ....... 自从朱慈烺让吴襄封锁九门之后,就有过清理京城细作的想法,要知道在明末之时,用间几乎是非常常见的手段,像李自成手底下有小刘营,清廷手下也有各路收买的汉奸细作,至于大明朝则更有威名赫赫的厂卫,几方都互相安插间谍,刺探机密。 然而随着大明朝逐渐日落西山,厂卫威风自然也随之凋零,京城逐渐沦为了各方暗谍活动的战场,可以说在原本历史位面,京城不战自溃的原因当中,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暗谍在私底下串通,使得京城的城防变得毫无机密可言。 “奴婢见过千岁爷。” “微臣见过千岁爷。”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和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一同躬身行礼,那老太监名叫王德化,身份也非同寻常,乃司礼监太监,深受崇祯的信重,因此委任他执掌东缉事厂,在京城同王承恩一道被称为二王。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道:“二位辛苦,眼下京城被围,原本那些潜藏在京城的暗谍们恐怕会伺机而动,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因此我以为,想要坚守京城,首先就需要清理城中暗谍,无论是李自成的人,还是满洲的探子,都需要给我一网打尽。” 主要负责这件事情的自然是锦衣卫,李若琏连忙开口道:“回禀千岁,自从封城之后,臣手下的人就已经全部散了下去,在暗中查探消息,目前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八十多个细作的行踪,只是担心打草惊蛇,还未有任何行动,不过这些人已经尽在掌握之中,还请千岁爷下令。” “很好,此事决不可有任何纰漏,你要亲自盯着。做得好了,将来我向父皇为你请功。” 朱慈烺叮嘱了一番细节,又朝着王德化道:“王公公这边的任务也很重,咱们东厂向来在京城多设耳目,监察百官群僚,这件事要继续做下去,而且必须要做好才行,若是有人手的缺失,我让李继周从别处再调来一些人手。” “千岁爷以为,百官里面有贼寇拉拢的变节之臣?”王德化神情有些惊愕。 朱慈烺叹口气道:“先前京城百官当中,便有不少人被贼寇拉拢,前几日我虽杀了一批,可终究杀不尽,一定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窥伺,密谋已久,我也不好贸然怀疑,只得有劳王公了。” 王德化自知自己不如王承恩受宠,否则他如今也不会滞留在京城,当下十分配合地谨声道:“千岁爷,老奴自然明白这里面的轻重。”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脑海中的老朱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二人也不靠谱怎么办?” 对于多疑的老朱而言,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因此打算故意点一点朱慈烺。 朱慈烺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虽无任何表情,可是他却在心中回应道:“此事倒也简单,我已经安排了李继周派人盯着王德化,至于李若链那边我虽然很放心,可是在锦衣卫里也有人在盯着他的行踪。” “没错,对于一个君王而言,多疑并非是坏事,唯有平衡各方,才能掌控全局。” 老朱神情淡然,继续道:“不过你要明白一点,这些只不过都是小道,顺势之人终究比不过将大势握在手里的人,等你以后大权在握,自然就能够主导大势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要有开炮的勇气 大军围城之际,京城九门紧闭,街道上也是一片萧索,难以见得行人,百姓们都缩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着战事的结束,或许是大明朝守下来,或许是李自成攻下来,可终究不关他们的事,毕竟老百姓们日子也不容易,给谁交税不是交税呢?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带着上百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东华门的方向出发,朝着原定目标而去,很快众人便来到了一处距离内校场较近的四合院前,李若琏没有急着让锦衣卫冲进去抓人,而是将众人拢了过来。 锦衣卫们手中握着绣春刀,脸色有些紧张,似乎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们虽然一脸认真地盯着李若琏,可是眼神却不免有些飘忽。 “你们听清了,这一次行动至关重要,千岁爷在后面盯着,待会听我的一起上,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溜了,谁出了纰漏拿谁是问。” “活要是办得漂亮了,一人五十两的赏银,死了给二百两烧埋银子,听清了没?” 李若琏紧了紧绑在身上的腰带,一只手握紧了绣春刀的刀柄,另一只手举了起来,低声道:“三,二,一,冲!” 几名锦衣卫围绕李若链,两人持着藤牌站在前面,两人手持绣春刀站在左右,还有两人站在身后持着手弩,他们组成了一个战斗阵型,直接撞开了院子的门。 “飞鱼服!锦衣卫来了!” 院子里似乎有人发出一声喊,紧接着便是一阵扑通的声音,似乎是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接着又有数人发出嘶喊和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闷哼声随之传出来,突然有人高声喝道:“后院还有几个,别让他们跑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噗嗤的声音,锦衣卫们似乎将四合院当成了战场一般,同对方的密探们展开了厮杀。 过了良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院子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只是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寒风中挥散不去。 朱慈烺穿着一身锦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外,似乎等待了许久,吴月英则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物,握着长刀静立一旁,警惕无比地望着四周的环境。 李若链手持绣春刀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脸上似乎还沾着些许血迹,他见到朱慈烺以后连忙倒悬长刀,躬身抱拳道:“千岁爷,此地危险,还请千岁爷速速离去。” “眼下这京城,还有哪里是真正不危险的?结果怎么样?” 朱慈烺轻轻弹了弹指节,他嘴上这么说,可是眉头却微微皱起,光从院子里的血腥气来判断,里面恐怕已经死了不少人。 李若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眼下京城里的锦衣卫都是一些生手,没几个老家伙,刚刚点子扎手,他们的人死了四个,我们的人死了两个,活捉了三个。” “嗯,仔细一点,问出他们背后的人,特别是勾结京城里的人。” 朱慈烺终究没有踏进院子里面去,他转身道:“京城里的老鼠不少,让手底下的都当点心,战死虽然光荣,但是不要死于自己的轻慢。” “是,千岁爷。” 李若链轻声道:“当初骆指挥也曾这么说过,咱们身为锦衣卫,乃天子鹰犬,自然不容有失,臣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也明白大义所在。” 朱慈烺回头来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在明末之时厂卫中自然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人物,此人便是其中一个,在闯军入城之后,骆养性终究为了家人选择了投降,而李若链却选择带着一家人自杀殉国。 “好好做,将来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 ...... 在安排李若琏清理城内老鼠之后,朱慈烺便打算带着吴月英去巡视京城内城九门,由于外城七门主要都是让老百姓入城做小买卖、打短工、走亲戚用的,因此防御能力一般,而朱慈烺手里的人手有限,便主动放弃了外城七门的守御。 等到朱慈烺赶往德胜门的时候,城头上的兵丁精神抖擞地注视着朱慈烺,他们大多都是京营的兵,领过朱慈烺亲自颁下的赏银,对朱慈烺自然不会完全不认识,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之下,众人面对少年时,总带着几分敬畏的神色。 朱慈烺并没有对士兵们继续鼓励什么,只是沿途中跟他们简单说了说家常话,问了问他们家里都有几口人,便不再多言,站在了城头处,神情复杂地望着大顺军的营帐。 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自然是精锐,他们结营扎寨颇有几分门道,营寨外巡逻的士卒们也都抬头挺胸,士气盎然,不时还有一队队骑兵从营帐中出来,成群的战马发出嘶鸣,凝重的氛围甚至让空气都带着些许紧张味道。 “炮能打到吗?” 朱慈烺神情淡漠地望着大顺军的营帐,却使得身旁的一名千总一阵激灵,他突然才意识到是太子殿下在同自己说话,他紧张地准备屈膝跪下来,然而却被朱慈烺伸手扶住。 “你们都是我大明保家卫国的兵,见本太子无需下跪。” “是........” 那千总连忙微微躬着身子,拱手道:“回禀太子殿下,我们的炮能打到,但是打不准.......就怕到时候白白浪费弹丸。”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了城头上架着的红夷大炮前,轻轻伸出手抚摸着上面的铭文,低声道:“你们说说,当这炮架在城门上的时候,当时有想过会有用的一天吗?” 千总脸上带着些许惊讶,他不由得抬头望了朱慈烺一眼,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恭敬地低下了头,道:“小人不知.......” “不是不知,是不敢说。” 朱慈烺冷笑道:“当初八旗屡屡入关,我大明军将也屡屡任其劫掠,就连京城也沦为敌军进攻的目标,可这大炮又何曾响过一次?像这等神兵利器,放在京城上着实浪费,倒不如一堆破铜烂铁来得有用!” 不知何时赶过来的吴襄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千岁爷,城墙上风大,还是早点下去吧........” 朱慈烺摇了摇头,指着城墙上的火炮道:“让人将那些火炮都填充起来,朝着叛军里先打一炮试试——倒不是务求杀敌,总得让城外的那些人瞧瞧,我大明还不至于连开炮的勇气都没有,快去!” “是!” 吴襄似乎有点体会到了朱慈烺的用意,他连忙挥了挥手,只见几名炮手们纷纷一路小跑,很快就站在了德胜门城楼上的四尊红夷大炮炮位前,他们当中还有两个人似乎是西人炮手,金发碧眼,身形矮小。 炮手们纷纷将一颗颗球形实心弹装填到炮口当中,然后在药池里填充火药,埋下一根长长的引线,准备工作很快就已经做好,而点炮手站在一旁等候下令。 由于城门上架设的红夷大炮都是固定死的,角度并不能进行调整,因此也省去了其他观测阵地和调整炮口等做法。 朱慈烺伸手接过火香,准备亲自去点炮,却被一旁的吴襄拦住,他低声道:“千岁爷乃千金之体,岂能亲自去点炮?若是......若是出了岔子,臣实在不敢再想。” “若是我再不去,只怕是没人敢去了。” 少年的声音十分沉稳,却使得一旁其他原本还有些畏畏缩缩的京营炮手们,终究感觉到胆气壮了几分。 脑海中的老朱不由得笑了笑,或许当年他执意选择去鄱阳湖大战的时候,心情跟此时的朱慈烺也差不多吧。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平则门攻防战 朱慈烺之所以强烈要求开炮,纯粹是因为一点,他需要在李自成大军赶到之前,鼓一鼓京营大军的士气——至少要告诉所有在抵御的人一句话,那就是太子爷跟你们一样,也来到了城头的第一线! 身先士卒绝非空言,的确有很多士兵打仗怕死,可是更多的人是怕死得不值得,怕自己的死对于上位者而言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意义,如今朱慈烺亲自站在城头上,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一个道理,那就是在这个他的命跟大家的命已经绑定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朱慈烺并不愿意让大顺军继续留在城外继续养精蓄锐,最好是能够激怒他们,让他们不顾一切代价攻城——而此时刘宗敏率领的大军并没有真正做好完全的攻城准备,如同提前发动,那么损失将会十分巨大。 很快,朱慈烺毫不犹豫地用火香点燃了引线,而其他的炮手们见状也纷纷点燃了引线,火药燃烧产生了一股浓浓的硝烟味道,白色的烟雾随之升腾而起。 “轰隆隆——” “轰隆隆——” 由于引线长度不一,因此炮声并非统一响起,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很快带来比先前更大的烟雾,而众人的视线则眼巴巴望着远方,只见四颗黑色的弹子,其中有两颗已经偏离了方向,朝着叛军营侧,可是还有两颗弹子,却稳稳落在营地中,将其中的两个帐篷直接掀翻了起来。 朱慈烺脸色陡然松弛了下来,他不由得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而其他一旁的官兵们则纷纷大声欢呼了起来。 “打中了,打中了!” “看到没,我们打中了!” “打中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首炮击中敌虏!!” 吴襄连忙高声大喝道,却是带起了众人一阵欢呼,其实只有一旁的朱慈烺心里明白,他点燃的那发弹丸其实是偏离的,真正命中的是另外两门大炮......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朱慈烺必须要坚决承认这炮就是他打的!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首炮击中敌虏!!” “太子殿下深具太祖风范,一炮即中,敌营一片糜烂,死伤无数!” 尽管只是两枚石弹命中了敌营,可是在吴襄和一众士兵的鼓吹下,却仿佛变成了一场了不得的大胜,开始逐渐向其他的守军和城内的百姓蔓延,而朱慈烺也并未阻止,而是火上浇油道:“今日在城墙上开炮的其余三名炮手,俱赏银五十两,以资鼓励!” “多谢千岁爷!” 五十两银子!千岁爷也太大方了吧! 那几个炮手连忙跪在了地上,他们原本心中还多有顾虑,担心开炮会激怒城外的闯军攻城,可是在朱慈烺这么大手笔的赏赐下,原先的顾虑自然也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朱慈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望着城上的京营士兵们高声道:“看到没有!只要你们勇猛杀敌,我也会给你们奖赏!” “太子殿下千岁!” 众兵丁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而一旁的吴襄却是在心中默默点着头,他几乎是亲眼看着朱慈烺是怎么一点点把京营兵的士气给提振起来的,虽然主要是靠钱来砸,可是能砸出这般的效果,也是一种相当强大的天赋。 ................ 城外大顺军帅帐,此时已经不复先前的轻松气氛,营帐中的兵将人人都是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而盘坐在主位上的刘宗敏更是脸色阴沉,脸上漆黑的胡须更是不住抖动。 “回禀汝侯,城上的明军突然发炮,我军营寨一时没有做好防护手段,导致两座营帐被砸毁,所幸伤亡并不重,仅仅只死三人,伤二人。” 一名穿着甲衣的汉子脸上带着几分愤愤之色,他高声叫道:“还请汝侯下令,末将愿意率领所部直接攻下京城!” “末将亦愿亲率所部攻城!” “末将亦愿前往攻城!” 一时间,营帐中的诸将纷纷请战,他们当中既有原来的老营弟兄,也有后面的明军降将,对于这些人而言,如果能趁着李自成大军到来前抢先攻下京城,想必便是第一大功,故而人人皆奋勇向前,士气高涨。 坐在上首的汝侯刘宗敏神情中也透着几分跃跃欲试,他对于先前在昌平时的商议还是多有怨言,认为李自成没有照顾到他这个老兄弟的面子,反倒一味听信那些书生之见,在刘宗敏看来,根本无需派一个太监进城打探,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终归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刘宗敏便站起了身子,单手扶着剑柄,高声喝道:“王上他们明日就会赶到城下,额们今天就直接将京城攻下,你们以为如何?” 由于李自成的四大谋士基本都没有跟着过来,在场其他人的官位和爵位都相差太远,因此一般人还真没有说话的资格,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此人便是李自成在西安封下来的桃源伯白广恩。 “启禀汝侯,末将以为,既然已经定下试探之策,我等......我等似乎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到时候反而惹得王上不快......” 白广恩硬着头皮说道,他倒不是真的为刘宗敏考虑,而是因为一旦要真正攻城,他这个明军降将恐怕要第一个去冲城头,到时候只怕他手底下打光都不够,因此他才不得不站了出来。 刘宗敏瞥了一眼白广恩,冷笑道:“王上不要别的,只要京城!只要额们把京城夺下来,管他娘的什么狗皇帝狗太子,终究逃不出额老刘的手掌心,桃源伯,你也是我大顺的一名猛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胆怯了呢?” 说起来,白广恩在大顺军当中的地位并不高,甚至屡屡受人歧视,原因就在于白广恩并不是正统的官军,以前最早的时候跟着义军首领从混天猴为盗,后来白广恩在平凉被洪承畴击败之后,便选择了投降明朝,一路跟着曹文诏镇压流寇,屡立战功,还做到了蓟州总兵的高位。 后来松锦之战后,明军大败,白广恩也就退回了关内,跟着孙传庭办流寇,孙传庭十分欣赏白广恩的骁勇,便将其委以重任,专门统领主力火车营,然而白广恩生性狡诈,见大明已经式微,临战之战火车营大溃,孙传庭也在潼关殉国,白广恩便在固原投降了李自成,还被封为了桃源伯。 像这种朝秦暮楚的家伙,刘宗敏自然是一万个看不上,他此时出言讥讽,自然引起营中众人的讥笑,特别是那些老营出身的将领,尤为看不惯此时的白广恩。 白广恩见刘宗敏这幅嚣张跋扈的模样,心中自然无比气恼,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地位情况,又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只得低声道:“汝侯教训的是,末将思虑不周,还请汝侯下令便是。” “那好!既然桃源伯请战,额自然要给桃源伯一个机会,还请桃源伯先行带兵攻平则门如何?若是能够拿下此门,额愿意向王上为桃源伯请下头功!” 刘宗敏笑呵呵地望向白广恩,“先前别人总说白将军骁勇善战,额也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今天就开开眼了。” “末将领命,谢过汝侯。” 白广恩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却是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三月十七未时,白广恩率领原先的明军降兵两千余人,展开了第一次对京城的进攻,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平则门。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问题多多的京营 平则门是京城内九门之一,城门内为通往大内宫殿方向的平则门街,属于京城重要门户,在正统元年筑城之时,平则门进一步修筑了箭楼和瓮城各一,后来到了崇祯年间,兵部还在上面架设了整整六门红夷大炮,防御能力十分强大。 更重要的是,平则门瓮城之外还有一条宽达十五丈六的护城河,这也注定了闯军需要付出大量的代价来架设浮桥才能攻城,至于驱逐百姓来填河则根本不现实,因为想要把一条宽十五丈六深三丈的护城河给填起来,估计得把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填进去才行。 当然,由于平则门更容易成为贼寇的首选攻城方向,吴襄一直都是坐镇在平则门,还准备了两千余人守御,其中一部分人都是精锐家丁,因此当白广恩的大军从营寨当中出来时,很快就让吴襄发现了动静。 “敌袭!准备迎敌!” 一声凄厉的叫喊很快响起,大量的京营兵士们纷纷抬起头来,神色略带慌张地望着城下,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没有真正打过仗的,眼下遇到了攻城战自然有些混乱,好在朱慈烺和吴襄前面的布置起效,一些老兵开始站出来稳定人心。 在吴襄的指挥下,很快便有几名士兵敲响了城楼上悬挂的钟,它代表着敌军开始正式进攻,大批大批的明军士兵躲在了城垛后面,他们身上穿着棉甲,手中拿着火铳还有弓箭,脸上带着些许紧张。 刚刚回到端本宫中的朱慈烺,很快也听到了钟声,他不顾李继周等人的阻拦,手持一柄长剑带着东宫护卫们朝着平则门的方向前进,而在这个沿途当中,也能看到一队队的士兵在朝着平则门的方向汇聚。 “千岁,还请速速回宫,叛军已经朝着平则门方向展开了进攻,末将奉总戎之命前来护卫太子殿下。” 新乐侯刘文炳率领一百多名家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神情中带着些许焦急之色,十分诚恳地望着朱慈烺。 朱慈烺轻轻摇了摇头,道:“新乐侯还是赶紧去守东安门,防止叛军趁乱偷袭京城其他九门,到时候反倒大事不妙。” 为了更好的防守京城九门,朱慈烺先前曾经跟吴襄商量过,让一部分可用的勋贵和将领们带着各自的家丁,分值诸门,像吴襄守平则门,吴三辅带着刘文炳的弟弟刘文耀守永定门,英国公张世泽守永定门,刘文炳则是值守崇文门,其余各门也各有可以信赖的勋贵大将镇守。 刘文炳望了望提着长剑的朱慈烺,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东宫护卫,只得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还请千岁爷保重,一定要务必小心。”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他不在多言,朝着平则门的方向赶去,而此时他已经听到了平则门上响起了隆隆炮声,很显然双方已经展开了交战。 赶到平则门的时候,吴襄正在城楼上指挥着红夷大炮轰击敌军,浓浓的白色烟雾升腾而起,却是将整个平则门都笼罩在烟雾之中,而城下的闯军方向亦有三门红夷大炮在发出轰鸣,这些火炮基本上都是闯军原来俘虏明军的战利品。 在炮声轰隆之际,大量的闯军兵士从营寨而出,他们推着一些盾车,还有一部分人抬着云梯,不过这些兵士大多都是原来明军的降卒,因此衣着甲胄依然是明军打扮,唯独阵后有一些兵士身着黄甲,紧紧跟在后面,似乎在监视着前军的行动。 等到朱慈烺上了平则门城楼时,吴襄不由得有些愕然,他连忙到朱慈烺面前高声道:“千岁爷,这里危险,还请千岁爷速速回宫!” “我知此地危险,特来擂鼓以助军威!” 朱慈烺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挽起了袖子,走到了平则门上的一面军鼓前,双手持着鼓槌敲击起来,沉闷有力的鼓声很快就传出来,它一声一声地响着,而城楼上的京营士兵则似乎胆气有所回升,不再畏惧城下的炮击。 时间渐渐流逝着,闯军士兵也到了护城河边缘,他们准备通过架设浮桥的方式通过护城河,然而由于内城护城河实在太宽,一时半会根本无法通过,反而不少闯军士兵被城墙上的火炮、火铳以及弓箭命中,丢下了不少尸体在原地。 “咚——咚——咚——” 随着朱慈烺擂鼓之声越发激烈,吴襄也不再苦劝,他咬着牙命令着红夷大炮进行发射,一旁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在计算着红夷大炮和城门上其他火炮的发射角度,此人的名字叫做汤若望,原本是崇祯皇帝的造炮专家。 朱慈烺先前就知道此人的存在,但是短时间内他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因此根本没有正儿八经跟此人聊过,不过朱慈烺也明白这个汤若望是一个人才,因此他也被朱慈烺列为南迁人才名单当中,排名十分靠前。 “砰——砰——砰——”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城墙上的明军士兵们开始自顾自地扣动扳机,参差不齐的枪声一阵阵响起,却是让朱慈烺暗自摇了摇头,很显然现在的明军京营士兵并不具备齐射的素质。 正因为如此,散乱的射击并没有杀伤太多的敌军,只有寥寥几十余人倒了下去,当然在其他的将官包括吴襄的眼里,这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士兵们使用的鸟嘴铳没有炸膛事故,已经让他们颇为庆幸了。 说起来,虽然从表面看上去,明军、后金和大顺都在发展火器,可是任谁都不能理解的是,火器发展技术最好的并不是拥有广泛经验的大明,而是此时的清廷,他们不光具备了生产火器的能力,而且还能自主研发,质量上也比明军的好上许多。 没错,当初朱慈烺在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直到他亲眼见到京营士兵手中用的鸟嘴铳的时候,才明白眼下大明火器制造是有多么的坑爹。 简单来说,原本大明制造优质火铳时,基本上都用钻孔法制造铳管,优点是使用放心,不容易炸膛,只有缺点便是对工匠要求极高,而且一个数量的工匠一个月也只能钻出一根铳管来,每年的生产量十分有限。 但问题是明末战争已经持续十几年了,所需要的火器数量自然是一加再加,而京城王恭厂一来产量有限,每年生产的火器自然满足不了日益增加的需求,二来此时朝廷处处需要用钱,导致兵仗局生产经费早就不足,像原料都没办法正常供给。 在这种情况下,王恭厂出于重重压力之下,只能用卷铁筒的方式来制造铳管,方便简单省心省力,但问题就是炸膛率极高,甚至到了后来,京营里都没有多少人敢用火铳,因为人人都知道,你可能不会被敌人打死,但是会死于火铳炸膛。 朱慈烺神情微微有些复杂,他一边擂着鼓,一边在脑海中叫道:“老祖宗,看眼下这个状况,咱以后就算到了南京,这要处理的问题依然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老朱笑道:“你以为老天爷是让你来享福的吗?”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守城的到底是谁? 平则门上下,炮火轰鸣,中间还会夹杂着些许火铳开枪的声音,弓箭发射的声音,乃至于人在生命最后关头时发出的惨叫声——种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时,让人即便是闭着眼睛身处此地,也会下意识认为这里是地狱。 双方的攻城之战几乎呈现一边倒,原因就在于闯军在没有突破护城河之前,几乎无法对明军造成十分致命的威胁——这也是为什么历来坚城都是围困而非强攻的原因,在护城河加上瓮城体系体系下,白广恩几乎没有任何破解的办法。 对于这个时代的闯军而言,他们的确没有太多的攻坚经验和手段,像李自成引以为傲的攻城秘籍无非就是两种,其中第一种比较奇葩,主要是让士兵们去撬城墙的砖头,每撬下一块砖头,就回营休息,而落后的人则被斩首。 等到人人撬下一块砖以后,便开始挖洞穿城,像最开始撬开的洞只能容纳一个人,然后逐渐扩大,到最后可以容纳几十人或者上百人,这些人挨个将土传运出来,每间隔三五步,就留一土柱,系上粗绳,等到了洞后,就会让上万人一起拉绳子,就能让土柱崩塌,城墙倾覆。 此外还有一个攻城办法是在这个办法的基础上进行延伸,继续挖城墙通往底下,然后用坛子装满火药填入城墙底下,然后将坛子投入火中,从而炸开已经被毁坏的城墙。 严格来说,这两种攻城办法不失为一种取巧的手段,充满了李自成的个人智慧,但问题就是这种法子只能攻一些不甚坚固的小城,一旦遇到京城这种坚城以后,靠人去扣砖来攻城自然就是一个笑话,连护城河都过不去,因此像围攻这样的坚城,往往以围困为主。 白广恩想退又不敢退,想攻又攻不动,只得继续勒令兵士架设浮桥,然后让兵士们带着云梯进行强攻,然而想要在十五六丈宽的护城河上架设浮桥,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不少大顺的士兵们惨死在浮桥之下。 与之相对的便是城墙上的明军守军此时却越打越发自信起来,他们在吴襄的指挥下,慢慢开始熟悉火枪、长枪以及短兵器的配合,并且充分利用城防优势占据了上风,毕竟隔着一条护城河随意开炮放枪,他们并不会害怕,打起来自然要容易得多。 攻城持续了半晌左右,白广恩终于受不了这种打发,毕竟那些白广恩手下的顺军士兵本来就是明军降兵,士气并不高昂,打打顺风仗自然没问题,如今见到京城难以攻克,自身反而损失惨重,便萌生了退意。 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突然传来,这是白广恩在自己营中设置的一种传令方式,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手下的心腹家丁们,仗没法打了,赶紧撂吧! 很快,到了夕阳斜照之时,白广恩率领的数百人从平则门上撤退了下来,朝着本阵的方向逃跑,城墙上明军自然不愿意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火铳、火炮齐声作响——朱慈烺为了保障守城物资,还专门让顺天府通过招募的壮丁们,将大量准备好的物资运送上去。 而此时已经撤回到营地的白广恩却有些欲哭无泪,他在经过详细的清点以后,才发现仅仅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他手底下的两千多人便死伤了三百余人.......这简直是一个可怕到极点的数字。 什么时候京营的战斗力都这么强悍了?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白广恩陷入了浓浓的不解,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对于他而言,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需要去解决。 顺军营帐中,白广恩披头散发浑身带血地跪在刘宗明的面前,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汝侯,末将率兵猛攻平则门,并未有半点留有余力,可不知道为何,平则门上的守军似乎十分顽强,他们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末将......末将的两千人实在是攻不下啊........连末将那些出声入死的兄弟们,也都惨死在城下了!” 白广恩一边哭诉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刘宗敏的神色,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心里凉了半截——对于白广恩的哭诉,刘宗敏只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似乎并没有这些放在心里。 “两个时辰不到,你丢了三百人,实在让额们看了一出好戏!” 刘宗敏冷笑道:“莫非守在城里的是吴三桂的三万人?还是山东的刘泽清?”浓浓的讽刺味道却是溢于言表,让一旁的将佐们暗暗发笑。 因为人人都知道,吴三桂的精锐停在天津就没有动了,而山东刘泽清的兵马则更是没有出山东一步,而王永吉等人就不必说了,他们手底下的军队跟京营也差不多,白广恩眼下这么说,简直就是在自打自脸。 对于这个问题,白广恩实在是不好去解释,他只得将原因推给京城护城河上,“末将倒不是觉得京营战力有多么强,主要是这护城河实在难以突破,且城上有大量的守城物资准备.......末将以为,不如几门同时齐攻吧!” 刘宗敏虽然性子暴躁,可是不代表他傻,刚刚他也在观战,的的确确发现京城出现了一些异常,这反而让他原本膨胀的大脑冷静了下来,却越发认同先前李岩等人的意见——京城应该是出现了一些变故,再结合先前的情报,似乎也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那就是京城防御工作已经换了主事。 吴襄?还是李国祯?亦或者是朱纯臣? 在没有情报支持的情况下,刘宗敏终究不敢贸然行动,他知道李自成明天就会对京城展开合围,到时候自有李自成来拿主意,他眼下既然无法通过冒险的方式夺下京城,就只能选择选择先前在昌平的建议了。 想到这里,刘宗敏却是沉吟了片刻,道:“来人,将杜勋叫来!” 一旁的白广恩心中顿时有些愤恨,他最开始就建议刘宗敏还是按照之前的决定,派人进城去劝降,结果非要冒险攻城,导致自己的手下损失惨重,这势必在将来会影响到他的地位和权势,他一边琢磨着,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发显得毫无表情。 过了片刻之后,似乎早就准备好的杜勋杜太监兴匆匆地赶来,他一进入帐中之后,便老老实实跪在了刘宗敏面前。 “小人杜勋见过汝侯!”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崇祯很生气 天津卫。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驸马巩永固以及辽东巡抚黎玉田三人,此时都跪在了地上,三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有些惊慌,因为原本要南下的崇祯皇帝,却并没有真正离开,此时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自从三月十三崇祯带着周皇后以及其他妃嫔们赶到天津卫以后,很多事情的发展一下子出乎了崇祯的意料,首先就是太子通过锦衣卫呈递了一封密折——上面记载了京城勋贵以及大臣们投敌之事的整个经过,除了一些细节部分以外,朱慈烺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隐瞒崇祯。 崇祯皇帝自然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先是陷入了深深的恼怒,既有对朱纯臣、陈演等人背叛的恼怒,又对朱慈烺有些不满——不光怎么样,太子都不应该自作主张,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这个皇帝的敏感神经........ 然而,等到崇祯看到后面时,才明白了朱慈烺的真正用心——他居然是借着这一次机会给大明朝再敛上一波财,而且这笔钱的规模还非常大,足足有五千万两银子! 五千万两银子........ 这个巨大的数目瞬间让崇祯对朱慈烺的所有埋怨都不翼而飞,要知道他先前拼死拼活加辽饷、强迫大臣们募捐也好,也搞不到这么多的钱,而在他得知太子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抄家搞到了五千万两,崇祯一方面有些不敢相信,另一方面自然是陷入了狂喜。 真要有了这么一笔钱,朕将来到了南京也能重整河山! 因此,等到黎玉田的大军抵达以后,崇祯反而不想走了,他一方面担心太子在京城的安危,另一方面又担心起来那五千万两银子,因此刚刚等到京城被围困的消息后,崇祯便再也忍耐不住,将骆养性、巩永固以及黎玉田等人叫了过来。 崇祯皇帝的脸上带着些许冷意,望着面前的三位大臣,道:“太子到底跟你们说了些什么?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撤出京城?”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他低声道:“启禀皇爷,太子的意思只是让我等先送陛下南下,等到他做好了准备,便会前来天津镇一起出发南下。” 而另一旁的驸马巩永固则是低声道:“回禀皇爷,太子殿下只让我和骆指挥保障天津卫的安全,并没有吩咐下来其他的事情。” 二人解释之后,崇祯神情更是阴沉了几分,他转头望向黎玉田,道:“你说说,吴三桂去哪里了?他为何没有来天津卫见朕?” 黎玉田连忙跪在地上,低声道:“回禀圣上,臣实在是不知道啊.......吴都督是接到了太子殿下的教令,声称要抓紧时间去救援太子殿下,便率领六千精锐先行出发了,臣也是接到太子殿下的教令,便率领剩余大军来到天津卫护卫陛下!” “哼,护卫朕?” 崇祯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他从内心怀疑太子有些事情没有吐露实情,可是眼下这三人似乎也不像掌握了全部情况的样子,当下顿时有些气恼,恨恨道:“你们只知道听太子的教令,可曾把朕放在眼里!” “臣等有罪!” 听到皇帝这番充满怨气的话语,骆养性、巩永固以及黎玉田连忙跪了下来,虽然他们感觉自己很冤枉,可是像这种时候,如果再继续争辩下去已经意义不大,皇帝只是想出口气罢了。 崇祯微微沉默一番,他站起身子望着京城的方向,低声道:“朕先不走了.....且看看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万岁.......这闯军已经围困了京城,若是再分兵前来天津,只怕会威胁到万岁......” 巩永固最为忠心,他在崇祯阴沉的眼神下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一番话,然后便低着头跪在地上。 崇祯叹了一口气,他没有搭理巩永固,而是冷声道:“骆养性,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朕不想多说,你应该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是......臣知罪......” 骆养性背后一片汗湿,他眼下已经不知道自己待在天津,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了....... ........ 平则门,在刚刚经历过炮火洗礼之后,到处都是被砸裂的砖石碎片,虽然闯军的红夷大炮无法真正轰塌京城城墙,可是轰击造成的坑坑荡荡却不少,而战死的明军士兵尸体则被抬到了墙角下面,用小车分别装着推到校场焚烧。 自从崇祯十六年京城瘟疫爆发以来,城内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死人的情况,也逐渐从中摸索到了一些东西,他们会选择将一部分病死的尸体全部焚烧掉,以此来驱逐瘟疫,因此战后人们也习惯将战死士兵们的尸体拿去烧掉。 朱慈烺望着那些被抬下去的京营士兵尸体,对一旁的吴襄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只是刘宗敏,到了明天只怕李自成也要来,到时候咱们的人压力恐怕就大了。” 吴襄却似乎松下了一口气,他笑道:“千岁爷有所不知,实际上第一次攻城的时候,臣才是最担心的,如今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哦?”朱慈烺微微有些疑惑。 吴襄轻声解释道:“原本京营的士卒当中大部分都是没打过仗的新兵,他们最开始的第一仗是最慌张的,很容易出错,会被人抓到机会,可是由于千岁爷先开炮之举,使得刘宗敏贸然进攻,他这一次进攻正好让所有士卒看到了一点,那就是闯军绝没有那么厉害,士气自然也就上来了。”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这个道理,却在心里暗中问道:“老祖宗,可是我开炮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啊,没想到误打误撞的效果还不错!” 老朱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捡了个大便宜,。” 朱慈烺神情一缓,不再搭理老朱,而是对着一旁的吴襄道:“总戎,你以为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吴襄沉思了片刻,便低声道:“以臣之见,若是以眼下的情况而言,上策便是趁着今晚这个良机,臣带着精锐一营护送太子殿下杀出去,敢在李自成大军合围之前离开京城.......如此在天津卫大军的配合下,太子殿下当可无忧。” 的确,眼下李闯刚刚吃了一个亏,轻易不敢再战,而明军这边正好气势上升,如果吴襄带着精锐家丁护送朱慈烺突围,那么这个计划是有很大的可行性。 “总戎,还有中下策吗?”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勇御敌,勤练兵,多敛财 吴襄似乎并不奇怪,轻声道:“若说中策,便是等到三桂那边得手以后,就立刻命他率军威逼京城,并且需要天津卫那边的大军一同配合,给李自成营造压力。” 没错,李自成不善于攻坚,他短时间内肯定是拿京城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围城的方法夺下京城,那么只要吴三桂和天津卫的明军做出配合的举动,到时候李自成为避免被里外合击的局面,肯定会选择先撤开包围,到时候朱慈烺就可以从容地从京城撤出来。 问题就在于这个计划,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如果吴三桂进攻刘宗亮失利,或者短时间内无法拿下刘宗亮,到时候李自成绝不会坐视不管,他完全有可能派遣刘宗敏率领偏师前往救援,到时候只怕满盘皆输。 朱慈烺陷入了沉思,他对于这个计划还是比较认同的,但是他也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问道:“既然上策和中策都有了,那么下策又是什么呢?” “下策便是孤城苦守,待敌自溃。”吴襄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是最为被动消极的方式,也最不为他所取。 朱慈烺没有贸然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一边走着一边问道:“我知道总戎心里一直有个问题,那就是我将这五千万两银子的事情告诉父皇,似乎与我眼下的表现截然不同......至少我绝不是那种惟君父之命是从的人,否则也干不出眼下这些事情。” “臣不敢。” 吴襄这番回复的确颇有妙处,他没有真正否则说不是,而是用了一个‘不敢’。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吴襄其实在京城的时候也有些不太理解,朱慈烺这个时候将五千万两银子的情况散播出去,简直就是多事之举。 朱慈烺笑了笑,他站在城楼上,望着下方的闯军营寨低声道:“五千万两动人心啊!如果我藏着掖着谁也不告诉,那么这个钱就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 “臣实在有些不太明白。” 吴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他跟崇祯一样都抓住了一些细微的东西,但是又无法得窥全局,因此对于朱慈烺的想法,他一直都有些捉摸不定。 朱慈烺轻声道:“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是一个香甜的诱饵,我既要用它来吊着父皇的胃口,让父皇给我清除南下的障碍,另一方面它也是可以用来勾着南边那些江南士绅大族的心思,只要他们想要这笔钱,就得想办法来迎接我南下——” 说到这里,朱慈烺神情有些幽幽地说道:“最后一点,五千万两银子也是我用来干扰李自成耳目的肥肉,只有摆在明面上的五千万两银子还在京城,李自成就不会再往别的地方多看一眼,到时候二哥才能奔袭成功。” 的确,五千万两银子是朱慈烺用来买人心的钱,吴三桂的一万人则是用来杀人心的刀,只有钱与刀都握在朱慈烺的手里,才能有实权,而朱慈烺也能够做一个真正有实权,而不会被南方勋贵官员士绅们架空的太子! 此时脑海中的老朱也笑道:“当年朱升给咱献上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今天咱也可以告诉你一句话。” “勇御敌,勤练兵,多敛财。虽说对付江南那帮子士绅官员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无论什么办法,都需要用到你的刀把子!” 朱慈烺微微点头,他似乎对于未来的方向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 原本杜勋一直以为去劝降京城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功劳,因为他在外面监过军,所以他更明白眼下京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像这样的一支老弱病残军队,根本没有作战的勇气——只要他能偷偷溜进城里,就有希望让宫里其他的太监,将城门给打开,就比如曹化淳....... 然而,等到平则门之战结束后,杜勋整个人都有些傻住了,他不知道到底出现什么变故——京营的士气居然如此高昂,甚至对于守城还有几分余力的模样!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杜勋在知道这个结果以后,他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使命会如何,当下脸色便是一片惨白,却是不愿意再去劝降了,便有心想要推诿。 只是杜勋本来就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投降太监,这样的人死了不多活着不少,因此根本没有被刘宗敏等大顺将帅放在眼里,在一通威胁之后,杜勋只能委委屈屈地前往城门下,想要找一个认识的太监,将他吊到城里去。 如果是过去的话,城楼上都是太监在协防,杜勋自然是有机会的,可是眼下朱慈烺为了不干扰到京营作战,并无派遣任何太监监军,只有南海子一部作为预备队在城内候命而已,因此当守城的士兵们听说是宣府监军太监杜勋要进城时,很快几名兵丁便将杜勋用竹筐吊了上来。 当杜勋心情忐忑地从筐中爬出来时,面前之人却并非是以往熟悉的那些太监们,而是一个个生面孔,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新乐侯刘文炳,他冷冷地望着这位宣府的太监杜勋,道:“杜勋,如今你既然已经投降了叛逆,如何还敢出现在这里,信不信爷一刀砍下你的头!” 杜勋暗暗叫苦,他直接跪在地上道:“新乐侯,可不是小人要投降,实在是那李闯二十万大军已经驾临.......宣府实在难以防守......不得已之下这才委身从贼,可是小人一直都心向大明啊!” 刘文炳却是冷哼一声,道:“说得倒是好听,走吧,跟我去见太子爷,等着太子爷处置你吧!” 杜勋有心继续求饶,可是瞧见刘文炳铁青的脸色又不敢开口,只得在兵丁的押送下去见朱慈烺,刚刚到了宣武门的时候,便远远看见朱慈烺带着一些侍卫正在巡视城防,身旁还跟着老太监王德化。 王德化也是过来向朱慈烺交差的,此人虽然是一个老油条,可是颇有眼见,他知道朱慈烺杀人可不顾情面,因此对于先前交代的差事自然是尽心尽力,而通过东厂一天的抓捕,还真抓到了十几个原来暗通大顺的密探。 这些密探基本上都被安插在了京城一些品级不高,但是实际权力颇大的官员家中,或为姬妾,或为仆役,他们借助种种手段成为了这些官员跟大顺的联络渠道,拉了不少人下水,他们平日里暗自给李自成传递军情机密,还有相关的宫廷消息,着实做了不少事情,当然也在李自成换来了一个承诺。 那就是等到李自成攻克京城之后,所有人都可以继续留用,表现好者还能多多升官! 当然,在东厂和锦衣卫这一次的行动之下,这些平时里跳得很欢的人基本都成为了东厂的阶下囚,如果再加上前几日朱慈烺杀的那些人,闯军在京中插下的密探基本被清除了十有八九,只剩下少数人依然在逃。 “回禀千岁,老奴实在没有想到,京城当中竟然还有这么些个贼子,偌大的京城居然被渗透得千疮百孔.......老奴实在有罪啊!”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套路与反套路 王德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和煦的老太监,已经亲自带着人抓了数百人到诏狱当中,其中至少也有上百个反抗者已经死在了他的命令之下,连尸体都被焚烧干净了。 朱慈烺正准备宽慰一番,便突然看到了逐渐走进的杜勋,他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冷笑,道:“王公公,要是咱宫里的人背叛了陛下,该怎么着啊?!” “自然是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王德化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脸上几乎写着明晃晃的‘忠臣’二字,就差点把心掏出来给朱慈烺瞧瞧了。 杜勋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朝着朱慈烺磕头请安,而一旁的王德化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正跪在地上的杜勋,似乎有些愤怒,又似乎有些同情。 “杜勋,你不是在宣府当监军太监吗?现在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朱慈烺神情淡淡地望着杜勋,语气也是淡淡的,却给杜勋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启禀千岁,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在宣府未能阻止王承胤投降.......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千岁饶命!” 杜勋神情惨白,初春三月的天气,脸上的汗珠子却一直往下淌。 一旁的王德化顿时怒道:“好你个杜勋,竟然如此狗胆包天!你可知道,前些日子皇爷以为你在宣化尽节,还专门降下旨意要追封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还准备让你老家的官员给你建忠烈祠,春秋致祭,又荫封你的侄儿为世袭锦衣千户,可是你就这么对得起皇爷?咱家不妨告诉你,今天不光你得死,你原来一家人一个也活不成!” 杜勋脸色更是变得灰败,浑身上下颤栗着,呐呐不敢言,只得用求饶一般地眼神望着一旁的朱慈烺。 朱慈烺对此人厌恶至极,便冷哼了一声,道:“行了,赶紧说说,李自成派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杜勋明白他已经别无退路,今日若是不能说服皇帝,只怕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当下只得咬咬牙道:“回禀千岁爷,奴婢的确是奉了李闯王的命,前来拜见皇爷,还请千岁......容奴婢去面见皇爷。” “你个阉人,也敢大言不惭面见陛下?” 朱慈烺冷笑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李自成到底开了什么条件,值得你这么跑一趟?” 杜勋顿时有些犹豫,他这一次虽然是带着议和的名义进城,可是更多还是希望能够打探到一些消息,特别是从三月十二封城以后没有传出来的消息,以及确认崇祯是否在城内,这些他都要见机行事,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是眼下只有太子朱慈烺在,杜勋不得不咬牙坚持道:“李自成是想让奴婢跟皇爷去谈......还请千岁殿下,容奴婢去见一见皇爷吧。” 朱慈烺呵呵一笑,却是没有再搭理跪在地上的杜勋,对着一旁的王德化道:“还愣着干什么?刚刚说得话就忘记了吗?” 王德化心中一寒,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他连忙拱手道:“奴婢领命!” 然后王德化朝着身后几名小太监一挥手,几人连忙上前将杜勋擒住,用绳子困成了一团,杜勋顿时亡魂大冒,他一边奋力反抗一边高声道:“千岁,千岁,奴婢愿意说——只是还请屏退左右,奴婢有私话禀明——” 朱慈烺沉吟了一番,便挥了挥手,让其他的小太监都撤了下去,仅仅只是留下了王德化和吴月英二人在场,只要有这两人在,杜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杜勋望了望朱慈烺的眼神,顿时心中一寒,他连忙轻声道:“回禀千岁,那李自成说他也是无可奈何,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起兵作的乱,可是他丝毫没有对皇爷有丝毫的不敬,只是认为皇爷被手底下的奸臣们给蒙蔽了,才使得江山大乱......李自成希望皇爷能够饶恕他的罪过。” “恕罪?哼,都大军围城了还恕什么罪?” 朱慈烺丝毫不客气,冷冷地望着杜勋,“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 杜勋一看情况不好,连忙高声道:“有有有,千岁爷,李自成认为皇爷是英明的圣君,绝无失德,他决定效仿自古以来的贤臣清君侧,只希望皇爷能够封他为王,许他割据一方即可,到时候他不光不反朝廷,还可以帮朝廷去清剿其他的流寇.......” 一旁的吴月英和王德化顿时听得傻了眼,这李自成都打到了城下,居然只想要一个王?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宽厚了吧! 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朱慈烺,只见年幼的太子朱慈烺却是冷冷一笑,道:“哦?这李自成居然还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看来天下人都看错他了。” “千岁,奴才以为,这李自成说得话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大明眼下也绝非李自成这一股贼人.......若是能封李自成为王,让他去清剿其他的逆贼,倒也算得上一步好棋。” 杜勋摆出一副为了大明着想为了皇帝着想的模样,可怜巴巴地说道:“奴婢前番犯下大错,如今悔不当初,奴才也是看在那李自成有悔过之意,这才愿意替他来送信.......千岁,奴才可都是为了咱们大明考虑啊!” 眼见得杜勋这番卖力的表演,朱慈烺却是感觉到一阵好笑,这番话还真是颇具诱惑力......