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巫》 正文 第一章 世家 庆安三十三年冬。 江陵巫主薛翎,卷入一场命案。 一场普通的命案,牵扯到江陵唯一的女巫主,在刻意的渲染之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郦国。 巫医世家联名声讨。 薛翎主动卸下巫主之位。 然而,民众激昂,久久不能平息。 在众多势力压迫之下,薛翎服毒谢罪。 薛翎奄奄一息的时候,正下着大雪。 白茫茫的一片,一望无际,她倒在了院子的雪地里,一袭黑色的衣衫,铺散开来。 黑衣映着白雪,看起来十分的显眼而分明。 她抬起眼眸,看的怔神。 只是轻轻的感慨了一句,“若是这世间之事,也如这般黑白分明,便好了。” 声音十分的微弱,近乎呢喃。 只可惜,世间之事,一旦牵扯了利益纠葛,那么黑白颠倒,便成了常态。 她并没有犯下命案,却已经无力为自己辩白。 身后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张温和似水的容颜。 这原本是她信任过的一张脸,可是现在,她连多看一眼也觉得十分的恶心。 那个熟悉的娇柔声音自身后传来,“姐妹一场,我是来送三妹最后一程的。” 说着讽刺的一笑,“黑白分明?这世间哪有什么黑白分明?当初大家夸赞你天资聪颖,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却又异口同声的指责你心术不佳,害人性命,谁能料到,不过一夕之间,昔日济世救人的江陵巫主如今成了祸害江陵之地的恶妇!” 薛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没有搭话。 这声音继续说道,“从前备受追捧的时候,你说你只是个普通小女子,旁人不信,如今,你说这命案与你无关,又有谁信?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好妹妹,你不会真的以为单凭你那点习医的天赋就能坐上巫主之位吧!当初你若是听话点,早早的退位嫁人,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说话的人正是薛翎的堂姐薛莲。 薛莲一身绫罗,大红羽缎裹住了她纤柔的身姿,头上的珠翠摆出悦耳动听的声音,一双如水般温柔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翎。 眉眼含笑,言语轻柔。 薛翎只是咀嚼着从薛莲口中吐出的八个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是的,帝王之家,即便骨血至亲,涉及到王位纠纷,也不过是你死我活而已。 而巫医世家,数百年传承,到了今时今日,已被权势利益浸染的面目狰狞,早已忘了济世救人的初衷。 冰凉的目光弥漫开来,她当然知道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非因为她学医的天赋,更多的是族中几个至亲各为私心的推波助澜。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位叔叔争权夺利的一块垫脚石罢了,可是满目都是利益争斗下的尔虞我诈,退位嫁人便能自保吗? 在这场看似家族之间的争端背后,她知道,有更多的势力暗暗的牵涉其中。 身居高处,一旦坠落,必将粉身碎骨,她没有退路,从来就没有退路而已。 薛翎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纤弱的身姿伏在雪地里,看起来已是气息奄奄。 薛莲抿嘴一笑,笑容极尽灿烂,言语却分外凉薄,“好妹妹,你知道吗?那些曾经以你为神邸的乡民如今是怎么对你的,他们联名请愿,请求薛家将你绳之以法,言语辱骂极其恶毒,爹爹也是没法子,总要为薛家考虑。好妹妹,你就算是死,也别死在这院子里,害了薛家。” 薛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来母亲在世之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行医济世,需得专研医术,这巫术之道,蛊惑人心,终究不得长久。” 这句话让母亲成为了巫医世家的异数。 巫医世家,在这江陵一带乃至于整个郦国能有一个立足之地,靠的便是这近乎于崇拜的民心。 然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薛翎早就料到。 可是,举国上下信奉巫医,以巫道为正统,若要摒弃,难上加难。 到了现在,她越发的肯定了母亲的先知。 只可惜,到了此时此刻,无论是薛家,还是整个江陵之地的巫医世家,接下来的命运,已经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她能掌控巫术,却掌控不了人心。 跟着薛莲的丫头说道,“姑娘,您还在这里跟她说什么,王妃娘娘邀你今日赏雪,我们快去吧,到时候定能见到” 丫头还没说完。 薛莲已经笑了起来,不同于先前的灿颜,现在的薛莲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娇羞。 她低声嗔怪了一声,“瞎说什么,表兄最近忙得很,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薛翎闻言,只是浮起一丝悲凉的笑容。 薛莲已经算是姐妹之中有些见识和头脑的,却终究有着女儿家的通病,目之所及,局限于后宅之间。 各种利益之间的波潮汹涌,整个江陵都要动荡了,在女孩儿心中,也不过就是内宅之间的儿女情长。 只可惜,就算是自己死了。 无论是薛莲,还是三叔,依然不能如愿以偿。 或者往大了说,这一次,整个薛家,乃至整个江陵的巫医世家都不能独善其身。 从前她预料到这些,因为身兼重责,总觉得忧心忡忡。 现在她却已经不在意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叔以为这一次把她拉下来,就能稳稳坐上巫主之位,却不知这巫主之位,到得这个局面,无论是谁,都坐不安稳。 薛翎感受薛莲那小女儿的娇羞之意,不由得感叹不已。 只觉得这便是女子的悲哀了,女孩子再怎么聪慧,终究是眼界有限,她依稀记得母亲曾经与她说过一句话,“我从前总觉得生儿生女一样,现在,阿娘不得不承认,男女有别,终究是不一样的。” 母亲一向我行我素,言笑晏晏,即便父亲病重缠身的时候,母亲也不曾怨天尤人,这样伤感的话。母亲也只说过一次,所以薛翎记得清楚明白,因为,母亲说过这句话之后,没几日,就离去了。 薛翎即便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天赋无人能比,就算她的巫医之术在薛家无人能敌,她也只是一个女儿家,即便看透了一切,也终究斗不过那些城府极深的男子。 只是,就这样被算计的死去,心里终究太不甘。 女儿家,生来便低人一等吗? 正文 第二章 重回 薛莲居高临下,视线落在了薛翎身上,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我知道你有很多不甘,那又如何,你挡了别人的路,身居高位却无力自保,如今落得如此田地,不是早该料到的吗?你一个小女子,当真以为坐上了巫主之位,就能在薛家有个一席之地?我娘说了,女人家,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找个好人家嫁了。” 薛翎恍若未闻,挣扎了片刻,可是整个人却越来越虚脱。 她是行医出身,自然知晓,经此一难,自己已是大限将至。 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薛莲的声音渐渐的飘入她的耳中。 身为女子,便只能嫁人生子吗? 即便到了临死之际,这句话,她依旧不愿认可。 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薛翎脑海里闪现着短短一生的画面。 身为巫医世家的嫡系长女,她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在巫医之术上,有着族人无法逾越的资质。 努力习医,除了为了传承家族的医术,更是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医治妹妹,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做了巫主之后。 在别人的眼里,她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替人治病解难,备受推崇。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薛家如履薄冰。 如今,一朝陨落,那些曾经被她医治过的,也开始跟风一般的恶意辱骂。 民心似乎在一夜之间倒戈。 世人不解真相,无论是崇还是骂,都是随波逐流。 而她只想好好的行医救人,终究还是输给了这世道和人心。 从父母相继离开,无论是进是退,便由不得她做主。 无父无母,又是一个女儿身,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无依无靠,就算是走道顶点,被人拉下来,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了妹妹。 还有父母之死的真相,她已经没办法去复仇。 紧闭双眼,掩盖了太多的情绪。 回首这一生,心里的不甘和愤恨在这一刻集聚到了顶点。 恨吗? 当然。 父母行医济世,却死于族人之手。 一家四口,皆是良善之人,却早早归于黄泉。 薛翎心里迸发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怨念。 这怨念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脑海里慢慢浮现着一段咒语。 模模糊糊的似乎听不清楚。 顷刻之间,似乎风云变色。 而后,归于平静。 风中只剩下四句飘飘忽忽的低弱回声,久久不绝。 “怨气不消,不堕轮回。 往后余生,不死不休。” 这是薛家巫术下卷的禁咒。 下卷之中多为禁术。 曾是她想方设法要毁去的。 没想到有一日,终究还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终于给自己下了这禁咒术。 若不能逆天改命,便永久的纠缠于这段尘世间的苦痛之中。 反反复复,直至魂飞魄散。 意识慢慢的涣散,薛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庆安三十四年,就在薛翎死去的第二年,皇太孙上奏,以巫术祸乱为由,下令清查所有的巫医世家,至此,举国动荡,长达数年之久。 史称,巫蛊之乱。 而这些,薛翎再也看不到了。 薛翎再一次睁开眼睛,眼底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的眼睛有一刹那的刺痛,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前的雪光,身后是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姐慢些,姐姐摔倒了,你们还不快将姐姐扶起来。” 这声音? 薛翎恍惚起来,这是妹妹薛燕的声音。 果然,禁术生效了。 她记得妹妹已经死了,妹妹生命的最后时刻,痛不欲生,苦苦哀求,是她亲手结束妹妹的生命。 想到过去,薛翎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颤抖与绝望,心不由得痛了一下,神色也恍惚起来。 不过片刻。 就已经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扶起了她,“姑娘可是忧思过度,体力不支,快快起来,若是叫太太看见,又要担忧了。” 薛翎微微的侧过头,对着一张熟悉的容颜。 这是她的贴身丫头丝雨。 一双远山般温柔的眉眼,印入了她的眼底。 薛翎的眼睛微微的湿润,“丝雨?” 丝雨伸过手探了探薛翎的额头。 “姑娘是不是不舒服?” 薛翎顺势抓住了这一只手。 温热柔软。 她这才挣扎着起身。 身子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甚至透着一股轻盈。 薛翎仔细的打量着一切。 丝雨的眼中含着担忧,可是这担忧之中更多的是透着温柔,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经事的姑娘家一样。 并不是后来跟着她历经巅峰,又饱受沧桑的那个丝雨。 薛翎在丝雨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她微微的侧过头。 映在眼底的是一个身量不足的女孩子。 这是她的嫡亲妹妹薛燕,现在是十岁左右的的模样。 薛燕实际年纪比薛翎小两岁,应该是十一岁,不过因为身患疾病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纪略小,有些身量不足。 薛翎眼睛微微的湿润,她忘不了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几年,忘不了母亲殷殷嘱托,让她好好的照顾妹妹,忘不了妹妹死在怀里的那种崩溃,那些过往犹如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历历在目。 悔恨在心底滋生着,似乎要吞噬着她的神智。 眼前瘦弱的少女,脸上挂着泪痕,大大的眼睛红红的,看的薛翎一涩。 她伸出手,用力的掐了手臂。 锥心的疼痛,提醒着眼前的真实。 妹妹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薛翎张开手臂,笑容里含着泪,她轻轻的唤了一声,“燕儿过来。” 薛燕扑了过来。 薛翎把瘦瘦小小的人儿揽进怀里,感受着真实的触动。 骨血至亲的依恋,夹杂着前世亲手了结的愧疚,薛翎紧紧的抱着薛燕,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生,便是叫她付出任何代价,她也要护的怀里小小的人儿一生平安。 薛燕乖乖的窝在她的怀里,只是近乎呢喃的喊了一声,“姐姐,你怎么了?” 薛翎深深的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吐出几个字,“别说话,让姐姐抱一会。” 薛燕果然不动。 薛翎静静的抱着。 感受着心的跳动,一切恍若幻梦一场,她有些分不清,记忆里的那些,和眼前的一切,到底哪种才是真实。 好一会儿,薛燕软软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薛翎耳中,“姐姐?” 薛翎这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落在薛燕的身上,这才发觉怀里的妹妹一身素服。 正文 第三章 母亲 薛翎看向了自己,和妹妹一样,穿着素服。 她自然记得,前一世父母过世,她们姐妹穿了素服三年,三年过后,她才脱下了素服,换上了以暗色系为主的代表巫主身份的黑衣。 如今身上穿着素服。 薛翎心里咯噔一跳,扫了一眼,空旷的院子,透着沉寂和古老,一砖一瓦都带着岁月的痕迹,院子前面挂着两盏素白的灯笼,刺痛了薛翎的眼睛。 这是薛家的祖宅。 父母皆是在祖宅过世的。 她回过头,试探着问道,“丝雨,现在可是庆安三十三年,腊月初七?” 丝雨被问的一怔,她看着薛翎,“姑娘,怎么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薛翎神色急躁了几分,重复的又问了一遍,“现在可是庆安三十三年,腊月初七?” 丝雨看着薛翎,只觉得自家姑娘的神情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有些疑惑,到底不敢多说,立刻殓眉道,“回姑娘,正是庆安三十三年,腊月初七。” 父亲腊月初七未时初过世的,也就是说,现在父亲过世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重生归来,来不及见父亲最后一面,甚至没有时间悲伤。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容不得她有丝毫的懈怠。 父亲葬礼前夕,母亲过世。 所以,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这世间果然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即便用咒术重生,给她可以挽回的人和事也终究是受了限制。 不过,至少母亲和妹妹还在。 薛翎的指甲嵌入手心,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薛翎心中从新燃起了希望,她半蹲了下来,看着妹妹通红的眼睛,心里的杂思已经淡去,人却越发的清醒。 对她来说,父亲过世已经四年了,那种悲痛已经随着时间的逝去变得淡薄许多。 如果以不堕轮回为代价,换来的结果只是把曾经经历过的遗憾和伤痛再经历一次。 那么,她又何苦走这一遭。 既然来了,所有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要重新书写。 薛翎眸光之中透着薄凉。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薛翎的思虑,“两位姑娘怎么站在雪地里,小心着凉!” 这声音十分的慈祥,却听得薛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徐妈妈的声音。 徐妈妈是祖母身边的嬷嬷,父亲病情严重的时候,祖母就让徐妈妈在祖宅帮着一起照顾,薛翎因为祖母的缘故,一直对徐妈妈敬重有加。 却不曾想,母亲过世,徐妈妈是最直接的凶手。 薛翎低着头,徐妈妈自然是留不得的,而且,在她除去徐妈妈之前,绝不能让母亲和徐妈妈单独接触。 思虑片刻,她抬起头来,神色已经回复如初,“徐妈妈是来找母亲的?” 徐妈妈说道,“明日里老太太就会过来,我列出了一张清单给太太过目,今日先去采买一些回来。” 薛翎说道,“我看看。” 徐妈妈有些犹豫。 薛翎已经伸手过去。 徐妈妈便将清单递给了薛翎。 薛翎扫了一眼,点点头,先赞了一句,“妈妈果然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做事稳妥。” 说着不动声色的将清单收进了衣袖之中,道,“这几日妈妈没日没夜的熬着,着实辛苦了,这清单我会拿去给阿娘看,妈妈自去忙吧。” 徐妈妈正犹豫着,薛翎说道,“父亲过世了,我和妹妹想单独的陪陪阿娘,除了丝雨,你们都不必跟着。” 薛翎这样说,徐妈妈只得作罢。 和徐妈妈说了这几句话,薛翎的心情已经缓缓的平息下来。 院子里很是清幽,几盏白色的灯笼挂在廊下,满院子都是触目惊心的雪白。 薛翎的目光一点点的挪开。 也不是所有的白都让人欢喜的。 不过这色彩却让她更加清醒。 薛翎想起来父亲。 父亲过世之前,是薛家的家主,更是整个江陵的巫主。 在父亲的庇佑之下,她和妹妹过着安稳的生活。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恣意的眸光瞬间黯淡。 母亲那几日虽然强撑着,可是她是能感受到母亲丧夫之痛的那种低落。 母亲的性子一向张扬,为了父亲的病,执意与父亲来到这祖宅养伤,这半年,母亲想了很多法子,终究是无力回天,薛翎一直都知道,父亲的死,受伤害最深的除了祖母,便是母亲了。 虽然母亲之死,的的确确是一场算计,可是,母亲那时候,也是伤心过度,毫无求生之念吧! 薛翎无法去揣测母亲死之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也不知道生和死,对母亲来说,到底哪一个更痛苦。 但是,留住母亲,却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过, 要如何在这一场败局之初,寻得一个破局之道?为母亲争得一线生机。 这一次,便是这龙潭虎穴,她也无所畏惧。 曾经的良善和懦弱弃之如敝履,前途漫漫,最惨便如同从前一般家破人亡,那样的绝路,走过一次便罢了,她绝不会走第二次。 过去的她身不由己,现在的她只想要掌控着一切。 人心她掌控不了,却可利用这人心掌控整个巫族世家。 薛翎敛去眉宇之间所有的情绪,掀开厚重的帘子,步履轻盈的走了进去。 一个女子正在布置灵堂,那女人不过三十来岁,一张脸美得看不出年纪。 可是这美貌,比起后宅之中的女子,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薛翎看的有些出神,前一世关于母亲所有的记忆早已经定格在那个冬天。 后来,一年,两年,三年,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偶尔想起母亲,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只记得母亲与这世道的格格不入,只记得族中之人对母亲诲莫忌深。 便是偶尔睡梦之中梦见母亲,也总是看不清容颜。 而现在。 母亲真实的容颜再一次的落入在她的眼前。 轮廓一点点的变得清晰起来。 薛翎终于知道,母亲的与众不同,到底不同在何处。 正文 第四章 母亲2 母亲不喜妆容,一张素颜美的明丽无双。 眉宇之间透着张扬,女子惯有的低眉和隐忍在她脸上看不到分毫。 父亲过世,母亲心底悲痛,可是母亲身上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与往昔并无差别。 薛翎的眼中浮出一丝泪意。 眼前的女子就是她的母亲蒋悦。 母亲性子与其他的女子孑然不同,母亲不喜欢蒋氏这样的称呼,即便称呼父亲的时候,也从不会像其他的婶婶那样,称呼夫君或是老爷。 母亲一直特立独行的直呼父亲的名字,高兴地时候,就唤名字,不高兴的时候就连名带姓的。 薛翎从小就知道,母亲在整个家族之中一直都是叛逆一般的存在。 蒋家在巫医世家之中排行第二。 故而母亲虽然行事乖张,又有父亲从中周旋,薛家到底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种矛盾在父亲过世之后,便彻底爆发。 前一世,这种矛盾她没法化解,所以母亲早早过世。 今生,即便可以化解,她也不愿。 她不愿委屈母亲来化解这矛盾。 父亲可以护的母亲。 她一样可以。 而且会做的更好。 薛翎微微的甩了甩头,把脑海里的一切思绪都抛之脑后。 人生一世,最紧要的只有这么几个人了。 母亲在,这个家就还在。 眸光里透着希望,她喊了一声阿娘。 一抹极淡极淡的光亮从眼底晕开。 蒋氏看见一双女儿,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蹙起了眉头,声音依旧响亮,只是细细听来,到底有一种强撑着的坚强。 “这一身的雪是哪里来的?快过来,我看看?” 说着就拉了薛翎过去,替她拍去身上的残雪。 然后仔细的交代了起来,“明日你祖母就会过来主持大局,过了这几日,等你爹爹安葬过后,我们就会回家,家里规矩多,终究是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在了,阿翎已经十三岁了,等守完孝就十六了。”说着长叹一声,“十六岁啊,” 这一声长叹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母亲这般的神情,从前的薛翎会以为母亲是为她的婚事担忧。 却不知晓,隐藏在这感叹之后,是一个母亲不能陪伴女儿长大,不能亲眼看见女儿出嫁的遗憾。 母亲,应该是猜到自己的命运了吧。 薛翎泛起一丝心疼。 她还记得前一世那时候,她沉浸在丧父之痛之中,并不曾注意到母亲话语之中的反常。 没曾想,短短几日,先后失去至亲。 现在想想,她最怀恋的依旧是在父母身边那些安宁自在的日子。 薛翎握住了母亲的手,又唤了一声阿娘。 蒋悦微微的轻叹一声,“阿翎,别担心。你和燕儿是薛家的嫡女,没人敢拿你们怎么样的。” 薛翎暗暗地叹了一声,母亲比她想的更通透,薛家的一切,母亲也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蒋悦一反常态,对着薛翎细细的交代,带着一股子交代后事的无奈。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不同于平常的神色,有一种近乎于妥协的淡然。 薛翎隐去所有的心思,扬起一张脸来,一语双关的问道,“阿娘为何这般仔细交待,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蒋悦只是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底气不足的说道,“自然要一起回去,那也是我的家,阿翎,这世道对于女子的苛刻,我已经看透了,既然改变不了命运,我只是希望你和燕儿能像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过一些最平凡的日子。” 嫁人生子。 薛翎并不认同,她对自己下的这咒术,自然没想过成婚生子。 不过,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妹妹身上,既然是母亲的期望,那就让妹妹来完成吧。 蒋悦的声音轻悠悠的,“阿翎,燕儿,你们以后遇事可以学着转圜,不可太过于执着。” 这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薛翎几乎可以肯定母亲话中透着的自责难以掩饰。 自责是一种很难纾解的情绪,没有人比她更懂。 前一世,妹妹的死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那时候,她不再反抗,安心赴死。 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一股不甘心却又将她拉了回来。 死过一次的她,比谁都更能明白,活着的意义。 活着便有期望。 而死,注定了只是一种失败的体现。 “阿娘,”薛翎在心底思索着措辞,说道,“女儿昨日读书,读到一篇文,阿娘可能替我解答一二?” 蒋悦摆了摆手,“我诗文不佳,你问我这个,等于对牛弹琴,若是你爹爹再世的话,” 薛翎怕勾起母亲的忧思,连忙伸手拉了拉蒋悦的衣袖,打断了母亲没说完的话,“除了阿娘,我也无人可问,我念念看,兴许阿娘懂呢?” 这样的小女儿姿态,叫蒋悦心里一软,“你先念念看,我若是不懂,可以去替你查一查。” 薛翎轻轻的念叨,“臣以险悻,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薛翎十三岁,声音本该带着少女的清脆。 可是一字一句,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沉着。 念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时候,已带了丝丝哽咽之声。 蒋悦神色也经不住动容起来,从一开始的无奈,渐渐的变做了一种伤痛。 薛翎念的这一篇,出自于陈情表,而她的话中含义,侧重于无父无母的孤苦。 蒋悦到底不能无动于衷,她伸出手臂,把两个女儿揽在了怀里,眼中的悲伤退却,化做一股坚定,“阿翎,我懂你的意思,别担心,阿娘会一直在。绝不会让你和燕儿经历这样的苦楚。” 听到母亲的这句话,薛翎终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正文 第五章 名声 这一段话,她只是想告诉母亲,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就像是落叶飘零一般,无根无基,祖母再好,到底是及不上母亲。 是的,这便是她重活一世的感悟。 便是至亲,也终有亲疏之别。 父亲已经不在,母亲便是心里最重要的。 薛燕仰着一张小脸,喊了一声,“阿娘。” 这柔弱的声音,带着对未知的恐惧。 薛翎听了心疼不已,从前,她就是因为妹妹这柔弱无依的神色,在被推上那个位置的时候,终究是带了几分义无反顾的心情。 而最后走向末路,算起来也不怨别人。 说起来,现在的她越来越有一种感触,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必须要有足以匹配的能力和野心,才能在那个位置站稳脚跟。 这些,从前的她都没有。 但是,不代表现在没有。 父亲过世,薛家无主。 二叔,三叔皆为庶出,二人互相不服,还有出嫁到王府的姑母也暗怀心思。 而她,身为薛家的嫡系长女,一定会被再一次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家族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只要回了薛家,从前面对的事情,她一定会再一次面对。 如今的处境,只要是身在薛家,想要独善其身,完全不可能。 既然有些路不得不走,那么,她一定要好好的想想该如何走。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绝不会被动,必须要将选择权握在手里。 无论是权势,还是名声,亦或是性命,她都要。 而妹妹,是薛翎历经两世唯一的亏欠,亦是她这一生最想保护的人。 她握住了薛燕的小手,“燕儿,别怕,姐姐也会保护你的。” 薛燕点点头,满脸的信任。 这样的神色,和从前一样,母亲过世之后,妹妹就是用这样的神色看着自己,满心的依赖。 薛翎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 只是轻轻的别过头去。 稍微的缓解了一下,再一次转过头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如常。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无论是伤痛还是不甘,她必须要正视。 无论是遗憾还是恨意,她都必须放在心底。 这样才能站得更高,走的更远。 蒋氏看着薛翎,仔细的打量了几眼,十分欣慰的说道,“阿翎长大了。我很是欢喜。” 薛翎轻轻地哼了一声。 然后伏在了母亲的怀里,再一次说道,“阿娘,爹爹已经不在了,阿娘一直陪着我们,好不好?” 蒋悦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尽说这样的话?” 薛翎抬起头,看着母亲,带着失而复得的期冀,隐隐的透出一丝忐忑,声音有些发低,“阿娘,好不好?” 这样期冀的眼神,似乎含着太多的情绪,蒋悦心里不知为何,揪心似的疼了一下。 “好。”她柔声的答道。 薛翎落下心来。 丝雨说道,“姑娘,徐妈妈列出来的清单要不要给太太过目,若是老太太明日过来,发现很多东西都没备好,岂不是又要责怪太太。” 前世,母亲事事准备妥当,最后也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 薛翎握住了手上的清单,淡然的说道,“徐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做事一向妥当,我看了清单并无不妥之处,等一会让乳娘去采买就是。” 薛翎的乳母蒋妈妈是蒋悦的陪嫁。 蒋悦显然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对蒋妈妈说道,“你带几个人去采买用物,办的稳妥一些。” 蒋妈妈忙点头称是。 薛翎也跟着起身,说道,“阿娘,我衣服有些湿了,想去换一件衣服。正好和乳娘一起出去。” 蒋悦点点头,连声嘱咐,“去吧,多穿一点衣服。” 薛翎与蒋妈妈一同出来。 走到回廊转角。 蒋妈妈提醒薛翎,“姑娘,清单呢?” 薛翎只是抬起头说道,“乳娘,我有事要和你说,可以吗?” 蒋妈妈一向是对薛翎姐妹疼爱有加,有求必应。 闻言,连忙说道,“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有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薛翎便引了蒋妈妈到了房间,一面吩咐丝竹倒茶。 一面将清单递过去,说道,“乳娘,我方才粗略的算了一下,这清单所需银两不菲,我们手头还有这么多钱吗?” 蒋妈妈接过清单,也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太太还有体己,姑娘不必担心。” 薛翎点了点头,“阿娘对银钱一向并不在乎,不过,父亲的丧葬之礼,所需之物,应由薛家官中所出,这是历来的规矩,不知是不是?” 蒋妈妈似乎有些怔住了。 薛翎所言自然是真的,不过蒋悦一向不再意这些,蒋妈妈便也从不提及,“姑娘的意思是?” 薛翎说道,“祖母一向最是守礼,徐妈妈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薛家是大户之家,最是看重名声,若是传出去家主丧葬之礼所耗银钱都是儿媳所出,乳娘,您说祖母会不会称赞阿娘?” 这一张清单所列的都是极上等的用物,极全面。 薛翎想起前世,母亲置办了所有用物,并没有得到祖母的夸赞,反而因为这些用物所耗不菲,牵扯出了母亲私下替人应诊治病的事情。 父亲病重之后,族中的意思,让父亲在薛家挑选嗣子,传承医术,母亲执意反对,并带了父亲来别院医治。 子嗣传承是薛家大事。 父亲过世之后。 薛家给母亲定下的罪名有二。 其一,行事乖顺,断了薛家传承。 其二,私下行医,害了薛家名声。 单着这两点,薛家是不会留着母亲的。 不过,母亲能将父亲带到祖宅,这件事本来就透着蹊跷。 这一件事,薛翎仔细的思虑过了。 薛家是巫医世家,医术传承以嫡系为主,若无嫡系,便依照长幼有序的准则。 父亲过世,两位叔父皆是庶出,自然是由二叔传承。 而三叔自幼养在祖母身边,三婶婶又与祖母是姑侄。自然是暗怀心思,从中推波助澜。 无论是父亲之死,还是母亲之死,这两位叔父都脱不了干系。 而徐妈妈八面玲珑,与两房之间皆有往来。 这一张清单,便是最初的诱因。 正文 第六章 主动 其实母亲行医治病,更多的是秉着一颗济世之心。 然而,不管目的是什么,落在薛家眼底,都只剩下大逆不道四个字。 在世家族人眼中,利益和颜面高于一切。 蒋妈妈有些不可置信,“这徐妈妈是看着大老爷长大的,平日里也是十分的和善,这一次,忙前忙后,也是十分的尽心,姑娘从前也是对徐妈妈十分的恭敬,怎么今日?” 薛翎说道,“徐妈妈可信不可信姑且不论,我们只单单的说这一张清单,母亲拿出这么多银钱,置办用物,如果有人硬说这钱是阿娘私下里替人治病得来,薛家可会感激母亲?” 从前,薛翎就算后来猜到这些事,若要叫她重新面对同样的场景,她也会觉得,既然是族人的意思,她并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救下母亲。 而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从前,她觉得人性自私,族人重利,实在是让她望而生畏,无可奈何。 而现在,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人性来达到目的。 蒋妈妈有些急切起来。 薛翎并不急着和蒋妈妈深谈。 只是起身,“乳娘略坐坐,我去换一身衣物,再过来和妈妈继续说。” 蒋妈妈心里正乱。 一抬眼,看见薛翎身上的冬衣在雪地里的的确确浸湿了。 蒋妈妈心里虽然焦急,却还是更担心薛翎的身子,便点头说道,“姑娘快去吧,莫要受凉才好。” 一面嘱咐丝竹道,“去打水,让姑娘泡个澡,好好的暖一暖。” 丝竹是蒋妈妈的女儿,蒋妈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蒋旭在外院跑腿,女儿丝竹是薛翎身边的大丫头,性子爽辣开朗。 薛翎身边另一个大丫头丝雨也是家生子,性子绵柔体贴。 薛翎吩咐了丝雨泡了一杯茶陪着蒋妈妈。 然后去了内室。 浴桶放在屏风之后,她缩在了热水之中,捧了一捧热水,浇在了脸上,整个人越发的清醒。 脑海里,开始梳理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已经仔细的确认过,现在腊月初七,腊月初八,祖母会带着叔叔婶婶过来主持大局。 父亲定在了初十下葬,而初九当夜,母亲过世。 而这一次,她想保住母亲,打算先从祖母身边的徐妈妈入手。 母亲过世的那一场大火,便是徐妈妈所为。 母亲之死,徐妈妈是直接参与其中的。 徐妈妈,必须死。 薛翎将头埋进了水中,她前世怀疑徐妈妈的时候,却把徐妈妈的所作所为当做了祖母之命。 这也是她后来和祖母之间产生嫌隙,再也无法信任祖母的一个缘由。 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之时,她才明白祖母的无可奈何,明白祖母的无能为力。 才知道徐妈妈是旁人下的一步暗棋。 不得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一招十分的高明。 既然如此,前程今生,所有的账,一起来清算。 一劳永逸的除去徐妈妈,也正好可以杜绝后患。 温热的水飘荡在脸上。 水底的感觉透着窒息。 薛翎终于抬起头来,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唇边却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孤儿寡母,这一次,无论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薛翎又想起了一件事,每年三月,薛家必会举行巫医之选。 从巫医世家之中挑选天资出众的后辈作为巫医。 而五月初,就是五年一度的巫主之选。 如今父亲过世,巫主之位空缺,其他的三大家族亦是蠢蠢欲动。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巫主竟然会落入年仅十四岁的她的手中。 她天赋极佳,巫医之选,虽说是困难重重,却也在她意料之中。 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她以未嫁女子之身,被选为巫主,凭借的当然不是实力。 温和的水,让薛翎整个人一点点的和暖过来。 从前,她是被推上那条路。 而现在,既然再一次,面对着同样的命运,那么她不妨主动走上那条路。 主动与被动不过是一念之差。 这一念之差,一定会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薛家的命运,这一次,她都想要握在手中。 至于权势和名声。 她当然要兼而有之。 薛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听到丝竹唠叨,“姑娘,我们是不是要回薛家了?” 薛翎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柔声问,“那你呢,你想回去吗?” 丝竹摇摇头,嘀咕道,“不想。” 说起回薛家这件事,丝竹一向活泼的性子也沉重起来,“大老爷不在了,不知道薛家的各位族老会怎么对太太?如今没有人护着太太,只怕,” 说着担心薛翎听了心情不好,连忙住了嘴,“姑娘,别往心里去,是我多嘴了。” 薛翎摆了摆手,“这话是奶娘告诉你的吧,你说的没错,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薛翎太过于镇定,丝竹有些发愣,只是喃喃的喊了一声,“姑娘。” 薛翎说道,“放心吧,阿娘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丝竹连忙点头,又说道,“是的,姑娘是薛家的嫡出三小姐,薛家并不会为难姑娘的。” 薛翎的唇边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为难?” 她摇头,“丝竹,永远在意别人会不会为难你,这样会显得被动,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让旁人措手不及。” 丝竹有些不懂。 薛翎也不再解释,她捧了一捧水,看着水珠从指间滑落,这里是一家四口最后的时光,父亲在生命最后的半年,尽可能给了她和妹妹最后的温馨,以至于,她从来不曾体会过藏在笑容之下的阴谋诡计,也不知道骨血至亲的背后,更有触摸不透的人心。 而现在,她对那些至亲没有半分的期望,行事之时也不会有半分心软。 薛翎道,“我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为难别人,但是从现在开始,没有人能为难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寒意。 丝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正文 第七章 巫医1 薛翎不想吓着丝竹,便柔声的说,“你若是喜欢这里,等有机会,我们再搬回来住。” 丝竹却是不信,“姑娘少来,回去了,哪有机会再搬回来。” 薛翎只是看着丝竹,一字一句的说道,“傻丫头,有很多事情,如果连想也不敢想,如何能实现。” 这一句话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宠溺,听在丝竹耳里,不由得有些感动。 薛翎性子极好,往日里待身边的丫头也是十分的平和,不大拿主子的架子。 但是几个贴身服侍的丫头都比薛翎年长一些,薛翎从来不曾用这样语气对丫头们说话。 丝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姑娘,给丝竹一种感觉,就是明明还是一样的温和,却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眼中清亮,言语却带着一股恣意的无畏,一字一句却又像是深思熟虑般的坚定。 丝竹心里不由得涌现出一种踏实之感,连忙说道,“姑娘说的极是。” 薛翎沐浴之后,换了衣服。 都是临时做的素衣,极普通的布料,这样淡白的色彩,时刻的提醒着薛翎,父亲已经不在了。 却也给了薛翎一种警醒,此时此刻,正是生死关头,不敢懈怠半分。 深居高处几载,江冉的触感也被养的娇了起来,这粗糙的布料硌的肌肤生疼。 沐浴过后,头发打湿了些许。 她索性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 坐到了梳妆台旁,蒋妈妈接过梳子,替薛翎梳着。 蒋妈妈心底疑惑,再一次问道,“姑娘一向对徐妈妈敬重有加,怎么会忽然怀疑她?” 薛翎看着镜中的自己。 弯弯的眉宇之下,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面的情绪叫人难以分明。 稚嫩的容颜之下,掩饰了心底所有的思绪。 薛翎敛眉,并没有回答蒋妈妈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乳娘,薛家会要母亲的性命吧。” 蒋妈妈手一抖,仿佛心底最担忧的隐秘被戳穿一般慌乱不已,梳子也掉落在在地上,急道,“是不是丝竹那个小蹄子和姑娘说了什么?” 薛翎摇了摇头,轻启朱唇,声音轻飘飘的,“并非如此,乳娘,我今日卜筮,有大凶之象。” 这一句话,让蒋妈妈整个人一怔。 卜筮问疾,这本是最基本的巫医之术。 每一个入门的巫医最开始习的就是卜筮之术,而且卜筮之术也最能考验天赋和功底。 蒋妈妈是蒋家陪嫁,又贴身服侍这些年,自然是对巫医之术略有所知的。 莫说江陵民众,便是举国上下,对于这巫术都有一种敬畏之心。 蒋妈妈自然也是如此,立刻正色道,“姑娘,这可不能说笑。” 薛翎摇了摇头,“此乃大事,我怎会说笑,乳娘应该知晓,我跟着爹爹学过卜筮之术。” 薛翎的巫医之术是父亲亲传,从前习医的时候,曾得到父亲亲口称赞。 蒋妈妈自然是知晓的,站起身来,仔细的问道,“卜筮怎么说?这大凶之象所指何意?” 薛翎轻轻的说道,“或有死别之痛。” 蒋妈妈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 蒋妈妈是蒋悦的陪嫁,亦是个通透之人,即是死别之痛,两位姑娘年纪尚幼,并不可能,便是四姑娘身子偏弱,也绝无性命之忧,蒋妈妈本能的想起自家的太太。 她在这屋子里走来走去,声音也颤抖起来,“我去告诉太太。” 薛翎一把抓住了蒋妈妈的手臂,“乳娘慌了,阿娘一向最不信这些的,便是告诉她,也没有用。” 蒋妈妈泄了气,蒋家也是巫医世家,虽说比不上薛家,却也是世家之中排的上名号的。 可是身为蒋家嫡女的蒋悦却对着巫医之术嗤之以鼻。 薛翎的印象中,母亲的医术怪异,但是比起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从来都不认可这巫医之术。 久而久之,便是父亲也从不在母亲面前提及巫术。 薛翎这样一说。 蒋妈妈道,“是我急了,倒忘了这一遭,那可如何是好。” 心底越发的焦急,只问薛翎,“姑娘,可有解救之法。” 薛翎微微的蹙起眉头,“或可一试,不过需要妈妈助我一臂之力。” 蒋妈妈听到薛翎说起或可一试,这才把心落下一半。 毫不犹豫的说道,“姑娘只管吩咐就是,我听姑娘差遣。” 薛翎这才说道,“卦象说,徐妈妈不可信。” 先前薛翎所言,蒋妈妈心底虽然有疑虑,却也不尽信。 现在蒋妈妈却没有半分怀疑了。 举国信巫已经到了近乎迷信的地步,蒋妈妈说道,“姑娘只管放心,我记下了。” 薛翎便挑了重点仔细嘱咐了几句。 蒋妈妈一时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牢牢的记下薛翎的嘱咐。 薛翎又说道,“这事,先不要叫母亲知晓,她一向不信这些。” 蒋妈妈跟着蒋悦这些年,自然是清楚自家太太的性子,薛翎这样一说,立刻就应了。 不过蒋妈妈心里疑虑,又问道,“姑娘,既然徐妈妈不可信,她列出来的清单,我们不去购买,她自然是知晓的,她若是问起来该怎么说?” 这个薛翎自然是料到的,“乳娘此方出去,徐妈妈一定已经候着了,依着徐妈妈的性子,定然是要询问乳娘的,乳娘就说,这样大的事情,还得徐妈妈去办才行,只是这清单在我手中,让她来问我拿就是了。” 说着交代了一句,“态度要温和,不要让她察觉出来什么,我自有主张。” 薛翎的语气十分的淡定,一言一行透着稳妥。 蒋妈妈莫名的觉得心安,说完便退下了。 蒋妈妈走后,薛翎便坐在了椅子上,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母亲的的确确是不信卜筮之术,就算她和母亲说起,母亲也绝不会放在心里。 更何况,她暂时不想要母亲知道自己的这些阴谋算计。 卜筮之术,她的确精通。 不过,她用的并不多。 而现在,她觉得,其实有时候,谋算人心或许比巫术更有用。 正文 第八章 巫术2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梳妆台上。 梳妆台没啥饰物。 只摆放了几本医书。 这是父亲生前留下来的东西,她自幼就习医,父亲教授两位堂兄的时候,她也是跟在一旁学习的。 便是父亲病重的那半年,也不曾忘了指点她的功课。 若是父亲在世,薛家无论如何算计,也算计不到母亲和她们姐妹身上。 薛翎记得,儿时,母亲最常与她说的一句话,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成为男子的附属品。 前一世,她不想做附属品。 今生,她绝不会成为附属品。 薛翎随意的翻看着。 这些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习医的书。 她天赋不错,自幼跟着学医,双亲过世之后,便沉浸在专研医术之中。 不过两年时间,巫术精进,便是江陵之地,也是无人能及。 薛家的祖传巫医之术,讲解详细,上卷分为祝祭篇,祝由禹步篇,卜筮篇等。 而下卷只有两篇,便是诅咒篇和巫蛊篇。 她对自己用的便是这诅咒篇中的禁术。 薛家的巫医之术,历经百年传承,最神秘的便是下卷之术。 不过最难以掌控的也是这下卷之术。 巫医之术,只传长房嫡系。 父亲作为薛家的嫡系长子,很早就承了家业。 无论是先天的天赋还是后天的勤恳,父亲都是薛家这一辈最厉害的巫医。 也是祖父祖母最引以为傲的薛家的继承人。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就在于母亲。 父亲作为薛家最年轻的巫主,娶了门当户对的蒋家嫡女为妻。 这门婚事本该是天作之和。 可是母亲行径,用祖母的话来说,近乎于离经叛道。 母亲身为蒋家嫡女,对于巫医之术颇具微词。 成亲之后,以年纪不足为由,迟迟不孕,直到二十岁才生下薛翎,而后,在薛家催促之下,生下次女薛燕,再后,坚决不肯再孕。 这也是薛翎虽出生长房,却在这一辈中排行颇幼的原因。 薛翎轻轻的笑了起来。母亲一生,活的分外惬意,从不会因为家族压力而妥协。 而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成婚之后,更是以母亲为重。 父亲再世那些年,用他的力量,在这个沉闷古板的家族,极力的给母亲和她们姐妹撑下一片安稳而平和的天空。 父亲的早逝,让一切平静被打破。 现在。轮到她了,薛翎轻轻的闭上眼睛。 她也要用自己的羸弱的身躯,给母亲和妹妹,撑起一片天空来。 薛翎抬起手,说道,“丝竹,去把爹爹给我的那个沉木箱子找来。” 这沉木箱子里面装着的便是薛家的祖传巫医之术。 是父亲临终之前亲自交到她的手中的。 外观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沉木箱子,暗色的漆,刻着神秘的符文。 用的是薛家最传统的封禁之术封禁。 母亲不喜巫术,父亲临终之前便交给她,让她呈给各位族老。 前一世,祖母到来当天,她就主动交出了沉木箱子。 薛家家训,长房传承家主。 而蒋氏只生下了一双女儿。 薛家不曾有过女子做家主的先例。 所以,前一世,她从来不曾妄想过这至尊之位。 而现在,她志在必得。 薛翎漫不经心的轻轻的摸着盒子上的符文。 盒子上雕刻着暗色的符文,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薛翎用指腹轻轻地触摸,脑海里浮现起父亲临终之时的无奈,“这下卷害人不浅,我时常在反思,这下卷是否有存在着的必要,只可惜,我还没想明白,就要离去了,阿翎你若是一个儿子就好了,或许可以继承为父的遗志,如今,” 他长叹了一口气,咽下没说完的话,道,“罢了,人死如灯灭,如今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只盼着薛家后辈子孙能有一日,可以为此事做一个决断。” 巫术上篇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下卷的初衷也是为了救人,但是稍加不当,就会成了害人之术。 人心险恶,终究难以触摸。 在她成为巫主的第三年,有一次,用卜筮之术推测,巫蛊之术终会成为一场祸乱。 而后,她提出了废除下卷,自然是遭到了合族反对。 薛翎摇了摇头,眼中眸光犀利。 最可怖的并非这术法,而是人心。 因为,人心难以触摸,故而这样危险的东西,就如同一个难以掌控的利器一般,随时可能害人性命。 薛翎的眼睛看不清一丝一毫情绪。 父亲穷其一生,一直在思虑是否要废弃这术法,终究无法做出决定,而她做出了决定,却是人微言轻。 如今。 薛翎的心里却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和别人商议,就是给了他们拒绝的权利。 唯一杜绝被人拒绝的解决之道,就是自己做主。 外间传来动静。 薛翎收回心思, 将东西收到一旁。 看来是徐妈妈来了。 薛翎刚刚收好东西,果然看到徐妈妈走了进来。 她挥了挥手,“丝雨,你过去跟阿娘说一声,就说我现在有些事,等一会过去。” 丝雨点头出去了。 薛翎靠在了椅背上,只是端起了一杯茶,“徐妈妈来了。” 徐妈妈温声说道,“姑娘,蒋妈妈说,让我来找你拿清单。” 薛翎说道,“妈妈请坐,我和阿娘说起此事,这清单列的不对,故而想着找妈妈重新商议,母亲事忙,便由我分担一些,让妈妈多跑一躺,妈妈别见怪。” 她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徐妈妈的手中,“妈妈先喝口茶,算我赔罪。” 薛翎的神色真挚。 徐妈妈不疑有她,接过了茶水,一饮而尽,“姑娘说哪里话,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试探着问,“不知姑娘觉得这清单哪里不对?” 薛翎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觉得哪里都不对。” 薛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温和已经凝固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徐妈妈。 这目光似乎要透着眼睛,刺进徐妈妈的心底一样。 徐妈妈心里莫名的感觉有些发慌,“姑娘,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九章 非善 薛翎看着徐妈妈面上的警惕之色,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方才和阿娘合算了一下,发现徐妈妈所列的这清单所耗不菲,阿娘手头可没有这么多钱。” 徐妈妈说道,“姑娘这话说的,太太手头怎么会缺钱?” 薛翎拨弄着指头,目光闪现出一股狠劲,“二婶婶克扣我们日常花销,怎么会不缺钱?” 徐妈妈暗惊,随即恢复如常,干咳一声,“三姑娘说笑了,二太太怎么敢随意的克扣开销。” 薛翎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徐妈妈。 有一种让人无处遁形的紧迫感。 “二婶婶若是没有克扣,那就是徐妈妈从中赚了油水。” 徐妈妈心里有些发慌。 屋子烧的很暖和,又额外的加了炭火。 徐妈妈一杯热茶下肚,此时心里紧张之余,不由得额头冒汗。 她一边抬手擦拭额头冒出的汗珠,一边说道,“三姑娘这话是听谁说的?” 薛翎看着徐妈妈,不由得暗暗点头。 徐妈妈说话老奸巨猾,面对自己的循序善诱,还能滴水不漏,果然有些本事。 “我听谁说的并不重要,只是每个月送银钱的是徐妈妈。若是二婶婶这克扣之罪真的落实,徐妈妈只怕是难逃干系吧。” 徐妈妈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薛翎,第一次发现平日里温和的三姑娘是个厉害角色。 她仔细的思虑了一下,此时此刻,不仅不能出卖二太太,最主要的还要将自己撇清,徐妈妈强自镇定,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姑娘说笑了,我每次送银钱过来,看见太太和姑娘们衣食不缺,并不知道二太太是否克扣了日常花销。” 这一句话分外的高超。 不过薛翎步步紧逼道,“徐妈妈。阿娘手头嫁妆不菲,在父亲病重之时,曾请了两位舅舅作证,将手头的店铺和银钱一分为二,分给了我和妹妹做嫁妆,我们来祖宅,阿娘带来的银两并不多,这些别人不知晓,徐妈妈是知晓得,对吧?” 徐妈妈额头的汗珠渐渐的越来越多。 只是掏出了帕子不断的擦拭。 徐妈妈还来不及作答,薛翎已经继续说道,“二婶婶每个月送来的月钱并不足以维持日常花销,阿娘手头的钱花的差不多了,便私下里替人治病赚些钱财,这事徐妈妈也是知晓的,对吧?” 薛翎逼近一步,紧盯着徐妈妈问道。 