只是他心里明白,眼下李自成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这杜勋左右不过只是一个试探的棋子罢了。 “好了,你起来吧。” 朱慈烺微微一笑,道:“现在不可能放你去见陛下,陛下那边我会亲自去跟他解释,只是杜勋,你要明白一点,现在你的小命在我的手里,所以可千万别犯傻。” “奴婢知道的........” 杜勋不由得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勉强一笑,他正准备站起身子,却不知何时裤裆下面已经一片腥臊之气,却是让朱慈烺略带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赶紧把人送下去好生看管着!” “是,千岁!” 王德化连忙挥了挥手,让两个小太监将杜勋给送离此地了。 等到回到端本宫之后,朱慈烺却轻声一笑,故意对着脑海中的朱重八问道:“老祖宗今天难道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 某人表面上是在求指教,实际上内心却有些隐隐自得。 老朱冷笑了一声,“你一撅起沟子,咱就知道你会拉什么屎,但是咱告诉你,你想玩一手浑水摸鱼,这并不是什么妙招.......眼下你的优势无非只有两点,一是李自成还没有摸清你的嫡底细,二是关宁军的行踪还没有被李自成发觉.......” “你想要浑水摸鱼,也要看看他们接不接招.......李自成这个人疑心重,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一点。”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没错,普通的路数对李自成没用,咱干脆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到到时候看看李自成怎么猜!” 正文 第四十章 大明要联虏 三月十九,李自成同刘宗敏合兵一处,近八万大军正式对京城展开了围困,一时间城外旌旗招展,营垒林立,气氛森严。 当然,李自成眼下并不在军中,而是在玉渊潭湖泊东岸的行宫,由于此处林木茂盛,鸟语花香,具有自然之美,一直都颇受历代文人雅士的青睐,而此次李自成进攻京城,便将行宫定在了此地。 刘宗敏很快也来到了钓鱼台,他先是在宫门内值房处见了李自成的传宣官李四喜,他见到是汝侯刘宗敏前来拜见,便连忙上前阻拦道:“汝侯,眼下王上正在同丞相他们在花厅议事,下官这就去派人禀告。” 然而刘宗敏却神情有些不耐,他一把推开了李四喜,愤愤道:“他娘的,额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哪里来的这么些个破规矩?!”说完后,便一个劲地朝着花厅里闯,而李四喜无奈之下却又不敢真正上前阻拦,连忙对里面的一个小官使了个眼色。 刘宗敏并没有看到,他只顾着大大咧咧走向了花厅,很快便看到了李自成、牛金星、宋献策等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议事,而桌上面则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版印的京师地图,上面线条似乎十分清晰明了,很显然非同寻常舆图。 李自成抬头瞥了一眼刘宗敏,却丝毫不以为意,而是笑道:“捷轩来得正好,额们一起来看看京师眼下的情况.......” “眼下的情况就是京城内的确有变!” 刘宗敏愤愤地高声道,却是迎来众人的一阵侧目,能够惹得刘宗敏态度这么大幅度的变化,看来昨日平则门一战并没有像表面那么简单。 李自成微微皱了下眉头,他沉声道:“平则门不是只死了三百人吗?难道有什么别的变化不成?” “昨天白广恩这小子是着实用心打了的,这个额能看得出来,可是没想到城墙上的明狗子竟然这么硬,硬生生给顶下来了........” 刘宗敏是闯军老将了,从崇祯七年就开始跟着李自成干掉脑袋的差事,中间也是屡遭磨难,也曾经跟着李自成在商洛山里面爬过泥沟子,是一个表面大大咧咧而实际上心细如发的家伙,他从昨天就已经看出不对劲了。 即便他看不起白广恩,故意在营中讥讽白广恩,可是在李自成面前,刘宗敏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倒不是别的,明狗子打仗从来都不行,昨天打仗的时候也透着生疏——可是他们居然敢打,这显然不一般。” 众人顿时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刘宗敏说得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原因很简单,虽然李自成手底下有接近八万人,可是其中只有五万人是核心主力,而刘宗亮率领的两万人还没有赶到,因此想要依靠五万精锐攻下京城,需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攻城方无论再怎么精锐,面对守城方所拥有的绝对优势,都必须要拿人命来填,哪怕是以精锐著称的八旗兵,在同关宁军的屡次大战当中,都采用了围点打援的战术,而非真正拿人命上去磕。 李自成也不例外,他不可能拿着自己的老营底子去磕京城的坚城,便抬头望向了刘宗敏,道:“杜勋呢?他有没有进城?” “昨天就已经派他去了.......” 刘宗敏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只是到今日也没有半点消息,或许是他已经被狗皇帝给砍了狗头,又或许是他再一次投降了.......眼下谁也说不好,这城内还真是奇了怪了........” 一旁的宋献策沉吟了一番,道:“启禀王上,先前小刘营确实没有接到相关的情报显示有其他军队进城,可是关宁军南下的消息却一直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吴三桂的大军一部已经进了天津卫,另一部则是没了消息........” “没了消息?什么叫没了消息?” “关宁军撤退到关内后,一路之上也四处放出游骑,我们的人接近不得.......” 宋献策神情中有些苦恼,道:“这些人或许在此之前就赶到了京城.......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只是臣还不敢肯定,不如王上再派人打一打,或许就能知道。” “也好,是真是假,总得亲自试试才行,传令下去,明日准备攻城!” 李自成摸了摸下巴上的断髭,随后便站了起来,高声道:“告诉下面的弟兄们,凡是先登者,可封伯,赏白银三千两!” ........ 夜幕下,杜勋的脸色在油灯下忽明忽暗,眼下他已经被王德化暂时软禁在了东厂的一处宅子里,并没有真正提到诏狱里面去,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这件事终究比较特殊,如果没有皇帝的口谕,只怕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 不过对于此时的杜勋而言,他心中确确实实有些担忧,一方面既担心朱慈烺会对他痛下杀手,另一方面又担心无法完成李自成的任务,将来也落不得一个好结果,整个人不由得有些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杜勋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又不敢出声,便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动静。 “子猷,子猷,赶快醒醒!” 那声音虽然如同蚊虫一般,几乎不可听,可是杜勋精神集中之下,依稀能够听得见,他感觉那声音颇为熟悉,便低声道:“你是谁?” 只见夜幕中出现了一名太监,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蟒袍,头发几乎已经花白成一片,他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笑道:“子猷,别来无恙啊!” 子猷正是杜勋的字,他认出了来者,不由得略带惊喜地叫道:“曹公公,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来者正是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他是奉着王德化的命令前来释放杜勋出城,此时便笑道:“子猷,咱家真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在做得如此大事后,还敢进城来摇唇鼓舌,你当真不怕皇爷将你碎尸万段吗?” 杜勋却是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曹公公谬赞了,咱也不过是为了这大明江山考虑,为了这皇爷考虑罢了.......你可知道,这城外几十万大军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纵使皇爷想要抵抗,也无济于事了......眼下李自成既然愿意求得封王后退兵,咱为了皇爷考虑,也只能冒一次险了。” 曹化淳却是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所谓的李自成也不过如此,那我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吴三桂早就率军进了城,专门等着你们李闯王来攻呢!” “更关键的是,皇爷已经派人买得多尔衮率军东进,不日就会抵达城下,我大明届时要联虏平寇!” “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你们的李闯王只怕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听到曹化淳这番话,杜勋却冷笑道:“曹公公,咱家真诚待你,可你却在这里哄骗于我,吴三桂的兵马不是才到了天津吗?哪里到得了京城?” 曹化淳摇了摇头道:“去天津的那一部分本是黎玉田的人,只用来混淆耳目,吴三桂的兵马在刘宗敏来之前就已经连夜抵达京城了.......若是你们不信,不妨让李闯王再来攻城试一试,看看城内到底有没有吴三桂的人。” 杜勋依然不信,道:“先不说吴三桂如何,曹公公不妨先说说,这多尔衮的野心并不比李自成小,你说皇爷收买他来入关击寇,难道就不担心引狼驱虎?” “此事却是涉及到了一个机密,暂时还不能跟你说,只能由我亲自来汇报闯王。” 曹化淳摆出一副警觉的模样,似乎不想让杜勋抢走他的功劳。 杜勋神色丝毫未变,当下便问道:“皇爷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为何又来告知咱?这实在是多此一举。” 说到底,到现在为止,杜勋依然不相信曹化淳这番话,毕竟曹化淳这番话前后矛盾,漏洞太多。 “若非不到万不得已,咱怎么会行此下策?” 曹化淳悠悠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明白皇爷现在信任那个叫王承恩的,还叫他顶替了咱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子,这自然让咱心中恨,可是又斗不过这个狗贼,差点在宫里都死于非命——咱可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便来投奔你,还请子猷将来在李闯王那里多多美言才是。” 杜勋心中一动,他的确不相信曹化淳所言,但是他明白京城局势的确大为不同,必须尽快脱身,便故意叹气道:“曹公公,只可惜连咱也已经身陷囹圄,就算想帮你,这也实在是没辙啊.......” 曹化淳呵呵一笑,轻声道:“难不成子猷忘了吗?咱家现在还提督东厂呢......王德化虽然得了皇爷的命来职掌东厂,可他毕竟比不上咱家在东厂经营多年......若你相信咱家,咱现在就可以跟你一同缒城下去。” 杜勋顿时大喜,连忙道:“既然如此,还请曹公公速速助我脱身,等到了闯王那里,我必然为你请功!” 曹化淳深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子猷了。” 天色微明,二人通过其他小太监的接应,很快就赶到了城头上,而城头上的长绳和竹编筐也已经准备好了,等到杜勋和曹化淳赶到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已经纷纷上前围住,道:“二位公公,将来闯王要是坐了江山,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富贵啊!” 杜勋表面热情依旧,随后便同众人拱手道别,和曹化淳一同坐在竹筐中缒下城去。 “千岁,李贼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城墙上的阴影中,此时正站着数人,其中为首两人正是朱慈烺和王德化。 老太监皱着眉头望着离去的曹化淳和杜勋二人,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怕这一去二人恐怕都不得好死,这杜勋固然可恨,可是曹化淳却有些可惜了。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李自成相不相信不重要,但是我要让他怀疑.......只要一怀疑,他就会慢下来,而等到曹化淳将那五千万两银子告诉李自成以后,你说他会怎么办?” “老奴以为,李自成只怕会进一步加快进攻.......” “没错,李自成在没有其他的核实渠道之前,只会进一步攻城,可是闯军不善于攻坚,只要我们能够堵住他们几天时间以后,而正巧如果传来了南路军大败的消息......李自成又会怎么想?” 朱慈烺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终究是一路踩着钢丝绳到了现在,而后面所产生的结果就完全需要到硬碰硬的阶段——无论任何阴谋诡计,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可是只要绕过了这道关卡,朱慈烺才能真正地去尝试掌握自己的命运。 ...... 三月二十拂晓之时,城外炮声不断隆隆作响,撕破了黎明的寂静。 李自成对于这一次攻城十分重视,他下令让刘宗敏领军攻平则门,亳侯李过率军攻西直门,小舅子高一功率军攻德胜门,为了突破护城河,他还专门调派宋献策、刘体纯等人组织军队搭建浮桥,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将军队送到城头上去。 上万名大顺军士兵分成三路,开始对平则门、西直门以及北面的德胜门展开了进攻,他们推着盾车抬着云梯,发出高声的呼喊声,一时间喊杀声震天作响。 在在此时的内城当中,由于朱慈烺早在围城前,就让守在沙河和外城的京营军都撤了回来,因此眼下内城的守军已经达到了两万四千余人左右。 为了让更多人能够来守城,朱慈烺还让王庭梅、吴襄继续在城内招兵,只要来人就发银子,这些日子又渐渐招了几千人,虽然放在战场上没有任何用处,可是放在城墙上却颇能唬人。 此外,为了更好的发挥火炮的力量,朱慈烺已经临时任命为汤若望为炮兵顾问,即由他来向城门的各处炮台发号施令,设定射击参数等等,除了那些不能移动的红夷大炮以外,像其他的佛朗机炮、虎蹲炮,也都由汤若望来调配使用。 “汤师傅,城楼上的大炮就全部交给你了,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朱慈烺对这个西洋人还是颇为信重的,毕竟这个汤若望对于火炮的了解是有目共睹的,让他来负责所有的火炮,朱慈烺也会更加放心。 汤若望庄重地行了一个礼节,轻声道:“太子殿下,愿上帝保佑你。” “汤师傅,虽然不知道你们的上帝会不会保佑我,只要不保佑李自成就行。” 朱慈烺开了一句玩笑,便不再打扰众人备战,他穿着盔甲来到城头上,望着城下远处密密麻麻的大顺军士兵,顿时瞳孔一缩,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而在战场上的时候,一万人造成的冲击力会远远大于人们的想象...... 老朱在脑海中嗤笑一声,“才这么点个场面就受不了了?等你以后见得多了,就会慢慢习惯,打天下啊,没有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可是老朱语气中却有些寂寥,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跟着郭子兴真正上战场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一开始何尝不是这般表现? 只有真正处身于战场,才会明白自己的一条命,也只是千千万万条命之一,要从这千千万万个人当中活下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到底,只有努力拼下去....... 来吧!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额真的不甘心 大顺军阵前,李自成神色冷峻地望着面前的京城,它不再是从梦中出现,而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一种几乎触手可及的感觉,使得李自成早已经被千锤百炼的冷静心脏,再一次不争气地快速跳动起来。 “要是不打一下子,额就算是死也不甘心.......” 在大顺文武大臣们的簇拥下,李自成不由得喃喃自语,只见他将手猛地往前一挥,身后上百面战鼓齐齐敲响,带着强烈节奏的鼓点声震撼着人心,血脉似乎都要沸腾起来,呼喊声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当然,摆在大顺军面前的难题依然是护城河,他们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同时架设多条浮桥,在兵士们快速通过浮桥以后,然后架设云梯进行攻城,只要有人能够先登到城头上去,光靠肉搏战也能把明军给彻底打垮,到了那时候自然能轻易下城。 问题就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如果通过浮桥来通过护城河,就从原来的面变成了点,大顺军纵使拥有再多军队,也没办法一下覆盖上来,只能慢慢进行添油战术。 “轰隆隆——” 双方的红夷大炮上升腾起浓白的烟雾,只不过相对于大顺军的红夷大炮,明军的红夷大炮都架设在城墙上,打得更远也更容易命中一些,再加上数量和专业人士汤师傅的指导,很快明军的火炮开始压制大顺军的火炮。 在打完几轮以后,汤若望逐渐掌握了大顺军炮击的习惯和水平,他不慌不忙地用中文下达了一个又一个命令,调整火炮的射击角度和位置,很快在下一轮的攻击中,一颗实心弹从炮口中高高飞起,然后十分精准地落在了闯军火炮阵地中。 “砰——哐当——” 那是一颗圆圆的实心弹,在黑火药的助推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狠狠砸在了其中一门红夷大炮上,高速的冲击力几乎将它的炮身和木质结构彻底分离开来,大量的木质碎屑带着强劲的冲击力,肆意地杀伤着大顺军士兵的生命。 “打得好!” 朱慈烺不由得有些振奋,看着城下那些越来越密集的顺军士兵时,心情却不再那么紧张。 吴襄也有几分振奋,道:“臣先前最担心的并不是京城的城防,而是担心无人敢战,眼下只要依托京城的城防,即便是坚守几个月也不是什么问题。” 朱慈烺叮嘱道:“像那些新训练的新兵,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上城头,得让那些打过一次仗的老兵带一带,要培养成以老带新的机制。另外要注意收集那些损毁的军械,特别是火铳,要集中回收到兵杖局进行修复使用。” 由于朱慈烺之前就让守在沙河和外城的京营军都撤了回来,并且他还让王庭梅、吴襄继续在城内招兵,只要来人就发银子,这几天也有不少人前来投军,因此内城守军基本已经达到了两万四千余人左右,用来守城不再像之前那么凄惨了。 像粮食物资方面虽然十分紧张,可是撑上半年问题也不大,关键就在于军械上面,朱慈烺在了解完京城火铳制造方面的问题后,一直对京城目前的火器制造能力倍感担忧,一方面产量的确有限,另一方面就是质量上需要进一步优化。 而这些都不可能是在短期内能够完成的事情。 朱慈烺轻轻摇了摇头,他正准备继续在城头上看下去的时候,脑海中的老朱却开口了。 “行了,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是要耗在城下了。你既然已经露过面,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 老朱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像这种攻城战就算围个一年或者两年都很正常,他自然不会多么感兴趣,而是对着朱慈烺道:“行啦,守城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也不需要你指挥,但是有件事你得去做。” “还有什么事情比守城更重要?”朱慈烺有些疑惑。 “当然是整合京城的资源,巩固人心,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老朱哼哼一笑,“不过你抄了不少勋贵大臣的家,想指望他们估计不太可能,这件事可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情。” 朱慈烺点了点头,眼下局势的确如此,自从他用通匪的杀了一批勋贵大臣,并且强迫其余勋贵大臣交出八成家产之后,就注定朱慈烺跟他们彻底走到了对立面,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勋贵和大臣们例外。 如果不是朱慈烺一方面拉拢吴家,许诺下重头利益以掌控京营,另一方面让李继周掌管南海子净军,并且安排锦衣卫和东厂监控那些勋贵和大臣们,只怕那些人早就把城门打开迎接闯王——双方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因此,朱慈烺想要将触角深入到京城的各个层面,来调动更多的人力物力守城,光是依靠顺天府是远远不够的,毕竟从本质上来说,顺天府也是被勋贵和官员们所掌控,哪怕王庭梅愿意投靠朱慈烺,可是很多事情也推进不下去。 朱慈烺陷入了沉思,他很小声地将自己目前的情况梳理了一遍。 “老祖宗,根据户部的档案记载,现在外城差不多四十万人左右,内城差不多是三十万人,抛去外城不在掌握之外,内城去掉老弱妇孺,顶多还能整合出三四万青壮守城,而这三四万青壮里面,目前大概也招募了有八千多人,剩下这部分人不在掌握中。” “这剩下的大部分人,基本都依附于京中那些未被抄家的勋贵官员当中为奴,只怕不是那么好弄来,因为那些以耕种为业的成年男子不可能在内城,基本上都在城外生活,能够留在内城的自然都是各家的豪奴。” 朱慈烺一边梳理,却在一边摇着头,道:“前线我可以利用通匪的名义,将为首的几十家勋贵和官员办掉,但那是属于简单粗暴的手段。对于剩下的人就不能这么做,毕竟波及的范围太广,否则整个京城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你说得都对,可是你有选择吗?宫里虽然还有几万太监,但是你敢用他们吗?你放心用他们吗?” “咱得提醒你一句,这件事再不好解决,眼下都算得上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如果等到了将来,有些问题反而更难以解决.......你可得想透彻了!” 老朱谆谆善诱着说道,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脸上带着些许笑容,一副继续怂恿他往前走的模样。 朱慈烺顿时陷入了思考之中,他似乎是在一边下楼一边思考这个问题,等到他刚刚从城楼上的台阶走下来后,一个绝佳的想法却突然出现在了朱慈烺的脑海里。 “我想到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京城不好打 大顺军,气氛一片阴沉。 持续一天的攻城最终没有什么明显的结果,面对京城这种庞然大物,几万人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浮桥不知道架设了多少次,可是在明军的火炮面前,也被击断了许多次。 纵使大顺军在拼尽全力的情况下,能够送一部分人过河,可是他们通过云梯进行攻坚时,面对城楼上的落石、滚木和金汤又没有好办法,寥寥无几的闯军士兵攀上了墙头,也被明军给顶了回去。 吴襄有意识地在锻炼着手底下士兵的胆气,他每次守城的时候,并没有让手底下的士兵们拼尽全力将他们挡回去,而是总是有意放几十个人上城头,然后让新兵跟他们进行战斗,整个仗被这个老狐狸打得有滋有味。 明军在承受着十分有限的伤亡下,逐渐开始摆脱对顺军的恐惧,特别是在朱慈烺赐下大量银子的情况下,许多明军士兵都对此产生了一种期待,他们甚至会像数银子一样,开始数着城下的脑袋。 毫无疑问,对于明军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而对于此时的李自成而言,却成为了意料之中的痛楚,仅仅只是一天的功夫,他就往里面填了五六百人! 京城,实在是不好打啊! 李自成终于不再选择蛮干,他停止了继续进攻,而是立刻召见了先前带着曹化淳逃回来的杜勋,他急切地需要了解到更多关于对面的情况,无论是明军的,还是崇祯的,这些都将影响大顺军对下一步的判断。 杜勋原本心情还十分忐忑,他带着曹化淳从城上下来以后,便前往顺军军营当中去,然后就被人当成奸细给扣下来了,不管杜勋怎么解释,可是顺军依然没有将他放出来的意思,也没有允许他去见李闯王,只是留了一句话,等着吧! 结果李闯王没有等到,却听到了顺军攻城的消息,这不由得让杜勋脖颈子都感觉到飕飕地发凉——幸好曹化淳救他出了城,要不然他这脑袋指定就搬家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杜勋心里却是越想越感觉委屈,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回虽然没有办成事,可终究的冒着天大的风险进城,还带回了一个懂得京城内情的曹化淳,这怎么说也是一桩功劳,应该受到新主子的温语褒奖才是,浑然没想到贴了个冷屁股。 一想到这里,杜勋纵使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发臊,他对着被一同关在营中的曹化淳道:“曹公公,这实在是有些对不住,李闯王恐怕是今日攻城,顾不得你我兄弟两人,咱再想想办法,肯定不能连累曹公公.......” 曹化淳原本就带着特殊使命,倒也不慌不忙,笑道:“子猷,咱家既然相信你,肯定没有怪罪的意思,好事多磨,咱且忍着点。” 听到曹化淳这番话,杜勋连忙点头道:“没错,将来要是闯王爷夺了天下,咱们怎么也得奏请闯王爷,封你个司礼监秉笔太监!” 在太监当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地位排第一,秉笔太监排第二,杜勋当然是要自己担任这第一的掌印太监了,至于曹化淳当个第二的秉笔太监也不吃亏。 曹化淳心道这下好么,当年自己在大明朝当的太监官,转过头来还能继续在李闯王这里当,这简直是天下第一可笑之事。 不过还没等曹化淳表态,营帐外却是走进来一人,此人身穿红色官袍,下巴留着些许胡子,却是闯王麾下谋士顾君恩,他对着这两个老太监轻轻一笑,道:“王上要见你们,二位请吧!” 杜勋心中一跳,他强自按捺住内息的激动,故意微笑点头道:“这位大人,我们兄弟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完这番高逼格的话以后,杜勋便和曹化淳跟着顾君恩,先到钓鱼台行宫的值房中通了姓名,然后便有一名传宣官去禀告了,不一会的功夫,那传宣官便走出来领着几人进了行宫,却见到里面似乎已经站着许多人,其中为首之人正是李自成,一旁则是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刘宗敏、李过、高一功等人。 杜勋和曹化淳不敢怠慢,连忙一起上前道:“奴婢杜勋、曹化淳见过王上。” 李自成似乎心情并没有受到白天攻城不利的影响,他微微笑道:“二位不必多礼,还请坐下说话,今日没能亲自去迎接二位,额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不得不说,李自成的礼下于人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的,至少杜勋此时就很舒服,他欠身拱手道:“王上,此番奴婢虽然冒着风险进城未能完成使命,可是奴婢却带回了曹公公,此人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特别是近期的事情十分清楚。” “哦?” 李自成呵呵一笑,望了一眼身旁的宋献策,便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宋献策手中持着一杆毛笔,沾满了浓墨,便望着杜勋笑道:“这一次进京城,你见到崇祯了吗?” “回禀军师大人,小人一进城就被太子朱慈烺给扣住了,未能见到崇祯。” “太子朱慈烺?此人似乎最近做下了不少大事。” 宋献策在纸上写下了数字,眉头轻轻皱起,对一旁的李自成解释道:“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太子今年当虚岁十六。” 李自成却似乎没有听懂宋献策的言外之策,大大咧咧地笑道:“十六岁也不小了,额十六的时候还在给大明朝廷当驿卒呢!” 快递员老李说道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人人都知道,这是他最引以为耻的事情,因为他这份工作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丢了,被急于节省开支的崇祯皇帝给开除了。 宋献策连忙道:“王上教训得是,看来臣先前的确忽视了此人。” 说到这里,宋献策便望向了一旁的曹化淳,轻声道:“杜公公先前一直在宣府,可能对这个太子朱慈烺不太了解,不如你说说他的所有情况,特别是近些日子的事情。” 曹化淳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原本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当然有些事情他没有说,只说不清楚,由于他之前就差不多半赋闲了,因此说不知道倒也没人怀疑。 听完曹化淳这番介绍,众人的眉头都不由得紧紧皱起,特别是宋献策喃喃自语道:“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此人只怕是个颇有才干且十分有魄力的太子,如果所有的手笔都是出自于这位太子爷之手,只怕京城还真不容易拿下。” 李自成也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跟臭棋篓子崇祯下习惯了,连自身水平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提高,以致于在遇到朱慈烺这号稍显正常的角色时,就感觉有些棘手了。 这一下可不好办了呀.......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偷袭保定 等到众人消化得差不多,宋献策连忙继续问道:“曹公公,你说明廷已经去派人去买多尔衮入关,可真有此事?” 当众人听到这个问题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曹化淳身上,他们都十分关心这件事情的真假——在目前的大顺军高层看来,天下已经没有了敌手,除了关外满清值得一提之外,余者皆不足虑也。 因此,当他们知道吴三桂率领辽东军精锐赶来京城的消息时,并没有特别在意,这辽东军又不是没有打过,再怎么说那也是明军......想要拿下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只有还在关外的清廷,比较值得李自成等人高看一眼罢了。 曹化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苦笑道:“以奴婢先前的身份,能够探听到这么多消息已经很不容易,更加具体的事情自然不甚清楚。” 宋献策点了点头,对着李自成道:“回禀王上,若真是如此,只怕我大军还需要谨慎几分才是。” 李自成神情已经彻底阴郁了,他沉默了许久,突然爆发一般地高声道:“秋势子的岁怂,俺们不管打生打死,好歹都是汉人争天下,岁怂滴崇祯居然当了汉奸!” 如果此时还在天津卫执着没走的崇祯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上前一刀先砍了不孝子朱慈烺,像他这么骄傲的人物,最多也就是跟大清和平罢战而已,怎么可能会联手平寇呢?这要是平着平着自己也被人当成寇平了咋办? 一旁迟迟未做声的谋士李岩却开口道:“王上,依臣之见,这件事多半是假的——” “哦?何以见得?” 李岩一直对都对明朝的宦官十分不齿且深为痛恨,像李自成北伐檄文中有两句‘宦官皆糠犬豚,而借其耳目’,就是他建议加进去的,只见他不屑地扫视了一眼二人,才开口道:“眼下既然吴三桂已经南撤,山海关已然是空城一座,只怕多尔衮知道以后,早早就占领了,进关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说到之里,李岩轻声叹口气道:“我们迟早是要跟满洲对上的.......不管崇祯有没有去请多尔衮,这件事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刘宗敏冷笑道:“这关外的清军有什么难对付的?他们拢共才多少人?俺们一人一口唾沫,堆也能堆死他们。” 李自成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已经接受了李岩的看法,不过他心中一动,接着又望向了曹化淳,道:“现在崇祯已经穷到向大臣们去募捐了,你倒是跟额说说,他到底用什么去买多尔衮入关?” “因为现在的京城里,有足足五千万两银子!” 曹化淳呵呵一笑,很快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砰砰直跳的消息。 “五千万两........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李自成感觉到自己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就像看到一个绝世美女一般,急不可耐地逼问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跟额说来,不得有半分隐瞒!” ....... 安肃。 一条长长的队伍正在快速行军,他们身上虽然都穿着大明辽军的铠甲,可是旗帜上面却都写着‘山东总兵刘’的字号,而在行军队伍两端,还各有一部分骑兵正在进行着掩护,一副万分机警的模样。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遥遥传来,只见十余名骑兵穿过长长的队伍,驰骋到中间的一处队列,其中为首的一名连忙勒住马蹄,然后翻身滚下马来,跪在了地上。 “启禀大人,前面已经清扫干净,闯逆南部大军主力的确就在清苑!” 队列当中,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笑意,他正是一路从山海关赶到了保定的平西伯将军吴三桂,不过在此时,他却伪装成了山东总兵刘泽清,连他的手底下的一万辽东精锐也伪装成为山东兵。 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便是为了拿下大顺军刘芳亮的这一支偏师! 吴三桂感觉到内心一阵振奋,他命人拿来了舆图,让前军探子将大顺军刘宗亮所部在舆图上面标注出来,然后便召集了副将杨坤以及游击将军郭云龙。 “刘宗亮所部眼下都已经聚集在清苑,他们的东面就是天津卫,南面是河间府,都是需要防备的重点,而眼下我军从北面的安肃而出,势必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三桂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道:“诸位,趁着闯逆不备,我准备直接带着三千骑兵突袭保定的顺军大营,杨坤,你率领五千步兵在后接应,云龙,你率领两千人从苏家桥的方向发起包抄,拦截住溃逃的顺军!” 如果是对付关外的清军,或许吴三桂或许心中还会打鼓,可是对付闯军的一支偏师,他心中还是颇有几分自信,到时候也让他那个小舅子看看,他吴三桂绝对够资格当一个平西王! 是夜,保定清苑县,一些手持兵刃的家丁们悄悄来到城门下,他们在一些人的指引下,对驻守在城门的顺军士兵展开了袭击,仅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所有的顺军士兵便死于刀下,他们在掌握了城门后,便立刻朝着城外吹响了口哨,紧接着城门大开。 开门的家丁都来自保定当地被拷虐助饷的士绅大族,他们对于闯军的政策深为不满,因此在当地一些人的串联下,他们乘着刘宗亮不备,袭杀城门士兵,将大门打开。 吴三桂早就率领三千骑兵悄悄等候在了城外,在看到信号之后,辽东骑兵如同一杆长箭一般冲进了城内,见到顺军士兵便是一顿砍杀,纵使有少数顺军士兵想要反抗,也很快就被骑兵给冲散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顺军在攻占保定之后,主帅刘芳亮一味放纵兵士在城中奸淫劫掠,以致于不少兵士都直接睡在城中百姓家里,根本就没有待在军营当中,因此在突然遭受到袭击之后,顿时涣散成了一团,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闯军南军主帅左营制将军刘芳亮此时正在清苑县衙中酣畅大睡,他自从在城内搜罗了几个官宦家的小姐,便整天有些乐不思蜀,沉溺在温柔乡里没出来,除了对天津卫和河间府方向略微警惕之外,对其背后根本没有丝毫的防备。 因此,当吴三桂的大军已经进城之后,这位左营制将军还没有丝毫察觉。 “将军!敌......敌袭!”一名浑身带着血的将领闯进了县衙后院。 睡梦中的刘芳亮被一阵带着强烈恐惧的叫声惊醒,他有些不耐地睁开眼睛,双手依然没有离开身旁女子的身体,怒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将领满脸的血污,悲声道:“将军,明军进城了!我们的人......损失惨重啊.......”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用谣言对付谣言 清苑县城中喊杀声响彻震天,天边隐隐有火光泛起,很显然明军的这一次突袭取得了比想象中更好的结果,而这对于此时的刘芳亮而言,却不亚于一场噩梦。 城内到底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明军? 刘芳亮心中闪过重重疑惑,他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女人,连甲衣都没有穿上,随手便拿起挂在床头的长刀,冷哼道:“他娘的,老子打了一辈子鹰,今天居然还被明狗子偷袭了......你赶紧起来说清楚!” 那汉子是刘芳亮的前锋游击将军许程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茫然道:“将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才知道明军不知道啥时候进城了.......为首的都是骑兵,他们打着山东的旗号......” “山东的旗号?难不成是刘泽清的人?可是刘泽清现在根本就不敢过黄河.....老子一直派人盯着呢!” 刘芳亮咬了咬牙,他举起手中的长刀道:“他娘的,不光是什么人,赶紧去集合兄弟们,跟着我一起杀出去!” “是,将军。”许程三心中微定,便跟着刘芳亮一起冲了出去。 在此时清苑县中,吴三桂也带着手底下的骑兵朝着县衙的方向突进,他原本还以为可以一举冲垮对面,可是却没料到,刘芳亮居然悍勇地组织起了一批亲卫进行抵抗,双方开始陷入了极为惨烈的厮杀当中。 尽管吴三桂麾下的关宁军十分精锐,都是打过几次大仗的老兵,可是刘芳亮手底下的几百亲卫同样都是老兵,双方几乎都杀红了眼,尸体很快就堆积了起来,鲜血也很快如同河流一般溢出来。 不过好在关宁军终究占了一个先手,而顺军还处于被偷袭的状态下,因此这些顺军士兵很多人连甲都没穿,光着身子出来战斗,他们在关宁军面前并没有太多的反抗余地,几乎在用身体拖住辽东的骑兵。 吴三桂神情冷静地望着前线的厮杀,并没有因为暂时的阻碍而有半分恼怒,对于他而言,在过去的征战生涯当中,像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当下也只是冷静地吩咐着身边的亲兵。 “做好准备,我带着你们再冲一次。” “是,将军!” 上百名穿着重甲的亲兵们翻身上马,他们都是吴家花费大量心血训练出来的精兵,同样也是关宁军当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常常担任关键一击的使命,而这也是吴三桂的底气所在。 吴三桂面色沉凝地注视着远方的厮杀,手中的长刀猛地往前一劈。 “杀!” ........ 三月二十三,京城下起了一阵绵绵的阴雨,使得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霾更深重了几分,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自从前两日的围攻结束后,顺军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李自成似乎有些捉摸不定,他既没有再派遣杜勋前来劝降,也没有攻城。 朱慈烺依然站在城头上,他似乎有些喜欢这个地方,特别是望着城下无可奈何的顺军时,心中更是升腾起了一丝快感,来打呀,嘿,打不着! 老朱似乎有些见不得朱慈烺这么嘚瑟,哼哼道:“你小子可别得意,先不说吴三桂那边的结果怎么样,那天你从城楼下来以后,到底想到了什么?咱这两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倒是也想到了一个办法,你不妨先说说。” 朱慈烺轻声道:“现在京城内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能聚拢在一起,他们人人都有私心,有的想投李自成,有的想南逃,还有人想去我父皇那里去告状,可唯独愿意跟着我的人却不多,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你虽然有钱,可是钱没办法直接当成刀剑来使,你虽然也有兵,但是更多并不是直接掌握在你的手里,李继周能握着南海子净军,那是因为太监们别无选择,吴家虽然跟你达成了盟约,但是你对他们也没有任何限制。” 老朱似乎已经看穿了朱慈烺的想法,道:“五千万两银子和一个平西王是你能拿出来的承诺,但是主动权不在你的手中。” “京城里的那些人都能看得清楚,他们眼下固然反抗不了你,可是他们并不看好你,也就不会在你的身上下注。” “没错.......老祖宗,姜还是老的辣。” 朱慈烺笑了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只是神情并不紧张,似乎并不为眼前的处境而真正担忧,只是轻声道:“老祖宗,这是我从一开始留下来就注定会面临的局面,而这个问题7也实在是太难了......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彻底将李自成和京城所有人都逼到对立面上去,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有意思,继续说。”老朱似乎有些感兴趣了。 朱慈烺微吸了一口气,道:“京城里所有人都认为一旦李自成破城之后,不会对百姓怎么样,甚至也不会对官员勋贵们怎么样,可实际情况就是顺军在河南、山东等地到处在拷饷.......因此我必须李自成和顺军的真面目揭穿才行,而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办法做一件事,那就是组织一个战时宣传处。” “战时宣传处?”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时,老朱不由得有些一愣,他有些不明白朱慈烺的意思。 “很简单,我准备让锦衣卫和东厂太监们到城里传播消息,就专门偷偷传播一些李自成骄奢淫逸的故事,另外专门围绕顺军高层的那些人编段子,越恶毒越好,最好还有一些人伪装成从顺军里逃出来的俘虏,告诉他们一件事,那就是顺军逢战必有吃人的传统,若是京城陷落,则所有人都会被吃掉。” “乱世之中吃人倒也不算奇怪......”老朱露出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 朱慈烺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冷笑,道:“对于老百姓而言,他们不会去分辨这些故事到底是真还是假,而只有这样的故事才足够吸引人们,等到全京城都是这种谣言的时候,你觉得他们还会质疑吗?” 从21世纪长期奋战在互联网上的朱慈烺已经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谣言从来都不会止于智者,它只会像一颗种子一样悄悄扎根在人们的心中,直到慢慢长大,并且永远固化在人们的心里,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谣言和故事进一步放大! 你李自成不是搞什么“李公子进京每人发钱”的谣言吗? 那我就搞顺军破京城以后会吃人的谣言! 造谣、分化、各个击破,朱慈烺将后世互联网上的那一套玩的炉火纯青,让老朱不由得有些另眼相待。 “你这小子......没想到小小的年纪,做事手段就已经这么成熟了!” 老朱头一次这么称赞朱慈烺,他笑道:“不过你要明白,普通百姓们或许会相信你,可是勋贵和大族们却不会相信.......他们就算相信顺军会吃人,可是也不会相信顺军会在城破后吃掉他们,再说你现在的名声可不比顺军好。” “当下局势自然是无法面面俱到,到时候只要能用顺军破城吃人的谣言来团结绝大部分人呢,那么勋贵们也做不了......他们要是真敢跳出来,我自然也不会客气。” 朱慈烺已经想得十分清楚,眼下只能团结大多数人,打击少数人,只有这样才能团结大部分力量.......他从关门放狗拷饷开始,就已经跟勋贵大臣们不再是走同一条道路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朕的大明,绝不会亡 天色微微放晴,初升的太阳吹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的阴霾,而停战了两日的大顺军终于没有再继续忍耐下去,八万大军似乎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在京城下列好军阵,誓死一定要拿下京城! 在轰隆隆的鼓声当中,李自成头戴毡笠,身穿缥衣,胯下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骏马,从军阵中缓缓走出,身旁则是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刘宗敏、李岩、李过等人,他们纷纷骑马跟在后面,一同望着面前的京城。 “额实在是不想走到这一步......额就想当个王,帮着朝廷永镇西北,还可以帮皇帝去打东虏,额有错吗?” 李自成似乎十分委屈一般,他似乎是在问崇祯,又似乎是在问自己,高声道:“既然额没有错,为什么不让额进城去见皇帝?” 一旁的军师宋献策摆出一副凝重的神情,高声道:“启禀王上,想必一定是那些奸臣蒙蔽了皇帝,王上当兴义师,讨奸臣,清君侧!” “王上当兴义师,讨奸臣,清君侧!” 浩浩荡荡的声音逐渐由小变大,到了后面却是变成了上万人同时高呼,声势浩大,似乎永不停息。 李自成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斜斜指向了天空,高声道:“上天让额李自成走到了这里,那么额今天就一定要拿下它,所有将士们听令,攻城!” “攻城!攻城!攻城!” 浩浩荡荡的军队发出高呼声,他们似乎并无受到前日的攻城失利的影响,让士气重新恢复到了鼎盛状态。 这一幕使得此时正站在城墙上的朱慈烺不由得冷哼一声,喊得声音大就了不起?有本事攻城试试看!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朱慈烺心中也明白,这一次李自成恐怕就没有先前那么容易放弃,因为他当时属于急攻,眼下既然要徐徐图之,肯定会有多番筹谋。 果然,越来越多的士兵抬着簇新的云梯朝着京城方向而来,这些云梯都是这两日刚刚砍下的杨树制成,他们不再汇聚成原来的三股人马,而是分成了整整九股,围住了整座京城,很显然这一次李自成不打算只攻三门,而是九门齐攻。 “呵,倒是好大的手笔.......” 朱慈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眼下只能冀图于能够先挺过这一关,否则再多的筹谋也只是百搭。 老朱嘿嘿一笑,道:“九门齐攻,听上去玄乎,可是也就那么一回事,李自成没办法将所有的兵力堆积上来,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来攻城,与其说轰轰烈烈,倒不如说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冀图于用优势兵力压垮你。” “只要你能挺下来,只要兵士们能够挺下来,李自成拿你便越来越没办法。” 朱慈烺神情一凛,不再多言,只身来到了吴襄面前,深深躬身一礼。 “此战有劳总戎了,我实在别的忙帮不上,只能继续替将军擂鼓助威!” “此战必胜!” ....... 为了能够彻底压垮京城守备,李自成分别安排各将攻京城九门,而他自己则居中调度,一时间上万名顺军士卒齐齐涌向护城河边,准备建设浮桥,以便于让士卒们通过浮桥,然后用云梯的方式攻城。 城墙上的火器在这个时候自然大发神威,被委任为火炮顾问的汤若望一边派人通报各门的防守情况,一边派人调整火炮参数,让更多的实心弹丸能够砸在浮桥上,将其彻底击毁,伴随着白色的烟雾,连绵不绝的轰隆声开始响起。 一颗颗规整的实心弹在红夷大炮的助推下,在天空中划下了一道道弧线,落在了顺军士卒当中,还有些则是朝着顺军火炮阵地上发射,漆黑色的弹丸砸在了人群当中,砸在了火炮上面,带起了多多血花。 李自成神情凝重地望着面前的画面,他没有丝毫的动容,第一次攻城时死得几百人他为之心痛,因为死得并没有什么价值,而眼下李自成却不会有丝毫的心软,哪怕在城下战死一万人两万人呢,但是最终能够夺下京城,那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城头上明军火铳发射时的声音很快随之响起,如同爆竹一般快速响应者火炮的轰隆声,白色的烟雾越发弥漫在城头之上,很快就将几个城门前的瓮城变成了神仙般的世界,只是在这个世界里面,透着无尽的杀戮和血腥。 “杀!” 一排排头戴毡帽的大顺步卒们推着盾车,扛着云梯,从搭建好的浮桥上面快速通过,不时有浮桥被城头上的火炮击中,随后便彻底垮塌在护城河里,而那些士兵们也都纷纷掉进河中,他们大多都是北方人,不善于游泳,不少人很快再也爬不起来。 当来自城头上的杀戮进行到最巅峰的时候,李自成却丝毫没有撤兵的想法,他开始派遣更多人架设浮桥通过浮桥,然后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如同潮水一般朝着瓮城的两侧进行攀附,而来自城头上的落石、滚木以及金汤也都被扔下来,使得不少顺军士卒落下城去。 战斗从上午一直进行到了中午,尽管顺军已经被打退了好几次,可是李自成新支援的顺军士兵又很快汇聚过来,他们怀着一颗从龙立功的心态,悍不畏死地朝着城池展开了进攻,而不时也有明军士兵在从城头上摔了下去。 只可惜由于护城河的缘故,顺军士兵们始终无法将更多的兵力集中到攻城上面来,他们往往新的兵力还没有补充过来,原来那些先登上城的顺军士卒们便被明军给推了下来,这一幕反复发生多次,也揪动了朱慈烺的心。 双方的缠斗陷入了僵局当中,所有的勇气和技巧都汇聚成了一种原始的本能,撕咬、缠斗乃至于一同抱着跳下城头,他们用尽身体上的每一处武器,掏空心中的所有恶毒,只为了杀死面前的敌人。 “来人,将陛下的龙旗在城头上竖起来!” 朱慈烺发出一声高喝,他脸上闪过一丝疯狂,既然要打,那何不再打大一些,至少要让李自成认识到,他想轻松拿下京城,不可能! 很快,一杆大明红底明黄色团龙旗在城头上高高飘扬起来,它是那么的耀眼,瞬间成为了所有人目光中的焦点。 “朕的大明,绝不会亡!” 脑海中的老朱似乎与此时的朱慈烺已经融合为一体,他的视线似乎已经穿过了城池,抵达到了大明的万里疆域,而触目所及之地,全都是大明的天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要活命,得先拼命 大明团龙旗在城上飘扬之时,李自成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恼怒和憎恨,他望着那面威武的旗帜,却恨不得立刻占领那里,然后将那面代表大明辉煌的旗帜落下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李自成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到底是多少次从那面旗帜的追捕下逃亡,也记不清楚这些年他到底打过多少次仗,但是这些都不是一面旗帜就能够替代,他冷厉的眼光扫向了众人,高声道:“今日此战,有胜无败,有进无退!” “先登者封伯,赏银五千两!” 远远的呼声逐渐传遍整个顺军当中,在重赏的刺激下,顺军官兵们眼睛都红了,他们依前赴后继地进行蚁附强攻,厮杀声都逐渐变弱,只能听到所有人沉闷的喘气声和刀刃刺入人体的声音。 刘宗敏作为李自成麾下第一大将,跟着李自成起兵以来,也算是见过许多坚城,可是在面对京城的城防时,也不由得有些叹气,因为这座城池在经过了历年的修筑后,不仅拥有十分晚上的配套防御体系,就连城墙也都非常坚固,哪怕是红夷大炮来轰击,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像这么坚固的城防,刘宗敏只能亲自率领亲卫冲上了城头,他穿着一身厚厚的重甲,里面还有两层棉甲,手中挥舞着长刀,同跟京营士兵厮杀在一块,双方几乎在用生命来争夺着城墙上的空间。 当然,顺军士卒们虽然伤亡十分惨重,可是该打依然要坚持打下去,毕竟这是京城,也是所有人获取荣华富贵的机会! 就好比刘宗敏他本人,跟着李自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为了的就是这么一天,他可不甘心只做个汝侯,若是能够带着人马灭掉大明,那么他怎么也有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才是,到了那时候,刘家的祖坟也该烧烧火了! 而除了顶层的刘宗敏以外,其他的将佐士卒们也未尝没有一个立功受赏的想法,他们虽然绝大部分人不可能有什么封公封侯的机会,可是将来好歹也能做一个百户或者千户的世职,到时候也算是吃喝不愁了。 