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徐妈妈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依旧不肯松口,“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一个下人,并不敢窥探主子的事。” 徐妈妈这个年纪,如同老狐狸一般,薛翎本也没指望徐妈妈能将实情合盘托出。 她递给徐妈妈的那一杯茶水她作了手脚。 薛翎看着徐妈妈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估摸着药效差不多了,便说道,“哦,我方才说的这一些妈妈知不知道并不打紧,不过,薛家的巫蛊之术很是厉害,这事妈妈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话意有所指,徐妈妈感觉身体的异样,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立刻想起方才薛翎递给自己的那一杯茶,有些警醒,不过她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方才我递给妈妈的那一杯茶汤里下了几只蛊虫,想问问徐妈妈现在有没有异样?” 徐妈妈强撑着,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三姑娘莫要开玩笑。” 薛翎神色肃穆,不再掩饰情绪,“妈妈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说着,停顿了一会,这才抬起一双眼睛,眸子里寒冷无双,“父亲教了我巫术,我还不曾试一试这巫蛊术呢,我给妈妈下的这一杯唤做断肠蛊,初时细汗漓漓,而后腹痛隐隐。若三日不解,便穿肠烂肚。” 薛翎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在了徐妈妈的腹部,“一条一条的小虫子咬破肌肤,从身体里钻出来,而这时候,还不能断气,” 徐妈妈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慌了,她依旧嘴硬,“我不相信,明日老太太就要过来了,三姑娘不怕我告诉老太太。” 如果说前一世的薛翎过于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以至于行事力求稳妥周到,那么现在的薛翎却不这样想了。 她说道,“怕啊,不过就算是你告诉了祖母,我不信除了我,整个薛家有谁能替你医治?我若是不肯医治,你依然活不了,而我最多就是挨一顿骂而已,不知道徐妈妈怕不怕?” 徐妈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薛家最注重名声,三姑娘一个女儿家,行事如此狠辣,不怕传出去被人诟病吗?” 薛翎的神色不曾变化分毫,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若是害怕的话,就不会在你的茶水里下蛊了。” 徐妈妈看着薛翎的神色,只觉得毛骨悚然,若说一开始她还有些侥幸心理,觉得薛翎只是吓唬自己,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心里的惧意瞬间到达顶点,摊到在地上,“我不懂,我自问一直待姑娘不错,姑娘为何忽然争对我?” 就是今日之前,薛翎还对自己礼遇有加,为何会忽然会变得如此狠辣,徐妈妈左思右想也想不通。 薛翎一挥手,不想听徐妈妈的辩解之词,“徐妈妈与其想要听个解释,还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让我留你一条性命。这蛊虫我既然能下,自然有的是法子去除,就看徐妈妈想不想活了。” 徐妈妈觉察到一线生机,果然不再辩解,只一把抓住了薛翎的裙角,说道,“好姑娘,你果真能替我去除?” 薛翎微微的摇了摇头,人啊,果然只听得见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 她开门见山的说道,“我问你答,你若答得让我满意,我再做决定。” 徐妈妈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少女有些难缠,她却不敢反驳,连忙说道,“姑娘只管问就是,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除了祖母,徐妈妈还曾听命于何人?” 正文 第十章 非善2 徐妈妈一怔,她以为薛翎第一个问题是问她克扣之事,若是这样,她还有法子虚与委蛇。 她没想到这第一个问题就这般犀利,让她无法逃避。 薛翎说道,“这个问题不能不答,至于怎么答,妈妈想好了再开口。” 徐妈妈不敢思索太久,连忙说道,“回姑娘,是二太太。”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徐妈妈和吴氏之间的确是有些利益往来,不过,和邱氏之间也是如此。 而现在,徐妈妈略去了邱氏,只供出来吴氏,不由得让她忍不住深思了几分。 看来自己这位三婶婶才是不容小觑的人。 难怪三婶婶所生的堂姐薛莲在众位姐妹之中能够脱颖而出。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薛翎不发一言,浑身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徐妈妈有一种窒息之感,背上汗如雨下,衣衫已经浸透。 徐妈妈心底更慌了,又解释道,“三姑娘,二太太只是嘱咐我,有些事不能告诉老太太,除此之外,我绝没有做其他对不起大太太的事,天地可鉴。” 看着薛翎没有说话,徐妈妈连忙继续说道,“好姑娘,此事是我鬼迷心窍,只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然后又指天为誓,“老奴发誓,以后都只听姑娘的。” 屋子里静的可怕。 徐妈妈无法揣测薛翎的意思,不敢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薛翎才缓缓说道,“既然徐妈妈也是听命与人,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只是,” 徐妈妈见薛翎言语中终于有所松动,忙说道,“姑娘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就是,姑娘有什么吩咐,也只管吩咐一声。” 薛翎摇了摇头,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徐妈妈觉得二婶婶还应不应该继续管家?” 徐妈妈微微的思索,这三姑娘果然是个小姑娘,到底有些单纯,管家之事,事关重大,又岂是她一个下人说一句应不应该就能决定的,不过这关头,她自然是要顺着薛翎,连忙点头,“二太太有私心,并不适合继续管家。” 薛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说道,“既然徐妈妈也有这个想法,那么明日祖母到来,还请妈妈助我一臂之力,只需要徐妈妈实话实说就是。” 徐妈妈一惊,连忙说道,“好姑娘,二太太是按着从前的分例发放的月例,就算我们实话实说,她一句不知情就可以推到我的身上,只说是我知情不报,她就可以洗脱的干干净净,此事不可急切,需得从长计议。” 薛翎冷冷的一笑,说道,“我以为,一个人为了活下去,会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如今只是让徐妈妈将二婶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这么简单的事情,徐妈妈也觉得难吗?” 徐妈妈不由得苦笑,二太太睚眦必报,若是自己公然与她作对,只怕以后也没有活路了。 可是眼前的三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还在思索该如何行事。 薛翎说道,“到得现在的境地,徐妈妈不会还想着两边讨好吧,” 薛翎一字一句的说,“你得罪了二婶婶,最多不过是被逐出薛家,现在你继续得罪我,后果是什么,你想过了吗?” 徐妈妈看着薛翎,知道这姑娘的确不好对付,现在的自己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背后冷汗淋漓,虚脱乏力。 “姑娘,好姑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请姑娘给一条活路吧!” 薛翎看得出来,徐妈妈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境地,她起身,扶起了徐妈妈,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我知道徐妈妈的忧虑,是怕得罪了二婶婶,在薛家再无立足之地,罢了,看在徐妈妈从前待我们也算不错的份上,我给妈妈指一条活路,如何?” 徐妈妈似信非信的看着薛翎。 薛翎说道,“阿娘一向不喜欢管家,如今爹爹过世,阿娘新寡,更不会再接手管家之事,那么,便只有三婶婶了。三婶婶一向待我们极好,这个人情就让徐妈妈去做,等三婶婶得了这管家之权,自会护着你。” 徐妈妈看着薛翎,心里有些发寒,虽觉得不可尽信,却也不敢再推脱,“多谢三姑娘。” 薛翎拿起那张清单,递到了徐妈妈手中,说道,“你现在去和母亲解释,就说你思虑不周,这丧葬之物,自有老太太做主采买。” 徐妈妈不敢有异议,接了。 薛翎又递给了徐妈妈一包药物,“用热水泡了,可解妈妈的症状,等事成之后,我会亲自替妈妈解了这蛊毒。” 薛翎的声音很轻,也十分的柔和。 听在徐妈妈的耳里,只觉得凉嗖嗖的。 走出薛翎的院子,徐妈妈只觉得腿脚发软,扶着墙站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心里暗恨,却又无计可施。 丝雨和丝竹回来好一会了,两人一直留在隔间不敢进来,见徐妈妈走了,这才进来服侍,里面的事情也听到了些许,忍不住感慨道,“徐妈妈是老太太的身边的人。我们一直信任有加,没想到竟然和二太太联合起来算计太太。难怪姑娘说徐妈妈不可信呢!原来竟是如此。” 说着唏嘘不已,“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薛翎说道,“螳螂捕蝉,蝉黄雀在后,这事可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徐妈妈虽然和吴氏有些瓜葛,不过背后却不仅仅是吴氏。 薛翎不着急。 就算是千丝万缕,她也无所畏惧。 丝竹犹豫了一会说道,“姑娘,方才徐妈妈真的中了蛊毒吗?” “自然没有。那杯茶我的确动了手脚,不过是些普通发汗的药物,虽说服用之后腹痛隐隐,却并无大碍。” 丝雨有些错愕,“那姑娘后来给徐妈妈的那包药是?” 薛翎说道,“就是些普普通通药茶,缓解腹痛的。” 丝雨说道,“姑娘果然良善。” 良善? 薛翎笑了笑,活了两世,她的心里确实还留了一丝良善。 可是这不多的良善自然是要留给值得的人。 而徐妈妈这样的,亲自动手,她都怕脏了自己的手。 正文 第十一章 毁去 薛翎摇了摇头,丝竹和丝雨是自己贴身服侍的丫头,如此愚善可不行。 她泼了一瓢冷水,直接说道,“并非如此,蛊虫珍贵,我怎么舍得用在徐妈妈身上。” 两个丫头惊讶的看着薛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丝竹先说道,“姑娘说的对,正该如此。” 当然不止如此。 薛翎虽然没有用蛊毒,不过,徐妈妈这条命她却要定了,徐妈妈绝非善类,今日她若是心软,来日必会害得她毫无还手之力,不早早解决,她实在是寝食难安。 不过,她有的是法子借刀杀人,并不想脏了自己手。 薛翎看了两个丫头一眼,到底不忍心吓到她们,所以也不再细说。 丝雨心细,便问道,“姑娘,既然姑娘不曾下蛊,那么,徐妈妈这会子虽然被唬住了,若是她去找人替她诊治,岂不是就露馅了。” 薛翎点了点头,“丝雨说的不错,不过,如今祖宅懂得巫术的只有我,她没有这个机会,等明日她替我办事之后,到时候我自会告诉她。” 接下来的部署,薛翎自然不会多说,她对着丝竹说道,“丝竹,你去把你哥哥给我叫来。” 丝竹的兄长蒋旭也跟着在这别院里护院。 丝竹闻言,在一旁说道,“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是,我去转告给哥哥。” 薛翎挥了挥手,“我有事需得亲自和他说,转来转去的,容易出错,去吧,没什么不妥。”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会局限于内宅,那么,必须有一个男子协助,思来想去,蒋旭忠心耿耿,再合适不过了。 丝竹见薛翎嘱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便去唤了兄长。 丝竹的兄长蒋旭来的很快,薛翎已经重新束发,坐在了正堂。 蒋旭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站着,“不知三姑娘唤我有何事?” 薛翎说道,“你是乳娘所生,也是我和阿娘最信任的,蒋旭,我且问你,你想不想飞黄腾达。” 蒋旭一愣,不知道薛翎何出此言。 薛翎开门见山的说道,“父亲过世,江陵巫主之位空出,我志在必得,只是需要人手从旁协助,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把蒋旭给怔住了,他讷讷的说道,“我自然是愿意帮助姑娘,可是至今为止,还不曾有女子担任巫主。” 薛翎说道,“能不能胜任,那是我的事,我只问你,可愿意追随于我?” 蒋旭是蒋妈妈的儿子,卖身契在蒋悦手中,大概率会成为薛翎姐妹的陪嫁,这是他注定的命运。 所以他并无疑虑,立刻说道,“蒋旭本就效忠于大太太,自然是要效忠姑娘的。” 他说完,又加了一句,“唯姑娘之命是从。” 薛翎点点头,说道,“明日里,祖母过来,这几日可能事情颇多,我有些事交给你,你好生记着。” 蒋旭看薛翎的神情,不敢懈怠,忙垂手而立,凝神倾听。 薛翎唤了丝雨取了些散碎银子,“你拿了这银子,找一家最大的酒楼,给我传个消息出去。” 蒋旭接过银子,“不知道姑娘要传什么消息?” 薛翎不答,只是走到桌边,拿起来纸笔,刷刷写下两行字。 递了过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蒋旭看了一眼,接到手中,只是问道,“这第二行字是?” 薛翎说道,“我写了几味药物,你买了给我。” 蒋旭郑重其事的说道,“三姑娘放心,我自会办的妥妥的。” 蒋旭退下之后。 薛翎交代丝竹和丝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是我身边的人,只需记得,除了我和母亲,妹妹三人,谁也不可信,其他的,你们就不必操心了,有我呢。” 这一句话一说,身旁的两个丫头连忙点头。 须臾,薛翎嘱咐,“对了,丝竹,你去跟乳娘说,今日守夜,屋子烧暖一些,不可受冻。” 丝竹疑惑道,“姑娘,这几日整夜整夜的熬着,炭火用的着实厉害,如今剩不下多少,今日又不曾去采买用物,明日里老太太过来了,只怕都接不上呢。” 薛翎摇了摇头,“夜里格外寒冷,若是着凉受冻,如何是好,至于明日,等祖母来了,自会安排,不必操心。” 停顿片刻,道,“不管以后怎么样,你二人记着,先过好了今日,再去操心明日的事。” 丝竹和丝雨忙点头应下。 丝竹去了之后。 薛翎这才对丝雨说道,“把那一盆炭火给我端过来。” 丝雨小心翼翼的端了炭火,放在薛翎旁边。 薛翎挥了挥手,“你去门口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将沉木盒子,拿出来摆放在面前。 然后默念着咒语,轻而易举的打开了盒子。 前一世这个年纪的薛翎的确是打不开这盒子,可是现在的薛翎,做过将近四年巫主。 对她而言,这咒语不是难事。 盒子里,放着两本书册。 书册十分的厚重。 薛翎拿在手里,随意的翻看着。 这两册书,她都习过。 是薛家祖传的巫医之术。 扉页之上写着几个大字,救死扶伤,不可伤人。 这样警醒的八个字真的能启到警示的意味吗? 薛翎轻轻的摇了摇头。 巫术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无论是救人,还是伤人,取决于人心而已。 她翻着书,文字随着书页的翻阅而跳动。 薛翎眉宇之间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最后,合上了书册,哗啦啦的翻书声亦是戛然而止。 语气之中满是坚定,“爹爹,你一直在想是否要废弃这下册,女儿如今就替您作出决定吧。” 她手一扬,书册划出一个漂亮的幅度,稳稳落入了炭盆中。 火花四溅。 书册很快就燃起了火星,发出了滋滋声响,然后一点点的燃烧殆尽。 胸中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似乎舒展了不少。 有些事,总觉得做起来难于登天,其实换个角度,就会发现,原来就是这样的简单。 她不必和任何人商议,再给那些人拒绝自己的权利。 这一生,所有的抉择,她都会牢牢的握在手中。 正文 第十二章 真相 薛翎静静的坐着。 看着炭盆之中的火光,心底的郁结一点点的舒展开来。 父亲谦逊儒雅,心软而心善。 自己从前的性子应该更像父亲一些。 更何况还带着女子惯有的柔弱,行事终究是欠缺了一些杀伐果敢。 而现在,她眼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 那一颗柔软的心,现在就像是在外面筑了一层钢铁,变得强硬起来了。 软弱会堵住所有的活路,当你的身后悬着至亲的性命的时候,以前做不到的事情,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火花一点点的燃烧殆尽,渐渐的只剩下残灰。 而从前的那个软弱可欺的薛翎已经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她看着火盆中的残灰出神。 残灰还保留着书册的形状。 不过,毁去的东西,再也没机会现世,以后,可以传承给后人的薛家医术,只会是经过她筛选留下来的。 一切和之前不一样了。 一个崭新的起点。 定然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薛翎从梳妆台上,随意挑了两本差不多厚度的书册放入沉木盒里,然后重新锁了,放在一旁。 这一切做的十分的自然,做完后,唤了丝雨,“收起来吧。” 丝雨守在门边,自然是看到了。 薛翎本来也没想隐瞒。 她撇了一眼,看着欲言又止,强忍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丝雨。 薛翎主动的打破了沉默,“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丝雨有些慌了,这两本书册有多重要,丝雨即便只是一个丫头,也是知晓的。 姑娘从大老爷手中接过来的时候,带着敬畏之心。 现在却毫不在乎的毁掉。 这一切的转变,似乎来的太快,丝雨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她只是一个丫头,张了张嘴,却发现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丝雨这才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表露心声,“姑娘,” 然后停顿了片刻,微微的思索之后,这才说道,“姑娘放心,我都听姑娘的,绝不会乱说,姑娘相信我。无论姑娘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听姑娘的。” 薛翎心里是动容的。是的,即便经历了前一世的一切,丝雨此时的表露决心,依旧是感动了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她做出来的决定是否超出了丝雨和丝竹的承受力。 这两个丫头,一直不离不弃的守着她同生共死。 她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丝雨没有说完的话。 经历了前世的事情,信任在她心底早就剩不下一分一毫。 可是那些至死都不曾背叛过她的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自然已经刻入了她的心底。 谁可信谁不可信,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她拉了丝雨的手,收起外泄的戾气,整个人变得温和而坚定,“别怕,我做出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已经计划好的,接下来的路,可能有些艰难,不过,我会护的你们平平安安,你和丝竹跟在我身后就好。” 丝雨看着薛翎,眼圈红了红,用力的点头,“姑娘放心,我和丝竹都会听姑娘的话,绝不会拖姑娘的后腿。” “嗯,我自然是相信的。”薛翎笑着点头。 丝竹走进来的时候。 薛翎捧了一杯热茶,轻轻的喝了一口,正在感叹,“在这别院待了半年,如今这宁静的日子已经结束,不过我倒是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日子。” 薛翎见丝竹回来,便再一次的强调,“爹爹不在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不同从前了。你二人记得谨言慎行,切忌,对薛家的人不可信任,即便是祖母身边的人也要留一个心眼。” 丝竹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姑娘,会出事吗,我娘现在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薛翎说道,“不会有事,放心吧,只要你们听我的吩咐,天塌下来,我也有法子撑起来。” 该交待的已经交待了。 薛翎站起身来,道,“走吧,收拾一下,我们去灵堂。” 薛翎来到灵堂。 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满室的白色。 坐团上,母亲跪坐在棺木之。 不同于前一世那个黯然伤神的身影,现在的母亲虽然依然悲痛,看起来却不似从前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 母亲有了求生之念。 薛翎走了进去,跪坐在母亲身边。 然后问道,“阿娘,徐妈妈有没有来过?” 蒋悦说道,“方才徐妈妈过来,说先不急着采买,等老太太过来,再做决定。不过,我还是担心时间太紧。” 薛翎点了点头,“徐妈妈一向稳妥,既然她这样说,那自然是理应如此。阿娘不必担心。” 蒋悦点了点头。 略过不提。 薛燕身子弱,熬了一个时辰,就有些撑不住了,蒋氏便道,“阿翎,你和妹妹去睡一会,天寒夜深,不必这样守着。” 薛翎摇头说道,“让乳娘陪着燕儿先去休息,我想再陪陪阿娘,正好有话和阿娘说。” 说着不等蒋悦出言,就嘱咐了蒋妈妈,“乳娘先陪着燕儿去歇着,等后半夜再来换班。” 蒋妈妈和薛燕离去之后。 薛翎这才看向了母亲,母亲的神色憔悴,眼窝陷得很深,她有些心疼,体贴的说道,“阿娘,你也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吧,夜还长着呢。” 蒋悦担忧女儿一个人守灵会害怕,“不用了,我还受得了。” 薛翎说道,“阿娘,我是行医之人,胆子没这么小,更何况,我还想陪陪爹爹说说话。您去换身衣服,再沏一壶参茶过来。” 蒋悦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内堂。 薛翎听着母亲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这才起身。 她一直怀疑父亲的死因。可是那时候父亲已经过世太久,又已经入土为安,她即便心底疑惑,却也没有机会求证。 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薛翎一步一步走向了棺木。心里反而十分的平和。 有些真相,她早已经推测出来了,只是依旧需要亲眼验证。 因为薛家的人没到,棺木不曾封闭。 薛翎站定,凑过去,看着父亲的面容,透着一股安详。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心底五味陈杂,有些伤心,更多的是重担压身的一股责任感。 “爹爹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阿娘和妹妹的。” 正文 第十三章 真相2 薛翎说罢,回过头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两个站远一些,我想和爹爹说几句告别的话。” 丝竹和丝雨闻言,默默的退了开来。 薛翎静静地看着,父亲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想着好好的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她沉默片刻,才探过手去,利落的拉起父亲的衣袖。 身子已经发凉泛硬。 没有脉息,只能查看是否有异样,棺木之中十分的暗黑,她端起来旁边的烛火,仔细的辨别。 最后视线落在了手心之处,有一条极暗的线条蜿蜒而上。 这线条极暗极淡。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薛翎屏住了呼吸,心里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凝重。 微微的凝神,她毫不犹豫的拉开了衣襟,将烛火又凑近了些,果然,那极淡的暗线已经蔓延到了心口。 不出她所料。 这是巫蛊之术。 前世的她习过巫蛊之术,心里一直怀疑父亲之死会与巫蛊之术有关,但是那时父亲过世已久,她心底怀疑,却没有法子证实,再三思虑之后,决定提出提出废除下卷。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面前。 父亲所中的是薛家一种极缠人的蛊虫,名为噬蛊。 噬蛊性温和,中蛊者并不会在短日内丧命,却伤人肺腑,药石难医。 薛翎轻轻的握住了拳头。 这噬蛊不易察觉,一旦身体异样,只怕是回天乏术。 既要伤命,短时内并不可能。 父亲是习过下卷的巫术的,所以,作为巫主,父亲是极为擅长巫蛊之术。 那么,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中的是蛊毒,薛翎忆及前世,却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起过。 甚至一点点都不曾显露过。 即便父亲撑着身子给她指点医术的时候,也会提及下卷的巫蛊术,却没有一次显露出身患重病是因为中蛊。 薛翎微微的蹙起眉头,她几乎可以推测出,父亲大约是知晓这蛊是何人所下。 父亲,是在保护那个人吧。 薛翎看着棺木中的父亲,心底的悲伤有些压控不住,可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开始慢慢的涌上心头。 父亲甘愿受死也要保护的那个人,必然是薛家的人。 父亲有血脉至亲的心软,也有为了薛家大局为重的顾虑,或者,也许是,不希望她们母女三人得知真相之后沉浸在怨恨之中。 只可惜,她不是父亲,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薛翎。 她并不会因为父亲保护那个人,就会选择原谅。 薛翎在心里排查这下蛊之人。 到底是谁下的蛊毒? 父亲医术在薛家数一数二的,也就是说,必须医术高于父亲数倍的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父亲下蛊。 莫说薛家,就算是整个江陵之地,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 即是如此,那么只有父亲最信任的人,才会让他这般不设防。 祖母肯定不会。 母亲不会。 那么,只剩下两位叔父和两位堂兄了。 薛家的子嗣,自幼便开始习医,每年都会有巫医的考试。 选为巫医的便可以替人行医治病,落选的子嗣便主要以打理庶务为主。 能成为巫医的,多多少少都是通巫术的。 薛翎并无嫡亲的兄弟,薛翎的两位堂兄自然是作为这一辈传承人来培养的,两位堂兄曾跟着父亲习医。 大堂兄薛原十六岁,二房所出,性子沉默寡言,资质一般。 二堂兄薛昊一十四岁,三房所出,机灵讨喜,资质中上,其中薛昊对于旁道巫术最为所喜。 可是从年纪上来说,两位堂兄可能性不大。 薛翎握住了拳头,背部冒出一阵阵的寒意。 二叔三叔虽也是名副其实的巫医,不过具薛翎所知,两位叔叔天赋有限。 不过,父亲所中的这噬蛊并非极其高深的蛊术,所以也并不能将两位叔叔排查在外。 薛翎摇了摇头,事情比她想的复杂,一时之间,她并不能分辨出来谁是凶手。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急,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所有的一切,她会清算的清楚明白。 薛翎从头上拔下一枚银簪子,轻轻的说了一句,“爹爹,得罪了。” 说着用银针扎在心口处,破了一条口子。 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血落在口子上。 所有的蛊虫,对于亲缘之血都会格外的敏感。 父亲过世不久,这蛊虫躁动不止,若是以亲缘之血为诱饵,便能将其引出。 不一会,果然,看见一只血色的蛊虫慢慢的爬出。 薛翎利落的用瓶子装了起来。 然后盖上瓶盖。 刚刚收拾好。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翎。”蒋悦唤了一声。 薛翎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合上了瓶盖,放进了衣袖之中。 然后回过头来,低声的说“阿娘,我正和爹爹说话。” 蒋悦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感慨的说道,“你爹爹一向最是疼爱你,夸赞你天赋极佳,教你医术时亦是格外尽心,这半年来,我瞧着,他恨不得将所学都传授给你,阿翎,这世道对女子有所偏见,你爹爹却从不曾重男轻女,他真的很好,很好。” 一连说了两个很好,蒋悦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想起了什么,变得沉默起来。 薛翎的记忆有些清晰起来。 世家之中女子也会习些医术。 不过却不会教授很多。 家族之中核心的一些医术是不会传授给女子的,这是每一个家族不成文的规定。 每一个家族都会杜绝自家的祖传医术,被女儿家带到夫家。 薛翎有时候也会很疑惑,母亲的医术并不低于父亲,但是却又与巫医世家的传统巫医之术全然不同,有一种独树一帜的感觉,蒋家自然也是有这个规定的,母亲的医术从何而来,薛翎看向了母亲,母亲的眉眼依旧,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正文 第十四章 筹谋 整个江陵世家的女子,习的一身医术的,母亲算一个,那么,她算另一个。 母亲的过往,薛翎并不清楚,不过薛翎能光明正大的习医却是有一个缘由的。 薛翎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不同于同辈兄姐的天赋。 父亲膝下无子,家里的堂兄跟着父亲习医。 父亲便提及让她跟着一起学。 当时,族中长老们自然是极力反对,百般搪拖。 最后在父亲的坚持之下,她开始跟着习医。 这其中有一个缘故。 江陵王年少之时,患有顽疾,最后由薛翎的祖父治愈。 皇帝本就器重巫医,欢喜之余,便赐下婚约,薛翎的姑母薛氏嫁给了江陵王为正妃。 薛家在江陵之地备受推崇。 江陵王有意继续笼络,薛翎和江陵王世子自幼之时,便在长辈的默许之下,有了一个口头约定。 虽然没有正式交换庚帖,这婚事却已经是心照不宣的定下来了。 薛翎若是嫁去王府,就算习了医术,也并不会对薛家造成影响。 最后族老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薛翎跟着习医。 薛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似乎是意外,从前她以为是因为父亲的早逝引起了后来事态发展的偏离,而现在的她却觉得,并非如此。 “阿翎,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蒋悦先回过神,问道。 薛翎转过头来,说道,“就是想起爹爹的一些事。” 蒋悦已经走了过来。 薛翎怕勾起母亲的忧思,便拉了母亲,随意问道,“阿娘,父亲可曾与您说起过蛊毒?或者,阿娘可还记得,父亲是否教过两位堂兄巫蛊之术?” 提起巫蛊之术,蒋悦本能的皱起眉头,“阿翎,娘与你说起过,巫医之术终究不是正统,你虽是薛家女,沉迷其中,终非好事。” 蒋悦每每提及巫术的时候,总是这样一幅不屑的模样。 从前的薛翎是不理解,现在的薛翎内心深处,多了几分认同,她并不否认,只是说道,“阿娘,你说的都对,可是薛家以巫术为主,如今这情形,想要弃之不理,并不太可能。不过阿娘尽管放心,爹爹教我巫术的时候,就已经交待过我,我有分寸的,阿娘,你信我。” 蒋悦看着薛翎,到底是心软了几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是信你的。” 薛翎继续问道,“阿娘想想看,两位堂兄是否习过巫蛊术,我记得二哥似乎天赋高一些,爹爹可有私下里教过二哥?” 薛翎自幼跟着两位堂兄一起习医,后来年纪渐长,一者男女有别,再者,三人进程不一,薛翎便不再和两位堂兄同时习医,她也并不知晓他二人都习到何种程度。 蒋悦仔细的想了想,“你爹爹倒是说起过这巫蛊之术,一旦其心不正,很容易误入歧途,你两位哥哥年纪不大,他就算是教,也只会教些简单的术法。更何况,你父亲这个人,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所授的课程是一样的,不过各人天资不一样,我瞧着你两位兄长并不及你,你估摸着进程,便知道他二人学了多少。” 薛翎细想,三叔自幼养在祖母跟前,前一世又对她诸多关怀,她刚刚进府的时候,更倾向于三叔一房,现在想来,父亲的死,只怕谁也脱不了干系。 薛翎握住手心里的蛊虫。一旦查出来谁是主谋,不论是谁,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如今,这真相未名,还是不让母亲知晓的比较好,“我就是问一问,爹爹不在了,只怕族中长老定会想着过继一位堂兄做嗣子,不知道阿娘更看重哪一个?” 提及此事,蒋悦也是头疼,“你爹爹临终之前,亦是无法决议,他只说让阿源和阿昊同去参选巫医之选,再由族老挑选合适的继承薛家医术。” 薛翎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忧心家族,这样大的事情却不肯决议,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薛源薛昊,父亲都觉得并非继续衣钵最佳人选。 蒋悦对于这种家族之事悔莫忌深,“此事你爹爹也无法决议,我们也不用白操这份心了。” 过了一会,蒋悦再次催促薛翎前去休息,“你爹爹生前,你服侍汤药,十分尽心,如今人已经去了,不必做这些无用之事。去休息吧。” 薛翎一反常态的并没有推脱。 从灵堂出来,屋外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一个漆黑的身影远远的站在月亮门旁边的一颗大树下。 灯光将那人的身形拉的极长,薛翎估摸着是蒋旭。 丝竹也认出来了,说道,“天色已晚,哥哥想来是办好了事情,他不敢过来,我去问问看。” 薛翎说道,“不必了,你让他过来,我有其他的事情需得他去做。” 丝竹便去换了蒋旭过来。 蒋旭双手捧上一包物事,“三姑娘,事情已经办妥,怕误了姑娘的事,连夜送过来,若有失礼之处,姑娘莫要见怪。” 薛翎接过东西,轻轻的查看了一番,这才说道,“那消息传出去了吗?” 蒋旭道,“不出两日,满城皆知。” 薛翎点头,两日已经足足够了。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丝竹收着,然后说道,“我还有一事需得你亲自去做。” 她招了招手,“你走进一点,我与你交待。” 薛翎的声音压的很低。 便是丝竹和丝雨也不曾听清楚。 蒋旭听完,却是十分的诧异,“姑娘,太太若是知晓,会不会责备。” 薛翎说道,“阿娘这一夜都会守在灵堂,乳娘在西厢房陪着妹妹,你只管去做,今天晚上,连夜也要办好,此事攸关生死,你不可让第二个人知晓,记住了吗?” 蒋旭不再迟疑,“是,姑娘只管放心。” 薛翎说道,“办妥了,明日让丝竹回个话就是。” 蒋旭答应着去了。 丝竹和丝雨不敢多问,便陪着薛翎回房休息。 薛翎躺在塌上,难以入眠。 她仔细的排查自己的计划是否有何纰漏。 正文 第十五章 准备 薛翎记得清楚明白,前一世,她执意陪着母亲守灵,熬了几整夜。 因为太过于疲惫,在父亲葬礼前夕,祖母和两位婶婶劝慰之下,便回房小憩,谁知这一小憩,睡梦中醒来,便得知母亲身死的噩耗。 火势很快,一切似乎发生的很突然,实际上都是计划好的。 而现在,将计就计,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薛翎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先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日才有精力周旋帷幄。 重生后的第一个晚上,薛翎反而睡得很安稳。 不过心里惦记着事,她醒的很早。 醒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暗沉。 “丝雨,什么时辰了?” 丝雨听到动静,立刻披了衣服进来,“回姑娘,现在刚刚卯时初,姑娘要不要再休息片刻。” 薛翎已经起身,“不必了,去打水吧,我洗把脸就精神了。” 丝雨很快就端了一盆水进来。 薛翎捧了一捧温水浇在脸上,整个人清醒不少。 这时,丝竹已经捧了衣服过来。 薛翎穿了一件素衣,一头青丝挽成了双髻,没有一点的饰物。 丝竹一面放下梳子,一面说道,“姑娘,炭火果然用的差不多了,娘刚才让我问姑娘,是不是等老太太来了再去买?” 薛翎说道,“嗯,你等会去跟乳娘说一声,让大家多穿一些衣物,不要受冻,现在所有的用物都不必采买,等祖母来了,自会安排。” 说完,这才问道,“对了,我让你哥哥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丝竹点了点头,“哥哥说是已经办好了。” 薛翎看了看外面,天色依旧暗沉,她取出蒋旭买的药物,重新的配置了一番,然后用小瓷瓶装着,仔细的收入了怀中。 然后拿起了那个沉木盒子放入衣袖之中,“走吧。” 丝竹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了薛翎的身上。 祖宅不大,薛翎提着灯笼。 走到回廊拐角之处,丝雨提醒薛翎,“姑娘是不是糊涂了,这不是去灵堂的路,” 薛翎说道,“我知道,我去阿娘的房间看看,你们在此处等我就好。” 正房一片漆黑。 薛翎轻轻的推开房间。 有一股药味扑面而来,这药味依旧浓烈,似乎经久不散。 药味提醒着薛翎,父亲刚刚去世的事实。 正房是一个套间,父亲教授功课,多在外间。 薛翎看了一眼,房内似乎还有父亲的身影。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一刹那的恍惚,总觉得父亲在世一般。 不舍,难过,慢慢的涌上心头,似乎真的回到了那一世的这个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哀痛不已。 而现在,自己依然难过,眼中却没有一滴泪。 苦难使人成长。 她比过去坚强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为之努力。 失去的存留在记忆里,而身边的活生生的人,她必须留住。 薛翎迈步进去,查看了一番,确定蒋旭办妥了。 然后将手中的沉木盒子放入了母亲的那个衣柜之中。 做完这一切,这才转身出去。 到的灵堂之时。 天色依旧黯淡。 薛翎掀了帘子进去,一眼就看到母亲略显憔悴的身影。 妹妹薛燕已经到了。 母亲和妹妹正在说话。 薛燕一双眼睛肿的厉害,正依着蒋悦哭,“阿娘也去休息,你若是熬垮了,我和姐姐怎么办。” 蒋悦摸了摸薛燕的头发,“你姐姐可没你这样脆弱。” 薛燕说道,“姐姐一直很厉害,父亲在世之时,也时常夸赞。” 蒋悦摇了摇头,“你姐姐若是一个男子,绝非池中之物,只是。” 薛翎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打断了母亲的话,说道,“阿娘错了,就算我是一个女子,也一样不输男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豪气干云般的坚决。就像是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这样的薛翎偏偏震住了姜悦。 蒋悦似乎想起来很多事,神色万千变化。 过了好一会,蒋悦才回过神来,“阿翎说的好。” “阿娘,你昨日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女儿家终究与男子不同。”薛燕不明所以的问道。 蒋悦点了点头,“的确是不同,所以,” 她看着薛翎,“同样的成功,女子要付出数倍的辛苦和努力,也许还不一定能办得到,阿翎,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薛翎轻轻的点了点头。 蒋悦性子随意,她一手带大了一双女儿,从不会拘束薛翎两姐妹。 即便是薛燕体弱,在至亲跟前,也是活泼可爱。 薛翎是嫡女,从前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性子却又分外单纯。 如今,破茧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性子里的刚强又壮大几分,只是,终究是回不到那样单纯的心情了。 神色中更多的是一种泰然自若的淡然。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着那样看尽繁华和阅尽人心的记忆,她更能明白,在困境之中该如何取舍。 薛翎说道,“阿娘,我想好了,也准备好了。让我跟着您学医好不好?” 蒋悦说道,“你的医术,是你爹爹手把手教的,在薛家也算是极不错了,阿娘的医术,和薛家的巫医之术全然不同,你确定要学吗?” 薛翎点了点头,“阿娘说过,巫医之术,蛊惑人心,终究不得长久,阿娘,我想跟着你学,阿娘愿意教我吗?” 说着试探着问,“阿娘,你会不会觉得女孩子习医不好?” 蒋悦唾了一口,“放屁。谁说女人不能习医。” 这样粗陋的话语,只有在蒋悦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大部分的时候,蒋悦是十分的文雅的。 薛翎听着久违的话语,心里一动,在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的情绪总是带着不同以往的低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问题,让母亲回到了那种不服输的神态。 她坚决的说道,“阿娘,我想要好好的习医。” 正文 第十六章 账册 蒋悦看着薛翎,女儿的眼眸之中是坚定的神色,并不像是一时兴起,她不由得暗暗的点头,“不过你和我习医,就得好好的学,不能三天打鱼,两天上网。而且,你爹爹教的那些” 她本来是打算说,你爹爹教的那些,不许再学。 可是不许再学这四个字到了唇边,到底还是咽下去了,蒋悦自己也觉得这要求太过于不切实际。 薛翎自幼习过巫术,又生在巫医世家,放弃巫术绝无可能,她有些无奈,最后说道,“阿翎,你跟着你爹爹学的巫术能不用,就别用。” 薛翎知道母亲已经妥协,心里感动,点头道,“好,我听娘亲的,” 蒋悦这才吩咐蒋妈妈摆饭。吃过早饭之后,薛翎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 视线落在了妹妹身上。 妹妹身体偏弱,自母胎之中就带了顽疾,父亲在世的时候,曾想法子替妹妹医治。 后来,父母早逝。 薛翎接下担子,前世,她悉心钻研过医术,只是终究是不能替妹妹医治。 薛翎收回思绪,问道,“燕儿,冷不冷?” 薛燕摇了摇头,“姐姐,我不冷。” 薛燕一向十分乖巧,从来不曾惹事,一双乌黑的眸子透着一层泪光,看起来惹人怜爱。 薛翎有些心疼,眼中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她左手握住了薛燕,右手握住了母亲,两个至亲的人,命运和她紧紧相连,“燕儿别怕,爹爹不在了,还有姐姐,还有阿娘,我们三人永远在一起。” 薛燕点头,“好。” 薛翎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微亮,她估摸着时辰,祖母一行人还得一个多时辰才会到。 便换了蒋妈妈问道,“这半年来,府里送过来的东西和银钱可有记录在册?” 蒋悦有些意外,看向了女儿,“阿翎,问这个做什么?” 薛翎轻抿了唇,母亲性子爽辣,父亲在世时,常赞母亲颇有男儿气概,对这些银钱之事从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她不一样。 二婶婶从母亲这里克扣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得给她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因为,这世间之事,你的体贴和大度,有时候并不会让人感激,反而会让人变本加厉。 二房这一招极其高明,只是不知道背后出谋划策的到底有哪些人。 巫医世家的嫡长媳私下替人应诊,不管有什么原因,终究是让薛家丢了面子,再加上父亲之死,只要稍加挑拨,薛家各为利益,便顺势而为的直接宣判了母亲的死刑。 薛翎唇角浮起一点点的清冷的笑意,“阿娘,退一步并不会海阔天空,更多的时候,退让只会助长人的贪念,让她们得寸进尺,所以,该计较的时候就要计较。” 蒋悦迟疑了一瞬间,薛翎说的话她没有办法否认。 可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蒋悦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阿翎,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薛翎说道,“阿娘,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爹爹不能护着我们了,我们必须早作打算,不能坐以待毙。” 蒋悦看着薛翎,一时之间还不曾回转过来。 蒋妈妈在一旁附和道,“太太,三姑娘说的再理,太太就是太好性了,如今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两位姑娘考虑。” 蒋悦终于点头,“薛家送来的银钱并没有纪录在册,一直堆放在库房。” 蒋妈妈连忙说道,“我去看看。” 薛翎闻言,唤住了蒋妈妈道,“有劳乳娘把这半年的开销的账册也找过来。然后把薛家送来的银钱用物清点了之后一并整理给我。” 说着催促了一句,“尽量快一些。” 蒋妈妈答应着去了。 蒋悦房里的东西和账册都是蒋妈妈在张罗,不多一会,就捧了账册过来。 双手递到薛翎面前,“这是日常花销的账册,这是整理好的清单,薛家送过来的东西和银钱,我一直收的很好,已经清点完毕,就是这些了,姑娘请看。” 薛翎是薛家的嫡系长女,至十岁起,蒋悦便教她学习账册,看账册自然是不在话下。 薛翎接过来,仔细的翻看了一遍, 果然,以薛家送过来的月例,远远不够支撑祖宅的开销。 “阿娘,可有您开堂问诊的账册?” 蒋悦行医也有记录的习惯,自然是有账册的。 她在一旁旁观,明白薛翎的意图,微微的思索,倒也不阻止,只点了点头,亲自寻了账册给了薛翎。 薛翎仔细的翻看了一遍。 然后寻了一本空白的账本,重新整理,整个过程十分的娴熟。 蒋悦在一旁看着,心里泛起一丝酸楚,自夫君过世之后,她的心也是死了一半,这些年她活的恣意,早已经料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所以在丧夫之痛之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现在看着一双女儿,心里滋生出的一股生念却越来越强烈。 阿翎年幼,尚且为了好好活着而迅速成长,她怎么忍心舍下一双女儿。 薛翎低下头,一个个数字在笔尖流淌。 薛燕在一旁说道,“姐姐的字写得好看。” 薛翎的书画是刻意的练过的,薛家曾请过夫子专程教过她。 她说道,“咱们医药之家,不必在此道中专研过甚。不过,如果燕儿喜欢,姐姐可以教你。” 薛燕点了点头道,“谢谢姐姐。” 屋外的风呜呜咽咽的。 炭火已经用完,屋子里渐渐的有些凉飕飕的。 薛燕在一旁亦是搓着小手。 薛翎看了一眼,说道,“乳娘去泡一壶姜茶过来,去去寒气。” 一抬眼,看见徐妈妈站在旁边。 徐妈妈进来有一会了,看见薛翎在整理账册,大约猜到了薛翎的意图,她离薛翎有些远,不敢靠近。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每次送东西都是徐妈妈前来,妈妈过来看看,这账册可有纰漏。” 徐妈妈连忙说道,“瞧姑娘说的,我就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哪敢过问,这事得问二太太才是。” 薛翎放下笔,缓缓的说道,“哦,希望妈妈记得你说的话。” 徐妈妈苦笑,她哪有选择,保命要紧。 正文 第十七章 谈心 薛翎不再理会徐妈妈。 不多一会,蒋妈妈端了姜汤过来。 薛翎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 她把三本账册合成了一本。 支出一目了然。 然后放下了毛笔,轻轻的吹了吹墨渍。 递给了母亲,“阿娘,替我看看。” 蒋悦在薛翎整理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现在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由得赞了一声,“清晰明了,便是我,只怕也是做不得阿翎这样好。” 说着推了姜茶到薛翎面前,“快喝些姜茶。” 薛翎轻抿一口,姜茶的辣味混着甜味萦绕在唇齿之间,这味道她并不喜欢,心里却充满着阵阵暖意。 人生的悲伤总是难以避免,只要还有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也能把希望变成真实。 一碗姜汤下肚,薛翎身子已经暖了许多。 蒋妈妈在一旁诧异道,“三姑娘从前最不喜这姜茶的辛辣之味,如今倒是喝的一干二净。” 薛燕在一旁低低的附合道,“我也不喜欢。” 蒋悦心疼两个女儿,说道,“早知道就让三娘出去买炭火了。” “阿娘,”薛翎拉了拉母亲的衣袖,“现在去买有些来不及了,不如让乳娘陪着妹妹回房歇息,我有话和阿娘说。” 蒋悦点了点头。 屋子里只剩两母女。 薛翎寻思着怎么措辞。 有很多事,她得一桩一桩的来解决。 第一件事自然是由火灾引发的夺命之案。 这事最初就是由徐妈妈引起的。 徐妈妈是祖母身边的人,十分的和气。 母亲对徐妈妈亦是十分的信赖。 故而,后来她知道母亲之死的真相的时候,去询问祖母。 祖母无言以对。 这也是祖孙之间产生嫌隙的开端。 薛翎仔细的思虑过,这一步棋走的高,埋线也早。 若不是她重活一遭,又如何看得清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她轻轻的握住了拳头,只有站得再高一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故而,对她而言,无论是巫医之术,还是薛家的巫主,还是薛家的权。 她都是自在必得。 这一生,她不愿受制于人。 也不可能受制于人。 而只有掌控一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第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行差错步。 薛翎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蒋悦有些疑惑,“阿翎,你想说什么。” 薛翎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母亲面前,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然后说道,“娘亲,您可想过,如今父亲不在了,在这个家族,您会面对什么?” 眼眸之中带着探究的神色,神色却不由自主的添了几分肃然。 蒋悦的神色微微的变了一变,“阿翎,你怎么会这么问?” 薛翎垂下头去。 她反反复复的思虑过,族里对母亲不满者众多,但是最不希望母亲活着的,大约是两位婶婶吧! 父亲过世,膝下无子,若是过继,无论是哪一位堂兄,都得记在母亲名下。 日后奉养以继母为先,生母只能以叔母相称。 每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都是如此,容不得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母。 吴氏和邱氏,一个筹谋,一个推波助澜,利用族中长老的迂腐和自私自利,在父亲过世之后,将母亲所有的出格之举,放大到必死的地步。 而那一场火,自然是族里长老商议过后,做下的决定。 用意外来掩盖真相,这是大户之家冠冕堂皇的险恶之举。 薛翎看着母亲。 母亲的神色微微的变了一下,旋即就回复了如常。 只这么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薛翎立刻就明白了,母亲是知道的。 母亲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只不过,前一世母亲大约想不到,自己的离去,并不能换来一双女儿一世安稳。 薛翎的心里揪心似的疼了一下。 蒋悦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阿翎,你怎么会这么问,可是乳娘昨日与你说了些什么?” 薛翎摇了摇头,“阿娘,爹爹不在了,我们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惬意,阿娘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舍下我们。” 蒋悦眼睛红了红,神色变得有些勉强,“阿翎,你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说着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用了卜筮之术预测了什么?你爹爹再世之时,便时常用巫术来卜卦。” 薛翎不答反问,“我一直很想问,阿娘为何不信巫术?” 蒋悦道,“巫术过于荒唐。” 