在隆隆的鼓声中,一群群并不算很高的童子从顺军阵营当中跑了出来,他们看上去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是人人面带杀气,嘴里也在高喊着‘杀’,却是让人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实际上,这些孩子们并不是在阵前玩耍,他们是顺军中的利器,被称之为孩儿军,全部都是顺军这些年从各地收集到的童子,大多从小受尽官府和豪绅的欺凌,全部交给那些具有战斗经验的精兵收养,让孩子们跟着精兵学习作战本领,人人悍不畏死。 正因为如此,李自成也十分重视孩儿军,每次在攻打坚城的时候,如果遇到先登僵持的情况时,他就会突然放出孩儿军,让他们组成突击队,前往城头进行突袭——由于他们都是孩子,所以行动的敏捷性甚至要强于大人。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几百个童子们高声唱着歌谣,手中持着长刀短矛,十分迅速地冲过了浮桥,然后便沿着云梯向着城头上攀登,他们由于动作十分敏捷,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城头,而正在厮杀的明军却没有注意到童子的到来,他们依然沉溺与同顺军的鏖战。 孩儿军们高声喊杀,便一股脑冲进了阵中,凭借着灵活的身位却是躲开了明军的进攻,而他们手中所持有的长刀和短矛,则毫不留情地朝着明军捅了下去,一时间明军阵型顿时有些混乱起来,引起了吴襄和朱慈烺的关注。 “回禀千岁,他们是孩儿军.......” 吴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精锐,他当即抱拳拱手道:“还请千岁先行撤离城头,待臣将其孩儿军尽数歼灭!” 朱慈烺心中一凛,他瞧见吴襄的态度十分凝重,自然也就知道这些看似很小的孩子,实际上绝不简单,他也不再多言,低声道:“此番有劳总戎。” 二百多个全身披着重甲的吴家家丁们汇聚在一起,他们跟随着冲在前方的吴襄,朝着孩儿军们发起了攻击,双方很快就陷入了颤斗,不时有人倒下,只不过孩儿军主要是战不畏死,战斗力倒也没有多么出众,因此很快就被吴家家丁们开始压着打。 长枪、短刀、巨斧、铁锤,以及到处可见的火铳,发出了交响之声,这是属于战争的浩大编曲,也成为了孩儿军覆灭的开始。 时间一点点流动着,双方围绕京城城门的争夺战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而此时顺军依然没有拿下具备决定性的优势,他们不断被明军给推了回来,直到下一次的进攻重新开始,双方却是将京城杀成了阎罗场,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带着几分刺鼻,令人有些作呕。 “京城城防实在是太坚固了!” 李自成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阴霾,很显然眼前的景象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中。 很显然,当京城有了一定的防备能力之后,即便只是几万新老兵混杂一起的军队驻守,依然不再是顺军能够轻易攻下的城池——除了围困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毕竟这种集合大明帝国防御系统巅峰的城池,几乎无法强攻下来。 “问题到底出在了什么地方呢?” 一旁的宋献策苦苦思索着,他望着城头上数量开始变得越来越少的孩儿军,终于有些忍耐不住,道:“启禀王上,今日之战伤亡实在过于惨重,只怕久战下去反而于我们不利,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启禀王上,我部已经损失一千二百人,实在无力再战——” “我部损失八百人.......” “我部损失九百......负伤两千余人.......” “回禀王上,我部已然战死一千人,无力再战......” 不断有不同方向的顺军士卒赶来汇报,他们分属于不同攻城的军队,人人几乎脸上带血,身上负伤,看上去无比凄惨。 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由于顺军悍不畏死的进攻,参与守城的明军已经死伤惨重,超过五百多人战死,还有八百余人负伤,若不是精锐家丁在里面撑着,只怕根本无法扛下来。 当然作为攻城一方的顺军,承受的伤亡自然更加严重,密密麻麻的尸体在护城河上飘了满满一层,而城墙下也都被尸体覆盖住,一层摞着一层,透出无比的惨烈。 李自成严肃地望着面前的京城,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些来自不同攻城队伍的数字,也根本忽视了这些数字在飞快地上涨......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京城,命令只剩下了进攻,不顾一切代价的进攻。 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顺军士兵自然是不要命一般地在打,而此时守城的士兵也拼尽了全力,毕竟他们也从有心人散播的消息得知,一旦城破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包括他们在京城的家人们....... 想活命,就只能拼命!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南迁究竟正确吗? 残阳如血,淡淡的硝烟味道依然弥漫在城头上,夹杂着一丝稍显浓郁的血腥气息,混合成为一种极为复杂的味道。 在战争开始之前,朱慈烺就已经先行下令让皇城内的太监们,组织起来一支十分简陋的担架队,让他们将城头上所有负伤的士卒们都给抬下去,然后送去城内专门隔离出来的一片区域,进行医治。 而此时城内的所有大夫,也都已经被朱慈烺以太子命令征发,他们人人臂膀上都挂着一个红色的布条,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周围的伤员,不时有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更多人则是处于一种长久的沉默。 “这一仗实在是太惨烈了,此番能守下来,也是亏了将士们用命。” 朱慈烺一路巡视伤营过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复杂。 尽管在之前,朱慈烺也遇到过白广恩攻城之事,可那毕竟只是小规模攻城,再加上白广恩也没有坚持打下去,只留下了三百多人的尸体就选择了撤离,而且由于距离的原因,对朱慈烺造成的冲击自然会很小。 可是这一仗却不同,李自成硬生生在京城下强攻了整整两天,尽管对方没有攻破京城,可那造成的声势却有些非同凡响—— 两天时间里,顺军在京城下至少留下了五千多具尸体,至于负伤者则几乎能以万计,当密密麻麻的尸体覆盖在城下的时候,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带来的冲击力都是无比巨大的,而明军的战亡者也达了九百多人,还有两千多人身负轻重伤。 一旁跟着的吴襄却轻声道:“千岁,这一仗能够坚守下来,其实也多亏了千岁先前的多重准备,再加上派发了足够的饷银,才使得将士们心中抱着一口气......如果这股气散了,臣也实在没有太大的信心。” 朱慈烺点了点头,他亲自走上前对一个士兵嘘寒问暖,适当流露出几分关切地神态,并且勉励对方好好养伤,这才站起来说道:“你说得对,其实将士们都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有银子拿,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愿意打这个仗,就怕什么都没有,还要送上去卖命.......” 说到这里,朱慈烺转过头来道:“我已经让李继周安排宫中所有的太监,都参与到守城中来,当然他们虽然打不了仗,可是干些别的活计总是够的,如果到时候人手不够,我还可以安排宫女们都出宫照顾将士们......” “这.......回千岁爷,只怕有些不妥。” 吴襄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存在的问题,苦笑道:“此事若无陛下恩旨,只怕是大逆不道之事......臣着实不敢劳驾宫娥.....若是太监似乎尚为权益之法。” 朱慈烺毫不在意地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顾不得那么多的礼法,你担心的无非就是那些兵头们会对宫女做出不轨之事,可是我要告诉你,只要城能守下来,届时我会向陛下请旨,将所有已经满年岁的宫女都安排出宫,到时候与军中有功将士进行配婚。” “配婚?此事似乎未有先例.......”吴襄依然有些小心。 朱慈烺笑道:“当年我太祖皇帝攻下元廷之时,曾经缴获上千名高丽女子,并未占为己有,而是让她们与军中将士配婚,纵有不愿意的女子,也是将其遣返回国.......如今我安排宫女们出宫同有功将士配婚,也是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听到朱慈烺这么说,吴襄心中倒微微松下了一口气,他笑道:“若是如此,那臣就代替将士们谢过千岁了,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更加卖力。” 朱慈烺点了点头,他轻声道:“伤兵这边虽然已经有所安排,可是大夫数量还是太少,我已经下令抽调一批太医专门出一本简易的伤病手册,还有一些可以用来治伤的方子,到时候你可以安排军中一些机灵的可以一起来学,到时候也能提高现在的救治效率。” 其实朱慈烺准备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些,他还派人将京城中所有的烈酒都收集了起来,专门给伤员们涂抹伤口,虽然那些太医们并不懂什么叫做消毒杀菌,可是他们在平日的生活经验里,也知道将烈酒抹在伤口上是有一定作用的,因此对这个法子也并不反对。 不过朱慈烺依然有些遗憾,如果他届时能够最初一些工业制备的仪器以后,就能考虑初步蒸馏酒液,将它们做成具备一定消毒能力的酒精,到时候伤员就不会那么容易多发感染了......当然,这些依然还处于纸面上。 吴襄听到这里时,却是眼前一亮,道:“若真是如此,倒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像那些受了伤的士卒都是打过仗的老兵,只要他们能够活下来,不仅能够更好的稳固军心,而且从实质上也能提高士卒们的战力。” 朱慈烺继续往前慢慢走着,道:“伤兵营也要注意,平日里一定要保持洁净,注意通风,这对于伤员们来说更有利于养伤——具体的那些东西,我到时候会安排一个太医过来指导,只需让士卒们全力配合便是。” “是,此事关系到伤病的性命,他们自当全力配合。” 吴襄点了点头,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回禀千岁爷,按照时间来预估,眼下三桂已经率领大军去攻刘芳亮......或许也出了结果,只是眼下京城被围,外面的消息已经进不来,要不臣派人夜里偷偷出城打探一下消息?” “我相信二哥的能力,对付一个刘芳亮自然是无需多言,不过李自成眼下既然围困京城,想必对我们放出去的探子也是万分戒备,此事若是让李自成提前知道了,只怕会多生变故......还是算了。” 朱慈烺有些犹豫,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也不知道吴三桂究竟能不能对得起这个平西王的称号,可是眼下朱慈烺也只能选择相信。 “是,千岁爷。” 等到吴襄离开之后,朱慈烺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对脑海中的老朱道:“老祖宗,今天我做的这些事情,你怎么半句话都没有说?” “既然你做的事情无可挑剔,咱也不会多舌。” 老朱懒洋洋回应了一句,然后咂了咂舌头,道:“其实这些日子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十分关键。” “什么问题?”朱慈烺有些疑惑。 “南迁对你来说,真是一个好选择吗?” 老朱的话语淡淡的,却似乎一柄巨锤一般,让朱慈烺心中一震。 “南迁......在眼下这个局势,南迁难道不是正确的选择吗?” 朱慈烺强自反驳了一句,但是他内心却多多少少有些发虚,说起来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南迁似乎就一直是一个正确的抉择,引导着朱慈烺做出种种选择。 可是眼下这个局面,老朱这一个问题,着实让朱慈烺有些懵了,因为在他的内心里,似乎并没有多么坚持这个看似标准的答案...... 说到底,此时的朱慈烺心中,已经针对南迁产生了疑问,而老朱的问题让朱慈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吴三桂到底在哪里 钓鱼台行宫,李自成正在同大顺的文武大臣们围在一起,他们面前依然摆放着那个栩栩如生的木制京城版图,只是同先前来时的兴奋不同,此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淡淡的阴霾,甚至还有些许气馁。 很显然,当京城有了一定的防备能力之后,即便只是几万新老兵混杂一起的军队驻守,依然不再是顺军能够轻易攻下的城池——在众人眼里,除了围困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这种集合大明帝国防御系统巅峰的城池,几乎无法强攻下来。 在付出了数千人性命之后,李自成终于无可奈何地同样承认了一点。 “额还就不信了.......它怎么就能一下子变得这么难打呢?” 李自成感觉到自己的左眼眶有些微微发痛,那是他在攻打开封城的时候,被明军将领陈永福给射瞎的,尽管伤口已经愈合,可是他一旦生气恼怒的时候,伤口也会被牵扯得隐隐作痛。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攻京城的经历,让李自成难以避免地想到了三次猛攻开封的血战,那几战对于李自成而言,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过去,为此他甚至丢了一只眼睛。 一旁的牛金星连忙上来劝慰道:“眼下我军虽然损失颇大,可是并未伤及皮毛,而明军虽然与过去大为不同,可从攻城的过程中而言,他们终究不是骁勇之士,这两日损失亦十分惨烈,若是我军继续猛攻,势必可以压垮他们。” 的确,在明眼人眼里,很明显就能看出京城主要是靠着那几千家丁和老兵在撑着,其余大部分人都是新招募的壮士,虽然小有训练,可终究是没打过仗的生瓜蛋子,战斗力并不可观,如果双方野战,只怕顺军只需要万人就能击破对方。 李自成微微点了点头,道:“丞相所言的确有理,且眼下将士用命,他们是不怕死地,就算是拼人命,咱也能拼得过,可是额始终担心这明廷的援军,特别是吴三桂这一部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宋献策微微思索一番,道:“根据我们的探子得到的消息,吴三桂所部似乎进了天津就没有再出来过.......只是臣也有些好奇,若是天津卫真有几万大军,为何他们不来救援?” 说到这里,宋献策呵呵一笑,“除非吴三桂已经心有二志,正在坐观京城陷落,若真是如此,王上不妨可以再遣使去天津,招抚吴三桂。” “不可。” 李岩摇了摇头,轻声道:“吴三桂既然在坐观,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投降,他恐怕要等到我军攻下京城才会下定决心,如此一来,臣以为丞相所言有理,当下问题根源依然在于京城,只要攻下京城,万般难题自解。” 李自成冷哼一声,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京城要真那么好攻,他又会在这里费什么话? 宋献策惯会察言观色,连忙开口道:“王上,臣已经派人去找来杜勋和曹化淳,等会可以继续问问城中虚实。” 李自成轻轻唔了一声,顿时殿中陷入了一片宁静,如同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前夜。 杜勋和曹化淳都已经知道顺军攻城不利,二人都似乎有些紧张,在几名顺军士卒的押送下赶到了行宫,不过在刚刚进殿的那一刹那,二人似乎也都感受到了来自顺军高层的冷冽目光,当下直接跪倒在地。 “曹化淳,我要问你,你说当下守城的是太子朱慈烺,那你可曾见过崇祯?” 宋献策神情凝重,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首先开口问道。 曹化淳似乎有些畏惧的模样,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该说的也都向几位大人说了,奴婢只知道这皇爷始终未曾露面.......具体在不在京城,就不是奴婢该知道的事情了。” 众人面无表情,不过基本也认同了曹化淳所言,毕竟他是东厂提督太监,倒也不是皇帝身旁的太监,还隔着王德化这一层。 宋献策继续问道:“你先前说是吴襄在配合朱慈烺守城,那吴三桂的踪迹你可知道?” “奴婢在城里的时候,只知道吴三桂在南下,可是不知道去往哪里.......只知道京城里曾经进过大军。” 李自成忽然抬起了手,道:“你先前说过京城里有五千万两,都是太子朱慈烺派人拷虐京城勋贵大臣所得,那崇祯为何不加阻拦?” “这个.......” 曹化淳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惶恐之色,他支支吾吾道:“奴婢只知道朱慈烺有天子剑,他以天子剑先斩后奏也未可知.......” “你在说谎。” 一直未曾开口的李岩,此时突然冷冷地说道:“吴三桂如今就在京城,现在守城的正是吴三桂,对吗?” “这或许有,或许没有,可奴婢真不知道啊......” 曹化淳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不一会额头上都是血,却使得一旁的杜勋为之胆战心惊,但是他却不敢求情。 李岩笑道:“你不光知道,而且你故意哄骗杜勋,带你出城投奔我军,目的就是为了迷惑王上,还不惜编造出了五千万两的谣言.......任谁也明白,一个区区的十六岁的太子,如何能做得这些事?” “你说这些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一点,为了将我军牢牢拖在京城下.......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光靠一个吴三桂虽然能够守城,可是没办法解开京城围困......” 说道这里,李岩转过身子对着李自成道:“回禀皇爷,只怕先前所谓有一军前往天津卫的消息,完全是为了蒙蔽我等,吴三桂恐怕已经提前进入京城了.......” 李自成脸色阴沉一片,其余众臣脸上也露出些许思索之意,京城意外地难以攻克,南下的吴三桂不知所踪,来自曹化淳嘴里的五千万两白银....... 似乎到了目前,一切都能串成一个圈套,只是这个圈套到底应在何处呢? 突然,李自成心中一跳,他猛地站起来,望着曹化淳高声道:“狗贼,你说崇祯买得满洲南下,可真有此事?” 曹化淳慢慢抬起了头,他没有继续磕头,而是轻声道:“奴婢也是听王公公所言,具体是真是假,奴婢也不知情......” “好你个崇祯!无耻狗贼!” 李自成原本就性子多疑,此时越发感觉到曹化淳此辈生性狡诈,像这种真真假假的事情一出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对于此时的李自成而言,在心中已经做出了跟李岩相同的判断,他准备挥手让人将曹化淳和杜勋给带下去的时候,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宋献策连忙高声道:“何人胆敢在殿外喧哗?” 只见一名身上带着血迹的将领从殿外跌跌撞撞爬了进来,他正是刘芳亮营中的副将许程三,只见此人爬进殿中之后,便大声嚎哭道。 “王上不好了,左营制将军战死了!” 正文 第五十章 围三阙一 “什么?” 李自成心中一震,发出一声高呼,而其余人也都纷纷抬起头望着那许程三,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说到底,刘芳亮作为李自成的老兄弟,也是相当有能力的一个大将,特别是他这次率领的两万大军,其中有一万人属于老营的弟兄,人人都敢打敢拼,战斗力十分强悍,就算明军调集几万人围攻,也不至于惨败才是。 一时间,人人用一种诧异的眼光望着跪在地上的许程三,流露出些许质疑之色,甚至有人都以为许程三故意散播的假消息。 李自成轻轻吐出一口气,迅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沉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速速说清楚!” 许程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讲述起来,原来自从在保定被偷袭之后,刘芳亮虽然一时没有反应及时,被打得几乎大溃,但终究他组织起来了一支亲卫力量,硬生生抵御住了关宁铁骑的进攻,逃出了清苑县城。 但问题就在于,吴三桂这一次为了能够彻底求得全功,带着骑兵一路追击数十里,终于将刘芳亮给斩杀在了距离清苑县十余里外的一处村落,而许程三则因为抢到了一匹马,才孤身一路逃回了京城。 “那一路明军到底是什么人?” 宋献策脸上带着些许凝重之色,他如今也已经可以肯定,眼下的京城之局就是一个圈套,只是他们受到蒙骗再加上贪心之故,忽视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以至于迟迟未能发现。 对于这个问题,许程三脸上带着些许茫然之色,道:“回禀军师,我们只知道那旗号上写着‘山东总兵刘’,左营制将军说那是刘泽清的人马......” “刘泽清?” 当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宋献策顿时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回禀王上,看来我们都已经上当了,京城只怕真得已经成为了吸引我军的诱饵,而原本山东总兵刘泽清坠马的消息估计也是放出来迷惑我等的谣言......” “没错,等到我军久攻京城而不下的时候,刘泽清就会率领山东大部兵力北上,再加上天津的那一支兵力,的确有可能在里应外合之下,彻底重创我们......” 李岩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看来,全京城能够设下这等计谋的,只有吴三桂此辈......崇祯无论在不在京城,也已经没有太多意义.......” 上当了! 李自成彻底悔悟了过来,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一下子是完全被大明君臣给骗了! 杜勋似乎感觉到殿中的气氛有些不对,他死死将额头贴在地面,试图表现出自己的臣服,可是他整个人的身体依然在瑟瑟发抖,而一旁的曹化淳则似乎淡定许多,与之前的担忧、恐惧截然不同,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目前的情况。 李自成伸出手捂住自己越来越疼的眼睛,狠狠咬牙道:“来人,将这两个狗贼给我拉下去五马分尸!” “不要啊,王上,奴婢是忠心的.......” 杜勋也开始连忙磕着头,他眼中的泪水也都滚落出来,凄惨道:“王上,看来奴婢献城的份上,就饶恕奴婢一命吧......” 曹化淳则是放声大笑起来,也不挣扎也不求饶,而是用一种略显鄙夷的目光望着杜勋,道:“咱家虽然也是个没卵的,可总比你这种腌货像个男人!呸!” 杜勋顿时大怒,他连忙起身同曹化淳撕扯在一起,两人年纪虽然都比较大,可是此时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却在互相下着死手。 很快,几名顺军士卒将杜勋和曹化淳给拉了下去,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小,而殿中压抑的气氛又重新笼罩而来。 李自成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众人道:“到底还要不要打京城,还是再议议吧!” 到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将权将军田见秀留守在西安,此人足智多谋,且为人宽厚,能得众心,一直都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 如果此人在此,相比一定能有个好的意见。 李岩拱手道:“王上,眼下虽不知朱家天子是否真在京城,可是京城也有好几万兵,我大军虽有八万余人,可老营兵也就五万人,若是持续攻城,怕是损失惨重,届时若山东的明军到了,只怕反而会左右为难。” 宋献策此时也十分赞同,道:“王上,莫不如我军先围三阙一,给朱家天子一个弃城而逃的机会,若是如此我军可衔尾追击——” 的确,对于顺军而言,他们并不是多么擅长攻坚战,反倒是运动战才是他们的强项,此外数万大军围困京师,本身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需要的粮草物资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而此时北方受到多年战乱影响,很难支撑大顺数万大军的长时间围城需求。 到时候李自成只能从山西、河南调集粮草,而这也会受到明军的进攻影响,到时候反而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地步,这并不符合目前大顺的利益。 “先放开南面.......另外要多派探子去查一查天津的底细,额到现在都觉得天津卫不简单.......” 李自成脸色有些阴沉,他如今已经发现了吴三桂和刘泽清这两处伏笔,那么第三处恐怕就会应在天津卫,只是此时的天津上依然蒙着一层淡淡的迷雾。 一旁的李岩继续道:“王上,眼下京城这边还是要打一打才行......如果咱们现在停了兵,这攻心之计怕是失败了一半,只有给城里守军压力,他们才会想办法从唯一的一条生路逃走,围死城虽然不可,可是不攻城照样无用!” “李先生说得对呀!” 李自成大声笑道:“不光要打,还得打出声威来,传令诸营,三日打造攻城器械,三天后继续攻城!” 三月二十六,顺军终于放开了京城南面一面,不再将京城围死,可是他们的骑兵却一直在晃悠,很显然一旦明军出城,他们就会死死咬住庞大的明军大队,到时候剩余的顺军便可以迅速发起追击,自然大事可定。 面对这种局势,朱慈烺只是冷冷一笑,在老朱多日教导下,他如今也不算什么生瓜蛋子,对于这种围三阙一的陷阱自然能够十分从容的对待。 “如果不出意料,明日吴三桂应该就能打着山东的旗号勤王了!” “不过,眼下我们还需要天津的策应才行,可是这件事必须要派人冒死从南城而出,只是到时候恐怕也会受到顺军的追击.......” 朱慈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跟老朱完善着接下来的计划,他十分沉着而冷静地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要派人去天津主持要务,王永吉此人不可信,不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老祖宗你以为,让谁来负责更好?” 老朱嘿嘿一笑,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方为用兵之道。既然眼下让吴三桂伪装成为了刘泽清,那为何不让吴三辅再去天津伪装一次吴三桂呢?”1616044922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三次密报 “陛下,陛下,好消息,好消息来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天津卫静海县,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急匆匆地奔进了行宫之中,他来到崇祯面前跪下,双手紧紧托起一份奏章,脸上更是带着几分狂喜之色。 此时的崇祯神情中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中都带着几分血丝,他望着跪在地上的骆养性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让王承恩去接过折子,而是紧紧抿住嘴唇。 自从顺军围城以来,崇祯在天津卫的日子便越来越难过,他一方面关心京城里的太子安危,关心五千万两银子的下落,可是另一方面又担心顺军攻占京城,然而继续进攻天津——因此他心中又时刻准备着逃亡南方。 说到底,如果但凡有一线生机,没有人会选择放弃,对于崇祯而言更是如此,他是大明帝国的皇帝,非同贱命一条的凡夫俗子,若非到了绝境他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生机。 因此,这种内心的冲突使得崇祯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惭愧,他无法援助在困守孤城的朱慈烺,又不想干脆利落地离开,只得安排锦衣卫每日里打探消息。 “什么好消息?” 崇祯微微抬起了头,带着几分忐忑,似乎想知道又似乎害怕知道。 骆养性连忙开口道:“闯逆前两日猛攻京城无果,死伤惨重,如今开始围三阙一.,放开了南面围城.....太子爷这一次可是取得了大胜!” “什么?” 崇祯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三两步便走过来,一把夺过骆养性手中的奏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以后他整个人似乎都精神倍增,朝着骆养性高声道。 “快去,把大臣们都给朕叫过来!” 骆养性连忙道了一声是,然后行完礼便退出去通知随扈的大臣们,由于先前朱慈烺的骚操作,如今随扈的大臣数量并不多,但是他们基本都是以李邦华为首的忠心好臣子,人人有从容报国的心态。 不一会功夫,左都御史李邦华,紧接着是户部尚书兼侍讲学士倪元璐,还有左都副御史施邦曜、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太长寺少卿吴麟征、左庶子周凤翔、御史陈良谟以及驸马巩永固等人抵达了行宫。 “臣等拜见陛下!” 对于这些大臣们而言,他们其实对于目前的局势也有几分不解,皇帝崇祯说要南巡,可是到天津静海就又不走了,太子朱慈烺还困守在京城里,不知道何时能够出来......这简直就是在动摇大明国本啊! 由于这些大臣当中不少人受了朱慈烺的恩情,因此他们一直都在向崇祯建议,让太子朱慈烺早日突围前来天津,然后一同南下前往南京,特别是左都御史李邦华,甚至在抵达天津之后,还声称要返回京城,要同太子一起守城....... 崇祯皇帝之前一直都没有搭理他们,如今召集众人,便微微沉吟了一番,道:“京城已经传来了消息,闯逆攻城失败,损失惨重,我大明大获全胜,不过目前还没有更加详细的情报传出来.......诸位以为,眼下局势应该怎么办?” 左都御史李邦华连忙站出来,拱手道:“微臣以为,陛下应该早日南下才是正理!” “没错,陛下应早日南下!” “陛下一日不南下,大明江山一日则不稳固!” 大臣们纷纷站出来开口劝谏,其实像这些话他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只是崇祯一直都没有真正听进去,这并不符合他的想法。 果然,崇祯脸色微微阴沉了下来,他之所以询问大臣们应该如何,并不是真正要向大臣们征求意见,而是崇祯还抱着返回京城的希望...... 在崇祯看来,既然朱慈烺守城能够抵御住闯逆进攻,那么只要他汇集了吴三桂的兵马,未必不能重新返回京城,到时候他这个皇帝也就不用背负逃跑的骂名,更关键的是,崇祯还能用重复京都的名义来团结人心。 “眼下我大军新获大胜,岂能就此匆匆忙忙南下?” 崇祯冷哼了一声,扫视了众臣一眼,道:“更何况,眼下太子和内阁大部都在京城御敌,朕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应该及时返京才是,否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朕?” 李邦华却是叹了一口气,他自然能看出崇祯的想法,只是眼下的局势,并不支持崇祯返回京都,即便朱慈烺能够打赢守城这一仗,可是具体情况根本就不清楚,如何能够放任皇帝返回京城?到时候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 “回禀陛下,眼下太子守城正值关键之时,局势变幻莫测,陛下不应该亲涉险地,以免发生不忍言之惨烈.......这也是为太子考虑。” 户部尚书倪元璐神情恳切地说道,一旁其他的大臣们也纷纷拱手赞同道,使得崇祯的脸色变幻莫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锦衣卫却是从殿外急匆匆走了进来,他到了殿中之后,才跪在地上高声道:“启禀陛下,辽东有密报来奏。” “密报?” 骆养性心中一惊,他刚刚前来时还没有收到消息,说明这是刚刚抵达天津的消息,听着是辽东方向的密报,难道是清廷方向有什么动静不成? 很显然,崇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急急忙忙地让王承恩将密报呈递了上来,然后打开看了几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阴沉了下来。 众臣见到崇祯神色不愉,当下便多有猜测,只是谁也没有出声,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在这个时候就不要招惹崇祯的愤怒情绪了。 崇祯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又是一个锦衣卫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似乎神色有些匆匆,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将手中的书信高高举起,高声道:“启禀陛下,来自平西伯吴三桂的密报!” 一连三封密报的到来,却是使得众人都有些诧异,特别是骆养性他更是感觉到有些后悔,早知道消息今天都会集中抵达,还不如稍微晚一点向崇祯启奏,这一下可好,什么事情都凑到一起了。 崇祯脸色有些诧异,他挥了挥手,一旁的王承恩很快便将书信呈递了上来,只是刚刚打开一看的时候,却是让崇祯手一抖,差点将密信给扔了出去,脸上的神情在一刹那间汇聚了高兴、兴奋乃至于一些别样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崇祯神情中带着些许复杂,他深深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才对大臣们说道:“今天的事情先到这里,李邦华、倪元璐、王家彦、孟兆祥还有巩永固,你们等会直接前来朕的书房等候。”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明皇帝似乎已经失去继续讨论的想法,直接挥手让众人离开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八旗入关 行宫书房中。 崇祯望着面前的三封密报,神情似乎一直都在变幻,似乎这三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并非都是好消息,也并非都是坏消息,正是这种纠结与挣扎,使得他久久不语。 李邦华、倪元璐、王家彦、孟兆祥、巩永固以及骆养性等人悄悄站在一旁,却是不敢开口,不过他们的目光也都停留在那三封密报上面,似乎十分好奇的模样。 当然,第一封密报具体的情况他们基本都已经知道了,闯逆在京城下攻城大败,太子朱慈烺指挥全军大获全胜,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第二封密报则是来自于辽东,根据崇祯先前的表现来看,基本上是一个坏消息,或者是清廷选择在这个时候想要趁火打劫; 第三封密报则是来自于不知踪迹的平西伯吴三桂,对于这一封密报,崇祯的表现最为诧异,他似乎有些高兴,但是又没有特别高兴,或许这封密报里的内容有些不得了。 众人在下面揣测着,崇祯坐在正上首沉思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一时间书房当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之后,崇祯才苦笑道:“你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这几封密信你们都先看看吧。” 众人点点头,开始依次查看密信,第一个是李邦华,这位老臣简单看完第一封密信之后,看到第二封密信时,却是大惊失色,原来与他预想的差不多,清廷果然在这个时候选择趁火打劫,多尔衮已经从辽阳出兵了! 很显然,这个时候多尔衮选择出兵,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 李邦华稍微忍住双手的颤抖,他接着看向了第三封密信,而这一封密信给他带来的震撼却不亚于前者——吴三桂秘密奉朱慈烺的命令,南下保定击败了闯军南军刘芳亮,还斩杀了刘芳亮此贼,基本上打通了前往山东的道路。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李邦华深深舒了一口气,将密信转递给其他大臣们查看,众人的神态很显然跟李邦华差不多,实在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和吴三桂竟然在不声不响中做出了如此大事....... 再想想此时朱慈烺才十六岁的年纪,众人顿时有些哑然,像这样的表现恐怕用天才来形容都有些不太够........ 崇祯似乎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轻声道:“根据这几封密信来看,我大明眼下的局势似乎着实有些不妙.......太子的意思,是希望天津卫的大军能够让吴三辅统领,由他假扮成吴三桂,配合从南面伪装刘泽清的吴三桂所部,对京城施压,让李自成暂退。” 说道这里的时候,大明皇帝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阴沉起来,通过这些日子,他已经很明显发现了太子同吴家的关系非同寻常,而这一点是他这个皇帝所难以容忍的。 不过针对这里面的一些关系,崇祯认为眼下还不到时候去处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总是抱着非同寻常的偏爱,很快便收敛起情绪,低声道:“你们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策可行。” 驸马巩永固神情凝重,出列拱手道:“无论如何,臣以为都必须要将太子殿下从京城里营救出来,这关系到大明的国本。” “如此也好......” 崇祯抬起手,似乎正准备同意巩永固的建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老臣李邦华却再一次站出来。 “不可。” 左都御史李邦华站了出来,他的神色中亦有几分犹豫,随后化为果决,他抬头道:“启禀陛下,眼下东虏既出,臣以为天津大军主力不可贸然行动,当以护送天子南下为要.......至于太子殿下那边.......”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邦华跪在崇祯的面前,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实不知陛下此时境地,若是知道以后,也不会同意陛下此策略。” 崇祯神情恼怒地望了一眼李邦华,他冷哼道:“李邦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知罪!” 李邦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臣愿意配合吴三辅将军,率领一支孤军前往京城,至于陛下还请速速南下!以大明江山社稷为要!” “请陛下速速南下!以大明江山社稷为要!” 众臣跪在地上纷纷开口,即便这些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和愧疚,可是对于这些大臣们而言,他们一方面感念朱慈烺之余,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及时做出取舍。 崇祯神情微微有些发怔,他低声道:“朕让皇儿留守京城原本就是错,如今怎么能错上加错?” ........ 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其强大的防御体系加上本身的地势,使得后金军屡屡在此止步,可以说在皇太极打通蒙古之前,山海关就像一道牢牢的铁门一样,挡在了后金的前进道路,即便是皇太极也只能望关兴叹。 而到了如今,随蓟辽总督王永吉迁五十万关外百姓入关内,吴三桂、高第等人也率领剩下的大军应诏入关,山海关便处于不再设防的状态。 当然,这一点并不能瞒过清廷,自从获得了松锦大战的胜利之后,清廷便一直不再满足于占领辽东,他们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明王朝的急剧衰弱,想要趁火打劫的野心自然迅速膨胀,而这一点在当年皇太极还在位时期就已经得到体现。 彼时的皇太极在去世之前,就已经对天下大势做出了准确的判断,他认为大明目前的局势注定是要灭亡的,因为明廷的叛乱已经无法压制下去,或百万或数十万的流寇和土匪,根本无法遏制,更关键的是明朝唯一可以依靠的九边精锐都已经在松锦大战时宣告败亡。如今新招募的兵丁不光不能平定叛乱,反而自行剽掠,自残人民,行赂朝臣,诈为己功,就连朝廷内部也都是一些专尚奸谗,蔽主耳目的臣子,根本挽救不了大局。 为此,当时的皇太极还专门下令,如果征伐明王朝的时候,遇到流寇不要随意攻杀,甚至要善言抚谕,避免与其交恶。 可以说,当时的皇太极已经预谋同李自成瓜分大明,而这也成为了整个清廷上层的共识,他们认为李自成是可以合作的,就好比在正月的时候,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就派遣使者前往陕西联络顺军,表示要同李自成协谋同力,并取中原。 因此,当顺军开始朝着京城进发的时候,清廷从实质上也在密切关注着京城方向的消息,当布置在山海关以内的内奸及时通禀吴三桂南下的消息后,多尔衮十分迅速地察觉到了山海关目前的真实状态,他很明白这是夺取京东要塞山海关城的重大机会。 三月二十八,多尔衮下令出兵伐明,统领满洲、蒙古兵三之二及汉军恭顺等三王、续顺公兵,约十二万余兵以及十几万民夫,朝着山海关的方向前进,一路上旌旗遮天蔽日,携带起了无边的声威,似乎就连此时的老天爷,也格外偏爱满洲。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逐鹿天下 “启禀摄政王殿下,窃惟成大业以垂休万世者此时,失机会而贻悔将来者亦此时.......盖以为明劲敌者我国也,抑则流寇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 行营中,身着蟒袍的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慢慢翻阅着手中的折子,这是老汉奸范文程所呈上来的奏折,不过其中大部分意思都是范文程、洪承畴这两个人总结而成,然后汇聚起来共同呈报给多尔衮。 说到底,无论是范文程还是洪承畴原本一直都是皇太极的人,只能依托皇太极才能在满洲这个体系下求得一席之位,而随着去年皇太极暴死之后,满洲内部也经历了短暂而隐晦的权力争夺过程,因此他们也只能想办法投靠如今清廷的实际权力掌握者——摄政王多尔衮。 此时的多尔衮年纪不过三十二岁,他的身形高大,脸上留着络腮胡须,眼中透露出些许狡黠,对于此时的多尔衮而言,他的人生迎来了最为辉煌的时期。 “范文程和洪承畴这两个奴才说得倒也不假,眼下明廷名存实亡,将来要同我们争天下的,只怕多半就是李自成这些流寇了!” 而在此时营帐之中,诸王贝勒大臣们也都汇聚在一起,正在静静聆听者摄政王睿亲王多尔衮的训导,除了摄政郑亲王济尔哈朗驻守沈阳以外,其余像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多罗饶馀贝勒阿巴泰、和硕贝勒罗洛宏、多罗贝勒尼堪、博洛、辅国公满达海、固山额真何洛会等人汇聚一堂。 英亲王阿济格是多尔衮的胞兄,作战向来勇猛,可是缺乏一定的政治智慧,他傲然道:“多尔衮,眼下整个天下人人都畏惧我们,汉人们更是不堪一击,你又何必担忧呢?” 多尔衮听完阿济格的话以后,耐心解释道:“阿济格,这次我动用了满洲、蒙古以及汉军三分之二的兵力,绝不只是入关抢一把就走,就像范文程所说的那样,我们大清也要夺天下坐天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哼!那些都是汉人的蛊惑!” 阿济格似乎心中早就有些不满,他冷声道:“当初先汗王在的时候,我们辛辛苦苦打下了辽东,结果好多部民都被辽人给杀掉了,他们汉人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数也数不尽,可是我们满人却那么稀少,如果现在不趁着兵势强盛,将来只怕还会继续吃汉人的亏!” 面对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争执,其余王公贝勒们只得睁大眼睛听着,他们既没有插话的权力,而且也不明白该说什么,只有豫亲王多铎却带着几分复杂神情,作为胞弟,他比阿济格更能明白多尔衮心中的志向。 果然,多尔衮神情有些恼怒,他高声道:“阿济格,此一时彼一时,昔日我满洲只不过是为求得生存计,如今我们必须要角逐天下!” 阿济格嘿了一声,道:“多尔衮,这天下的汉人数万万,杀也杀不尽,可我满洲不过数万兵,如何能取得天下?若是将来一个不慎,葬送的可是先汗王打下的大清江山!” 多尔衮望了自家兄长一眼,终究摇了摇头,说到底这是清廷内部的两种思想冲突的缘故,像偏向于保守的一派就认为不应该学习元朝那样入主中原,花花似锦的中原只会腐蚀掉悍勇的满洲武士,而且汉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清廷根本无法建立起统治,最好只是每年来抢劫一把就好,支持这种想法的基本上都是清廷的一些传统王公贝勒。 至于另一派则是在战争中不断成长起来的新锐骨干以及汉人降臣势力为主,他们认为大清就应该入主中原,从而以正统的身份君临天下,包括皇太极、多尔衮、多铎、范文程、祖大寿、洪承畴等人,基本上都抱着这个观点。 特别是那些投降清廷的汉人,他们并不想一直背着汉奸和国贼的名义被人指指点点,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清廷取代大明,成为天下的正统,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用‘从龙入关’的名义成为新朝的功臣。 “无论如何,山海关都是要拿下来的!” 多尔衮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深入矛盾,他握紧拳头轻轻砸在桌面上,沉声道:“这一战我大清势在必得!” ...... 京城。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一脸兴冲冲地走进端本宫,自从顺军围三阙一放开一道缺口以后,明军的耳目总算打开了一道缝隙,而锦衣卫在多番努力之下,也终于接到了来自天津的密信。 “启禀千岁,天津发来了消息,陛下.......陛下尚未南撤,还发来了一封密信!” 朱慈烺这两天一直在端本宫中陪着吴月英,倒不是完全做给吴襄这个老丈人看的,而是朱慈烺越发意识到了吴家在这个阶段的重要性——自从吴三桂大胜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朱慈烺对吴家的态度也就越发和煦。 听到李若琏这么一说,朱慈烺顿时有些震惊,他连忙接过密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一开始还算轻松的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 吴月英似乎瞧出些许不对,低声道:“千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朱慈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勉强笑道:“清兵已经入关了.......可是父皇到现在还滞留在天津,以致于天津的那步棋子已经废掉了一半。” 在朱慈烺原来的计划当中,崇祯应该早早就去了南京才对,根本没有想到崇祯并没有离开,而原本布置在天津策应自己的几万兵马,此时却因为清兵的入关而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崇祯的安危恐怕就会出问题,也就说即便让吴三辅去统领天津的军队,也不可能调拨太多兵力出来。 “因为我的出现,吴三桂没有投降李自成,也没有后面那些事情,可是清廷依然选择出兵关内,这说明他们早就有了进攻计划.......” 朱慈烺在心中轻轻摇了摇头,朝着一旁的李若琏道:“速速将吴将军请来,还有把在京四品以上的大臣们都请到端本宫来,就说本太子有大事要跟他们商议,关于南迁的事情。” “是,千岁。” 李若琏拱了拱手,随后便转身离去。 一旁的吴月英好奇地望了一眼朱慈烺,低声道:“千岁,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对,我们要走了,但是这一次不是去天津。” 朱慈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眼神凝重地望着天边,神色似乎越发严肃起来。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山东才是未来 清廷提前入关的消息,实际上已经使得朱慈烺失去了对未来的判断,他所拥有的那些经验,在已经大变样的历史面前,变得并无太多的参考意义。 问题是,在这个时候,针对南迁这件事情上面,老朱的想法与朱慈烺依然存在些许分歧。 “眼下去南京,或许对你而言,并不是一步合适的棋。” 老朱轻声分析道:“对于你来说,眼下的基本盘是京城的兵,是吴家的支持,是这五千万两银子——眼下你在京城一手遮天,有一半原因是那个所谓的天子剑。可是等到你到了江南之后,它会让你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的确,一个徒有虚名的太子,即便团结了吴家又如何? 崇祯一纸诏书就可以解除这一层联系,如果朱慈烺想要提前篡位,威逼崇祯退位当太上皇,就会同时面对天下的反对——哪怕是先前那些朱慈烺放在名单中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这种忤逆之事,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朱慈烺从一开始将事情就想简单了。 如果朱慈烺愿意乖乖交出五千万两,交出吴家,跟着崇祯在江南固然能做一个好太子,可是这种局面与原来历史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想要的一切改变都不可能会有,只是让崇祯自杀的地方从京城换到了南京。 说到底,大明究竟是亡于流寇还是亡于清廷,亦或者是亡于自身的种种问题呢? 朱慈烺来到这个世界说起来也就快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见到的种种都在告诉他一个答案,大明的失败从来都不是因为流寇,也不是因为东虏,而是深入骨髓里的疾病,只有给这个巨人做手术,换血,才能让它重新站起来,而不仅仅只是象征性的喂一些汤药。 朱慈烺微微沉默,道:“先前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之故.......其实我从一开始做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背离了大明固有的发展方向,如果真要去了江南,他们不会容我继续胡来。” 老朱轻声道:“想当年,咱刚开始参加红巾军的时候,也以为郭大帅孙大帅他们能带着咱打天下,不惜奋勇当先,只为驱逐元贼。可是到头来,咱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自己给自己干,跟着他们是不会有任何前途——” 说到这里,老朱继续道:“太子的身份固然能够给你带去很多的便利,让你从一开始的起点很高,可是你也要明白,你越是依赖他们的帮助,那么将来你就越不可能改变他们,你所想的一切都不可能最终实现。” 历来虽有改革者,无不以流血为先,那些以为能够温和改良的,最终都会迎来失败的下场,说到底,涉及利益之争,就只能拔出刀子硬干了。 “索性已经得罪了他们.......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了。” 朱慈烺狠狠咬了咬牙,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愤怒、疑惑乃至于深深松下一口气的庆幸,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着,最终化为了坚定。 “那如果不去江南,应该去什么地方?”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脑海中其实已经浮现出了答案。 “山东。” 果然,老朱微微一笑,道:“眼下直隶已经不再适合待下去,无论是顺军也好,还是东虏也罢,都不是眼下能够对抗的敌人。既然如此,走肯定是要走的,但如果能够以太子的名义抚略山东,总是能够有一番作为。” 朱慈烺微微点头,他轻声道:“只是动荡以来,山东乱民四起,而顺军进入山东后一直实行免赋政策,收了不少人心.......我一个太子固然空有名义,只怕同李自成争不得。” 其实在朱慈烺的回忆当中,他依稀记得明、清以及顺围绕山东争夺了许久,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结果,即便后来南明败退,顺军也败退之后,山东榆园还爆发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抗清起义,涉及到了百姓多达百万众。 而这一次起义从顺治初期开始一直波及到顺治十二年才宣告结束,中间持续了长达十二年的辉煌斗争史。 “若是山东民心可用,天下亦有我朱慈烺一席之地。” 朱慈烺轻轻一叹,他心中已经有了招抚山东乱民的想法,只是一时间还不成思绪,还需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就在这时,吴襄以及留守京城的大臣们已经纷纷抵达了端本宫,他们听闻太子朱慈烺紧急传讯,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成,此时却见到朱慈烺神情淡然地坐在弘仁殿的皇太子宝座上,似乎并无太多思绪。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等到众人行礼过后,朱慈烺才轻声开口道:“陛下已经从天津发来了密旨,声称东虏已经南下,希望我等能够迅速撤出京城,随着陛下一同撤往南京。” “这......