薛翎又道,“其实卜筮之术的确是可以预料未知之事,这些也是经过薛家历代先祖反复验证过的,阿娘也不信吗?” 蒋悦摇摇头,“也不算是信与不信,阿翎,巫道弊端太多,而行医治病容不得太多杂念,二者不可得兼。” 这句话,薛翎是认同的,巫医世家的各种弊端,没有人比她看的更清楚。 可是,想要扭转整个局势,只怕是要伤筋动骨。 至少现在的情形,她不可能摒弃巫术。 或许只有她站的足够高,才会拥有更多的抉择,虽然现在并不可能,以后,却不一定。 前一世,她死去的时候十七岁,离现在还有四年。 四年,足够她成长,足够她应对一切了。 “阿娘,我想继承爹爹的遗志,传承巫术。”薛翎抬起头,看着母亲。 蒋悦微微的轻叹一声,终究还是伸手摸了摸薛翎的秀发,“你是薛家女,阿娘虽然是不认同巫医之道,却也会和对待你爹爹一般,不会过多言语的,阿翎想做什么就做,我会支持你。” 薛翎心里动容,“阿娘不信巫术,却还是愿意支持我,谢谢阿娘,” 蒋悦深吸了一口气,“行医济世,这巫术终究不是正统。可是求同存异,如今这形势,就算是阿娘极力反对,也是能力渺小。更何况,这是你爹爹临终前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对。” 薛翎轻轻的点头,“阿娘,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蒋悦抬起头,女儿稚嫩的脸上,带着坚定地神色。 似乎不是一时兴起,她心底安慰,“好,不管阿翎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的。” 说着问道,“那你先和阿娘说实话。今日忽然想起来整理账册,却是为何?” 正文 第十八章 谈心2 薛翎说道,“阿娘在这镇上行医的事情,薛家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让祖母知晓,阿娘行医是被迫的,仅此而已。” 蒋悦拉了薛翎的手说道,“也不算被迫,行医治病本就是医者本分,这半年,我不后悔。” 薛翎自然知晓,但是二房婶婶克扣,其初衷就是逼死母亲,既然如此,她现在和二房算这个账,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而现在,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逐个击破。 这些算计,薛翎自然不愿母亲参与,她看着母亲,带了一丝委屈的意味,“我知道阿娘女中豪杰一般,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可是我在乎,爹爹在世的时候,二婶婶就敢这样用心不良,我们马上就要回薛家了,她若是继续管家,以后我们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 蒋悦若有所思,有些感慨道,“阿翎说的在理,就依你的,等你祖母过来之后,若是寻到机会,我来处置此事就好,你是晚辈,不可出头。” 薛翎点头。 蒋氏仔细的思虑,然后想起来一事,说道,“薛家在江陵之地算是世家之首,如今你爹爹过世,薛家无主,整个江陵之地的巫主也要重新遴选,” 说着有些庆幸,“我虽说不懂这世家之间的牵绊和争斗,却也知道,这一次回去,只怕真的水深火热,如今有些庆幸,你和燕儿都是女儿家,不用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薛翎垂下头,母亲这话她不认同,她虽是女儿身,到底也是没有逃脱这场纷争。 不过,比起前一世的忐忑不安。 现在的她,反而有些期待。 薛翎说道,“阿娘说的在理。” 蒋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想一想,的确是后悔了,年轻的时候,太过于任性,没想到走到今日这般死局,不过,阿翎别怕,一切会好起来的。” 人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凭着一己之力去改变周遭的一切,年长之后,才学会慢慢的妥协。 这几乎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蒋悦看着一双女儿,开始认真的思索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薛翎看着母亲,母亲眸中那黯淡的一点光亮再一次浮现,虽然若隐若现,可是薛翎知道母亲真真正正的有了求生之念。 母亲性刚,只要有了求生之念,便不会坐以待毙。 薛翎想在的想法,并不是单纯的去和家族对抗,更不是想着去改变这祖上传承下来的制度。 她现在心里想着,能尽一切努力,就像是父亲当年一样,给母亲和妹妹撑起一片天空。 这才是她心底最大的心愿。 可是在这个家族,这样渺小的心愿,却只能依托在权利上,所以,每一步,她都必须仔细的思虑。 蒋悦看着女儿,嘱咐道,“你性子一向是沉稳,回去之后,若是遇到什么委屈,要学着忍耐。你祖母待你们一向不错,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和她多亲近。” 薛翎想起祖母,心里依然十分复杂。 徐妈妈曾经是她和祖母之间最大的鸿沟,徐妈妈是害死母亲最直接的凶手。 后来,她虽然知道了徐妈妈另有其主,可是和祖母之间的嫌隙已经种下,她是有心亲近祖母,只是终究是没能过得去心里那一关。 她曾去询问祖母母亲之死的事情,祖母并没有辩解。 祖母不辩解只有一个缘由。 当初族里的决定,祖母也是知道的。 所以后来母亲过世之后,祖母便把她们姐妹接到了身边亲自教养。 其实多少也有一些愧疚和补偿的心理。 薛翎那时候,心里是有怨的。 薛翎问道,“阿娘,祖母对您一向多有责怪,你不怪她吗?” 蒋悦摇了摇头,“你祖母是一个以家族为重的女人,平心而论,我是做不到她那样的境界,不过这并不能影响我对她的敬重。” 薛翎看着母亲,摇了摇头,“阿娘,我不太懂。” 蒋悦解释道,“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先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将自己的一生绑在夫家的利益之上,你祖母和我截然不同,我虽不认同她,却挺佩服她的,阿翎,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想法,我不会去告诉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你祖母,其实仔细的论起来,都是可悲的,我真的希望,我的阿翎,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能幸福安乐的过一辈子。” 薛翎静静的听着,前世,她面对母亲的时候,更多的是依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母亲心平气和的谈心。 她好像比从前更了解母亲的那种心理了。 心里也更加的坚定了。 母亲的话一点点的回响在她的耳畔,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阿娘,我会的。” “阿娘,”她又问道,“若是你发现我变了,就是变得和现在不一样了,你会不会失望?” 蒋悦笑了笑,“怎么会,无论你怎么变,你是我的女儿这一件事都不会变,这就够了。” 薛翎伏在母亲的怀里,吸取着母亲怀里的温度。 低低的说道,“阿娘,有一天,你发现我让你失望了,千万不会嫌弃我。” 这话,让蒋悦心疼不已。 蒋悦看着女儿,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只单单说仪态。 女儿一举一动透着矜贵高雅,言谈之间又透着看尽世事的淡然和通透,眉宇之中,似乎在刻意的压抑着一种情绪。 “阿翎?” 薛翎抬起头,自然可以看到母亲打量的神色。 自己身上的变化,她比谁都清楚。 薛家请了最好的教养嬷嬷。 无论身姿,谈吐,才学,这些她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有了一种蜕变般的改变。 薛翎也很无奈。 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祖母 屋子里清清冷冷的,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到蒋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太,姑娘,老太太到了。” 薛翎起身,心道,终于来了。 蒋氏也站起身来,对着蒋妈妈说道,“你去喊了四姑娘,就说是家里来人了。” 蒋悦带着薛翎姐妹来到祖宅大门口,门外停了好几辆车马,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都身着素服。 前边的马车下来几个人,为首的微胖,三十来岁,正是薛翎的二叔薛寄宏,薛寄宏管理着薛家的庶务,眉眼之间透着无法掩饰的精明,旁边的女人也是三十来岁,容色精致,看起来十分的和悦。 这女人就是二房的婶婶吴氏。 薛翎半抬起头,扫了吴氏一眼,然后看向了后方。 跟在后面的是三房的叔叔婶婶。 三叔名叫薛寄蔓,薛寄蔓年纪稍稍轻一些,脸上的神情伤心欲绝,看起来十分难过。 而旁边的女人也掏着帕子擦拭眼泪。这女人是三房的婶婶邱氏。 江陵之地,位于郦国之南。 郦国国主信巫,巫医故又分为南北两系。 其中南北两系之中,又以南系为尊。 而南系的巫医主要集聚在江陵一带。 江陵的巫医世家便是薛蒋邱吴四大世家。 薛家近百年位居其首,南系的巫主多落于薛家。 而四大家族之间又以姻亲相互制衡。 薛翎的母亲便是巫医世家排名第二的蒋家嫡女。 二婶婶吴氏是排行第四的吴家家主的庶出三小姐。 而薛老太太亦出身于邱家嫡系。 薛翎的这位三婶婶邱氏虽也出身于邱家,却是邱家旁支。 不过也算是薛老太太的侄女。 三个儿媳之中,薛老太太最不满嫡亲的儿媳蒋悦,而和这位同出自于邱家的三儿媳相处的最好。 薛翎回忆着往事,当初父母过世,她回到薛家,心里其实更加倾向于三房,大抵也是因为祖母的缘故。 殊不知,恶也分两种,一种流于表面,另一种暗于心底。 二房便是流于表面,而三房的算计却是暗藏心底。 当年,两房相争,她是牺牲品。 现在,她却打算好好的利用这两房之间的嫌隙。 这时,邱氏已经转身,掀了车帘子。 搀扶了一个老太太下车。 薛翎站在后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老人,这便是薛翎的祖母薛老太太,薛家最尊贵的女人。 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 眼圈红红的,可是脸上的神色依旧维持着大家的风范。 薛翎尽量缓解着自己的情绪。 吴氏也回过头对着薛老太太说道,“婆婆,慢些。” 薛翎的目光落在了薛老太太身上,一刻不曾转移。 平心而论,薛翎还是十分的佩服祖母的。 这个年岁,这个见识。 祖母一度是她最信任的亲人。 祖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女人,这些年独自撑着这个家,对于那些隐匿在光鲜亮丽的荣华之后的龌龊之事,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换句话说,祖母也是无能为力。 即便祖母是薛家最尊贵的女人,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薛翎不得不承认,站在祖母的角度,所做的每一个抉择都是为了薛家。 祖父四十出头就过世了,父亲继承了家主之位,成为江陵新一代的巫主。 父亲在任期间,勤勤恳恳。 薛翎前一世,很多时候,行事作风其实都是在效仿父亲。 不过当她亲身经历之后,才知道江陵的巫医世家,被利益侵蚀的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架子。 而现在,她自然不会再如同前世一般行事。 其实说起来祖父中年早逝。 父亲也是如此。 前世的她去世年仅十七。 所有的薛家的家主几乎都不能老有所终。 在江陵之地便有了一个诡异的传说。 薛家尚巫,泄露天机,这便是身为巫主必须承受的代价和职责。 这种说法神秘而骇人,却最是广为流传。 不过这样的话术也只能骗一骗从前那个单纯的薛翎。 往远里不说,只单单说,父亲之死和自己前世之死,都是有人算计的。 说到底,不过是利益和权势之下的尔虞我诈罢了。 想要活着,也难,却也不难。 薛翎收回心思,看着祖母镇定的容颜之下,一双浑浊的眸子里藏着若隐若现的伤痛。 祖母嫡亲的有一儿一女。 长女薛氏嫁给了江陵王做正妃。 次子便是薛翎之父。 经历了丧子之痛,祖母依旧可以摒弃一切,为了薛家的大业主持大局,平心而论,现在的薛翎做不到。 经历了前世之死,现在的薛翎已经没有办法保持着从前那一颗赤忱之心。 说到底,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要走的路,和薛家所奉行的利益至上,终究是天差地别。 祖母更在乎的是薛家的一切,而她最最在乎的是母亲和妹妹。 祖母为了顾全大局,可以牺牲一切。 而她,为了保护母亲,也可以牺牲一切。 对于祖母来说,任何人和事都不能和家族的利益相提并论,抉择也定然会和从前一样。 而对她而言,任何事也不能和母亲相提并论。 所以,无论是薛家家主,还是江陵巫主,亦或是整个薛家,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 现在的她,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做一个,扫除一切障碍的掌权者,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奉行着行医济世的准则,仅此而已。 薛翎垂着头,她一定会要护住母亲,谁拦着,她都不会心慈手软。 祖母,也不能例外。 蒋悦上前,行了礼,“婆婆节哀。” 薛翎拉了薛燕的手,跟着蒋氏迎了上去,跪拜在地,“见过祖母。” 薛老太太视线落在薛翎和薛燕的身上,眼圈又红了些许,静默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邱氏在一旁擦着眼泪说道,“可怜的孩子,快快起来,都别哭了,以后,我和你三叔会疼爱你们的。” 正文 第二十章 私心 薛老太太没说话。 吴氏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也上前温和的说道,“阿翎,别担心,回家之后,和姐妹们一处,和和睦睦的,都会好起来的。” 薛翎低声说道,“多谢叔叔婶婶关怀。” 然后转头看向了母亲。 蒋悦说道,“外面冷,婆婆快快请进。” 说着亲自去扶着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也没有反对。 一行人沿着回廊走着。 气氛沉闷,静肃。 到得灵堂,薛老太太扶着棺木,终于受不住哭了出来。 屋子里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众人又各自劝了好一回,这哀泣之声才渐渐收住了。 薛老太太收起心思,强忍着悲痛,吩咐薛寄宏和薛寄蔓去安排外院的各项事宜,“各世家也在关注此事,我们今日过来,估计都已经猜到,你们把消息先散布出去吧。”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巫主过世,只怕这江陵之地又要开始动荡了。” 薛寄宏两兄弟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母亲也不必过于忧虑,依我说,等族老们过来。先给大哥定下嗣子,这样丧葬之礼也好以子嗣的身份执幡引路。” 薛老太太没做声,薛翎暗暗的观察,发现所有的人的视线隐隐约约的看向了母亲。 吴氏便先开了口,“无论过继哪个,日后都是要给大嫂养老送终的,不知道大嫂更属意哪一个?不是我夸赞,我们阿源最是懂事。” 这样明目张胆,志在必得的神色让薛老太太微微的蹙起眉头,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屋子静的出奇。 蒋悦没有接话。 气氛里有一种紧迫之感。 薛翎仔细的观察,二叔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得意。 而三叔三婶便面色谨慎的多。 最后薛老太太开口,“此事不只是蒋氏的事,也是薛家的事,阿源,阿昊都是好孩子,蒋氏你可以想一想,族中也会着重商议,寄宏有一句话没说错,这事得在葬礼前夕定下来。” 薛老太太出言之后,蒋悦上去说了一声,“是。” 然后,薛老太太说道,“吴氏,此次依然由你帮着你大嫂,先查看一番,需要置办哪些用物,务必要办的稳稳妥妥的。” 吴氏立刻应了,然后说道,“按理说,我应该早早的把东西列出来,不过我不知道这边还缺哪些东西,大嫂先和我说一说,我今日把该置办的都置办了,咱们人路广,也不怕来不及。”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于吴氏的管家能力很是认可。 蒋悦还没说话,邱氏扫了一圈,先说道,“我看这屋子凉嗖嗖的,似乎没有烧炭?大嫂应该什么都没置办吧。” 这祖宅本身就是老房子,虽然建的空堂,但是没有木炭,待得一会,便手脚发凉。 薛家富裕,莫说几位主子,便是底下的丫头婆子,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路车马,都是准备了足够的手炉。 故而这会子安定下来,都觉得有些冷的过分了。 吴氏自进了灵堂,心里就有些纳闷,这大嫂手头应该是宽泛的,徐妈妈前几日刚刚回去禀报说祖宅所用之物都是上好的,从来没有在日常之物上短缺过。 怎么今日,屋子里竟然连炭都没烧。 这时,三太太邱氏已经拉了薛翎的手,握在手心,怜惜的说道,“我们大人倒也没什么,看看这两孩子冻得跟什么似的,大嫂是手头缺钱,还是这几日忙的忘了?” 薛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畏寒怕冷,自然是早就觉察到了,不过并没有出言。 既然邱氏已经提出了,薛老太太看向了蒋悦,便问道,“怎么没烧炭?” 薛翎担心,轻声的唤了一声阿娘。 蒋悦心里大约明白了薛翎之前的意思,朝着薛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回婆婆,的确是手头银钱不够,这才没买炭火。让婆婆和几位弟妹受寒,是我的罪过。” 这话音一落,屋子里瞬间就鸦雀无声。 便是地下的丫头婆子也不禁看了过来。 薛老太太皱了皱眉头。 吴氏心里咯噔一跳,祖宅的一切花销的确是她克扣的。 这事要从头说起。 蒋悦出生蒋家嫡系,嫁妆丰厚,薛寄远病重,族中族老提出过继嗣子,记在姜悦名下。 按照郦国的风俗,若是嗣子过继在一个女人的名下,那么这个女人的名下嫁妆是要优先留给这个嗣子的。 蒋悦只有一双女儿,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嫁妆旁落他人。 故而,她把嫁妆一分为二,征求了薛老太太的同意,又请了娘家作见证,记在了薛翎和薛燕两人名下。 这事自然是让吴氏不悦,对于蒋悦这样的举动,她是颇有意见的。 她的儿子若是被选为嗣子,以后是要认蒋悦为母,替蒋悦养老送终。 而现在还没过继,蒋悦就急急的把家产分了,吴氏心里不满。 蒋悦嫁妆这事,薛老太太虽然点了头的,但这事并不曾张扬。 蒋悦前往祖宅,所带的银钱用物不多,徐妈妈跟在老太太身边,得知此事,便告诉了吴氏知晓。 吴氏心生一计,便故意克扣大房的银钱,她料得到这位长房的大嫂一向倔强,绝不会回府示弱,更何况,她是按着在薛家的份额分派的,就算这事被人提及,她也有法子推脱。 蒋悦行事本就让薛家不满,如今又明目张胆的行医,甚至不需要挑拨,族老们也不会容忍这样的女人继续败坏门风。 只要蒋悦一死,自己所生到阿源就算是过继在蒋悦的名下,也不过空挂了一个名头,阿源日后孝顺的还是自己。 这便是吴氏的私心。 一切进行的十分的顺利。 所以此时此刻,蒋悦忽然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没钱的时候,吴氏是有些发懵的。 妯娌十几载,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这位大嫂手头并不缺钱,性子好强好胜,这会子怎么怎么这会子怎么突然卖惨,说起银钱不够! 吴氏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算账 吴氏心底生出几分警意,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 婆婆把薛家管家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中,这祖宅的一应用物都是她安排的。 若是婆婆追究,夺了这管家之权,以后在薛家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不过,很快,吴氏心里的担忧就被压了下去,她想到了徐妈妈,就算真的扯出来什么,还有徐妈妈可以顶着。 心里这样想着,终于放下心来,神色也轻松下来。 薛翎站在一旁,一直默默的观察着众人的神态。 二婶婶吴氏的神色最是明显。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轻松,极细微的变化都落在了薛翎的眼底。 现在的她对于这种细小的神色变化十分的敏感,她似乎能感受到吴氏那种心情变化的坡度。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人心无法掌控,可是,事态走向,她却能掌控。 至于邱氏在一旁,神色从头至尾都带着一种看戏一般的平静。 薛翎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位三婶婶果然心思深沉,如今她并不想和邱氏翻脸。 她的目光移向了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只是看了蒋悦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便对着吴氏说道,“该置办哪些东西,都是有定例的,你和你大嫂商议一下,看看需要添减些什么。” 这话有大事化小的意思。 吴氏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便安排人去置办。 薛翎自然是料到了,薛老太太出身嫡系,嫁进薛家主持中馈几十年,有大家之风,就算是晚年丧子,也能强忍着主持大局。如今这个时候,祖母自然不会将目光放在其他的小事上。 可是这样的事,对薛翎来说,却不是小事。 吴氏克扣银钱,用心不良,前一世害的母亲早早逝去,今生亦是故技重施,她自是不能轻易饶过。 薛翎起身,“祖母,昨日徐妈妈列了一张清单,罗列了一应用物,母亲手头没钱,不然早就置办好了,后来徐妈妈又说丧葬之礼不该母亲拿钱,此事便作罢了,如今累的二婶婶操劳,实在是过意不去。” 邱氏忍不住看了薛翎一眼,一派天真的神色,一字一句却透着深意,邱氏有些意外,不过,她立刻接过话,说道,“阿翎真是个小孩子,这丧葬之事自然是不该大嫂拿钱。徐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肯定懂这个道理,怎么会列出清单让大嫂置办,再者,大嫂手头没钱,这话就更奇怪了。” 薛老太太却若有所思。 屋子里静的出奇,吴氏心里暗恨,这邱氏就是故意的。 吴氏心急之下,决定转移话题,“就是,我们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不曾缺过钱,大嫂定是因为私下里替人诊治,担心婆婆会责备,就先扯出这些,大嫂也是,婆婆一向最是明事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责备你的。” 这话术果然有些犀利,直接了当的把事情扯到了一边,迫不及待的给蒋悦定下罪名。 薛老太太果然轻轻的咳了一声,“既然没有炭火,就去安排一下,该买的都去买,邱嬷嬷,你去帮着安排一下。” 薛翎垂着头,祖母现在不想谈母亲出诊的事情,便想略过不提,但是,她现在的想法是夺了吴氏的管家之权,就算祖母不想提,她也必须提。 薛翎的眼角逼出两滴泪,看着薛老太太说道,“祖母,这里很冷,什么都紧缺,阿娘为了让我和妹妹少受些苦,时常出诊,如今天气越发不好,阿娘不能出诊,银钱不够,连炭火也没有,回了薛家会不会好一点。” 吴氏的脸上渐渐的僵住了。 看向薛翎的目光,也开始不友善了。 薛翎虽然没有特指,可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就是说吴氏克扣了日常花销。 吴氏深深的看了蒋悦一眼,她倒是小看这位大嫂了,竟然让小孩子来说这些。 话题再一次的提了回去,这一次自然是绕不开了。 邱氏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打破了这沉默,“咱们薛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一家子吃穿用度足足够了,阿翎怎么说这样伤感的话,你们过得很苦吗?” 薛老太太不发一言,只是把目光扫向了吴氏,等着一个解释。 吴氏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我是按着从前的用度分发的,大嫂并没有说不够啊,徐妈妈也没和我说什么啊。” 薛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祖母,府里送来的银钱并不够,阿娘一向不懂得叫苦,爹爹过世之前,还曾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薛翎提起父亲,薛老太太再也绷不住了,她看向了蒋悦,“阿翎说的是真的吗,你们过的拮据?怎么从不曾听徐妈妈提起?” 薛老太太旋即想到了徐妈妈,似乎明白此人信不过了,到底没往下说。 薛老太太没问吴氏,吴氏心里有些发慌了,“婆婆,我” 薛老太太一抬手,制止了吴氏没说出口的话。 “蒋氏你说。” 蒋悦上前,微微的思索,“阿翎说的没错,我们来祖宅之时,我随身携带的银钱并不多,婆婆,府里送来的月例的确不足以维持日常花销,我一直以为,这是婆婆的意思。” 薛老太太的神色变了变。 吴氏说道,“大嫂嫁妆丰厚,手头宽裕,如今又扯这些,谁也不信啊?” 蒋悦继续说道,“我嫁妆丰厚,薛家就要克扣我的日常花销?婆婆,我记得薛家没有这样的先例。” 蒋悦自带一种气势,咄咄逼人起来,吴氏全无反驳之力。 蒋悦已经继续说道,“婆婆,我手头的嫁妆已经分给阿翎和燕儿,这事婆婆是知晓的,我来祖宅,所带的银钱不多,当日我一意孤行带了寄远来祖宅医治,我以为克扣之事,是为了逼迫我回去,自然不会妥协,私下里行医,是我的过错,婆婆要行责怪,我认了就是,不过薛家此举的确不厚道,就算要我死,这般行事,我也不服。”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算账2 姜悦一字一句,薛老太太神色越来越凝重。 薛翎在一旁看着,她一开始觉得母亲这句话说的极好,略过二婶婶,直接询问祖母,祖母心生不悦,必定会测查此事。 可是母亲说到后面,薛翎渐渐的觉得,母亲或许就是这样以为的,以为二婶婶所有的行事都是祖母的意思。 毕竟徐妈妈是祖母身边的人,前一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得不说,徐妈妈这一步棋走的极妙。 徐妈妈是老太太的人,和吴氏合谋此事。 谁也猜想不到,徐妈妈真正听命的却是另有其人。 不过此时,薛翎不会纠正母亲的 薛翎低着头,两滴眼泪缓缓流下,泣道,“祖母,阿娘是为了我和妹妹不得已才替人治病的。妹妹体弱,光药物就所耗不菲。” 她刚刚说了几句,薛燕也有些慌了,连忙站到了薛翎旁边,可怜巴巴的说道,“祖母,要怪就怪燕儿。” 薛老太太看着一双孙女哭的梨花带雨的,心里终究是怜爱占了上风,只是看着蒋悦,到底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让人去和我说一声也是一样,如今私自开堂坐诊,可知道后果?” 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薛翎低着头,后果? 她的眸中闪现一股冷冽的光芒,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必须护住母亲。 适当的示弱,只是为了博取了祖母的怜悯,无论是前一世,还是现在,即便是祖母。在一个家族面前的话语权终究是太过于渺小。 想要翻身,靠着祖母只能悲剧再现,须得另寻计策才行。 薛翎垂下眼帘。 这些都是血的教训。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一步需得慎之又慎。 蒋悦说道,“婆婆不看看账册吗?” 薛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才终于说道,“你既说有账册,拿来,我看看。” 蒋妈妈早已经准备妥当,闻言,立刻捧过了账册。 薛老太太接过来,一言不发,仔细的翻阅。 屋子里本来就冷,这会子只觉得越发的寒凉,所有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薛老太太的脸色发沉。 她是过来人,只扫了一眼,就看出端倪来,然后只是把账册递给了吴氏,“你来看看,你每个月送过来的银钱,是这么多吗?” 这语气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情绪,吴氏却有些发慌了,只是强自镇定,接过来账册,然后翻看了一番,这才缓缓的说道,“回婆婆,我要回去翻看之后,才能知晓。” 蒋悦神色桀骜,在一旁冷眼旁观,立刻察觉到什么来,心底的那一股求生之念更强烈了。 丈夫刚刚过世,家族之中就满是算计,她如何放心两个女儿。 蒋悦立刻说道,“二弟妹主持中馈时日不短,婆婆时常夸赞你诸事周全,每个月送过来的银钱是多少,二弟妹竟不知晓?” 蒋悦性子与普通女子不同,自带一股气势,几句话问的吴氏有些哑口无言。 薛老太太看向了吴氏。 吴氏嘴唇动了动,说道,“是媳妇估算错了。从前在薛家,每房就是这样的支出,我也是按着从前的分例支出的,这半年来,也不曾听闻大嫂这边紧缺,是我思虑不周了。” 蒋悦说道,“二弟妹此言差矣,在薛家,日常用物可以在官中领取,而在这祖宅,一瓶一罐,一针一线都需要额外购买,弟妹莫不是这个也不知晓,若是如此,二弟妹这管家也实在是管的不怎么样。” 吴氏身边的贴身嬷嬷忍不住说道,“老太太,此事是由徐妈妈每个月前来送银钱,徐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从来不曾说起大太太紧缺,我们太太每日里忙东忙西的,一时之间注意不到也是有的。” 薛翎料到吴氏为了自保必会先将徐妈妈推出来,果然如此。 此次矛盾,提前爆发,可以激起母亲的保护欲,再者,可以让祖母提前看清楚吴氏的险恶用心,为以后的行事提前埋下一条线索。 已经足足够了。 蒋悦果然步步紧逼,“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吴氏旁边的嬷嬷说道,“大太太,请注意言辞,我们太太已经解释过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蒋悦的火爆脾气来了,冷哼一声,“莫说如今有账册为准,这克扣之事并不算冤枉了二弟妹,就算我当真是误解了,长幼有序,我是嫡出长媳,她是庶出次媳,我说了什么,她也必须受着,何曾轮到你一个嬷嬷前来教训我。” 吴氏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很快就镇定下来,先是低言呵斥了吴嬷嬷一声,“以下犯上,是为不敬,还不跟大嫂道歉。” 一面不等吴嬷嬷开口,就站起身来,对着薛老太太说道,“是儿媳失职了,请婆婆责罚。” 薛翎暗道一声高明。 主动道歉,想要大事化了,现在她却不会给吴氏这个机会。 薛翎站起身说道,“祖母,我觉得不关婶婶的事。” 老太太看向了薛翎,“哦,翎丫头这话怎么说。” 薛翎说道,“正如吴嬷嬷所言,二婶婶每日里繁忙,一时顾虑不到,也是有的,祖母最是明事理,又怎么会因为这个事迁怒二婶婶呢?” 吴氏不知为何,心里听到这话,不免多看了薛翎一眼。 一张鹅蛋小脸,弯弯的眉宇之下,一双清亮的眼珠子看不出情绪。 这丫头这话是何意? 吴氏还没来及捋清头绪。 薛翎已经继续说道,“祖母一定要好好的查探,不能冤枉了二婶婶。” 吴氏干笑两声,好好的测查,这丫头果然不安好心,不过徐妈妈也是自己的人,她并不担心。 薛翎看在眼里,只是继续说道,“祖母,事情的真相如何,唤了徐妈妈过来,一问便知。”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对质 吴氏冥神一想,她也正有此意,便说道,“婆婆,此事儿媳的的确确不知情,既然阿翎这样说,那便唤了徐妈妈过来一问,事情便明朗了。” 薛老太太看了吴氏一眼,有些犹豫,她是过来人,看着这情形,便知道症结在徐妈妈的身上,可是吴氏这样的神色,她心底已经隐隐的怀疑,徐妈妈是否暗中和吴氏有了勾结。 薛老太太有心偏袒,怕徐妈妈帮着吴氏,到时候事情无法收场,故而犹豫不决。 吴氏看在眼里,知道薛老太太私心偏袒大房,心里暗恨,她坚决的说道,“婆婆,此事事关儿媳清白,请婆婆传唤徐妈妈前来说明事情原委。” 邱氏在一旁看着,看戏不怕台高,“婆婆,既然二嫂和阿翎都这样说,不如唤了徐妈妈过来一问便知。” 薛老太太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蒋悦心里却咯噔一跳,徐妈妈只怕也有问题,不过现在这情形,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这时薛老太太已经吩咐,“去唤了徐妈妈过来。” 徐妈妈很快就被带了进来。 她踏进厅堂,脚步有些发虚,只是远远的扫了一眼。 一屋子女眷,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一眼就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薛翎不过是一个刚满十三岁的豆蔻少女,站在所有的女子中间,其实并不起眼。 但是徐妈妈心底,却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她上前去一一跪拜请安,尽量不去看薛翎,可是总觉得薛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徐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巫蛊术有多厉害,在江陵之地,对于每个人来说,就是如同噩梦一般都存在。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死相惨烈。 余光瞥向薛翎,明明那个小丫头神色如常,落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个魔鬼一般。 徐妈妈开口,声音也在颤抖。“不知老太太唤了我前来,所为何事?” 吴氏看见徐妈妈,便先问道,“妈妈别怕,替祖宅送东西和银钱的都是妈妈,我们今日唤你前来,是因为大嫂说她手头拮据,我就是想问一句,你可知晓大嫂平日里的所用之物如何?真到了连炭火都用不起都地步?你照实话说就是,不用顾虑太多。” 徐妈妈的一颗心漂浮着,她垂着头,话到了喉咙边,可是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翎静静的站着,暗道一声,吴氏果然厉害,先发制人。 她看向了徐妈妈,到了这个时候,徐妈妈还在犹豫。 薛翎的声音缓缓响起,“徐妈妈,我记得我们刚刚来祖宅没多久,爹爹拖着病体教我巫蛊术的时候,房中炭火不足,屋子里凉嗖嗖的,当时妈妈前来送东西,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句话,半真半假。 落在众人耳里,每个人听到之后的感觉不一样。 吴氏和邱氏侧重的点是,薛翎居然学了巫蛊术。 而薛老太太爱子情深,只听到拖着病体四个字,整个人一下了就崩了,她厉声问道,“徐妈妈,阿翎说的可是真的?” 这话落在徐妈妈的耳里,当然只听到巫蛊术三个字,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哪还顾及到其他。 徐妈妈本能的跪在了地上,说道,“三姑娘所言属实。” 这七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甚至不敢去看吴氏诧异的神色。 徐妈妈这一句话,也让大堂里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尤其是吴氏,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邱氏若有所思的看着徐妈妈,徐妈妈竟然帮了大房。 这让她有些诧异。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薛翎身上,小姑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一句话,就让徐妈妈倒戈相向,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 薛老太太想起儿子,眼角泛红,她知道蒋悦私下应诊,真的不知道二房私下克扣。 “徐妈妈,你果真亲眼所见?” 徐妈妈张了张嘴,抬起头来,薛翎的那一张脸印在面前,她的心底生出几分惧意。 第一句话开了口,她已经不能回头,只得继续说道,“回老太太,大太太这边的的确确是衣食紧缺,我亲眼所见。” 吴氏已经迅速的回转过来,她不能让坐实了她的克扣罪名,她诱惑的问道,“徐妈妈,是不是有人逼你这样说的,别怕,老太太在这里,可以替你做主。” 徐妈妈张了张嘴,不敢接话。 薛老太太撇了吴氏一眼,继续问道,“既然你说大太太这边衣食紧缺,为何从未听你提及?” 这个问题,徐妈妈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连忙回答道,“回老太太,大太太说她一意孤行带了大老爷来祖宅医治,没脸回去跟老太太说,我也不是故意帮着大太太瞒着老太太的。” 薛老太太说不出什么滋味。 吴氏看着徐妈妈,心里的愤怒灼烧着她的理智,几乎是脱口而出,“婆婆,徐妈妈说谎。” 薛老太太发怒了,“够了。” 这一声十分犀利,吴氏被吓得一跳,发觉老太太神色不对,只得深深的住了口。 克扣之事已经无法辩解,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装糊涂,把事情推到徐妈妈身上,她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大嫂太过于要强,一家子骨肉至亲,银钱不够,可以说出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头露面的应诊,更何论大嫂嫁妆颇丰,绝不至于这般缺钱。” 蒋悦冷哼一声,“都是女人,嫁妆自是留给子女的,我的嫁妆已经分给了阿翎和燕儿,怎么,我出门应诊丢了薛家的颜面,用嫁妆贴补日常所需,就不丢薛家的脸吗?” 薛老太太说道,“都不必再说,薛家没有惦记儿媳妇嫁妆的道理,此事,蒋氏错在私自做主,吴氏” 吴氏听到自己被点名,连忙辩解,“婆婆,徐妈妈并没有和我说起此事,我真不知晓,婆婆这样问罪与我,我真的委屈。” 说着看着徐妈妈说道,“徐妈妈也真是,这样大的事,你怎么帮着大嫂瞒着,说起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徐妈妈骑虎难下,已经得罪了吴氏,便绝不能再得罪薛翎,如果扯到现在,还是不能给吴氏定罪,那么便是两边不讨好,如今之计,先保命要紧,当下说道,“老太太,此事事关重大,我私下里提醒过二太太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初战 吴氏眼睛里冒着火,终于稳不住了,“徐妈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诬陷我。” 徐妈妈把心一横,继续说道,“送过来的银钱,不足以维持日常花销,此事二太太是知晓的,我敢拿性命担保,绝没有说谎。” 巫医世家,信服的是神明,对于赌咒自然是十分敬畏的。 薛老太太的神色越发的沉,“吴氏,你怎么说?” 吴氏还没开口,邱氏在一旁说道,“是啊,二嫂,徐妈妈都拿性命赌咒了,不知道二嫂敢不敢赌咒。” 吴氏自然不敢。 很多事,可以做,却不敢说。 薛老太太看在眼里,已经摇了摇头。 蒋悦一直没有开口,她其实也有些意外,不过,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徐妈妈突然向着自己这一房,必然是薛翎所为,只是,蒋悦实在是想不通,女儿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徐妈妈这般服服帖帖的。 不过既然到了现在,蒋悦也不是什么圣人,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婆婆,我还是那一句话,我做错了事,薛家该怎么罚,我认了就是,只是二弟妹这般行事算计,我却不能轻饶,还请婆婆为我做主。” 薛老太太说道,“不知蒋氏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蒋悦道,“婆婆亲眼所见,二弟妹私心过重,今日克扣的是我,来日或许就是三弟妹,我觉得二弟妹并不适合继续管家,不知婆婆觉得如何?” 薛老太太点头,算是默认了。 蒋悦继续说道,“另外,以这本账册为准,二弟妹缺了我的分例,是否应该如数奉还?” 吴氏刚刚失了管家之权,已经如同晴天霹雳,这会子又要补上银钱,暗道不好,这贪进去银子若要吐出来,心里如同滴血一般,更何况,这贪的银子,还有一部分落入徐妈妈的手中,如今却要她一个人补上,她心里何其不甘。 薛老太太已经定下结论,道,“既如此,蒋氏此事虽然情有可原,但事关薛家颜面,等这几日过去,再行论断,至于吴氏,身为掌家媳妇,却出此纰漏,管家之权,即刻收回。吴氏克扣的银钱,按着这本账册,待回了薛家,如数补上,不得有误。” 吴氏傻眼了,她支支吾吾的,还想要辩解,“婆婆。” 薛老太太不想再听,摆了摆手,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辩解,现在先不必谈此事。” 说着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嬷嬷身上,“这几日事情很多,五娘,邱嬷嬷你们两人帮着孔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其他的事,等回了薛家再说。” 邱氏排行第五,和薛老太太本就是姑侄,薛老太太一直以五娘称呼。 邱嬷嬷是薛老太太的陪嫁,亦是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邱氏上前行礼,“婆婆放心,我会帮着大嫂,绝不会偷懒的。” 薛老太太最后看向了徐妈妈,说道,“此事不管如何,你不该私下隐瞒,如今害的薛家失了颜面,你也是要担责的。” 徐妈妈立刻就跪了下来,“老太太,我错了,请老太太别赶我走,我无儿无女的,老太太怜惜我罢。” 薛老太太只是皱起了眉头。 薛翎在一旁看着,她很清楚祖母的性子,祖母的确是在乎儿媳妇和孙女是否受了委屈,但是祖母更为在乎的是薛家的颜面。 祖母在薛家这些年,孰轻孰重分得很清楚,就算是母亲情有可原,但是薛家若要处置母亲,祖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就跟前一世一样。 紧接着的一场大火,让母亲丧于火中。 紧接着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连环计一般,逼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陌路。 谁做了鹬蚌,谁做了渔翁? 谁是螳螂,谁才是黄雀? 是是非非,难以分明。 而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不会再是那个连命运也操控不了的棋子了。 现在,紧要之事,她绝不会任由祖母此刻处置徐妈妈。 今日所发生的事,徐妈妈顶多会被赶出薛家,这样的惩处力度,对她而言,远远不够。 薛翎想起往事。 徐妈妈被逐出薛家之后,就在那一起命案扑朔迷离的时候,却忽然出现在薛家,指责她医术不精,心术不正。 那时候,徐妈妈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徐妈妈说,“三姑娘,你知道吗?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小人是记仇的,你当初使了计策将我赶出去,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是的,她也是记仇的。 如今,她绝不可能心慈手软。 有些事,既然已经决定下手,自然是不能留半分余地。 徐妈妈就像是一颗埋藏的炸弹一样,随时会给她致命一击,她既要对付,自然是要连根拔起。 她需要再添上一把火。 薛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纤纤玉指,肤如凝脂,这本是一双治病救人的手,这一生终是要沾上血腥? 不过只要能护的母亲和燕儿一世安好,她在所不惜。 做出决定的这一刻,她的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世间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能够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远离一切险恶和是非,快快活活的在家人的庇佑之下长大。 而她终是不能够了。 薛翎想起来那一世所有的事情。 母亲早逝。 燕儿也没有保住。 她前世最大的错有两个。 其一心软。 其二还是太弱。 那时候的她已经尽量的去成长了,终究还是来不及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而现在,经历了人心的险恶。 她的心里已经被埋下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种子。 这一条路,她会坚持自己想做的一切,但是挡在身前所有的荆棘,她都会一一除去。 绝不手软。 万事总有开头。 而这个开头,决定了她以后面对一切的态度。 恩怨分明,已经是她所能坚持的最大的慈悲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祖孙 薛翎起身,打断了薛老太太的话,亲自扶了徐妈妈起来,“祖母,徐妈妈是您身边的老人了,一向是尽心尽力,说起来,此事是阿娘顾虑不周,徐妈妈也是听命行事,更何况这几日,祖宅很多事都是徐妈妈帮着的,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不如依旧留下她,等回了薛家再做处罚就是。” 蒋悦没有说什么。 邱氏刚刚得了好处,也上前说道,“婆婆,我觉得阿翎说的对,不如先留下徐妈妈。” 薛老太太看向了薛翎,心里不由得怜惜许多,徐老太太也不想这个时候闹得太大,思虑片刻,便点了点头,“就依你们所言,回了薛家再做决议。” 徐妈妈这才舒了一口气,只要现在留下来,她自然有法子戴罪立功,如今之际,还是借着安排事务之时,好好的请教一下三太太,寻一条出路。 老太太说道,“五娘,你去找了纸笔,我来列些所需的用物,让人去置办。” 薛老太太亲自坐镇,事情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蒋悦看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刚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此时不过是强撑着,蒋悦便说道,“婆婆去歇着吧,我和弟妹来就是了。” 薛老太太重重的一声叹息,“我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此时丧子之痛,只想着好好的大哭一场,可是现在,这已经不单单是薛家之事,更是整个江陵之事,不用说这些了,都忙起来吧。” 薛老太太很快就安顿好了。 各司其职,都有条不紊的忙开了。 “蒋氏留下,我有话问你。” 蒋悦点头称是。 薛老太太的面色十分的疲惫,哀痛藏于心底,只是看向了薛翎和薛燕,“阿翎燕儿过来。” 薛老太太平日里过于严肃,薛燕身子偏弱,胆子也不大,并不亲近薛老太太,此时怯怯的缩在薛翎身后。 薛翎缓步走过去,她尽量调整脸上显露的情绪,可是落在薛老太太的眼底,眼前的孙女儿一身素衣,看起来十分的沉静。 虽然气度和谈吐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眉宇之间若隐若现的沉重之色,却叫她心疼。这样小小的年纪,本该是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不该如此。 薛老太太伸出了手,声音和暖了许多,“阿翎,坐我旁边。” 薛家这一辈,一共四个女孩儿。 都是专程请了女先生教导过的,容颜气质都是极出挑的。 从前薛老太太就算觉得哪一个略略出挑,大约也是相差不远。 现在,薛翎却有些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是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心里怜惜中透着赞赏,不由得点了点头。 薛翎感觉到祖母打量的目光,便知道祖母想的是什么。 有些刻入骨髓的气质是没法伪装的,既然如此,索性便随性而为,并不刻意掩饰。 薛老太太宽慰了两个孙女儿一番,这才看向了蒋悦,神色十分的复杂。 薛老太太说道,“儿媳妇,薛家的巫医之术,寄远临终之前是不是交给了你?” 蒋悦说道,“婆婆知道的,我对巫医之术毫无兴趣,那个东西夫君给了阿翎。” 薛翎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两本书册,她已经尽数毁去,她已经思虑了一个计策,让这两本书册正大光明的消失在世间。 那么,现在她自然没有东西上交出来,薛翎说道,“祖母,爹爹临终前把祖传巫医之书交给了我,说这是薛家紧要的东西,事关重大,爹爹反复交代,一定要让我亲手交给族中长老,祖母,等众位长辈过来,我想亲自呈上去,这是爹爹的遗愿,请祖母允许。” 老太太到底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听到薛翎提及这是儿子的遗愿,到底露出了泪意,说道,“好。” 薛家这一辈女孩子有四个。 薛翎是长房嫡女,排行第三,论起身份,高于家族中其他几个女孩子。 大姑娘薛凤是二房薛寄宏的嫡女。 薛凤在薛家年最长,小名凤凰,容色娇艳,有人如其名的美称,渐渐的年岁渐长,颇有些张扬跋扈的性子。 二姑娘薛莲是三房所出。 薛莲如其母一般,娴静端庄,善于察言观色,性子越温和,心思越深沉。 薛翎行三,自幼行医天赋过于出众,以至于她的德容总是让人忽视。 论起性子,薛翎自幼偏于安静,论起容颜,她传承了父母优点,比起两位堂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燕最幼,体弱多病,是薛家存在感最低的一个女孩子。 薛翎薛燕出身长房,却年龄偏幼,主要在于蒋悦嫁入薛家,迟迟不肯有孕,直到二十岁,才生下薛翎。 这也是薛家给蒋悦定下的罪名之一。 子嗣之罪,乃是大罪。 薛家一共三房儿媳妇,只有蒋悦才是薛老太太嫡亲的儿媳。 薛老太太对于蒋悦的感情十分的复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反而对三房的邱氏十分亲近而信赖。 薛老太太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薛翎在一旁宽慰道,“祖母节哀,爹爹临终前提及祖母,也是百般放心不下,若是祖母哀思,岂不是叫爹爹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这是薛老太太的软弱之处。 老年丧子,薛老太太再怎么刚强,到底也是一个母亲。 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泪,然后拉着薛翎的手,“丫头,你过来,和我说一说你爹爹,他临终前都有些什么交待?” 薛老太太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带着一些哽塞,现在的薛老太太就像是一个很平常的老太太,脸上隐忍着的哀思和伤痛让人揪心。 薛翎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几分,回忆着父亲过世的情形,脑海里已经是模糊一片,甩开心里五味杂陈的心情,薛翎顺势握住了薛老太太的手,“祖母节哀。”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疏漏 蒋悦心里也不好受,在一旁看了,也连忙跟着掏出帕子擦了擦泪,“婆婆,夫君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伤心,节哀顺变。” 薛老太太闻言,情绪却越发的低落,只是拉着薛翎问道,“三丫头,你爹爹,临终前都说了什么?你和我仔细说说。” 薛翎低着头,微微的泣道,“爹爹对我说,要好好孝顺祖母,要好好照顾母亲,要好好的疼爱妹妹。” 薛老太太听了,一股酸涩之意,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静,只是说道,“真是个傻孩子,你一个女儿家,你爹爹是糊涂了吧,怎么会给你这么重的担子。” 薛翎说道,“祖母,其实不是爹爹说的,是我自己主动担下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薛老太太,一字一句的说,“爹爹临终之际,只是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的说,母年迈而不能奉养天年,妻正当年轻却要孤苦一世,女皆年幼尚未长成。” 薛老太太听着这话,看着站在一旁的儿媳妇,也红着眼睛正在擦泪,再看向了一双孙女儿,只觉得心里大恸,再也忍受不住,留下两行清泪。 屋子里静的吓人。 只有薛翎的声音回荡其中,“爹爹言之戚戚,久久不肯闭眼。” 说着,薛翎掏出一方帕子,替薛老太太轻轻的擦拭泪水,一面说道,“孙女虽为女流之辈,却是薛家嫡女,为宽爹爹之心,这才在爹爹弥留之际做出承诺,孙女虽然力不足,却也要完成爹爹的遗愿。祖母,我会孝顺祖母和母亲,也会好好的照顾妹妹。” 薛老太太闻言,脸上的悲伤却更甚了几分,看向蒋悦的时候,目光也慈悲了许多。 薛翎一直低着头,亦是悲伤不已,不过她的悲伤,与祖母和母亲不一样,她的悲伤更多的是遗憾,对前世悲剧的一种憾恨。 这样的神情落在了薛老太太的眼里,更是怜惜了几分,她把薛翎揽在怀里说道,“阿翎别担心,有祖母在一日,会护着你们的。” 