这是好事啊!” 邱瑜一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有些喜不自胜,道:“若果真如此,太子殿下当尽快筹谋出城之事,不过眼下闯逆围城,此事需要多加筹谋才是。” 李遇知、沈惟炳、雷跃龙等大臣们也纷纷开口赞同,他们早就想从这困守的孤城里逃出去,眼下瞧见了机会,心中当然是颇为激动。 然而一旁的吴襄却是神情淡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他似乎通过之前朱慈烺的话语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因此此时并未开口。 朱慈烺却是笑了笑,道:“总戎以为呢?若是我军现在突围出城,总戎可有把握?” “启禀千岁,眼下如果强行突围,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大把握,城中经过这些时日招募,虽然已经有了三万兵,可是大部分都是新锐,若是强行出城同闯逆鏖战,只怕不会是对手。” 吴襄似乎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他继续拱手道:“若是等到吴三桂率军北上,再加上天津能够有一部策应,李自成当不敢继续贸然围城。” 朱慈烺点了点头,笑道:“总戎所言不假,若是贸然突围出城,只怕会引起闯逆围攻,若是以两部相逼,则闯军攻又不能攻,守又无法守,便只有退却了。” 大臣们仔细一琢磨,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他们心中又有些着急,只怕将来闯军继续攻城,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可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默然同意了。 朱慈烺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诸位不妨先行收拾行装,我让李继周已经征集了京中驴马车辆,将应带上的物资都要准备齐全才是,至于吴总戎,等会还请你暂时留下来,我们还要商议一下突围的事情。”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京城是英雄冢 弘仁殿中,青烟袅袅,淡淡的幽香似乎让人心情为之宁静。 只是对于殿中此时的两个人而言,心境却都有些乱糟糟的,毕竟大变在即,没有人能真正沉下心来。 朱慈烺一脸微笑地望着吴襄,道:“岳父大人,前些时日我曾说过南迁之事,只是如今想想,似乎多少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吴襄心中微微有些奇怪,他明白太子这么说肯定有一番用意,便顺着朱慈烺的话头说道:“还请千岁直言。” “昔日我曾经跟岳父大人说过,将来到了南京,我会奏请父皇,求娶月英妹子为太子妃.......只是眼下看来,咱们去了南京未必能够如愿,不光不能如愿,只怕真到了南京,我与吴家的关系,反而会成为祸乱之源。” 朱慈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故意用了一个‘我们’这个词汇,目的就是让吴襄明白自己是同他们站在一起。 果然,吴襄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有太大的感慨,而是沉声道:“即便成不了太子妃,月英能够服侍千岁,也是她的福分。” 朱慈烺摇了摇头,道:“这样可不行,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岳父大人,答应了月英妹子,就不可能反悔——再说了,有些事情能退一步,也就能退万步,南京的一些人,他们既不会容下吴家,也不会容下我这个太子。” “哦?难道千岁的意思是,我们不去南京了?” 吴襄心中一惊,他也着实没有想到,朱慈烺居然在临行前改变了主意。 朱慈烺点了点头,将去南京容易出现的一些问题同吴襄分析了一遍,继而轻声道:“眼下去南京只怕一切都由人,可是我委实不愿一切操之人手,若是能够同二哥合兵一处,加上京城的三万兵,再从天津请来两万辽军,咱们好歹也能凑个六万人,未免非要去南京,眼下完全可以据山东以求发展。” “据山东以求发展.......听上去似乎还不错。” 吴襄微微沉吟了一番,才叹口气道:“只是千岁身份特殊,陛下怕是不会同意,到时候反而进退失据。” 朱慈烺也想过这个问题,便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以太子的身份抚军山东,想来南方很多人是乐见其成的,到时候上下串联一二,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 说到这里,朱慈烺昂首挺胸地站在殿中,眸子望着远方,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将来我终究要当上大明的皇帝,这是任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 吴襄微微沉吟了一番,道:“眼下京城的那些大臣们,只怕是不愿意跟着千岁去山东......他们终究是要去天津,却是无法阻拦。” 朱慈烺微微摇头,道:“在临行前,我会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他们执意不愿意随着我们去山东,届时突围之时便可分成两队人马.......其中一路便是那些不愿意跟着我去山东的大臣,让他们带着家眷逃吧,到时候我们从另外一条路走,也能分散闯逆的注意力。” 在这件事上,朱慈烺不会有丝毫的心软,在此时的他看来,不跟自己走的,不管什么原因,终究不再是一路人。 “若是如此,臣倒是放心了。” 吴襄微笑着点头答应了,实际上他在心中也仔细盘算过,去山东并不会影响吴家的利益,而且由于太子没有别的外援,反倒更加有利于吴家的地位,至于江南的利益.......用太子的话来说,终究有一天能拿到的。 只要太子将来有一日做了皇帝,吴家的所有心血自然也就回来了....... 二人针对目前城中的布置继续谋划了一番,定下了届时出城的顺序,特别是那剩余的四千六百多万两白银是重中之重,因此围绕这些银子的出城显得更加重要。 “出城之时分为两支队伍,一支队伍打上天子的旌旗,另一只队伍则是打上太子旌旗,到时候多多少少也能迷惑闯逆........二哥那边和三辅兄弟也要分别打出旗号,沿途不可同闯逆恋战。” 朱慈烺叮嘱了一番,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李自成会拦截,毕竟围三阙一的精髓就在于出城追击上面,如果真把明军吓回到城中,反而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因此,最危险的的时候,便是在于大军出城之后,失去了城墙的依托,那么朱慈烺就不得不面临闯军的正面攻击,到时候只能寄希望吴三桂和吴三辅这两支兵马的出现,能够让李自成起疑心才行。 到了那个时候,朱慈烺前面的所有铺垫,也就有了最为坚守的基础。 等到吴襄去准备撤离京城的准备时,朱慈烺也没有停顿,他派人将李继周寻来,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需要马上去做。 等到李继周急匆匆赶到以后,朱慈烺不慌不忙地问道:“李继周,现在宫里还有多少宦官和宫女?” 李继周先前得了朱慈烺的吩咐,组织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去充当医疗队,因此对人数上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轻声道:“眼下宫中的大小宦官总有个六万多人,至于宫女还有好几千人......” 在崇祯前往天津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带走了一部分的太监和宫女,不过由于总数过于庞大,因此留下来的人已经非常多。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眼下我们也即将彻底京城,宫里的太监和侍女们也都打发他们散去吧........不过也不要让他们就这么走,每人发上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李继周有些委婉地劝道,虽然个人发的不多,可毕竟宫中这么多人加起来,可都是十几万两出去了。 朱慈烺摇了摇头,“他们终究是我大明的人,眼下局势非同寻常,总不能完全见死不救.....发些银子给这些苦命人,也让他们将来有个依靠。至于再多的事情,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奴婢谢过千岁恩德!” 李继周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像他们这些刑余之人,其实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一种被人当成人看待的尊重。 说到底,大家都是一些苦命人罢了。 朱慈烺继续说道:“南海子净军不能松懈,这些日子的训练效果还不错,你要继续统领好他们,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下去做好......” “还请千岁爷吩咐。” “宫中的一些相关文字卷宗,挑选一些重要的都装车带上,这其中的轻重由你自己把握,然后京城里的所有工匠、医士以及传教士和他们的家属,全都给我带上,一个人都不能少.......你可以让李若琏和王德化来配合你做这件事情。” 在朱慈烺的心里,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其实还不是那些银钱,而是大明朝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才和相关的资料,将来到了山东以后,像这些人才和资料都是他将来强大自身的底蕴,能够大大缩短他积攒底蕴的时间。 忙完了一切之后,朱慈烺望着自己座下的皇太子宝座,笑道:“没有想到这个位子才坐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有些舍不得了.......” “由奢入俭难,咱知道你的心思。” 老朱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他嘿嘿笑道:“京城是一座英雄冢,你把它让给李自成,到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朱慈烺就在此地,有种你就来攻 尽管大部分人马上就要撤离京城,可是朱慈烺依然不愿意让整个过程变得乱糟糟的,他在武英殿当中召集了支持他的勋贵大臣们,像英国公张世泽、新乐侯刘文炳等人,让这些人带着各自的人马,前往居中调度。 在这一次的撤离过程中,除了三万军队以外,还有大概两万壮丁和工匠、医士以及传教士等人跟着一起撤离,为了更好的协调这些人,朱慈烺专门安排南海子净军护送他们,并且让顺天知府王庭梅进行管理。 内校场中已经准备好了数以百计的马车、骡车以及手推车,那些都是这些日子朱慈烺安排人从京城到处征集的,还临时拆卸门板现做了不少,车上面装得基本上都是银子,四周则是一圈又一圈的锦衣卫负责看守。 尽管一切依然都有些乱哄哄,可是朱慈烺心中也微微安定了许多,有组织的撤离与无组织的溃散完全就是两码事,有了充足的准备以后,朱慈烺倒也不会太担心会出现大乱子。 外围则是负责看守的南海子净军,这些太监们知道将来跟着太子爷去山东能分田分银,就算到时候不想当兵也可以出兵为民,因此士气倒还不错,等到朱慈烺过来的时候,人人都站得笔直。 “好好好,李继周,没想到你这些日子没算白忙活,看着跟先前确实大为不同了。” 朱慈烺身着一身盔甲,在东宫护卫张世允的保护下来到内校场,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李继周连忙高声道:“启禀千岁,奴婢也是跟着吴襄几位大人学的,再加上将士们也还算用命,看着也还像那么一回事——” “就是打仗恐怕不行......” 朱慈烺笑了笑,望着站在中间的那些南海子净军们,道:“这样吧,你让他们把甲都给脱了,武器什么的也都交出来,到时候发了银子就散了吧。” “千岁,这是为何?” 李继周有些不太能够理解,这些日子南海子净军虽然的确没有打仗,可是也出了不少力气,为啥就要让他们去甲去武器呢? 朱慈烺轻声道:“李继周,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一些无家无口的,真要打仗是不会给咱卖命的,他们是没有牵挂的人,真要出城以后,怕是没有这个勇气跟闯逆去拼,但是眼下我不能给自己留下风险。” “那南海子净军该怎么办?”李继周有些茫然。 “每人发三两银子,就地解散掉,将来无论他们是投降李自成也好,还是回乡生活也好,都由得他们去吧。” “是,千岁。” 三千南海子净军原本都是宫中犯错的太监组成,他们原本也不愿意当兵,此时听到李继周的吩咐,当下一个个也都没有什么抗拒,十分爽快地脱甲领银子走人,而等他们脱甲一个,这边北伐营的士卒们就接上那些棉甲和纸甲,背上火枪鸟铳。 不到半天的功夫,原本的南海子净军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而此时六千北伐营的将士们也都整整齐齐列队站在了内校场当中,他们当中一般人穿着甲,肩上扛着火器,剩下一部分人则是拿着长矛、刀盾等武器,看上去比前线的南海子净军更像一回事了。 毕竟这些人都是上过城头的,也都打过守城战,还有一部分人虽然只是新兵,可是他们也都经过了一些简单的训练,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士气都比较不错,将来这一支北伐营都将会作为朱慈烺的核心嫡系军队进行培养。 朱慈烺站在平台之上,望着下面的众人,他将一个铁皮筒卷制的喇叭放在面前,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是朱慈烺,你们每个人应该都认识我,因为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见过一面!” “今天不跟你们说那些虚的,就告诉你们一句话!” “先前给你们的一切承诺都有效,跟着本太子,带你们南下山东!” “分田!分房!免税!免赋!” “你们要做的就是,不管是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为了你的袍泽弟兄,大家伙安安稳稳地到山东去!” 朱慈烺的声音陡然间变大了许多,他高声吼道:“你们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 “南下山东,分田!分房!免税!免赋!” 北伐营的士卒们高声怒吼道,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光,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众人已经开始不知不觉相信了朱慈烺。 朱慈烺没有继续废话,他对着身旁的东宫侍卫长张世允道:“让城头上去擂鼓,升起我的太子旌旗!” “千岁,眼下正是撤离的关键时候,可不能激怒闯逆.......” 张世允有些目瞪口呆,他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非常难得的表示要抗命。 朱慈烺冷冷望了一眼张世允,冷哼道:“哼,怂个什么?我就是要让李自成知道,我朱慈烺就在城头上,等着他来攻城!” “是,末将遵命。” 张世允终究不敢违逆朱慈烺的命令,他连忙带着手下的东宫护卫们一路小跑,分别派人前往九门通禀太子的教令。 “咚咚咚——咚咚咚——” 不一会的功夫,九门之上同时响起了低沉的鼓声,而与鼓声相伴的,则是渐渐升起的太子旌旗,这是自大明团龙旗升起之后,再一次升起的另一种旗帜,在风中飘扬着。 城外的顺军士卒们听到鼓声响起,然后见到旗帜升起,不由得有些惊愕,他们下意识凑近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向钓鱼台方向的行宫禀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的鼓声却是停了,接下来一阵阵呼喊声再次传来,却是城头的明军士卒们在高声呐喊。 “城下的闯贼听好,我大明太子殿下朱慈烺就在此地,有种你就来攻!” “我大明太子殿下朱慈烺就在此地,有种你就来攻!” “有种你就来攻!” ....... 城下的顺军士卒们一听只觉得不妙,不一会便有一个千总骑着马朝着营寨后钓鱼台方向驰去,这可是一件真正的大事,他需要在第一时间汇报给上面的人! 片刻之后,一队队骑兵从钓鱼台的方向涌来,为首之人正是当今的闯王李自成,他眯着自己的独眼望向城头的方向,却是冷笑了一声。 “城内的明狗子是疯了不成?难不成他们是在自寻死路?额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一幕不光震惊了李自成,还让其他的大顺高层有些目瞪口呆,到底谁才是围城的一方?眼下似乎被围的一方要更嚣张啊! 军师宋献策下意识就感觉到有所怀疑,他听到城头上响起的呼喊,喃喃道:“大明太子朱慈烺?他们这究竟是何用意?” “他们试图激怒我们,或许是他们意图掩饰一些东西,而这就是我们需要了解到的,我们绝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上当了!” 李岩冷冷地望着城头上的把戏,似乎已经看穿了朱慈烺的所有套路。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多尔衮的野心 在此时的大顺军高层的眼中,朱慈烺这个名字已经逐渐取代了崇祯,成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无论是先前利用曹化淳弄出来的诈降,还是让刘泽清偷袭保定顺军,都成为了朱慈烺的阴谋诡计,那么对方眼下搞出这么一套把戏,说明他们肯定希望试图去做一些什么。 实际上问题还是出在关外的情报上面,相对于顺军而言,明军由于多年在关外经营,再加上山海关也掌握在明军的手中,因此是第一时间得知八旗要入关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对于目前的顺军而言是一团雾。 眼下顺军能够掌握到的消息只有一点,那就是刘泽清的大军不日就要北上,或许已经沿着保定的方向前来京城救援,接应城中的吴三桂的关宁军,至于天津方向的明军,则很大的可能只是虚晃一枪。 “李先生,你的意思是说这全都是朱慈烺的诡计?他故意要我们去攻城?” 李自成眯着眼睛望着城头上的人影,还准备看看到底谁是朱慈烺,可是望来望去却发现自己仅靠着一只眼睛,似乎根本找不到。 李岩沉声道:“以臣之见,先前朱慈烺故意让曹化淳投降我们,并且还故意编造出种种谣言,无非就是希望我们能久攻坚城,等候刘泽清的山东人马,届时好跟吴三桂的关宁兵一同进攻我等.......而眼下我们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摆出围三厥一的架势,只怕城中军心以乱,故意激怒我们,好让我们能继续攻城.......将来才可里外夹击!” “听上去这个贼子居然这么狡猾.......” 李志成冷哼了一声,他勒过马头,道:“可是额偏偏不如他的意,吩咐下去,将探子的范围扩大到三十里,额偏偏要来一个围点打援!” 大顺军高层将领顿时放声大笑,他们对于攻坚战并不熟悉,可是对于围点打援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这就是他们在过去十几年里,对付明军的最好法子。 实际上,不仅仅是农民军这么对付明军,就连关外的八旗在对付关宁军的时候,也经常利用这种战术,像松锦大战的实质就是一次围点打援的精彩好戏。 宋献策在这个时候也发挥出他的神棍本色,笑道:“王上,臣这几日夜观天象,发现有紫微星易位,只怕就应在这几天时间了。到时候无论是那崇祯,还是那朱慈烺,都将沦为王上的阶下囚寇。” “既然如此,额就听军师的一回,额们就先行回宫,且看他们玩一些什么名堂!” 李自成拨转马头,准备返回钓鱼台行宫,而此时从城头上却响起了几声轰隆巨响,只见是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再一次发起了轰击,不过弹丸并未砸向众人所在的方位,而是砸进了顺军营寨当中。 “哼,又想跟上次一样重施故技.......额可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李自成发出一声冷笑,再也不搭理城头上传来的喝骂声,带着众人离开了此地。 不过李自成虽然离开了,可是顺军的攻城准备却一直在进行着,他们一方面加紧砍伐树木补充上一次的缺失,另一边则是开始打造新的攻城设备,这既是给城中的明军示威,同样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 四月初二,吴三桂率领一万大军伪装成刘泽清的山东大军,一路浩浩荡荡沿着永清和固安的方向前进,与此同时,天津卫的吴三辅也率领两万辽兵,打着吴三桂的旗号朝着京城的方向出发。 对于正在天津卫的大臣们而言,他们原本不愿意让吴三辅带着两万辽兵去救援京城,实在是崇祯皇帝有些不放心太子和那五千万两银子,便让骆养性和巩永固二人随行,同吴三辅带着两万人前往京城迎接太子南下。 此时的崇祯还不知道朱慈烺已经改变了主意,他在命令骆养性和巩永固的时候前往迎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继续留在天津静海等候,而是带着周皇后以及几个皇子和公主乘船前往南京,李邦华等人也随行前往,浩浩荡荡数十艘船只掀开了明室南渡的序幕。 按照正常的计划来看,倘若朱慈烺突围出来以后,就可以乘坐剩下的船只前往,毕竟在静海还有十余只船只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些都是朱慈烺先前让骆养性在天津安排的,虽然不足以装下京城所有人,但装个几千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此时的明军也好,顺军也好,都陷入了各自的准备当中,城墙上的气势也越发显得激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开战的可能。 四月初三,浩浩荡荡十余万清兵正式抵达山海关下,而此时山海关城内的明军只剩下两千余人,且并非精锐之士,毫无无战心战意,他们并没有选择坚守抵抗,很快就在祖可法等关宁老将的劝降下,选择了投降清廷,打开了山海关的大门。 十余万八旗兵沿着山海关的方向进入了关内,他们在多尔衮的率领下,终于实现了这一久久无法实现的愿望——山海关再也不可能成为阻碍他们的天险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本王已经做到了皇太极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望着延绵数十里的八旗大军,多尔衮的狂傲本性一下子彰显无疑,他傲然地骑在骏马上,脸上的得意却是再也掩饰不住。 而站在一旁的清廷众臣却无人敢于反驳,甚至对多尔衮言辞间有辱先皇的事情都选择了沉默,毕竟此时唯一能够跟多尔衮抗衡的和硕肃亲王,因为在私下里议论多尔衮而被固山额真何洛会所告发,经过诸王公大臣们议罪后,已经被削爵下狱。 在没有了豪格为首的派系牵制下,多尔衮行事间自然是再无顾忌,他甚至还屡屡在书信当中试探远在盛京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要求给他的爵位上再加一级。 要知道,眼下的多尔衮已经是摄政王了,属于皇帝一下的最高权位,已经封无可封了,若是再往上加,恐怕只有皇帝能够满足了,因此对于多尔衮的野心,几乎是人人知晓,可是人人又没有办法。 一旁的多铎乘机高声鼓动道:“十四哥立下了盖世的功勋,将来若是再拿下京城,只怕连先皇也比不上十四哥了!” 桀骜不驯的态度下,言语中表达的含义自然让人浮想联翩,而这也使得多尔衮面带得意之色,大笑着望向众人。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大清也要争民心 面对多尔衮和多铎兄弟的表演,多尔衮一派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表示赞颂,就连阿济格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出声反对,似乎对于多尔衮也持默认的态度,众人言语之间,对于多尔衮的顺从之意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对于现场的汉臣们而言,却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特别是范文程和洪承畴,他们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多尔衮一派,甚至像范文程跟多铎还有旧怨。 在当年范文程效忠皇太极的时候,不仅临阵不惧,且在随军从征时又长于用计,能言善辩,因而屡屡立下功劳,受到了皇太极的看重,可问题是多尔衮兄弟与皇太极一直都有旧怨,因此导致多铎对范文程深为不满。 而此时范文程又正好从硕讬的正红旗下被划到了多铎的镶白旗下,成为了旗主多铎的包衣奴才,多铎为了羞辱范文程,便强行抢夺范文程的妻子进府淫乐。 可问题就是,此时的范文程已经进入了清廷的中枢,地位也十分显赫,他的妻子被旗主夺去淫乐,自然是大大折损了范文程的面子,而范文程却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他是旗下的包衣奴才,旗主夺妻并不违法。 到最后,范文程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将事情闹到了皇太极那里去,而皇太极为了拉拢范文程,就将多铎处以罚银万两,夺去所属牛录三分之一的惩罚,要知道万两银子并不算什么,可是夺取镶白旗下的三分之一牛录,可是让多铎损失惨重。 从那以后,范文程便算是跟多铎结下梁子了,而范文程心中也很明白,对此忧心忡忡,只能多向多尔衮建言,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启禀摄政王,臣有启奏,眼下我大清虽然夺下了山海关,可是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同流寇争夺民心!务必要勒令诸军,切不可过多诛戮劫掠!” 在山海关下,范文程面对一脸得意的多尔衮,再一次呈递了谏言。 多尔衮面露沉吟之色,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多铎却抢先怒喝道:“范文程,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余地?我大清兵强马壮,将来攻下京师自然是易如反掌,何须做那些表面文章?” 其余的八旗勋贵们也纷纷点起头,他们每一次入关都是为了劫掠大批的人口财富,在这个过程中奸淫掳掠之事自然是数不胜数,屠戮村庄乡镇亦多为之,不知有多少汉人死在他们的刀下,如今范文程劝他们少加屠戮,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旁的洪承畴也不得不站出来,轻声道:“启禀摄政王,臣以为范学士所言有理.......眼下我大清已经不再只是坐观中原动乱,而是要进入中原坐天下,就必须要同流寇争夺汉人民心,否则我大清只怕入关易,打天下难。” 很显然,在八旗王公大臣们还带着一副自大的态度面对关内时,出身汉人的范文程和洪承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们已经深切地明白了眼下大清存在的弊端,也明白了将来争夺天下的主要对手。 面对这两位汉臣的谏言,多尔衮也不由得开始沉吟下来,他虽然看不起汉人,可是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两个人的才华和能力,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汉军成为了八旗的一只可用力量,也使得整个大清的内政变得仅仅有条。 “范学士,你说得对,我大清既然要打天下,自然也要拉拢人心才是。” 多尔衮很快就选择了采纳范文程的建议,他严肃地望向众人,包括适才出口不逊的多铎,冷静道:“这一次出兵非同过往,我大清是要占据中原逐鹿天下的,既然如此就不能再肆意滥杀,当严肃军纪,若有抗拒者必加诛戮,不得妄加杀戮,违令者斩。” 众人不敢违逆多尔衮的意思,就连多铎也在多尔衮严峻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是,摄政王殿下!” ........ 四月初四入夜,京城内九门内却显得灯火通明,一排排的京营士卒们站在城中,他们穿着鸳鸯战袄,身上负着火铳,腰间还悬挂着长刀,人人手中持着火把。 一辆辆马车正占据了道路的中央,四周则都是簇拥在此地的官员以及家属,在他们之后则是成批成批即将撤离的百姓,上万人站在长长的街道上却显得丝毫不混乱——因为根据朱慈烺的法令,任何胆敢制造骚乱者,全部直接就地正法。 当这条法令公布以后,道路一侧已经斩了上百人,猩红的鲜血在地面上流淌,无时无刻地告诉所有人,既然你们想活命,那就乖乖地。 不过站在这里的并不是京城的所有官员以及百姓,毕竟几十万人根本不可能全部带走,剩下没有跑路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经打定主意,要迎接新主子进城了。 毕竟随着朱慈烺先前关门拷银以后,京城的勋贵官员们自然对朱太子彻底失去了期望,他们更希望能够在李自成这样的英明之主下,继续自己快快乐乐的小日子,当然如果能够再乘机捞点银子,那自然是更美妙了。 对于这些人的选择,朱慈烺并没有丝毫的反对,他也不打算围绕这件事再做些什么,至少先前锦衣卫和东厂联手在京城内散播关于闯逆会吃人的谣言,已经够多了,等到闯军进城之后,到时候总有这些人好果子吃。 当然,在朱慈烺重点名单里的人物,除了一批跟着崇祯走了以外,剩下的也都表示愿意跟着朱慈烺离开京城,英国公张世泽、武定侯徐锡登、武安侯郑之俊、恭顺侯吴惟英、怀宁侯孙维藩、怀远侯常延龄、新城侯王国兴以及新乐侯刘文炳等勋贵们也都表示愿意跟着朱慈烺去山东。 京城中剩下的两个大学士,其余的六部九卿都察院科道官员们中,其中也有一部分选择跟着朱慈烺离开,再加上一同离开的工匠、医士、专业官员以及他们的家属,也有接近万人,再加上那些京营士卒的亲眷,总人数差不多在六万人左右。 朱慈烺在东宫侍卫的护送下,急匆匆地赶到了正阳门前,这里是京城九门中最靠南面的三处门,也是闯军未曾合围的一面,除了正阳门以外,还有崇文门和宣武门,已经聚集了明军的大部。 见到朱慈烺前来,吴襄身穿一身铁甲,前来拜见道:“启禀千岁,京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将所有的红夷大炮以及其他的火炮集中在了正阳门、崇文门和宣武门上,如果在撤退过程中,闯军敢于拦截,我军将会依托城门与敌迎击。”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吴三桂和吴三辅各部已经到了哪里?” “根据探子的消息,吴三桂率领的关宁军已经到了黄村,距离卢沟桥只剩下十余里.......他们一旦听到京城炮响,就会赶来支援,至于吴三辅的两万人也到了通州!” 吴襄双手抱拳,微微发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了许多。 望着城中四处可见的灯火,还有那些充满了渴望的脸庞,朱慈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右手始终都拄在剑柄上面,似乎依然在等待着拔剑的时候。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将来再打回来 四月初四深夜,钓鱼台行宫中依然是灯火通明,驻扎在此地的大顺各文武衙门中行人络绎不绝,大大小小的大顺官员们几乎彻夜未眠,他们始终怀着一种亢奋的心情,商议着接下来的攻城事宜。 自从大军师宋献策通过夜观天象,表示大明气数已尽,大顺将会成为天下之主时,所有人都对此没有任何的质疑,因为根据过去的种种经验来看,宋献策所做出的预言几乎都已经验证了,那么这件事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众人商议着攻城的事情,甚至在商议着进城以后的事情,甚至有人还出了一个主意,就是等到京城之后,安排骑兵在京城当中传令,让百姓们用黄纸写‘匝民’二字粘在帽上以及门上面,防止顺军误伤百姓。 与此同时,李自成也几乎通宵未眠,他这几日都很少睡觉,主要还是围城之后,他既担心城内出现变动,又担心自己无法拿下京城——说起来这种心理实在是很正常,自从他起兵反明以来,经历了整整十五年的奋斗,才终于有了今天,委实不愿意被一些其他的因素所干扰。 牛金星、宋献策、李岩以及顾君恩等人早早就被召入了行宫之中,连同刘宗敏、李过、高一功等人也不例外,他们簇拥在李自成的身边,深深地思考着破城的法子。 行宫大殿中的气氛微微有些凝重,就连淡淡的熏香似乎也无法让众人的神经轻松下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已经说了许多法子,包括再次派人进城劝降以及继续猛攻的建议,都已经被李自成给否定了,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而不是重复过去的失败。 李岩向来诡计多端,他深深沉吟了许久,才轻声道:“启禀王上,眼下京城之所以还在顽抗,是因为他们以为吴三桂和刘泽清会选择来救援,如果我们能够主动搜寻到他们的踪迹,并且击败他们,那么京城守兵自然会彻底绝望。” “正所谓攻心之策,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宋献策十分赞赏李岩的建议,他也不想落于人后,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们围三阙一,城中的明军屡屡派遣信使突破我军哨探的截杀,恐怕目的就是为了来守城......或许我军只需要提前布置,便可以以逸待劳。” 李自成轻轻点了点头,对于二人的建议和判断是非常认可的,只是他心中也有些淡淡的不安,当下便说道:“今天的探子可有消息,一定要找到吴三桂和刘泽清的踪迹.......额以为,若是真有变数,或许变数就应在他们身上。” “王上切勿担忧,变数固然会有,可是王上乃大势所趋,天下亦当为王前驱。” 宋献策不明不白地安慰了一句,就在他继续摆着神棍色彩时,却见到殿门前发生一阵响动,却见到一名探子从殿外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启禀王上,刚刚收到了辽东方向的消息.......” “什么消息?” 李自成和大顺君臣们顿时站了起来,他们自从听了上次曹化淳所言,便加紧了对山海关方向的消息搜索,而如今探子深夜来报,想必是已经出了重大的变故。 探子喘了几口粗气,急急忙忙地说道:“根据我们的人来信所说,清军已经正式入关.......山海关不再为明所有。” “清军入关了?” 李自成喃喃道,他望着其余的大顺军文武官员,冷冷道:“难道崇祯当真买了多尔衮南下不成?” 面对这个消息,李岩也有几分惊愕,他连忙望向探子,问道:“你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清军有多少人?!” 那探子神情中有些茫然,他低声道:“小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我们在山海关的人说,清军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数了好半晌也没数完,只怕至少有好几万人......兴许有十万人.......” “十万人.......”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他们齐齐望向李自成,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 尽管闯军聚集在京城一下的都是精锐老营兵,就算与同等数量的八旗兵相争,也不会吃什么亏,可问题是眼下的闯军毕竟是在围城,状态同气势汹汹的八旗兵自然不可比拟.......如果八旗真等到顺军气势衰落然后再大举进攻,恐怕麻烦就来了。 李自成咬了咬牙,单独的一只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厉的光芒。 “继续打探,命令全军准备下去,随时准备攻城!” “是,王上!” 众人得了命令以后,纷纷开始劳碌了起来,他们人人都知道,拜佛已经拜了九十九步,就差这么最后一哆嗦了! ....... 正阳门上,朱慈烺望着下方绵延到远处的灯火,望着所有已经等待许久的勋贵大臣们和百姓们,脸上带着一抹凝重。 “我大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太多的路可走,你们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说明你们就是我朱慈烺可以仰仗的人。” “如今陛下已经南下前往江南,我原本亦当前往,只可惜天津已经没有了足够的船只......我们就算去了,也无法让所有人前往南方。” 在这件事情上,朱慈烺的确没有欺骗大家,毕竟崇祯的意思是让太子带着小部分人前往天津乘船,可没想到朱慈烺居然拉扯了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出来。 众人站在城楼下,听着朱慈烺在诉说着自己的肺腑之言,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过众人的眼神中似乎多少有些惊恐。 朱慈烺继续道:“当初在校场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们,一定要带你们去江南,绝对不会放弃你们当中的任何人,眼下虽然我们无法去江南了,可是我依然要说的是,我不会放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像你们也不会放弃我一样。” “太子殿下恩重如山!” “我等感激不尽!” 数千人齐齐跪倒在地上,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并非真心实意,可是对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的确确对朱慈烺表达着内心的感激,毕竟在乱世里面,除了那些勋贵大臣们以外,其他人都是草芥,谁又会为草芥做这么多呢? 众人感慨莫名之际,京城九门当中的正阳门、宣武门以及崇文门同时打开,大批大批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伍出城,而城楼上的红夷大炮似乎也都做好了开炮的准备,士卒们拿着火把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紧张的神色。 在众人的身后,那些马车也开始慢慢前行,汇聚了无数金银财宝、无数文字卷宗的物品都已经陈列在上面,每辆马车的一旁都站着数名锦衣卫,押送着车流滚滚向前。 朱慈烺伸出手臂,高声道:“我们将会汇聚在一起,前往山东,等到了山东以后,所有的承诺都会向你们兑现!所有还没有许下的承诺,也将会为你们而实现!” “将来有一天,我还会带着你们打回来,我大明的江山,我大明的百姓,我都不会忘记!” 说道这里,朱慈烺拔出腰间的长剑,斜斜地指向了天空。 “此刻,我等出城!” 正文 第六十章 潜伏计划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炮火声在李自成的耳边响起,他发现自己居然正光着脚,穿着一件简单的单衣站在战场之上,四周到处都是血腥的厮杀,到处都是轰鸣的火炮声,熟悉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鼻而来。 李自成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他望着自己那双粗粝的双手,只觉得有些不同,突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原来自己那一只眼睛居然没有瞎!他如今居然是一个有着两只眼睛的正常人! “额地天,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自成似乎突然从眼睛失而复得的欢喜中醒悟了过来,自己不是正在围攻京师吗? 一想到这里,李自成便好奇地朝着正在搏杀的城头上望去,只见那城池的形制居然同京城完全不同,再仔细一看,城上居然写着‘开封’二字。 开封城?这就是自己血战多次的开封城? 还没等到李自成醒过神来,只见城头上一名明将正弯弓搭建,冷峻的面庞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唯独那双眸子却死死地盯着他。 “李自成,纳命来!” 一只长箭被明将射出,正中李自成的左眼....... “啊——” 钓鱼台行宫中,李自成突然一声大叫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跪在地上的婢女们,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而惊恐的神色。 在这一刻,他下意识想起了自己的女人高桂英。 李自成原本一共有三个老婆,只是第一个老婆韩金儿给老李戴了帽子,因此被李自成愤而杀死,第二个老婆则是邢氏,居然看上了跟李自成一起造反的大将高杰,在崇祯八年的时候跟着高杰一起投降了明廷。 第三个老婆便是高桂英,原本是第一代闯王高迎祥之女,也是李自成最为喜欢的女子,不同于前面的两个老婆,高桂英不仅没有给老李戴帽子,而且还跟着弟弟高一功一同为老李打江山,如今正在西安坐镇。 眼下高桂英不在这里,李自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等到婢女们都下去了以后,李自成突然又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炮火声,而这一次的声音却是那么清晰,根本不是梦中的声音! 李自成连忙让婢女们服侍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往了大殿,果然此时众臣都已经汇聚了过来,他们也都听到了城内的炮火声。 李岩连忙前来禀告:“王上,大事不妙,城中的明军似乎有撤退的迹象,他们正有组织地从正阳门、宣武门以及崇文门方向出城.......” “跑了?” 李自成第一反应并不是担忧,而是一阵深深的狂喜,如果明军真得选择撤离,那么不就说明围三阙一的计策成功了吗? 面对一座防御森严的坚城,李自成的确没有太多的办法,可是面对在野外的明军,李自成表示自己有十八种方式可以打垮他们! 不光是李自成十分兴奋,就连刘宗敏、李过以及高一功等大臣们似乎也都十分激动,他们纷纷向李自成请命,要求带兵前往追击。 就在李自成准备同意的时候,军师宋献策却从殿外走进来,面色阴沉地带来了两个坏消息,顺军的探子在这个时候,的确发现了有意暴露的吴三桂和吴三辅两部兵马! “王上,之前一直在寻找的刘泽清所部,似乎已经占据了卢沟桥,这原本就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可是天津方向的明军,已经攻下了通州......” 的确,在此时顺军的情报当中,只有刘泽清是值得一提的对手,而吴三桂已经在城内驻防,天津的明军想来应该不值一提才是,属于明廷布下的幌子,可是眼下这个幌子居然变成了真的,不由得让众人为之一愣。 “如果这么说,城内有三万关宁军,城外有一万山东兵和两万天津来的辽兵.......” 李自成神情严肃地计算着,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计算题,六万主力明军居然已经出现在了面前,那么这到底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呢? “管他娘的什么阴谋诡计,让额带着兵马去碰一碰就知道了!” 汝侯刘宗敏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朝着李自成叫道,“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王上再挥军杀过来便是!” “王上,眼下天尚未亮,臣只担心这明军会不会有什么把戏.......” 宋献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的确确被眼下明军的一系列操作给弄得有些敏感过度了,似乎隐藏在黑夜里的,还不仅仅只是如今表面看到的这些东西。 李自成沉吟了一番,他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刚刚那个不算吉利的梦,又似乎是宋献策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他伸出手止住了刘宗敏的请战要求。 “不管怎么样,明军已经不能再依靠这个龟壳子........汝侯,明日一早,你率领三千骑兵,给额死死咬住他们!” 灯火之下,李自成的脸色有些狰狞。 ...... 明军的一条长龙十分顺利地就出了城,长长的队伍在这个时候几乎处处都是破绽,士卒们尽管精神头都很不错,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意识到了脱离京城以后的恐怖,人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朱慈烺心中也有些担忧,他直接在脑海当中询问老朱,“今夜他们会不会来袭击?” “不好说,这个也要看为将者的胆子和决心。如果是咱,咱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袭击你,如果是一个不考虑后果的莽夫,倒有可能。” 老朱嘿嘿一笑,没有等到朱慈烺继续问原因,便主动开口解释道:“你前面的那些动作终究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至少李自成眼下如果没有更多的情报,他是猜不透你的底牌......而且夜晚也无法使用骑兵,所以咱以为,他应该会在天刚亮的时候,派骑兵来袭击。” 朱慈烺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了城头上的那些红夷大炮,眼下都带不走,不过我也打算便宜他们,等到我们离开之后,会有人将这些大炮都给炸掉。” 老朱惊讶道:“你还在京城里留下了后手不成?” “那是当然。” 朱慈烺淡淡地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我在锦衣卫里挑选了不少值得一用的人才,并且专门制定了一个‘潜伏’计划,他们都将会作为暗探的身份潜伏下来,等待将来锦衣卫内部的唤醒。” 老朱有些好奇,问道:“你就不怕他们当中出了叛徒?” 说到底,这个年头的叛徒实在太多太多,多到就连老朱都已经习惯了,甚至真有那等坚贞之士,反而只是少数。 “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的,只有我跟李若琏掌握了全部名单。” 朱慈烺的声音淡淡的,他似乎有些感慨道:“希望将来还能有见到他们的一天。” 这句话当中所隐含的意味似乎有些过于丰富,就连老朱也微微沉默了一会。 终于,他轻声开口道:“咱相信你,将来迟早有一天会打回来!”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初见吴三桂 实际上,为了让出城更加顺利,朱慈烺实质上安排了两支队伍,其中一只队伍主要都是由朝廷那些不愿意去山东的官员和他们的家属组成,再加上数百名的京营兵丁,他们前往的方向是天津卫。 而另一支就是朱慈烺亲自率领的队伍,除了拥有那几百辆装满金银、卷宗以及相关物品的车辆以外,便是三万军队和他们的家属,整只队伍也是最长的一条。 不过为了行军方便,避免被顺军追击,吴襄还亲自率领一支军队在最后方,他们也集中了目前明军中的所有火器以及甲衣,另外老兵的比例也是最高的,即便是被顺军老营兵追击,他们多多少少也有一战之力。 趁着夜色,长长的队伍一路赶到了卢沟桥,而此时卢沟桥上则已经有一支军队正在驻守,朱慈烺用汤若望贡献的千里镜远远望去,发现正是打着刘泽清旗号的吴三桂人马,当下心中不由得轻轻送了一口气。 其实整个行军的过程中,最危险的时候始终都是在刚出城的时候,一旦接应上吴三桂的一万人以后,那么队伍也就安全了一半。 双方很快就通过火把示意的方式认出了对方,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名骑兵从卢沟桥的方向疾驰而来,他身上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札甲,头上顶着带着簪缨的凤翅盔,座下的骏马则似乎十分健勇。 朱慈烺心中有些所猜测,他缓缓勒住了缰绳,瞧着那名骑士在距离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下翻身下马,随后一路小跑到自己所在的方位,高声呼喊道:“太子殿下何在,臣平西伯吴三桂要叩见殿下!” “殿下在这里!” 李继周连忙上前去引领吴三桂过来,朱慈烺也就顺势下了马,他迎着火把的光,努力地分辨着吴三桂的身形,只见对方身形高大,体态健硕,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精悍。 说到底,这还是朱慈烺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见到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平西王。 “启禀千岁,臣吴三桂见过千岁!” 吴三桂老老实实将凤翅盔摘下来,然后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不管他是不是平西伯,也不管是不是朱慈烺的二舅子,可是眼下他就是臣子。 朱慈烺并没有贸然地上前搀扶对方,而是等到吴三桂行完礼以后,才笑呵呵地抓住对方的胳膊,道:“平西伯无须多礼,你我之间不用这样。” 在这个时候,朱慈烺故意凑近几分,低声道:“二哥,我对你可是一向仰慕已久啊,如今终于见到你了!” 吴三桂原本心中还有几分忐忑,此时听到朱慈烺这么说,顿时心中一款,道:“臣救驾来迟,实在是多有惭愧.......还请千岁勿怪。” 朱慈烺笑道:“你已经立下了大功,岂有怪罪之理?反而要大大的嘉奖才是,不过这里也不是谈事的时候,还请平西伯率领一万关宁军,前去接替吴总戎如何?” “臣正有此意。” 吴三桂也丝毫不客气,他似乎已经预想过会有这样的安排,毕竟有吴襄这个老头子在,吴三桂对于京城的京营系统自然是了如指掌,当然知道此时这浩浩荡荡的几万人,不过都是一个空壳子罢了,纯粹是靠着忽悠才走到这里来的。 “二哥!” 一声清脆的女声突然传来,却是吴月英走了过劳,她脸蛋微微有些尖细,却是这两日辛劳之故,毕竟朱慈烺已经将后宫里的事情都委托给了吴月英处置,因此她也整日被琐事缠身。 见到自家妹子过来,吴三桂连忙沉下脸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服侍千岁?” “二哥,我来只是想说,千岁待我很好,也待吴家很好。” 吴月英似乎有些紧张,她轻声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对朱慈烺微微一笑。 朱慈烺顿时心中一暖,他知道吴月英这么做的意思,说白了眼下朱慈烺的命运,基本上还是由吴家这几个人在决定,如果吴三桂临行想着把他卖给李自成,那么朱慈烺也不会有任何办法,吴月英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她担心自家的二哥会做出这种举动。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吴月英的确是多虑了,因为此时的吴三桂还没有到那一步,他也多少听过李自成的为人做派,知道自己就算投降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好的结果——反倒在朱慈烺这一边,他的价值才能得到最大的体现。 “你放心吧,等我安顿好了后军,到时候再正式向太子殿下问安。” 吴三桂轻轻一踢马腹,便带着自己的亲卫军朝着后方赶去,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朱慈烺收回了眼神,他望着娇俏地吴月英,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 “你不用说这些的。” “我知道,可是千岁,我担心.......” 朱慈烺挽过吴月英的小手,道:“走吧,咱们今天怕是都没得安生了.......只怕最危险到时候还没到呢。” 的确,就像老朱说的那样,顺军没有追击不代表朱慈烺他们就已经安全,只要天色一亮,那么顺军的骑兵可能就已经在路上了。 只有顶住这一支骑兵的突袭,并且甩开他们,朱慈烺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山东.......这也是他要求吴三桂必须前来接应的原因,只有此时的关宁军才能对付闯军的骑兵。 一夜无言,随着天色微微发白,吴襄也带着一队骑兵赶到了中军当中,他神情微微有些放松,在见到朱慈烺的时候先是行了礼,然后才解开自己的头盔,表现出一副似乎十分疲惫的模样。 “千岁,咱们不能再走了,得停一停了,要不然等会可能就没有力气去对付闯逆了。” 很显然,在逃跑经验丰富老道的吴襄面前,他有着十分敏锐的嗅觉,很容易就能推断出顺军天亮发起袭击的意图。 朱慈烺轻轻点点头,好奇道:“眼下咱们走了一夜路,已经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一夜走了六十里........前面就是固安。” 朱慈烺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固安’这个名字,这是出发前所策划的路线之一,沿着固安一路南下走到保定,接着从保定赶到河间府,然后就从河间府入德州,最后赶到济南府,便暂时能够缓口气。 这是一条近千里的道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特别是对于此时的南下队伍而言,六万兵丁加上三万多百姓壮丁,接近十万人的庞大队伍。 想到这里,朱慈烺又问道:“吴三辅什么时候来汇合?在哪里汇合?” 吴襄轻声解释道:“三辅率领的两万人不能那么快就走,得牵制一下顺军,至少不能让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们的身上。等到局势稳定一点,他们就会南下,到时候我们会在河间府汇合。” “如此也好,只是我这心里也,总有些不太安生。” 