薛翎心里终是升起一丝动容,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她醒来,母亲已经去了,祖母也是这样抱着她,用这样的语调安慰她,可是现在的心情和那时终究是有一些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依旧会动容和感动,但是现在的她却不会再依赖任何人,更不会把母亲和妹妹及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即便这个人是祖母,也不会。 即便如此,她依旧需要祖母的怜惜,这样以后行事会顺利许多。 “谢谢祖母。”薛翎小声的说道。 那模样透着倔强,看的薛老太太更加心疼。 薛老太太唤了邱嬷嬷,“你去看看三太太忙的怎么样了,让她过来,我有事要和她说。” 而此时,邱氏刚刚安排好一切事务。 邱氏一向行事低调。能力却非同一般。此时,吴氏被夺去管家之权,正是邱氏出头的日子。 故而邱氏本着好好表现的准则,办事力求稳妥,很快就安排妥当。 听到薛老太太寻她有事,过来正好看见薛老太太拉着薛翎做出承诺的样子。 邱氏不由得的打量了薛翎几眼,有些意外。 不过邱氏很快就镇定下来,她一边掏出了帕子,一边极柔和的说道,“阿翎别怕,你两位姐姐明日就会过来,你们姐妹年纪相仿,到时候回了家,一同读书认字,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薛翎看向了这位三婶婶,前世,她并不知晓隐藏在邱氏和睦的笑容之下的险恶。 后来知道了,面对着一桩一桩的算计,她只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无力之感。 而现在,她心里却隐隐升起几分期冀,和邱氏这样的做对手,倒是可以磨炼一下她的意志和心性。 薛翎掩去心里的思绪,低低的说道,“多谢三婶婶。” 邱氏虽然还没有正式得了这管家之权,不过对她而言,已如囊中之物一般,性子越发的谦逊,看着薛翎,又好好的宽慰一番。 薛老太太对着蒋氏道,“你去忙吧,” 又对着薛翎说道,“阿翎,你和妹妹下去洗把脸再过来。” 薛翎三人起身告退。 走到门边的时候,隐隐的听到薛老太太说道,“先不要行事,我去和族老们再商议一下。” 薛翎知道说的是母亲的事。 祖母,这一生,开始为母亲争取了,哪怕只是这样一句,薛翎心里却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却说,徐妈妈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刻意的躲着吴氏,邱氏一直忙的脚不沾地,徐妈妈也没寻得机会去说上几句话,这会子看到薛翎回屋,终于教她寻得一个机会。 薛翎对着薛燕交代了几句,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徐妈妈立刻跟了过来。 薛翎示意丝雨去外面守着,这才对着徐妈妈说道,“妈妈不去帮忙,这时候来做什么?” 徐妈妈急得什么似的,“好姑娘,” 怕惹得薛翎不悦,连声音也格外的小心翼翼,“好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请姑娘给一条活路吧。” 薛翎说道,“妈妈不是活的好好的,还要我给什么活路。” 徐妈妈一下子愣住了。 薛翎这才说道,“那一日和徐妈妈开了一个玩笑,徐妈妈不要见怪。” 徐妈妈还是不解,“姑娘什么意思?” 薛翎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惭愧,我并不精通巫蛊术,再者,爹爹教的也很有限,也不过就是摆摆花架子而已,所以那一日,我并不曾给妈妈下蛊毒,不过就是放了一普通的催汗药物,这才蒙过了妈妈。” 徐妈妈显然是不信任的,“三姑娘,你不要逗我玩了。” 薛翎说道,“你可以去询问二叔三叔,薛家并没有什么断肠蛊,便是有这样厉害的蛊,爹爹也是不会给我的,两位叔叔也是江陵之地名副其实的巫医,诊断病症不在话下,妈妈去一问就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疏漏2(感谢支持,加更) 徐妈妈还没反应过来。 薛翎已经端起茶杯送客了,“徐妈妈助我夺去了二婶婶的管家之权,而我,在祖母面前保住了妈妈,咱们算是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了。” 徐妈妈心里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恨的牙痒痒。 这一波,她得罪了二太太,亏大了,哪里是一笔勾销可以算了的。 只是面上到底不敢显露太多,只得行礼告退。 丝雨看着徐妈妈离去之时,快要掩饰不住的恨意,十分的担心,“姑娘行事稳妥,为何今日这般疏漏,其实姑娘只需假意替她诊治就好,这样徐妈妈心底敬畏,就算不甘心,也不敢暗中报复。姑娘怎么直接跟她说你不通蛊毒?徐妈妈没了畏惧,只怕就没什么顾虑了。”, 薛翎却摇了摇头,“丝雨你的想法不对,你若是头顶上悬着一把刀,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性命之忧,你是畏惧,还是奋力一搏。” 丝雨哑然。 薛翎又道,“所以,不存在因为畏惧而不敢报复的事,徐妈妈这样的人,我们没惹她,她都会为了利益踩我们两脚,如今我惹了她,她若是寻得到机会,定会伺机报复。” 丝雨一听有些慌了,有些结巴起来,“那,那,那,那怎么办?” 薛翎看着身边的两个丫头,很多东西,她必须从头教起,一时半会的,只能慢慢的点拨了,她便说道,“我今日告诉徐妈妈,说我没有下蛊,自然是故意的,其中的缘由,你们可以自己想一想。” 丝竹和丝雨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然后丝竹仗着胆子问道,“姑娘,给个提示吧!” 薛翎说道,“徐妈妈是一个婆子,她只会听命行事,这人若不是祖母,那必然另有其人,不管是二婶婶还是三婶婶,我威逼她的事,你们猜,她是守口如瓶,还是告知此人。” 丝竹脱口而出,“徐妈妈不是说了她是听命于二太太的吗?怎么又扯出三太太了?” 薛翎没有说话。 丝雨心细一些,便试探着说道,“徐妈妈自然会告知那人,姑娘是想让那人觉得姑娘行事疏漏,而放松警惕之心吧!” 薛翎这才点头,“不错。” 她现在还不能动徐妈妈,而徐妈妈一定会将这几日的事情告诉邱氏,而寻求帮助,所以,她故意行事疏漏,这样,邱氏会因为轻敌而降低戒心,此乃其一。 丝竹问道,“可是姑娘,这样一来,徐妈妈若要寻机报复,我们防不胜防啊。” 薛翎摇了摇头,“不,我就是要她被怒火冲昏头脑,伺机报复。” 她故意激发徐妈妈对自己的恨意,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才会更加的顺利。 徐妈妈出了薛翎的院子,她自然是不敢去找吴氏,寻着邱氏歇气的时候,便借着商量事宜的由头,见了邱氏。 徐妈妈忽然偏帮大房,邱氏也正想着询问其中的原由,便打发了所有人,又让身边的丫头守着,这才对徐妈妈说道,“我竟不知道妈妈好本事,在我们三个妯娌之间游刃有余,只是,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徐妈妈苦笑不已,一把跪在了地上,“请三太太给指条活路。” 邱氏自然猜到这其中必有隐情,她十分温和的扶起了徐妈妈,“妈妈不必这样的见外,快快起来说话,可是大嫂威胁你?” 徐妈妈站起身来,摇头道,“不是大太太,是三姑娘。” 说着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邱氏还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这些事是阿翎做的?” 徐妈妈用力的点头,“千真万确。” 邱氏若有所思,“我记得阿翎性子温和,也不大拿嫡出小姐的架子,待人彬彬有礼,怎么竟然这般心思深沉?” 徐妈妈在薛翎手里吃了亏,这会子心有余悸,只说道,“天地可鉴啊,太太是没瞧见三姑娘那个样子。” 邱氏却忍不住的笑了,“妈妈这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翎到底是个小女孩子,就算有些心思,也不至于这样可怕。” 徐妈妈问道,“三太太这话何意,我有些不懂。” 邱氏说道,“你不必懂,我有个法子指给你,必保你万无一失。” 徐妈妈闻言一喜,“果然如此?请三太太指条出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三太太。” 邱氏说道,“族里的意思,你应该是知道的,大嫂这一次是留不住了,不过这事,我不能出头,我教你一套说辞,必能哄得二嫂重新重视你,你把这事办妥,也算是立了大功。” 说着指点了徐妈妈一番,徐妈妈还是有些忧虑,“那么我办妥这事之后,算不算将功补过,二太太会不会就此既往不咎?” 徐妈妈摇了摇头,“二嫂一向记仇,你今日害得她当众失了管家之权,你说她会不会既往不咎?” 徐妈妈傻了眼。 邱氏说道,“如今阿翎算计了你,没人比你更适合去做此事,二嫂不傻,就算她心里记恨你,也会顺水推舟,让你去做成此事,至于其他,其实徐妈妈倒不必担心。” 徐妈妈道,“可是,” 邱氏看着徐妈妈依旧一脸焦急的样子,便说道,“二嫂如今在薛家这般让人生畏,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徐妈妈连忙说道,“自然是因为,巫主和家主之位,或许会落入二房手中。” 邱氏但笑不语。 徐妈妈立刻恍然大悟,“只要二房不是继承巫主和家主的人选,二太太又失了管家之权,那么” 邱氏点头,“那么,你是我和老太太的人,你还担心我们护不住你?” 徐妈妈欣喜的点头,连忙表功,“多谢三太太,三太太,三姑娘逼迫我的时候,我只供出来二太太,只字未提三太太。” 邱氏握住了徐妈妈的手,“我知道你一向衷心,你只管放心行事,一切有我。” 对着邱氏再三道谢。 邱氏说道,“妈妈不必再谢,你是婆婆身边的人,和我就是一家人,以后还指望妈妈呢。” 徐妈妈再三道谢的离去了。 邱氏身边的大丫头菊香送走了徐妈妈,这才走了进来 菊香是邱氏身边最信任的,便说道,“这徐妈妈真是越活越糊涂了,竟然被三姑娘三言两语的唬住了,真是一把年纪被狗吃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疏漏3 邱氏说道,“也怪不得她,这巫医世家,哪一个不是闻巫蛊色变,徐妈妈以为中蛊,自然是心生畏惧,有所妥协乃人之常情,只是我没想到,不过半年不见,阿翎这孩子倒是让我意外,竟然学会了唬人。” 菊香有些担忧,“谁说不是,我记得那时候,我奉太太之命,送大太太一家离府的时候,三姑娘还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没想到,不过半年,这三姑娘竟然有了几分魄力和心机,太太,三姑娘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吧!” 邱氏摆了摆手,说道,“阿翎的确让我意外,但还没到令人畏惧这种地步。第一,阿翎行事看似狠辣,却没有真的下毒,若是徐妈妈再谨慎一些,找个郎中给她查看一番,阿翎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可见阿翎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看似胆大,却难成大事,不足为虑。” 菊香闻言,点头道,“太太说的极是,要么不做,要做就不能留下一堆纰漏,三姑娘看似胜了,却已经露了败绩。不但暴露了她自己,更是竖了一个敌,依我看,徐妈妈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三姑娘可惨了。” 邱氏赞许的点了点头,“其二,她不该把实情告知徐妈妈,徐妈妈因为蛊毒之事妥协,阿翎其实只需要装模作样的解毒,徐妈妈定然不会发现,然后再吓唬一番,徐妈妈就算心里不服,短时间内,是不敢有任何举动,可是阿翎自作聪明,说出实情,正常情况下,徐妈妈危机解除,畏惧心就会立刻转为仇恨,你信不信,比起大嫂,徐妈妈现在更希望死的是阿翎。” 菊香点了点头,说道,“三姑娘到底年纪小,若是得了太太指点,说不定过不得多久,能独当一面,只可惜,她没这个福分了。” 邱氏哼了一声,“徐妈妈这样的人物,在下人堆里摸爬滚打这些年,什么没见过,既有伸缩自如的八面玲珑,又有睚眦必报的小人之心,若要对付她,必须要一次性的将她打趴下,将她拿捏的难以翻身,否则,只会后患无穷,我若是阿翎,既然选择对徐妈妈出手,那就不能给徐妈妈留任何活路。” 菊香奉承的说道,“三姑娘到底年纪尚浅,做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经过事,如何懂得心狠手辣,别说太太了,便是我们二姑娘,行事稳妥,凡事都要转上十七八个弯,力求没有疏漏,这也是三姑娘比不了的。” 邱氏摆了摆手,“一个小姑娘家,如今被徐妈妈记恨上了,倒也不用我们操心,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可以活着回到薛家,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她,实在是不足为虑。” 菊香点点头,“太太说的极是。” 邱氏说道,“不说这个了,婆婆忽然替大嫂说话,这事倒是叫我意外。” 菊香连忙问道,“我也正想问呢,那我们还是照计划行事吗?” 邱氏轻哼一声,“自然,不然你以为,我让徐妈妈去找二嫂做什么?” 菊香点头,“是我多虑了,二太太比咱们更不能忍,还有一个徐妈妈,要急也不是咱们急。” 邱氏赞许道,“不错,我们这个大嫂,是个有大主意的,若是我们阿昊过继给她,我也一样心里不安,也不怪二嫂容不下她,好在如今有了阿翎这事,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看戏就是了。” 菊香点头,“还是太太高明,就算是出了事,有二太太在前面顶着,老太太也怪不到太太头上。” 邱氏但笑不语。 此时,二房的两口子刚刚吃完饭。 吴氏正拉着薛寄宏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从失了管家之权开始,已经说了有一炷香时间了。 薛寄宏不是个有耐心的,道,“你与其在这里埋怨,不如去查清楚,徐妈妈为何会忽然倒戈相向?” 吴氏说道,“这还用查,肯定是蒋氏做的,说起来蒋氏,我心里更是一窝火,婆婆方才叫了我过去,我还以为婆婆找我去帮忙的,结果婆婆告诫我,大嫂的事不许我们插手,她会去跟族老们商议。” 这话一出,便是薛寄宏,也有些意外,“母亲一向以大局为重,对于族中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多说半句话,今日怎么忽然这般反常。” 吴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我也觉得纳闷,婆婆一向对蒋氏没有什么好感,今儿不知为何却替蒋氏说话,我瞧着婆婆的意思,是想保下蒋氏。” 说着她担心的说道,“夫君,这两日蒋氏不除,等到大伯下葬之日,蒋家前来,哪里还寻得到机会。” 薛寄宏微微思索道,“其实,大嫂留着也不打紧,她一个女人家还能翻得了天不成。” 这话,吴氏不依,女人在乎的点和男人永远不一样。 薛寄宏想要的是整个薛家。 只要得了薛家,得了这江陵巫主之位,其他的对他来说,毫不在意。 而吴氏在意的却不一样。 作为一个女人,吴氏在意更多的是孩子,其次才是其他。 如果自己所生的独子奉养别人天年,认别人为母,而她只能像个亲戚一样,在一旁看着,这对她来说,光想想也是难以忍受。 吴氏的这个思想,薛寄宏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当然,薛寄宏的思想,吴氏也不能理解。 最后,两相权衡之下,便商议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除去蒋悦,这样儿子过继给一个死人,也就无非是上一炷香的事。 从前,没有波折的时候,夫妻两个意见一致,现在,薛寄宏对于薛家志在必得,一个女人,既然薛老太太想保,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正在这时,吴氏身边的丫头过来说道,“徐妈妈来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入瓮 吴氏现在正在气头上,只觉得一包子火,恨不得将徐妈妈给打出去,当下说道“不见,轰出去就是。” 倒是薛寄宏十分的理智,微微思索,说道,“这徐妈妈和你往来,并非一朝一夕,今天一反常态向着大嫂,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你不如唤了徐妈妈进来,听听看她怎么说。” 吴氏心底也有些疑惑,便依言唤了徐妈妈进来。 徐妈妈心里忐忑不已,也是斗着胆子进门,这时吴氏心情已经略路平稳。 徐妈妈进来之后,先看了吴氏的脸色,发现吴氏的脸色并不和悦,便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先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然后又说道,“二太太,并非我故意指责与您,实在是三姑娘她用巫蛊之术炸我。” 这样一说,吴氏完全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 她会以为是蒋悦的主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薛翎。 吴氏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我不信,阿翎竟然连你也唬住了,你便是说谎,也说些让人容易相信的。” 徐妈妈恨不得指天为誓,“就是如此,二太太,我现在恨得牙痒痒的,求太太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吴氏说道,“你说是大嫂我还信,你说是阿翎我却还是不信,阿翎那丫头小小年纪,性子极温和的,如何有这等心机。” 徐妈妈说道,“千真万确,”又连声说,“我仔细的想了,多半是大太太教的,但是不管如何,这娘两个这般算计我们,不单单我吃了亏,太太也折在她们手里,她一箭双雕,不仅让太太失了管家之权,也让我和太太反目,我的意思既然族里有这个意思,不如早早的行事。” 吴氏想起这事,也不由得怒火中烧,不过此时,她还没有丧失理智,只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徐妈妈走了之后,薛寄宏从里屋走了出来。 吴氏看向了薛寄宏,“爷,你现在怎么看?” 薛寄宏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走了几步,说道,“阿翎竟这般心思深沉,只怕是大嫂教的吧,看来,这大嫂的确是不能留了。” 吴氏说道,“我瞧着徐妈妈的神色,咬牙切齿的,几乎恨之入骨,爷,我们行事是继续用她吗?” 薛寄宏仔细的思虑片刻,才说,“你没有告诉她,母亲想保下大嫂的意思吧。” 吴氏连忙说道,“我又不傻,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吴氏瞧着薛寄宏的意思,似乎有些松动,连忙添油加醋的说道,“看看蒋氏今日咄咄逼人的样子,阿翎定是听她行事的,她现在这个意思,肯定是偏向三房。而且老太太本就偏心,更是向着那两房,若是蒋氏和三房联手,咱们可怎么办?” 薛寄宏冥神,而后点头,“你说的不错,如今借着族中的意思,倒是不失为一个时机,只是母亲已和你露出了保大嫂的意思,到时候只怕是有些麻烦。” 吴氏说道,“爷,我倒有一个法子,或许咱们可以将此事推给徐妈妈。” 薛寄宏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徐妈妈这人断不可留,既然如此,就安排徐妈妈去做就是。事成之后,再除了她,正好替你解决了这心头之恨。” 吴氏也是这样想的,“母亲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如果现在不解决大嫂的事情,夜长梦多,那么明日只怕又要生变,不过,我还是担心徐妈妈会不会反咬一口。” 薛寄宏摆了摆手,“不怕,你等会叫了徐妈妈过来,既然阿翎用巫蛊之术唬的她算计我们,那么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蛊虫而已,咱们薛家的人,谁手里没个几只,大嫂不死,死的就是她。” 薛寄宏没说完的半句话是,大嫂死了,死的还是她。 吴氏在一旁看着薛寄宏的神色,只觉得打了个寒颤。 薛寄宏粗略的交代几句,然后才说道,“你放心,你只管按着计划去做,到时候咱们儿子过继到大哥名下,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吴氏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听到这句话,才回转过来。 而这时,薛翎拿了温水浸湿了帕子,仔细的敷着双眼,这才觉得舒服些许。 丝竹走了进来,“姑娘让我打听的,已经打听到了,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徐妈妈先去找三太太商议了事,出了三太太的院子,又寻机去了二太太的院子,如今祖宅来来往往的,幸而姑娘让我们精准蹲着,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被算计成什么样。” 这些都在薛翎的意料之中。 除了祖母忽然想要保下母亲这事,其他的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丝雨担忧的说道,“姑娘,我这心里一直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吧。二太太精着呢,三太太也精,她们若是有动作,咱们能应对吗?” 薛翎摇了摇头,若是她行差错步,那么她和前世一样,依旧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主动权现在被她握在手里,请君入瓮,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会在她的计算之中。 今日二婶婶克扣之事公之于众,母亲在这种形势下,自然是偏向于三房。 二叔二婶一定怒火中烧,心生危机感,为了提防母亲和三叔三婶联手,那么,二叔二嫂一定会提前行事。 而徐妈妈现在还不知道,她对于二房和三房,都是一颗弃子了。 人心可怖,比鬼当诛。 利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特别渺小。 而她,利用着人性的弱点,算起来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薛翎敛下双眸,想起来前一世的自己,单纯善良。 可是那个薛翎已经死在了那一场大雪之中。 现在,薛翎睁开眼睛, 今夜过去,一切会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正文 第三十章 风雨 薛翎起身来到灵堂,这时吴氏也在帮忙。 薛翎上前去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倒是吴氏没事一般和薛翎说了两句话。 薛翎看见这位二婶婶去而复返,便知道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这一日十分的忙碌,薛老太太夺了吴氏的管家之权,吴氏只是难过片刻,就又帮着忙前忙后,便是薛老太太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晚间,吴氏主动提及说道,“婆婆,大嫂熬的都脱了相了,这还有好几天,到时候亲家母前来吊唁,看见了大嫂这般憔悴,岂不是心疼,便是来客见了,也不合适,我看不如叫大嫂去休息半夜,别把人熬垮了。” 邱氏见吴氏开口,便在一旁附和道,“二嫂说的极是,大嫂去休息一下。” 薛老太太这一日,因为薛翎的缘故,对蒋悦倒是改观不少,闻言看了蒋悦一眼。 蒋悦的眼窝陷得很深,脸色十分的疲倦,一看就知道是强撑着的。 薛老太太不由得心软了几分,对蒋悦温和许多,“你弟妹说的也不无道理,今日一切事宜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带着阿翎和燕儿去休息几个时辰。” 蒋悦还待推脱。 薛翎的思绪却飘到了前一世。 前一世,二婶婶也是百般劝慰,让阿娘去好好的休憩,阿娘一直熬着,直到初九,父亲葬礼前夕,阿娘熬不住了,这才回房去歇息了片刻,谁知这片刻却是永恒。 第二日,外祖家前来吊唁。 父亲的葬礼,变成了父母双人的葬礼。 外祖母家心生疑惑,却毫无证据,后来也只得就此作罢。 薛翎想起往事,也是感慨万千。 如今因为她的筹谋,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提前。 有些事,既然注定了要走这一遭,晚发生不如早一点点发生比较好。 更何况,后面的戏,她已经准备好了。 薛翎拉了蒋悦的衣袖,说道,“阿娘,二婶婶说的再理,外祖和舅舅们前来吊唁,看见阿娘这样憔悴的样子,必然担忧,自父亲病重,你已经熬了好几夜了,去歇息几个时辰也好,省的祖母担忧。” 蒋悦见薛翎也劝,又有婆婆的好意,到底不好再推脱,只朝着薛老太太行了一礼,“婆婆,那媳妇下去了。”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 薛翎和薛燕所住的是东西厢房,离蒋悦的住处极近。 薛翎说道,“祖母,我已经和阿娘说了,长姐和二姐明日应该会过来,我想把房间腾出来给两位姐姐住,现在有些时间,不如请了二婶婶去看看,该怎么布置。” 吴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薛翎和吴氏走进房间,一面说,“二婶婶看看,可有什么收拾的。” 吴氏不知道薛翎卖的什么关子,只是看了一眼,“极好。” 薛翎忽然说道,“二婶婶,阿娘和祖母说过,二表兄极好。” 只这一句话,吴氏心里咯噔一下。 薛翎说道,“我就是白白提醒一下,二婶婶慢走。” 吴氏走后,薛翎收回神色,仔细的交代了两个丫头,又问道,“我说的那些,都准备好了?” 丝竹说道,“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 薛翎点了点头,交代丝竹,“你和你哥哥说一声,今晚一定要好好的注意,无论如何,太太不能出事。” 丝竹知道事关重大,连忙说道,“姑娘放心,娘也交代我们几次了。” 薛翎点了点头。 却说吴氏回房。 薛寄宏正坐在房里喝茶,一边嫌弃,“这祖宅真不能住,你看看这塌,这房间,破破旧旧的。” 吴氏说道,“将就着过两夜吧,等葬礼后,就回去。” 薛寄宏问道,“徐妈妈那边,你安排了人手吗?” 吴氏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安排妥当,我让吴嬷嬷带了几个丫头过去,那边的人手,三弟妹那边也撤了。” 说着到底心里有些毛毛的,“爷,真的要如此吗?方才阿翎和我说,婆婆和大嫂选中了三房的阿昊。” 吴氏话音未落,薛寄宏白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不是我说,这个家族里,就是母亲也没有多少话语权,嗣子之位轮得到两个女人做主?如今族里要大嫂死,就算母亲也保不住,更遑论其他。” 然后又说,“怎么,你到现在才想着退缩?” 吴氏听完薛寄宏的话,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懂才与你商议。” 薛寄宏对于这些都没放在心上,只说道,“等事情办妥,到时候随意寻个失责之罪,除了徐妈妈,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再去交代一下,确保万无一失才是。” 薛寄宏离开后,吴嬷嬷上前来,“太太和大太太一向感情浅薄,怎么现在生了退缩之心?” 吴氏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对她心软,只是忽然之间,觉得有种莫名的情绪,总觉得女人过于可悲,嬷嬷,你说,我会不会和蒋氏一样啊?” 吴嬷嬷立刻说道,“呸呸呸,太太怎么会这么想?” 吴氏说道,“女人无非就是夫家和娘家,即便有娘家做后盾,生杀大权还是在夫家手里,你跟了我这么久,也知道我在吴家什么地位,这几年,因为得了管家之权,才被娘家重视了些,我现在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吴嬷嬷连忙宽慰道,“太太可千万别这么想,好日子在后头呢。” 吴氏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只是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的行事吧,记得不可出错。” 却说,薛翎交代妥当之后,才起身去正房吃饭。 饭菜已经摆好了。 薛翎随意的拨弄着菜肴,并没有胃口。 蒋悦看了她一眼,“阿翎,是不是不舒服。” 薛翎还没有开口,就看见了徐妈妈走了进来。 蒋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徐妈妈的脸色里闪现这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情爱 徐妈妈上前行礼,“太太,姑娘。” 蒋悦有些疑惑,“你这会子来做什么?” 丝竹说道,“我看见徐妈妈让人送了一些东西放在我们院子的杂物间,就叫了徐妈妈过来回话。” 薛翎自然知道,这些杂物里都是些纵火之物。 蒋悦随口问道,“放了些什么。” 徐妈妈有些紧张,声音不知怎么,带了一点点的结巴,说道,“我,回太太,我也,也不知道。” 薛翎抬眼,这声音似乎如常,可是极细微的变化,薛翎很快就察觉到了。 薛翎看向了徐妈妈,只是上下的打量了几眼,“是祖母吩咐的?还是两位婶婶吩咐的?” 徐妈妈被薛翎看的发慌,声音越发的打结,“我,是,是老太太吩咐的。” 薛翎点了点头,“即是祖母吩咐的,那就放下吧。” 徐妈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神色也如常了,也不结了,“那我就退下了。” 薛翎似有所悟,不再出言,蒋悦见薛翎没意见,便说道,“下去吧。” 薛翎轻轻的拨着米饭,然后回忆着上一世的场景。 那时候的她,自小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没有经历过黑暗,根本觉察不到暗流波动的算计,也不可能护住母亲。 时间过得太久,很多记忆有些模糊,不过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先后痛失双亲的绝望与痛苦。 那些过往,以后就只残存在她一个人的脑海里了。 因为,有些事,今生绝不会再发生了。 薛翎有些感慨,往事随风,就算都过去了,可是因为那些事情而引起的情绪波动却永远难以忘怀。 “阿翎,吃不下吗?” 薛翎收起思绪,说道,“我不太饿,阿娘,我晚上和妹妹一起睡,你能不能陪陪我们,等我们睡下了,你再回房啊。” 薛燕跟着点头,“我也想阿娘看着我们睡。” 蒋悦看着两个女儿期待的眼神,眼睛微微的有些红,“终于露出来一点点的笑容,“好,阿娘看着你们两个睡着了,再走。” 薛燕去沐浴的时候,薛翎亲自煮了一壶茶,回来看见母亲正在出神,便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说道,“阿娘,是不是又想爹爹了。” 蒋悦听到薛翎的声音,才回过神来,顺手接过了薛翎手中的茶,“说不想是假的。” 蒋悦喝了一口茶,微微的皱了皱眉,“阿翎,你是不是放了什么在这茶里?” 蒋悦行医之人,味觉十分的灵敏,对这些入口的东西十分的敏感。 薛翎自然知道满不过母亲,故而量给的足,此时也不否认,“自父亲过世,我看着阿娘一直睡不安稳,便做主熬了安神茶,阿娘只管休息两个时辰,我嘱咐了乳娘,会唤你起来的。” 这安神茶是她让蒋旭买的药,又重新配置的。 蒋悦十分的无奈,“你这孩子,倒是越发的有主见了。” 蒋悦想着薛翎一片孝心,到底还是喝了两口,才放下茶盏。 薛翎估摸着母亲喝下的那几口,估摸着药量,睡一个时辰错错有余,这一时辰已经足够她逆风翻盘了。 薛翎沐浴之后,薛燕已经睡着了。 蒋悦坐在塌边陪着,已经隐隐的有了些许睡意。 薛翎便坐在了旁边,“阿娘,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蒋悦轻轻的打了一个呵欠,不忍心回绝,“好。” 薛翎随口问道,“阿娘,我记得你和爹爹每日里吵吵闹闹,为何现在却这般不舍?” 其实说是吵闹,大部分时候都是蒋悦单方面的吵闹,或者也算不上吵闹。 就是一种看起来十分不一样的相处方式。薛翎却觉得十分的和谐。 至少和其他叔叔婶婶相处的方式极不相同。 夫妻之道,以夫为尊,这便是男女相处的惯有模式。 可是父母不一样,没有相敬如宾的那种梳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温馨。 曾几何时,她也曾徜徉过,能遇到一个像父亲包容母亲的男子。 只可惜,这个畅想,在上一世无疾而终。 薛翎的眸光终于黯淡了几分。 脑海里不知不觉的浮现出一个俊秀贵气的少年郎来。 年少之时,也曾有过幻想,不过这幻想结束在上一世的十三岁。 若是父亲活着的话,这段由薛家和姑姑默认的婚约会在她及笄之年提上日程,她也会如普通的女子一般,成婚生子,成婚的对象是姑母的儿子,江陵王府的世子,她的表兄。 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她不敢说一定会和父母那般恩爱无双,却也可以肯定定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前一世,父亲的过世,让这段婚约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一心的专研医术,把儿女情长抛之脑外。 还记得,她接任巫主的时候,他曾来问过她一句,“阿翎,你可知道,你接任巫主,你我之间便再无可能。” 那时候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酸,到了唇边,只剩下轻轻的一声,“嗯。” 而后,她接任巫主,如履薄冰。 他迎娶娇妻,风华日上。 后来,她牵扯到命案的时候。 他又私下里见了她一面,“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护着你。” 她没等他说完,便回绝了,“不愿意。” 这三个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若说第一次私下见面,更多的是对于有缘无分的一种遗憾。 那么这一次,这一点点的遗憾早已经消失殆尽。 薛翎抬起头来,看着他,不想多说一句话。 相顾无言。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不解。 她只是摇了摇头,若要为妾,绝无可能。 更何况,他是江陵王之子,这一场变故,江陵王也是幕后之一。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自有她的傲骨,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昔日懵懵懂懂的情愫自此之后,便真的消散的无影无踪。 薛翎的唇边微微的笑了笑,现在的她想起往事,心里已经激不起半点波澜。 其实,看见母亲这样的难过,她也格外心疼。 只觉得情情爱爱格外的麻烦,倒不如孑然一身来的洒脱自在。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看起来,依然刚强,可是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才让薛翎知道,母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刚强。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无恙 就在薛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蒋悦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爹爹很好很好。” 这声音很轻很轻,透着无尽的思念。 蒋悦一连用了两个很好,那便是极好了。 “阿翎,若是你和燕儿,这一世也能遇到这样的良人,阿娘也就放心了。” 良人? 薛翎想起来表兄,活了两世,和她有过一点点牵绊的男子只有这一个,现在想来,也实在是算不得良人。 青梅竹马,彼此多多少少也是有意,撇开儿女情长,也至少是姑表至亲,可是那一份感情在利益面前终究是显得薄弱无比。 是的,即便是江陵王的算计,他也不可能不知晓,即便对她有意,这一份心意在利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而她,父亲过世之后,若要叫她选择,她选择了所有的东西,情爱总会排在最后一个。 如果这便是儿女情长,她情愿不要。 她摇了摇头,父母这般至死不渝的感情,她是永远感受不到的,世间男子再好,如今,也不会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了。 薛翎说道,“阿娘,你不是说,女子也不比男子差上分毫吗?我不想依附男子而活。我想为自己而活。” 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不是一种少女不谙世事的执拗和倔强,而是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深思熟虑的淡然和平静。 蒋悦看着女儿,似乎能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身影,可是又似乎不一样。 平心而论,她看到女儿这般坚决,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之感,只是欣慰过后,她想起自己一生的经历,又觉得担忧不已,“阿翎,我是过来人,这条路很难,我记得,我和你说过。” 薛翎握住了母亲的手,“阿娘,我都记得,你说过,女子想要取得同样的成功,必须付出数倍于男子的艰辛和努力,也许还得不到同样的结果,这些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阿娘,有些路,只有自己走一走,才知道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不是吗?” 烛光之下,薛翎明亮的眼睛里闪现着异样的光芒。 “阿娘,我不想依附男子而活,我想为自己而活,我做好了选择,也做好了准备,阿娘,你支持我,好不好?” 她定定的看着蒋悦,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蒋悦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不论阿翎想怎么做,我这做阿娘的不支持,谁还支持。” 药效渐渐的上来,蒋悦觉得有些犯困,又和薛翎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子有些撑不住了,呵欠连连。 薛翎看着母亲撑在桌子上,终于合上的双眼。 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母亲自父亲过世之后,就没有睡安稳过。 此时在安神茶的帮助下,终于睡着了。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很多。 薛翎换了蒋妈妈过来,“乳娘,过来帮忙,我们把阿娘扶上塌。” 蒋妈妈一直在一旁候着,帮着把蒋悦扶上了塌。 薛翎轻轻的替母亲盖好被子。 她握住了蒋悦的手,眉眼之中透着劫后余生的坚定,低低地说道,“阿娘,您一定要活着。我以后要走的很多路,都希望阿娘能陪着。没有阿娘,余生那便一点盼头都没了。”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薛翎眼中不自觉的泪意涌上,脸颊上一片冰凉。 泪痕滑落,她轻轻的闭上眼,掩去了所有的泪,“阿娘,风雨欲来风满楼,我只能这样做,你醒来过后,可千万不要怪我。” 蒋妈妈在一旁听的心酸,跟着掏出帕子擦泪,只是问道,“姑娘,卦上真的是大凶之兆?能解吗?不会有任何差错吧!” 薛翎握住了拳头,声音已经恢复的冷冽无比,“没有差错,也不会有意外,乳娘,一定能解。” 蒋妈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还是问了一句,“若是万一,” “若是万一,”薛翎接过话,扫视一圈,看了屋子里所有的人,“这屋子里没一个能逃的过去。” 屋子里有蒋悦母女三人,丝竹丝雨,薛燕的两个贴身丫头,新月,新云。还有蒋妈妈。 她的声音凉丝丝的,一点点的传入几个丫头和蒋妈妈的耳中,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薛翎说道,“所以,没有意外,也不能有意外,你们每个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过了今晚,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蒋妈妈也不由得收起神色,“是,姑娘。” 薛翎站起身来,仔细的打量着蒋妈妈,蒋妈妈和母亲身高相仿。 不过比起蒋悦略略的胖一些,好在入冬之际,都穿着裙袄,又在黑暗之中,若是不仔细的看,应该是看不出来。 薛翎起身,拿起了母亲挂在房里的素色披风。 仔细的披在了蒋妈妈的身上,又把帷帽替蒋妈妈整理了戴好,这才停下来,细细的看了看。 蒋妈妈自幼就跟在蒋悦身边,又穿了同样的衣物,不仔细分辨,一举一动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薛翎嘱咐道,“乳娘,等一会出去的时候,你不要做声,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蒋妈妈点头,“是,姑娘。” 薛翎唤了丝竹和丝雨,“丝雨你在这里守着阿娘和燕儿,新月两个年纪小,你多警醒一些,丝竹你去找你哥哥,让他做好准备。” 丝雨拉住了薛翎,好不容易缓过来,越发的谨慎,“好姑娘,你说的仔细一些,我怕出纰漏。” 薛翎仔细的想了想,母亲所住的正房,落于偏南的方向,而今日的风势正是朝着南吹的。 这一间正房之后并无相连的房屋,这也是当初火势并没有牵连一片,到得难以控制的地步。 所以,现在,应该和前一世一样,火势也不可能蔓延到东西厢房,更何况,这是祖宅,薛家不可能任由火势蔓延,只要薛家不知道自己已经偷龙转凤,那么西厢房这边必定安然无恙。 而她会和蒋妈妈一起待在正房引虎出山。 薛翎回过头,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 衣袖中的拳头用力的握住,母亲定能安然无恙。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忘形 最后,薛翎再一次仔细的交代道,“丝雨,记住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的照顾太太和四姑娘,若是她二人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她递了几只荷包给丝雨,“这荷包里装的是清心醒脑的药物,我们走了之后,你熄了烛火,然后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有了异动,就用这个唤醒母亲和妹妹,让她二人快快清醒。” 自父亲病重,母亲整夜整夜的熬着,家里这种清心醒脑的药包便备的格外多。 丝雨不敢懈怠,连忙接了药包放在衣袖中,说道,“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薛翎说道,“不能再耽误了,丝竹,我跟你交代的,记下了吗?” 丝竹点头,“姑娘放心,我都记下了。” 薛翎这才扶着蒋妈妈,回头对丝竹点了点头。 丝竹连忙跟了上来。 走到了回廊之下,果然见到徐妈妈迎面而来。 薛翎知晓,徐妈妈一直等着,她只当不知。 蒋妈妈有些慌张,怕被徐妈妈识破,连忙垂下头去。 薛翎自然是知道,她不动声色的往蒋妈妈这边挪了半步,挡住了大半视线,目光冷冽,看向了徐妈妈,“徐妈妈怎么还在这里,没忙完吗?” 徐妈妈到底在江冉手里吃过亏,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站着。 连忙回答道,“我们这边刚刚收拾好,正要走了,想着问问太太和姑娘,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薛翎挥了挥手,“没什么吩咐。” 又道,“乳娘陪着妹妹睡下了,我想陪阿娘去休息,徐妈妈若是去见祖母,烦请说一声,就说,我们歇息两个时辰,去过去。” 徐妈妈听到薛翎说去正房休息,脸上惊喜的神色差一点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道,“三姑娘晚上要陪着太太住在正房吗?” “有什么问题吗?”薛翎扫了一眼,徐妈妈脸上的喜悦之色快要按捺不住。 徐妈妈自有私心。 虽然说族中长老吩咐的目标是大太太。 可是真正让徐妈妈心有余悸的却是薛翎,薛翎那一天的神色,徐妈妈至今想起来,依然瑟瑟发抖。 即便最后知晓薛翎并没有给自己下蛊毒,可是那一天薛翎给她的恐惧到现在依旧是记忆犹新。 尤其自那一天过后,徐妈妈看到薛翎,总有一种生畏的感觉。 自从二太太吩咐她按着计划行事。 她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是三姑娘能一并解决,那就好了。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就再也挥之不去。 成佛需得历经千辛万苦。 成魔只需要一念之间。 更何况,徐妈妈本就不是良善之人。 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懂得趋利避害,睚眦必报。 人就是这样,对于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仇恨总是更加的难以释怀。 比起大太太,徐妈妈更希望死的是薛翎。 当然,若是这位三姑娘能陪着大太太一起长眠不起,那就更是一箭双雕。 此时,听到薛翎跟着蒋悦住在正房,徐妈妈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 这一激动,声音也带了寒颤。 徐妈妈怕被薛翎看穿,连忙试图掩饰,“我就是,就是问问而已。” 徐妈妈已经尽量让自己变得平和,可是依旧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薛翎微微的摇了摇头。 人再怎么善于伪装,在得意忘形之时,也格外容易暴露自己。 更何况,她一开始选择对徐妈妈出手,就是为了引导徐妈妈的仇恨自己,这样可以将徐妈妈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进而保护母亲。 薛翎只做未知,随口解释道,“阿娘睹物思人,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独处,我陪她去休息一下,怎么,这也要和你解释吗?” 若说薛翎历经两世,又在巫主之位历经了三年,看透了人心,经历了算计,死后重生,她用亲生经历学会了如何去控制情绪。 只要她不刻意表露,便是母亲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徐妈妈此刻沉浸在快要蹦出来的喜悦之情,自然无法辩解薛翎的一言一行代表着的意味,她垂下头,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薛翎收回视线,说道,“阿娘,走吧。” 蒋妈妈配合的点了点头。 两人绕过了徐妈妈回房。 徐妈妈直到薛翎远去,这才抬起头来,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薛翎身上,完全没有注意薛翎身边的并不是真正的大太太。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亲眼看着薛翎关了门,这才落下心来。 徐妈妈转身,出了院子,吴嬷嬷正等在暗处,远远的注意着这边的一切,还是问了一句,“方才是三姑娘和大太太一起去了正房吗?” 徐妈妈说道,“是的,我亲眼所见,错不了。” 吴嬷嬷道,“三姑娘是计划之外的,我去禀报太太知晓。” 徐妈妈哼了一声,“三姑娘和世子爷早就定下来了,若是三姑娘嫁进王府,日后回娘家少不得妻凭夫贵,她要是知道我们今日所做所为,定会心生报复,你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小小年纪就如此,再大一点,还了得,要我说,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吴嬷嬷闻言没说什么,不过还是记在了心底,然后原封不动的禀报了吴氏。 吴氏想了想,有些犹豫,“阿翎还是一个孩子。” 吴嬷嬷说道,“三姑娘小小年纪,会用蛊毒威胁徐妈妈了,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吴氏心里忐忐忑忑的,“老太太如今很疼阿翎,疼的紧,我就是有些担心。” 吴嬷嬷说道,“可是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子再不行事,只怕就没有机会了。太太这是心软了吗?” 吴氏摇了摇头,“不是心软,就是,就是有些害怕。” “妇人之仁,”薛寄宏走了进来,说道,“阿翎是我侄女儿,我也不舍,我们没逼着阿翎去正房,一切不过是天意罢了,过了今晚,就没机会了。去吧,依照计划行事。”薛寄宏毫不犹豫的说道。 吴氏在一旁看着薛寄宏的样子,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没再做声。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忘形2 却说薛翎和蒋妈妈进了房,蒋妈妈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落了下来。 蒋妈妈解了披风放在了一旁,压低了声音,问薛翎道,“姑娘,徐妈妈没有发现吧!方才离她那么近,我真的怕的不行,若是被发觉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姑娘的计划。” 蒋妈妈到现在也没有开口问过薛翎的计划是什么,蒋妈妈也并不清楚等会会发生什么,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薛翎。 薛翎说道,“没有,乳娘放一百个心就是。” 她甚至都不需要去刻意的观察,就知道徐妈妈绝对发现不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忘形出错。 而人在被仇恨包围之时,最容易蒙蔽双眼,进而忘记原有的目的。 这致命的两点,徐妈妈都犯了。 徐妈妈会因为得意忘形而有所疏忽,比起母亲,徐妈妈更希望死的是她,所以徐妈妈在刚刚那个时候,注意力从始至终都不会放在母亲的身上。 这本就是在她的计划之中。 正因为懂得人性,薛翎重生以来,时刻的提醒自己,不可得意忘形,不可让恨意吞噬自己的理智。 人在得意和愤怒的时候,做出来的决定,十有八九都是错的,时刻保持情绪稳定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蒋妈妈听薛翎的语气这般肯定,这才放心些许。 薛翎估摸了一下时辰,说道,“乳娘坐吧,没这么快呢。” 她的声音压的低,“今日拉了乳娘入这危险之地,我很是过意不去,不过乳娘别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必过于忧虑。” 蒋妈妈说道,“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太太一直待我很好,我这条老命若是能换了太太平安,我就算是死了也是甘愿,我已经跟蒋旭和丝竹交代好了的,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兄妹两人以后就跟着姑娘了。” 蒋妈妈交代了后事,这事薛翎也是才知道。 蒋妈妈又说道,“姑娘,等会若是有什么事,我护了姑娘先走。” 薛翎心里有些动容。 伤她最深的便是薛家至亲,她还记得被仇恨冲噬的无处安生的触感。 好在,这世间,有人想你死,也有人拼了命的想你生。 身边有几个真心实意的,哪怕只有几个,这也够了。 两世为人,这种毫无私心的温暖依然叫她贪恋不已。 薛翎拉着蒋妈妈的手,像儿时一样,“乳娘,一命换一命,才是愚蠢之事。我不会死,阿娘也不会,乳娘也不会。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 她的声音低低的,软软的,“乳娘,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爹爹不在了,我们都是最亲最亲的,以后要相互扶持的,少了谁都不行。” 蒋妈妈触动之余,心底对薛翎的佩服,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到了生死之际,便是她这般年岁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眼前的少女却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 蒋妈妈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感慨道,“太太像你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你自小就极懂事,不过也就是比家里几位姑娘多了几分稳重,如今行事越发稳妥,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乳娘看了也很心疼。” 成长的代价太大,薛翎想起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心里的感触一闪而过。 过往满是伤痕,前途却充满光明。 那么,那些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打开了母亲的衣柜,拿出来她之前放在里面的那个沉木盒子,放在了桌边。 这盒子里已经被换做了两本普通的医书,今日她想着借着这一把火,将这薛家祖传之术全部毁去。 薛翎触摸着盒子上的符文。 