朱慈烺勉强笑道,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继续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枪声从吴三桂的方向传来,接着又是几声刺耳的枪鸣声。 “应该是闯逆追来了,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吴襄面色有些凝重,他重新戴上了头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然后才沉声道:“千岁,只有打退这些人,才能继续走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两难境地 天色微明,喊杀声音越发响亮了起来,淡淡的硝烟味道浮现,却是让朱慈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眼下最艰难的挑战已经来了。 朱慈烺没有听从吴襄所说待在中军,而是直接带着东宫侍卫们朝着后军方向赶去,那里的枪声已经开始响起来了,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厮杀声。 “千岁,万万不可前去,前面危险!” 吴月英有些焦急,她拦在了朱慈烺的面前,低声道:“既然爹爹和二哥都在,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千岁爷不要贸然前往啊!” 朱慈烺轻轻摇了摇头,面色沉凝而充满了决绝,他低声道:“打不退闯逆,我们都活不了,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死在正面,绝不会死在逃跑的路上!” “千岁执意前往,妾身也自当随从!” 吴月英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脸色决绝地跟在了朱慈烺身后,二人骑着马带着一众的东宫侍卫们,朝着身后所在的京营当中而去。 当然,朱慈烺也明白眼下中军的重要性,他已经紧急安排张世泽、刘文炳等人收拢百姓,其余的京营主力大军则是原地驻守,不可妄动。 说白了,眼下只是对付闯逆的几千骑兵,需要的并不是全军压上,那样反而会显得太乱,因此精锐之间的搏杀,更加符合眼下的需求,特别是吴三桂亲自率领的关宁骑兵,并不会亚于顺军的骑兵。 等到二人逐渐接近战场的时候,果然看到远方正有两支骑兵在进行互相绞杀,明军京营军和关宁军步军则是以防御的阵型缓缓靠拢——得亏了朱慈烺先前安排给京营换血整训,要不然按照原来的京营,只怕是不用顺军冲就溃散了。 “杀!” 战场上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中间间或夹杂着刀刃进入人体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道夹杂着些许硝烟味,让朱慈烺顿时有一种淡淡的恶心感,他到目前为之,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惨烈而血腥的战场搏杀。 当然,对于此时的战场,朱慈烺并没有插手的余地,他也并不懂太多的战争指挥之道,只不过此时他望着远方的冲杀,内心却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那些阵型之间的组合、排列、攻守之法,以及无数人在军令下发挥出整体的协调性......这种画面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朱慈烺下意识地记在了心里,他感觉自己似乎能开始看懂战场的局势了。 “咱这些日子教给你的带兵之法,原本都是纸上谈兵的玩意,可是等你真正近距离接触战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咱当年的那些打仗本领,也都是从实战中慢慢打磨出来的!” 老朱似乎有些兴奋,他似乎十分享受眼下的氛围。 朱慈烺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学习,只是在战场上的学习,总让他有一种不真切的幻灭感.......似乎更多东西,并不是自己原先想的那种样子。 而在此时战场的另一端,刘宗敏穿着一副铁甲,沉着脸带着手底下的骑兵们展开了新一轮的冲击,他倒不是非要和明军对攻,而是此时对面的关宁骑兵已经开始冲了起来,如果他不对攻而是选择退避,那么只会被关宁骑兵给彻底冲垮。 一旦出现那种情况,那么眼下这几千顺军骑兵将会陷入到最为被动的境地,就算想要依靠李自成的大军支援,估计也坚持不到那时候了。 毕竟刘宗敏是天没完全亮就出发了,而且他们是骑兵,行动本身就更加敏捷,至于顺军大营的步军在准备后出发,恐怕在时间上至少要晚上好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时间,就已经足够决定这一次骑兵攻击的失败。 “实在是没有想到,关宁骑兵的实力竟然还这么出色.......看来刘芳亮败得不冤,可是额不是刘芳亮!” 刘宗敏狠狠咬了咬牙,他高高竖起手中的铁枪,带着手底下的骑兵们再一次发起了冲击,结成了冲击阵型的顺军骑兵们,在对付以往那些明军的时候,常常无往而不利。 可是对于此时的关宁骑兵而言,像这种程度的冲击并不算什么,因此在此时吴三桂职掌的三万关宁军当中,关宁骑兵当中的很大一部分属于夷丁突骑,他们是隶属于吴三桂的一支精锐骑兵部队,曾经在多次大战中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当然,像这么一支骑兵在作战的时候,作战方式也很特殊,吴三桂往往按照自己独特的治军方法统帅夷丁突骑,即选择在关宁铁骑里面挑选出一千骑,然后以五十骑兵为一队,一共分成二十队,每队设一领骑官,而吴三桂会将这二十名领骑官姓名分别书写在二十只竹签上,插在自己的靴筒上,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吴三桂就会选择从靴筒中取出一签,呼叫某领骑官,此人便率领自己属下的五十名骑兵,跟着吴三桂冲突决阵。 眼下关宁军同顺军骑兵大战中,吴三桂便是利用这个当时,已经抽出了四只竹签,二百名夷丁突骑跟着吴三桂,几乎硬生生在顺军骑兵当中凿出了一条通道,而只有数量优势的顺军骑兵则根本无法抵挡夷丁突骑的冲锋。 “冷允登,带着你的人,跟我冲!” 厮杀酣畅淋漓中,吴三桂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高声呼喊着自己亲信的姓名,果然只见一名长相粗豪的将领率领自己麾下的五十骑兵,朝着吴三桂的方向冲来,声势之威,却是让对面的顺军骑兵都有些诧异。 双方很快继续厮杀在了一起,负责指挥的吴三桂并没有冲动地让所有人一窝蜂地发起冲击,而是仔细地观察着顺军骑兵的衔接处,他每一次派遣夷丁突骑,都是让他们去进攻顺军骑兵存在破绽的方位,因此取得的攻势效果也十分不错,反过来将人数优势的顺军骑兵压着打。 战斗从清晨开始,逐渐奋战到了天色大亮,双方已经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不过大部分都是顺军骑兵的尸体,这不由得让刘宗敏有些招架不住,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逐渐衰竭,而手底下的将士们,也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援军什么时候才能抵达?!” 刘宗敏发出了一声怒吼,他眼下的确有些责怪李自成,行事太过于谨慎,以致于眼下还没有将大军组织前来,使得刘宗敏战又不是,退有不是,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李自成进京 天色还未完全大亮的时候,驻扎在钓鱼台的老营亲军和文武百官都已经起来,他们抓紧时间在黎明前饱餐一顿,而此时刘宗敏的骑兵也刚刚趁着夜色出发,一切似乎都已经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李自成在提前用过早膳之后,便坐在行宫正殿的暖阁中,等待着刘宗敏骑兵禀告的消息,只要能够咬住出城的明军大部队,那么他手下的顺军就可以出发追击,凭借着他们的脚力完全可以追上十万多人的南迁队伍,到时候无论是崇祯皇帝还是太子朱慈烺自然都跑不了。 一想到京城就在面前唾手可得,李自成内心便有些激动,他本人已经下意识认定大顺朝的万世江山已经定下,只等京城之后便可以举行登基大典,成为真正的皇帝,想到了这里,李自成不仅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宋献策却是急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他神情微微有些严肃,到了殿前见到李自成以后,便连忙行礼道:“王上,大事不妙......汝侯兵败了!” “兵败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自成眉头紧紧一皱,他非常了解这位跟着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总哨刘爷,可以说对方率领三千顺军骑兵发起突袭,哪怕是上万明军也不会是对手,况且他的要求只是咬住对方,并不用发动进攻。 宋献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汝侯被关宁骑兵给缠上了,他们都是精锐骑兵,据说吴三桂亲自带兵突击,汝侯冲杀了几回,可是还是有些抵挡不住,战死了六百多骑.......关键是靠近不得明军大部队了。” “吴三桂?额看他是在找死!” 李自成腮帮子鼓了鼓,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额就亲自带人去追,下令全军,准备进攻!” 宋献策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王上,臣观天象,今日正是入城的绝佳时机,眼下追击只怕会误了时辰.......” 李自成有些无奈,他轻声道:“那额们总不能看着明狗子他们都跑了.......额们眼下点起大军,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宋献策无奈之下,只得轻声叹了一口气,道:“王上,下面的兄弟们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终于能打进京城享享福了......眼下让他们去攻明军,只怕士气会大跌.......” 李自成默然,他轻轻沉吟了一番,却是明白宋献策说得的确有理,说白了大家伙跟着李自成干提着脑袋的事情,那都是为了将来能够过上好日子,眼下京城已经城门大开,他们早就压抑不住进城享福的冲动了。 如果这个时候李自成强令他们过城门而不入,只怕这些人都会有些不甘心。 就像跟着刘宗敏发起冲击的三千骑兵,他们何尝愿意去撞关宁骑兵的硬骨头,还不是希望能够好好抢上一把? 宋献策见李自成依然犹豫不决,便继续劝道:“眼下汝侯出征失利,只怕明军军心已经稳固,若我大军继续强行进攻,只怕也会损失巨大.......可是,东虏已经出了关,他们未必就会愿意跟我们和平相处。” 李自成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有些苦恼,他有心不顾京师,直接率领大军彻底剿灭明军,可是又觉得宋献策说得有些道理,毕竟他们已经胜了,这个时候人人想得不是继续打仗,而是进京城好好享受一把。 “传令李过、李岩、高一功、顾君恩,率领三万大军前去接应汝侯,伺机而动,额要亲自率领大军先拿下京城,到时候再来夹击明军.......传令李双喜,让他打头阵!” 李双喜是李自成的义子,一向颇受李自成看重,这一次安排李双喜打已经成为空城的京师,本身也是在给对方送功劳。 宋献策心中大喜,他连忙拱手道:“是,臣领旨。” 等到宋献策下去传旨以后,李自成才微微有些沉默地感慨了一声:“皇帝轮流做,明天到额家,额终于也有一天能当回皇帝了!” 实际上跟宋献策猜测的差不多,对于此时顺军高层而言,除了少部分深谋远虑之士赞同全军追击明军以外,其他人却并没有多么热衷继续追击,而是认为眼下应该趁着京师空城之时,及时打开京师的大门。 李岩在接到了宋献策传下来的旨意以后,不由得有些担忧,他自然明白眼下是对明廷斩草除根的绝佳时机,只可惜刘宗敏前军失利,后军又没有及时跟上,反而导致李自成打了退堂鼓,简直是鼠目寸光! 只可惜,在顺军高层当中,李岩作为谋士固然有很大的话语权,可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实力派,面对李自成的旨意,他也不可能表示反对。 “臣李岩遵旨。” 除了李岩领旨以外,其他众人当中,李过、高一功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顾君恩同样认为应该大军尽出进攻明军才行,眼下将更多的兵力浪费在京城上,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可惜此时顺军当中,权将军只有刘宗敏和田见秀二人,而田见秀镇守西安,刘宗明又已经出战,因此其余的李过、高一功、刘体纯等人只是制将军,难以劝谏已经有些头脑发热的李自成。 在李岩和顾君恩的叮嘱下,李过和高一功很快就将大军整顿起来,开始展开对明军的追击,不过等到大军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而顺军围绕京城的进攻也已经全面展开,数千人重新搭着云梯开始攻城。 李岩在临行前的时候,望了一眼京城的城墙,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当时守城的是崇祯还是朱慈烺,都可以说明对方的目光已经跳出了京城这个笼子,堪称真正的智者所为,而此时尚未功成的李自成,却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这个笼子,委实让人感觉有些失望....... 崇祯十七年四月初五,李自成围攻京城一日,城中驻守军民战死千人,最终不敌顺军进攻,李自成所部在四月初六凌晨正式进入京城,而前往追击的三万顺军汇合了刘宗敏所部之后,却因为兵力的缘故不敢贸然追击,因此与明军的距离再一次拉开,使得顺军失去了在京师剿灭明军的最佳良机。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四月初六,一条长长的队伍朝着保定府的方向前行,浩浩荡荡十余万人,他们当中除了数万军队、壮丁以外,其余数万人基本都是官员以及普通百姓,不过在行军过程中并没有显得过于紊乱。 自从四月初五上午的一战结束后,吴三桂好不容易才率领麾下的夷丁突骑杀退了顺军骑兵,不过自身损失也十分惨重,超过四百多骑兵倒伏在了阵前,不过总算是将顺军骑兵给杀退了,使得后续的道路要好走了不少。 如今大军逐渐抵达保定,地形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像得胜淀和三角淀的存在,使得这一片地区基本上都属于水网密布的地带,并不适合大军进行冲杀,也不利于骑兵追击,因此尽管身后还有几万人一直吊着,但是众人内心的惊惶反而慢慢平复了下来,很显然过了这一关之后,后面的路也就好走很多,至少不用担心流寇的侵袭。 “启禀千岁,臣吴三桂见过千岁!” 中军营寨当中,吴三桂对朱慈烺老老实实行了大礼,毕竟先前那一次行礼是突发情况,一切都已经从简,如今情势稳定了下来,自然要正式见礼。 奔波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朱慈烺双目通红,可是他依然精神抖擞地扶起了吴三桂,笑道:“先前在京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希望能够早日见到平西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西伯这一次可是立下了大功,我一定会向父皇请功!” 听到这里,吴三桂心中也十分欣喜,他拱手道:“臣不敢忝居此功,若非千岁率领大军作为后阵,臣也不敢放手一搏。” 这句话的确是无三姑的心里话,他这一次为了打退顺军的骑兵,不惜动用了自己的夷丁突骑,损失同样堪称惨重,确实让吴三桂有些心痛。 朱慈烺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吴襄笑道:“吴家果真是我大明的忠烈之门,如今你们父子三人都在军中效命,我自然也要好好为你们请功,将来即便是封王也未尝不可!” 听到朱慈烺再一次许出封王的承诺,吴襄和吴三桂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可以看出二人此时内心的激动与振奋。 说到底,虽然京城已经宣布失陷,可是崇祯并未殉国,大明依然还是大明,并没有完全落入四分五裂的状态,对于吴家而言,他们也不存在自立的可能,因此根本不会考虑脱离大明这个体系,封王对于吴家而言,依然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事情。 吴襄连忙跪在地上道:“千岁之恩德,臣感慨莫名,吴家自当全力效忠千岁。”一旁的吴三桂也同样如此。 朱慈烺连忙将二人扶起,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这一次到了山东以后,仰仗岳丈和二哥的方面还有很多,不必如此客气.......不过眼下咱们身后还有顺军,那么后续行程如何安排,还要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在这件事上,吴襄很显然思考过许久,他走到挂在营帐中的舆图面前,轻声道:“启禀千岁,按照我们目前的计划,将会从保定前往文安然后再赶往大城,到了大城以后前往青县,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正在众人讨论南下的路线之时,在长长的队伍前端,一名骑兵正在远远奔来,他身上和脸上都是汗水,却丝毫顾不得擦拭,一直在路上疾驰,马蹄踩踏在路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骑兵赶到了中军营帐中前,连忙翻身下马,高声道:“我是路总督派来的人,有要事要面见太子殿下!” 守在门口的明军士卒一听,不敢有所怠慢,连忙进入营帐当中禀告。 “路总督?” 朱慈烺神情有些恍惚,他似乎不知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一旁的吴襄连忙解释道:“启禀千岁,应该是右佥都御史漕运总督路振飞,不过此人先前一直在两淮之间巡视运河,怎么派遣信使来了?” 听道吴襄这么一说,朱慈烺很快便恍然大悟,从脑海中搜寻到了此人,原来这个右佥都御史漕运总督路振飞也是一个大大的名臣,在去年的时候被崇祯提拔为了右佥都御史,专门提督漕运之事,而此人也颇有能力,在漕运防河沿线组织团练乡兵,犒以牛酒,得两淮劲卒三万余人。 朱慈烺一想到这里,连忙高声道:“让那个信使进来吧!” 很快,那名信使便进入营帐之中,翻身跪倒在朱慈烺面前,从腰间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只贴上了封条的密匣,呈递给了面前的小太监。 “启禀千岁,路总督已经率领数千劲卒抵达静海,为迎接太子殿下南下,特遣末将前来送信!” 信使面见朱慈烺时,尽管多少有些忐忑,可是却神情中不卑不亢,却是引起朱慈烺的注意力。 朱慈烺没有着急去翻看书信,而是朝着信使道:“你是何人?在路总督下身居何职?” 信使连忙拱手道:“末将路定远,乃路总督营下副将,特地前来送信。” 路定远,听上去似乎并没有在后世留下什么名气,应该是路振飞的家丁所属。 朱慈烺一边点点头,一面拆开了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路振飞此时已经到了静海,而这一切跟崇祯也有很大的关系。 自从崇祯皇帝南下之后,路振飞作为漕运总督自然是要前往拜见皇帝,而此时崇祯在路振飞的陪同下,很快就抵达了南京,不过他心中依然十分担忧朱慈烺,便急令路振飞率领两淮民团北上救援。 而此时山东部分的顺军只有制将军郭升一部,一直驻守在济南附近,但是他的人数并不算多,无力阻拦路振飞,因此路振飞率领的大军一路沿着运河北上,已经抵达了德州,并且派遣路定远前来寻找明军踪迹。 在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后,朱慈烺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一旦汇聚了路振飞的三万民团,再加上吴三辅的两万人,到时候明军的基本数量就快突破十万人,到时候就算去了山东,也应该可以组织起一道基础防线了。 更何况,按照朱慈烺目前的估计,清军一旦入关之后,同顺军之间的矛盾只怕会快速激化,到时候双方也有可能会发生一次大战,到时候自己尾巴后面的顺军恐怕不会继续追赶,那么到时候自己也有几分喘息的机会。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朱慈烺在脑海中嘿嘿一笑,“咱的好运终于要来啦!”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团结大多数人 路振飞即将率领援军前来接应的消息,让朱慈烺精神为之一振,他的到来不仅使得自己手里掌握的实力增强了几分,更关键的是能够有效均衡一下吴家的势力。 朱慈烺尽管十分信重吴家,可是也不希望自己麾下的所有兵马都受到吴家的节制,因此他一方面在任用吴家的同时,也在大力提拔与自己亲厚的勋贵,比如张世泽、刘文炳等人,而路振飞的前来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等到众人离开了营帐之后,老朱的声音也就随之响起,他似乎这几日都有些精力疲倦的样子,很少在朱慈烺的脑海中开口,不过他每次一说话,都能指出目前朱慈烺可能存在的隐患问题。 “马上要进入山东,你准备怎么入手?” 朱慈烺对于这个问题也思考了很久,他先是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大状况,道:“眼下京城落入李自成之手,北方半壁江山摇摇欲坠,山东将会成为面临闯逆和东虏的前线堡垒,身上担子的压力不小,我必须要巩固山东才能抵挡得住,可偏偏这几年东虏几次进入山东,再加上流寇作乱的缘故,使得山东元气大伤,想要经营起来实在不易。” 实际上,山东并非贫瘠之地,它的经济发展还是比较客官的,特别是大运河从经过山东,使得依靠运河的山东沿线地带都是人口茂密的大城市,比如德州、泰安、聊城、济宁等地都是物华繁茂之地。 可问题就在于此时的山东发展并不均衡,像山东西南山地区的发展就不太好,而且再加上明末以来不断加征赋税的缘故,使得山东不少穷困百姓彻底破产,成为了流民继而成为了流寇,像天启二年五月,徐鸿儒、于弘志等人在山东发起白莲教起义,很快起义队伍就达到了数万人,并占据了山东邹县、滕县、峰县等地,一时间明廷为之震动。 而到了后来,由于后金崛起,屡屡入关劫掠,其中山东就是重点进攻的地区,多次攻到了山东,并且导致鲁王朱以派被俘自杀,乐陵郡王朱宏治、阳信郡王朱宏福、东原郡王朱衣远,安丘郡王、滋阳郡王等众王及管理府事宗室约千人都被俘斩首,至于民间更是被虏去百姓数十万人之多。 在这种内忧外患多次打击的情况下,山东已经变得虚弱不已,而这也使得朱慈烺十分担忧,他非常担心自己前往山东之后,无法有效组织起固守的力量。 可是如果放弃山东,朱慈烺心中也不愿意,因为山东同辽东的特殊地理关系,决定了此地的重要战略地位,只要经营好了山东以后,将来也有机会通过山东直接进攻辽东半岛,直捣满洲腹心。 老朱听完朱慈烺所言之后,轻声道:“眼下山东虽然虚弱,可是并非没有整顿得当的机会,至少你眼下有银钱有人才,关键是有大义名分,且背靠江南之地,完全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江南获取到大量的资源,有了这些,山东完全可以发展起来。” 说到这里,老朱感慨了一声道:“关键的地方在于,你需要真正控制山东,而不是浮在上面.......大明的事情,就是坏在了这一点。” 朱慈烺微微点头,老朱这话说得十分独到,表面看明廷虽然还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底盘,掌握的人口也比大顺和清廷多,可实际上由于明廷未能真正深入统治,却根本无法体量的优势,反而陷入了一个积贫积弱的状态。 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后世那一场决定华夏人民命运的大战,战争双方在这一点上的差距同样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方表面上拥有更多的人口土地,可实际上能够掌握的只有很低的一部分,而另一方却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使得双方的差距自然是越来越大。 眼下朱慈烺在山东所面临的对手,其实也很简单,只有一部分顺军加上一些起义的土寇,尽管刘泽清在东平州,可是想要解决他也不算困难,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到底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弥合山东士民呢? 对于山东的士绅大族,朱慈烺反而不会太担忧,因为这帮子人已经吃够了顺军带来的苦头,他们如果得知自己前来山东,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反对的。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面,山东就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况,那就是在原本的山海关结束后,清兵很快就占领了畿辅,大顺军随后便选择了西撤,山东和河南一度陷入了势力空虚的局面,而在这个时候,弘光朝廷选择袖手旁观,仅仅选择扼守武昌至南直隶一带。 因此,在这个时候,山东和河南一部分原本投降大顺的官员和士绅们很快就发动了叛乱,他们选择颠覆了当地的大顺政权,打出了灭贼扶明旗号,局势对于此时的弘光朝廷是极为有理的,若是弘光朝廷选择出兵,则能巩固山东一带,防止清军南下。 结果,出于对清廷的怯懦和内部的斗争问题,使得弘光朝廷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仅仅只是苦守江南,一味仰仗左良玉、江北四镇等人,使得清廷很快就拿下了山东,并且迅速攻破了南京。 一想到这一点,朱慈烺心中多少有些愤慨,他微微思忖一番,道:“眼下想要在山东站稳脚跟,一方面要团结山东的官绅,让他们为我所用,另一方面要想办法稳定流民,收编土匪,恢复生产,只有这样才能抓稳山东。” 老朱点了点头,道:“没错,战乱之后总会有大片的土地会荒出来,这样你暂时可以不用跟山东士绅争夺土地,也足够稳定人心,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你还是长进了不少。” 实际上,老朱原本是比较担心朱慈烺一到山东后,手段会太过于激烈,从而得罪了山东绝大部分的士绅阶层,那样反而会惹出很多麻烦来,并不利于对山东的统治。 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都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去得罪所有阶层,即便是朱慈烺在京城内拷饷,那也是关起门来搞的,这些人基本上被朱慈烺杀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用担心会有太大的后患。 可是在山东不一样,京城的勋贵都是无根之木,杀了也就杀了,山东的士绅大族那都是互相勾连,如果手段太过于暴烈,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扑,像大顺在山东搞拷饷就埋下了祸根,使得山东士绅大族一有机会,就发起了反扑。 “团结大多数人,打击一小数人,屠龙技诚不我欺啊!” 朱慈烺发出了一声悠悠的感慨。 正文 第六十六章避难江淮 留都南京,乾清宫 崇祯皇帝端坐在御椅之上,脸上带着些许的困倦之色,自从他南下之后,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到了南京之后才微微松下了一口气。 对于此时的崇祯皇帝而言,他心中依然牵挂着太子的安危,尽管骆养性不断地传递着一些好消息,可是太子迟迟未能南下,始终让他心中有些难以放心。 因此,在崇祯南下抵达淮安的时候,还专门给淮安巡抚路振飞下令,让他率领两淮士卒前往接应,务必要保证太子的安危。 “启禀陛下,太子已经传来信使,声称已经顺利南下,目前已经抵达河间府,不日即进入山东........” 身着飞鱼服的骆养性神情恭敬地站在崇祯面前,低声回禀着目前朱慈烺传递来的最新消息。 崇祯轻轻点点头,喃喃道:“如此也好,太子既然安然脱险,便让他早日赶到南京吧,朕也着实放心不下。” 尽管此时的崇祯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对朱慈烺的能力不再怀疑,可是出于对大明朝的考虑,他认为不能让太子一而再再而三涉险。 “只是太子殿下.......”骆养性说道这里的时候,也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太子怎么了?” “太子殿下声称他眼下不会马上回南京,他需要将一同南下的十余万人安置在山东,构建一条抵御闯逆和清廷南下的防线.......届时再返回南京。” 说到这里的时候,骆养性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水都流淌了下来,不过是冷汗,很显然这件事又是太子的一次自作主张。 崇祯一开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有些恼怒,可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直接发脾气,而是阴沉着脸问道:“吴三桂的关宁兵跟着太子一起南撤了?” “是.......不过眼下臣还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唔,朕知道了。” 崇祯神情微微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他似乎考虑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口道:“既然太子执意如此,那就暂时先这样吧,不过你的人一定要盯紧山东才行。” “臣明白。” 骆养性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退出殿中的时候,却听到坐在御椅上面的崇祯皇帝又说了一句话。 “福王、潞王、周王、恒王这些人跟着朕从淮安也一同撤离到南京,这段时间先派人盯着点他们,有任何的情况都要跟朕说明。” “臣领旨。” 得到这么一项任务的骆养性是有些奇怪的,像这种事情平日里都是东厂来做的,眼下交给锦衣卫在做,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或许,从这一次王德化并未跟着崇祯一起撤离来看,崇祯对东厂应该有一些其他的安排才对。 等到骆养性离开之后,王承恩便带着崇祯的命令去召集了在南京的文武勋贵大臣们,像跟着崇祯一起撤离的大学士王铎、魏炤乘、李邦华、倪元璐等人以外,此外便是南京留守六部都察院留守衙门的大臣。 当年永乐皇帝迁都京城之后,南京作为留都的存在一直保留了六部、都察院等一整套与京城相对应的中央机构,不过在这种两京制度当中,由于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等决策人物都在京城,因此京城的六部衙门才是实际的掌权机构,而南京的各衙门多为虚衔,在此地任职的官员又被称为“吏隐”。 而在留都当中真正握有实权的人物只有三个人,分别是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以及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赵之龙,当然在这些人之外,还有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驸马齐赞元等勋贵。 至于南京六部都察院大臣当中,则有南京礼部侍郎钱谦益、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等人。 众人汇聚在殿中,对着崇祯皇帝进行大礼参拜,不过人人神色之中都微微有些忧虑,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原来的留都人选,自然对于未来有些忐忑不安,唯独只有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却是面色如常,黝黑的脸庞上并未有半点惊惶。 崇祯望着下面的大臣们,心中却未免有些叹息,太子朱慈烺在京城中大动干戈,固然捞得了很多银子,可是也使得从北面下来的勋贵大臣们数量并不多,而这些人在南下之后,很显然会在事权方面同南京的留守朝廷产生了一定的摩擦。 如果在原来的历史上,崇祯选择自尽之后,南京留守六部衙门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北方逃亡而来的官员人数过少,且不成气候,很难威胁到南京留守六部衙门,可是如今崇祯既然还活着,再加上一部分的文武大臣齐齐南下,便使得南京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当然这终究是一个好事,因为崇祯的存活使得大明朝并没有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大家伙不管背地里怎么弄,明面上依然是团结在崇祯皇帝为首的旗帜下。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臣行礼过后,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率先拱手道:“启禀陛下,北都失陷贼手,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险尽失,臣等诚为惶恐之至,幸得陛下圣体安稳,当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剿灭贼寇,收复京师。”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朕南下避难江淮,夙夜竞竞,痛社稷之墟,惟思迅扫妖氛,廓清大难,犹赖尔臣民,其与天下更始。” 京城的失陷使得此时的明王朝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而此时君臣们也都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针对两淮之间的防御成为了眼下朝廷最为要紧的事情,绝不能让闯逆顺着两淮一路南下。 此外,东虏入关的消息也让崇祯有些微微焦虑,他知道东虏肯定不会放过眼下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如果东虏选择和流寇联手,那么对于此时的大明朝而言,将很难承受这样惨烈的打击。 “朕实在是愧对大明的列祖列宗,若是不能还于旧都,不知以何面目相对?” 崇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大明朝从未有过的屈辱,让他产生了一种痛彻肺腑的感觉。 众臣听到崇祯这番感慨肺腑之言后,却齐声痛哭起来,很显然京都的失陷让大臣们产生了一种哀泣之情,他们的嚎哭声引得崇祯的眼圈也为之一红,颗颗眼泪不由得掉落了下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南北之争 等到群臣见过之后,崇祯再一次召见了史可法,对于这位性格秉直的大臣,他还是非常信任且依赖。 殿中,史可法一脸沉静地站在了崇祯的面前,等待着崇祯的垂询。 崇祯微微有些沉默,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史可法之后,道:“眼下朕虽然已经到了南京,可是流寇在攻占京师之后,绝不会放弃南下的机会,你以为眼下该如何御贼?” 史可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从来守江南者,即六朝之弱,犹争雄于徐、泗、颍、寿之间,其不宜画江而守明矣。但此时贼锋正锐,我兵气靡,备分则力单,顾远则遗近,不得不择可守之地,立定根基,然后鼓锐而前,再图进取。” 这番话使得崇祯微微点头,他也的确很赞同眼下的局势,如今大明须以长江为依托,固守江淮要地,抵御北方强敌南下,然后扎稳根基之后,再去考虑兴复旧都的事情。 不过史可法这一番话并没有说完,他没等崇祯开口,继续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眼下我大明患出于内,陛下当任用正人贤臣,廓清朝政,当为要务。” 崇祯的瞳孔微微一缩,很显然史可法这番话才是重点,他已经看出了眼下存在的最大隐患,来自京城的大臣们同南京的大臣们必须要进行融合,否则一旦在朝廷里形成了争斗之势,只怕到时候一切就完蛋了。 不过崇祯必须考虑到一点,那就是到底谁才是朝廷的正人呢?以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党?很显然这是崇祯所无法接受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崇祯的脸色冷淡了下来,道:“你说的朕都明白了,先下去吧。” “是,陛下。” 史可法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微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色,退了下去。 然而此时的崇祯对于史可法却有些失望,他明白史可法的用心,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容忍史可法此时的一些小动作,因为他最痛恨下面的大臣结党。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崇祯之所以屡屡更换首辅大臣,就是担心大臣们一起联手蒙蔽他,为此崇祯甚至一改继位时的态度,大肆提拔重用内监,目的就是为了制衡大臣在下面结党。 眼下史可法提出要廓清朝政,说白了就是要对北边下来的大臣们搞政治清算,让这些人承担责任——都已经到了崇祯十七年了,崇祯怎么会看不清他的想法呢?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固然有一定东林党的手笔,但是他们的意见并不是主流,因为此时所谓的东林党魁钱谦益才只是一个户部侍郎,根本没有太大的能量。 说白了,史可法也好,韩赞周也罢,亦或者是提督南京军务勋臣赵之龙,他们都不希望因为北臣南下夺取他们手上的权柄,因此才想抢先一步,搞一个政治清算,从而将李邦华这些北来的大臣都给赶到一边去。 崇祯冷哼了一声,随后便吩咐道:“来人,将王铎、魏炤乘、方贡岳、李邦华、倪元璐等人找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原本京城的大学士当中,陈演作为首辅已经被朱慈烺给杀了,魏炤乘早早就已经去职,而丘瑜、范景文则跟着朱慈烺,因此剩下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走进殿中,他们齐齐对崇祯行礼,这些人也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知道崇祯先前召史可法面见一事可能出了波澜。 果然,崇祯脸色微微有些沉凝,道:“朕从京师到南京,原本以为朝廷经过这么一次大难,大臣们都会有所收敛,可是党争斗争依然蔓延而至,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天下再无挽回.......朕就算到了南京,又有何益?”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通过崇祯这一番话,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目前朝廷所面临的困境,可是知道问题并不等于解决问题,想要弥合两京官员之间的问题,平息党争带来的伤害,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南京,很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将更多的人搅了进来。 ....... 此时的朱慈烺自然不知道崇祯在南京遇到的困难,他眼下多多少少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自从抵达沧州之后,大队伍便暂时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因为还要等待吴三辅的两万关宁军。 而此时沧州当中也有一支队伍,他们原本都是投靠顺军的地方团练,大概有个四千多人,为首之人打着邓元义的旗号,他们原本属于地方上的豪强,在刘芳亮进入保定的时候,就选择向大顺投诚,原本还想捞着一官半职做做。 不过这些人最开始投降,只不过是见大顺势大,以为大明即将完蛋,因此他们才打出了大顺的旗号,可如今当明军大部队赶到了沧州的时候,邓元义这一下就彻底慌了,他深知自己这四千人是抵挡不住明军的进攻,便直接杀掉了沧州的顺军官员,选择了投降。 朱慈烺对这种颇为知趣的家伙也并不为难,只是让人去接收了他手底下的四千多人兵马,然后给这个冯元义随手封了一个副将,算是给这个家伙一点回报,接着便正式接管了沧州。 在刚刚进入沧州之后,朱慈烺的神经算是彻底松弛了下来,尽管身后还有闯军的数万兵马,可是他眼下并非在平原之上,即便是守沧州城也是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还有吴三辅和路振飞的援兵马上就要抵达,并不用像之前那样担忧自身的安全问题。 入夜之后,城中官衙作为朱慈烺的临时行在,此时已经变得一片灯火通明,不少一同随着朱慈烺的文武大臣们不时在官衙中进进出出,向朱慈烺汇报着各种问题。 吴襄一脸疲惫地站在朱慈烺面前,轻声道:“千岁,眼下大军一部分已经驻扎在沧州城内,城外也驻扎了一部分,由三桂统领,千岁当可无忧。” 朱慈烺翻看着手中的奏章,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这些日子总戎辛苦了,咱们估计会在沧州停留几天,可以好好修整一下.......总戎也早点下去歇息吧。” “千岁,只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吴襄皱了皱眉头。 “什么问题?” 吴襄轻轻叹口气道:“咱们的人太多,十余万人进驻沧州,粮饷只怕是不太够,需要路总督提供一部分........” 毕竟随行的大车里面,基本上都是运载的金银以及各自珍惜的资料卷宗,粮草反而不是很够,再加上人口众多,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朱慈烺笑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在信中同路总督说过,他估计过两日就会抵达沧州,到时候随行而来还有十几船的粮草,足够咱们继续坚持一段时间。” 正文 第六十八章整兵备战 夜色笼罩之下,天空中挂着几颗残星,唯独那一轮皎月撒下了些许的微寒之光。 吴月英让随行的小太监打来了一盆热水,然后她便亲自端着热水进了衙门,甫一进门便看到朱慈烺俊朗的脸庞,不过那张帅气的脸庞上却挂着几分坏笑,顿时便有些羞红了脸,她将水盆放在朱慈烺面前,握紧了手中的毛巾。 “千岁,这几天一路奔波,洗洗脚舒缓一下.......” 朱慈烺收敛起了坏笑,认认真真望了面前的吴月英一眼,轻声道:“你也很辛苦,怎么不早些下去歇息?这些事情让他们来就行了。” 吴月英摇了摇头,一边伏下身子脱去朱慈烺脚上的靴子,另一方面则轻声道:“妾身服侍千岁原本就是应当,交给下面那些人,妾身心里也不放心......” 说着话的时候,她试着水温,将朱慈烺的两只脚慢慢放进了水盆当中,抬头道:“千岁,烫不烫?” 朱慈烺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低声道:“不烫......对了,你跟我说说,你以前的生活怎么样?” 吴月英抬起了头,秀美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她低声道:“妾身以前的日子.......都是学习一些女学,还有女红之类的......然后就跟着父兄他们学习武艺,没有什么值得说得地方。”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吴月英所过的生活应该比她说得要更加枯燥,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因为在这个年代里,大家伙的日子都是这么无趣,能够每天吃饱饭就说明日子很不错了。 “以后去了山东,咱们也要开始过苦日子.......” 朱慈烺轻声叹口气道:“朝廷里面现在对山东的态度只怕不会很明朗,就算我父皇恐怕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估计对山东的援助十分有限,不过幸好咱们搞了一笔银子,要不然这日子可就很难过下去了。” 吴月英微微沉默,她明白朱慈烺说这些话并不是要有一个答案,只是他希望找一个人能够将心中的东西吐露一部分出来而已,只有这样他的压力才不会太大。 在寂静的夜色之下,朱慈烺和吴月英的影子渐渐拉长,终不可见。 ...... 在沧州待了一天之后,朱慈烺终于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吴三辅率领的两万已经抵达了沧州,眼下明军的人数终于突破了六万大关,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吴三辅的兵马到来之后,原本驻守在沧州以北的顺军终于选择了退却。 或许是刘宗敏他们认为眼下已经无法再击败这六万明军,也许是来自清廷的消息给了顺军压力,总之在他们选择撤军了之后,朱慈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感觉自己头上悬着的那把刀被移开了。 从朱慈烺下定决定突围撤离之后,整个过程看上去似乎只打了一仗,可是凡是涉及到这一战的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过程当中到底有多么危急。 首先是朱慈烺利用曹化淳这颗暗子,引诱顺军大举攻城,在经过了不懈努力下后守住了京城,本身就让大顺高层产生了疑虑之心,如果他们选择不遗余力地长时间进攻,那么朱慈烺肯定是没办法守住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早早安排吴三桂秘密南下这一步棋,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成功地突袭成功了刘芳亮后,不光打开了南下的通道,而且也使得大顺军高层进一步产生疑虑,并且成功误导他们以为城内的明军都是吴三桂的人。 到最后刘宗敏的追击失利,则更加突出了突围明军的神秘,而这个时候清军入关的消息,也让李自成等人失去了拼命的想法,使得朱慈烺从这一线生机里面逃脱了出来。 “启禀千岁,臣辽东巡抚黎玉田叩见千岁。 一脸风尘仆仆的辽东巡抚黎玉田跪在地上,他的脸上都是灰尘,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很显然这一路上的经过并不轻松。 而在他的身后,山海关总兵高第和也上前来行礼,不过他年纪已经大了,看上去似乎随时要嗝屁的样子,倒让朱慈烺有些过意不去。 至于吴三辅则率领骑兵正在压阵,还没有及时赶过来。 朱慈烺亲自前去一把扶起高第,然后扶起高第,道:“二位都是我大明的忠臣,若不是你们一直在殿后,我大军岂能撤离得如此从容?你们当记上一大功,我定当向父皇为你们请功!” 辽东巡抚黎玉田原本心情还有些忐忑,此时见到朱慈烺态度这般和善,当下也微微放下心来。 朱慈烺当然不仅仅是对黎玉田和高第态度亲和,他还专门前往关宁军当中巡视了一圈,说白了也就是要加深一下众人对自己的注意力,让大家伙都能认认脸,知道有他这个太子的存在。 这一招朱慈烺屡试不爽,毕竟光发钱是没用的,得让人知道是谁在给他们发钱,到底应该听谁的.......当然,眼下朱慈烺还没准备考虑的那么深,他准备等到路振飞到了以后,再针对目前手头上的军事力量进行一次大的整合。 说起来,等到路振飞身边的三万人到了以后,朱慈烺好歹在名义上也有了九万大军,但是这九万大军可以说鱼龙混杂,京营、北伐营、残余的些许勇卫营,像这些人就不提了,还有吴三桂手底下的关宁军,以及路振飞手下的两淮锐卒。 这九万人说好听点是朝廷的经制大军,说不好听一点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同八旗、顺军老营兵相比,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威胁。 因此,即便这一套会会让吴家产生一定的误解,朱慈烺也一定要在进入山东的时候完成,否则不要说在山东组织防线,恐怕连立足都是一个笑话。 当然,在这个整军的过程中,朱慈烺还需要提拔一些人才出来,用他们来充当新整顿大军的中坚骨干力量,至于领兵的大将他反而不会太过于担心,眼下除了吴三桂这个大杀器以外,他还有李若琏、吴三辅、张世泽、刘文炳这些青年才俊可以培养。 况且等到路振飞到了以后,他手底下的一些将领也是可以招揽的,比如那个路定远就很不错,因此像这些问题反而是可以先放在一边。 眼下的关键还是要早点整合好自己的基本盘,朱慈烺得抓住清廷和大顺之间对峙的空白期来做这件事,否则一旦他们之中产生了一个胜利者,那么到时候自己就要面临最为严峻的考验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永昌皇帝 京城,略显残破的城头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队队士卒正在巡视着城墙上的一举一动,一切都似乎同过过去别无二致,唯独城墙上的旗帜却变幻了模样,已经从大明旗换成了大顺旗。 随着三声炮声响起,李自成今日迎来了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候,他马上就要正式登基成为皇帝,而不再只是一个所谓的闯王。 在一阵鼓乐声中,长长的护送队伍从钓鱼台行宫一路启驾,走在最前面的是李自成的干儿子李双喜,他率领二百名军容严整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而在骑兵之后则是打着黄伞的传卫武将,黄伞左右是十名驾前侍卫武将和传宣官,都是仪表英俊,神情庄严。 李自成身着一件绣着飞龙和潮水的淡青色箭袖绸袍,腰系杏黄丝绦,头戴宽檐白毡帽,帽顶上还系着用金黄色丝线做成的帽缨,帽缨上边露出耀眼的金顶,帽前缀一块闪光的蓝色宝石。更关键的是,那身淡青色箭袖绸袍上面绣着龙,说明他已经是天下的九五至尊皇帝。 根据宋献策的研究得出,大明属于火德,而李自成则是水德,以水克火,寓意着天命有归,因此他的龙袍并非是明黄色,而是淡青色,就连帽子上的宝石都是蓝色的,都是寓意着水德应运。 在李自成的身后,便是大顺的丞相牛金星以及军师宋献策,他们的身位只是稍微靠后一点,目的就是以备李自成随时有所垂询,至于再往后的便是六部尚书以及其他的文官们,这些人也都穿着蓝色的官服。 大顺的将士一律是蓝衣蓝帽,军容严整地紧随其后,至于那些文武官员们的奴仆、长随、亲兵们,由于人数众多,一律骑马走在最后,长长的队伍显得浩浩荡荡,威风无比。 李自成以大顺皇帝的身份,自城外缓辔徐行,他并没有从阜成门、西直门的方向走,而是继续从北走,他要从德胜门的方向进城! 北方按星宿属玄武,而玄武主刀兵,因此明廷在遇到战事的时候,通常自德胜门出兵,由安定门班师,分别取“旗开得胜”和“太平安定”之意,因此若是按照常理,李自成应该是从安定门入城。 李自成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想得却是当年徐达攻元大都的时候,便是从德胜门进城,如今他也要效仿当年的徐达,由德胜门进城,奠定大顺的铁桶江山。 等到李自成走进德胜门的时候,刘宗敏率领几十员已经进城的部分武将,还有新朝中央各衙门六品以上文官,站在城门当中迎接圣驾,而从瓮城门外的大街开始,军民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摆好了香案。 “臣权将军刘宗敏,率领文武百官,恭迎皇帝陛下圣驾!” 刘宗敏从马上下来抱拳躬身,声若洪钟。 李自成微微一笑,唯一的那只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色彩,他伸出手去。 “卿率文武百官随驾进宫!” “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刘宗敏骑着马走在黄伞一边,跟着李自成的圣驾前进,其他的文武大臣们也纷纷效仿刘宗敏向李自成行礼,随后也站在了队伍当中。 当队伍越发庞大之后,李自成终于看到了与先前形然不同的画面,只见一群人齐齐跪倒在道路的两侧,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不过这些人冠服整齐,似乎全部都是投降的大明文官武将们,多达数百人。 若在原本的历史上,应该是陈演带头率领大臣们恭迎李自成,不过此时陈演早就被朱慈烺给杀了,因此带头的却是魏藻德,他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自成骑着马来到了魏藻德面前,他心情虽然还不错,可此时见到这个奸逆小人,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魏藻德,听说崇祯已经南下了,为何你不跟着一起去呢?” 魏藻德连忙低声道:“臣正准备听从陛下的号令,怎么会跟着那个昏君南下呢?” “哈哈哈哈,好你个魏藻德!” 李自成冷笑了一声,道:“连崇祯这样的皇帝都不愿意再信任你,由此可见你有多么的无能,无耻!来人,将其拿下!” 站在旁边的大顺文武大臣们放声大笑,他们对于面前跪着的大明官员们,有一种切齿的仇恨,如今更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因此见到李自成奚落魏藻德,却是人人在看着热闹。 而此时站在人群当中的李岩却轻轻叹息了一声,自从攻下京城之后,他便率先向李自成谏言,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招抚前明官绅,团结这些官绅来巩固自身根基,像这本身属于老成持国之言,却被李自成所无视,如今更是公然羞辱明廷前首辅,还将其下狱,很显然李自成是不愿意跟前明这些投降的官绅进行合作了。 