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原本是她奉若神明一般的圣物,现在她只想着光明正大的让这两本书册消失在薛家。 里面的内容,父亲在弥留之际,曾着重的对她讲解过,嘱咐她帮着薛家下一任家主顺利继承。 薛翎想起一事。 父亲的过世,让薛家陷入困境。 如果对父亲下蛊之人是二叔或是三叔,有一点薛翎一直想不透。 父亲的这只蛊虫,薛翎仔细的查看过,至少有十年的蛊龄。 这种蛊,一般七八年能吞噬一条性命,父亲应是想了许多法子才续命至今。 下蛊之人必然是冲着薛家家主之位,若以正常情形,七八年便是蛊虫夺命之时,那么下蛊之人推断父亲的死期应该是四五年前。 那时候两位堂兄不过十岁出头,更是难当大任。 若是二叔三叔下蛊,为何没有想过传承的问题。 若是薛家巫术因此断绝,空得了一个家主之位,也不得长久。 薛翎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抛开二叔三叔,还有何人才是凶手? 薛翎摇了摇头。 蒋妈妈陪坐在一旁,看着薛翎神色不定,便说道,“姑娘是在想大老爷吧!” 薛翎轻轻的点了点头。 蒋妈妈感叹道,“大老爷对姑娘是寄以厚望的,曾不止一次和太太说过姑娘天资聪颖,不过太太从前最不喜欢听这话。” 薛翎心念一动,“爹爹还说了什么。” 蒋妈妈说道,“我在一旁添茶倒水,只偶尔听了几句。” 蒋妈妈仔细的思虑,然后说道,“我记得有一次,老爷感慨一句,说不知道教姑娘这么多,会不会害了姑娘。” 薛翎心里咯噔一跳。 父亲一直以来,教的课程是薛家子嗣所学的基础课程。 而从到了这祖宅,所教的便是这两本书册的巫术了。 这是薛翎继任巫主,正式开始习巫之后,才发觉的,当年她心底诧异之余,却也感激父亲不曾重男轻女,私下里教了她祖传之术。 如今想来,或许,父亲已经推断出下一任巫主会是她来继承。 这个认知让薛翎有一刹那的慌乱。 薛家的卜筮之术,可观未来,但是这卜筮之术有一个弊端,只观近期,不观将来。 跨越时间太长,便会出现偏颇。 故而,卜筮之术,多用于推断近期之事。 也就是说,父亲那时候,应该是推断出下任巫主是谁。 薛翎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从前也会用卜筮之术。 现在却不曾用过。 命运这种东西,提前知道,只会干扰自己的抉择。 比起未卜先知,她更想用双手去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后怕 薛翎看在眼里,便说道,“乳娘坐一会,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有动静,不必着急。” 屋子里很静,蒋妈妈看着烛火,心里有点担忧起来,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坐了一会,到底年纪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薛翎年纪轻,精神比蒋妈妈好,此时此刻也有些昏头昏脑的感觉。 她伸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拿出怀里的药包清神醒脑。 药包的香味萦绕鼻尖。 混着屋子里的味道显得有些复杂。 薛翎脑中似乎有些什么炸开。 父亲病重之后,屋子里药味特别浓,母亲会买一些花花草草摆放在屋子里,冲淡着药味。 所以屋子里药香混着淡淡的花香。 她将药包拿开,仔细的分辨着屋子里的味道。 似乎能分辨出一股极淡的异香混在四周。 薛翎的嗅觉已经算是极为灵敏了可是进屋这么久,都不曾察觉到。 忍不住心里警醒,问了蒋妈妈,“屋子里熏了熏香?” 蒋妈妈正是瞌睡连连,听到薛翎的声音,立刻强自清醒道,“没啊,太太的屋子是我负责的,太太不喜欢浓烈的熏香。屋子里只摆了一些花草,用于冲淡一些药味。” 薛翎仔细分辨,暗叫一声不好,沉声道,“有熏香,去找找看。动作轻一点。” 她自进来之后,仔细的扫视了一圈,并无发觉不妥之处。 而屋子里药香裹着花香,她不曾察觉到这里面隐隐的含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熏香。 薛翎自重生以来,便十分的警醒,到了此时此刻,她心里涌现一丝后怕之意。 蒋妈妈怕走路出声,惊动了外面,索性脱了鞋子,很快,就在墙角处找到了一鼎香炉。 隐在杂物间,不仔细的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薛翎走近,已经确定了,这熏香之中放了极重的催眠之物。 她沉着脸,端了一盏茶水,将熏香熄灭。 可是屋子里依旧有些残留的熏香,到得此刻,定不能开窗,以免打草惊蛇。 她暗自后怕,差一点点的着了道,薛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从头上拔下银簪子。 直直的刺入掌心。 疼痛让她清醒。 辉散了些许睡意,薛翎的额头浸出点点汗珠,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差一点点让她和乳娘长眠火中,难怪前一世火势蔓延,母亲却自始至终不曾逃生,原来,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薛翎的眉头微微蹙起。 经此一事,她只会更加的谨慎,心也越发的坚硬。 蒋妈妈看着心疼,握住了薛翎的手,不敢叫出声来。 薛翎递了一个药包给蒋妈妈,压低了声音说道,“乳娘,对不起,我的疏忽,差一点害的乳娘命丧于此。” 蒋妈妈连忙接过来,虽然屋子里依然飘荡着熏香的气味,可是蒋妈妈的睡意却淡出了不少。 她看着薛翎,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心疼,“姑娘不要这样说。” 蒋妈妈又问道,“姑娘,这熏香除了催眠,可还有其他的效用?” 薛翎摇头,单单催眠这一效用,已经足以要了她们性命。 这熏香之中有几味药材极其贵重,配制方法也极为繁复,便是她也并不擅长。 素问江陵邱家以制香闻名。 邱家。 这是三婶婶的手笔。 徐妈妈果然明面上听从二房,暗地里听从于邱氏。 薛翎咬了咬牙,祖母是邱家嫡系,所以那场火后,祖母应该是知晓三房也是参与其中了吧。 夜凉如水,薛翎的眸子亦是寒凉无比。 过了好一会,她才眨了眨眼,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薛翎不再说话,起身吹灭了几盏灯,只留了一盏。 屋子变得黯淡起来。 夜静的可怕。 屋外的风发出呼啸的声音。 薛翎不敢打草惊蛇,没有再出声,刚刚的事情让她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手心生疼,睡意也淡去不少。 薛翎仔细的回忆,那时候,火势很急,正房很快就烧的火光冲天,她和妹妹被人抱出去,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直到火势归于沉寂,她都没有看到母亲出来。 薛家给出的说辞是母亲为父亲殉情。 一时之间,人所称颂。 就连蒋妈妈也说父母鹣鲽情深。 所以她一直没有怀疑过。 就这样,母亲因为坚贞不渝,为夫殉情,族人非但不曾怪罪她曾经抛头露面行医治病的出格行径,反而为母亲风光大葬。 民众亦是称赞不已。 一直到后来,蒋妈妈弥留之际,整个人已经有些神智不清,薛翎前去送蒋妈妈最后一程,这才从蒋妈妈只纸片语中窥探出当初的真相来。 母亲已死,蒋妈妈为了她们姐妹,选择了独自隐瞒了真相。 薛翎惊讶之余,一时无法接受,她便去询问祖母真相。 薛老太太沉默半晌,只是说了一句,“你母亲已死,那件事就已经过去,阿翎,有些事情,无法分辨对错,你也不必这般耿耿于怀,你想继续做这巫主,祖母便在巫医世家中替你寻个女婿,早日成婚,也好有人帮衬你,你若是觉得累了,趁着祖母还有一口气,把你的婚姻大事定下来。” 薛翎一向隐忍温和,那一次却临近崩溃,发了疯一般的哭着说,“不管母亲是否有错,薛家也不该这般私设公堂,定下生死,若是母亲果真犯下非死不可的错处,为何要用这样的法子,我从来不知道,巫医世家,夺人性命竟也这般驾轻就熟,这便是薛家数百年传承下来的习俗吗?” 彼时。 薛翎在巫主之位这几年,已经知道四大家族的互相牵扯,其中既有因为联姻而引起的利益的牵扯,也有随时想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 而家族内部。 二房和三房背后都有根深蒂固的族中势力。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火势(加更,感谢支持) 就像一开始,她被推上这个位置时的身不由己一般,那时候,她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到得后来,似乎被束缚的难以逃离,颇有一种笼中之鸟的感触。 所以,母亲的死因让她爆发了一次,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 她既没有改变现状的本事,也没有放下仇恨的大度,只觉得煎熬的度日如年。 薛翎想起前程过往,如云烟一般。 黑夜之中,薛翎的掌心疼痛入骨,唇边的笑意发凉,那时候的她终究是第一次经历了这样的打击,只知道询问个究竟,却不知道,有很多事,与其争个对错,不如断个输赢。 就像现在,薛翎遇到事情,她想着的不是去深究是非黑白,而是想着迅速的做出判断,让局势向着对自己更有力的方向去发展,这才是最重要的。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现在,她终于做了这操控旗子之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做了一颗随意摆设的旗子。 薛翎和衣半躺着。 自然是一点睡意也无。 屋外呜呜咽咽的声音。 像极了前世的那一夜。 蒋妈妈也不敢闭上眼睛。 两人没有交谈。 薛翎左手一直拿着那个陈木盒子。 蒋妈妈坐在一旁,强打起精神来。 薛翎的脸上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渡上一层光芒,这光芒,却让薛翎看起来情绪不明。 夜越来越深了。 徐妈妈心里越发的忐忑。 薛翎心疼蒋妈妈,却并没有叫蒋妈妈去休息。 生死存亡,皆在此一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过多久,只听到屋外有些微的动静。 蒋妈妈立刻看了薛翎一眼。 薛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终于来了。 不一会,屋外有了火光。 因为这屋子里残留的熏香,两人已经撑的有些发虚。 薛翎听到外面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蒋妈妈整个人一惊。 薛翎握住了蒋妈妈的手。 只听到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蒋妈妈连呼吸都要停下一般。 蒋妈妈看着薛翎,不同于薛翎的镇定,蒋妈妈脸上到底是一种焦急之色。 比起自己的性命,蒋妈妈更多的是担心薛翎。 屋外亮起火光,很快,火光越来越大。夹杂着风声,这火势渐渐的蔓延开来。 薛翎沉默片刻。 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仿佛感觉到前一世母亲的生命是如何被吞噬在这黑夜之中。 眼中似有泪意,颊边一片冰凉。 蒋妈妈只当一个小姑娘被吓得傻了,一把抱起薛翎,“姑娘,别怕。” 薛翎已经回过神来,她伸手擦干眼中的泪水。 整个人已经彻底平复过来。 “乳娘,我不怕,我已经嘱咐了蒋旭,我们要相信他。” 蒋妈妈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子,儿子胆大心细,姑娘吩咐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完成。 可是她不敢拿姑娘的性命开玩笑。 一点点的玩笑也不行。 蒋妈妈正要起身。 薛翎拉住了她的衣角,“乳娘,别慌。” 蒋妈妈回去头来,看见薛翎的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她这才稍微放下心。 薛翎拿起早已经准备的两方帕子,递给了蒋妈妈,“沾些水,把帕子浸湿,蒙住口鼻。” 蒋妈妈腿脚发软,低声说道,“姑娘,什么时候呼救?” 薛翎摇头说道,“不急,我再添一把火。” 她端起来踏边的灯盏,随意的打翻在地,火星倒落在帷幔之上,帷幔本就十分的干燥,遇火就着! 屋外的火势很快,屋内的火势更快,很快,火光就串上了房梁。 “姑娘,”蒋妈妈越发的焦急,低低的唤了一声。 薛翎说道,“乳娘,呼救吧。” 蒋妈妈得了吩咐,避开火势,立刻大声的呼救。 薛翎已经起身,将手中的沉木盒子扔入火中,那暗色的木盒很快在火中慢慢的沉没。 蒋妈妈回过头,刚刚好看到这一幕,张开了嘴,一时之间被震住了,她跟在蒋悦身边贴身服侍这些年,自然是知道了这沉木盒子是什么,这是薛家的命脉,是整个薛家传承的根本。 姑娘,竟然轻飘飘的扔入火中。 薛翎静静的看着,屋子外只听到火势的声音,黑夜之中,这声音似乎透着吞噬一切的张狂。 薛翎的手探入火中,朝着那已经烧着的木盒子伸过去。 蒋妈妈正说,“姑娘,现在该怎么办,这火势会不会控制不在。” 便看见薛翎的举动,不由得大急,连忙过来夺薛翎的手。 薛翎的右手已经触摸到火中的那个盒子。 小女孩的肌肤本就柔嫩,这样去触碰,顷刻之间已经被火势所烫。 “姑娘,”蒋妈妈夺过薛翎的手,捧着去看,掌心的肌肤已经溃烂。 蒋妈妈看着薛翎,终于忍不住心疼的说道,“姑娘,傻不傻,你为何?” 问了半句,实在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蒋妈妈不理解薛翎此举的用意,只看到薛翎将木盒子扔入火中,又伸手去抢。 薛翎只觉得掌心有些麻木,好一会才察觉到焦疼,她的唇角扯出一个笑容来,“乳娘,等会出去,什么也不要说,一切自有论断。” 徐妈妈拿起薛翎的手,忍不住眼中落泪,“怎么伤的这么重,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翎忍着疼痛,她毁去的是薛家的传承医书,此时事关重大,若要毫发无损,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这烫伤除了可以推脱,也正好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和两位叔父以及族中的长老们周旋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死地 薛翎说道,“乳娘,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前门的火势太大,肯定是出不去了,我们现在从后窗跳下去。” 蒋妈妈旋即说道,“四姑娘最喜欢靠着后窗吹风,那一次犯晕,差一点就落入水中,太太让人将窗子钉死了,如何出得去?” 薛翎点头。 钉死后窗这件事,这事徐妈妈也是知道的。故而从一开始,徐妈妈就忽略了后窗,只让人守住前面的门和窗,反而给了她一条生路。 薛翎早已经嘱咐蒋旭想法子拆了后窗,重新安好,如今正好从后窗逃出去。 薛翎拉了蒋妈妈,避开火势来到后窗,她伸手一推,那窗子就已然脱落,掉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只听到蒋旭的声音,“姑娘?” 窗子破除,又听到蒋旭的声音,蒋妈妈这才知道,薛翎早已经准备妥当。 薛翎解释说,“我让蒋旭提前破了这后窗,又以清理荷塘的由头,在荷塘里备好小船和一应用物,入冬以来,雨水少,池塘水不深,只是最近下了一场雪,少不了遭些罪,不过却无性命之忧。” 蒋妈妈也知道,这一片池塘以种莲叶为主,故而水并不深,只是入冬之际,池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落入水中,少说也要受一场风寒。 蒋妈妈说道,“姑娘,我跳下去,你大声呼救,” 薛翎制止了蒋妈妈的话,“乳娘听我说,我跳下去,一场风寒而已,不足为惧。” 蒋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肯。 薛翎沉声道,“乳娘亲眼所见,我已经亲手毁去薛家的医书,一场风寒而已,正好可以给我时间,等会乳娘一概推说不知晓。其他的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蒋妈妈心里还在犹豫。说道,“姑娘。” 薛翎已经一跃而起。 落入水中的时候,彻骨的冰凉涌遍周身。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便是最后一场劫难。 她有其他的法子可以躲过这一劫。 思来想去,选择了以身犯险,便是为了,让后面的计划更加顺利。 既想保下母亲的性命,还想光明正大的毁去薛家的医书。 接下来给薛家造成的混乱, 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让她转圜。 先让薛家急两天吧! 拖过父亲的丧葬之礼再说。 毕竟一旦她陷入昏迷之际,而薛家医书被毁,这是震惊合族的大事。 此时薛家必然大乱,嗣子之事,必定会想法子拖延。 她既然已经决定接下薛家的一切,自然不需要让父亲再过继一个嗣子。 前一世丧葬之礼,定的二叔膝下的堂兄做了父亲的嗣子。 可是巫医之选时,大堂兄却不曾入选,从而让她被推了上去。 而现在,薛翎连这样的一个机会,也不会给二叔。 耳畔传来蒋妈妈的声音,“起火了,来人啊,快救火。” 还听到蒋旭的声音,“三姑娘别怕,没事了。” 薛翎只觉得周身寒凉。 心里却分外的清明。 周遭一片混乱。 火光渐渐的变得遥远起来。 这一场火灾在薛翎的算计之下,惊动了整个薛家。 而此时,蒋悦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失火,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但是醒来整个人还是缓了一会。 她揉了揉太阳穴。 就听到丝雨说道,“太太,正房失火,太太和四姑娘先出来,万一等一会火势蔓延过来,就来不及了。” 说着递过去一个药包,“太太快快清醒一下。” 蒋悦睡得正迷迷糊糊的,听到火势蔓延,一下子惊醒,然后抬眼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宿在西厢房,她没时间疑惑,一面去抱薛燕,一面急促的问道,“阿翎呢?阿翎睡哪里?” 丝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回避道,“太太,外面乱着呢,万一火势蔓延过来,咱们就出不去了,四姑娘体弱,不能有一点点闪失,您先抱了四姑娘出来。” 蒋悦心里惦记着薛翎,又不能舍下薛燕,只得快速的做出决定,用一个毯子把薛燕弱小的身子裹了起来,迅速的抱了出屋子。 院子里果然一片混乱。 蒋悦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她再一次问道,“我问你,阿翎呢?” 徐妈妈正假意指挥大家救人,看见丝雨护着蒋悦从西厢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都懵了。 她亲眼看见太太进了正房,为何会从四姑娘所住的西厢房出来。 她有些缓解不过来,只觉得声音也结巴了起来。 “太……太。” 蒋悦何其精明,只这么一瞬间,就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她心乱如麻,不敢去仔细思虑这一件事,一颗心惦记着的都是薛翎。 看着那越来越大的火势,揪心一般的焦急,声音带着凄厉,几乎是怒吼道,“阿翎呢?告诉我,阿翎在哪里?” 徐妈妈揉了揉眼睛,她一直观察着正房,亲眼看见太太进去之后,没有出来过,既然太太睡在了四姑娘房里,那么进了正房的是谁? 三姑娘和蒋妈妈? 徐妈妈整个人懵了。 这么一场大火,差不多算是薛家整个家族的意思,她居然弄错了人,到时候二太太如何责备,老太太如何动怒,薛家如何惩处,她已经不敢想,腿脚都禁不住开始发软了。 丝雨听到蒋悦的声音,心里更是惦记薛翎,也不知道薛翎怎么样了,只记得薛翎曾经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她好好的守着太太,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携带,只说道,“太太放心,姑娘绝不会有事。” 这话说来,丝雨也有些发虚。 蒋悦声音越发的急切,“我问你,我的阿翎呢?她是不是住在正房?” 丝雨继续说道,“太太不要急,好好照顾四姑娘,现在已经开始救火了,姑娘不会有事的。” 蒋悦心绪已乱,“不行,你看着燕儿,我要去找阿翎。” 丝雨怕极了,“太太,你不能过去,姑娘说了,无论如何,太太才是紧要的,如果太太有个长短,” 蒋悦此时已经方寸大乱,把薛燕递到了丝雨的怀里,“若是阿翎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我还活的下去吗?不要拦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后生 丝雨心急,可是牢牢的记着薛翎的嘱托,只是跪在了地上,说道,“太太,还有四姑娘,你看看四姑娘,不能去。”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正在灵堂守灵的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听到禀报的时候,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她扫视一圈,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眼中的怒火已然难以掩饰。 薛老太太出身嫡系,又嫁进薛家做主母,这些年讲究的是稳妥,遇事隐忍不发,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动怒过,情绪几乎控制不住。 她端起手中的茶水扫落在地。 茶盏破裂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前来禀报的丫头被吓到了,不敢再说话。 便是吴氏和邱氏都经不住后退了半步,不敢出声。 薛老太太痛失独子,本就是强撑到现在,这会子听到此事,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怄得慌,捂住心口,不住的咳嗽,“我还没死,说话已经不顶用了?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行事?若是蒋氏有个好歹,我如何跟寄远交代?” 薛老太太这般怒火是吴氏和邱氏始料未及的。 那丫头哆哆嗦嗦的说道,“不止,不止大太太,三姑娘和大太太一起宿在正房。如今也是生死未卜。” 薛老太太一口气往上涌,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召集所有的人去救火。” 说着扶着吴嬷嬷的手,急急的往外走,一面说道,“去把寄宏和寄蔓都给我叫来,若是蒋氏和阿翎有个差池,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吴氏和邱氏连忙跟上,薛老太太盛怒之下,两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什么也不敢多说。 到了院门,薛寄宏先赶了过来,连忙上前去扶薛老太太,一面说道,“母亲,这天干物燥,走水也是有的,即是意外,快快的救火才是紧要的,母亲不要动怒,以免伤身。” 邱嬷嬷自幼便是跟在薛老太太身边,情分非比寻常,这时只得劝道,“老太太,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快快救人要紧。” 薛寄宏这才知道,薛翎也在正房,微微的惋惜了一下,便说道,“我也是才知道阿翎竟然也在屋里,如今已经召集了所有的人准备救火,母亲勿急。” 薛老太太听不得这样轻描淡写,冠冕堂皇的话,她看向了薛寄宏,然后冷冷的说道,“有一事,我还没告诉你们,寄远把祖传的沉木盒子给了阿翎,如今还在阿翎手里。” 当时薛老太太要这盒子的时候,只有薛翎姜悦两人在场,此事后来薛老太太不曾提及,薛家两弟兄便以为薛老太太已经拿到了手中,只等着族中长老到了,选定嗣子,然后就可以传承下去。 此时闻言,便是刚刚赶来的薛寄蔓也不由得脸色大变。 薛寄宏也有些发懵,“母亲,不是早就说好了,到了之后,先拿回沉木盒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 薛老太太看向了薛寄宏,眼中的愤怒转为一片冰凉,人心隔肚皮,薛寄宏并非她所出,不过她一直秉持着一个嫡母的本分,至少明面上母慈子孝。 就在刚刚之前,薛老太太也是倾向于二房的长孙作为嗣子传承薛家的一切。 可是现在,就像是一瓢冷水兜头泼下一般,所有的假象被尽数撕开。 薛老太太心底最后的一丝大度,终于被消磨殆尽。 薛老太太说道,“你们最好期盼阿翎和医书都没有半分差池,不然薛家百年传承断绝,你们都是千古罪人。”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薛寄宏和薛寄蔓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吩咐所有的下人开始灭火救人。 格外的齐心。 来到院子的时候,看见蒋悦活生生的站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薛老太太扫视一眼,只看到蒋悦和薛燕,并没有薛翎的身影,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一时之间,没人多说一句话,连忙嘱咐所有的人快速的灭火救人。 火势起的快,灭的也快。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三姑娘没事,从后窗跳水了。” 薛老太太一喜,连忙嘱咐所有人去池塘边上救人。 不多一会。 薛翎被捞上岸的时候,浑身已经浸湿。 几个婆子上来,把她抱到了院子里。 蒋悦连忙扑了过去,颤抖着唤了一声,“阿翎。” 薛翎哆嗦着,扬起一张小脸,整个人滴着水,拖出一长串水渍。 在烛火之下,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之极。 她浑身发抖,看见母亲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脸上终于舒了一口气。 唇角不由自主的浮出半个笑容。 过了今晚,便是谁,也不能从她身边夺走阿娘了。 蒋氏很显然是吓坏了,一双眼睛也急得红了,此时看见薛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声音也颤抖起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若也有个好歹,叫阿娘怎么活。” 薛翎伏在母亲的怀里,感觉到母亲的身子都在打颤,她吸取着母亲怀里的温度,轻轻的闭上眼,唤了一声阿娘。 这就是有人关怀的感觉,可以依赖的感觉,真好。 她前世苦苦熬着,做了巫主之后,一言一行更是谨慎。 重生以来,更是足以独当一面。 可是无论她变得多么独立,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片柔软之地,渴望着这种毫无保留的关切。 “阿娘,不必担心。”薛翎低声安慰道,一开口,牙关都在哆嗦。 蒋悦双颊流出两行眼泪,紧紧的抱着薛翎,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燕已经醒来,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哭了起来。 院子里一片躁动。 薛翎被冻得瑟瑟发抖。 蒋悦抱着薛翎小小的身子,心疼之余,连忙吩咐,“快去准备热水。准备衣物。准备驱寒的姜汤。”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质问 薛老太太看见薛翎被救了上来,心里的这口气总算是顺了些许。 她拄着拐杖过来,视线落在薛翎的身上。 小小的女孩子偎依在蒋悦怀中。 一头秀发湿漉漉的,服帖在头上,巴掌大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衣衫浸透,薛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不已。 薛寄宏看见薛翎被捞上来,连忙上前来,先问道,“阿翎,没事就好,你爹爹给你的” 薛老太太脸色一沉,“阿翎死里逃生,你做叔叔的没有半点关切之情,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能问出什么,你扪心自问,可有一点点做长辈的慈爱关怀?” 这话说的很重了,薛老太太作为嫡母,对于庶子从来没有用过这样严厉的措辞。 薛寄宏一下子噎得慌。 心里急得不行,看见薛翎这个样子,感觉也确实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将到了唇边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敢再多说。 邱氏是个七窍玲珑心,看着这情形,最先回转过来,连忙说道,“婆婆,正房这边还要收拾,这边肯定是要忙上一夜的,虽然说东西厢房都不曾被损,不过太过于嘈杂,只怕不利于阿翎休息,我看不如先让阿翎去客房更换衣物,然后好好的休息。” 因为最近会有前来吊唁的,故而客房是提前就收拾好了的,一切用物已经准备妥当。 现在事出从急,薛老太太思虑片刻,便点点头。 蒋悦便亲自抱着薛翎,回头对薛燕的丫头吩咐道,“你们把四姑娘安顿好。” 然后对着丝竹丝雨说道,“你们两个快一点,先去准备热水和衣物,屋子里多烧点炭火,备好姜汤和药物。” 热水一直都有供应,薛老太太安排了几个婆子去打水。 丝竹去准备换洗的衣物,丝雨去准备姜汤。 一切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薛翎在房中吸了不少催眠的熏香,又熬了这半夜,在水中被浸湿后,浑身冻得发抖,身子又有些发虚。 此时见母亲安然无恙,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靠在蒋悦的怀里,整个人都放松了,便昏睡了过去。 蒋悦亲自抱了薛翎沐浴更衣,这才发觉薛翎的右手被烫伤,她拉了薛翎的手,对着丝竹说道,“过来帮忙,不要触碰到她手上的伤势,等沐浴之后,我再来替她上药。” 又吩咐丝雨,“去跟老太太说,三姑娘烫伤了,让她让人去准备烫伤的膏药。” 丝雨连忙出去了。 薛翎此刻有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只是任着母亲和丫头们摆布,一双眼睛只觉得沉沉的,完全睁不开的感觉。 蒋悦将薛翎放在床上安置好,因为烫伤膏药还没到,便仔细的把薛翎的右手放在被褥之上,嘱咐丝竹拖着。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用回头,蒋悦也知道来人必是薛老太太。 屋外来来往往的声音十分的嘈杂,蒋悦知道薛老太太站在身后,却没有回头,只是端着一盏姜汤亲自喂给薛翎。 一盏姜汤,薛翎咽不了一半,尽数从唇角滑落。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眼角微湿。 婆媳两个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 邱氏借着请示的机会进来看了一眼。 看着薛翎这个样子,便知道十有八九是问不出来什么,直说的,“婆婆,蒋妈妈和徐妈妈还有院子里其他的丫头婆子都已经被邱嬷嬷拘起来,婆婆什么时候去审问?” 薛老太太平时里对三房最是和悦,此时却也淡然起来,因为今晚的事情,她现在谁也不信,这些事只嘱咐了身边最信任的邱嬷嬷亲自去办。 邱氏察言观色,知道薛老太太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因为薛老太太一直十分的平和,邱氏也从来没见过薛老太太这个样子,心里暗暗的道了一声不好,却也暗自庆幸此事,她并没有直接参与。 薛老太太淡淡的说了一句道,“此事,你不用管了,邱嬷嬷自会派人看管。你去忙你的就是。” 而蒋悦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她仔细的替薛翎检查过,右手的烫伤有些严重,又落入池水受冻,只怕一场风寒是少不了了。 心里既有后怕,又有担忧,更多的是心疼。 薛老太太担忧薛翎,在一旁看见蒋悦替薛翎检查妥当,这才上前,问道,“阿翎如何了?要不要紧,需要什么只管说。” 黑夜之中,蒋悦眸中的心疼和怒火交织着,一晚上差一点生离死别。 这一场大火所为何,蒋悦并不傻,自然是一眼就能猜出来。 她本就不是温婉的性子,心底的情绪几乎要压制不住,她看着薛老太太,眸光扫向了邱氏,一字一句的说道,“婆婆,我嫁入薛家,的的确确是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媳的责任,但是夫君如今刚刚故去,就算薛家容不得我,也不必这般迫不及待,夫君现在还躺在灵堂之中,尸骨未寒,你们就要置我们孤儿寡母于死地,夫君一向最疼爱阿翎,今日这一场大火,若是阿翎有个好歹,婆婆难道不怕夫君死不瞑目?” 蒋悦字字句句诛心一般,质问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被问得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蒋悦说到最后,声音越发的激烈,女儿险些归于黄泉,此时此刻的蒋悦就是一头护犊的母狮,她没有半分的顾忌,每一句话都是直言不讳。 “等夫君入土为安,要如何处置,蒋悦悉听尊便,何至于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断我生死,还要连累阿翎,薛家是江陵的巫医世家之首,也是江陵百姓的神邸,这般行事不轨,实在叫人不齿,今日这一场大火,险些害的阿翎命丧于此,请婆婆看在死去夫君的份上,给我一个交代,给阿翎一个交代。” 若是寻常,蒋悦这般言语便是以下犯上,薛老太太必然是要言辞教训一番,现在,薛老太太看着小小的人儿,在烛光之下,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紧紧的蹙着眉头,似乎依然还在发抖。 薛老太太半晌没有出声,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正文 第四十章 质问2 蒋悦的事,薛老太太是略略知晓一些的,这个决定是族里众位长老一起商议过的,就算是她也没有资格反对。 家族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女人,并不想过多的过问。 可是,如今,爱屋及乌,薛老太太想试试为蒋悦争得一线生机。 这一场火的的确确是预料之中,可是现在依旧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在薛家这些年,薛老太太尽力的撑起一个家,恪守着为人之妻,为人之母的本分,而现在,第一次有一种被家族束缚的无力之感,有了一种想要反抗的愤慨之感。 薛老太太此刻的愤怒和悲凉并不比蒋悦好多少。 尤其是亲眼看见薛翎差一点丧于火中,家族中淡漠的亲情,利益为上的迫不及待,第一次让薛老太太有了难以接受的感觉。 一时之间,薛老太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心情十分的复杂,夹杂着心疼和愤怒,面对着儿媳妇的责问,薛老太太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或者说,无力回答。 这样的问题,她也很想好好的问一遍。 可是,以她的年纪和身份,想问,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正房的火势已经控制下来,薛翎也已经被救下来了,可是薛老太太心底,总觉得有一种东西在坍塌。 薛老太太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冰霜,声音透着冷厉,“火势控下来之后,让邱嬷嬷把徐妈妈和蒋妈妈都给我带过来,姑娘怎么会宿在正院,今日又怎么会失火,一个个的都过来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薛老太太说话之后,一个个的仆人全部吓得不敢噤声。 蒋悦开了一副驱寒气的汤药,交代了丝雨去煎熬,又说道,“等会烫伤的膏药送来了,过来叫我,我给阿翎处理伤势。” 说完,这才跟着薛老太太来到了客房的正堂。 吴氏和邱氏都站在堂中。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颇多,尤其是看见蒋悦安然无恙的活着,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意外了。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薛翎并没有将祖传的医书交出来,而现在薛翎已经昏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祖传巫医之书到底在何处,无人知晓。 吴氏看了邱氏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刚刚进去,阿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说那沉木盒子放在何处?” 邱氏一摊手,表示并不知道。 薛老太太走进大堂,扫了一眼,道,“这一场火因何原由,我会一五一十的查清楚,不管结果如何,该承担的,你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不要妄想把这些推到阿翎身上。” 薛寄宏仗着胆子说道,“母亲,不管怎么说,阿翎既然手里握着医书,就应该早早地奉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拿着这祖传的医书有何用,难不成还想霸着不成?” “住口,” 薛老太太道,“阿翎说过,这医书要亲手交到族中长老手中,今夜却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必当付起全责。” 薛寄蔓连忙说道,“母亲勿动怒,二哥也是担心薛家的传承,今日火势只烧了正房,想来阿翎的一切用物都放在她居住的东厢房,应该不会有事。” 薛寄宏一听,也说道,“就是,三弟说的在理,母亲,如今阿翎昏迷不醒,只怕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依我看,不如派了丫头婆子先去阿翎所住的房间找找看,若是找到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薛老太太虽然气恼,却也并没有反对,对着前来回话的邱嬷嬷说,“你带了几个婆子去阿翎所住的房间看看,记得小心些,不可弄乱三姑娘屋子里的陈设。” 邱嬷嬷连忙应道,“是。” 徐妈妈和蒋妈妈被带了进来,两人远远的站着。 徐妈妈神色慌乱,而蒋妈妈脸色担忧。 吴氏先是看了徐妈妈一眼。 徐妈妈依旧不曾回转过来,显然有些不能接受现在的事态发展。 薛老太太先问蒋妈妈,“你一直跟着姑娘,姑娘为何会宿在正房?又为何会突然失火?” 蒋悦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能感觉到薛老太太想要查探此事的心情,只可惜,谁都知道,背后是何人在指导此事的发生,就算查个水落石出,也无法追究源头之责。 蒋妈妈说道,“四姑娘睡着了,姑娘和太太多说了几句话,太太最近熬夜熬的狠了,便有些熬不住,姑娘心疼太太,不愿唤醒太太,就让我扶了太太上榻休息。” “既如此,阿翎为何又去了正房休息?” 蒋妈妈说道,“这厢房不大,既然太太睡下了,姑娘就说她去住正房,不过她一个人胆子小,我便去陪着她一起了。” 徐妈妈在一旁听着,急了,说道,“并非,并非如此,” 她一开口,就结巴起来。 徐妈妈急急的分辨,“去正房的明明是大太太和姑娘,为何会?” 蒋悦听着蒋妈妈说的这些,联想到薛翎端给她的那碗安神茶,里面似乎下了很重的安睡的药物,故而她当时觉得眼皮发沉,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现在想来,今日的事情,只怕是计中计。 有人设计,阿翎将计就计,转移注意力。 蒋悦心口发疼,阿翎今晚是代自己受得这场罪,她想起来,阿翎这两日对着她说了好几次,要她好好活着的话。 原来如此。 蒋悦看向了徐妈妈,逼近了一步,“你看见阿翎和我去了正房,然后就放火烧屋,对不对?” 蒋悦声音自带力度,看的徐妈妈心慌,“我,我,我不是?” 蒋悦又逼近了一步,“为何这么晚还在我的院子里?是何人吩咐?” 蒋悦刚刚从差一点失去女儿的焦急之中回缓过来,现在整个人都是一种易燃易爆的状态,她本就不是贤良淑德之辈,也顾不得装什么大度了,只是看了吴氏一眼,“今日都看见徐妈妈带了丫头婆子往我这耳房搬了东西,然后晚上就失火了,我若是没说错的话,这火势就是从耳房传来的?徐妈妈为何这么晚还在我的院子里,我想问问,徐妈妈到底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前来放杂物。”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消失 蒋悦步步紧逼,徐妈妈看向了吴氏和邱氏,最后视线落在了吴氏身上。 吴氏也有一刹那的心虚,连忙说道,“大嫂吓坏了吧,我们今天也是刚刚到祖宅,怎么会知道失火之事,再说徐妈妈是婆婆的人,婆婆一向最是心疼阿翎,怎么会害阿翎,我看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吴氏这句话,本能的将事情推托了出去。 薛老太太只是扫了吴氏一眼,这一眼带着不悦,最后看向了徐妈妈,声音透着严厉,“二太太说的没错,徐妈妈是我的人,既然是听从我的吩咐,那么该如何处置,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薛老太太称呼吴氏,多为儿媳妇,偶尔也会以吴氏相称,极少用二太太这样看似尊称,实则生疏不满的称呼。 吴氏心生忐忑,闭了嘴。 徐妈妈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她跟着薛老太太时日不短,察言观色,自然可以断定薛老太太的情绪。 其实不止徐妈妈,便是整个薛家都估算错了。 薛老太太这般盛怒,前所未有,而且这样的神色和语气,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好好回话,今日到底有什么东西放在大太太院子里的耳房,你是听何人指示?为何这么晚还在大太太的院子里,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徐妈妈越发的慌乱,张开口,便结结巴巴的,“老太太,就是,就是一些寻常,寻常之物。是” 有一个爽利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徐妈妈的话,“徐妈妈说谎,我看见她鬼鬼祟祟的,就跟着她,”丝竹跨过屏风走了过来。 “老太太,我想起一事,特来回话,这是我捡到了徐妈妈丢下的火石,就是徐妈妈纵火烧屋。” 丝竹捧上前去,手心处,有一个火石。 “一个普通的火石而已,并不能说是徐妈妈所为。”吴氏说道。 丝竹说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蒋悦接过火石,“有物证,有人证,二弟妹这般为徐妈妈说话,莫非当时二弟妹也在我的院子里?或者说背后指使之人就是你。” 吴氏连忙开脱,“怎么可能?你不要随意诬陷。” 姜悦哼了一声,“如今院子里失火,阿翎昏迷不醒,丝竹亲眼所见是徐妈妈纵火,人证物证俱在,我问责一个行凶的婆子而已,二弟妹出言为一个凶犯开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吴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徐妈妈,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徐妈妈看着丝竹手里的火石,火的确是她放的,可是这火石不是她的,她做事谨慎,怎么会犯下这等错误,这丫头随意寻了一个火石想炸她。 她想要辩解,却发现无力辩解,最重要的是,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哑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寒冬之夜,徐妈妈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跪坐在地上,人似乎已经临近崩溃。 这时,邱嬷嬷走了进来,打断了所有的问话,所有的视线看了过去。 比起这失火这事,所有的人更关心的是薛家祖传的医书,以及薛家的传承。 薛老太太只得停下来说,“邱嬷嬷,你进来回话。” 邱嬷嬷脸上的神色是一种尽量压制的平静,最重要的是邱嬷嬷两手空空。 薛老太太的视线落在了邱嬷嬷手上,有一种后怕的情绪在心底慢慢的滋生,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不必隐瞒,直说就是。” 邱嬷嬷道,“回老太太,三姑娘的房里并不曾找到祖传的盒子。” 薛老太太的心也不由得凉了半截,“可仔细的查看过?” 邱嬷嬷说道,“回老太太,已经仔细的查看过,确实没有那个沉木盒子的踪迹。” 屋子里再一次沉寂下来。 薛寄宏此时不敢开口,屋子里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薛寄蔓琢磨一下,便说道,“母亲,阿翎身边服侍的大丫头在这里,问一问便知。” 蒋悦对丝竹说道,“你也听到了,老太太正在询问沉木盒子的事情,你既然在这里,就好好的回话。” 沉木盒子被烧毁的事情,薛翎并没有隐瞒,丝竹和丝雨两人都是知晓的。 薛翎贴身服侍的的两个丫头。 丝雨稳妥谨慎,丝竹能言善辩。 丝竹还在思索该如何回话。 薛寄宏直接问,“你是贴身跟着阿翎的,阿翎的东西自然也是你们收着的,大老爷交给姑娘的沉木盒子,她收在哪里?你可知晓?” 丝竹垂着头,心里有些害怕,尽量沉静的答道,“姑娘说,明日里大姑娘和二姑娘要过来,所以把房间打扫过了,腾出来给两位姑娘住,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重新收拾过的,那个沉木盒子姑娘极其宝贝,是亲自收拾的,我们并不曾沾手,也不敢询问姑娘放在何处。” 丝竹到底心生忐忑,说话声还是带了一声战栗。 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薛老太太沉默无言。 蒋悦也说道,“丝竹说的不错,东厢房新换了床单被褥,等凤凰和阿莲到了可以直接住下,这事我是知道的,至于医术,既然丝竹不知道,等阿翎醒了,一问便知。” 薛寄宏最是急躁,“这么大个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依我看,把西厢房也好好的找一找。” 事态的发展渐渐的无法掌控,薛老太太只觉得心乱如麻,“够了,蒋氏说的对,此事等阿翎醒来一问即知。” 然后对着蒋妈妈说道,“蒋妈妈你继续说,当时房内什么情况?” 蒋妈妈在一旁说道,“当时,我陪着姑娘去的正房,姑娘歇下之后,我一直守在旁边,” 蒋妈妈想起薛翎的嘱托,按着薛翎交代过得描述了一遍,“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特别的困,眼皮子睁不开的那种感觉,身子也特别的沉,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没多一会就失火了,姑娘平日里特别警醒,我今日唤了好几次,都唤不醒姑娘,差一点点就命丧火海。” 蒋妈妈这一番话,似乎说的毫无章法,薛老太太却心思一动,催眠熏香?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熏香 四大家族在江陵巫医世家榜上有名,自然并非浪得虚名,除了传统的巫术,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 薛家的巫蛊术让人敬而生畏,在江陵居于巫医世家之首,凭借的就是下卷术法中的震慑力。 这也是薛翎提出废除下卷,遭到合族反对的缘由,当然也是薛翎之父迟迟不肯下定决心废除下卷的缘由。自然也是最后巫蛊之乱的罪魁祸首。 而排名第二的蒋家侧重于医术,尤其是近年来,渐渐的有了以医为主,以巫为辅的趋势。 而排行第三的邱家擅长熏香,以药制香,以香治病,这是其他三大家族不能俾倪的。 而排行第四的吴家各方面偏弱一些。 薛老太太出身于邱家嫡系,自幼耳濡目染,对于熏香格外的熟悉而敏感。 只消一听蒋妈妈的描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催眠熏香的功效。 若是真的是催眠熏香,那么便是邱氏所为。 这些年三房两口子与世无争,在她身边敬孝,除了亲生子,她一直偏疼三房多一些。 如今,薛老太太心里暗暗的失望,不管如何,她现在对谁都不信任了。 薛老太太只是听着蒋妈妈说完,脸色的神色并没有半分显露。 邱氏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心里咯噔一跳,蒋妈妈这一番话,别人并没有多少感觉,可是她却十分心虚,催眠熏香,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薛老太太。 不过,这一场火势,混乱无比,想来就算是薛老太太心生疑虑,应该也找不到证据,只是这样一来,接下来行事要更加低调了。 邱氏看向了薛老太太,她有些摸不清薛老太太的想法,只得按兵不动。 蒋悦听着徐妈妈言语,似乎能感觉到薛翎当时所经历的一切,心疼至极,这时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往前一步,她本就是火爆脾气,这些年已经是尽力克制的做出贤德之风,今晚这一场大火,将她的修养烧的干干净净,她也顾不得贤良淑德了,目光凛冽的扫视一圈,毫不顾忌的说道,“夫君刚刚过世,就有人如此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便是江陵巫医世家之首的薛家所做的出来的事?” 提到家族,薛老太太终于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声,“住口,”这两个字说完,只觉得无奈至极,声音的力度也轻了许多,透着一股无力感,说了一句,“别说了。” 只是,这五个字,包含着很多无奈。 蒋悦毫无畏惧,到了唇边的话再也压制不住,“婆婆,这一场火来的蹊跷,虽然徐妈妈到了现在一言不发,幕后之人是谁,你们却比我清楚。” 她扫了一圈,目光凛冽无比,“许是夫君在天保佑,我的阿翎总算是捡回来一条性命,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虽是一个女子,却是寄远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嫡妻,寄远并无妾室,若要过继,必须过继在我的名下,你们有本事,就再放一场火,不然的话,今日之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接受任何嗣子过继在夫君名下。” 蒋悦只是一个女子,但是确实薛寄远的原配夫人,背后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蒋家。 而且今日蒋悦逃过一劫,再想下手,已经失了先机。 事情越发的棘手。 便是薛寄宏和薛寄蔓也不由得暗暗的有些急切。 薛老太太却并没有责备之意,她看着这满院子的混乱,只觉得心痛棘手,最后说道,“此时不需要你说,我自会查个清楚明白。” 这一句话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代表着一个态度。 便是蒋悦也觉得微微的有些惊讶。 不管薛老太太最后会做到何种地步,但是现在这一句话,也让蒋悦心生触动,蒋悦满心的火气终于压下来些许。“徐妈妈如何处置?” 蒋悦不懂巫蛊之术。 薛老太太却是知道的。 徐妈妈现在的情形,并非是守口如瓶,似乎是被下了蛊。 薛老太太对于薛家的巫蛊之术仅限于略略了解,再者,薛老太太知道徐妈妈是个什么性子。 徐妈妈绝不是个忍得住不开口的性子,先是结结巴巴,再是一言不发,只怕是中了蛊毒。 薛家有一种蛊虫,名为哑蛊。 哑蛊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的蛊虫,并不致命,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蛊虫,薛老太太也是略有所闻的。 她看向了两个儿子。 熏香的事情,还需确认之后,才能断定。 而蛊虫的事,绝对是这二人之一所为。 哑蛊蛊虫的确是一个稳妥的封口法子,只是现在却没办法问出徐妈妈当时真正的情形了。 薛老太太开口之后,邱氏朝着薛寄蔓微微的摇了摇头,夫妻两个十分默契的一句话都不说。 薛老太太这一次的反应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 邱氏知道薛老太太会因为心疼而生气,但是没料到薛老太太会气到这个地步。 现在薛老太太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的向着大房,以后行事会相当的棘手。 不管如何,今日的这场大火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让事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这时,一个小丫头抖着胆子上前说道,“太太,烫伤膏药送来了,是不是应该替姑娘先上药。” 薛老太太缓了缓神,说道,“你先去给阿翎上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 邱氏此时连忙说道,“是的,闹了半夜,阿翎的伤势重要,今晚,只能委屈大嫂和阿翎在客房将就一下,这边连夜收拾,明日能把两个厢房收拾妥当。”又道,“大嫂先去照顾阿翎吧,正房那边我来让人收拾妥当。” 薛老太太直接打断说道,“不必了。你去安排别的事,正房的事宜我来处置就行。” 邱氏的神色一顿,还是迅速说道,“既然婆婆亲自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只是心疼婆婆年纪大了,熬夜伤身。“” 薛老太太道,“你们都去忙吧,正房那边都不用管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筹谋 闹了半夜,这时正房的火势已经完全的灭了。 