可是这么一来,李岩却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李自成在进京之后,就已经失去了过去‘纳人善言’的品质,在一众大顺文武大臣的吹捧下,已经昏昏然陶醉于胜利的锣鼓声中,却丝毫没有对眼下局势的半分清醒。 在文武百官以及御营亲军的护送下,李自成一路从德胜门往南走,然后从西单牌楼向东,转上西长安街,沿途均跪下了无数百姓,他们都在门外摆上了香案,上面有一黄纸牌位,尚书‘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的字样。 瞧见这一幕,李自成神情威严地端坐在乌龙驹上,他表面无动于衷,可是牵着杏黄丝缰的手却微微发抖,似乎心中的激动已经无法抑制,几欲溢于言表。 “十五年征战,十五年杀伐,终于到了一个头........” 在这一瞬间,李自成的脑海中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高迎祥、曹文诏、张献忠、罗汝才、陈奇瑜、卢象升、洪承畴.......以及孙传庭。 这些人有些是他的战友,有些是他的敌人,还有一些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些人如今死得死,亡得亡,除了一个张献忠以外,似乎其他人已经成为了过去。 “若是他们还活着,见证朕成了皇帝,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此时此刻的永昌皇帝李自成,抬头望向了皇宫,脸上却不知何时流下了一行眼泪。 正文 第七十章拷掠追赃 武英殿。 李自成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望着下面站着的大顺文武大臣,随后便接受了众人的朝贺,算是基本上完成了今日的登基仪式。 不过在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李自成心中却多少有些兴趣索然,主要是因为崇祯连带着朱慈烺一块逃出了京城,想必已经到了南京,说起来是二帝并立,可是一想到东面还有个大清皇帝,心中就越发腻味了。 当然,此时的李自成自然不会知道,再过几个月张献忠就要在四川称帝,到时候可就不是三个皇帝了,而是四个皇帝。 可不管两个皇帝还是三个皇帝,都让这个时候的李自成心烦不已,他只希望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他李自成,至于崇祯也好,还是东虏的皇帝,那都是李自成希望能够尽快铲除的对手。 等到仪式结束后,李自成便连忙召集众臣开始开小会,目的就是一个,那就是京城也拿下了,皇帝也当了,大顺接下来的章程到底应该怎么办? 汝侯刘宗敏却是冷哼一声,丝毫不顾及刚刚登基的永昌皇帝,高声道:“陛下,额今天听人说,这京城的银钱都被那个朱慈烺给弄走了!” “什么?弄走了?你仔细说说!” 李自成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到心里有些不妙,与此同时,先前曹化淳所说的那五千万两银子这句话,很快浮现在他的心头。 刘宗敏对李自成也没有太多的尊重意味,他望着自己的这个老兄弟,却有一种自家的钱财被人弄走的感觉,道:“额昨天京城的时候,封锁了大明的银库,可是里面穷得都跑老鼠了,零零散散才几百两银子——额寻思这不对,便去找了宫里的太监,可是他们说太子朱慈烺在京城拷饷,弄走了好几千万银子走了!” “你可仔细在京城里搜寻过了?” 李自成的手抓住了御椅,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眼神中的怒火却渐渐升起。 一旁的牛金星也叹了一口气,道:“启禀陛下,臣也派人去搜寻过了,京中确实已经没有了多少银子.......那朱慈烺在京城里杀了上百户勋贵大臣,从他们的手里劫掠了五千万两白银.......那日曹化淳所说,其实是真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所有人不敢再说话,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李自成的怒火。 李自成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耍了一般,他再也忍耐不住,将面前的东西全部倾覆在地上,就连头上的宽檐白毡帽也掉在了地上。 “你们的意思是,朕好不容易打下的京城,只是一座空城吗?” 牛金星连忙跪伏在地上,高声道:“臣以为,京中明朝投降内臣个个家产万贯,无官不贪,万民痛恨,如今朱慈烺虽然拷掠了五千万两银子,可是终究是匆匆之举,臣以为京中还有浮财尚可一刮。” 听到牛金星这一番话,李自成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望向了刘宗敏,道:“朕十世务农,只因朱姓朝廷无道,民不聊生,率众起义,这天下的官员俱是帮凶,因此必须要向这些官员们严刑追赃,以济军饷,充裕国库,此为出师前既定方略,汝侯当用心视之。” 刘宗敏原本心中想得就是这回事,如今自然是喜不自胜,高声道:“陛下和丞相所言甚为有理,臣决定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逮捕京城所有的皇亲勋臣和官员们,这帮子人若是不老实,就先用夹棍夹死几个,打死几个,好好出一出怨气。” 一旁的李岩心中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道命令一出来,只怕北方各省的所有士绅官员都会沸腾,他们原本投降大顺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可如今李自成几乎用行动告诉了这些人,你们跟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站在天下士绅官员的对立面,听上去很爽快,可实际上却会让大顺举步维艰。 终于,李岩忍不住开口道:“启禀陛下,此策未免有些过于急切,只怕会使得直隶人心不稳.......” 李自成却冷冷道:“朕虽然取了京师,可是定都却一直都是长安,京师虽然重要,可是重要不过长安,以后这里将改称幽州府,为北方屏障重镇,不再是建都之地。将来这里派一位亲信大将驻守即可。” 说白了,对于李自成而言,他从来都没有在京师建都的想法。 李岩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正准备继续再劝,却被李自成止住了,他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笑着望着刘宗敏,道:“汝侯,朕将来南征江南,需要耗费大量银钱,眼下追赃一事至关重要,就有劳汝侯了。” 刘宗敏自然是一脸笑容,他深谙此道,且十分热衷,便高声道:“还请陛下放心,那些蠹虫们一个个养尊处优,平日里哪里受过夹刑的苦头,三木之下便叫他们哭爹喊娘,到时候别说钱财,就连他亲老娘也会乖乖奉送!哈哈哈哈!” 朝堂上的大顺将领们也纷纷大笑,他们对于拷掠追赃可是在熟悉不过了,要知道当年李自成潜伏陕南和鄂西山中时,才不过一千人马,后来从浙川到了河南后,一路攻城破寨以来,早已经习惯抄没贪官劣绅和富家大户的银钱财物充作军饷、政费,这种政策几乎一直延绵到了今天。 后来虽然李自成在西安称王建制,也占领了几个省份,开始委派地方官员,建立大顺政权,但是这些地方的生产并未恢复,到处都是一片荒芜,再加上大顺要执行免税政策,因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筹款。 当然,对于这种筹款方式,像牛金星、宋献策和李岩曾经都劝阻过,可是并没有任何作用,如今就连宋献策在无奈之下,也只能献上拷掠京城明廷降臣的对策。 就在众人商议过后,李自成也多少有些疲累,他平日里不好声色犬马,可是当了皇帝以后,自然不需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便也纳了几个妃子,便想着回宫好生享受一番。 至于其余的大顺军文武大臣们,基本上人人也都分了几个女子,心中所想也大同小异,便一齐告退。 在之后的数日里,刘宗敏开始大肆逮捕明朝在京官吏,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就逮捕了七百多人,这些人当中固然有一些富户,可是其他大部分人都是贫苦的在京官,他们当中或许有官声差的,也有官声好的,都被齐齐抓到了刘宗敏府邸的西偏院里。 凑巧的是,刘宗敏驻节的西偏院正是原本周奎的府邸,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周家的人也都进行拷饷,不过此时周家的人早就将银子都送给了朱慈烺,哪里还有钱给刘宗敏? 刘宗敏也不管,他对人人施加酷刑,很快就有人在酷刑中被夹死,而此时大顺军在京城进行的拷掠追赃政策很快就变了味道,顺军军纪急速恶化,到处都在发**淫掳掠杀人之事,在京城惹得民怨四起。 到了这个时候,京城里面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们,都开始怀念起崇祯皇帝,盼望着大明王师能够早日收复京师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讨贼兴明 此时的京城百姓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怀念的是崇祯,可是来的人却叫做多尔衮。 自从多尔衮率领十二万大军入关以来,一路几乎毫无阻碍,很快就抵达了滦州,而此时便已经得到了一条来自京城的消息,那就是明军突围南下,李自成已经攻破了京城,至于崇祯皇帝似乎也已经南下了。 得到这则消息以后,多尔衮心中惊讶万分,他实在没想到京城竟然这么不堪打,轻轻松松就入了流寇的手,但是他对于接下来会遇到的顺军,心中多少感觉到有些谨慎,他急切地希望知道李自成进入京城以后的情报。 当下,多尔衮下令兵部衙门派遣暗探前往京城,另一方面则是将随军王公文武大臣们召集了过来,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特别是大学士范文程和洪承畴这两个人,更是其中的关键。 此时的范文程位居秘书院大学士一职,而洪承畴虽然降清,可是并未担任任何职位,只是被列为隶镶黄旗的包衣牛录中,纯粹就是一个顾问的身份。 在如今的明清顺三国之中,清廷在进取心这一方面堪称是最强的,国势也处于一个蒸蒸日上的时期,就好比原本布置在关内的一些情报工作,也基本上做到了明廷和大顺的前面去了,在京城城内外都布置了大量的细作,但凡有重要消息就会第一时间送到盛京。 其中由于身份的特殊性,来自京城的情报基本上都是由范文程来负责汇总,他应召来到多尔衮面前,当下磕头行礼,随后开始禀告消息。 “臣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顺军四月初六攻破京师,可是据称明太子朱慈烺于四月初五晚突围出城,目前不知踪迹。而李自成是在四月初八登基称帝,据说目前顺军在京城内四处都在拷掠明廷降臣,人心惶惶,此时乃我大清攻取之良机。” 多尔衮轻轻点头,他对范文程的判断是非常信重的,但是有一点,他内心里有些担忧,“若是我军同流寇相争,固然能取京师,只怕到头来却有些得不偿失。” 范文程微微一思索才明白了过来,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因为它明面上是清顺相争、明廷坐收渔利的局面,可实际上却成为了清廷内部入关和出关两派人马的矛盾点。 原本在皇太极、多尔衮前后两任主事者的主导下,入关一派的力量是远远大于出关一派,可问题是当时大家伙打得都是明军,眼下对付顺军就未必有那么顺利,因此入关派同出关派之间的力量逐渐达成均势,关键还是在于多尔衮的决心。 在原本的历史上,清廷入关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首先天时便是李自成攻陷京师,崇祯上吊自缢,导致明廷陷入一片散沙,特别是吴三桂所部从实质上变得进退两难,而这个时机就非常适合清廷入关。 地利便是大顺在京城拷掠追赃,导致吴三桂终究选择联手清廷,使得清廷不费一兵便通过了山海关这一天险,为后续的同顺军的决战打下了基础,因此地理方面也堪称完美。 但是,让清廷能够真正入主中原的因素,则是人和这一方面。 在人和方面,清廷几乎将大顺吊起来打,清廷刚入关的时候,是打出为崇祯报仇的旗号,并且一进关之后,便积极拉拢明廷的地方降臣,使得清廷几乎无往而不利,到处都有投降的汉臣和士绅大族,与大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因为这么多的有利条件汇聚起来,才使得大清的入关成为了大势所趋。 可是有了朱慈烺的改变之后,眼下的情况则出现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清廷眼下入关是赤裸裸的入侵,没有了那一层为崇祯报仇的幌子,使得沿途的明廷官员们并没有公然站在清廷这一边,他们在选择观望。 因此,眼下多尔衮面临了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跟之前几次入关一样,沿途抢劫一把,然后返回盛京,要么就是继续按照先前的计策,朝京城出发,选择同大顺争夺天下。 前者没有风险,可以捞上一把,但是也就只限于捞上一把。 后者虽然有风险,可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有机会问鼎天下。 过了片刻之后,洪承畴也赶到了滦州府衙,向多尔衮行礼之后,在知道了范文程来带的消息后,眉头紧紧皱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多尔衮道:“洪承畴,你觉得我军是否应该继续进军?” 洪承畴脸色沉凝,他抬起头道:“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摄政王绝不能轻易放弃,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范文程也连忙拱手道:“摄政王,亨九说得正是这个道理,眼下我大清兵强马壮,正是进取中原的绝佳时机,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流寇便止步于此,岂不可惜?况且眼下李自成刚刚攻破京城,立足未稳,更是大肆拷掠明朝降臣,如今人心尽丧,人人期盼摄政王如同期盼甘霖一般,望摄政王能早下决断!” 这俩老汉奸一唱一和,考虑的自然不仅仅只是八旗的得失,他们急切地希望能够通过大清入主中原来洗白自己,因此在这个紧急的关头,自然不竭余力。 “好!二位说得有理,入主中原乃我大清当下要紧之事,真要错过了只怕将来后悔也晚了.......不过此事需要仔细商议一番.......” 是夜,滦州府衙内灯火通明,清廷高层汇聚一堂商议此事,他们终于决定要沿着原来的计划进攻京师,并且针对如今的对手李自成也做了多方面的研究,务求一战而胜。 四月初十,经过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人的手笔,多尔衮在滦州发布了《讨贼兴明诏》,在这个诏书当中多尔衮宣布要为大明讨伐闯逆,并且宣称要同沿途的明廷官员士绅团结一致,以讨贼为首要之事,待到功成之日,便迎接崇祯皇帝还都。 不得不说,范文程和洪承畴十分精准地把握了此时直隶地带部分汉人官员士绅的心理,他们一方面因为利益受损而怨恨大顺,另一方面也知道明廷大势已去,可只是因为民族大义这一节关隘不能直接投靠清廷,而眼下《讨贼兴明诏》发布之后,他们心中便再无阻碍,便直接选择投靠了清廷,甚至准备出兵为清廷前驱。 而这一份《讨贼兴明诏》的发布,也就意味着清廷与大顺之间再也没有了和缓的余地,一时间直隶的气氛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沧州整兵 沧州。 随着明廷大军的逐渐到来,沧州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四处都是明军士卒,整日里有人打架斗殴,甚至还有劫掠百姓的情况时而发生,可以说此时的明军在军纪方面几乎同顺军没有什么区别。 “来人,将那些犯事的兵丁都给我带上来!” 朱慈烺阴沉着脸站在沧州校场平台上,他原本心情尚好,可是就驻扎在沧州这几日所见的情景,却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恼怒。 一队京营士卒劫财杀人,甚至在对方反抗的情况下,还悍然放火意图消灭踪迹; 数名关宁军士兵在驻防时期,意图奸淫民女,虽然被巡防的北伐营士卒阻拦,可是双方却爆发了一场死斗,造成四人死,无人重伤; 还有一些原本应该在巡防的士卒,却在营中聚众赌博耍钱,导致巡防线上出现了漏洞,所幸顺军已经撤离才没有造成隐患; ........ 凡此种种都在这几天里得到了爆发,而这些被锦衣卫提交上来以后,朱慈烺心中原本整肃军纪的想法便再也忍耐不住,他很快便派人将这些犯事的士卒们全部抓了过来,并且让百姓们到校场观刑。 一旁则站着目前明军中的一些高级将领和文武大臣们,像吴襄、吴三桂、张世泽、刘文炳、高第、吴三辅、李若琏、王德化等人都已经到了校场,不过相对于朱慈烺的恼怒,这些人大多都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 说到底,在眼下这个世道,军纪这玩意几乎是存在于纸面上,可以说除了当初的勇卫营在军纪方面还比较不错以外,其他军队有一个说一个,问题或多或少都是有的,哪怕是堪称精锐的关宁军,如今在军纪这一块上也不容乐观。 校场下则是各军中派遣来的一部士卒,他们也有好几千人,齐齐站在校场当中,沉默地望着平台上的众人。 校场外多多少少也来了上百个百姓,他们大多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更多的百姓并没有前来,他们对明军的失望由来已久,绝不是一个太子朱慈烺可以改变。 在朱慈烺的命令之下,很快便有数十名拔下了军衣赤裸着上身的士卒们,被锦衣卫士卒们给押解了上来,他们一个个脸色青灰,眼中透着些许绝望,还有少数人则一直在挣扎着,嘴中大声叫着屈。 “叫屈?” 朱慈烺冷笑道,他走近那几个抱屈的士卒,道:“你们几个人杀人,夺财,还意图放火,有什么可屈的?” 为首的一名士卒见到朱慈烺前来,便高声道:“殿下,我们都是京营的兵,也是跟着殿下一路杀过来的,殿下如今为何要如此苛待我们?” “哼!你们京营的每个人,我都发了不下于五十两!而且还跟你们许诺过,将来到了山东还给你们发田发宅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朱慈烺冷冷地瞪了一眼这些士卒们,随后对着下面的士卒高声喊道。 “你们每个人,我都给你们发足了银子,为的是让你们守规矩,不要去拿不属于你们的钱!”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军营军纪如山,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你们跟着我一路杀过来,我是将你们当成了手足弟兄,可是我们的刀只能面向敌人,绝不可面向妇孺,绝不可面向百姓!” “想一想,我们这一路走来,不光只有当兵的,还有你们的父母亲人,他们也是百姓,他们也是妇孺,将心比心,你们都不应该犯下大错!”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慈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冷峻地望着那些犯事的士卒们,道:“你们放心,即便你们死后,你们的家人我也会承诺照顾下去。” “安心去吧!” 三通鼓声响起,一排刽子手上到台前来,他们将手中的鬼头刀擦拭得雪亮,一口酒喷下去,接着便猛地一挥刀,血光闪过,众人的尸身倒伏在台上。 台下的士卒们见到这些兵丁真的都被执行死刑了,很快嗡嗡声从台下传来,他们大多都在小声议论着,可见这件事对他们都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力。 朱慈烺回头望向吴襄等人,道:“诸位,眼下这样的事情难免多有发生,与各位并无关系,只是眼下大军混乱之故,当务之急便需要整顿各营,以避免这种情况再此发生。” 众将连忙站出来拱手道:“是,千岁。” 朱慈烺回头望了一眼满是鲜血的平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让他们都先散了吧,咱们回府衙好好商议商议——” 正在这时,校场内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众人不由得好奇望去,只见一名骑兵冲进了校场,他飞快地从马上下来,然后赶到平台前跪下。 “启禀千岁,路总督大军已至!” “哈哈哈哈,路振飞到了,我要亲自去迎接他!” 朱慈烺大声笑道,他带着众将从校场而过,来到了南城门,只见一名穿着大明绯衣官袍的老者正迎面而来,他的脸上留着长髯,身后则跟着数名大将。 “臣路振飞见过太子殿下!” 朱慈烺一把扶起路振飞,颇为真诚地说道:“路公前来,实在是让我安心不少,这一次南下艰难,仰仗路公了。” 路振飞微微一笑,拱手道:“臣实在惶恐,殿下但有吩咐,臣自当竭力而为。” 众人便一同随朱慈烺前往沧州府衙,为路振飞接风洗尘,酒过三旬之后,今日原本已有的几分肃杀之气,便已都被冲散,众人相谈甚欢,兴尽而归。 酒宴过后,朱慈烺并没有急着去同路振飞夜谈,而是在脑海当中同老朱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其中对于路振飞的态度问题,是眼下的一个关键。 路振飞的前来让朱慈烺手底下的力量强大了不少,而且也改变了军中吴氏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此外路振飞巡抚两淮,职掌漕运,也是朱慈烺将来掌控两淮的最好帮手,因此这才使得朱慈烺这么热情地对待。 老朱轻声道:“你目前的态度就刚刚好,吴家依然是你需要拉拢的支撑力量,毕竟路振飞可是直接听崇祯的,他固然能帮你,但是不会像吴家那么全力支持你,所以对路振飞要拉拢,但是私底下不可太过。”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针对今天的情况,我已经跟吴襄谈过,接下来的整编之事也将会以吴家为先,只要没有损害到他们的利益,问题就不会很大。关键还是在于,这一次整编绝不能有差错,否则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没有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东宫幼军 夜色如墨,一场决定朱慈烺未来的谈话依然在继续。 老朱轻声道:“你想要整编现在的军队,这一点没有问题,但是一定要注意步子不要迈得太大......咱当年在应天进行军事改制的时候,也是花费了不少手脚,才一点点将目前的力量消化掉。” 很多人误以为军制改革只是做一些基础的裁汰老弱,改变编制一类的事情,这些的确属于军制改革的一部分,但这些并非是最关键的,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上位者需要通过军制改革,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纳入到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将那些无法吸收的力量裁汰出去,这才是实质问题。 当然这个过程是一个很繁复的过程,中间老朱也走了一些弯路,不过其中很多都属于比较隐秘的事情,即便是朱慈烺了解的并不多,因此通过老朱这一次的讲述,朱慈烺才对着整个过程了解清楚。 原来在元至正十五年六月时,朱元璋率军渡江攻占太平路,改为太平府,设立太平兴国翼元帅府,朱元璋自任大元帅,次年三月攻克集庆路,改为应天府。 在至正十六年七月时,朱元璋在应天府设立江南行中书省,设立江南行枢密院,以元帅汤和摄同佥枢密院事,掀起了军制改革的序幕。 在这一次军制改革中,朱元璋首先加强了自己的亲兵力量,设置了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司,并任命心腹大将冯国用为都指挥使,这一点保证了朱慈烺能够通过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司,牢牢掌握住军权,来实行强干弱枝的政策。 之后,朱元璋设置前、后、左、右、中五翼元帅府,任命华云龙、唐胜宗、陆仲亨、邓愈、陈兆先、张彪、王玉、陈本等为元帅,从而分化下属的力量。 后来由于义军在战场上不断获取胜利,不少敌方将领前来归附,义军力量虽然得到了迅速的扩张,可是鱼龙混杂之下,也使得义军实际上的战斗力下降,特别是那些投降将领的官职依然是元廷册封的官职,而他们手下的实际统帅人数却与官职严重不符合,名不符实之下,指挥就变得非常混乱。 由此,朱元璋根据当时局势的需求,再一次进行改革,下令废置各翼统军元帅府,设立武德、龙骧、豹韬、飞熊、威武、广武、兴武、英武、鹰扬、骁骑、神武、雄武、凤翔、天策、振武、宣武、羽林十七卫亲军指挥使司,而这些亲军指挥使司奠定了后来大明宿卫禁军的基础盘。 在这之后,朱元璋下令设立部伍法,核实各位将领所统率的实际人数,规定部众满五千者为指挥,满一千者为千户,满一百者为百户,满五十者为总旗,满十人为小旗,也就是说官职大小全凭实力,因此该令一出,部伍严明,名实相副,人人都以为是良法。 经过了这么一番军制改革之后,朱元璋才能依靠这支军队横扫南北,最终实现了统一的伟业。 朱慈烺无不忧虑道:“原本东宫护卫只是一个空名头,我原本真正的实际护卫只有一百带刀官舍人,这些人都不堪用了,因此我不得不临时组建北伐营.......只是用这些人也只是一时之计,不足倚为支撑。” 老朱笑道:“那是自然,他们因利而来,自然也会因利而叛,你若是依靠他们作为军中支柱,只怕是不太现实。” 朱慈烺微微沉吟了一番,道:“若是重新选拔东宫幼军,是否可行?” 说到幼军这件事上,老朱微微沉默了一番,却是未曾开口。 原因很简单,幼军牵涉到当年明初的一件隐秘大案,即蓝玉案。 早在洪武朝时期,府军诸卫作为亲军卫所,即有宿卫皇帝、太子的职能,而当时负责宿卫东宫的军队即府军前卫,而幼军便归属于府军前卫之下,不过因为府军前卫属于蓝玉麾下的嫡系军队,因此在洪武末年时该卫被整体取消编制。 朱慈烺没料到自己一下子戳中了当年老朱的伤心事,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知道一点的是,到了后来永乐朝的时候,府军前卫被重建,幼军也被重新选派,专门用来护卫皇太孙朱瞻基。 根据朱慈烺翻阅的资料显示,当时府军前卫幼军例设二万八千员,其规模远超一般卫所五千六百人的编制,而且同寻常卫所多有不同的是,幼军皆选取民间壮勇子弟,及二十五六、三十岁,而且幼军子弟自愿袭替,非强制世役。 “幼军不同于寻常卫所士卒,倒与汉时的六郡良家子相似,若是你能选拔训练一万幼军,便能有效节制诸军了。” 老朱轻声道:“或许你可以到山东之后,从山东、两淮中选拔幼军,到时候也不算晚......至于眼前,可以先开府建衙,以太子之威权避免受到朝廷的节制,如此才能放心南下,届时治军治民都有一个可发挥的空间了。” “也好,反正太子的旗号都已经打出来了,开府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好在父皇那边现在也是一头麻烦事,暂时估计不会找我的问题。” 朱慈烺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神中透着几分庆幸,好在局面已经渐渐开始盘活了,很多事情度还有机会。 ....... 府衙别院当中,吴襄正借助着微弱的烛光,正在处置着军务,毕竟路振飞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三万军队过来了,相关的人员诸事、粮草运输以及驻防之地都急需处理,因此不得不在酒宴过后继续工作。 不过与往常不同,此时还有一个人正在厅中反复踱步,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而此人正是吴三桂。 吴襄轻轻瞥了吴三桂,冷声道:“怎么?一个路振飞就让你这么沉不住气吗?” 吴三桂连忙道:“爹,路振飞可不是一般人.......此人当年就是一个强硬性子,绝不愿屈居我吴家之下,只怕将来太子会倚重此人超过我吴家,不得不防啊.......” 吴襄轻轻搁下了笔,叹息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路振飞当年一篇陈时事十大弊的雄文是何等地壮怀激烈.......可真因为如此,太子殿下才绝不会将其引为心腹.......”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太子都督府 当年路振飞在朝堂上可谓是声名赫赫,从一入仕开始就跟各路强人硬顶,他原本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做了泾阳知县,而当时有阉党高官要在泾阳给魏忠贤建生祠,结果就被路振飞给顶回去了。 后来阉党倒台了,路振飞也因为这件事升任了御史,而这位大佬新官上任之后,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当时的首辅周延儒,斥责其卑污奸险,甚至还上书陈时事十大弊,引得朝廷内一片轩然大波。 吴三桂此时听到吴襄旧事重提,当下心中若有所思,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诧异道:“爹,您莫非是指?” “哼,当今天子是个什么性子?太子殿下又是一个什么性子?” 吴襄冷笑一声,道:“路振飞这一次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增援太子,将来若是有什么不测,你说路振飞是听陛下的还是听太子的?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想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我们吴家才是毫无保留地站在太子身后。” 说到底,吴襄之所以选择支持朱慈烺,而不是选择支持崇祯,原因就在于过去的这十七年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崇祯对袁崇焕对陈新甲这些人的态度,他们绝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崇祯的身上。 但是朱慈烺不同,一路走过来朱慈烺所表现出的能力和立场,使得吴襄非常欣赏,他既是选择下注在朱慈烺身上,可同样也是拥有了一个很好的筹码,能够保证吴家在乱世之中能够有底牌存在。 当然,这个过程属于博弈双方的争斗,但是明面上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吴三桂恍然大悟,低声道:“若是如此,路振飞自己应该也会知晓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他到时候该如何抉择......看来后面整编的事情咱们倒不用担心了。” 吴襄微微一笑,道:“其实这一次太子殿下要整编,也同我事先讲过,不用担心他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削弱我们吴家......那么咱们不妨多加配合,一来给南京的陛下看看,二来也让太子殿下对我们少点戒心。” “唔,一些不要紧的让了也就让了.......关键还是咱们自家的根底,特别是夷丁突骑是不能让的.......” 吴三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笑道:“这几日我也观察过,太子殿下可是喜欢月英妹子喜欢得紧,也是时候给个正式名分了!” 吴襄摇了摇头,道:“好饭不怕晚,这个事情还要再等一等,主要还是南京的那位陛下,眼下虽然麻烦事一堆,可是他知道什么才是关键......月英的事情,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授人以柄。” 吴三桂有些失望地咂了咂嘴,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先等等了。” .......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朱慈烺并没有贸然地展开了整编工作,而是召集众将不断地针对新的军制进行讨论,其中重点便是围绕着开府建衙的事情展开博弈,毕竟一旦开府建衙,众将当中便有许多人需要进入衙内,而不能再实际领兵。 当然,一旦开府建衙成功之后,朱慈烺在后续的很多事物上也需要让渡权力,因此本身也属于一个博弈的过程,好在针对这件事上,吴襄给与了相当大的支持,他同意成为新的太子都督府中军都督,意味着将京营的统帅权让了出来。 除了吴襄进入太子都督府之外,勋贵当中的英国公张世泽、武定侯徐锡登也分别担任都督府左军都督和右军都督,而新乐侯刘文炳则正式接管京营兵权,完成了相对比较顺利的交权过程。 只有刚来的路振飞有些疑虑,他低声道:“千岁,开府一事是不是要同陛下禀告一番?” “路总督还请放心,在我临行前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同意,并且赏赐了我一把天子剑。” 朱慈烺再一次派人拿出了崇祯赐下的天子剑,恭敬道:“父皇赐予此剑给我,便是为了让我能够在山东平叛安民,开府建衙正在此时。” “既然如此,臣自当领命。” 路振飞心中再无疑虑,他老老实实交出了自己手中的三万两淮锐卒,当然朱慈烺也没有亏待他,让他成为了太子都督府中的前军都督。 眼看着中军都督、前军都督、左军都督和右军都督都已经有了人选,朱慈烺也就放下心来,他设立的这些都督职位本身都是一个地位比较崇高的幌子而已,本身并没有多少权力,不过他也跟吴襄和路振飞等人谈妥了,等到山东之后,就让他们由军转政,并不会有损他们的权力。 在处理完了这一件堪称最麻烦的事情后,朱慈烺很快就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计划公布了出来,即新的太子都督府将会作为全军的最高指挥衙门,并且具备征兵、练兵、治兵以及调兵的所有权力,当然大都督一职由朱慈烺自己兼任。 之所以将这么多的权力都赋予太子都督府,原因就在于朱慈烺要集权,绝不能让南京兵部对自己的权力有任何的影响,而且通过将所有权力一把抓的形式,可以做到更快的反应,在处理事情上更加方便。 因此,在如今的太子都督府下设立有多个部门,包括总参谋部、总作战部、总兵役部、总装备部、总后勤部以及总军法部等,这些部门的权力将会直接涵盖到太子都督府下属军队,全面接受太子都督府的节制。 实际上,对于这一点军中那些有实权的将领们,特别是像吴三桂他们,原本都掌握了军中的所有权力,眼下要求他们接受太子都督府的节制,心中自然不愿意。 朱慈烺也不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候搞得太过火,因此他将目前的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为太子都督府直属军队,比如像原本的京营、北伐营、勇卫营一部,还有眼下路振飞带来的三万两淮锐卒,加起来零零散散有六万余人。 至于另一部分便是原本的关宁军,继续由吴三桂统领,只是单纯听从太子都督府作战部的命令,其余事物均由吴三桂自行处理。不过由于关宁军相对精锐,因此战力基本上同目前的太子都督府下属六万军队差不多。 在太子都督府建衙成功之后,朱慈烺也就很快开始了第二步,即从目前的这六万军队当中,选拔一部分年轻且具备战斗力的士兵,成为太子幼军的一员,使他们成为朱慈烺能够直接掌控的军队力量。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正式编制 经过了目前这么一番操作后,朱慈烺尽管在实质上还没能掌握军权,可是在名义上面已经可以对眼下太子都督府的这六万大军进行改造,而这本身就是极为关键的一步,代表着朱慈烺的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 当然,吴襄、路振飞、张世泽以及徐锡登等人成为都督一职,便是朱慈烺给出来的诚意,这一点使得吴家并没有过多反对目前的改革,毕竟他们只是交出了本身就应该交出的京营,自家老底子的关宁军依然在自己的手上。 至于路振飞虽然交出了所有的军队,可是此人的性子原本就不恋权,不会为自己的私利而考虑,而且他对朝廷的忠诚本身就在吴家之上,因此他也颇为心甘情愿。 “你们如今都是我太子都督府的都督了,自然也要做好表率工作,以后太子都督府下诸军便也受到各位的监督和节制,特别是吴总戎和徐总督二位,对待年轻人还是要送上马扶一程,还是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年轻人!” 朱慈烺微微有些振奋地望着吴襄和路振飞说道,他继续抛出了自己的老一套:“我一定会向父皇为二位表彰功绩!” “臣吴襄谢过千岁!” “臣路振飞谢过千岁!” 见吴襄和路振飞再无异议之后,朱慈烺继续道:“眼下太子都督下虽然有六万大军,可是这些人也需要重新编制,我准备选拔两万人出来组成太子幼军。” “太子幼军按照新军来进行编制,一共可编制为二十个营,其中编制十个战兵营、三个车兵营、三个骑兵营,以及两个辎重营和两个水兵营。” “各营满编为一千人,各营之下当有司、局、旗、队等五级,所有的队、旗这两级的主官将由你们各队各旗当中自行推荐,所有局、司二级的主官将通过两次考核的形式来进行推选!” “第一次考核主要是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合格者可为旗总,优异者可为副百总或者百总,第二场考核兵法、军阵、天文、地理等项,合格者可为百总,优异者可为副千总或者千总。二场皆为优异者,我另有安排。” 洋洋洒洒的内容从朱慈烺的口中不断说出,他神情中微微带着几分兴奋,毕竟这一次与过去多有不同,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从老朱身上学习到的知识,以及在战场上经历过的一些见闻,融汇成为目前太子幼军的框架。 而对于太子目前的想法,吴襄和路振飞也并未提出别的看法,他们二人反倒是不时地点着头,很显然这一套做法在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朱慈烺原本还有些担忧,如今见到二人都表示赞同,当下便继续道:“目前战兵营中每营所欠缺的一应火铳、铅袋、套筒、药管、铅子、火药等物资,将由各营主官汇总齐全之后,迅速南下购买或者打造。” “至于骑兵营、车兵营、水兵营所欠缺一应物资,比如火炮、战马、战船等等,暂时先空缺,等到了山东之后,再尽数补齐。” 待众人微微沉思之际,朱慈烺继续说道:“目前相关选拔方式将在行军途中逐项进行,不必继续在沧州停留。” 听到这里,吴襄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没错,眼下闯逆虽然没有南下追击,可是也不可太过于大意。若是一边在沿途行军一边进行,似乎也很不错。” 一旁的路振飞却奇道:“千岁,太子亲军选拔过后,剩余的四万大军又该如何处理?” 朱慈烺笑道:“剩余四万大军尽数编为北伐军,以期将来能够重新收复故都,至于北伐军可下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部,中军由吴三辅来统率,下辖一万两千人,分别编为七个战兵营,一个战车营、二个骑兵营和两个辎重营。” “左掖由刘文炳统率,下辖七千人,编为五个战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营。” “右掖由路定远统率,下辖七千人,编为五个战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营。” “左哨由刘会昌统率,下辖七千人,编为五个战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营。” “右哨由高文采统率,下辖七千人,编为五个战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辎重营。” 朱慈烺这一番安排中,除了委任吴三辅、刘文炳和路定远三人之外,另外两个人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勇之士,他们除了跟着朱慈烺一路从京城中突围以外,在原本的历史上也都是大大的忠臣。 其中负责率领左哨的刘会昌是保定清苑人,从小便文武双全,颇具胆略,在李自成攻来之后,他选择同乡绅光禄卿张罗彦暨兄进士罗俊一同,选择誓死守御,在本来历史上此人一直坚守到三月二十四,也就是京城城破之后五天,才被闯军用火箭焚烧而死。 可是如今却多有不同,在朱慈烺征召士卒加入北伐营的时候,刘会昌就选择了投军,并且在短短的十几天攻城战中充分表现了自己的英勇与谋略,屡屡建立功勋,因此也被朱慈烺一路破格提拔,成为了负责左哨的将军。 至于负责率领右哨的高文采原本是镇守宣武门的千户,在原本历史上京城失陷后,高文采父子一家十七口人全部自杀殉国,因此朱慈烺也将其逐步提拔了上来,成为了负责右哨的将军,而且此人也颇具武略,从锦衣卫当中也屡屡立下功勋。 眼见得朱慈烺一番布置后,却并无杂乱,反而颇有条理,吴襄和路振飞才放下心来,他们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命令很快就发了下去,等到启程之后,相关的改制也会持续进行,等抵达济南之后,将会暂时在济南彻底完成。 由此,朱慈烺手底下的军队将会逐渐分成三支,其中一支便是最为核心的太子幼军,其次便是北伐军,最其次便是吴三桂手上的关宁军。 四月十六,在朱慈烺的命令下,明军开始朝着山东的方向前行,开启了新的征程。 四月二十,原本追击朱慈烺的顺军在李自成的命令下,后撤到了通州,而此时的清军已经抵达蓟州,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也开始越发浓重起来。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战和之议 随着午门上的钟声响起,京城中的百姓们却开始怀着一种不同与以往的心情,他们在悄悄地议论着李自成做了皇帝,可是却又没有实现过去的诺言等琐碎事情,还有人偷偷地传播这消息,声称大明要打回来了...... 当时局变化的时候,民间的消息总是凌乱而琐碎,甚至有人声称东虏要为大明讨贼,若是等东虏打败了大顺之后,崇祯皇帝就会重新在京城登基,听说还号召百姓们要起来反抗李自成,迎接大明王师......这些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地传遍京城,猛然间搅乱人心。 随着大顺军进城之后,拷掠追赃一事所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而伴随的奸淫掳掠更是为大顺军的名声上抹了一层重重的黑影,百姓们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般期盼着李自成的到来,甚至开始担忧起自家的安危,心中也逐渐产生了对大顺的怨言。 毕竟谣言或许还距离人们很远,可百姓们的生活却在日复一日地下滑着,由于通过山东境内的江南漕运从去年冬天起就已经不通,因此京城内的物资出现严重缺乏,特别是像粮食价格,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格。 大顺朝廷虽然严禁京城的粮食和一切日用必需货物涨价,但是明不涨暗涨,很多百姓们的实际生活没有得到改善,更令人不解的是,李自成进入京城以后也并没有立即废除明朝的各种苛政,也没有宣布‘与民更始’,甚至都没有像进入河南一样,对生活难以持续下去的百姓们开仓赈济。 李自成真能坐稳天下吗? 不光是京城内的文武百官们在问,就连普通百姓心里,也产生了浓浓的疑虑。 文华殿西暖阁。 李自成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皇帝生涯,他的神情有些沉重,一方面京城拷掠追赃的效果不佳,钱没有弄到多少,可是得罪的人却多了不少,另一方面就是清军兴兵南犯的消息也越发急促。 昨天清军已经攻下了蓟州,距离京城也只剩下了二百多里路程,也就是说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清军的骑兵就能赶到京城。 “将丞相、军师还有汝侯他们叫进来。” “是。” 一名小太监端来了一杯盖碗香茶,他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御案上,然后整个人开始后退着走出了殿门。 不一会的功夫,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刘宗敏三人进了西暖阁,在行礼过后,李自成便让他们坐下,轻声叹息道:“听说昨晚京城里出了点乱子?” 汝侯刘宗敏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他蹭地站起来高声道:“陛下,是哪个王八蛋在您面前嚼舌头?看额老刘不剁下他的狗头!” 李自成顿时冷声道:“怎么?你手底下出了乱子,别人就不能跟朕说道说道?” 听到李自成语气不对,刘宗敏连忙嘿嘿笑道:“陛下,那就是一件小事,昨天晚上弟兄们逮捕一个小官的时候,出了点麻烦,不少百姓要阻拦,然后下面的人做事就没个轻重,杀了一些人......” “一些人?整整三百多人!” 李自成高声骂道:“他们在骂额李自成的祖先!你说你抓人就抓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大?现在清军到了蓟州,明军在南边虎视眈眈,可是京城又搞得一片乱糟糟.......” 刘宗敏气性也大,顿时也毛了,他有些不耐地说道:“大家原本都是做贼的,你现在好了,当了皇帝,每天自然可以不用去做这些事,可是下面的弟兄们好不容易一起杀上来的,抢几个人杀几个人又如何?陛下,你可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哪!” 李自成闷哼了一声,独眼越发显得有些凶厉,无奈道:“额知道兄弟们想要吃香的喝辣的,也想荣华富贵一辈子,可是额们总得先把明面上的事情给摆平咯.......东虏现在打出了‘讨贼兴明’的旗号,他要讨的贼,可不就是额们吗?不解决了他们,额这个皇帝当得也是没滋没味,兄弟们也没法富贵一辈子!” 一旁的牛金星连忙劝慰道:“陛下,切莫担忧,臣以为东虏绝非我大顺之敌,他们只不过是想着趁火打劫,想利用我军立足未稳的机会,将我大顺消灭在京城......可是臣以为,咱们原本长处就在于野战,何须龟缩在京城呢,还不如同他们大战一场,将东虏从关内驱赶走!” 李自成的神情缓和了几分,道:“朕也是这么想的,若是抢先下手,则胜负尚未可知......将来总是要打的,还不如早些打!” 宋献策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臣以为‘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眼下我大顺草创之际,根基尚未稳固,内部尚未彻底平定,若是此时同东虏大战,只怕会便宜了旁人。” “况且东虏实力不可小觑,其突然乘机南犯,其志决不在小。毕竟满洲即金之苗裔,皇太极继位之后,继承努尔哈赤遗志,经营辽东,统一蒙古诸部,臣服朝鲜,又数次派兵进犯明朝,深入畿辅与山东,实力非同小可。如今多尔衮职掌东虏大权,乘机南犯便是为了巩固他的地位,因此臣反复考量之下,以为当下我大顺绝不可与之贸然为敌,即便与之交战也是得不偿失啊!” 李自成感觉宋献策所言似乎也颇有道理,而就在他沉思之时,刘宗敏却跳出来高声道:“军师所言极是,我大顺的头号敌人乃暴明,绝不可让他们坐观虎斗。” 说到底,此时的大顺军高层中,像刘宗敏这样的将领由于常年都在跟明军交战,因此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性的思维,那就是依然将明廷当做当前的大敌,而对满洲的考虑存在很多的失当之处。 听到刘宗敏开口,李自成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又舒缓了开来,他此时的意见已经倾向于了牛金星,便开口道:“东虏已经打到了蓟州,额们不管怎么说,也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行,否则还真把关内当成自己的底盘了........” “丞相传令下去,召集朝中文武大臣,额们一起商议一下到时候的出兵问题,另外还有一件事.......” 李自成凝重地望向宋献策:“这些日子拷掠到的金银也不是一笔小数,一定要将这些金银宝物运回长安,你要下去火速准备,不可迟误,几日之内,一定得把运送金银的事准备停当。” “臣领旨。”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自成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可都是咱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财物,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速征速胜 在决定好要出兵的事宜之后,顺军高层很快就汇聚一堂,他们在御前行了叩头礼后,开始针对出兵的事情进行讨论。 李自成率先开口道:“此次东虏入关,目的便是要同我大顺争夺天下,乃十万火急之军国大计,孤意已决,若是劝阻的话就不用说了。” 众臣相视一眼,明白这是李自成在定调子,基本上否定了要同清军和平的想法。 顾君恩见牛金星和宋献策二人没有开口,大致能猜到这二人的心中想法,明白眼下是一个很好的立功机会,便主动站起来轻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眼下东虏号召远近,誓为明朝复国,只怕会挑动一些人的野心,到时候里外合击之下,我大顺只怕损失惨重。因此臣反复思维,大胆陈奏,正所谓兵贵神速,不可犹豫误事,还请陛下毅然决定,即刻东征!以陛下百战百胜之声威,携我军雷霆万钧之势,定可一扫乘机南下之虏骑!” 李自成微微一笑,顾君恩这一番话都很合他的想法,实际上他也希望能够速征,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留守在长安的权将军泽侯田见秀转递了大量的紧急文书,此外还有驻守太原的文水伯陈永福处送来的,以及从驻守河南顺军送来的......这些文书汇聚起来,都在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各地的顺军面临的局势都有些困难。 像湖广一带,大顺襄阳府尹朱铨传来紧急消息,那就是左良玉驻军武昌,每日练兵,尚无西进举动,但两年前投降了明朝郧阳巡抚的王光恩和王光兴兄弟,近来十分嚣张,从均州东犯,已经围攻谷城,甚至扬言要攻下襄阳。 要知道襄阳是李自成起家的老营所在地,也是控制湖广各地的军事重镇,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倘若失守,不但湖广之德安、荆州、夷陵各地不保,而且南阳也失去屏障,到时候由商洛入关中之路必将草木频惊,这将会威胁到河南。 河南位居中原,也是连接大顺势力的关键战略要地,可问题就在于大顺在河南各府、州、县的兵力十分薄弱,无力弹压各地乱象,甚至还出现过当地豪绅刘洪起割据西平和遂平的事情,并且还被左良玉委任为副总兵........ 倘若再不抓紧时间南下,若是到时候大明真的联合东虏,倡言复国,号召天下,那么从湖广到河南,到徐砀一带,北连畿辅各府、州县,必将处处骚动,处处空虚,到时候大顺的麻烦可就大了。 正因为如此,李自成才决意要速战速决,击退东虏之后南下继续弹压这些反抗势力。 李自成在脑海中很快就理顺了当前的重点,他望着刘宗敏道:“汝侯,眼下若是速攻东虏,我军可有胜算?” 刘宗敏知道李自成性格,他在这种大事上不敢扎刺,沉吟了一番道:“眼下若是兴兵讨伐东虏,自然是兵贵神速,越快越好。只是........” “只是什么?”李自成沉声道。 “只是全军在进京城之前时,上下都憋着一股子气,自然无往而不利。可是自从我军进入京城之后,兄弟们心中的气也就散了,他们现在什么都有了,也就不想再打仗,只想带着金银女人回老家.......” 刘宗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臣虽然也斩了几个人,可是眼下军队暮气已深,想要再打一场恶战,只怕是有些晚了.......当下还应速战,否则越晚越不利。” 李自成顿时有些震惊,他虽然观察到顺军这段时间有些懒散,可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顿时对这一战的信心就有些不足,他冷声道:“咱们现在有多少人马?” “当初我大军前来京城之前,号称拥兵二十万众,不过里面实打实地精兵只有六万,再加上一路沿途投降的明军差不多有八万人,后来攻下了京城之后,咱们的人多有损伤,但是还有六万人左右。” 刘宗敏没有计算已经全军覆没的南路军,他继续说道:“东虏号称率领十二万大军,可实际战兵估计也就五六万人,咱们跟他们打一场,还是很有胜算的。” 李自成顿时舒了一口气,他越发坚定速战的想法,沉声道:“此番出战实属万不得已,若非东虏南下,朕也没有兴趣用兵关外,既然他们要同朕争天下,那就只能速战速决。” 说到这里,李自成望了一眼刘宗敏,道:“汝侯,你立刻回总将军府,传令各营将领,收拢各部兵士,早做出征准备,朕打算就定在四月二十七御驾亲征,至于行军次序,如何部署,你与补之商议,代孤定夺。” “是,陛下!” 众臣纷纷散去,唯独李岩却一直闷闷不乐,未曾开口,只是他在随着众人一同退下时,脸上闪过的表情却被李自成给注意到了,顿时惹得李自成心中大为不快。 只不过李自成城府深重,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都没有再看李岩的第二眼,便选择回后宫去了。 ....... 军师府中。 一想到今天李自成定下的速战决议,李岩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在西安的时候,李岩就曾经劝阻过李自成,让他不要急于北伐幽燕,而是应该多花两年的时间全力经营稳固河南、湖广、陕西和山东各地,可是李自成渴望早日摧垮大明,不仅拒绝了他的建议,甚至心中还很不开心,不再听从他的建议。 而从那件事之后,宋献策便建议李岩少提意见,不要给自己惹祸,特别是前些日子李自成的一些举动让李岩心中大为失望,因此他今天在御前会议时,也根本不敢开口说话,可是他心中却着实认为这一次仓促东征,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策。 宋献策与李岩关系颇深,私下里的交情很好,因此他自然也看出了李岩心事重重,在二人回到了军师府中以后,便将下面的人都打发离开,拉着李岩进了签押房,并且吩咐中军,不许呈送公文的人走进小院,也不许服侍的人站在窗外。 军师府原本就由宋献策和李岩共同主管,办事效率非常高,而且治理严明,严禁下属打探机密消息,因此军师府中的官员们见气氛不对,很快便都退了下去。 