薛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狼藉,还有来来往往的忙着收拾的丫头婆子,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现在一点点的睡意都没有。 灯火大亮,丫头婆子有条不紊的忙着,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薛老太太脸色发沉,曾以为丧子之痛已经是人生最大的悲痛,没想到还有更悲痛的事情。 若是连阿翎也保不住,她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儿子。 今日的事情,薛老太太心底已经有数,儿媳妇蒋悦行事乖张,族中多有不满,这一场火必是冲着蒋氏而来,只是薛老太太不曾想到,如今连阿翎一个小姑娘也容不下。 脚步声打断了薛老太太的思绪,薛老太太看向了来人,邱嬷嬷缓缓的走了过来。 薛老太太道,“可有何事?” 邱嬷嬷停下来脚步,“打扰了老太太,只是有些事想禀报老太太知晓。” 薛老太太也知道若不是急事,邱嬷嬷绝不会是这般神色。 邱嬷嬷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便有些欲言又止。 薛老太太不由得收起神色,问道,“到底何事情?直说就是,我这把年纪,丧夫丧子,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板里了,也没什么经受不住了,你若是想着隐瞒,才是不应该。” 邱嬷嬷跟了薛老太太这么久,知道薛老太太善于隐忍,自从大老爷病重,明面上依旧苦苦熬着,背地里却伤心不已,但是也从来没有说的这样伤心过。 邱嬷嬷生怕薛老太太想不开,先宽慰道,“老太太不要这样想,三姑娘死里逃生,四姑娘体弱多病,大老爷留下的这一点点骨血,还等着您照看,您若是熬垮了,两位姑娘年纪这样小,可指望谁去?” 薛老太太神色一紧,随即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你大太太那个性子,做事急躁,毫无心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无论如何,我也要好好的打起精神来,护住阿翎和燕儿不受欺负。” 说着感叹道,“今夜这事,摆明了,他们各有私心,虽然是冲着蒋氏,可是连阿翎也不放过,着实叫我寒心,尤其是我已经私下里嘱咐过,蒋氏的事情等我和族中几位长老商谈过再说,他们依旧这样急不可耐,终究是我过于仁慈了,我活了大半辈子,为了薛家也算是殚精竭虑,若是连个孙女儿也护不住,岂不是白活了。” 邱嬷嬷连忙说道,“正是呢,我一个婆子看着三姑娘那个样子都心疼的什么似的,二老爷一心的只惦记着薛家的医书,” 说着住了口,“老太太,我多嘴了,薛家的医书关乎传承,确实重要,我就是心疼三姑娘罢了。” 薛老太太的眸色深沉,沉默了许久,“薛家的传承的确重要,可是阿翎更重要。” 这一句话,薛老太太思虑了很久,才开口,既然开口,这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她以后的抉择,会把薛翎放在首位。 而薛翎现在并不知晓。 邱嬷嬷犹豫了片刻,这才捧起一物,递到薛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看看此物。” 薛老太太接过来,却是一只小小的香炉,里面一些熏香残渣映入眼帘。 薛老太太握着香炉的手骨紧了紧。 这一场火势里外攻击,香炉又放在靠近门窗的位置。 按理说,靠近门窗的物事都要燃烧殆尽。 可是这香炉被薛翎泼了半炉水。 熏香浸泡的透彻,而后火势蔓延,香炉中的水被烘干,熏香也再次燃烧,可是因为被水浸泡过久的缘故,熏香并不能完全燃烧,如今炉中留下来些许残渣。 这本就是在薛翎预料之中。 她当时选择泼水,而不是用别的法子熄灭熏香,就是为了给薛老太太留下证据。 薛翎嘱咐蒋妈妈先在薛老太太面前描绘当时的场景,字字句句暗指催眠,引起薛老太太的怀疑。 这样一来,薛老太太必然不会再信任任何人,而选择亲力亲为,从何断绝了三婶婶毁灭证据的机会。 就算薛老太太最后没有发觉这熏香,那么只要薛老太太心里埋下了疑虑,以后对于三房,就再也不会如同当初那般信任。 薛翎此刻昏迷不醒,可是现在所有的事态发展都在她的筹谋之中。 就算偶有偏差,也不会差太远。 这也是她放心的跳入池塘中的缘由。 果然,薛老太太看见这个残渣,脸色变了变,“果然是熏香。” 薛老太太早已经料到了,此刻见到真物,也是说不出来何种感觉。 她伤心难过到极点,唇边反而浮出一抹笑意,“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声好。 一声比一声凌然。 邱嬷嬷在一旁看着,不敢附和。 半晌,薛老太太才感慨一句,“真没想到,一场大火竟然让这么多牛鬼蛇神浮出水面。我竟然不知道,他们为了一个位子,竟然无情无义到这个田地。” 邱嬷嬷说道,“老太太,”她想劝上两句,到底说不出话来。 只见薛老太太挥了挥手,“把这个拿下去吧。” 邱嬷嬷愕然,“老太太还没看呢,不看看这熏香是什么成分吗?”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其实,在看到这香炉的时候,她已经确定了一些事,里面何种成分已经不重要了。“不必了,蒋氏说过阿翎只有烫伤和冻伤,想来这就是催眠熏香。” 邱嬷嬷是邱家陪嫁的丫头,自幼跟着薛老太太,一看见这熏香,就猜到了必是三太太邱氏手笔。 她试探着问道,“老太太该如何抉择?” 薛老太太只是说了一句话,“事有轻重之分,人有亲疏之别。” 这声音掷地有声,毫不犹豫,邱嬷嬷立刻明白了薛老太太的意思,她拿了香炉准备退下。 薛老太太忽然说道,“好好的收起来!你亲自看着这边的事情,我去看看阿翎。” 邱嬷嬷答应着去了。 薛翎此刻依旧沉睡不醒。 薛老太太进去的时候,蒋悦正在替薛翎处理手中的烫伤。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预料 薛老太太看向了薛翎,心里微微的窒息,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躺在踏上,虽然昏睡着,依旧有痛感,姜悦处理伤势的时候,薛翎迷迷糊糊的,因为疼痛微微躲闪。 弯弯的眉头微微的蹙起,一张小小的脸显得更加的苍白。 那模样看起来惹人怜惜。 薛老太太心里的情绪一点点的扩张,心疼之中透着愤怒。 蒋悦感受到了薛老太太的视线,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看见薛老太太站在一旁,一向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呈现着前所未有的情绪,渐渐的有一些隐藏不了的趋势。 蒋悦没有做声,拉起了薛翎的手,看着手上的伤势,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她尽量的稳了稳心思,才开始处理伤势。 水泡已经破了,手心之处还有因为中了熏香,为了提神用簪子扎的伤口,混合着烧伤,掌心的肌肤触目惊心,有些腐肉必须会要去除。 蒋悦握在手里的柳叶刀顿了顿。尽管手势很轻,薛翎在昏迷之中挣扎了一下。 丝竹连忙上前帮忙按住薛翎的手。丝雨在一旁掌灯。 蒋悦手中的刀开始动了起来。 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薛翎受不住,终于缓缓醒来。 丝竹说了一声,“太太,姑娘醒了,怎么办。” 蒋悦心里担忧,声音却分外的轻柔了起来,“阿翎乖,这伤势要处理的。” 薛翎睁开疲惫的双眼,引入眼帘的是母亲的一张脸。 她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发疼,因为疼痛惊醒,薛翎现在只觉得整个人发虚,手上的疼痛却格外的清晰。她吐出几个字,“阿娘开始吧。” 清醒了些许,这疼痛越发的难以忍受,薛翎却没动分毫,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额头上因为忍痛而沁出点点滴滴的汗珠。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那一双浑浊的眼中微微湿润,声音有些发哑,“阿翎,疼就哭出来。” 薛翎咬着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蒋悦处理完伤势之后,这才开始上药,到了最后,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疼痛微微的缓解,薛翎这才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薛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掏出帕子擦拭眼泪。 薛翎余光朝后看去,视线落在了薛老太太的身上。 她看不清祖母脸上的神色,只看见一个孤独而落寞的背影。 薛老太太现在对她的心疼,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显然比她想象的更甚。 薛老太太心里泛起了心疼,这是她的血脉,儿子刚刚死,若是孙女也有个什么不测。 她眼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怨念几乎隐藏不住。 只这么一瞬间,薛翎已经捕捉到祖母眼中的情绪。 祖母有大家之风,嫁到薛家,便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的一生,幼时以母族为重,出嫁后以夫家为重,即便老来丧子,她也是用自己的威仪继续为了薛家的大局为重。 薛翎在祖母的身上看见过很多种情绪,有无奈,有隐忍,也有过悲伤,独独没有在祖母的身上看到怨言。 薛翎知道,这一次,祖母是真正的站在她的身边了。 比起前一世的相护,这一次,祖母会不遗余力。 这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她需要祖母的相助,如果这一次在火中受难的是母亲。 祖母的情绪绝不会这样的强烈。 这一场大火,她用了数条计策,其中这苦肉计就是针对祖母的。 重生以来,她想要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必须得到相助。 第一个就是祖母。 薛翎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祖母看见她醒来,只有担心。甚至没有询问薛家祖传的医术在何处。 重生以来。祖母的心里已经把她的安危摆放在了第一位。 这第一步,走的很顺畅,可是这个时候,看见祖母这样担忧的神态。她的心里终究还是泛起一丝愧疚和自责。 血脉亲情,前生四年的依赖,有些感情早已经融入骨髓,她终究是不能无动于衷。 可是这一点的自责,在生死大计面前,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 活着,还有机会。 活着,她有更多的时间来选择。 一死百了,无论是怨恨还是悔恨,到最后,都只能变作不甘。 薛翎疲惫至极,因为上药又出了一身汗,此时有些发虚,熬不住,便沉沉的睡去。 蒋悦拿了帕子替薛翎擦了擦额头。 薛老太太低声的问道,“阿翎吃过药吗?” 这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吵着薛翎。 蒋悦抬起头,看着薛老太太,终究是情绪平和了许多。 隔壁亲,婆婆对于阿翎的感情终究是毋容置疑的。 “这手上的伤势至少半个月才会好,”蒋悦答道,“不过,阿翎这手中伤势重,又受了寒,后半夜应该会高热不止,这两日肯定是昏昏沉沉的,不会清醒。” 蒋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寄远丧事,阿翎是参与不了了。” 薛老太太点头说道,“阿翎重要,只要她快快的好起来。” 蒋悦沉默了片刻,说道,“婆婆,我的意思是,今日出了这件事,我心里头很乱,阿翎现在又这个样子,嗣子的事情,我现在不想再提,一切等阿翎醒过来再说,至于夫君丧葬之礼,可以辛苦两个侄儿执幡引路,但是,只能以侄子的身份。” 薛老太太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对,道,“这事不急,依你就是。” 蒋悦明白,现在的问题是,女儿阿翎不醒,薛家的祖传医书下落不明,传承之事肯定会压后再提。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沉睡,便起身,“丧事我亲自来主持大局,你以照看阿翎为主。” 蒋悦应了一声。 婆媳之间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嫌隙,这是千古的矛盾,极少有例外。 可是,第一次,两人有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和谐氛围。 薛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出去,蒋悦听到拐杖的声音慢慢的远去,这才回过头,落在了薛翎的脸上,轻轻地说了一句,“阿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水,“是我没用,你这个年纪,本该是快快乐乐的成长,却偏偏的生在这世族之家。” 蒋悦满心的心疼。 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阿翎非池中之物,你以后想做什么,我做娘的都会全力的支持你。”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大乱 却说薛寄宏与薛寄蔓走出了院子,两人互相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男人家要说话,吴氏和邱氏十分配识趣的先离去了。 薛寄宏先开口道,“三弟,你觉得这事如何?那医书不会这么凑巧就被毁了吧?” 薛寄蔓摇头道,“如今阿翎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急也没用,母亲这边,即便咱们不说,母亲也会好生的寻找,若还是找不到,就只能等阿翎醒来,别无他法。” 薛寄宏有些暴躁,“母亲也是,不是说好了先拿了医书。如今可好,若这医书真是毁了,可怎么办?” 薛寄蔓说道,“二哥,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与其埋怨,不如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两兄弟各怀心思,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薛翎将计就计的一场大火,如同在薛家炸了一个锅。 此时此刻,薛翎用了药,已经安然入睡。 而整个祖宅的所有人,如她所料,几乎是彻夜不眠。 她至少会昏睡两日时间,而这段时间,薛家会乱成一锅粥,这也是她送给薛家的一个大礼,算是回给薛家容不下母亲的馈赠吧。 至于这一堆乱摊子,等她醒来,再一点点的收拾。 薛寄宏忍着一股气回房,开始责备吴氏办事不利。 吴氏也有些委屈道,“当时吴嬷嬷告诉我的时候,爷也在,爷听说阿翎宿在了正房,也没说什么。” 薛寄宏越发的怄气,“母亲一向以薛家为重,我怎么知道,母亲居然竟然让阿翎一个小丫头一直拿着医书,这事若要深责起来,谁也脱不了干系。” 他气不顺,又埋怨了吴氏几句。 相比于二房的争吵而言,三房就显得理智平和许多。 邱氏亲自递了一杯茶水给薛寄蔓。 薛寄蔓一杯茶下肚,还是没有缓解过来,他问邱氏,“今夜这事,你怎么看?” 邱氏十分的淡然,说道,“有好处,也有坏处。” 薛寄蔓说道,“你先说说坏处?” 邱氏慢条斯理的说道,“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大嫂还活的好好的,如今婆婆也向着大房了,事情会变得棘手,这些都是对我们不利的事。” 这些也是薛寄蔓所担心的,“如今薛家祖传医书下落不明,你却只字未提,你不担心?” 邱氏说道,“爷忘了吗,大伯生前一向最是稳妥,他怎么可能让薛家的医术断绝,我们早就料到了,这半年时间,他会把薛家的巫医之术传给阿翎,所以不管这医书是否受损,阿翎在,就不会断绝。” 薛寄蔓连连的点头,“你说的在理。只是,” 薛寄蔓有些疑惑,道,“你既然知晓阿翎这般重要,为何任由徐妈妈行事,而不劝阻?” 邱氏说道,“今日的事情太多,爷糊涂了,我问你,你说句实话,我们阿昊的天资比起阿翎如何?” 提起这事,薛寄蔓也不由得沉默了些许,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自然是比不过阿翎。” 邱氏倒是想的穿,“老爷别不高兴,阿翎的天赋在幼时就已经有所显露,若是个男孩子,这薛家也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只可惜,偏偏是个女孩子。” 薛寄蔓十分的认同,“你说的在理。男女有别,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厉害,终究是成就有限。” 邱氏点头,“从前,二伯因为处理庶务,二嫂又握着管家之权,族中各位皆有些偏向二房,我们没有多少胜算,这才和王妃建议,将阿翎推上传承之位,过个三年五载,再行取而代之,如今形势不一样了,二嫂的克扣之事被闹到明面上,又失了管家之权,族老们最是势力,必定会重新评选,若是阿翎有个意外,那么家主之位只可能是咱们阿昊的。只要有了祖传的医书在手,可以叫阿昊慢慢的学,好有什么担心的。” 薛寄蔓倒是十分的认同,巫医之术讲究的是天赋,言传身教,若无天资,也是成就有限。 邱氏继续说道,“所以我并没有阻止徐妈妈,但是为了能置身事外,也没有刻意的引导,只可惜,这事态发展的有些不受控制了。” 薛寄蔓觉得头疼,“只是如今该怎么办?” 邱氏仔细的思索,“如今,这医书下落不明,那么阿翎自然是重中之重,要我说,如今的局势对我们来说还是有利。” 薛寄蔓来了兴致,“你仔细的说说。” 邱氏说道,“今晚,二伯二嫂很显然是开罪了婆婆,若是这医书果然不在了,那么追究起责任,二伯二嫂是脱不了责任,族中长老也会心生埋怨。” 薛寄蔓说道,“不错不错,这样一来,我们阿昊反而会成为首要之选。” 邱氏想起一事,“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好好的顺着婆婆。” 两夫妻合计了一番,各自散了。 菊香低声的问邱氏,“三太太,我瞧着熏香之事,只怕老太太已经猜到了,太太不着急吗?为何不让我去寻机毁掉香炉。” 邱氏想起来蒋妈妈说的那些话,以她对薛老太太的理解,薛老太太十有八九已经猜测到熏香之事,她摇了摇头,“急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与其想着如何去埋怨,不如想着该怎么补救。婆婆那个性子,已经起了疑心,我若是再落下点什么把柄,以后行事只会更加棘手,我打算直接去坦白,或能补救一二。” 说完,她眉头微微蹙起,“我这些年行事,还不曾失算过,今日之事却一点点头绪也没有。” 邱氏一直在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切都计划的这样滴水不漏,为何事态的发展会偏离这么多。 到底是何处出现了问题邱氏百思不得其解。 菊香说道,“会不会是大太太?” “不可能,”邱氏随即否认。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失策 听到菊香提及蒋悦,吴氏本能的否认,“不可能是大嫂。” 菊香说,“也是,大太太并没有多少心计,想来的确不是她。” 邱氏说道,“并非我小瞧大嫂,而是因为别的缘由,” 她看着菊香一脸不解的样子,便感叹的说了一句,“你还年轻,不曾嫁人生子,不知道儿女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我不管做什么,就算到了生死关头,我情愿自己遇险,也绝不会拿两个孩子来做诱饵,不说我,就拿二嫂来说,二嫂平日里对二伯唯唯诺诺的,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一旦牵涉到一双儿女,二嫂就会像一头护犊子的母狮一样。” 她叹了一口气,“我这般肯定,并不是说大嫂心计如何,只是以己度人,她决计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让阿翎以身犯险。”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悠悠的说道,“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无情自私到这个地步。” 菊香有些懂了,然后问道,“如果不是大太太,那会不会是三姑娘?太太可还记得徐妈妈说过的那些话?三姑娘也有些不容小觑啊!” 邱氏停住了脚步,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如果是阿翎,” 她仔细的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不可否认,阿翎行事比起从前确实让我意外,可是,今夜,她险些葬身火海,若真是她,这般以身犯险,除非她运筹帷幄,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然,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易地而处,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这般行事。” 菊香也觉得有道理,“太太,如果无人筹划,会不会真的是天意。” 邱氏一向平和的心,也平地起了波澜,“我现在也有些疑惑,不管如何,这一场大火,二房败了八成,我们败了五成。走吧,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心底的嫌隙不消除,以后我们行事会颇为棘手。” 邱氏做事,不说十拿九稳,却也是极为稳妥了,这些年,在薛老太太面前做贤惠状,凡事小心翼翼的奉顺,才得了今日的信任。 没想到一夜之间坍塌的彻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有人策划,那么此人谋略绝对在她之上,若是无人策划,那么叫她心底隐隐不甘。 她出身不好,虽是出身在邱家,却是旁系。 若不是她那一辈女孩儿少,也轮不到她嫁入薛家。 早些年不受重视,到现在的地步,她每一步都走的极稳,心态也放的很平。 不同于吴氏,她一向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 只是,今晚,第一次有了一丝不甘的感觉。 薛老太太在薛家言语有限,可是薛老太太还有一个嫁入王府的嫡女。 南系的巫族世家绝大部分都在江陵王的属地。 江陵王对于巫主之选有着不容小觑的话语权。 也就是说,她若是失了薛老太太的信任,就断绝了江陵王这条线。 这些话,她没有和薛寄蔓说,不过心底到底还是有了些许担忧。 她先去客房看了薛翎,这才来寻薛老太太。 却说薛老太太睡意全无,便去了灵堂。 邱嬷嬷看见薛老太太心情不好,便安排了几个信任的丫头婆子盯着,亲自陪着薛老太太来到灵堂,一面问道,“老太太,三姑娘怎么样了?” 薛老太太说道,“蒋氏替她上了药,醒了一会,现在又昏睡过去了。” 说着问道,“寄宏两兄弟还有两位太太呢?” 邱嬷嬷说道,“各自回房了。我方才收拾香炉的时候,去看了一眼,丫头婆子都守在外面,想来两房都在商议,毕竟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 提起香炉,邱嬷嬷有些犹豫的说道,“老太太,我有些不懂,老太太一向信任三太太,今日行事,显然是对三太太起了疑心,三太太不可能觉察不出来,这样明显,不是打草惊蛇吗?” 薛老太太说道,“我此举的确是有震慑她的意思,如果我猜的不错,以她处事周全的性子,应该会来和我请罪。” 薛老太太说道最后,到底带了一丝怅惘。 邱嬷嬷点了点头,可是心底却有些悲哀,老太太一向最是信任三太太,现在也终于开始用了心计。 “老太太,别太难过了。” 薛老太太挥了挥手,“不用安慰我,我没事,一个出了五服的娘家侄女而已,怎么比得过阿翎,我是老了,还分得清轻重,只是现在还没到撕下脸皮的时候,她若是果真来请罪,我给她一个台阶下就是了,毕竟阿翎还要在薛家过活。” 邱嬷嬷连忙收起神色,“是。” 薛老太太最后说,“你去忙你的,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大约没过多久,就听到外屋有说话的声音。 果然是邱氏带着菊香走了进来。 薛老太太抬起头看到了邱氏,淡淡的说道,“闹了半夜,怎么还没睡。” 这样的神情,让邱氏心里咯噔一跳,邱氏说道,“心底不安心,睡不着。” 薛老太太听到这话,抬起眼睛看邱氏,没有接话。 似乎是等着她接着往下说,又似乎是对她所言毫不在意。 邱氏善于察言观色,跟在薛老太太身边十几年,薛老太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她都能立刻明白是何意,可是现在有些拿不准了。 “我方才去客房看了阿翎。” 提及薛翎,薛老太太终于神色动了动,缓和了些许,“阿翎怎么样了?” 邱氏说道,“有了发热的迹象,大嫂正守着呢。” 薛老太太半晌无言。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的低沉。 邱氏跪了下来说道,“婆婆,我是来请罪的。” 薛老太太看着她,“怎么说?” 邱氏说道,“今日之事,我是知晓的,只是我没料到会让阿翎身陷绝境,婆婆,这些年,你也看在眼里,阿莲和她妹妹最是亲厚,我一直拿阿翎当亲生的看待,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十分的自责,刚刚去看了一眼,那孩子实在叫人心疼,婆婆,您责骂我几句,我心底反而会好受一些。”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醒来 薛老太太说道,“我记得我和你说了,此事我会和族老商议。” 邱氏跟在薛老太太身边这些年,自然是摸清了薛老太太的性子,事情已经发生,她不能推脱给吴氏,乃大忌,更不能狡辩,亦是大忌。 她说道,“婆婆,大嫂的事情,族中早就商议过的,我没有觉得做错,我现在来认错只是因为牵连了阿翎。” 她这般坦然,薛老太太看着她,并没有反驳。 邱氏继续说道,“婆婆,我是一个母亲,我也有私心,我不知道最终会定下谁做嗣子,但是大嫂嫁进薛家这些年,一直我行我素,大嫂留在族里,不管那个子侄过继在她的名下,都不是薛家之福啊。”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翎何其无辜。” 邱氏说道,“婆婆,我会好好的补偿阿翎,请婆婆给我一个机会。” 薛老太太沉默了些许,然后挥了挥手,“你这日帮着好好的处理一应事宜,其他的等这几日过去再说。” 邱氏松了一口气,薛老太太这样说,就是表示,这事算是过去了一半,不过,也就仅仅是一半而已。 却说薛翎果然后半夜发起了高热,一张小脸烧的昏昏沉沉的,便是偶尔清醒了些许,言语之间也是迷迷糊糊的居多。 短短几日之间,不仅薛家已然是天翻地覆,整个江陵的各个世家借吊唁之际也开始蠢蠢欲动。 江陵平静无波的日子开始动荡,渐渐有了无法平息的迹象。 无论是薛家,还是其他巫医世家,亦或是江陵民众,关注薛家这些流言之余,更多的是在意接下来的巫主之选会旁落谁家。 薛翎醒来之际已经是两日之后。 薛寄远已经安然下葬。 这几日,因为巫主过世,薛家的这一场大火也在江陵传的沸沸扬扬。 涉及世家隐秘之事,传的最快。 大约就是薛寄远过世,薛家上下容不得孤儿寡母,这是薛翎第一日嘱咐蒋旭在酒楼传出去的事情。 当时传出去的时候,不过就是闲时谈资,而后薛家的一场大火,巫主嫡女险些葬身火海,似乎验证了流言,一时之间消息速速的传了开来。 舆论而已,薛翎当年便是这样名声扫地的,更何况,当年加诸在她身上的舆论都是造谣,而现在她原封不动的还给薛家的,都是实情,一分一毫都没有添油加醋。 葬礼原定的是按着巫主丧事规格,后来也精简了不少,只接待了一些比较亲近的世家。 薛家上下焦头烂额,而这些都在薛翎的预料之中。 高热了两天,她睁开双眼,只觉得眼皮也有些发沉,喉咙肿痛。 动了一动,周身乏力。 薛翎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视线落在了趴在床榻旁边的母亲身上, 眼中有些干涩,心里却分外的弥足。 曾记得那一世,每一次午夜夜的时候,都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回头看,身后还剩下些什么。 而现在,她睁开眼睛,第一眼落入视线的是自己最亲最近的人,真好。 她唤了一声,“阿娘。” 蒋悦十分的警醒,听到薛翎的声音,立刻醒来。 先是伸手探了探薛翎的额头,“果然开始退烧了,阿翎,你现在觉得如何。” 薛翎摇摇头,“阿娘,我睡了几日了。” 蒋悦说道,“今日初十了。” 腊月初十,父亲果然是已经下葬了。 薛翎想起父亲,心里叹了一口气,“爹爹已经,” 蒋悦连忙说道,“等你好起来,再给你爹爹上柱香,现在不要想别的。” 薛翎点点头,她扫视了一眼,屋子里还是客房的陈设,现在果然还在祖宅。 祖宅屋子陈旧,比不得现在的薛家宽敞舒适,如今父亲葬礼已经结束,合族却依旧留在祖宅,自然是等着她醒来。 蒋悦说道,“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薛翎还不曾回答。 就听到一个声音打断了母女之间的谈话,“阿翎,醒了就好。” 却是邱氏走了进来,“我和你祖母一直守在暖阁,知道你醒了,也就放下心来,”又说道,“我让人炖了清粥,这就让人送过来。” 这几日,邱氏果然忙前忙后,尽心尽力,毫无私心,便是薛老太太也略略的有些满意。 蒋悦道了谢。 邱氏便转身亲自去办。 薛翎挣扎着想要起来,薛老太太连忙说道,“躺着就好。” 薛翎身子有些发虚,思绪却分外的清醒,她昏睡了两日,可以料得到,现在整个薛家乱成什么样子。 风雨欲来,该到了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阿娘,扶我起来。” 蒋悦端了茶盏给薛翎喂了一些水。 又拿了大迎枕头放在她的背后。 薛老太太坐在她的身边,犹豫着怎么改口,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真相,如今就是等着薛翎醒来之后,再问个清楚明白而已。 可是真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薛老太太心底反而有了些忐忑。 事实上,薛翎沉睡的这几天,整个正房已经被邱嬷嬷仔细的收拾了一遍,并不曾见到那个祖传的陈木盒子。 这盒子是用百年沉木所制。 和香炉不一样。 香炉不畏火势,在火势之后依旧安然无恙。 而沉木燃烧殆尽,混乱中,连灰烬也看不出原型。 整个薛家差不多掘地三尺了,并不曾找到这沉木盒子。 这时外面传来急躁的声音,“阿翎醒了,我去问她一句话。” 薛翎听到声音,便知道,来者是他的二叔。 薛翎暗暗的摇头。 二叔薛寄宏的功利心太重,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如果说三叔身上至少还披着一层光鲜亮丽的假皮,那么这位二叔便是表里如一,从里到外都是利者为先。 从前,她总觉得二叔性子急躁,让她无法对付,而现在却觉得二叔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足为惧。 而懂得掩饰的三叔薛寄蔓,反而让她觉得棘手。 不过也不急,如今的薛家就像是被蛀虫吞噬的百年老树一般,想要诊治,需得连根拔起才行。 急不来。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不悔(一更) 薛老太太微微的皱起眉头,对着邱嬷嬷说道,“你去拦住二老爷,告诉他,该问的我会问清楚,让他给我等着,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个急躁性子,没一点顾忌。” “祖母,我”薛翎缓缓开口。 薛老太太挥手打发了所有丫头婆子,只余了蒋悦,这才放低了声音,“阿翎,告诉祖母,那沉木盒子你放在何处了?” 薛翎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蒋悦见状,坐到了旁边,“阿翎,你实话实说,天塌下来,还有阿娘替你撑着呢。” 薛翎看着祖母和母亲,轻轻的吐出一句,“这样大的事,祖母和母亲也撑不了。” 薛老太太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怎么会?” 因为高热过,薛翎一张口,喉咙痛的不行,声音也像是变了一个人,“祖母,那盒子是爹爹亲自交到我的手中,我自然是随身携带,我真的没想到会起火,我若是想得到,我当时就会将盒子交由祖母,今日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此事事关重大,孙女愿由族中长老处置,只希望祖母能护着母亲和妹妹。” 薛老太太闻言,虽然心底早就已经猜测到了,可是到底还是抱着侥幸,如今亲耳听到薛翎所言,到底还是被打击了。 她嫁进薛家只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儿子一朝离去,就只有这一双孙女儿才是她嫡亲的血脉,可是薛家的传承也让她揪心不已,心里百转千回。 薛老太太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看向了薛翎的右手,颤声问道,“你是为了去抢那个沉木盒子,才被烧伤的吗?” 薛翎说道,“祖母,东西在人在,东西亡人亡,是我愧对爹爹的重托,愧对薛家。” 蒋悦对于薛家的传承并不在乎,所以她并没有薛老太太的纠结,“婆婆,今日的火来的蹊跷,若不是这一场火,这沉木盒子绝不会被焚烧殆尽,若是追究责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阿翎头上,婆婆若是任由族中长老处置阿翎,便是夫君死后也是不得瞑目。” 薛老太太心里一滞。 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薛老太太的脑子里炸开,她喃喃道,“你说的对,并不是阿翎的错。” 蒋悦说完,却没有沉默,涉及到薛翎,蒋悦不会退缩,“婆婆,我知道我作为薛家的儿媳不尽责,可是阿翎是薛家的长房嫡女,是婆婆的嫡亲血脉,是夫君的遗孤,夫君就这么一点骨血,燕儿自幼体弱,只有阿翎,婆婆不看在别的,就单单说这一点,也要护着阿翎,族中重男轻女,自然不会看重我这一双女孩儿,可是婆婆,这才是您的亲孙女啊,您也任由他们这般践踏我孤儿寡母吗?” 薛老太太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泪,她轻轻的握住了薛翎的手,良久,只是重重的一声长叹,对着蒋悦说道,“你先给阿翎上药,此事事关重大,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不过你放心,若要仔细的追责,谁也逃脱不掉,绝不会落在阿翎一个人的身上。” 薛老太太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带了一丝狠厉,“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去见见寄宏两兄弟,这等大事,明日只怕是要开祠堂,你好好的照顾阿翎,明日她也得参与。” 薛翎抬起头,祖母离她这样的近,她还记得昏睡之前祖母担忧的神色。 薛翎看着祖母转身而出的身影,心里终究是有了几分愧疚。 过去种种,在这一刻已经烟消云散。 她终于是对祖母用了计策。 祖母何其通透,这一场大火祖母肯定能猜测到真相,而她用了计策,将所有的东西剖析的彻底,一点点的摆到了祖母的面前,比如二房的克扣,比如徐妈妈放火,比如三婶婶的熏香。 很多事情,猜测到了,和真实见到还是不一样。 亲眼见到,这种感觉更直观。 祖母亲眼看见二叔三叔的无情,看见族中为利的丑态,对她只会更加怜惜,然后不遗余力的站在她的身边。 薛翎看着祖母憔悴的身形,心里交织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但不悔。 重生以来,每一步看似走的顺利,可是她知道,只要她稍微变的心软,就会再一次输得彻底。 蒋悦起身相送。 薛老太太回过头来,视线落在薛翎的身上,软踏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薛老太太说着对着蒋悦说道,“好好的照顾她,别落下病根才好。” 蒋悦点头,“多谢婆婆。” 蒋悦送走了薛老太太,才对着丝竹丝雨说道,“你二人守在门口。” 然后才走了过来。 端起来桌边的清粥坐在了塌边。 薛翎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喊了一声阿娘。 母亲过于精明,她知道必定瞒不过母亲。 不过父亲的葬礼已经结束,母亲到现在还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和父亲一起躺在冰凉的棺木之中,只这一点,无论叫她承受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她的第一步已经走对了。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已经计划好。 “阿娘。”薛翎看母亲没说话,又唤了一声。 蒋悦看了女儿一眼,眼神无奈,没说话,只是端起来清粥一勺勺的喂给薛翎。 “阿娘,我自己来。” 薛翎说道,右手本能的动了动,疼痛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十指连心,薛翎紧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蒋悦看见薛翎的额头冒出一点点的汗珠,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心疼之余,道,“阿翎从前最怕疼了,为何今天连哼也不哼一声?” 薛翎扯了一个笑容,极其难看。 女儿家身娇体贵,有几个是不怕疼痛的。 从前的她就像普普通通的闺阁中的少女一般娇弱,会怕疼,会撒娇。 父母先后过世,她迅速的成长起来,在薛家虽有祖母护着,终究还是远远不够,更多的时候,便是忍着忍着就成了习惯。 此时,面对母亲的询问,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蒋悦却已经柔声说道,“有阿娘在,你不必这样忍着,若是疼了,哭出来就是。”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责怪(二更) 只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薛翎感觉到有一种心酸。 还能听到这样的话,真好。 还有人可以依赖,真好。 可是,现在的薛翎不敢让自己松懈下来,安逸的日子很容易让人变得倦怠。 她轻轻的哼了一声,“阿娘,你一个人护着我和妹妹,在这个家族会走的很难,若是我和你一起,我们两个人一起护着妹妹,那么走起来会不会容易些呢?” 这样的话,让蒋悦愣了半天。 她终究不能无动于衷,避开薛翎的手,一把将薛翎揽进了怀里,哽塞的说道,“所以,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们会纵火,阿翎,你是想保护我?” 薛翎笑了笑,“乌鸦尚有反哺之情,女儿所作所为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低声宽慰母亲,本来是准备说,自己已经占卜过了,并无性命之忧,但是想着母亲不信这个,便改口道,“阿娘别怕,我让蒋旭在后墙准备好了,不会有事的,一切都是筹谋好了的,您看,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一点点皮外伤而已,并不碍事。” 这一次对局之中。 她至少胜了三点。 其一,李代桃僵,护住了母亲。 其二,争取到了祖母的庇护。 薛翎想的很清楚,是人皆有软肋,一个人最柔软的那一点被戳动的时候,行事之时,便会情感处于理智的上风。 祖母痛失独子,强撑着主持大局,如果薛家算计的是母亲,婆媳情感淡薄,就算祖母知晓薛家无情,母亲无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到嫡亲的孙女生死一线来的冲击大。 可是,如果,儿子尸骨未寒,薛家算计的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女,只需要稍稍的挑动,祖母必定难以忍受,接下来,她要对付二房三房,一切变得顺利许多。 其三,她之所以顺水推舟的放任这一场大火,无非就是借机毁掉薛家祖传的医书,并将这样的疏漏推到二房的名下。 她早已经嘱咐了蒋旭传了出去。 对于薛家来说,如今医书被毁,在江陵又有舆论压迫,可谓是腹背受敌,接下来的走向,会对她更有利。 蒋悦怀抱着薛翎,虽然女儿说的轻飘飘的,可是她一想起那一天醒来的畏惧,仍觉得浑身发抖,“这样大的事,以后,以后不许独自做主,更不许一个人以身犯险。” 薛翎重重的点头,“阿娘放心,以后我绝不会以身犯险,也绝不会让阿娘身处险地。” 虽然这样承诺,薛翎却知晓,现在对她来说,薛家这些弯弯道道真的算不了什么,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 经此一事,蒋悦已经发觉薛翎的不同,她再一次强调,“阿翎,你放心,她们想要阿娘的命,阿娘偏要好好的活着,以后有什么事,你想做,只管去做,阿娘永远是你的后盾,只是,遇到这样的大事,一定要和我仔细商议。” 薛翎本来以为会被责怪,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母亲的鼓励和支持,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后盾。 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前路漫漫,也没那么难走了。 薛老太太走到正堂,薛寄宏已经迎了上来,询问般的看着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说道,“不必猜测了,的的确确已经毁了。” 薛寄宏先慌道,“怎么会毁了,不是烧的正房吗?阿翎难不成将东西随身携带吗?” 薛寄蔓心底也焦急,在一旁也说道,“母亲,阿翎果然这样说?” 薛老太太喝道,“若非你们自作主张,如今这薛家的祖传巫术也不会毁去,只怕薛家百年大计休矣。” 两兄弟还是觉得有些懵。 不约而同的说道,“那该怎么办。” 薛老太太扶着心口说道,“怎么办?你们自己想一想明日如何对族中交代?想一想,接下来薛家如何在世家之中自处,想一想如何在五个月之后的巫主之选中胜出,这是你们男人该操心的事,你们这般有主见,说放火就放火,也不要出了事,就把责任把责任怪到女人头上,我先把话说明白,你们谁敢去找阿翎的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几人心里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薛寄宏试探着问道,“母亲,族中长老还等着呢,如今外界传的也难听,总是要想个解决的法子。” 薛老太太不吭一声。 这样的大事前所未有,对于薛家来说,如同从云端跌入谷底,该如何处置,谁也拿不出一个决议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对她来说,她现在只想护得阿翎安然无恙。 薛寄蔓微微的思索,“母亲,此事事关重大,族中长老今日都不曾回去,本就等着阿翎醒来,如今这巫医之书确定被毁,这事非同小可,母亲见多识广,请母亲拿个主意?” 薛老太太越发的怄的吐血,“现在你们想起我这个做母亲的?当初为何不听我的。” 一句话让一屋子的人哑口无言。 薛寄宏闷闷的埋怨起来,“母亲,就算这事不怪阿翎,可是大嫂也脱不了干系,长房嫡系传承是祖宗留下来的,大哥只有两个女儿,早该过继嗣子才是,当初若不是大嫂拦着,一切早就是水到渠成,何至于才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薛老太太的脸色越发的不好,“蒋氏有错,你们扪心自问,寄远迟迟不能决议的原因是什么,当真是因为蒋氏不肯?阿源和阿昊可有一个担得起大任的?两人跟着寄远学巫医也有十年了,到现在连考个巫医也过不了,但凡有一个出挑的,何至于迟迟未决。” 薛寄宏说道,“母亲这就不对了,世家子弟十三岁才能参选,如今也不过考了几年。” 薛老太太不想再说。 薛寄蔓却有些惭愧,“母亲勿怒,只是资质这种问题的确是难说。” 正文 第五十章 天塌(三更) 邱氏瞧着薛老太太的脸色不对,便犹豫着说道,“婆婆,今日之事,是族中早就做出的决议,大嫂嫁入薛家,既无延绵子嗣之功,又有撺掇大哥忤逆家族之嫌,更有以妇道人家之身抛头露面之过,族中决议,全她名声,待她死后,再过继子嗣在她名下,传承香火,已经是看在蒋家的份上了,婆婆慈悲,只是今日之事,实在是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啊,我觉得都没有过错,只是天意如此,如今之际,还是该好好的思虑一下,该如何是好。”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薛家的巫术,所有的子嗣自幼便习起,而祖传的秘术便是代代相承,只是你二人虽自幼习医,论起资质却远不及你们兄长。此时我也想不出法子,你们回去想想吧!” 薛老太太不想再多说一句,挥了挥手,示意都下去。 屋子里一瞬间就静了起来,可是这静谧让人心慌。 屋外风呼呼的,混着一声一声的叹息声,听到耳里,给人一种怅惘的感觉。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整个祖宅几乎灯火通明,祖传医术被毁的消息小范围的传播着,这种焦灼的氛围蔓延着整个祖宅。 而此时此刻的始作俑者,薛翎刚刚醒来,正靠坐在塌边,所有的燥乱因她而起,却似乎有与她毫无关系。 她的房间十分的安然,母亲正坐在踏前替她重新上药。 睡了两日,右手越发的肿了。 红色的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动一动,更是觉得疼痛无比。 旁边的托盘上放着药膏。 蒋悦轻轻的替她触碰到她的伤口。 薛翎本能的动了一动。 蒋悦看着她忍痛的样子,说道,“勤些换药,会好的快一些,疼就叫出来,说了多少次了,别忍着。” 薛翎轻轻的说道,“阿娘,我已经长大了,你怎么还拿我当个小孩子一般,其实一点点都不疼的。” 别说这样的小小伤痛,便是入骨锥心之痛,她也是经历过的,死过一回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薛翎满不在乎的样子,让蒋悦心里似乎被刺了一下。 “阿翎,” 说着,蒋悦叹了一口气,头也不抬说道,“阿翎记着,在阿娘这里,你永远是小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娇,这是你特有的权利,永远都是。” 薛翎心里暖和,眼角终于有些泛酸,这样的话,她好久都没听到了。 “阿娘,有您真好。” 蒋悦的手很轻很轻,一点点的替薛翎换药。 薛翎感受着这静谧的时光,只希望时光静好,能永远都停留下来。 抬起眼眸,薛翎看着母亲,自从她醒来,母亲的神色越来越淡然。 薛翎询问说道,“阿娘,薛家的祖传巫医之术被毁于火中,族中如天塌地陷一般,阿娘不担心吗?” 蒋悦淡定的吐出几个字,“不担心。” 薛翎早就猜到这结果,忍不住暗暗的笑了,母亲一向对薛家的巫医之术最是不屑,父亲在世之时,母亲便是如此。 如今如果说整个薛家还有这般淡然的,只有母亲一个了。 蒋悦仔细的收好东西,她以为薛翎心里难过,便看着薛翎宽慰道,“阿翎,我仔细的思虑过了,此事只怕是难以善了,我虽不会巫术,可是论起医术却并不输给你爹爹,你若是想学,我把医术教给你,咱们离了薛家一样可以过活。” 薛翎知道母亲的想法,却并不认同母亲的做法。 现在,就算她能寻得出路,薛家也不会放过她。 而她,筹谋划策,当然不是为了临阵脱逃。 迎难而上,好戏才刚刚开场。 “阿娘,我不担心,我有法子去应对各位族老,我也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 薛翎看着母亲,继续说,“阿娘的医术我自然相信,我以后定然是要跟着阿娘好好习医,但是现在,阿娘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我摆不平两位叔父和众位长老,到时候就按着阿娘想的法子去做,好不好。” 蒋悦看向了薛翎,疑惑的问道,“你有解决之道?” 她摇了摇头,“傻孩子,你祖母现在都是焦头烂额,毫无头绪,你一个小姑娘,如何会有解决之道。” 薛翎却说道,“阿娘放心,我不敢说决胜千里之外,却也敢说一句,一切定在掌握之中。” 她拉着母亲的衣袖,“阿娘信我一次。” 蒋悦看着薛翎的样子,自然不愿拒绝她,“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你祖母也在想法子,此事,我们绝不会让你一人承担,等此事过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举国的名医。” 这一点,薛翎是自信的。 不过现在,活着才是重中之重。 而巫医之术,才是她们母女三人安身立命之本。 至于阿娘说的,那是她以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蒋悦说完,便拉了薛翎的手,替她继续上药。 薛翎说道,“阿娘守了我这些时日,定然没睡好,去好好的休息。”说着怕母亲不放心自己,便说道,“阿娘放心,我没那么弱,我还想睡一会,明日里只怕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蒋悦看着薛翎,轻轻替薛翎盖上被子,“好好的休息,我就在耳房,有事喊一声就是。”” 一面吩咐丝竹和丝雨,“你二人轮着班守着姑娘。万万不可再出纰漏。” 丝竹和丝雨连忙应了。 蒋悦离去之后,薛翎静静地躺在榻上。 掌心的疼痛入骨一般,她没有半点睡意。 薛翎也不知想了多久,闹了半夜,她真的是困了。 薛翎沉沉的睡去。 这一夜,彻夜难眠除了薛家两弟兄,还有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在祠堂里跪坐了半夜。 最前方的灵位是她的丈夫,放在旁边的还有她的儿子。 薛老太太满目疮痍,只觉得疲惫不已。 中年丧夫,老来丧子,没有比这更悲催的事了。 即便薛寄蔓自小养在她的膝下,却与她毫无血脉相连。 世家注重子嗣。 而她现在空得了一个老太太之名,终究只是个孤家寡人而已。 她是埋怨过蒋悦的,若非蒋悦任性,何至于让寄远无人送终。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天塌2(四更) 薛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邱嬷嬷一直陪在一旁,宽慰道,“老太太,身子重要啊。” 薛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身子有什么要紧,我嫁进薛家,只得了一个儿子,一朝离去,如今薛家又陷入这般境地,若是薛家传承就此断送,百年之后,我有何面对薛家的列祖列宗?” 嬷嬷在一旁,想要宽慰几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怕一言不当,累的老太太伤心更甚。 薛老太太说道,“说起来,蒋氏也的确是任性,但是薛家小辈的确是后继无人啊,阿翎若是个男儿身,我何至于这般愁白了头发。” 嬷嬷见薛老太太主动提及, 才说道,“老太太,不管如何,三姑娘可是大老爷的骨血。” 薛老太太点头,“我自然知晓,这场大火,阿翎险些丧命,她小小年纪,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如今要让她一个小姑娘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这对她分外不公,别的不说,蒋氏有一句话说的对,这事不管是谁的错,也不会是阿翎的错。” 邱嬷嬷便说道,“老太太,这事是谁也料不到的,二老爷对这巫主之位志在必得,三老爷虽然看起来毫不在意,咱们都知道也是暗暗的不甘心。我们来的时候,您就说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护着两位姑娘。如今巫书被烧毁,族中长老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所有的锅若真的由三姑娘来背,便是大老爷地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的。” 薛老太太想起来薛翎,不知道为何,心里疼的慌,“我只当她们不过是想要蒋氏的命,没曾想连阿翎也不肯放过。” “老太太,”邱嬷嬷继续说道,“老太太,我去审过徐妈妈,她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今日之事也是十分的明了,二爷三爷都是脱不了干系。” 薛老太太眼神一凛,“不用审了,徐妈妈定是中了哑蛊,若是不解蛊毒,撬了舌头也问不出半句话来。” 邱嬷嬷立刻点头,“是,老太太。” 一边扶着薛老太太。“老太太,回屋歇一下吧,您若是有个好歹,谁来护着两位姑娘?” 这一回,薛老太太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好吧,去歇一会,等天亮再去看看翎丫头。” 薛翎睡了没一个时辰,便又醒来了,她看了看屋外,依旧是漆黑一片,估摸着时辰,天亮还早。 这时是丝雨轮班。 薛翎便半躺着,询问丝雨这几日的事态发展。 丝雨细心稳妥,从头到尾的描述了一遍,大约都和薛翎预想差不多。 丝雨有一点很是疑惑,“姑娘,徐妈妈一向是能言善道,那一日竟然一句也不辩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薛翎轻轻的说道,“中了蛊。” 其实薛翎也有些疑惑,这一点和前一世不一样,前世徐妈妈并没有中哑蛊,纵火之后,口舌如簧,将自己开脱的彻底。 不过稍稍一想,便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啊?”丝雨吓得一跳,“中了什么蛊?” 薛翎说道,“哑蛊,若我没差错的话,应该是二叔的杰作。” 看来二叔的的确确是不信任徐妈妈了,借刀杀人之后,再除去徐妈妈。 丝雨闻言,有些害怕,“姑娘,哑蛊是什么蛊?” 薛翎笑了笑,“不伤性命的蛊虫,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人给你们下蛊的。” 丝雨松了一口气,“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薛翎但笑不语。 天色渐渐的亮了。 薛老太太疲惫的双眼,看见嬷嬷呈上来的早餐,一点胃口也没有,“不必了,我先去看看阿翎。” 起身的时候,脚步有些虚。 邱嬷嬷连忙一把扶住,“老太太,还是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这事情过不去,如何吃得下?走吧,我去嘱咐阿翎几句,等一会开祠堂的时候,不可乱说。” 嬷嬷不敢深劝。 却说蒋悦正在给薛翎换药,忽听得丝雨来报,“老太太来了。” 蒋悦说道,“先去迎进来。” 薛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拐杖敲在地砖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蒋悦只是半回了头,“婆婆,儿媳正在给翎儿换药,婆婆请坐。” 蒋妈妈亲自给薛老太太搬了椅子放在床边,薛老太太坐下之后,就看着蒋悦给薛翎换药。 蒋悦换完药,薛老太太说道,“我和翎丫头说说话,你去忙你的吧!” 蒋悦看了薛翎一眼,点头说道,“好。” 屋子里只剩下薛翎和薛老太太两个人。 薛老太太没有开口。 薛翎也没有先开口。 屋子里很静,静的吓人。 薛翎此时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祖母的神色。 祖母正看着她,那神色透着一股悲悯和绝望。 薛翎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她记得那时候出事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看过她。 薛翎掩住心里的触动,低低的唤了一声,“祖母。” 薛老太太说道,“阿翎,你放心吧,无论如何,祖母会护着你的。” 薛翎的头垂得很低,“嗯,谢谢祖母。” 祖母担忧她面对族中长老受欺负,而她是期待却期待着和族老们对峙。 薛翎心里涌现出一股罪恶感,不过很快就消失殆尽,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以祖母的力量,都护不住她,可是祖母的这一句话,终究是让她感激的。 不过,感激过后,该硬起心肠的时候,她依旧不会心软。 薛老太太仔细的交代,“等一会开祠堂的时候,不可顶撞族中长老,有什么事,交给祖母就是。” 薛翎点了点头,尽量顺从的答道,“好。” 薛老太太仔细的看着薛翎。 右手放在外面,被包成了粽子一般,小小的脸上被清洗过,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点的血色,眉头微微的锁着。 似乎……是被吓坏了。 薛老太太侧过头,终于是红了眼睛,良久,才转过头来,又交代了几句,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好好休息,等开祠堂的时候,会有人来告诉你。” 薛翎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是,祖母。” 正文 第五十二掌 转机(一更) 这一夜,若说谁睡得安稳的,便是蒋悦了。 若说谁睡得最不安稳的,便是薛寄宏了。 薛寄宏这几日的心情此起彼伏,长兄过世,膝下唯有二女,他对薛家的一切都有一种唾手可得的自信。 这一次,他自然是冲着薛家家主,江陵巫主的位置来的。 就算是嫡妻吴氏因为克扣之事被夺了管家之权,他也有一种迷之自信,觉得这家主之位非薛源莫属。 如今,连这祖传术法也没了,就算儿子得了这家主之位,薛家也只怕会迅速的败落下去。 薛寄宏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梗的慌,不由得唉声叹气的,对妻子发了好一顿脾气。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要么指责吴氏办事不利,要么对蒋悦反对过继之事颇有微词。要么念叨薛家失了管家之权该如何是好。 越说越气。 吴氏连插话的时间也没有,好不容易等着薛寄宏说的口渴,这才试探着说道,“老爷,若是薛家这巫主之位保不住了,那么蒋家,吴家,邱家定然是虎视眈眈,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不如想一想,接下来哪一家担任对我们更有利。” 吴氏还没说完,薛寄宏已经大发雷霆,“还没到最后一刻,谁说薛家不行,你现在就想帮着你娘家兄弟筹划了?” 吴氏有些委屈,嗫嚅道,“爷一向理智,怎么这会子转不过弯来了,如果薛家真的保不住这巫主之位,吴家接手,总比其他两家好。到时候也可以帮着我们阿源。” 薛寄宏很显然不会这样想,“这年头连亲兄弟都靠不住,何况一个外姓舅舅,什么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实在。” 三房这边也是彻夜不眠。 不过,相比于二房的剑拨弩张,三房一向是平心而论。 薛寄蔓的生母是薛老太太身边的陪嫁,自幼养在薛老太太膝下,惯于谨慎隐忍。 而邱氏出生邱家旁系,身份实在比不得嫡出小姐,也是个惯会做小伏低,察言观色的。 邱氏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薛寄蔓的面前,“爷,这事怎么办?” 薛寄蔓摇了摇头,“你先说说看你的看法。” 邱氏说道,“火势之事,我已经仔细的思索几次,依旧没有头绪,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倒觉得如今的情形,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薛寄蔓此事心里乱糟糟的,听到邱氏这样说,眼中浮出一抹光亮。 娶妻娶德,邱氏虽然出身不好,但心思通透,平时里处事理智,夫妻之间夫唱妇随,十分的和睦,薛寄蔓连忙起身,扶了邱氏坐下,“那巫术书册已经被毁,那里还有半分法子?” 邱氏抿唇一笑,说道,“爷,你这是关心则乱,忘了这事之中,还有一个关键人,那就是阿翎。” 薛寄蔓一时之间没有回转过来,“阿翎?这样大的事情,阿翎一个小姑娘也是承担不起的,还有母亲护着她呢。” 邱氏说道,“老爷越想越岔了。你忘了,大伯最是注重传承,他没定下嗣子,这医术该如何传下去?” 薛寄蔓猛地惊醒,“对,阿翎” 他激动之余,猛地坐了起来,“你说的不错,阿翎天赋远非我们阿昊能比,我记得阿昊说过,阿翎的课程进程比他的快很多,这半年来,想来我那个大哥该教的不该教的都教给阿翎了。” 邱氏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大伯并不曾全盘教给阿翎,现在阿翎的巫术只怕也是族中不容小觑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探探阿翎的口风。” 薛寄蔓点头,“不错,不错,咱们想法子拉拢阿翎。” 邱氏蹙起眉头,“老爷,我只是觉得传承之事不用担心,不过拉拢的话,”她摇了摇头,“我这两日冷言旁观,阿翎这孩子似乎没那么容易拉拢。” 薛寄蔓立刻道,“怎么说,你觉察到什么了?” 邱氏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徐妈妈哪日说的话,徐妈妈那个人最是奸滑,如今恨不得要了阿翎的命,可见是在阿翎手里栽了大跟头。阿翎虽没有显露出来什么,但是总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我根本看不出来她想要什么。” 薛寄蔓倒是很认同,“一个小姑娘家,能要什么,这事,我回头和母亲说,你去探探看,只要大哥确实教了他,一切都好说。” 而这时,薛老太太走了之后,薛翎起身。 躺了这几日,薛翎只觉得浑身不适,挣扎着起身,坐在软塌上拿了一张豆沙饼小口的吃着,一面问道,“昨日可有异样。” 丝雨说道,“二老爷,三老爷房里的灯,听说亮了半宿。” 薛翎点了点头,吃了几口饼,有些干,便想着喝水。 本能的用右手去端面前的清粥。 手一动,疼的呲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这疼痛才慢慢的缓解。 丝雨低声说道,“姑娘真的是,怎么伤的这么重。” 薛翎没答话,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不想受制于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丝雨道,“姑娘的心态真好。如今上到老太太,下到各位老爷太太,都跟翻天了一样,姑娘怎么毫不在意?” 江冉端了一杯茶水,送入口中,苦涩的茶汁缠绵在唇齿之间,她在上一世爱上了饮茶,越苦越好。 苦涩的滋味,让她变得格外清醒。 薛翎的说道,“有什么好担忧的,左右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丝竹撇撇嘴,“我不信,我总觉得姑娘运筹帷幄才是。” 薛莲头也不抬,“运筹帷幄不敢当,不过这世间之事,是胜是败,得看看主动权握在谁的手里。” 丝雨仰着头,准备受教一番,没想到薛翎一句话就说完了,她有些不可置信,“那姑娘现在握住了主动权了吗?” 薛翎看着丝竹那一脸茫然,轻声说道,“自然。” 从前的她步步为营,活的谨慎忐忑,最后也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而现在,她自然不会如前世那般。 她最后说道,“这些操心的事,我自有论断,你们只需跟着我的脚步即可。”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缘由(二更) 丝竹走了进来。 一面说道,“姑娘,我刚刚去看了娘,听到一个消息,老太太让人查了徐妈妈,搜了好几百两银子出来。” 火势之后,蒋妈妈和徐妈妈一同被关了起来。 丝竹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处置徐妈妈。”, 她半垂下眼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徐妈妈,活不过今天吧。 最迟开完祠堂,必会处置。 正说着话,就听的婆子过来传话,“老太太说,各位族老已经在祠堂了,让姑娘过去呢。” 院子里,备了软轿子。 薛翎下了轿子,果然看见薛老太太已经等在了院子门口。 薛翎上前行礼道,“祖母。” 薛老太太握住了薛翎的左手,“别怕,一切有祖母呢。” 薛翎点头。 薛老太太替薛翎整理了鬓边的碎发,“我已经想过了,其实巫术这种东西,要讲究天赋的,你爹爹生前一直和我说,你所学在你两位哥哥之上,所以教你巫术不曾藏私,从前碍于你女儿家的身份,这些事情也没有公之于众,对薛家上下只说了教了一些普通的巫术,如今却不用隐瞒了,你好生的拿出你的本事来,族老们只会高兴,不会为难你。” 薛翎心念一动,抬起头看着祖母,原来祖母也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祖母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是彻夜难眠。 薛翎怔住了。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阿翎,你是女儿家,你爹爹教你巫术,或许是存了以防万一的心思,可是,祖母并不希望你卷进这些争端中来,传承本该是男人家的事情,不该让你担这些。” 薛老太太心底一直疑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顾得了眼前,往后却顾不得了。 薛翎反握住薛老太太的手,“进去吧。” 薛老太太进了祠堂,被请到了上首。 不管有没有多少话语权,薛老太太在薛家的辈分自然是不容怀疑的。 薛翎缓步进去。 右手已经上药包的如同粽子一般。 她站在了堂中间,一一的行礼问安,“见过众位长辈。” 屋子里两旁按着辈分坐了好些人。 其中,薛翎祖父辈分的有三人,叔伯辈的有五人。 年纪最大的一个高高瘦瘦的老者,是薛翎祖父的庶出兄弟,辈分颇高,名为薛承敬。 薛承敬视线落在了薛翎的身上,到底还是先关心的说了一句,“你大病初愈,就不必这般行礼问安了,去你祖母旁边坐着吧。” 薛翎说道,“多谢二祖父担心,我已经好些了。” 薛老太太抬了抬手,“别怕,你二祖父很疼爱你,各位长辈也很疼爱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 薛翎再次行礼,“多谢众位长辈。” 薛承敬声音降了几分,才问道,“阿翎,薛家的祖传医书,果真是被毁了?” 片刻的沉寂之后,七嘴八舌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急于表达一下急躁的观点。 薛翎静静地看着,不出一言,她不再是前世哪个不经世事的少女,现在的她,经历过人情冷暖,对这些族人的嘴脸,她心底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甚至能冷眼旁观。 薛老太太却受不了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肃穆,“都不用再问了,此事已经发生,事情经过想来你们已经知晓,这会子责问一个丫头,你们想听到什么答案。” 屋子里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些许,可是情绪却不能平静下来。 薛承敬先说道,“嫂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这薛家巫术何其重要,寄远却交给她一个小丫头保管,如今被毁,可怎么才好。” 薛老太太起身,把薛翎拉到身后,“此事因何发生,我心里清楚,大家也清楚,若要仔细的论起过错来,大家都不好看。不管是谁的错,绝不是阿翎的过错。我薛邱氏,嫁入薛家几十年,自问从不曾出过差错,如今只想问一句,薛家乃是巫医世家,如今一众长辈竟然要欺压一个刚刚经受丧父之痛的晚辈?” 薛老太太一句话说完,众人就算还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再开口。 薛翎冰凉的心,在一刻终于是有些动容。 眼圈微微的湿润。 祖母,最是注重声名,如今为了她,和族老对抗,这是她从前想也不感想的事情。 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滚烫的温度,让她有一种难言的感触。 这个模样落到了众人的眼中,到底带了一些小女孩子的柔弱之感。 这时一个粗狂的声音想起,“嫂子说的对,此事的确不该阿翎来承担,她一个小姑娘也承担不起,只是如今这情形,总要想个法子才行。” 薛翎看向了那人,这是祖父最小的弟弟,排行第五,名为薛承孝。 薛翎没想到,第一个为自己说话的是这位五祖父。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出主意。 薛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她的嗓音透着沙哑,回荡在祠堂之中,“爹爹把巫医之书交给我是有原有的。” “能有什么原由?”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薛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阿翎准备说什么,心里不由得隐隐有些焦急。 不过薛翎的这一句话很显然勾起了众人的兴趣,所有的目光都积聚在她的身上。 想听听看她怎么说。 薛翎缓缓开口道,“回众位长辈,爹爹曾用了卜筮之术,推断出医书可能被毁,故而交给我的时候嘱咐我随身携带,谁曾想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毁于火中。是我有负爹爹所托,但是我却不愿意独自担下此责。”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说出这样的话,一字一句,凛冽无比,透着寒意。 她这样一说,所有的人脸色都尴尬了几分。 这时薛寄宏开口,“你这孩子,医书失于你手,长辈们本想着怜你年幼,不忍苛责,你倒好,怎的还推给旁人。” 这话一落,有几个开始附和。 薛翎只是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翻盘(三更) 薛承敬干咳两声,神色温和许多,“阿翎,卜筮之术还说了什么,你爹爹既然推断此事,可有应对之策?” 这句话,迅速的让屋子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竖着耳朵听。 “自然有。”薛翎答道。 这时便是薛寄宏也有些不淡定了,他说道,“那为何你不早说。” 薛翎看了薛寄宏一眼,摇了摇头,这个二叔过于急进,虽然不足为虑,但是叫人心烦,“我半夜醒来,早上就拖着病体进了祠堂,二叔让我怎么说?” 众人听说有了解决之道,心安了些许,不由得惭愧了几分,这才纷纷的安慰起薛翎,几个祖辈的长老甚至出言呵斥了薛寄宏几句。 “阿翎,何为应对之策?”薛承敬说道。 薛翎这才答道,“众位长辈不用着急,爹爹担心医术断了传承,故去前,将上下册的精髓之处粗粗略略的跟我讲了一遍。” 她的声音清清朗朗的,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果真?” 短暂的诧异之后,众人都回过神来。 这时,薛家更在乎的是,医术是否真的中断。 故而也不在乎什么传男不传女的准则。 更何况薛翎自幼习医,族老们也是知晓的。 一时之间,薛翎成了救命稻草一般。 薛翎继续说道,“这半年之中爹爹一直在强撑着教我医术,只是我资质不够,不能尽数掌握,不过,我答应过爹爹,日后不论哪位堂兄继承薛家家主,我都会将我所学教给他,待日后,若是出了薛家门,所学也不会传授给薛家以外的人。” 她这一样一字一句的道来,众人的神色已经好转许多,逐渐的露出笑容。 薛翎低着头,“只是没有守住两本书册,终是让术法损失不少,到底是有负爹爹所托。” 薛寄宏闻言,喜从中来,立刻一改之前责备的嘴脸,先站出来宽慰道,“阿翎别哭了,如今书已经毁了,寻也是寻不回来了,你资质一向是不错,你再仔细的回忆一下,可千万不要忘记,最好把脑子里的东西都默写出来。回头教你哥哥的时候,也不至于忘了。” 沉闷的祠堂似乎被注入一点生机,一下子变的晴朗些许,所有的神色也好转许多。 毁掉一个人所有的期望,然后再给他一点点的期望,让他在绝望中看到曙光,这个时候,他非但不会责怪你,反而会感激你。 这就是人性。 不过薛承敬到底还是有些担忧,看着薛翎说道,“阿翎,长辈们都在,你说说看,你到底学了多少?” 薛翎说道,“二祖父,上卷已经习完,下卷习了四五成。” 这一句话说完,众人又觉得失望了些许。 薛家医术,最具有震慑力的便是下卷的禁术,不过如今的情形,已经比预料的好太多,故而片刻之后,族老们也就慢慢的接受了。 薛承敬声音问道,“阿翎,这上册,你习的如何?” 薛翎琢磨一下,然后说道,“爹爹说我习的不错。” 这一句话说完,众人心情又好了些许。 每个人的心情,随着薛翎的言语此起彼伏。 薛承孝先说道,“寄远教学最是严厉,他既说你学的不错,那必然是不错的,下卷那些巫蛊术没了就没了,咱家行医治病,也多是以上卷为主。” 薛承敬也点了点头,“寄远之前曾和我说起过这下卷的巫蛊术,他说争议很大,稍有不妥,容易引人走向邪道,既然教了你四五成,想来极重要的都教了,如今失了些许,虽然叫人惋惜,却也是没法子的事,阿翎,你这几日,你好好的回忆一下,你爹爹教你的那些东西,不要疏漏了,最好能一喜不漏的默写出来。” 薛翎还没来得及开口。 薛寄宏忍不住说道,“的确如此,阿翎,你好好的回忆一下,尽量的默写出来,我们重新制册。” 薛翎恭恭敬敬的说道,“各位长辈说的在理,此事事关重大,我自然是以薛家为重,只是,我现在受伤未愈,握不得笔,可否宽限几日,待我这伤势好转,再行决断。” 薛翎所言的确是属实。 薛寄宏抢先说道,“我们薛家行医,最不缺的就是药物,二叔定然替你寻得最好的膏药,让你早日好转。” 薛翎说道,“多谢二叔。” 烫伤好转并没有那么快,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愈合。 十天已经足足够了,。 或者,并不需要十天,足以让她逆风翻盘,扭转局势。 薛承敬说道,“虽然如此,不过我听坊间已经有了传闻,说薛家巫术毁于火势之中,如今想要辟谣,只怕是是有些艰难。” 薛寄宏说道,“谁说不是,这种造谣生事的,传播的最快,如今就算咱们辟谣后,只怕还有人不肯相信。” 薛承敬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是巫主之选,如今这种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只怕其他三家定然蠢蠢欲动,今年的巫医之选,若是不能在实力上压制其他的三家,只怕是难上加难。” 巫医之选每五年一次,最激烈的莫过于新一任的巫主接任。 只要成功接任,就能继续连任,直至离世。 每一任巫主得来这个位置,其实并不如传言那么简单。 “不知各位有何见解?”薛承敬问道。 众人都开始冥神苦思。 薛寄宏见机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先定下嗣子,跟着阿翎一起学习,还有半年时间,定然可以。” 附和者众多,有几个直接说的,“要我说,阿源那孩子谦逊有礼,就极不错。” 有几个也附和。 不过还有人说“我记得阿昊的资质似乎更出众一点。” 也有些附和的,一时之间颇有些僵持不下的意思。 薛承敬说道,“两个孩子都不错,但是巫主之位,我薛家志在必得,此事非同小可,你们好好的想一想最恰当的人选,寄远头七之前,定要选定下来。” 薛翎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众人谈话,“我自然是以薛家为重,但是却有一句话,非说不可。”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轻重(四更) 这个时候,无论薛翎说什么,长老们自然都不会回绝。 薛承敬做主开口道,“阿翎有话直说就是。” 薛翎说道,“此次火势险些害我性命,更是差一点毁了薛家百年传承,不知道各位长辈准备如何论处。” 众人暗道,这丫头有些不依不饶,不过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 薛寄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祠堂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最后,薛承敬开口道,“此事我也听说了,那个出了差错的是嫂子身边的婆子,如今那婆子受了惊吓,有些失声,也问不出来什么,我的意思是处置这个婆子,给阿翎,给薛家一个交代。” 薛老太太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她并不想接口,“你们做主就好。” 薛家的医术被毁,此事若要细细的追责,很多人都逃不掉干系,如今,让一个婆子承担,也是让人无语的事。 不过薛翎原也没指望问责众人。 徐妈妈的结局,她早已经料到,不过终究是生了些许感慨。 是的,同样是纵火。 前一世的徐妈妈害死了一条性命,却能逍遥法外。 今生的这一场火,只是毁去了两册医书,徐妈妈却再也没有半分活路。 这就是巫道之下的轻重之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薛家的名声,还有祖传的医书,孰轻孰重,已然十分明显。 医术传承如果高于人的性命,不管是何种理由,都是让人无语。 薛翎早前还有些愤世嫉俗,而现在的她已经能够一笑而过。 薛承敬说道,“虽然说薛家行巫医多年,只救人,不伤人,但是徐妈妈此举犯下大错,,此人绝不能留。” 他看着薛翎,“翎丫头,你觉得如何?” 薛翎微微的思虑,便缓缓的说,“此事由诸位长辈做主就是,我有一事相求,蒋妈妈那一日差一点和我一同葬入火海,能否将她放了。” 薛寄宏却说道,“要我说,所有知情的人都一并处置了才好。” 众人都没有出声,带有几分默认的态度。 薛翎不肯妥协,“乳娘出身蒋家,若是忽然死去,蒋家必然生疑,到时候,两位舅舅问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薛寄宏满不在乎,“一个下人而已,蒋家问起,随便搪塞就好,担心什么。” 薛翎垂下头,坚持着,“乳娘不是普通的下人。” 她这样执拗,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众人倒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薛寄蔓出来打圆场,“我倒是觉得阿翎说的极是,蒋妈妈留下来或许对我们有利。” 薛寄蔓一直冷眼旁观,薛翎行事,言语,举动,让他震惊不已。 他和邱氏反复琢磨过,薛翎若是习了巫医之术,定然会主动提及。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这丫头的应对之力,该不是一般厉害。 三言两语,将族中众人的情绪调动的惊魂未定。 薛翎仿若没有看到薛寄蔓打量的目光,立刻真挚的道了一声谢,“多谢三叔。” 一语点醒梦中人,薛寄宏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的弟弟也已经开始拉拢阿翎了。 薛寄宏不甘示弱,连忙说道,“我方才就是一种假设,阿翎别担心,蒋妈妈是你的乳母,自然是信得过的。” 一个婆子而已,众人也不曾放在眼底。 薛老太太挥了挥手,说道,“徐妈妈你们处置吧。”她握住了薛翎的手,准备离去。 薛翎只是隐隐的听到身后传来二叔的声音,“我去处置吧,保证干净利落。” 走出祠堂的大门,一束光亮照射在薛翎的身上。 母亲正站在前方等着。 薛翎笑了笑,黑暗过后,终是光明。 蒋悦看见薛翎连忙迎上前来。 薛翎几步小跑,跑到了姜悦面前,唤了一声阿娘。 蒋悦担忧的问道,“怎么样,长辈们有没有为难你。” 这时薛寄宏已经陪着几位族老走了出来,远远的就接过话,“大嫂,阿翎是薛家女,大家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为难她,”说着问了薛翎一句,“阿翎,我说的没错吧。” 薛翎点头,“二叔和各位长辈都很和睦,尤其是三叔,对我很好。” 薛寄蔓朝着蒋悦点了点头,“这是该当的。” 薛寄宏白了自家这位弟弟一眼,十二分的不满。 薛翎拉了母亲的手,“母亲不冷吗?特地等着我。” 蒋悦说道,“你三婶婶知道我挂念你,特地缆下所有的事,让我过来等着你。” 蒋悦又说道,“你三叔三婶是个厚道的,都不错。” 薛翎陪笑着点了点头。 厚不厚道的,没人比她更清楚。 蒋悦对着薛翎说,“走吧,我回去给你换药。” 薛翎嗯了一声,“族老们答应放了蒋旭和乳娘。” 一路上,蒋悦虽然刻意的不曾提及,薛翎还是能感觉到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欢喜。 现在,薛家的医术,还在她的手上,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安全的。 而之后,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 薛翎刚刚回了院子,就看见丝竹过来说道,“太太,姑娘,刚刚邱嬷嬷传话,让我们去接娘,说是没事了。” 丝竹显然十分的欢喜,“邱嬷嬷正是这样说的,我正准备过去。” 薛翎说道,“等我一会,我和你一起去接乳娘。” 蒋悦说道,“那个地方又潮又湿,你就不要去了,免得落下病根。” 薛翎说道,“正是因为又潮又湿,我才想要去接乳娘,说到底,乳娘是因为我们母女,才白白的受了这场罪过,阿娘让我去吧。” 蒋悦说道,“好。” 蒋悦替薛翎换了药,又嘱咐薛翎几句。 这才起身去忙。 薛翎站起身来,“走吧,丝竹丝雨,和我一起去戒律堂。” 丝竹说道,“那个地方,又湿又潮的。姑娘真要去吗?” 薛翎点了点头,“走吧。” 戒律堂建在西面。 陈旧的房子,里面的陈设阴沉沉的。 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薛寄宏身边的人。 薛翎暗暗的点头,这位二叔还真是个急性子。这么快就要对徐妈妈下手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难当(一更) 薛翎抬脚去了戒律堂。 而此时薛老太太和薛寄蔓回了院子。 女眷们不能去祠堂,便带着子女积聚在薛老太太的院子里等着消息。 两个身穿素服的少女,正是薛翎的几个堂姐。还有两个年轻公子,正是薛源和薛昊。 各自站在自己的母亲身后。 年长的女孩子名叫薛凤,虽然是二房所出,却是这一辈的大小姐。 薛凤一张满月脸,肌肤细腻,眉眼桀骜。 平日里很受宠爱。 年纪稍轻一点的叫做薛莲。 薛莲和薛翎同年。 薛莲七月出生,薛翎腊月出生。 薛莲在姐妹几个之中,容颜算是出众的,细论起来,和薛翎比起来各有千秋。 单单从容颜上来说,薛家的四个女孩子皆是不错。 而薛莲和薛翎稍胜一筹。 薛莲性子温和,为人处世力求稳妥。 薛翎因为习医的事情,一直饱受争议。 若说薛家这一辈最让人赞不绝口的就是薛莲了。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薛老太太的身上。 吴氏和邱氏不知道结果如何,看向了薛老太太身后,没看到薛翎,也没看到薛寄宏,只有薛寄蔓随在其后。 屋子里摸不清现在的状况,不约而同的噤声,谁也不敢先开口。 薛莲观大人神情,也没有开口。 薛凤却忍不住,薛凤扫一眼,没看到自家的父亲和薛翎,便以为薛翎被处置了,她开口说道,“祖母不要难过了,三妹妹此次却是有错,族中长老惩处一下她,也是应该的。” 平日里薛老太太极为疼爱这个长孙女。 此时薛老太太看向了薛凤,神色格外的肃穆,她现在心疼薛翎到了极致,听不得惩处二字,只是朝着吴氏说道,“凤凰不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平日里也要多教教她,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明儿在别家,这般不会察言观色,谁护得住她?” 薛老太太这句话并没有用多严厉的语气,可是却说的很重,吴氏听了,心里一紧,连忙对薛凤说道,“你祖母生气了,你还不快跟祖母道歉。” 薛老太太只是摇了摇头。 薛凤还没回转过来,有些不服气,一开口就带了几分委屈,“祖母,我也是有些担心三妹妹,若是说出了话,您别在意。” 若说平时,薛老太太对这几个孙女带着纵容的意味,那么现在的薛老太太心里有事,疲惫至极,只觉得薛凤不懂事。 皱着眉头,正要开口。 薛莲连忙上前行礼,“祖母,我和长姐先告退了。” 说着拉了拉薛凤的衣袖。 “去吧。” 薛凤心里不悦,挥了一下手,听到薛老太太开口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只得行礼告退。 心里却暗恨薛莲多事,转身之时,把薛莲甩在了身后。 薛莲连忙小步的跟上。 出了灵堂,薛莲说道,“好姐姐,你方才没看见祖母不悦了吗?怎么还” 薛莲还没说完,薛凤直接回怼道,“要你多事,我自然知道祖母心情不好,这会子要你来卖乖。” 女孩子多的地方,风波也多。 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不自觉的比来比去,比谁长得好看,比谁更受宠,等到了出阁的年纪又开始比谁嫁的最好。 闺阁少女目之所及,皆是这些,谁也不服气谁。 邱嬷嬷看见两人的争端,微微的摇了摇头,上前说道,“好姑娘们,老太太这会子正闹心着呢,你们回房去歇一会吧,或者去院子里逛一逛也好,别在这里闹。” 薛凤的脸越发的不好看,一甩手就走了。 邱嬷嬷是跟在薛老太太身边资历最老的嬷嬷,便是薛家上下对邱嬷嬷都是客客气气的。 薛凤此举已经是十分的失仪了。 薛莲和和气气的给邱嬷嬷行礼,“多谢嬷嬷提醒,长姐是跟我置气呢,嬷嬷别在意。” 邱嬷嬷十分的喜欢薛莲,便说道,“放心吧,我没有放在心里。” 薛莲又说道,“祖母心情不悦,想来是因家中之事的缘故,我们做孙女的也不能开解一二,嬷嬷平日里记得多宽慰宽慰祖母。” 邱嬷嬷点头,“老太太知道姑娘的孝心,会很高兴的。” 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去了。 薛老太太听着女孩子离去之后,这才说道,“寄蔓,说说你的看法。” 薛寄蔓连忙收起神色,“母亲,如今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也算是好事,至于阿翎所言,失去的那一些巫术,我私心里以为这是大哥挑选过的,” 吴氏和邱氏并不知道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便都竖着耳朵听,都不敢做声。 薛寄蔓说道,“大哥既然用了卜筮之术,又把巫术传授给阿翎,他当时时日无多,定然是挑着紧要的传授,如今,薛家巫术虽然有所残缺,好在不会影响到根本,已经是薛家的幸事了。” 薛老太太扫向了儿子和儿媳妇,这些不是重点,她的重点是薛翎。 “如今无论定下谁为传承人,自然是都要靠着阿翎传授。你们做叔叔婶婶的该怎么做不需要我交代了,我不希望薛家再发生这几日的事情。” 薛寄蔓连忙说道,“母亲说的是,阿翎是我们薛家的大恩人,供着还来不及呢。” 薛老太太的视线扫视一圈,最后看向了薛源和薛昊。 不由得感叹道,“经此一遭,巫主之选只怕有些难了。” 薛寄蔓现在心情不错,连忙宽慰道,“母亲,不过也不必太过于担忧,现在离巫主之选还有好几个月呢,让阿翎把巫术默写出来,无论是阿源,还是阿昊继承嗣子,加紧学着就是了,咱们还有王妃娘娘帮村,只要江陵王能出面相帮,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薛老太太却没有这样的乐观。 两个孙儿过不了两天就要行弱冠之礼了。 薛寄宏性子暴躁,薛源被压制的很了,一直都是畏畏缩缩的,若是站在堂中,不出声的时候,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这个孙儿的存在,薛昊年纪稍微的小一些,倒是十分的机灵,终究是失了稳妥。 薛老太太看了一眼,只觉得更加绝望,这两个小兔崽子实在是难当大任。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念头(二更) 薛寄蔓瞧着薛老太太看两个孩子的神色,大约也猜到了。 他连忙说道,“薛家子嗣自幼便习巫医的通用券,除了祖传医书上的篇章只传嫡系,大多数族人都是江陵这一代的巫医,便是二哥和我,天资虽然有限,走出去,也没几个比得上的,更何况,大哥膝下无子,从前教授阿源和阿昊便是格外的尽心,两个孩子天资虽不及阿翎,比我们却还是强许多,又是大哥亲自教的,基本功绝对是扎实的,然后让阿翎从旁指导,咱们的祖传术法就算经此一难会有所残缺,借着祖辈的余威,立足江陵之地应该不难。” 这话,薛老太太倒是没有反对。 薛老太太点头,“既如此,你等你二哥忙完了,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商议一些,定下嗣子,此事不能再拖了。” 说着只觉得疲惫至极,“昨儿半夜没睡,你们都回去歇息一下,别在这里杵着了。” 总算是都打发走了。 薛老太太靠坐在软榻上,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情绪一直紧绷着,薛翎醒来之后,她总算是心安些许,结果却得来医术毁于火中的消息,如今此事终于解决,可是她的心情却更加的紧绷。 “老太太,喝一杯参茶缓解一下。” 薛老太太接过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邱嬷嬷试探着说道,“我方才听到这事情已经解决了,三爷的心情也是极好,为何老太太还是这样的燥乱,您啊,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有些事情就让子辈们去操心就好了,何苦费这个神?”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子辈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邱嬷嬷附和道,“就是,老奴不能非议府中大事,不过府中除了这两位公子,就是二老爷膝下的三公子了,三公子出身更低,年纪又小,自然是不能算在其中,所以,选来选去也就是在两位公子之中选一个,都好。” 邱嬷嬷最后用了一个都好,薛老太太反而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这两个字耐人寻味。都好,说起来也就是半斤八两。 “不过,”邱嬷嬷继续说道,“老太太,好也罢,不好也罢,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一句话,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薛家百年传承,并非一朝一夕,也不是每一任家主都是天资出众,各人啊,有各人的造化。” 薛老太太终于开口,“你当我是操心这个?” 邱嬷嬷立刻会意,“老太太若是担心担心三姑娘,就更不必了,如今三姑娘有了巫术在手,两位老爷自然是要加倍的对她好的。这不是老太太想看到的吗?” 薛老太太说道,“当时,寄远想去祖宅修养,为了争对我的同意,曾对我说起过,会把巫术传给阿翎,以免断了薛家根本,我总想着有祖传医书在手,以后选了哪一房,就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如今终究还是把阿翎牵扯进来了。” 邱嬷嬷有些不懂,“老太太,现在的行势不是对三姑娘有利吗?” 薛老太太不以为然,“现在有利,以后呢,从前阿翎跟着习医,族老们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是因为阿翎和世子有婚约,前儿荣娘吊唁的时候和我说,王爷已经好久没有提及这桩婚事了。” 邱嬷嬷心底咯噔一跳,这样的事情,老太太憋在心底,连她也没说。 薛老太太只觉得闷得慌,“三年孝期满,那阿翎该何去何从?” 邱嬷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说道,“老太太,三姑娘若是一个男儿身,其实倒是比起两位公子更深一筹。” “我何尝不知,”一个念头开始滋生,随机被薛老太太否认,“不说这个了。” 她心里乱如麻,尤其这个念头滋生之后,渐渐的挥之不去。 而此时,薛翎已经踏进了戒律堂。 戒律堂是巫医世家私自设下的,平时里空置着。 推门而入,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蒋妈妈和徐妈妈都关押在此处。 当时火势之后,几个涉及火势的丫头婆子都被关押起来,后来便一直没有放出来。 门口的小厮看见薛翎连忙说道,“蒋妈妈关在最前面的那一间,床铺被褥都是邱嬷嬷送过来的,那一间算是最干爽的。姑娘,这是钥匙,右拐就是。” 薛翎道谢,接了钥匙,然后走了进去,隐隐的听到薛寄宏的声音从后面的屋子传来,“我不进去了,你把这药去给她灌了。” 薛翎刚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薛寄宏迎面而来,她退到了一边,给薛寄宏让路。 然后喊了一声,“二叔。” 薛寄宏听到薛翎的声音,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尽量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是阿翎啊,你昨日才醒来,怎么还在到处乱跑,该回去好好的休息。” 薛寄宏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薛翎却不愿意在这里陪着他闲聊,“二叔,我是来接乳娘回去的,此处实在不是交谈之地,不如等二叔忙完了,随时传唤我一声就是。” 薛寄宏只觉得戒律堂待久了,浑身凉飕飕的,他连忙嘱咐几句,“那阿翎接了蒋妈妈,也早一点出去。” 说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薛翎这才取了钥匙,推门进去,里面一张破旧的竹溪铺在地上,上面铺着的被褥的确是崭新的,不过这地方真是过于破旧,薛翎看着蒋妈妈,脑海里浮现着蒋妈妈前世的情景。 蒋妈妈比母亲长不了几岁,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她记得蒋妈妈过世的时候不到四十,她知道消息的时候,蒋妈妈已经到了临死之际,她按着蒋妈妈的脉搏,才知道蒋妈妈因为郁结于心,一直难以疏解。 薛翎想起往昔的情景,只觉得心里一酸,一礼行了下去,“乳娘受委屈了,阿翎跟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蒋妈妈连忙一把扶起薛翎,连声说道,“好姑娘,这可使不得。” 薛翎坚持行礼,“使得,乳娘此难是因为我和阿娘所致,乳娘大恩,该当如此。”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哑蛊(三更) 薛翎亲自扶了蒋妈妈往外走。 到得转角之际,她对着两个丫头说道,“丝竹,你去找找蒋旭被关在哪件屋子,丝雨扶了蒋妈妈在门口等我一会,我和徐妈妈去说几句话。” 丝竹拉了薛翎,“姑娘,我听说人临死之前,会死相惨状,你还是别去了。” 死相惨状? 薛翎不以为然,且不说她行医治病,早已经看惯了生死,只单单说,她亲自送走的身边最重要的人,最后又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对她来说,死亡是结束,是失败,是不甘,但绝对不会是恐惧。 薛翎说道,“无妨,我去去就来。” 薛翎想去套套徐妈妈的话,或者有些事情,她想去确认一下。 徐妈妈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 薛翎推开那扇门,只看见徐妈妈瘫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徐妈妈被灌了药,也知道死到临头,这时药性没上来,她正坐着没动,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浑浊的眸子里,落入眼帘的是一个素衣少女。 薛翎缓缓的走了过去。 徐妈妈脸上已经没有畏惧了,但是大抵还是求救一般的看着薛翎。 这是人的本能。 薛翎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是薛家要你死,是二叔要你死。” 徐妈妈怔神片刻,眼中最后的一丝期冀暗淡下去。 再看薛翎的时候,只剩下恨意,她想要破口大骂,发出来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听不甚分明。 薛翎等到安静了些许,才继续说道,“徐妈妈,人生际遇,从来就是如此,从你选择帮着他们算计母亲的时候,从你放火害命的时候,可想得到今日?不要说你是奉命行事,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有些事情做出抉择的是你自己,最后承担后果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徐妈妈怨恨的看着薛翎,眸子里是最深的恨意,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若是能开口,她只想破口大骂。 薛翎说道,“想骂人吧,不过我可说清楚,你这蛊毒可不是我下的。不如,你猜猜看,会是谁下的?” 徐妈妈看向了薛翎,她的视线有一些模糊,只觉得全身疼痛无比,摔倒在了地上,滚作一团,脑海里浮现了那几日的情景。 除了二老爷和二太太,她想不出别人。 只可能是她们。 薛翎看着徐妈妈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犹豫,伸出手,一把抓住徐妈妈的脉搏,感受脉搏,一边说道,“这毒果然霸道。” 比她想象的快,她还什么都没问呢,若是这会子就死了,岂不是可惜。 薛翎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刺向了哑穴。 徐妈妈只觉得喉咙微微的泛起异样感。 不多一会,嗓子有一股腥甜感,“啊”了一声,这才发觉已经能出声了。 “我,能说话了。” 声音如常,但是周身因为中毒而疼痛不减,一句话依旧是说的断断续续。 薛翎并不言语,只是,伸出右手,在徐妈妈的背后的周身穴道游走。 她大病初醒,年纪幼小,力道到底是远不如从前。 徐妈妈啊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 疼痛慢慢的缓解,徐妈妈终于缓解了些许,她抓住了薛翎的手,神色透着惊喜,“我是不是能活了,” 薛翎摇头,“二叔在薛家处理宿务,巫术一般,最拿手的就是毒,这种毒狠辣无比,我只能让你多活一个时辰,却不能救活你。” 徐妈妈眼中的光亮再一次的散去。 不同于之前的愤怒,现在的徐妈妈真的有了一种将死的绝望。 薛翎解释的说道,“中了这哑蛊,若是情绪平稳,便一生无恙,若是情绪波动过于激烈,便会哑然失声,等到情绪平稳之后,却不能恢复声音,只能除去蛊虫才行。不过,哑蛊并不害人性命,也不会伤人嗓子。我刚刚替你除去蛊虫,也不会落下病根。” 徐妈妈张了张嘴,想道谢,却生生的咽了下去。 薛翎毫不在意,她也不是为了讨一声谢谢才来的,她摊了摊手,“不过二叔对你下蛊,已经有了卸磨杀驴的心思了。” 徐妈妈却不想深谈此事,只是慢慢的挣扎着爬起来,坐在了地上,这才说,“我不懂,三姑娘金枝玉叶,来这里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薛翎说道,“自然不是,人生苦短,我从不做浪费时间的事情,特地的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徐妈妈冷笑道,“三姑娘脑子坏了吧,你这般将计就计算计我,我就算是知道些什么,也绝对不会说,三姑娘请回吧。” 当时只有她亲眼看见的是大太太和薛翎一同进了正房,最后却变成了蒋妈妈,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薛翎在误导她。 徐妈妈即便是有些笨,也早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局。 薛翎赞许的说道,“你猜到了吧,那一晚,我的的确确是故意引你上钩的,这样才能救得阿娘一命。” 徐妈妈抬起头看着薛翎,声音带了异样,“你,那日若是有差池,死的可就是你,你为何愿意?” 薛翎撇了徐妈妈一眼,状似无意,“人都道慈母之心,为了子女无怨无悔,却不知道,反哺之情,亦是如此。” 徐妈妈愣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忧伤,良久,才说,“就因为我动了伤害太太的念头,所以,你才容不得我吧。” 薛翎道,“不错,母亲的威胁,我自然不会留下,但是,徐妈妈,你有没有想过,不管这一次,你有没有完成任务,你都是必死无疑。” 徐妈妈看了薛翎一眼,没有否认,“我知道,是二太太。” 薛翎冷哼一声,“我真替你冤,你现在快要死了,连害你的凶手都没弄清楚。” 徐妈妈抬起头,眼神躲闪了一下,“我知道三姑娘想说的是二老爷,夫妻同体,算在二太太头上并没有错,还有一个是三姑娘,我们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错。还有一个。” 徐妈妈看着薛翎,试图转移话题,“我有个问题,三姑娘能否解答一二,三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对我动了杀心的?”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善诱(四更) 什么时候动了杀心?细细的算起来应该是上一世吧,不过,薛翎笑了笑,那时候的她空有怨恨之心,而无报复之本。 故而,其实,真正的动了杀心的时候,当然是重生之后,看见徐妈妈的第一眼起。 薛翎轻声的笑,“你想问我什么时候,不如问问你自己,你是从什么时候听命于两位婶婶,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今日的结局。” 徐妈妈本能的反驳,“哪有两个?只有二太太。” 薛翎站的有些累了,便靠坐在桌子上。 徐妈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护着三房,薛翎早已经料到,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到临死之际,还在替三婶婶开脱,倒是叫我十分的好奇,我这个三婶婶到底有何魔力,叫人死心塌地到这个份上。我真想跟她好好的学学。” 徐妈妈本能的否认,“不是三太太,不是她。” 薛翎说道,“哦,那我就更好奇了,三婶婶,她明知道二婶婶不会放过你,却还是引导你走向这一条路,而你到了现在却还是这般的护着她。” 徐妈妈依旧否认,“胡说,三太太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始至终听命的都是二太太。” 薛翎并不为所动,“是吗?”她轻轻的拨弄着指甲,“我当时告诉你,我没对你下蛊,而你是不信的,你急于找人求证,自然不可能是你已经得罪了的二叔二婶,那么,你当时是找的何人替你诊治是否患有蛊虫的呢?” 徐妈妈说道,“三老爷和三太太性子本就好,从来不会对我们婆子责骂。” 薛翎继续说道,“你和二婶婶之间已经生了嫌隙,若不是有人给你指点,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去跟二婶婶再一次认领任务呢,?” 徐妈妈想否认,却发现在薛翎面前,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便索性不再说话。 “你和二婶婶打交道这些年,自然是知道二叔二婶的性子,并不是容人的量,你害的二婶婶失了管家之权,你还去跟二婶婶领命,你是果真没有猜到自己会被卸磨杀驴,还是因为只要是三婶婶的吩咐,你都会照办。” 徐妈妈的眼睛动了动,咬紧牙关,始终不肯开口。 薛翎一直在看着徐妈妈,屋子里虽然暗,但是离的近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徐妈妈的每一个举动。 薛翎并不着急,“让我猜一猜缘由,我记得,你有一个女儿唤做阿月,对吧。” 徐妈妈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 人都有弱点,徐妈妈的弱点果然是阿月。 “阿月嫁给了前院管事的儿子小四,谁曾想小四成亲不过两年就死了。听说小四是个酒鬼,喝过酒就喜欢动粗。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这事府里的都知道。 小四死了没几年,阿月就改嫁了,嫁的很远。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徐妈妈急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猛然想到了自己已经是临死关头,声音放软了许多,“三姑娘,阿月已经远远的嫁了,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死了,不要再去打扰阿月了。” 薛翎几乎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肯定的说道,“小四的四不是意外!是三婶婶帮你们摆平的吧。” 徐妈妈否认道,“不是。” 只是这两个字很显然已经没有半分力度了。 薛翎继续分析,“你方才听到我说起母女之情的时候,很显然是动容的,为人母,天性使然,你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忍心将她远嫁,应该是担心有一天这陈年旧事又被人翻出来。嫁了阿月之后,你便死心塌地听命于三婶婶。” 徐妈妈没有出声,已经默认。 “再生之恩,的确是无以为报。你无论怎么报答三婶婶都不为过,”薛翎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起来,“但是,你报恩便罢了,为何要跟着算计阿娘,凭什么你报恩要踏在别人的尸体上走过去。” 徐妈妈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 徐妈妈忽然道,“阿月的那门婚事是老太太做主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孩子生生的被打掉了,她现在虽然远远的嫁了,可是她再也做不了母亲了,我不过是报复老太太而已。她害的我断了血脉,我也要原原本本的还给她。” 她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对上薛翎的眸子,到底带了一丝不自在。 薛翎只是静静的问了一句,“这样的理由,你觉得心安吗?” 徐妈妈没在答话心口。 她和薛翎谈论了这么久,刚刚用了些气力,只觉得整个人的发虚。 她知道,这一回,是真的不行了。 薛翎看着徐妈妈,知道徐妈妈毒性入骨,已是回天乏术。 没想到,隔了一世,她循循善诱,依旧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现在亲耳听到的东西,前一世也推测的差不多了。 如今也不过验证了而已,只是,她想知道的,却依旧是没有听到。 薛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看来今日的的确确是浪费时间了。” 生命一点点的流逝,徐妈妈已经从最开始的期冀,到后来的愤怒,再到后来和薛翎说了这么多,到了现在只剩下平淡和不甘。 她还想见见女儿,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薛翎看着徐妈妈这神色的转变,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她。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一旦行差错步,那么今日面对死亡的依旧是她们母女三人。 薛翎的眉眼动了动。 她想起来,徐妈妈那一世说过的话,“我自然知道我传出去的这些都是造谣,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可是造谣又如何,有些污点一旦泼在你身上,你便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你若是怪我,就怪你自己,当初留了我一命,姑娘,你不知道,小人之心,随时可以要你了你的性命。” 薛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狠手辣也好。 她绝对不会给四年后的自己再留下一个隐患。 是的,是徐妈妈教会她。 正文 第六十章 稳婆(一更) 徐妈妈教会她,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前一世,用姐妹两人的生命做代价,才有了她今天的心狠手辣。 