等进了签押房之后,宋献策同李岩隔着八仙桌相对而坐,轻声道:“林泉兄,你我二人相交莫逆,也都曾经深受陛下重恩,为陛下出谋划策,可是今日有些话确实不能说,一旦说了那就是大祸临头,你心里的苦闷我又何尝不懂?” 李岩听到这番话,顿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苦笑道:“康年兄,你精于数术,占卜如神,何不卜上一卦,看看此去吉凶如何?”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吉凶叵测 听到李岩这番话,宋献策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世人以为卜卦之道玄而又玄,当料事如神才对。可是易理变化玄妙,岂能轻易为人所测?我平日遇到事情,首要当以常理推测,次以占卜为之,若是幸而一中,传出去自然就被众人宣扬,就连陛下也以为我是神算,可是天下事哪能次次靠卜算料定?” 宋献策轻声道:“若论起筹谋之道,林泉兄胜我许多,我实在不好班门弄斧,徒惹人笑话。” 李岩笑道:“如今到了这个情况,无论是筹谋之道,还是卜卦之道,都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不如就让弟开开眼界如何?” “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卜上一挂。” 宋献策也不再拒绝,他呼喊站在檐下的中军,随后命仆人端来温水净手,接着便焚香祷告一番,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完毕后,他才从锦囊中取出四十九根蓍草秆儿,放在八仙桌上的黄绫布上。 李岩似乎神情中有些期待,他低声道:“若能得上一道吉卦,或许就能改变你我想法,也就不用再谏阻东征了。” 宋献策严肃道:“卜卦一道暗合天理,吉凶变幻莫测,若是得了挂,无论吉凶也都无可改变了。” 说完之后,宋献策便朝着八仙桌的方向拜上一拜,将那四十九根蓍草杆儿往天上一抛,只见这些蓍草秆很快散落在黄绫布上,形成了两堆,摆出了一个图案。 “这.......这是何卦?” 李岩顿时有些诧异,他是正统读书人出身,对这一套根本不懂。 宋献策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却是渐渐锁起。 “林泉,这是一个凶卦......” 李岩顿时大惊,他盯着宋献策,道:“什么凶卦?” “此卦倒也简单,乃乾卦中的‘上九,亢龙有悔’.......” 宋献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九为数之极,到九而止,便不能继续前进,否则就会受到挫折,因此卦辞才为‘亢龙有悔’,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 “眼下我大顺正是亢龙之势!” 见李岩说出这句话,宋献策却是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打出一个手势,让李岩把声音放小一点。 李岩却是摇头继续说道:“此次陛下悬孤军东征,却无接应,若是一旦受挫于东虏,只怕我大顺不光不能在京城立足,就连河北、河南、山东各地都会生乱,到时候便是泰山崩塌之势.......或许就应在今日的‘亢龙有悔’了.......” 宋献策神情变化一番,终于说道:“眼下陛下绝不会再听劝阻,若是你一味相劝只怕是大祸临头,今日之事暂且就放在你我肚子里,绝不可轻易与人言.......” “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李岩哀叹一声,他眼神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去。 从四月二十日开始,驻扎在京城中的大顺军,开始分批开拔,朝着通州城的方向开始集结,而大量的粮草辎重也在这个时候陆续出发,很显然是要为接下来的出征做好准备。 “启东,朕亲征之后,京师依然是行在重地,一切军政大事,全由你肩负重任。万万不可有任何疏忽。政务上需要率领六政府尚书、侍郎、其他各衙大小官员,勉力为之,不可松懈,亦不可有明朝积习,军事上需要多多听从李岩的意见,确保京城安定。” 李自成望着跪在地上的牛金星道,他轻轻扶起对方,笑道:“看你头发都白了不少,等到朕回来以后,你当为首功。” 牛金星轻声道:“臣本愚钝,荷蒙倚信,得以备位阁臣之首,自当竭尽心力,敬献犬马之劳。京师乃陛下后防,臣敢不竭尽心力,使陛下无后顾之忧!” 二人说完话之后,李自成有又望向了一旁的李岩,慢慢道:“朕知道你跟献策都担心这一次东征失利,可是此战不得不打,京城的安危就多多有劳林泉了。” 李岩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沉声道:“臣领旨,还望陛下能够东征奏捷,迅速凯旋,臣定当守好京城,不让陛下忧虑。” 李自成深深望了一眼李岩,却是没有继续说话,或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从进了京城之后,他原本的性子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的好战友好伙伴,如今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前进的挡路石。 四月二十七,在李自成在大批军队的护卫下赶到了通州,而刘宗敏和李过已经率领三万大军向密云的方向前进,御营则和第二批三万人马则在通州停留一夜,做好最后的战前准备。 李自成在出发之后,心中却微微有些疑虑,主要还是这两天从各地传来的消息表示,他们原本新占的一些地方州县都十分不稳,很多地方上的士绅和前明官员们在借口大顺征调粮草、骡马还有金银,惹得民怨四起,甚至有些地方还公然带着百姓们,将大顺派去的官员杀死,重新恢复了大明的旗号。 像这些情况的出现,使得李自成心中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似乎对眼下这一仗的胜利信心越来越低,甚至会觉得这一次很可能会无功而返——要知道,在李自成过去十五年的征战生涯里,除了之前逃进商洛山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然而大军已经出发,李自成自然也不想因为心里的惊惶而更改行程,大军很快就抵达了三河县,原本此地作为京师屏障,城防也十分坚固,只是由于历年的战争缘故,导致到处都是一片萧条残破。 李自成当即下令在此地停留一夜,并且安排了骑兵将搜索网扩大了二十里地,这样即便蓟州的清军发起突袭,顺军也能及时反应得过来,而此时清军与顺军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百里,双方之间很有可能在这两天里发起厮杀。 刘宗敏在安顿好了三万大军之后,便亲自赶到了三河,向李自成沟通下一步作战的方向,毕竟蓟州的清军只是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沿着沽河展开,到时候从何处作为重点进攻的方向,便是一个关键问题。 面对着大顺的将领们,李自成冷声道:“此次出征,我军只许胜不许败,各位都是我大顺的有功之臣,如今朕当亲率你们冒炮火,蹈白刃,冲锋厮杀,有进无退,各营制将军一下的大小将领,胆敢有临阵畏缩的,朕定斩不饶!”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江北四镇 五月初二。 浩浩荡荡的明军大部队一路穿过德州和平原,并且击溃了沿途的顺军,而前面即将就要抵达禹城。 朱慈烺望着下面浩浩荡荡正在行军的大部队,不由得感觉一阵豪迈,自从定下了改编计划之后,部队之间显得更加有条理,而且在行军当中,也更加有效率。 毕竟借助这一次的改编,朱慈烺乘机提拔了许多年轻而且有朝气的中低层军官,取代了过去京营和地方军中的一些老油条,此外更关键的是,太子幼军和北伐军成立以后,老将们都提拔到了都督府当中,对新军不会再造成阻碍了。 “山东顺军力量并不雄厚,沿途中的顺军大部分都是之前投降的明军,不足为虑,而只有郭升一部占据了济南,但是他的军队力量也并不多,真正反而要在意的,其实是刘泽清的人马,他已经率部逃到了淮安——” 在太子都督府军事会议上,前军都督路振飞向朱慈烺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他轻声道:“目前刘泽清所部主力大概有三万人左右,如今他到了淮安,只怕兵力会进一步扩充。” 朱慈烺微微点头,道:“除了刘泽清的三万人,凤阳总督马士英麾下的黄得功、刘良佐、高杰三镇也需要多加注意。” 众将都点点头,当下大明朝的兵马分布其实已经很明显,除了山东太子所部以外,凤阳总督马士英麾下的兵力也十分雄厚,其中黄得功、刘良佐、高杰三镇也都各自有几万人马,而且他们常年同流寇作战,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 其中,庐州总兵黄得功原本是勇卫营的老将,跟孙元华、周遇吉这些猛人都是出自于勇卫营,因此他率领的军队当中很大一部分是原本勇卫营的兵,常年在南直隶江北、河南一带同张献忠、革左五营等部义军作战,在此之前跟随马士英平定河南永城叛将刘超,论功封为靖南伯。 刘良佐,字明辅,北直隶人,因常骑一匹杂色马,人称花马刘。崇祯年间统兵在宿松、庐州、六安一带同义军作战,后来升任总兵官。不过此人性格暴戾,军纪奇差,所到之处奸淫劫掠,无恶不作,因此即便在明军内部,名声也非常差,目前驻防寿州一带。 高杰,绰号翻山鹞,原本是李自成的部将,结果在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后,便选择归降了明廷,后来一路因功升到了总兵,如今驻守在徐州。 路振飞不由得有些惊讶,道:“殿下莫非以为这三部会对我军不利?” 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实际上眼下由于局势发展太快,导致明廷官员的思想依然有些迟钝,他们的目光更集中在马士英、卢九德这些人的身上,可实际上由于大明局势已经濒临崩盘,下面的各镇总兵已经出现了自立的现象。 就好比之前崇祯急召吴三桂、唐通、左良玉、刘泽清等人出兵入卫京城一事上,结果只有一个唐通率兵前来支援,像其余人就不一样了,吴三桂磨磨蹭蹭不愿意前来,刘泽清则谎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至于左良玉则是充耳不闻,就当没接到崇祯的旨意一样。 因此,可以想到的是,眼下江北这四部兵马在如今这个局势下,会不会继续听从明廷的号令已经值得打上一个问号了,而且根据朱慈烺的了解,在原本历史上江北四镇每年要耗费粮饷二百四十万两,结果并没有对四镇进行充分的节制,除了黄得功部军纪严明外,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镇军纪差得一塌糊涂,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种种恶行与流贼无异,至此四镇已经成为了实质上的藩镇势力。 后来清廷入关之后,刘良佐和刘泽清都纷纷选择了投降,而高杰则是在内讧中被许定国所杀,继而许定国带着他的军队也投降了清廷,因此这三部是朱慈烺所必须剿灭的对手。 至于黄得功性格虽然粗犷,是一个典型的武夫形象,可是此人终究忠义为国,后来也选择了以身殉国,而且他对军队的约束能力很强,纪律严明,部下不敢侵扰百姓,因此即便到后世,他的名声也是最好的一个。 朱慈烺想到这里,轻声道:“刘泽清此人坐观京城失陷,却故意伪作腿脚受伤,可见其用心诡诈,对朝廷更是毫无忠义之心,若是将来闯逆或者东虏南下,恐怕会做出投机取巧之事,因此我军要向立足山东,就必须要剿灭他们。” 路振飞、吴襄二人纷纷点头,他们也都知道眼下的局势,如果太子据山东以守,那么东面势必会面临东虏的威胁,北面和西面则会面临李自成的大军,因此身后就必须要有足够信任的大军相持,否则反而会成为四面之地。 “只是眼下朝廷无令,我军贸然攻杀同僚,是不是有些不妥?” 路振飞心中依然有些鼓励,他更期望朝廷能够将刘泽清从淮安调走。 朱慈烺摇了摇头,眼下崇祯虽然在南京,但是他无法对江北四镇拥有足够的节制能力,眼下若是期盼调走刘泽清,反倒会引起一场祸事,他轻声道:“我已经派人写信给刘泽清了,让他率领大军前来济南与我军汇合,届时我便将其果断处置,兼并其众。” “他会来吗?”吴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朱慈烺轻声道:“刘泽清原本驻守山东,此番携军难逃,原本就不为朝廷所容,若是此次再不前来,那就必须果断击溃该部,我已经命令吴三桂率领关宁军先行秘密南下,届时若是刘泽清不愿意依令,便由关宁军迅速击灭该部。” 路振飞点了点头,道:“只是光靠关宁军,只怕难以一举击败刘泽清,不如先让马士英率领凤阳军先行靠拢,特别是高杰的兵马正驻守徐州,可对刘泽清形成威逼之势——” “马士英.......” 朱慈烺微微有些犹豫,他一直对这个人深深具备忌惮心理,此人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忠臣,在原本历史上也选择了殉国而亡,可是此人的手段是朱慈烺所不认同的。 不过最终朱慈烺还是同意了路振飞的建议,在当下能够团结一分力量终究是一分力量,毕竟眼下的目标是刘泽清,至于高杰和刘良佐,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 正文 第八十章 攻占济南 “杀啊!” 济南城下,明军大部队展开了对济南的猛烈攻击,其中打头阵的便是新组建的太子卫军,他们在朱慈烺的号召下,展开了对济南城的进攻。 自从明军一路行军到济南城下时,便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凡有一些原来投降了大顺的明廷官员和士绅们,在朱慈烺到来以后,又十分迅速地重新反正,回到了大明的怀抱,并且表示自己是忍辱负重,为大明刺探敌情。 朱慈烺对于这些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可是他也知道眼下世道如此,便也没有过于难为这些人,只是向这些人索要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便一路行军抵达了济南,而在这里,他遇到了真正能算得上的敌人——郭升。 郭升原本是明军当中的一个副将,后来投降了大顺,却成为了大顺的忠臣,他面对朱慈烺派来的信使,非但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将使者杀死,把尸体扔下了城外,表示要与济南共存亡,誓死不投降。 面对这种顽固分子,朱慈烺自然是丝毫不留情面,他决定亲自指挥太子卫军攻城——而这也将作为他真正的首战存在,只能胜,不能败。 实际上,在之前老朱的教导下,朱慈烺也不能算完全的战争小白,他至少对于攻城战中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都注意得很好,比如防止敌军突然出城偷袭,比如围三阙一给守军一条弃城而逃的活路,再比如组织敢死之士先登—— 说白了,攻城战并不是一个多么需要指挥艺术的活计,很多东西都是一板一眼的流程化过程,朱慈烺选择攻济南城作为开场首秀,是对自己水平的一个很好预估,毕竟他手中有接近十万大军,而济南城顶天了才三千顺军。 果然,在朱慈烺亲临战场的第三天,济南城便宣布告破,除了济南顺军们已经打不下去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济南城内的士绅大族们,不愿意再跟着大顺一块胡闹下去了,他们将郭升绑了,然后便献了城。 面对着正在地面上挣扎的郭升,朱慈烺却感觉到有些无趣,他正刚刚真正感受到亲自指挥大军的痛快时,对面居然就不打了! 这简直就是打游戏刚刚拿大龙时,对面就选择投降了! 当然,对于正在地上挣扎的郭升而言,过去的几天简直就是一场真正彻头彻尾的噩梦。 “狗贼,我绝不会投降!” 郭升吐出了自己口中棉布块,他冷冷地望了一眼对面的朱慈烺,低声道:“明贼,等王上南下,你们都得跟我一起死!” 朱慈烺懒得搭理郭升,轻轻挥了挥手,便让人将郭升推出去斩首示众,对付像这种思想彻底固化的人,只有死亡才是他们最好的归途。 一旁的吴襄笑道:“殿下果然是天资过人,首战便宣告大捷,实在是我大明之福啊!” 朱慈烺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水平,也不再去纠结,而是轻声道:“眼下山东民乱四起,处处烽烟,我虽然已经攻占了德州、禹城、济南数地,可是却连一个完整的济南府都未曾掌握,更不用说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等其他五府了,实在是让我有些心焦啊。” 吴襄轻声道:“眼下山东地方士绅对于殿下是非常欢迎的,若是他们知道殿下已经收复济南,想必一定会高举义旗,迎接殿下。” 的确,在朱慈烺刚开始进入德州的时候,便有德州乡绅明朝御史卢世观、赵继鼎、主事程先贞等人恭迎朱慈烺进入山东,还提供了大批的粮草支援明军。 如今朱慈烺围攻济南的时候,大学士谢升之弟生员谢陛在济南城内进行里应外合,这才擒住了郭升,打下了济南。 朱慈烺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李继周道:“吩咐下去,我今日要在济南城内宴请宾客,邀请这些都前来,还有本地的官员乡绅代表,都要请来。” “是,殿下。” 待到李继周退出去以后,吴襄又轻声道:“殿下,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鲁王一系将来恐怕会是一个隐患......” 朱慈烺眼神微微一凝,他沉声道:“朱以海已经前往了南京,那么自然也就不再是鲁王,此人胆小怯懦,自然不敢在山东久留。” 朱以海便是现任鲁王,他的祖先是朱元璋第十子朱檀,封地在山东兖州,不过他也是半途当的鲁王,之前是他的哥哥朱以派做鲁王,只可惜崇祯十五年时清军再次入关劫掠,兵锋直抵山东,并且攻破了兖州,使得朱以派自缢而亡,而朱以海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清军的屠杀,二月的时候便承袭了鲁王爵位,然后在崇祯南下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南逃了。 当然,山东一共有三个王,除了鲁王朱以海,还有一个德王朱由栎,以及一个衡王朱由棷,这俩货也跟着鲁王朱以海一起南逃了。 说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三个王下场都不太好,鲁王朱以海好歹一直坚持在抗清第一线上,甚至亲临前线犒师,尽管最终他病死在了金门,可是一生好歹也从未投降过。 至于德王朱由栎和衡王朱由棷原本都是投降了清廷,后来被清廷直接斩首,下场可谓十分凄惨。 朱慈烺对这三个王都不太感冒,若非这些人都已经南下,否则他肯定要派兵将他们送出山东,不让他们在这里添乱。 吴襄听懂了朱慈烺的言外之意,当下自然十分满意。 朱慈烺想了想,望向一旁的路振飞,道:“路公向来擅长政务,不如先在济南安顿下来,吸纳流民,恢复生产,安民乐业,如何?” 路振飞微微一笑,道:“这正是臣的本职,多谢殿下。”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我既然眼下已经开府,自然要将行辕设置在济南,所有相关政务也当汇聚于济南行辕,相应的官员任命也要马上铺开,路公,你身上担子的压力很大,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臣自当万死不辞。” 路振飞想了想,却笑道:“不过臣眼下的确有几个人才要推荐给殿下使用,当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蓟州大战 蓟州城。 自从多尔衮率领大军南下之后,一路打着‘讨贼兴明’的旗号,堪称无往而不利,很快就攻下了蓟州以东的大部分地区,不过在攻占了蓟州之后,清军很快就面临了顺军的压力,并没有进一步西进。 清军大部分人马并没有困守蓟州,而是在多尔衮的率领下,一路沿着平谷、三河等地展开,十几万大军在旷野上整齐行进,脚步声与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既显得军纪肃然,又显得威武雄壮。或远或近,在月色下不时有萧萧马鸣,互相呼应,此起彼落。 每隔一阵,就由跟从摄政王的巴牙喇兵中传出令来,又迅速向大军的前后由近及远传下去。 “摄政王令旨传下,大军当谨慎以待,遇敌之后切勿慌张,我南征大军务必不辞劳苦,攻占京师之后,当奖率三军!” “谨遵令旨!” 数万大军齐声应道,他们的声势显得气势雄壮,地动山摇,各色旗帜排列得整整齐齐,尽显八旗大军的精锐。 作为大军前锋的便是满洲两白旗的亲兵,他们驻扎在泥洼铺,不过他们得了摄政王的令旨,绝不能越过一步,而后便是满洲其他各旗,沿着一条线分别扎营,至于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都在后边,大约一二日内可以陆续赶到。 在多尔衮的计划当中,他准备明日便同李自成在泥洼铺、夏店铺以及孤山一带展开会战,而此次作战必当一战杀败李自成以后穷追西进,然后乘胜夺取京师。 对于此时的满洲兵们而言,他们这十几年里出征作战,甚至还远征朝鲜,早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而这一次李自成必败的弱点完全暴露,清军已经具备了种种必胜的条件。 次日,多尔衮在前呼后拥中登上了孤山,而在他的视线当中,便可以看到顺军的营垒,那些营垒当中到处可见顺军的士兵,他们中间已经竖起了一座巨大的黄色帐殿,帐殿外摆列着简单的仪仗,特别令人敬畏的是竖立着一柄代表皇权的黄伞,很显然,那座帐殿代表着李自成已经到了。 站在多尔衮一旁的,则是清廷王公大臣们,特别是六部衙门当中的大批官员,他们站在整整齐齐,一同望向顺军的阵列当中,这里的人们都怀着胜利的信心,等待着明日一战杀败“流贼”,乘胜占领北京。 忽而,只听得一阵炮声响起之后,双方之间展开了互相的互射,不过相对于清军这边的精锐炮火力量而言,顺军的炮火却从一开始就呈现出被压制的局面,而每次炮声响时,都看见月色的一陰一影处红光一闪,然后才听见隆隆炮声向四面滚来。 多尔衮神色中带着几分得意,笑道:“红衣大炮果然是我朝利器,将来多造大炮,不光制胜于外,攻城也轻松多了。” 一旁的范文程也连忙应声道:“西人擅长造炮,若是将来攻下了京师,可一定要将里面的西人寻来,让他们也来造炮。” “理当如此。” 多尔衮脸上带着笑容,他瞧见此时战场已经开始展开,便当即下达了数条命令,只见清军当中的上万名骑兵从阵中走出,他们人人身穿重甲,神情冷峻地盯着对面的顺军营帐,肃杀之气一触即发。 “让贼军看看我满洲铁骑的厉害!” 在一阵呼喝声过后,清军骑兵展开了进攻的序幕,而此时双方的交战也达到了一个焦灼的时刻。 ......... 此时顺军营帐当中,李自成身着盔甲面南而立,他的背后站立着一群护卫他的心腹武将,最为重要的是负责御营警卫重任的,便是他的族侄李强,养子李双喜,其次便是权将军刘宗敏,再往后便是一排制将军,比如李过、高一功、郝摇旗等人。 “启禀陛下,清军已经发起了进攻,不过我大军也不是吃素的,适才已经挡住了他们的骑兵,杀伤甚众,眼下我军要一鼓作气,全面反攻过去!” 刘宗敏性格豪爽,他慷慨坚决地高声道:“今日一战,我军必当大获全胜!”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东虏来势汹汹,说实话他们是朕这几年来遇到最为强悍的敌人,可是眼下他们的兵马还没有完全展开,咱们必须一战击破敌阵,绝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汝侯!” “末将在!”刘宗敏恭声应道。 李自成微微点头,道:“朕命你为提营首总将军,代朕发起进攻,全军在鼓声中只许向前,勇猛杀敌,不许对敌畏怯,决不许后退一步,但凡有违背者,制将军以下杀无赦,制将军以上严厉处置!” “是,陛下!” 正在众人气势升腾之时,只听见远方一阵炮响,却见到距离帅帐不远处落下了一颗石弹,却是将地面砸下了一个坑,而这个坑距离李自成所在的帅帐只有不到半里远。 李自成却就像没有看到一般,他继续将各军的布置进行了说明,人人依令从事,不敢有半分推诿。 很快,在刘宗敏以及各部制将军的指挥下,顺军开始对清军展开了压制性的进攻,双方战成了一团,却是你来我往,丝毫不曾退让,只是这两部都属于当下精锐之士,因此战事并没有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双方围绕着这一片战场展开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大战,双方虽然各有死伤,可是局势却渐渐向着清军有利的方向滑去。 阵前的多尔衮似乎有些不耐继续缠斗下去,他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很快便召集了满蒙汉各带兵的王、公、贝勒、贝子、固山额真以及尚可喜、耿仲明等汉族降将们。 “此战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贼兵兵力摆布太宽,首尾不能相顾,且锐气已失......我军当集中兵力,先派步兵主力集结杀出,最后由骑兵进行攻击,则此战必胜,你们务必听从本王节制,不得有误!” “喳!” 众将应声,他们很快便召集了自己的各部兵马,人人做好了准备,在战鼓声当中跟随着多尔衮发起了突袭,而在这一股生力军的进攻下,顺军渐渐有些无法抵挡,特别是中军负责指挥作战的刘宗敏,开始逐渐被清军围困,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大顺兵败 当清军发起全面反攻之时,顺军前线节节败退,阿济格和多铎两兄弟率领所部骑兵,大概五千人左右,率先发起了攻击,而顺军经此生力军猛冲猛杀,纷纷败阵,多尔衮则乘机指挥大军掩杀而上,呐喊着向顺军反攻,真正是以一当十,锐不可当。 而顺军当中也亦苦苦支撑,刘宗敏知道今日一战关系重大,且有李自成在后面督战,便大声鼓噪进攻,顺军也也都拼死向前,毫不气馁,战场围绕着青泥洼为中心,展开了残酷的搏杀,互有进退。 忽然,一名清军将领弯弓搭箭头,直指阵中指挥作战的刘宗敏,他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待松开弓弦之时,长箭瞬间飞向了阵中,却是正中了刘宗敏的腿部,鲜血瞬间从衣物中浸透出来,而刘宗敏发出一身大叫,跪在地上。 一旁的顺军亲卫们连忙遮掩住刘宗敏的身形,将他直接抬了下去,而此时的刘宗敏依然在高呼酣战不止,不肯就此撤下来。 双方交战之际,李自成咬着牙望着面前的战局,他的双拳握紧又松开,很显然对于目前的局势非常不满意,而后突然一名骑兵冲过来,将刘宗敏负伤的消息传递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李自成心中大惊,此时顺军中虽然已经有不少将领死伤,可是刘宗敏负伤的消息却非同寻常——这代表着顺军的中军都开始不稳了,照此发展下去,只怕大败已经成为了定局。 “李强速赴老营,李友率领三千骑兵,随我冲阵!” 李自成抽出自己身上的长剑,他纵身上马,高声吩咐道,却是准备自己带着骑兵冲阵,然而此时宋献策却拦在了马前,高声道:“陛下,你看天象不对啊!” 李自成不由得有些惊讶,他微微抬头看去,只见天色昏黄,太阳似乎掩盖在红云,似乎是一种颇为罕见的异像,他不由得心中大惊,高声道:“军师,天象所为何意?” “陛下,天象有云:日出光芒,进退则凶;敌意提防,主将折殒!这一仗咱们怕是已经败了,可是陛下却不能深陷阵中,否则大顺只怕一朝瓦解.......” 宋献策跪在地上苦苦劝道,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同李岩卜算的那一挂,心中更是慌忙不已。 正在李自成有些犹豫的时候,亲兵将领李友却调转马头,高声道:“还请陛下稍后,末将且带兵杀退敌军!” 说完以后,三千名骑兵在李友的率领下发起了反扑,而此时清军当中也有骑兵疾驰而出,意在阻拦,双方骑兵在高速冲锋状态下展开了最为残酷的搏杀,大片大片的骑兵从马上坠下,甚至就连李友也在冲阵过程中,被清兵挑落马下。 “鞑子兵来了!汝侯将军还请陛下速速回避!” 一名浑身带血的顺军骑兵冲过来,他一头栽倒在地上,也不顾身上和脸上的血污,对着李自成悲声道:“将军他正在牵制清军主力骑兵,为陛下争取时间!” 李自成抬眼望去,只见战场上已经成了一片混乱,顺军被清军分割成多处战场,到处都在发生着混战,而此时不少顺军营垒已经被清军所冲破,就连中军在清军反复冲击下,也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而此时刘宗敏、李过、高一功以及郝摇旗等人都处于重重围困下,不能合兵在一处,更无法前来接应李自成。 李自成轻声叹口气,正在犹豫之时,便有人前来禀告,原来是李友阵亡,而制将军刘体纯也身负重伤,又过了片刻之后,便又有人禀告道,声称又有几个将领阵亡,前线一片溃败。 宋献策连忙跪在地上,道:“陛下,此战既败,当早做打算啊!” “哎!额真是不甘心啊!” 李自成感觉自己脑海中的血液在沸腾,就连那只瞎掉的眼睛也开始剧痛,他终于对着一旁的义子李双喜道:“双喜,你率领三千骑兵,速速接应汝侯!” “陛下左右尚需要骑兵保护,儿臣只需要一千骑兵即可!” 说罢,李双喜翻身上马,他知道此时情况危机,不能有丝毫的耽搁,便率领自己麾下的一千骑兵朝着中军方向前进。 而此时的刘宗敏身负重伤,不能继续骑马,他依然坚持躺在军士们找来的长桌上指挥突围,尽管眼前局势危急,可是刘宗敏并不慌张,他是沙场老将,遇到危急情况也不算少,因此仍然十分沉着地进行指挥。 不一会,李双喜率领的一千骑兵已经冲破了清军的围困,找到了刘宗敏的位置,毕竟他率领的是一等一的老营亲军,就算同八旗的白甲兵相比也差不到哪去,而李双喜本人也十分悍勇,由他率领着在前开路,所向披靡。 双方汇合之后,刘宗敏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赶紧带兵护送陛下离开才是正理!” “陛下担忧刘爷的安危,特令我前来接应,至于陛下左右还有两千骑兵护卫,已经在突围了。” 刘宗敏微微放下心来,稍作振奋道:“好,那咱一块杀出去!” 双方残军汇合之后,开始朝着阵外冲杀,且战且走,方阵始终不乱,而清军虽然知道他们包围了一个大人物,可是屡次冲杀之下也破不了方阵,无奈之下,只得回头继续请来援军,再对刘宗敏所部展开追杀。 此时在清军当中进行指挥的多尔衮正一脸春风得意,尽管眼下清军死伤也十分惨重,好几个旗主都有些怨声载道,可是取得的成果也是非常巨大的——他们已经将顺军大部分的精锐主力消灭在了战场之上,剩下的便到了扩大战果的时候了! “尼堪!继续率军突击顺军中军,不得有误!” “喳!” “满达海,率领骑兵速速追击前面溃逃的李自成,不得让他逃离此地!” “喳!” 多尔衮思路十分清晰,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不再将精力放在已经深陷清军包围中的顺军余部,而是直接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大将,对顺军展开了斩首战术,而这也是满洲向来十分擅长的招数。 “恭喜摄政王殿下,此战过后,我大清必当一统天下!” 老汉奸范文程十分顺从地跪在了地上,他高声赞扬着多尔衮,脸上流露出几分志得意满。 等到将来大清统一天下之后,他范文程也能入阁做上首辅大学士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好时代来临了 五月初十,李自成在面对顺军大败的结果后,只能在仅剩下的两千多名骑兵保护下,一路疾驰撤回到了通州,而顺军其余的降临也都损失惨重,李过是等到五月十一才撤回到通州,而刘宗敏因为伤重的缘故,一直到五月十二才撤回。 至于李自成的义子李双喜则在突围过程中身受重伤,最终选择自刎而亡,而他麾下的将士们在围困中奖刘宗敏送出了包围,然后便反身冲回了敌阵,挡住了清军进攻的道路。 当李自成撤回到通州的时候,点验剩下的军队时,却不由得吐了一口老血——出征的六万老营将士,回到通州的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且人人身上带伤,混乱疲惫,再无丝毫可战之力。 这一次跟先前攻京城时不同,这一次死得都是老营将士,而当时围攻京城,老营将士也只是伤亡了数千人而已,即便加上追击骑兵的伤亡,满打满算也才四五千人的样子,只能说伤及皮毛,而这一次却是彻彻底底的伤筋动骨。 更关键的是,清军已经开始朝着京城的方向进发,最迟到五月十五的样子就会攻到通州,到时候只怕全军覆没也近在眼前,因此李自成驻下以后,不顾疲惫万分,立即给牛金星送去密谕命他火速准备守城作战。 接下来李自成命令李过整顿兵马,收容溃散的士卒,并且安排了五百骑兵护送刘宗敏、刘体纯等人先行动身会京城,至于通州城的防务,李自成安排养子英侯张鼐据城而守,给他留下了五千士卒,为京师的大顺撤退预留下时间。 至此之后,李自成便开始动身返回京师,他让蕲侯谷可成率领一千骑兵在前面开路,然后安排中军主力大军护送伤兵,最后让李过率领三千骑兵断后,大军虽然军纪依然严整,可是人人身上带伤,面色更是难看无比。 等到进了京城之后,李自成仍然是出京时的装束,身边还放着一柄黄伞,只是此时的李自成面色黧黑,满脸尘垢,而座下的乌龙驹显然连日过分疲劳,瘦骨棱棱,毛色看上去也黯淡无光。 而此时负责留守牛金星也没有想到顺军竟然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他虽然已经大致知道了交战经过,可是依然不敢相信大顺军竟然不是清军的对手。 “陛下,眼下臣已经安排人弹压地面,绝不容许京城人心骚乱,只是那些明廷降臣似乎看出了一些问题,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密谋串联,似乎有些阴谋举动......” 李自成顿时冷哼一声,他知道那些墙头草们靠不住,当下脸上杀气四溢,道:“朕早就知道,像这样心怀二心之臣根本靠不住,所幸汝侯已经拷掠了一遍,你待会下去挑几个跳得欢的杀了,好好震慑一下这些人!” “是,陛下。” 李自成微微沉默,还没等他继续说话的时候,宋献策、李岩等人也都到了,他们先是急急忙忙向李自成行礼,继而宋献策便急声道:“适才得到探报,东虏大军已经抵达通州,正在猛攻通州,只怕最迟后天就会抵达京城,如今或走或守,今日必须决定……” 听到这番话后,李自成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在京师登基当了皇帝之后,这段日子堪称是他人生中最为美好也最为志得意满的时间,可是这才过了没多久,他就不得不仓皇逃离京师,实在让他多有不甘。 可即便再不甘心,李自成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蓟州一战已经完全使得李自成从心底认清了当下的局势。 五月十四,军情更加紧急,英侯张鼐已经传递了消息,通州已经坚守不住,因此李自成不断地在武英殿分别召见重要将领,面授机宜。宋献策、李岩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随时商议大计。 李岩在这个时候献上了自己的建议,他认为眼下直隶肯定保不住,可以先东守固关,北守大同,保护全晋,如果全晋不可守,那么就退保陕西,重点就在于一定要守住关中,而想要守住关中,潼关、榆林和商洛便是重中之重。 “陛下,可以安排临朐伯去守榆林,此地关系到晋豫二省,责任重大,万一三晋不守,河南万不可失。倘若失去河南,潼关、商洛也都难守。” 听到李岩这一番建议后,李自成微微点头,道:“长安与山西仅仅只是隔着一条黄河,如果要保住关中,山西便万万不可失去。只是朕有些担心,姜瓖此人似乎有些不可靠......” 说到底,姜瓖作为明军降将,同唐通关系也比较好,如今唐通在先前大战中可能已经投降了东虏,那么很可能到时候清廷会安排唐通去劝降姜瓖,到时候姜瓖肯定不会死守大同,而一旦大同叛变,则太原危急,届时想守住榆林也困难,毕竟从大同向西从潢川渡河,不管是进攻榆林,还是南下进攻米脂都很容易。 然而针对这个问题,众人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毕竟姜瓖此辈乃反复小人,根本不值得信赖。 终于,宋献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派李过率三千骑兵今夜出发,从居庸关外走宣化去大同,一方面协助姜瓖防守大同,另一方面也是对姜瓖的监视,如果发现姜瓖有投敌迹象,就从偏关往西过河,或守榆林,或守延安,总之要堵住清军过河的想法。 至此,李自成率领大顺文武高层在五月十五上午正式出城,只是在他出了城门之时,心中却不免有些后悔,若是当是听从李岩的建议,先留在长安巩固自身势力,不要急匆匆北伐,恐怕今日也不会出现这般的结果。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李自成也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率领大军出城而去。 等到五月十六日,清军骑兵已经率先抵达了京城,而此时京师在经过这几次战争磨难之后,再也没有抵御敌军的勇气,京城再一次易手,而这一次跨入京城的人则是从李自成换成了多尔衮。 京城东郊的明廷原来的降臣和士绅们也纷纷出迎,他们神情欢喜地望着前来的清军,只觉得好时代来临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英雄不问出处 济南府。 自从进入五月以来,一直久久未曾下雨的老天爷,似乎对辛苦的小民百姓们多了几分垂怜之心,一场瓢泼大雨之后,田地里原本有些干枯的庄稼重新喝饱了水,就连原本闷热的天气也凉爽了几分。 一队骑兵在官道上奔波着,马蹄在雨水中上下纷飞,却是带起了些许青泥和草枝,马上的骑士们似乎有些顾不得雨水的侵袭,只顾着闷头赶路。 终于,当雨水越来越大时,狂风裹挟着暴雨席卷而来,骑兵们终于在一处荒废的寺庙前停下了脚步,并且生起了火盆,烘干着自己身上早就淋湿的衣物。 一名儒生打扮的老者和一名穿着青衫的中年人围坐在火盆前,其余青壮汉子则纷纷四散开来,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季明兄,你说我们真能被太子重用吗?” 那中年人伸手拨动着地上的树枝,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眉宇间则是郁结着一团忧郁。 此人名叫周亮工,原本是河南祥符人,是崇祯十三年的进士,原本在山东潍县做知县,他在潍县多有惠政,被潍县人所称颂。 到了崇祯十五年,清军大举入塞,山东各城池相继陷落,清军前锋更是攻到了潍县,而周亮工并不畏惧清军,大举发动士绅百姓,同仇敌忾,誓死守城,一直坚持到了崇祯十六年三月清军北撤时,潍县始终未被攻下。 由于此事,周亮工也得到了明廷的重视,被授予浙江道监察御史,只可惜刚刚到了山东的时候,他就得到了京城陷落的消息。 一旁的老者则是微微一笑,他轻声道:“路总督你总是相信的,他既然在信中如此推崇太子殿下,想来太子殿下绝非寻常之辈。你我二人既然已经应召,自然要好好为太子殿下效力才是。” 周亮工轻轻松了口气,继而道:“季明兄,我实在没有想到山东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咱们这一路行来处处都是流贼,若非你家有健仆护佑,我只怕根本到不了济南。” 那老者哈哈一笑,此人也非寻常人,他名叫沈廷扬,原为国子监司业,不过此人却于海运之事颇有奇才,曾经为了为解决辽东粮饷运输,上过《请倡先小试海运疏》,建议恢复元代朱清所开创的海上漕运,并将《海运书》五卷和《海运图》进呈崇祯帝。 后来崇祯让沈廷扬命造海舟试之,此人便造了两艘海船,载米数百石从淮安出海,仅仅只用了十天就抵达了天津,而在顺风的时候则只需要五天时间,这一下让崇祯颇为欣赏,便安排此人前往淮安负责海运一事。 而沈廷扬此人眼下除了国子监司业的身份以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崇明沙船帮总舵主,当年沈廷扬奉命为辽东运输粮饷时,使用的正是沙船帮的两百条沙船,而其后数年的海运,也是一直委托沙船帮进行。 在此次路振飞为朱慈烺推荐的几名人才当中,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一位沈廷扬沈舵主。 此人为人慷慨有志气,崇尚侠义,始终奋战在反清第一线,当原本历史上清军攻破南京杀弘光帝时,沈廷扬和淮安巡抚田仰、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各统率水陆军数千、船数百来到崇明,坚持反清大业。 后来同清军作战时,沈廷扬的战船翻沉于徐六径,士卒多溺死,清军在岸上高呼‘剃发受降则可免一死’,沈廷扬却丝毫不为所动,与部下七百人同俘。 当时已经降清的江宁巡抚土国宝和洪承畴都曾经希望劝降沈廷扬,然而沈廷扬不为所动,身着方巾宽袍,被押往苏州三山街淮清桥行刑,临死之前高呼““为国而死,死而何憾”,最终选择了慷慨就义。 沈廷扬望着越发密集的雨幕,却是轻轻叹口气道:“眼下大明已经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所幸有太子殿下力挽狂澜,如果能够在山东扎下根来,天下就还有希望!” 周亮工亦是十分振奋地说道:“没错,这便是我等最为期盼的,只可恨江南衮衮诸公还在争斗不休,却根本没想到太子殿下在山东的处境有多么困难。” “只可惜苍水小弟未曾跟我们一道前来......不过等我见到了殿下以后,一定要向殿下推荐此人!” 沈廷扬微微一笑,他对于那个叫做张煌言的举人颇为看重,尽管对方身上没有功名,且年纪颇小,可是一身谈吐却相当不俗,才华颇为出众。 周亮工哈哈一笑,道:“苍水小弟今年也才二十四岁,他虽然文武兼备,可是名声终究不振,以致于连路公都没有推荐。” “英雄不问出处,将来像苍水小弟这般的人物只会越来越容易出头。” 沈廷扬微微一笑,他的心情似乎也振奋了许多,当下继续道:“今夜待雨停之后,我们继续赶路,当早日抵达济南才是!” ....... 历城。 一名长相粗豪的将领神情有些阴晴不定,望着面前的牌匾时透出几分犹豫,此人正是应朱慈烺之召,前来的山东总兵刘泽清。 实际上,在朱慈烺信使抵达之前,刘泽清在淮安就已经接到了来自朝廷的申斥,勒令他赶紧回到山东——由于此时崇祯未死,因此南京朝廷的确定虽然屡经波折,可是依然正式成为了大明的中央政权。 面对崇祯颁布的圣旨,刘泽清也没有丝毫办法,他不可能在淮安宣布抗旨,否则从其他方面的明军完全可以将他击溃并消灭——无论是北边的吴三桂,还是东边的高杰、黄得功,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对象。 “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怕个球!” 刘泽清冷哼了一声,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便迈步踏入了官衙,几名亲兵尾随气候,纷纷走进了大门。 历城作为济南府的中心区域乃至于整个山东的政治中心,其官衙建制规模自然非常大,刘泽清在一名军士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前衙。 刘泽清突然感觉身体一阵发冷,他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衙中已经站着数人,其中为首一人正是一名少年,他高坐中央,神情威严冷峻。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只能争民心 刘泽清的人头很快就被悬挂在了历城城门之上,上面的鲜血似乎还在流淌着,怒睁的双眼中透着些许不甘,让人瞧见了却有些心中发寒。 当时间回到过去一个时辰前时,刘泽清刚刚一走进历城官衙时,便很快被几个士卒给压住了手脚,绑缚了起来,而一直跟着他的几个亲卫也很快都被人用利刃刺死,整个过程十分干净凌厉。 朱慈烺对于刘泽清没有报任何的幻想,也并不打算让其屈服于自己,而是十分果断地下达了对其的处置命令,至于刘泽清其余部将也很快被控制了起来,该部的士卒们则全部被收缴了武器,由太子幼军负责看押了起来。 刘泽清直到临死之前,都没有询问一句为什么,只是他凄惨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甘,他一直认为这里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等到被砍下了头颅之后,朱慈烺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来人,针对刘泽清的部将和士卒们进行甄别,能够为我所用的暂且先留着,不能为我所用者秘密处决,不要让人发现。” 一旁等候着命令的路定远脸色丝毫未变,他对于这种活计并不排斥。 朱慈烺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等到甄别工作完成后,将刘泽清所部可用人马打散安插道各军当中,至于各军多余出来的军士单独编制为一个军,就叫羽卫军。” 路振飞和吴襄都微微点了点头,眼下能够用兵不血刃的方式解决掉刘泽清所部,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少了背后的这把刀,整个山东的局势似乎要舒缓多了。 朱慈烺正准备继续吩咐一些事情的时候,却听见了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却是李若琏亲自赶到了这里,他声音里微微有些颤抖,道:“启禀千岁,五月十二,闯逆与东虏在蓟州大战.......根据潜伏的消息所知,顺军大败,李自成已经仓皇出城!” 朱慈烺眼神微微一凝,连忙说道:“你说什么?” “启禀陛下,闯逆已经败了!他们已经出了京师!” 李若琏神情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神色,脸上更是潮红一片,很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多少有些兴奋。 一旁的路振飞、吴襄以及张世泽等人顿时一愣,他们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毕竟顺军才刚刚打进了京师,这么快就被人从京师当中赶出来,实在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此时的朱慈烺却无比冷静,他自然知道后世历史的发展过程,原本在一片石之战中,顺军同样是大败,被清军一路驱赶到山西和关中,甚至到后来连李自成自己在兵败之后,也死在了地方村兵的手中。 不过如今跟之前终究有些不同,李自成并不是在山海关之下战败,而是在蓟州战败,而且朱慈烺有理由相信,即便清军这一次依然获胜,可是在顺军精锐老营的攻击下,损失恐怕将会十分惨重——要知道,原本一片石之战中,清军可是一直等到顺军同吴三桂鏖战许久才真正加入战场的,而且即便如此,清军的损失也不算小。 “立刻派人搞清楚蓟州之战的整个过程,还有特别是东虏和闯逆各自的伤亡情况,这个非常重要——” 朱慈烺神情中微微有些振奋,他望着路振飞和吴襄笑道:“如果他们的损失都十分惨重,那么东虏恐怕在短时间内不会南下,闯逆就更加不会了.......” 路振飞微微点头,道:“殿下,眼下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你是说北伐?” 朱慈烺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北伐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眼下要做的不是将仅剩下的兵力扔在北方,可是巩固发展自己的根据地,要同东虏争夺发展的时间才行。” 吴襄也十分赞同地说道:“千岁所言正当如此,若是只为了那座京城,反倒是局限了我们的脚步,更会给东虏和闯逆竖起一个攻击的靶子。” 路振飞老脸顿时一红,低声道:“臣惭愧,确实未曾思虑周全。” 朱慈烺微微点头,道:“眼下我们有三件事情要做,首先,就抓紧时间吸纳刘泽清的三万人马,然后做好编制羽卫军的打算,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掌握的武力,是关键大事; 其二,掌握山东各府的事情十分紧迫,但凡能够劝降的流寇统统先劝降再说,后面可以慢慢谈,如果坚决不谈的,直接彻底剿灭,勿留余孽; 其三,各地官府尽数纳入到太子都督府下,朝廷那边暂时先不用管,要规划好已经抛荒的荒地,吸纳流民耕种,恢复生产和秩序,另外全面取消山东‘三饷’,山东各府免赋一年。” 路振飞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道:“殿下,第一第二条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第三条是不是有些不妥?” “又何处不妥?” “若是全面取消三饷和全面免赋,只怕财政上支撑不住,咱们要养兵十几万人,没有足够的钱粮只怕不成。” 路振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主政过地方的,知道眼下到底有多么困难,可是即便再困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养兵,那么一切都是虚无。 朱慈烺微微摇头,道:“眼下我们还有从京城带出来的四千多万两银子,而且还有来自江南的资源,暂时应该能撑得住——山东这点赋税其实数量上并不多,关键是它能够替大明挽回民心,更有利于招抚流民,等到流民安定下来以后,也相当于在充实地方,这对于我们掌控山东十分有利。” 吴襄也有些犹豫,他低声道:“只是陛下,这么做真的有效吗?” 朱慈烺轻轻叹口气,道:“论起兵力强盛,眼下我们肯定是比不上东虏和流寇,论起财富多寡,我们也肯定比不过江南,眼下唯独只有民心,是我们可以努力去争取的,只要能够让更多的人支持太子都督府,我们才能真正扎根山东——” “是,殿下。” 对于吴襄和路振飞二人而言,他们对于朱慈烺的理论并没有完全信服,可是他们也明白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只能选择听从朱慈烺的想法。 至于未来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或许所有人都还处于一片迷茫。 正文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山东讲武堂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加快脚步,今天不跑完不能休息!” 随着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后,一队明军士卒正围绕着一座小山丘跑步,他们在刺眼的烈日下张着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汗水更是将身上穿着的军衣都给浸湿了,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明军小队长却一直在吹着哨子。 “你们吃得谁的饭!” “太子殿下的饭!” “你们穿得谁的衣!” “太子殿下的衣!” “你们领得谁的饷银!” “太子殿下的饷银!” 士兵们一边跑着步,一边高声吼道,在如今他们每一次训练中,像这种口号都会贯穿其中,一开始还有人感觉到有些不太适应,可是后面时间长了以后,众人训练时不喊这些口号,反而会感觉到有些空落落的。 而像这样训练下来的结果,却是让吴襄和路振飞这样的老军头也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发现眼下明军开始在发生一场悄无声息却十分明显的变化,特别像太子幼军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整体,他们的精气神也变得非同寻常,就好像一柄废铁在经过不断的敲打后,逐渐淘汰其中的渣滓,变成了一块真正的钢。 实际上自从整军结束后,明军不光是编制各方面都得到了调整,就连训练也变成了一日两练,其中上午练习体能,比如跑路和越野能力,而下午则是练习相关的战术动作以及火器训练,偶尔隔一段时间会进行一些角斗的小游戏。 当然,为了能够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朱慈烺还专门增加了每个士兵增加了伙食银子,而且为了保证伙食银子能够贯彻到位,他要求每个士兵每天必须要有一个煮熟的鸡蛋,不能打成蛋汤,也不能跟别的菜一起做。 除此之外,针对目前的明军士卒的衣物鞋袜,朱慈烺也专门督促了太子都督府总后勤部,为每个士兵至少准备两套军衣,还有两双布鞋——光是这一么一项开支,就耗费了朱慈烺不少银子,而这也让军中士卒们对朱慈烺的爱戴越来越强烈。 朱慈烺站在高坡上面,望着下方训练的士卒们时,脸上升腾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眼下虽然只是第一步,可是已经让他看到了强军的希望。 脑海中的老朱也感慨道:“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是真的不错,整军也好,杀刘泽清也好,还都是流于俗套的常规手段,可是你眼下在训练中加入的这些东西,效果却是真得不错,他们就算不忠诚于你,可是这么一天天喊下来,将来就算有人要拉着他们对付你,只怕他们也不敢提起刀来——” 的确,像这种日复一日的洗脑过程,完全可以让人对太子殿下形成一种强烈的精神印记,将来只要朱慈烺振臂高呼,他们就会自发地团结在朱慈烺的身边。 朱慈烺心中却有些惭愧,这些手段只不过是从后世学来的小技巧罢了,比起真正的大道却是小菜一碟,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完全准备,当下微微一笑,道:“老祖宗,我带你再去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朱慈烺在一众侍卫们的陪同下,来到了驻扎在历城外的一处军营里,这里原本是刘泽清带来的几万人马,不过还没有等到朱慈烺走进去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喧闹声音,显得嘈杂无比。 一旁的东宫侍卫统领张世允顿时心中一凛,他甚至都怀疑里面是不是出现了兵变的情况,就在他一边警戒四周一边要保护朱慈烺撤离的时候,朱慈烺却是丝毫不理他,直接迈步进了军营。 只见军营当中的刘泽清所部士卒们正齐齐围在一个台上,听着一个兵丁正在上面大声地说着什么,一群人在下面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幕却是让东宫的侍卫们看得是目瞪口呆,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路振飞却是从营房当中出来,来到朱慈烺的面前抱拳行礼。 “殿下,你说的这个法子还真管用,我已经发动刘泽清所部的士卒们,纷纷站出来揪出他们身边的兵渣子,还有那些暴戾不法的上官,在杀了几个人之后,他们眼下都很积极地站出来,而且一旦杀了那些人之后,剩下的士卒们都表示要跟着朝廷跟着太子,不愿意再跟着刘泽清了——” 朱慈烺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已经有所预料,笑道:“刘泽清所部向来贪婪暴戾,特别是那些首恶之徒,个个手上沾满了百姓的鲜血,今日我们将他们杀掉,正是要同他们划开界限,只有认同我们的人,才能加入到我们的军队,而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只有灭亡之途,这样不仅更加有利于我们争夺民心,而且对军纪也更加有利。” 路振飞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这两天我们诛杀的首恶都已经差不多有四百多人,其他很多人都是被这些首恶们给裹挟着作恶,便没有再杀了,等到这一轮的甄别过后,去掉那些不能战斗的老弱病残,我们应该能够再吸取两万八千多名士卒。” “两万八千人也够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告诫道:“一旦甄别过后,直接打散编入各军当中,然后重新从各军抽调一些人组成新的羽卫军。” “是,殿下,只是新的羽卫军该由谁来带呢?”路振飞顿时有些犹豫。 朱慈烺笑道:“羽卫军暂时也由我亲自来带,不过等到路公给我推荐的人才到了以后,我可是要人尽其用了........” 不过说到这里,朱慈烺脸上微微有些犹豫,道:“我准备在济南开办一个山东讲武堂,到时候可以安排各军中的有功之士前来学习,到时候讲武堂可以分成两个速成学习班,一个是初级军官培训班,主要培养千户以下的武官,另一个则是高级培训班,主要培养各军各营的主官。” 听到朱慈烺提出的这个颇具创新的提议,路振飞顿时眼前一亮,实际上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都没有很明确下来,如今听到朱慈烺这么说,反而思维一下子就清晰了过来。 “殿下,这个主意好啊!咱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中层的武官,如果有了这两个培训班,就能定期培养人才了,到时候也就不用担心军中无人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战术升级 对于朱慈烺而言,眼下明军虽然经过了初步整编,具备了一定的战斗能力,可是终究还是一个花架子,如果放在野外跟顺军老营兵或者是八旗对阵,那也是十战十败的结果,甚至对比起关宁军,也根本不会是对手。 原因很简单,在战争当中,军队的战斗力是一个综合下来的产物,并不是一方面的产物,对比起在战争中锤打起来的闯军老营和八旗兵,目前的太子幼军所需要弥补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最关键的则在于对战争的经验上。 说白了,大明目前的精锐老兵已经随着一场场大战都已经被葬送掉了,剩下来的除了吴三桂的那点人马以外,其他的都跟新兵没有太多的区别。 如果按照传统的思维来操作,那就是把这些新兵都送到战场上去,侥幸活下来的就能成为老兵,具备成为一支精锐部队的基础,而想要得到这样的一支精锐,则需要十倍甚至是几十倍的投入。 朱慈烺自问是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么多的机会让他去训练军队。 “那你准备怎么办?” 老朱也很好奇这一点,他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朱慈烺冷静地说道:“光是加强军官教育和士兵训练还不够,因为战争的模式没有得到改变,眼下做的一切都只是隔靴搔痒。” 的确,在别人擅长的赛道上想要弯道超车,根本就是一个幻想。 老朱微微沉吟了一番,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改变目前的战争形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知道有多么的难。” 朱慈烺微微一笑,所幸他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当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军事发展趋势,说白了就是随着火器的不断发展,火炮和火枪逐渐成为战争中的主角,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火器比例都在大幅度提升,哪怕是清军的火器数量也非常多。 实际上,就好比东方的戚俞军改和西方的瑞典步兵方阵,本质上都体现出这个时代的典型特色,将火器当成了主要的杀伤手段。 出于对后世一些历史穿越小说的了解,朱慈烺大概知道所谓的瑞典步兵方阵,是这个时代很牛逼的一种战术,还准备学习一番,可是后来翻阅戚继光的兵书以后才知道,实际上在这个时代搞这一套并没有任何卵用。 “中原之地,兼防内盗贼,可用长枪与敌战,则长枪难用何也?敌马万众齐冲,势如风雨而来,枪身细长惟有一戳,彼众马一拥,枪便断折,是一枪仅可伤一马,则不复可用矣。” 在当年戚继光的兵书当中,就有过这样的记载,在戚继光眼里看来,当蒙古披甲骑兵发起冲锋的时候,长枪很容易会被折断,而一旦长枪折断后,后面根本不可能挡住骑兵的冲锋。 这一套战术之所以在西方能够起到作用,在东方无法起到作用,原因也在于一点,此时东方战场上的激烈程度远非西方所能比拟,长矛方阵战术并不能对付清军的重甲死兵,甚至还容易被撕开一道缺口,最终导致大军的溃败。 由于清廷本身的冶铁实力非常强,也导致清军本身具备出色的披甲率,能够将大量铁料锻打成为铁甲,装备给死兵,然后就可以利用他们来进行冲阵,在面对这种重步兵战术时,明军的长枪大斧战术自然没有太好作用。 在当年的辽东战场上,明军在面对清军的进攻时,常常会首先遭到一次由大拉距弓发射的重箭雨攻击,然后再被大量穿着重甲的死兵进行冲击,最后由披甲骑兵彻底击溃明军,在这种简单明快的战术体系下,明军的失败并不是很难理解。 当然,面对从蒙古到东虏的这种战术体系,明军也不是没有进行战术的改革。 实际上在戚俞军改时期,明军为了对付蒙古和后金,引入了轻便的车营来压制蒙古和后金的远程弓箭,再通过加强长刀大斧的形式来对抗披着重甲的敌军,最后将火炮搭载到战车上制造炮车海战术,这一套下来效果十分明显。 然而很可惜的是,随着明军历次大战之后,损失了大量的精锐,使得戚俞军改后的很多战术都无法得到应用,就好比戚俞军改中的刀砍马腿战术已经由于兵源素质下降的原因,至此不再出现在明军当中。 因此,到了孙承宗经略关宁时期,明军反而重新捡起了过去的长矛大斧战术,而原本依靠的炮车战术则被后金的盾车所克制,面对后金也就经常落入下风。 时至今日,朱慈烺明白想要通过战术方面的提高来战胜清廷,已经是不太可能,只能选择加强火器的威力,利用火枪的威力压制清军中的重步兵突击战术,以及进一步加强火炮的威力,来加强明军的野战实力。 “按照你所说的的,加强火器的威力,可是这件事似乎并不容易。” 老朱很快就抓到了朱慈烺方略中的关键点,道:“如果只是简单改善目前的火器,只怕很难实现你想要达到的目的。”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道:“没错,这需要跨越时代的进步,如果放给旁人怕是很难,可是对于我来说,却并非没有机会。” 的确,作为后世来者的朱慈烺,虽然不懂得怎么造火枪火炮,可是他胜在一点,那就是通过后世许多穿越小说,大概明白了火器的一个发展方向,毕竟眼下汤若望也在军中,完全可以让他来负责新式火器的督造。 老朱轻轻点头道:“等你的火器问世之后,才能知道最终的结果,那咱就等着看看了” 回到了历城府衙之后,朱慈烺马不停蹄地召见了汤若望,以及当初从京城一起带出来的兵仗局、火药局的工匠们,这些人可是眼下最珍贵的宝贝。 汤若望等人走进来以后,便对朱慈烺行礼参拜,而很快小太监们便搬来了许多椅子,众人先是不敢坐,随后在朱慈烺的盛情邀请下才坐上去。 朱慈烺先是对汤若望微微一笑,道:“汤师傅这些日子跟着我们一起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为大明效劳是臣的本分。” 汤若望来华夏多年,算得上是半个华夏人,场面话的确说得很漂亮。 朱慈烺随即沉吟一番,道:“汤师傅,不知道你对眼下军中的火器是怎么看的?”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米尼枪 汤若望作为西方传教士,原本是徐光启的助手,协助徐光启完成了那本卷帙浩繁的《崇祯历书》,而后便受崇祯之命,负责督造火炮,并且还写出了一本《火攻挈要》的书籍,里面所包含的基本上的目前欧洲的主流火炮制造知识。 因此,汤若望对于朱慈烺的问题并不陌生,他甚至可以称之为大明目前首屈一指的火器专家,对于明军的火器情形颇为了解。 “回禀殿下,眼下军中火器种类繁杂,有炮、车炮、铳、箭、器械、喷筒、牌、球滚、杂器等等,分成了数十种,实在是太过于繁杂,且大部分质量低劣,以臣之见,这些火器都需要得到一个统一和更新。" 很显然,在汤若望眼里,明军发展火器的思路实在是太过于杂乱,并不利于作战。 朱慈烺微微点头,这一点从当初整军的时候就发现了,光是火铳就分为好几种,有鸟铳、斑鸠铳、三眼铳、神铳等等好几种,型号不一也就算了,就连这些同型号的火铳也是有优有劣,其中既有火器局督造的,也有从西人手中购买的,也还有地方督造的。 实际上,明廷早期对火器的生产是严格把控的,不允许地方生产火器,不过后来随着火器的使用范围逐渐扩大,在军队中配备率的逐渐提升,朝廷开始松弛了部分火器生产的禁令,特别是在崇祯年间,由于内忧外患之下,地方火器生产已经非常普遍。 可关键就在于,在不同环境下生产的火器,即便型号相同,可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有的能够正常使用,有的打几枪就炸膛,因此使得不少士卒对于使用火器产生了畏惧的心理,在实际战场上的效果也非常有限。 朱慈烺微微皱着眉头,道:“如果眼下统一军中火器,汤师傅以为什么火铳比较适合我军装备?” “斑鸠铳。” 汤若望微微一笑,却是吐出了一个名字。 所谓的斑鸠铳,其实就是指鹰嘴铳,是一种来自葡萄牙人的重型火绳枪,在眼下的明军当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因为过去京营里边很大一部分火铳都是这种斑鸠铳。 早在崇祯元年时,崇祯就开始派人到澳门向葡萄牙人购买红夷大炮,而当时葡萄牙人便派遣一批雇佣兵加上一批工匠,携带“大铜铳”三门、“大铁铳”七门及“鹰嘴铳”三十门进京城。 当然,这一路上也并不是很顺利,最终葡萄牙人一直到崇祯二年的十一月才抵达涿州,直到崇祯三年才抵达了京城,而当时负责这件事情的徐光启便一下子看中了鹰嘴铳,原因很简单,由于后金多穿重甲,普通鸟铳不能击穿,因此急需这种能够贯穿铁甲的大型鸟铳。 “凡守城除城威大炮外,必再造中等神威炮及一号二号大鸟铳,方能及远命中。至战阵中,大炮决不可用,尤须中铳及大号鸟铳。目前至急,须造中炮五十位,大鸟铳二千门。若欲进剿,再须中炮百位,大鸟铳五千门。” 所谓的‘大鸟铳’便是指鹰嘴铳,而正好当时两广总督王尊德因海防需要,便在广东已经开启的地方仿制路线,他先是仿制了二百门红夷大炮,然后又仿制了很多这种鹰嘴铳,将其命名为斑鸠铳,然后将火炮连带着斑鸠铳一起运进了京城。 后来这一批火器被徐光启接收后,便被徐光启派发给了孙元华,用来操练新式军队所用,并确实发现这种火铳比起传统的鸟铳要强上很多,威力颇大,可以贯穿后金军的重甲。 朱慈烺对这种火器也多有了解,他知道这种火器的威力颇大,射程可以达到四百码左右,近距离可以射穿板甲,在二百码的距离下依然能够射穿木板或者轻型铠甲,难怪无论是徐光启和汤若望都十分欣赏这种重型火枪。 不过汤若望却深深望了一眼朱慈烺,低声叹道:“其实用什么火器反而是其次,可是眼下军中火器铸造实在有很大问题,工匠们不知道火铳枪管的长短厚薄,没有一个标准,生产生出来的火器要么不能没有射程和威力,要么就容易炸膛........甚至连火药生产都没有一个良法,连轻重都分不清楚,这样下去自然是没什么用处了。” “汤师傅,除了铸造的问题呢?”朱慈烺依然不急不恼。 汤若望摇了摇头,道:“除了火器铸造有很大的问题,大明的士兵们也不擅长使用火器,他们在平时的训练当中也暴露出很多问题。” 在这位西方传教士看来,大明的军队已经到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地步,哪怕面前这位皇太子已经做出了很多努力,可是在汤若望看来,明军想要成为一支真正的强大军队,依然有太长的路需要走。 “眼下大明的军队当中,在使用火器时根本不熟悉火器的操作,装药的时候要么太多要么太少,在遇到敌人的时候,一旦见到远远的严惩,就都把弹子给打了出去,根本不会对敌军造成伤害,而且有时候敌军只是派一小部分士兵过来试探,他们也会将所有的火器打出去,导致敌军可以从容逼来.......” 汤若望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望着朱慈烺,道:“太子殿下,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了,它绝非能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 朱慈烺笑了笑,他在心里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此时却并没有太多的失望,他微微沉吟了一番,道:“汤师傅,训练的事情我会派人去做好,但是设计和生产新式火铳的事情,就需要拜托给你了。” 汤若望微微发怔,道:“莫非殿下不准备用斑鸠铳?” “斑鸠铳太落后了,我希望能够给你一些灵感,来设计一种全新的火铳。” 朱慈烺脸上带着笑,既然都已经重生到了明末,大名鼎鼎的米尼枪总该拿出来了! 尽管斑鸠铳算得上这个时代已经很先进的重型火绳枪,可是在米尼枪的面前,它却只是一个战五渣罢了。 只有通过米尼枪,朱慈烺才能通过改变现有的战争模式,来实现对清军和顺军的弯道超车,也只有通过这些更先进的武器,才能找到明末战争的正确打开方法。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枪管是关键 对于朱慈烺的大话,汤若望自然是不相信的,毕竟在这个时代里面,任何一款能够改变战争的新式武器出现,都是伴随着上百年的变迁,哪怕是鹰嘴铳这种东西,它的背后实际上也经历了上百年的变化。 最早的火绳枪大概出现于十五世纪中后期,距离此时已经有了接近二百年,而当时的火绳枪主要被意大利军队和一些德意志城市的民兵所使用,当时的火枪种类很多,有的只有枪托,有的则具备了完整的枪床,但是它们都有以下共同特点,长枪管、枪管下方有抵住墙体或盾牌等其他物体以此来抵消后坐力的钩子,也就是所谓的火绳钩枪。 在经过了漫长的发展之后,火绳枪才开始得到了一些演变,其中像重型火绳枪的出现还需要追溯在一百多年前,由此可见鹰嘴铳本身的出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汤若望无意去进行嘲讽朱慈烺,他十分认真地说道:“殿下,在军事上面,任何事情都需要一步步来,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获得胜利。” 朱慈烺摇了摇头,实际上他一开始也认为在明末这个时候,想要生产跨越时代的火枪将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眼下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后,他已经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原因很简单,在目前这个前装枪时代里,技术看上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实际上并没有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比如燧发技术,比如膛线技术,再比如底部扩张弹技术,真是无法在这个时代里复制吗?很显然并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快速编练新军,他只能扮演这个天才的角色,道:“汤师傅,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很多东西你不妨先听上一听,等你听完再决定如何?” “臣愿恭听。” 朱慈烺微微沉吟了一番,他让李继周将工匠们都先带下去安置好,然后才对一直等候的汤若望道:“我希望新设计出来的这种火枪,它不再是用火绳发射,而是通过燧发装置,其次它的枪膛当中将会有一条螺旋状的线条,它将会帮助弹丸呈现出更加精准的发射轨迹,此外它的弹丸也不再是普通的铅弹,而是一种特殊的底部扩张弹.......” 说道这里,朱慈烺神情严峻地望向汤若望,“总之,新出现的这杆火枪,它的射击速度会比鹰嘴铳快上很多,射击精度也会准上非常多,而它的威力也会大上很多........” “这听上去就像一个奇迹!” 汤若望顿时有些失望,他原本还以为是基于眼下鹰嘴铳的一种改良,那样的话他还会有一些兴趣,可是根据朱慈烺眼下说出来的这番话,却根本没有实践的空间。 朱慈烺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需要解决的难点看上去很多,可是并不是没有办法,首先在枪管上面,它将直接决定枪械的性能,我们需要使用笔直且光滑的枪管,并且需要足够坚韧的铁来制作。” 汤若望道:“眼下我们都是钻铳心的方式来打造.......只是它恐怕无法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如果工艺不过关很容易炸膛,而且产量上非常有限,以致于火器的生产速度一直都很慢。” 确实,在此时的火器局里打造鸟铳时,整个过程所耗费的人工和费用都是非常巨大的,而且过程也是相当的繁琐。 “铳一杆用铁二十斤,用银二钱;炭一百七十斤,用银五钱一分;炼胚打板六工,用银一钱八分;卷筒六工,用银一钱九分,内加钳手银一分;钻铳心每杆七工,用银二钱一分;剉磨四工,用银一钱二分;打照星、火门、促杖头并剉完共二工,用银六分;镶照星、火门事件,用银八分;剉铳磨錾帮镶一工,用银三分;钻火门事件细眼一工,用银三分;发剉匠一工,用银三分;打钻修接通条二工,用银六分;木托工料,用银九分;铜打饺链工,用银一钱二分;促杖竹杆工料,用银一分;油硝酱竹甲铁线,共用银二分;钢铁一斤,用银四分;通条炉楞钻铁二斤,用银二分;外照依番式活底螺丝篆工料,用银三分;共计用三十四工,工料价银二两三钱一分。” 按照这个流程打造下来,想要手工打造出一万杆火枪,先不论其他方面,光是枪管就需要三十四万工,其中枪管包括炼胚打板、卷筒、钻铳心、剉磨共二十三工,足足占了三分之二,这样下来即便是有上千个成熟工匠,也很难在一年内打造完成。 朱慈烺明白枪管作为当下火器的最大难点,一直以来都使得大明火器局感觉到无比困扰,它也是新式火枪急需要解决的痛点问题。 “之前一直都是采用的钻心的方式制造枪管,如果用卷制呢?” 汤若望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在用卷制了,只是卷制出来的枪管质量都很差,非常容易炸膛。” 的确,自从崇祯以来对火器的需求飞速增长,火器局根本无力生产出能够满足要求的火器,为了追求产量,只能冒险求快,其中卷制枪管也成为了逐渐的主流办法,只是最终的效果却让明军吃了不少苦头。 朱慈烺笑道:“卷制的思路并非不可以,实际上想要快速制造大量枪管,卷制肯定是可行的,但是这种方式对我们的材质要求很高,因此首先要做的实际上是改进炼铁工艺。” “炼铁工艺?” 听着朱慈烺这东一棒子西一榔锤的,汤若望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无奈,像这种更基础的工艺改革更加不容易...... 不过他也仔细思考了一番,道:“如果能够改进炼铁工艺,卷制法的确会可靠很多,生产出来的枪管应该会比现在的强上很多。” 朱慈烺轻轻点了点头,道:“不过炼铁这件事,我还得找到其他人好好聊一聊.......”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慈烺脸上也闪过一丝无奈,很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想要促进一些事物的改变,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好在眼下已经快有了半个山东,很多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正文 第九十章 免赋、均田、减租 当然,在朱慈烺心里,针对炼铁这件事他的的确确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仅仅只是为了炼出适合作为枪管的铁,而且只有提炼出足够的铁,才能实现大规模制造军备的想法。 针对这件事,朱慈烺心中自然有一个很适合的人来做,那就是写出了《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此人也是大明的官员,如今虽然已经辞职回了奉新老家,可是找他出来做事并不困难。 朱慈烺考虑成熟之后,便对汤若望道:“我已经在太子都督府下属组建了一个专门的军器司,汤师傅可以专门来负责新式的火枪火炮的打造,到时候我会给你补齐足够的工匠,还有足够的原料和相关费用.......” 说到这里,朱慈烺望着有些为难的汤若望道:“另外,如果汤师傅有什么需要咨询的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相信我应该能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是,殿下。” 等到打发了汤若望之后,朱慈烺便让人找来李若琏,将宋应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叮嘱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他未来的首席科学家,可不能轻易放跑了。 五月中旬,吴三桂大军抵达青州府,而此时山东诸府也纷纷宣布重新归附大明怀抱,暂时由太子都督府总理军政要务,当然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因为从实际上来说,朱慈烺到目前来说,能掌握的只有几个主要驻军的大城市。 毕竟大明针对基层的管理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再加上战乱之时,地方豪强并起,这些人通过各种土堡形成了实质的统治,而朝廷政令基本上就是一张废纸。 “眼下太子卫军各部驻守济南府各地,北伐军各部驻守在东昌府各地,至于关宁军在青州府,等到羽卫军初步训练以后,目前来看可以安置在登州府.......” 路振飞在舆图前简单介绍着,眼睛则是望向了朱慈烺。 “那个沈廷扬和周亮工呢?到济南了吗?” 朱慈烺微微点着头,他目光在舆图上快速扫动着,说起来这个年代的舆图都十分粗略,什么等高线之类的都是没有的,至于关于距离什么的就更加扯了.......如果按照这种舆图来打仗,只怕是完全要靠猜测了。 不过好在从京城撤出的时候,里面有不少的传教士,他们当中便有人精通测绘之道,目前朱慈烺专门组织了一个军事测绘营,专门负责勘察山东的地理,到时候会重新绘制一张具备战略参考意义的军事地图。 路振飞听到朱慈烺询问以后,连忙道:“殿下,他们昨夜就已经到了济南,正等着殿下召见呢!”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召见的事情可以再等等,关键还是一点,咱们眼下针对山东的治理应该全面施行起来——” 路振飞脸上有些犹豫,道:“新的山东布政使和按察使似乎还没有过来........” 朱慈烺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给朝廷上书,暂且缓派山东布政使和按察使,目前山东全省顶在了第一线,就应该划到太子都督府下属来,实行全方位的军管。” “是,殿下。” 路振飞神情中带着些许凝重,他知道围绕这件事情,恐怕南京那边肯定要打不少的口水仗,毕竟这样一来等同于是国中之国了。 朱慈烺不愿意去想那么多,他实质上就希望能够给外界造成一种印象,那就是太子都督府绝非只是一个临时性的机构,这样他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减少一定的麻烦。 “从五月份到山东以来,我就说过一定要把免赋均田减租令发下去,眼下既然马上都要到月底了,这件事就不能继续拖下去!” “是,殿下,还请殿下示下。” “首先是免赋,山东全省从今年开始,不得再以任何名义征收三饷,除此之外,今年的所有正税都会免去,而其他的苛捐杂税也不得再以朝廷的名义收取,自即日起,该命令将会在全省传达,务必传达道每个府、每个县、每个乡镇乃至于每个村,但凡山东有一府或者一县继续征收,查到一处,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全部免职,代为军事管理。” 朱慈烺站起身子来,他慢慢踱步说着话,而身后一名文书也在快速地记录着信息,不过此人的脸上已经升腾起了一丝震惊之色,像这样的决定可不是一般人有魄力能下达的。 “其次,针对全省所有的土地,一律重新实行清丈,此事同免赋一样,务必要具体到每个府每个县,胆敢阻拦者以谋反罪名论处,胆敢隐瞒不报且上下串通者同罪,杀无赦!” “针对所有宗室的田地,全部予以没收,优先分发给全军的所有将士,按照之前的承诺,每人至少五十亩土地,至于部分有功之士,按照奖励制度进行划分.......” 说道这里的时候,朱慈烺的语气微微缓和了许多,道:“朝廷那边怎么处理我不管,凡是在山东的宗室,允许他们出来做事,要当官的可以去参加太子都督府主持的考试,要从军的也可以从军,要种田的也可以发给他们按人头发五十亩地.......总之,宗室待遇不再继续,全面取消!” 不得不说,朱慈烺这番话让路振飞整个人都有些震惊,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宗室给大明造成了多么沉重的负担,可是谁也不敢真正去试图解决这个问题,原因是宗室背后的力量让所有官员们都有些束手束脚。 可以说,大明朝太祖皇帝当年制定出来的宗室制度,不管当初到底是什么想法,如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变化,特别是在经过了朱棣的折腾后,已经逐渐成为了寄生在大明朝身上的怪胎,依然在不断吸食着大明朝的生机。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改革能够解决的问题,实际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按照朱慈烺这般,彻底废除过去太祖皇帝制定的宗族制度,从根源上斩断隐患。 实际上,老朱在这个问题上是非常支持朱慈烺的,他固然在当年开国的时候给与宗室优厚的待遇,可是他并没有限制宗室们出来做事,一直到朱棣靖难过后,由于多种复杂的历史原因,才导致大明的宗室制度彻底走歪了路。 “哎,咱老朱当年的一些政策,到今天全都变了味......时移世易,有些不好的东西就应该早点废掉才对.......”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拉打相结合 老朱真的很无奈,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年所制定的这些政策,几乎都成为了眼下大明各种问题的来源,而且这帮子不肖子孙居然天天抱着一个祖制的招牌不愿意改——不对,应该是大臣们一直抱着这个金字招牌,在利用祖训压人。 朱慈烺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大明走到今天还很不是没有改过,宗室问题实际上在大明朝一直都是很热门的话题,对于文官集团们而言,他们也很想铲除这个臃肿而畸形的集团。 早在嘉靖二十八年时,张居正曾经上过一道奏疏《论时政疏》,在这一篇奏疏里面,他专门将宗室问题放在了第一位进行讨论。 “臣闻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观瞻,风俗之移易所系。臣伏睹祖训,观国朝之所以待宗室者,亲礼甚隆,而防范亦密........今河南抚臣又见告矣。不早少创之,使屡得志,臣恐四方守臣无复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势成,臣愚以为非细故也。所谓宗室骄恣者此也。” 不过当时还只是一个年轻人的张居正,或许是还怀着几分敬畏的心理,他并没有直接揭露宗室真正问题所在,而是用‘骄恣’来形容宗室对皇权的威胁,当然这封奏章理所应当的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一直等到了万历时期,张居正成为首辅之后,掀起改革新政,其中就针对宗室问题专门进行过限制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一条鞭法’,此法减少了当地藩王对税收的介入,中央财政收入也因此大大增加,只是张居正死后,万历新政也被废黜,而对于宗室的限制便从此彻底放开,而这也使得宗室的问题彻底无可挽救。 说到底,改良只是延缓了问题爆发的时间,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根源。 如今,朱慈烺在针对均田这个问题上,基本上是旗鼓鲜明地站在了宗室的对立面上,这也是他接着这个机会给天下人表明的一个态度,你们担心宗室侵田问题,以后再也不会存在了! 当然,这么一来最严重的的后果,那就是宗室们在知道这个政策后,估计都会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去,这会对朱慈烺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是,朱慈烺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已经不愿意再跟南京朝廷那帮子人一起玩了,也就不用再去适应那一套规则。 至于将来皇位怎么办?很简单,等到朱慈烺厉兵秣马之后,完全可以用太子的名义打过长江去,到时候凭借南京的那几个人,谁能拦他呢? 说白了,朱慈烺这么做固然会得罪人,可是跟他能够得到的好处想必,便又算不了什么。 “至于降租嘛,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硬来,否则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朱慈烺微微沉吟了一番,道:“在均田之后,剩下多余的田地还有那些无主的荒田,可以以三成的田租租给农民,至于全省其他的田地,暂时不会有硬性的要求,但是有一点,官田三成田租的消息,一定要散发到全省!” 听到这里的时候,路振飞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太子总算没有激进到不顾一切,目前这三个政策里面,表面上来看免赋的影响是最大的,均田是其次,至于降租则是最小——可实际上,去分析这是三个政策背后影响的群体却不一样。 首先,免去三饷这个政策,真正影响的是朝廷的税赋,得罪最深的也是朝廷和他自上而下的官员们,可问题是朱慈烺已经不打算再跟南京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而会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包括山东本地的士绅。 其次,在均田的问题上,朱慈烺得罪最多的是宗室,再加上一小部分士绅,可是面对朱慈烺的武力时,士绅势必也会让渡一部分利益出来,这是摆明的事情,如果有人对此反对,那同样也是朱慈烺打击的对象。 真正问题比较麻烦的其实是降租,因为降租是能够直接影响到士绅地主们的收益,如果朱慈烺强令下去,一来是在往死里得罪他们,二来则是不太好操作,因为那些士绅地主们完全有理由用别的方式去施加上去。 那么针对降租这个问题,朱慈烺掏出来的是软刀子,他将大量的无主田地和一部分宗室田地当成官田,用低于目前市面一般的地租,完全可以吸引一些活不下去的佃户们改租官田,在无形中也可以逼迫田主们主动降低一部分田租。 不过在对士绅让步这件事上,依然让朱慈烺有些不甘,他沉声道:“等到将来军队彻底训练完成以后,就会针对全省实施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制度.......到时候再有人站出来,我可就不怕他们蹦跶了。” 的确,根据朱慈烺的预期,如果能够在两年内盘活山东一省的人口资源,完全可以编制出五万新军和五万旧式军队,到时候进取虽然无力,可是退守盘踞山东却是不难,那时候再进一步挖掘山东的潜力,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关键还是在于调理内政,要比攻城略地要更加困难许多。 路振飞听到这里却依然有些为难,道:“可是眼下实行,似乎有些太困难.......到时候咱们的军费该怎么办?” 朱慈烺微微一笑,道:“我都从京城带出来了四千多万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两年的三饷,光是用在山东一省和这十来万的兵,短时间两三年里肯定能撑得住,不过我还准备大力发展商贸,包括同江南各省的商贸和对海外的海贸,到时候凭借贸易的收益,应该能够弥补一部分损失。” 路振飞尽管做过安徽巡抚,可是针对商贸一道上了解的并不多,他只是沉吟了一番,道:“既然殿下已经考虑清楚了,那臣这就立刻下去正式颁布命令........” 等到路振飞下去之后,脑海中的老朱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么一来,只怕山东又要打成一锅粥了........” “本来就是要打的,不过跟那些占少数的豪强们打,总好过跟全山东的农民打.......山东的义军,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朱慈烺冷笑了一声,他可不希望原本历史上的山东榆园抗清起义的故事变成反明起义,要是到了那一步,那么他除了跑路可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争斗不休 南京,距离皇帝抵达此地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与朱慈烺在山东的一个月不同,崇祯在南京基本上一直处于两京派系斗争的漩涡之中,真正的正事几乎完全没干。 说起来,两京派系之间并非泾渭分明,中间还夹杂着东林与阉党的纠葛,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种情况下,崇祯根本没有廓清朝政的勇气与能力。 当然,崇祯在南京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两边不管怎么斗,明面上都不敢搞得太过火,跟原本历史上的弘光朝廷比起来还是要强上不少,至少在布置江北防务上面,思路还是很清晰,不过与原本历史不同的是,史可法防守两淮的思路并没有得到采纳。 尽管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一个嘴炮大过能力的人物,可是崇祯反而挺欣赏对方,准备按照史可法的思路来布置两淮的防务,但问题是当朱慈烺的大军抵达山东后,他连着发了数封奏章到南京,极力称述了将山东打造成抗虏反贼的第一线阵地,使得崇祯的决心发生了动摇。 而此时跟着崇祯一块南下的大臣们,比如像左都御史李邦华强烈赞同太子的提议,至于其他大臣们也纷纷帮腔,使得崇祯产生了动摇——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南京距离两淮实在太近,如果两淮防线一下子就被突破了,岂不是说明南京又变成了一座危城? 毕竟经历过京城这一遭之后,崇祯可是再也不希望过上当初那样每天忧心的日子了。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认为眼下完全可以沿着山东、河南、湖广来扼守防线,眼下大顺军兵败京城,河南亦陷入空虚,正是我大明进军河南之时,陛下当选派大将出镇河南,组成眼下的边防,北御东虏,西守闯逆,我大明当休养生息,以图将来。” 在南京乾清宫内,大学士王铎脸上带着些许欣赏之意,高声道:“太子殿下此策精妙绝伦,臣以为实在是我大明眼下一大良策。” 在王铎开口说完之后,崇祯脸上带着几分欣赏之意,正准备说两句的时候,只见到兵部右侍郎王佳彦站了出来,他笑道:“臣以为此策可行,当下太子都督府下拥军十万众,守住山东应该不成问题,可派凤阳总督马士英率领大军进攻河南,与山东并为一线,至于湖广已经有了左藩,倒也不用太担心。” 崇祯在脑海中转了转,太子是自己的儿子,当然可以放心,而马士英目前来看是个大大的忠臣,似乎也很不错,可是唯独这个左良玉让他多有不爽,在京师的时候他可是向左良玉发过入卫的圣旨的,可是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装聋作哑! 这样的大奸臣,怎么能放过呢? 一想到这里,崇祯便想针对左良玉做一做文章,可是他嘴巴才张开一半的时候,黑头黑脸的史可法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高声道:“不可!” 这一句却是又把崇祯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他不由得有些不爽,望向了史可法,冷哼道:“有何不可?” 史可法丝毫没有顾忌到崇祯满脸的不爽,他高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让太子在山东实在是不可!” “哦?” “太子年幼,乃我大明之本,当早日接回南京培养,以稳固我大明根基!” 史可法用一副痛彻心扉的态度道:“眼下太子殿下身居虎狼环伺之中,事事皆由吴襄、路振飞等辈决断,这些人忠奸未辨不说,更有臣欺幼主之危.......臣以为,还请陛下早日召回太子,并分化山东诸部,各领一军镇守山东各府,可互为节制,一旦有变也不会酿成大祸!” 听到这里的时候,崇祯心中的气却不知不觉消去了一大半,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起来,这个史可法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是出的主意似乎还不错........ 就在这时,李邦华似乎看出了崇祯意有所动,他心中不免隐隐有些焦虑,在此之前,他实际上已经受过太子的嘱托,那就是绝不能让人破坏他守山东的计划,否则眼下大计将会毁于一旦,当下便踏步而出,沉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策绝不可行,若是擅行此策,我大明只怕危矣。” “哼,何来危矣?反而不施行此策,我大明未来才会埋下祸患!” 史可法脸上没有丝毫的变色,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李大人还需说明白才是。” 李邦华摇了摇头,他道:“史部阁,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觉得是谁将那十余万大军百姓从京城里安稳带到山东的?” “自然是.......自然是.......” 史可法正准备说是太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犯下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太子既然能节制诸军,将他们带到山东,那么又何来的臣欺幼主? 可是在史可法内心里,他根本不相信这是太子朱慈烺的所作所为,只以为是崇祯为了安稳人心,才故意这么往外放的消息,因此他到这里便有些迟疑,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沉声道:“自然是吴襄之辈。” 这一下却是让崇祯都摇了摇头,他可是知道吴襄这等人,固然懂得一些军事上的东西,可是却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魄力,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在京城就已经见识过了朱慈烺的杀伐决断,绝不会认为朱慈烺愿意成为吴襄手中的傀儡。 “好了,史卿心中忧虑,正是臣子本分,自当嘉奖.......只是这件事,暂时还是以太子的决定为主吧.......” “是,陛下。” 等到二人闭嘴不言之后,崇祯内心微微振奋,他还是想着继续说一说左良玉的问题,可是这一次又没等到他开口,又有一个大臣站了出来,对马士英开起了炮。 “启禀陛下,臣以为凤阳总督马士英为人贪鄙无远略,复引用大铖,实一心谋私废公,更隐有为阉党张目之嫌疑,实在不堪为外镇。” 说这话的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户部尚书兼大学士高宏图,他脸颊上的胡须微微抖动着,似乎已经忍耐了多时。 而等到高宏图开完口之后,吏部左侍郎吕大器、南京翰林院事姜日广以及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也纷纷赞同,一时间声势却要比适才史可法要更加惊人,引起朝堂内一片嗡嗡声。 李邦华在心中暗叹了一声,他知道适才还只是两京派相斗,可是如今却又变成了东林和阉党之争,这无休无止的争斗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史可法的决心 说到底,崇祯南渡以来,并没有办法改变大明朝一直以来的党争问题,双方固然在崇祯面前不能撕破脸,可是针对互相下黑手却是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特别是南方基本上都是东林一党的底盘,他们一方面想要打击京师一派的力量,一方面对南方的阉党势力同样不会手软。 总之,如今聚集在南京的东林-复社一派官僚们始终都打着一个如意算盘,一来是趁着北都沦陷,将那些没有跟着南下的官员们打成‘从贼逆党’,将那些南下的少数官员实施孤立政策,而另一方面坚决抵制那些在野士绅重新入仕,特别是阉党一派的余党更要严防死守,,这样可以为自己控制从中央到地方的全部要津铺平道路。 很不幸的是,阮大铖就是东林君子们眼中大大的阉党,而这件事则是要牵扯到崇祯刚刚继位的时候,当时魏忠贤刚刚垮台,朝廷上两派势力的争斗尚未明朗化,而这个时候阮大铖急于入朝做官,便想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招数。 什么招数呢?其实说白了并不新鲜,他专门草拟了两份内容完全不一样的奏疏,一封是专门攻击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另一方面则是专门攻击东林清流,他老人家想得倒是挺好,看哪边快败了,就把攻击该党的奏疏拿出来捞取机会。 关键是就在于阮大铖所交非人,他派人把疏稿送往北京请友人杨维垣相机行事,可没想到杨维垣转过头来就把他卖掉了,即将前一封攻击阉党的奏疏拿给自己用了,而把攻击东林的奏疏代替阮大铖呈递了上去,这一下子使得东林人士为之大哗,阮大铖因此被列入逆案第三等,永不叙用。 至此,阮大铖只能借寓南京编演新戏,交结朋友,声歌自娱,可是没想到东林的后辈们欺人太甚,还专门写了一篇《留都防乱公揭》广泛征集清流签名,而这一篇文章的矛头便对准了阮大铖,使得阮大铖的名声彻底一片狼藉。 后来的,到了崇祯十四年时,周延儒在部分东林党的支持下,通过重贿司礼监太监的方式,重新当上了首辅,而这个过程中,作为阉党的冯铨和阮大铖也参与了筹集贿金,只为了东山再起。 本来周延儒的确准备起复冯铨和阮大铖,可是受到了东林的集体反对,碍于东林骨干的要挟下,他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将阮大铖的同年好友原宣府巡抚马士英起复为凤阳总督,而马士英当年也是一个老倒霉蛋了。 原因很简单,马士英本身也是东林出身,他在政治态度上其实比较倾向于东林和复社,跟钱谦益、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关系还不错,不过他政治上并不顺利,在崇祯五年的时候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结果刚刚当上了这个官以后,他就挪用了公款来贿赂朝廷当中的权贵,结果被镇守太监王坤所举报,然后官没当成,落了一个遣戍的结果。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当时的官场惯例,东林众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个过错,只觉得是阉党们的构陷,还曾经为马士英上书愤愤不平过,只可惜没什么用。 于是,当马士英得到阮大铖的推荐重新成为凤阳总督的时候,他自然对阮大铖感激不尽,一心想着要报答对方,便存心要起复此人。 如果放在往日里,朝廷里有东林君子们挡着,马士英一个地方督抚也没啥好办法,可是眼下崇祯要让他去经略河南,这可不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起复阮大铖,到时候只怕牵出萝卜拔出藤,其他这些阉党大臣也会跟着一起起复,到时候东林君子们可就傻眼了。 因此,眼下东林君子们自然是强烈反对让马士英出镇河南,甚至攻击其为阉党张目。 眼见得朝廷群情汹汹之际,崇祯再一次见识到了东林们的强大,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若是不用马士英,由谁来代替他呢?” 听到崇祯的问话,朝廷内却陷入了一阵沉默,毕竟对于东林大臣们而言,他们本身都是袖手空谈的君子,怎么能亲自下场去做事呢?到时候做成了固然好说,要是没做成,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君子们出仕以来都没做过什么实际的事情,通常跟复社二张们一样,自封为治世之良臣,喜欢讲学结社,放言高论,如果能够犯颜敢谏,那就更美了,还能在朝廷里博得一个直名传扬天下,简直不要太爽利。 因此,哪怕面前已经是到了国难当头的关键时刻,东林君子们关心的并不是怎么对付东虏和流寇,而是怎么抓住手中的权力,怎么严防死守不让那些阉党进入朝堂...... 崇祯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选择宣布了罢朝,可以说这又是一次空费时间而毫无结果的朝对,他在烦闷之下,却不由得想起了朱慈烺在京城里做得那些事情。 “杀勋贵大臣二百户,京中风气为之一振!” 这是骆养性给他禀报里面的内容,也是让他为之震惊的东西,似乎从眼下来看,朱慈烺的做法才是对的。 然而就在崇祯烦闷之际,王承恩却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兵部尚书史可法求见!” “他又想干什么?” 崇祯轻轻叹口气,终究还是轻声道:“你让他进来吧。” 很快,史可法在王承恩的带领下走进了暖阁中,他没有抬头去望向崇祯,而是老老实实跪伏在地上,道:“臣史可法拜见陛下。” 崇祯轻轻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史可法没有起身,而是低声道:“臣观目前大势,无论恢复未能,即偏安尚未稳。只可惜朝廷肱骨大臣孜孜讨究,止应有兵饷战守四字,而今却改为异同恩怨四字.......” “异同恩怨.......说得好,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崇祯苦笑了一声,“他们从京城一路斗到了南京,将来又该从南京斗到什么地方去呢?恐怕就算朕将来不在了,他们也会继续斗下去........” 史可法面色凝重地磕了一个头,道:“陛下,眼下河南空虚,乃我大明进取之良机,臣实在不忍心良机稍纵即逝.......臣愿意卸下兵部尚书之责,愿意担任凤阳总督之职,为陛下收复河南.......” 说道这里,史可法抬起了头,黝黑的脸庞上却是流下了一行热泪。 “只愿我皇明天下,日月永在!”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收拢英才 “没想到史可法居然自愿出任凤阳总督.......” 朱慈烺望着面前的朝廷邸报,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疑惑,上面不光是有史可法出镇外藩的消息,还有左都御史李邦华再次就任兵部尚书的的内容,而更关键的是,支持李邦华的人居然是东林大佬钱谦益。 至于原凤阳总督马士英则是出任安徽巡抚一职,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沦为了最大输家。 当然,由于马士英跟阉党牵扯到了一起,有当下这个结果倒也正常,李邦华从左都御史到兵部尚书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史可法这一招可就不正常了,他本身就是南京兵部尚书,即便将来两京官制取消,他至少也是一个左侍郎,比起凤阳总督这个火坑却要强上不少。 为啥说凤阳总督这个差事是个火坑呢?因为这个职位的确不好做,可谓是内忧外患重重。 首先,凤阳总督原本是崇祯十四年设置的一个临时职位,主要任务就是总督江北及河南湖广军务,由于总督坐镇凤阳,因此被称为凤阳总督,而眼下凤阳总督需要面临的对外压力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河南和湖广方向的顺军,另一方面是左良玉所部。 顺军就不用多说了,而左良玉该部也拥兵十余万人,并且已经处于半公开独立的状态,并不再接受朝廷的节制,与其说是大明的外镇,可实际上基本上等同于叛乱,因此在凤阳总督这个位子上,实际压力非常大。 至于内忧也不容忽视,首先凤阳总督虽然直接节制着高、黄、刘等手握重兵的总兵,可是这种控制能力很有限,没有一定的手腕根本摆不平手底下的几个军头。 除此之外,还有凤阳镇守太监卢九德在内掣肘,使得凤阳总督如芒在背,想要做一些事情并不容易,甚至还会受到朝廷的猜忌。 因此,史可法放弃兵部尚书而选择出外,实在让人震惊不已。 一旁的路振飞微微叹气,道:“殿下,史道邻这个人啊.......说好听点是个执拗性子,可是说不好听那就是个牛脾气,这一次他出外只怕也是存着斗气的想法。” 朱慈烺微微点头,眼下朝堂上可谓是乱哄哄的,而崇祯有意无意都在偏袒着一同南下的北都大臣,史可法心里自然不会感觉到痛快,可偏偏眼下东林那派人又开始掀起对马士英的攻击,使得他负气出外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并不是朱慈烺所在意的点,他真正在意的是河南乃至淮北的防务问题。 “路公,你以为史道邻出镇凤阳,有机会拿下河南吗?” “眼下流寇经由京城一败之后,眼下分两路败退前往山西、河南,若说有没有机会.......自然是有的。” 路振飞这话的确是在往保守里在说,因为眼下的局势对于大明来说是极为有利的,甚至足以让人感觉到惊喜。 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大顺军在在西面占领着湖北襄陽、荆州、德安、承天四府,东面进迫淮河流域,整体对大明呈现压迫的态势,可是自从清军攻占畿辅,大顺军西撤后,整个天下的形式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特别是山东和河南东部几乎处于归属未定的状态。 当然,随着朱慈烺开始经营山东之后,这一块算是插上了大明的旗帜,但是河南依然十分混乱,许多地方官绅势力开始起兵攻杀顺军,而且他们对于大明的态度极为欢迎。 说白了,自从经历过拷饷之事后,河南的士绅对于李自成的态度也彻底失望,他们似乎重新感受到了大明朝的好。 在这种情况下,攻下河南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朱慈烺听到这里却是悠悠叹了一口气,出于后世对史可法的记忆,他委实不敢将自己的侧翼交给史可法......这人倒不是忠诚上有什么问题,而是纯粹不懂军事,说白了就是无能,可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到时候只怕会出一些问题。 “既然如此,咱们也要早些做好准备才行,对于凤阳总督麾下的总兵们,总要多留几个心眼.......” “是,殿下。” 路振飞脸上露出些许思考之意,看来就连太子殿下也不看好史可法了....... 等到路振飞下去之后,朱慈烺想起了沈廷扬和周亮工,决定亲自见上一见,特别是这个沈廷扬,他的身份牵扯到沙船帮,还是非常关键的人物。 李继周很快就下去传旨,很快一名老者与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迈进了历城府衙,他们齐齐跪在了朱慈烺的面前。 “臣国子监司业沈廷扬见过殿下!” “臣浙江道监察御史周亮工见过殿下!” 朱慈烺脸上带着笑容,亲自将二人扶起来,道:“二位乃天下大才,原本我应该第一时间就接见二位,只可惜眼下山东事物繁忙,实在无暇顾及他事........不过对于二位,我是非常欣赏的。” 沈廷扬和周亮工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躬身道:“臣等惭愧。” “我可不是在故弄玄虚.......” 朱慈烺邀请二位先坐下,然后才沉吟道:“沈司业当年在山东登莱筹划海运粮饷,接济锦州明军,可谓是令人倾慕之至.......陛下曾经就说过一句话,称‘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难治!’那时我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却将这句话和沈司业的大名牢牢记在了心里,不敢有忘!” 听到朱慈烺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对自己的确颇为了解,这使沈廷扬不由有些感慨莫名,眼圈却是红了,他站起身子面向南方磕了三个头。 “臣沈廷扬,绝不负陛下此言!” 等到沈廷扬行完礼之后,才轻轻擦拭了一下有些发红的眼眶,低声道:“殿下但有吩咐,臣必当全力以赴。” 朱慈烺笑了笑,道:“沈司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后,朱慈烺又望向了一旁稍显年轻的周亮工,眼神中却不免有些复杂。 这个人的确很有能力,而且为政之道颇为突出,只可惜此人后来终究是降了清廷,为清廷攻取江南出了很大的作用,从后世来看算得上是一个妥妥的汉奸了。 但是周亮工与其他汉奸不同的是,他的确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原本历史上漳州之战结束后,漳州城内尸骸狼藉,周亮工捐赀收埋遗骸十余万具,并发粮煮粥供应饥民,还赎回看被清军掳掠的良家子女千余人,而且为官颇为清廉,是清初受左右布政使职的第一个汉人。 不过原本历史上的周亮工也是因为南明内斗不休,绝望之下才选择了投清,若是这一世待在山东,想来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有违大义之事。 朱慈烺暗自思忖了一番,眉头紧皱,却使得坐在对面的周亮工不免有些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