现在的她即便偶尔心软,也绝对不会手软。 薛翎抬起头,看着徐妈妈气息奄奄的样子。 薛翎脸上的神色十分的平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以后的路会遇到哪些困难她不知道。 但是至少前一世害了她的隐患,再也不会出现在四年后。 薛翎定定的说道,“我不管你和祖母之间如何,那都与我和阿娘毫无干系,你方才所言的这个理由我不会接受,从前你害了我母女两条性命,现在,你意欲再一次害我两条性命,如今我不过借刀杀人,算起来,你还欠我一条命。” 徐妈妈有一刹那的疑惑,但是出乎薛翎意外的是徐妈妈并没有反驳,或许是已经没有反驳的力气。 薛翎没有在意徐妈妈瞬息之间神色的变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不过,人一死百了,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勾销。冤有头,债有主,我虽不是好人,却不会像你这样搞连坐。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阿月,她既已远嫁,想来早已经远离了这场是非,我没那么无聊去报复一个不相干的人。” 薛翎转身,准备离去。 徐妈妈听到最后一句话,眼中的担忧终于渐渐的散去,眼角耘满了一颗泪水,从脸上滑落,浑浊而滚烫。 她张了张嘴,趁着最后的一口气,不再犹豫,开口唤了一声,“三姑娘,” 这声音虚弱无比,落在薛翎的耳里,薛翎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往前走。 徐妈妈还在继续说话,“你若是,回了薛家,就去找,找当年替太太接生的婆子,就是四姑娘出生,出声之时的接生婆。” 这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但是薛翎还是听得清楚。 她听到妹妹的名字,脚步一顿,生生的停下来了,妹妹? 薛翎终于无法平静,她无法判断徐妈妈这一句话的深意,仅仅四姑娘三个字,已经让她心里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来。 妹妹是她的软肋。 薛翎转过身去,脚步有些发虚,她迈着步子,疾步上前,蹲到了徐妈妈的面前,“徐妈妈,你说清楚,你刚刚说的和燕儿有何关系?” 徐妈妈说完那一句话,已经神智不清,现在是进气少,出气多。 薛翎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 顾不得污秽,凑了过去。 徐妈妈吐出了三个字,就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这三个字很轻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薛翎仔细的分辨,才分辨出徐妈妈说的是哪三个字。 是“对不起。” “对不起,” 薛翎因为听到妹妹的名字,情绪过于的激动,这时候只觉得气血上涌,坐在了地上。 周身寒凉无比,脑海里一片混乱,良久,她才摇了摇头,“我不接受。” 如果是前一世的她,或许在受到伤害之后,听到一声道歉,还是会有所动容。 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三个字。 有些伤痛是刻入骨髓,是难以弥补的。 她呢喃道,“徐妈妈,你应该很恨祖母吧,你一定觉得,如果觉得若不是祖母定下这门婚事,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我问你一句,如果祖母跟你道歉,你会笑着说没关系吗?你不会,我和你一样,我也不会。” 薛翎缓了一会,这才起身,整理了仪容,踏步出去。 从戒律堂出来的时候,薛翎的心里有一种复杂的心情,过去的一切如云烟一般,渐渐的消散开来。 解决了一个难题,可是又滋生了新的问题。 她脑海里都是徐妈妈说的那一句话。 接生婆,还有妹妹。 这其中到底会有什么牵连? 她是替妹妹诊治过的,妹妹心脉受损。 若是接生婆所为,应该是没有这个本事。 可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何牵连? 徐妈妈已经死了,比起前一世,至少给她留下了新的线索。 薛翎虽然百思不得其解。 她甚至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 不过,人只能往前走,而不能往后退,若总执着于过去,注定了只能活在过去,再也看不到未来。 薛翎抬脚离去。 踏出戒律堂,一缕阳光照射在身上。 不管经历了多少黑暗,阳光总能扫去周身的晦暗。 这光亮将薛翎心中的糟乱抚平了薛翎心中的糟乱。 心里平静些许,脑海里光芒乍现。 薛翎的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一世,徐妈妈的确是害了两条性命,可是这些记忆只存在了她一个人的脑海里。 徐妈妈是不知晓的,而今生,徐妈妈的的确确是死在了她的算计之中,那么,今生,徐妈妈虽然动了杀心,但是并没有害她性命,徐妈妈为何反过来会给她道歉? 徐妈妈那个性子,绝对不会是因为纵火不利道歉,那么,薛翎的心沉入谷底,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事。 接生婆的事或许比她想的还要严重,或者说,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关乎性命的事。 她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她都会一一的查探清楚。 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 若是欠了血债,自然应该是拿命来偿还。 薛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蒋妈妈三人。 看见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她的心情已经开始好转。 丝雨站在最前面,连忙迎了过来,唤了一声,“姑娘。” 薛翎点了点头,对蒋妈妈说道,“乳娘等久了吧,有事耽搁了一下,我们回去吧。” 三人的目光落在了薛翎身后的裙裾上。 虽然薛翎已经仔细的整理过,但是因为跌坐在地,依然是染上了一些污渍。 薛翎解释道,“刚刚摔了一下,不碍事,回去换一身衣物就是了。” 三人没有询问薛翎在里面发生了什么,看见薛翎安然无恙就放心了。 薛翎上前去扶起蒋妈妈。 蒋妈妈连忙说道,“使不得,我这满身污秽,不要沾到姑娘身上就好。” 薛翎自嘲的笑了一下,感叹的说道,“乳娘身上哪有什么污秽,我身上才是满身污秽。”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稳婆2(二更) 薛翎却打断了蒋妈妈的思路,她斟酌了一下问道,“乳娘,燕儿这些年一直体弱,父亲母亲皆是医术绝佳,却毫无办法,我想问问乳娘,燕儿这病可是从母胎之中带来的,阿娘怀燕儿的时候,胎相如何?是否不稳?” 蒋妈妈有些疑惑,联想到薛翎进去了这么久,越发的不解,旋即又想到徐妈妈这几日不能言语,也不能和姑娘说些什么。 她问道,“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薛翎解释道,“我就是方才去看了徐妈妈一眼,想起爹爹也是壮年而逝,总觉得人生无常,又想起燕儿这般羸弱,爹爹临终之前也是放心不下,故而担心不已,这才问一句。” 蒋妈妈闻言,便仔细的回忆起来,说道,“太太怀四姑娘的时候,胎相很好,是老爷亲自照料的,自然是不差的。” 薛翎细细思索,又问道,“乳娘有没有记错?” “不会记错,因为胎相太好,府中都传是个男胎,说是薛家后继有人了。” 薛翎微微的皱起眉头,“爹爹医术绝佳,难道看不出是女胎吗?怎么还会有这种流言?” 蒋妈妈叹了一口气,“老爷一早就说了是个女孩儿,我记得老爷说过了之后,府里议论的少了,可是太太老爷们不知道,我是个婆子,在底下还是听到很多下人都在暗暗的传,说太太肚子尖尖,必是男娃。又说老爷是故意保护太太,这才假说是个女孩子。” 薛翎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她继续问道,“那么,后来呢,” 蒋妈妈说道,“后来生下来是个女娃儿,老太太嘴上没说,还是有些失望的,也是太期待的缘故。” 薛燕出生的时候,府里已经有了三个女孩子了,薛老太太最期望的就是能有个嫡系长孙,对薛家好有个交代,这种心理,薛翎还是能理解的。 她状似无意的问道,“既然生下来的时候是白白胖胖的,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患下病症的?” 蒋妈妈仔细的回忆道,“应该是四姑娘两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太太急的什么似的,那时候老爷正是忙的时候,后来断的什么病症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四姑娘一直体弱,老爷太太想了很多法子,情况大大的好转,大抵是心脉受了损。” 薛翎握住了拳头,声音发了颤,“乳娘,你可记得接生婆是哪一个?” “当然记得,当时老太太很是重视,选了还几个接生婆,最后还是王妃娘娘推荐的一个稳婆?” 王妃娘娘? 薛翎以为会是邱氏或是吴氏?为何会是王妃? 这其中到底还牵扯了什么。 她收起神思,“乳娘,你等会亲自交代蒋旭,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稳婆给我找出来。” 蒋妈妈一怔,“姑娘可是觉察出来什么了?” 薛翎点头,“恩,我怀疑阿娘生妹妹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蒋妈妈有些不可置信,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王妃娘娘是我们老爷的同母胞妹,她虽然嫁入王府,还指望着嫡亲兄弟对她照拂。这些年,她一直对两位姑娘不错,我觉得不太可能。” 薛翎经历了上一世,对人的信任几乎为零,除了身边几个至死对她不理不弃的几个人,别的她都不会相信。 她说道,“先找到人再说,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蒋妈妈对于薛翎的吩咐自然是言听计从,连忙应了一声是。 几人回了院子。 薛翎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两个锦衣少女迎面而来。 左边的那个鸭蛋般的脸蛋,如玉般的肌肤,笑起来温柔可人。这是三叔薛寄蔓的长女,薛翎的二姐薛莲。 另外的一个透着几分傲气,仿佛看谁也不能入眼,眉宇透着傲气,这是薛翎二叔父薛寄宏的女儿,叫做薛凤。 薛凤看起来心高气傲,心底深处也是心高气傲。 薛翎言谈举止温柔得体,心底深处却叫人捉摸不透。 薛翎乍然见到了两位堂姐,思绪飘回了前一世。 雪地里的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按下心思,上前行礼。 薛凤正蹙着眉头看着薛翎。 十四五岁的年纪,薛凤自诩容颜出色,看了薛翎,心里总是十分的不服气的。 当然这其中的敌意还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薛凤是薛家的大小姐,论长幼,她是长姐。 但是论嫡庶,她终究是及不上薛翎。 故而心底总有一种别扭的情绪叫她不悦。 薛翎仿若没有看见薛凤的别扭,先问道,“长姐二姐怎么来了。” 薛莲先说道,“听说三妹受了些伤,我和长姐特地过来瞧瞧。谁曾想在这里等了半日,却还是没有等到妹妹。” 薛凤此时看见薛翎,视线落在了薛翎旁边的蒋妈妈身上,先不痛不痒的说道,“三妹妹还真是命大。听说那一日的火势很猛,三妹妹还能死里逃生,叫人羡慕。” 薛翎道,“多谢两位姐姐关心。” 薛凤四下扫了一眼,“大伯父过世,妹妹都不曾送灵,如今醒来,也不去灵前祭拜,如今却为了一个婆子,亲自去戒律堂迎接,大伯父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埋怨妹妹不孝顺呢。” 薛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对于女儿家的这种言语之间的压制,只有一种感觉,过于幼稚。 和薛凤这样性子的堂姐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浪费时间。 只是薛凤言语之中不尊重蒋妈妈,她却不能忍。 她回过头对着丝竹说道,“你先带了乳娘下去休息,” 然后别含深意的看了丝竹一眼。 丝竹会意,然后扶了徐妈妈退了出去。 薛翎这才礼节性的说道,“两位姐姐既然是来看我,那就请进去喝杯茶水。” 薛凤别别扭扭的跟着进屋。 薛莲语气却十分的亲密,先喊了一声,“妹妹” 然后就顺势去揽了薛翎的胳膊,伸手过去的时候,视线不经意之间,却落在了薛翎的身后,便柔和的问了一句,“三妹妹这身后的污渍何处而来?”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薛凤(三更) 薛凤嫌弃的说道,“你没看到,她刚刚还扶着那个脏兮兮的婆子进来,天天跟下人打交道,能整洁到哪里去?你看看她浑身上下,可还有一点点世家小姐的样子。” 薛莲却并不嫌弃,反而亲昵的揽了薛翎的胳膊,“三妹妹是性情中人,长姐不要乱说。” 又道,“我听阿娘说,三妹妹在火中受了惊吓,她一直嘱咐我,不许打扰三妹修养,这两日,我才没来看望妹妹,今日听说妹妹一醒来就去祠堂,想来是无大碍了,这才约了长姐前来。” 薛凤最是瞧着薛莲这样八面玲珑的性子不爽,当下冷哼一声,“既然受了惊吓,就该好好的修养,你看看她四处蹦跶的样子,我瞧着好着呢,还需要你替她说话。” 薛莲只是对着薛翎说道,“长姐不要责备三妹,我瞧着三妹脸色雪白雪白的,手也有些发凉,还需要好好休息。” 薛翎一直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两个堂姐言语交锋。 她离薛莲最近,一眼就看到了薛莲眸中的关切,就和从前一样。 事发之后的薛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种转变叫她惊讶不已,她第一次发觉,姐妹之间,也可以伪装到这个地步。 她一直以为,不喜欢一个人,就会像薛凤对自己那样,言语之间没有一句好话。 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即便不喜欢,也可以伪装成喜欢的样子,叫人真假难辨。 平心而论,对于薛莲,她是有些佩服的,这个堂姐懂得隐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可惜了,终是目光短浅。 脑海里的关于薛莲的回忆再一次闪现。 前一世她恨过,怨过,想起临终之前,薛莲在她耳边说起的那些话,现在的她跳出局限的思绪,再一次见到薛莲,反而觉得心平气和。 薛翎看向了薛莲,不着痕迹的挣开了右臂,然后说道,“多谢二姐关切,并不碍事。” 薛凤闻言,立刻冷笑一声,“二妹妹,这马屁的本事果然是更近一层了,是在叫我佩服,可惜三妹妹却”说着滋滋滋了几声。 薛莲的脸色微微的有些尴尬,不过只有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一家子姐妹,说这些做什么,我是真心关心妹妹的。” 薛凤冷哼一声,讽刺的说道,“从前大伯父在世,你时常在三妹妹身边鞍前马后的献殷勤,也就罢了,如今还这样,我倒是真的服气了。可见这人啊,卑颜屈膝久了,就站不起来了。” 薛莲的神色变了变,露出委屈巴巴的样子。 薛翎看向了两人。 这样内宅之间的明争暗斗,实在是太过于低级。 不过就是言语之间争端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身,里的有些远,薛翎耳里好,自然听得出来是祖母来了。 她现在依旧住在客房,离薛老太太所住的院子不远。 薛翎方才示意丝竹借着送蒋妈妈回房休息的机会,去找了薛老太太过来。 她的确有些计谋和手段,对付薛凤这样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是用在薛凤身上,总觉得有些浪费,还不如交给薛老太太来给些教训,来的省时省力。 薛翎声音有些发冷,说道,“长姐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去吧。” 薛凤一向张扬,话一出口,就刹不住车,她一把抓住了薛翎的手臂,“怎么,三妹妹还当自己是巫主之女吗,还以为自己是未来的世子妃,这般目中无人?” 薛翎眉头微皱,毫不留情的说道,“爹爹过世了,我也是薛家的嫡系长女,就算是你嫡亲哥哥日后过继在了爹爹名下,明面上也就是我的兄长,你的堂兄了,巫医世家,礼数高于一切,我依旧是巫主之妹,我以为这一点并不会改变,难道长姐不这样认为吗?” 薛凤最是听不得嫡系长女四个字,她是薛家这一辈的大小姐,却终究亏在了嫡系两个字上。 脸上的笑容终于兜不住了,“你少拿这个压我,大伯已经不在了,如果是哥哥做了巫主,他肯定是亲近我,绝不会是亲近你。” 这一句话一出,薛翎的目光清冷起来,历经冷暖,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挑起一个人的怒火。 触碰这个人的逆鳞,就会让她难以忍受。 而人在大怒之下,必会丧失理智。 薛凤这一句话,很显然已经犯了规,而她脱口而出的时候,还不曾察觉到。 “是吗,凤丫头,你把刚刚那句话,再大声的给我说一遍。”这声音透着威仪。 是薛老太太的声音。 薛翎耳力极好。在她激怒薛凤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深重不已,还有极细弱的拐杖之声,那必然是薛老太太已经走到了门前。 薛凤被吓得一哆嗦。 她刚刚才惹老太太不悦,这时候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整个人瑟瑟发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的那一句话越矩了。 薛翎已经起身,上前去跟薛老太太行礼问安。 薛莲也上前请安。 薛凤站在最后面,低低的喊了一声祖母,声音很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张扬跋扈。 薛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她看向了薛凤。 把刚刚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凤丫头,你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薛凤到底是小女孩心性,此时委委屈屈的说道,“祖母,长幼有序,是她先顶撞我的,我做长姐的,就是说说她而已。不过是呈口舌之快而已,祖母也要责备吗?” 她的话音还未落。 薛老太太的脸色已经越发的难看了,“小小年纪,犯了错,不想着悔改,只想着推脱,看来是我纵的你越发的没规没矩了,回去女戒给我抄一百遍,明日给你妹妹赔礼道歉之后,再来见我。” 薛凤脸色越发的委屈了,巫医世家虽然注重传承,更重视子嗣。 然后女孩子却也是娇贵的养大的。 若没有犯下大错,薛老太太从来不会惩罚几个孙女,她时常会说上一句,“女孩子也就未出阁的时候金贵一些,到了别人家,哪里还能随心所欲。” 所以这样的惩处是前所未有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选择(四更) 薛凤心里慌乱,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祖母就会偏帮三妹妹,谁都知道,只要她们姐妹两个才是祖母的亲孙女。我是姐姐,她方才说她才是巫主之妹的时候,可有半点顾及到我,她那个跋扈的性子,祖母没有看到吗?” 这一句话,把薛老太太气着了,只是看了邱嬷嬷一眼,扶着心口说道,“去,把二太太给我叫来。” 薛凤有些悔了,这一句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更加惹祸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只是呆呆站在那里,一脸无措的样子。 屋子里静的入水一般。 吴氏被叫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她来的很快,一进屋,就看见邱嬷嬷正在给薛老太太顺气。 屋子里站着的都是一群女孩儿。 吴氏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女儿身上。 薛凤站在那里,有些倔强,有些不服,还有些懊悔,还有些手足无措。 吴氏一看,就知道是女儿惹了事,只怕是和薛翎闹了冲突。 人心都是偏的,薛老太太对几个孙女儿都是不错的,不过更偏向于大房的薛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吴氏一向是护短,对一双儿女护的紧,心里有些不悦,到底还是上前说道,“婆婆,不知叫儿媳过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凤凰惹了事,她女孩子家,年纪小,不知事,婆婆不要和晚辈一样见怪。” 吴氏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薛老太太暗暗的皱了眉头,“你可知道凤丫头方才说了什么?” 吴氏勉强笑道,“并不知晓。” 薛老太太冷哼一声,“凤凰,我再说一遍。按着族中的祖制,你哥哥若是想要成为家主,必须过继到你大伯的名下,阿翎才是他的妹妹,这是薛家的祖制,若是阿源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不用想家主之位了。” 这一句话,看似是说给薛凤听的,实则是对吴氏的敲打。 吴氏听完,只觉得脑袋一蒙,有一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薛老太太继续说道,“凤丫头眼看着快要及笄,你做母亲的该教还是要教,身为晚辈,言语中冒犯已逝长辈,是为不敬,口无遮拦,是为失德,今日你不教她,来日里,才是害了她,你现在带她回房,女戒给我抄写两百遍,明日之前,抄完了,先去给阿翎赔礼道歉,然后再来见我。” “两,两百遍?”薛凤还待再说。 吴氏连忙拉住了薛凤,急急的说道,“婆婆息怒,我这就带她下去管教。” 不言分说,把薛凤强行拉了下去。 薛翎撇了一眼薛凤不甘心的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涉及到嗣子之位,就算是吴氏护着,只怕连二叔也要好好的敲打一下薛凤了。 祸从口出四个字亘古不变。 薛老太太看向了薛翎。 “你长姐说的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薛翎垂着眼,“是。” 薛莲也连忙说道,“长姐一向这样,妹妹不要介意。” 薛老太太对薛莲说道,“阿莲,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你妹妹说。” 薛莲恭恭敬敬的退下。 薛老太太挥手打发了所有的丫头。 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丫头,今日之事。”薛老太太缓缓的开口 薛翎心里一紧。 今日之事,祖母指的是祠堂里事情? 时隔两世,或许是因为前一世对祖母的那种复杂之情,也或许是因为这一生,祖母对母亲对自己的几次相护。 薛莲的内心深处,对于祖母的那一些怨气终究终是消散了不少。 “祖母有话直说就是。”薛翎说道。 “阿翎,这几日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话,今日想说说,这一次的大火,是我顾虑不周,”薛老太太把薛翎揽进了怀里,“我想护着你们娘三个,还是有心无力,” 这声音低弱无比,“阿翎,你以德报怨,实在是叫我汗颜。” 薛翎干笑两声,以德报怨? 她真的没有。 她只是迫于行势,必须隐忍而已,薛翎斟酌着,如何纠正祖母这个错误的想法。 薛翎轻生说道,“祖母,我也有怨恨心的。” 薛老太太说道,“应该的,这一次,的确是她们愧对于你,不管你怎么做,祖母都支持你,只是你爹爹过世,薛家如同风中落叶一般,稍有不慎就会一蹶不振。你今日做的很好。” 薛翎叹了一口气,“祖母。” 薛老太太停顿了片刻, 这才继续说道,“你外家曾经提出过让你来继承薛家的巫医之术,” 薛翎没有说话。 薛老太太的双眸沉重,“不过我薛家从无女子担任巫主,故而这事谈过一次,就被略了过去。” 薛翎自然是知晓此事的,这也是当初她以未嫁女之身,能担任巫主的缘由。 四大家族,薛家同意,排行第二的蒋家同意,排行第四的邱家最后也同意了,又有江陵王力推,所以她能担任巫主。 不过因为年纪尚幼,便由薛家和蒋家共同监护。 薛翎想起往事,心里已经平静无波。 是的,今生,她要坐上这个位置,还是需要这些家族的支持。 不过她却不会再如从前一般,被人拿捏。 计谋,手段,她有的是法子让族人求着她担任家主,而不是像前世那样,如同一颗棋子一样被推出去。 薛翎顺着祖母的话来说,“薛家有子,不必孙女出头。”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你爹爹在世之时,也时常和我感叹,说你若是一个男儿身,该有多好,你两位堂兄,若是有一位品德资质稍稍出众的,你爹爹也不至于迟迟做不了决定。” 薛翎咬了咬牙,男女有别,这是世人惯有的认知。 母亲曾经说过,女子想要得到成功,必须付出数倍的努力和艰辛,最后的结果,可能还远远及不上男子稍稍努力得来的多。 这是世道对男子的优势。 也是世道对于女子的不公。 可她偏偏不愿认命。 性别,出身,都是不能选择的。 可是眼前的路该怎么走,她却是可以选择的。 薛翎只是平静无波的听着,并没有接话。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谈心 薛老太太却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说道,“阿翎,你姐姐方才提及世子,” 薛老太太似乎难以启齿,终于还是说道,“你是什么想法?” 这事情虽然没有过明路,但是却也从来没有刻意的遮掩过,薛家大抵都是知晓的,薛翎年纪虽然不大,心里也是有数的。 薛老太太因为这个事,一直有些发愁。 世子已经快十六岁了,阿翎三年守孝,世子就十九岁了,皇家子嗣,绝不会为了一门没有过明路的婚事守上三年。 自从嫡子出世之后,薛老太太心里一直有数,这门婚事十有八九只怕是黄了。 这一次吊唁,女儿薛氏也和她委婉的说了一下,薛老太太闻言并不意外,只是心底到底是遗憾的。 没过明路有没过明路的好处,那就是不需要大张旗鼓的退婚,只需要稍稍露出点意思来,就算结束了。 但是这样的事,对于男子并无多少影响,对于女子却就不一定了。 薛老太太想起来就忧心不已。 薛翎看见薛老太太脸上的沉重之色,便知道祖母担忧着自己的婚事。 便是前一世,她也是看的很透彻了,更别说这一世了。 表兄是王府的世子,且不说会为了她等三年之久,只单单说如今薛家这形势,这门婚事对于江陵王毫无用处,故而一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 事实上,前一世,一年之后,表兄就迎娶一位贵女做世子妃。 薛翎记得,自己出事之后,祖母曾和姑母商议过。 然后,姑母问她,“阿翎,你还愿意嫁进王府吗?这次事情闹得很大,若你愿意,我去求求王爷或许能保你一命。” 薛翎摇了摇头,嫁,则为妻室,纳,则为妾室。 表兄已有正妻,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可能为了保全自己,居于后宅,屈居妾位。 她想也没想便直接的回绝,她自有她的骄傲,一个女子的骄傲。 后来她知道,这次机会是世子苦苦求来的。 但是她知道了之后,并没有半分的感激之情,反而觉得当年的有缘无份也是一种庆幸。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世子从来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命运无情,有时候却格外的现实。 你失去的那一些,要么不适合你,要么是你没有握在手里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薛翎抬起头来,不答反问道,“祖母为何这样问?” 薛老太太看着她,心里忧心到了极点,却也不会与她谈论婚假之事,声音十分的沉重,话锋一转,说道,“阿翎,你习了薛家的祖传医术,如今阖家都已经知晓,你可知道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你有仔仔细细的想过吗?” 薛老太太思虑已久,还是决定先探探的薛翎的看法,然后再想想看接下来如何帮着薛翎筹划。 祖母问的这个问题,薛翎当然知道。 祖传医术既然带了祖传二字,便只能代代相承,而她以女子之身,习了这巫术。 那么,到了婚嫁之年,她便不能嫁入巫医世家,门当户对的婚姻就此与她断绝。 她更不能嫁入平民之家。 平民之家,难免会为了一己私心,让她行医,自立门户,这样也有可能让薛家的祖传医书旁落他姓之手,族中长老最是重利,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的薛翎除了两条路,要么嫁入达官显贵之家,要么留在薛家终老。 第一条路,如今已经断绝。 她和江陵王世子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但是大约显贵之家还是略略知晓,如今这婚事告吹,自然也不会其他的显贵子弟上门提亲。 薛翎看着薛老太太蹙着的眉头,便知道,薛老太太是想替她筹谋未来。 只可惜,如今留给她的只有薛家终老这一条路。 这也是她设计毁去医书的另一个缘由。 没有了医书,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言明自己习了薛家祖传之术。 这样,摆在她面前的选择,会变得狭窄。 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顾忌到自己以后的命运,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成为薛家的家主。 是的,既然留给自己的只剩下在薛家终老这一条路。 那么,她为何不站在最高点,过一些自由自在的日子呢? 许是前一世,苦已经尝够了,现在的她,不愿意在情绪上委屈自己,一点点也不可以。 薛翎说道,“我自然是想过的,我会尽我所能,辅助哥哥们成为薛家的家主。”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我虽然没习巫医,却见过了不少,资质这种东西,就是一辈子也跨越不来的鸿沟,也许你三五个月钻透的术法,他们两人三五年也是难以领悟,或者换一句话说,就算是倾尽一生,他们一辈子也依旧是巫术平平,你也要这样将一辈子耗在薛家?” 薛翎看着祖母,道,“祖母的意思是?” 薛老太太却觉得分外艰难。 薛寄宏和薛寄蔓资质偏差,所生的子女也是资质平平。 他日薛源和薛昊成亲生子,还能指望能生出个绝世无双的子嗣来吗? 薛老太太思虑再三,终于问出了口,“阿翎,你可想过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传承薛家的医术?” 薛翎心里一跳,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信祖母这么快就说出的这一句话。 她怔了片刻,现在还不到时候,到底还是掩了情绪,摇了摇头,“祖母说笑了,薛家从未有过女子传承,再者,还有两个堂兄,如何也轮不到我。” 薛老太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过短短一日,整个人似乎又苍老了几十岁,她说道, “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趟这趟浑水,阿翎,你大哥二哥资质一般也就算了,德言魄力都实属平平,你爹爹离府之前,曾和我商议过,这传承之人,叫他难以决断。”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爹爹得知重病之后,就忧心忡忡,他曾和我说过一句话,说你资质犹在他之上,他也是…欣喜不已,若是他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在他的护佑之下,或许可以让你随心所欲的习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谈心2 薛老太太的声音渐渐的有些哽塞,“他担忧着薛家的一切,也担心你,虽然不怎么说,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能觉察到。” 薛老太太提起独子,不由得红了眼眶,“他说,薛家百年巫医世家,如今这行势让他觉得乏力,若再给他二十年时间,或许能够稍稍改善,只可惜一切没有选择,这一堆烂摊子,留给谁来接手,都让他愧疚,所以,他说凭天意吧。” 薛翎听着这话,眼眶里不知不觉的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后依旧没法化作泪珠,只有一声叹息。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堆烂摊子多么棘手。 从前,无数次的想要逃离。 历经了两世,她现在已经确定,没人比她更适合。 薛翎抬起眼睑,情绪早已经隐匿,那一世,祖母并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母亲之死,先是哽在了祖母的心底,而后又哽在了她的心底。 渐渐了就成为祖孙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横沟。 祖母疼爱她,护着她,却没法子和她说一些心里话。 而她也一样,依赖祖母,亲近祖母,却没办法跟祖母吐出心声。 现在,母亲好好的活着,那一道横沟已经不再。 祖母这样的一段话,似乎填补了她历经两世不能触摸到的一段空白。 她并不知道,父亲还说过这样的话。 薛翎轻声的问道,“祖母,爹爹,爹爹他还说了什么?” 薛老太太拉了薛翎的手,“丫头,这话,我也原本想着烂到肚子里,如今我瞧着这族中长老只怕各怀心事,看着你越来越有主见,才想着和你说说心里话。” 薛老太太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继续说道,“你爹爹自知命不久矣,这才用心教你巫术,他曾说过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教了你这些,会不会害了你,可是到了临别之际,他还是把医术交给了你,我想,他也是没有别的抉择啊。” 薛翎记得,便是父亲也曾对着她说了这样的话,“阿翎,你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这样的话父亲说了不止一次,尤其到了大限之时,父亲迷迷糊糊之际,总是会念叨几次。 她从前只当父亲终究不能免俗,到底是存了重男轻女之心,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担忧。 薛翎眼睛有些发涩,说道,“祖母不必替我担心,我是薛家女,为了薛家分忧本就是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薛老太太心里的怜惜越甚,她还想和薛翎再深谈几句,但是想着薛翎年纪太小,终于还是把到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说道,“阿翎,你好好的休息,让我再好好的想一想,再想一想。” 薛翎起身想送,“祖母也不必过于烦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过早忧虑并无这个必要。” 薛老太太视线落在薛翎的衣衫上,“快去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物,好好的休息一下。” 薛翎嗯了一声。 送走了薛老太太,薛翎坐在椅子上,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了,整个人便有些乏力。 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 “姑娘,我去放了水,你好好的泡个澡,休息一下。”丝雨柔声的说道。 薛翎很想拒绝,她现在只想瘫在床上,让自己放松。 不过想着这一身污渍,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泡了澡出来,看见母亲正坐着桌旁。 “阿翎过来,吃药。” 薛翎走了过去,坐在了对面,只见桌面上的碟子里放着一粒小拇指大小的药丸,她看着一愣,“阿娘,这是治风寒的药方,似乎和薛家的汤药不一样。” 蒋悦说道,“不错,我瞧着你畏惧苦涩,每次忍着喝药的样子叫我心疼,便估摸着药量,做了药丸,你先吃吃看。” 薛翎拿起药丸,放入唇中,只有极淡的中药味萦绕在唇齿间。 她有些惊喜,“如此甚好,很多不喜汤药的便可以直接用药丸,阿娘,你好生厉害。这是如此配置的。” 蒋悦说道,“就是估摸了计量,然后辅以一些不影响药性的辅料,加以制成,等回了薛家,我慢慢教你。” 薛翎点了点头,她才说道,“果然绝妙,我会好好的学的,阿娘。” 蒋悦不由得笑了起来。 母女之间说了一会子话。 蒋悦这才问道,“阿翎,今日祠堂里,都说了些什么?那群老顽固没有为难你吧。” 薛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顽固三个字倒是十分的相称。 “我告诉他们,说是爹爹提前用卜筮之术算出来了这巫术会被毁去,以防万一,便提前教会了我这祖传中的术法。长老们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我呢。” 蒋悦说道,“卜筮之术都是唬人的,你爹爹要是知晓接下来发生的事,为何丝毫不曾透露。” 薛翎叹了一口气,只是附和了一下。 母亲不信的东西,她并不想说太多。 但是卜筮之术,有两个弊端。 其一,只能窥探出近期之事。 其二,施术者不能替自己或至亲占卜,因为过于关切,而导致心神干扰,结果多会有失偏颇。 所以,不替自己和至亲占卜已经是薛家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只有嫡传之人才会知晓。 就像她不可能推断出自己,母亲,妹妹三人的凶吉一样。 那一日她说自己推断出母亲有难,这样的事情,也就只能骗骗蒋妈妈罢了。 而后来她越发的觉得推断出来的东西除了干扰抉择,而最后的结局依旧难以改变,她便只用卜筮之术推断病症。 她四年巫主,确切来说断吉凶只试过一次,刚刚好窥探出了巫蛊祸乱。 有时候未卜先知并非好事。 到了现在,薛翎有些明白母亲一直这般诟病这巫术的缘由。 薛翎收起思绪,并不细谈此事,转移话题,“今日,长老们说了,想在爹爹头七之前定下嗣子,阿娘,两位堂兄,你更属意哪一个。” 蒋悦想起了薛源和薛昊,她微微的皱起眉头。 她一个也不愿意。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疑惑 蒋悦倒并不是嫌弃两人资质。 只是,蒋悦一直觉得,若没有十月怀胎的辛苦,想要建立母子亲情,也需得襁褓中亲自抚养才行。 蒋悦实在是接受不了一个十几岁的侄儿,叫了她这些年的伯母,忽然改口唤娘的情景。 她光想一想也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薛翎一看母亲的神情,就知道母亲一百个不乐意。 她故意说道,“阿娘那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生一个弟弟。若有一个嫡亲兄弟,光明正大的继承家主,我们三人还有个依靠。” 蒋悦板起了脸,说道,“你这丫头,生儿生女本就是无法估算的。再者,你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说你也能成为我的依靠,怎么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薛翎含了笑,说道,“自然不是,我可以成为阿娘的依靠,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蒋悦似乎是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一双桀骜的眸子一瞬间就布满了一丝隐隐的忧伤,“阿翎,你还是个小姑娘,不懂这些事,不过当初是你爹爹先提出来不生了的,并非如同薛家传言这般,是我任性而为。” 蒋悦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整个人有一种迷漫而疑惑的感觉,“你爹爹没说缘由,我也没问,那时候我倒是乐的自在。不过,如今想来,有你和燕儿,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其中仿佛有一些其他的隐秘,男子注重传承,父亲却提出放弃子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翎想起来徐妈妈说过的那些话,她脑子里有些灵光乍现,又似乎不太确定。 这种事情,以她现在的年纪,自然是不能深问,薛翎只能按下心思,琢磨着,等回了薛家找到了当年的接生婆再说。 这样说了两句话,就看见蒋妈妈端了一盏牛乳进来,放在薛翎面前,“姑娘,该喝牛乳了。” 薛翎抬起头说道,“乳娘,怎么不好好的休息,让丫头端进来就是了。” 蒋妈妈说道,“我还好,虽然在戒律堂关着,但是吃的还好,睡得更好,刚刚去洗了澡,换了衣物,反而精神着呢。” 薛翎接过了牛乳,有些烫手,便用小勺子轻轻的搅着。 一边问道,“也好,我正有事情要问乳娘,乳娘请坐。” 蒋妈妈看着薛翎这样郑重的样子,便问道,“姑娘,有什么事情直接问就是了,你这样让我心慌。” 蒋悦正在收拾用物,也停下来手中的东西,“阿翎,可是有什么事?” 薛翎说道,“也不是特别打紧的事,我记得阿娘从不点熏香,我和乳娘那一日在房里险些昏睡,后来才在角落之处,找到了一个香炉。” 蒋妈妈连忙说道,“的确如此,那一日,我和姑娘,若是昏睡过去,必然丧于火中,在劫难逃。” 蒋悦闻言,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竟然还有这事,我房里的用物都是巧云和巧心二人安排的,我现在让人去叫了她们过来。” 薛翎自然知道,母亲身边有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做巧心,一个叫做巧云。 母亲一向不喜欢丫头服侍在身边,这两个大丫头多以打理母亲身边的衣食起居为主。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日的那个香炉。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母亲一向不喜熏香,嫌弃熏香甜腻腻的。 母亲的喜好与常人不同,别人或许记不得,可是母亲身边服侍的丫头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也不可能是徐妈妈做的。 薛翎一直在刻意的关注着徐妈妈的一举一动,若是徐妈妈去了母亲的房间,她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说,那个熏香,绝对是母亲房里的丫头放置的。 当时事情太多,醒来之后,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自然是只得把此事放下不提。 不过现在,也该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不管是哪个丫头,这般心怀二心,薛翎都不能轻饶。 她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那一世的情形。 事发之时,巧云和母亲一起葬身火海,可以排除在外。 而巧心当时伤心欲绝,办完丧事后,就来请辞,她便做主放了巧心离府嫁人。 母亲过世之后,乳娘被接出府,只有巧心时常进府看望她,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对巧心十分的敬重。 如今,薛翎疑心重,只觉得巧心分外可疑。 薛翎看向了蒋妈妈说道,“乳娘,你可还记得,那一日房里是谁当值。” 蒋妈妈说道,“此事不必姑娘说,我已经暗暗的探过,那一日是巧心当值,不过巧心这丫头,极为稳重,我也没看到她和三太太有何来往,只怕是底下那个二等丫头所为,我不敢仔细的询问,怕打草惊蛇。不过,” 徐妈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仔细的排查了一下,有三个比较可疑,一个叫做香兰,一个叫香穗,一个叫雯儿。” 蒋妈妈办事稳妥,若无十足把握不会点名道姓,薛翎对底下的这些二等丫头并不熟悉。 母亲过世之后,巧心请辞,院子里的这些丫头她做主去都放出去了。 如今,已经隔了这些年,这些二等丫头,她的确是一点的印象也没有。 薛翎问道,“徐妈妈不如先和我说一下,这三个丫头各司何职位,父母是谁,性情如何,和府里那些人有些什么牵连。” 蒋妈妈连忙说道,“香兰的娘老子都是太太的陪嫁,香穗是买了进来的,孑然一身,雯儿的哥哥在外院当值。” 蒋妈妈又仔细的的说了几位的性情,各司其职。 薛翎粗略的滤了一遍,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她有些无奈,既然没有印象,便只能从蒋妈妈的只言片语中推断。 乳娘既然说这几人都不曾与二房三房有过往来,那么只有可能是其家人暗暗的和二房三房往来。 薛翎问道,“乳娘,再说说看三人的家人都在谁手下当值。” 蒋妈妈跟着蒋悦嫁过来将近二十年,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香兰的老子娘如今在太太的一家铺子里做管事,铺子已经分在了三姑娘名下。” 蒋妈妈这样一说,这香兰似乎是极为可信。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疑惑2 蒋妈妈这样说,香兰一家似乎是可以排除在外了,但是薛翎问道,“如此说,香兰一家是阿娘的陪嫁,应该比较可信,乳娘何以把香兰也列入名单之中?” 蒋妈妈说道,“就是因为可信,香兰便负责太太的床单被褥等衣服,每日都会出入卧室的。此事关乎姑娘和太太的性命之忧,我自然不能自助主张,坏了姑娘的大事。” 薛翎点点头,十分的赞许,示意蒋妈妈继续说。 蒋妈妈继续说道,“香穗孤身一人,平日里十分的孤僻,做事倒是吃苦耐劳,也不与人来往。她那日负责屋子里的洒扫。” 薛翎沉思,这样的丫头似乎也可以排除在外,“她既然这般孤僻,可还有其他疑点?” 徐妈妈继续说道,“香穗孤冷,平日里最听巧心的吩咐。” 如此说来,三人之中,香穗嫌疑最大。 薛翎继续问道,“那雯儿呢?” “这雯儿笨手笨脚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跑腿的,那一日,她也是进过屋子的,她哥哥是在外院打杂。” 薛翎吐出一口气,三个人看似都有嫌疑,又似乎都没有,这种推断果然毫无头绪。 蒋妈妈也很头疼,“姑娘,这样该如何是好。若是一直查不出来,这样太太身边不是留了一个祸患?” 蒋妈妈看着薛翎也蹙着眉头,便觉得越发的忧心,“姑娘也觉得为难吧,若要细查,只怕要打草惊蛇,可是不查总是不安。” 薛翎回过神来,她并没有觉得棘手,找不到这人是谁,只需将所有的丫头尽数赶了出去就是,然后挑选新的丫头就是。 她现在觉得为难的是,母亲是重情之人,对身边的人一向极友善。 她若是毫不留情的处置,母亲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定会因为无辜牵连的人愧疚。 这问题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她顾忌着母亲的想法。 知女莫若母,蒋悦看着薛翎为难的样子,便知道薛翎已经想到了法子,只是有所顾虑。 蒋悦便猜到薛翎是顾虑自己,“阿翎,你若是已经想到法子,只管去做就是。” 薛翎不再犹豫,“乳娘,你去把阿娘房里的丫头都给我叫过来。” 蒋妈妈答应着去了。 刚刚走了几步。 薛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雯儿的哥哥叫做什么名字?” 她接任了巫主,有时候也会吩咐府里的小厮男丁做事,只要有过接触的,她都是略略记得。 蒋妈妈很显然是查过的,连忙答道,“府里都是叫大成,全名我得去探听一下才能回复。” 这样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薛翎并没有印象,她挥了挥手,“去吧。” 蒋妈妈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珠帘响动,蒋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雯儿似乎说过她姓朱。” 薛翎并无反应,脑子里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姓朱? 她开口道,“姓朱,朱成?” 蒋妈妈也不确定,“想来是吧,不过府里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串联起来。 薛翎记得,巧心出府之后,只是嫁了一个寻常的小厮。 后来还是邱氏跟她提了一句,说是巧心嫁的男人还在前院打杂。 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只剩下巧心了,她心里是偏心而怜惜的,便提拔了这个小厮。 她那时候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提拔一个下人,府里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小厮就叫朱成。 如今联想到整件事情,她这才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薛翎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若是这其中也是一条隐线,那么她前世当真糊涂到了极点,她心底不再疑虑,直接说道,“乳娘,我知道了,你先把丫头全部给我叫过来。” 蒋氏也说道,“去吧,照着姑娘说的去做。” 蒋妈妈连忙收起思绪,去了。 没多一会儿,屋子里便黑压压的站了一排。 薛翎一抬头,视线落在了蒋悦旁边的大丫头身上,巧心穿着素色的衣物,身上并没有多少饰物,不是那种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丫头。 一溜的丫头看过去,巧心长相一般,也不算能言会道,实在是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 巧心做事也是老老实实的样子。 薛翎想了下,若不是心底已经有了疑虑,现在的她,也很难怀疑到巧心头上去。 她状似无意的问道,“巧心姐姐,我记得失火那一日是你值班,我想问一问,那一日是谁收拾的屋子。” 巧心有些不明白薛翎的意思,连忙说道,“姑娘,那一场大火已经查明了是徐妈妈所为,姑娘这样问莫不是有其他的疑点?” 薛翎说道,“我就是问一问而已,并没有说这火势与姐姐们有关,不过,我记得,那一日阿娘房里放了安神熏香,我就想知道是那个丫头放的,阿娘不喜欢熏香,这样的事情,巧心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神色看起来却十分寻常。只是眸子里十分的清冷,目光却仔细盯着巧心和雯儿的神色。 薛翎很明显的感觉到雯儿听到熏香二字,瑟缩了一下,轻轻的往人群之中躲了躲。 雯儿站在了巧心的后面,很明显巧心感觉到了,她勉强笑道,“姑娘,太太屋子里并没有放熏香,那房间被重新收拾过了,也没听谁说过香炉,姑娘是不是记叉了。” 薛翎只是静静的看着巧心,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八九不离十,她也不用试探了,直接说道,“哦,是不是阿娘平日里脾性太好了,所以你们也是这样质疑姑娘说的话。” 巧心连忙说道,“不敢质疑姑娘,或许是那个丫头错放了也说不定。” 薛翎冷声道,“我不管是放错了,还是故意为之,那一日既是你当值,我便给你两日,你去查一查,把人找出来交给我。” 巧心心底发虚,“姑娘,那日有好几个丫头进了太太的房间,姑娘今日又当众问及此事,那人必然有所防范,两日如何查的出来?” 蒋悦也在一旁有些纳闷,阿翎这几日行事颇有城府,如今既然要查,也该暗访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商议 薛翎并不解释,“我没有交给蒋妈妈去查,而是交给了你,自然是信任你的办事能力的,巧心姐姐,若是两日之前交不出人,阿娘院子里的所有丫头,包括你和巧云,都不能留下。” 她神色淡然,言语却毫无转圜之地。 这样一句话一出来,不仅巧心有些着急了,底下的丫头都慌了起来,巧心看向了蒋悦,透出求助似的目光。 薛翎不等母亲开口,说道,“不必求阿娘,这事就这样定了,我说话算话。” 蒋悦也有些诧异,但还是说道,“此事既然姑娘吩咐了,你好生的按着姑娘的吩咐去做就是了。都下去吧。”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蒋悦这才问道,“阿翎,你是不是心底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不然何以这般大张旗鼓的询问巧心?” 薛翎点头,便实话实说,“不错。”怕母亲心生愧疚,薛翎继续说道,“阿娘,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于苛责。” “怎么会。”蒋悦只是试探着问道, “阿翎,若是巧心没有查出来,或者是随便找了一个人交给你,这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薛翎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将所有的丫头都放了出去,一言九鼎,岂有悔改的道理。” 蒋悦也以为薛翎就是说说而已,倒真的没想到薛翎来真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仔细的一想,便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行事似乎已经透着一股铁血之风。 “阿翎,你说的那个香炉,你可知道现在在何处?” 薛翎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在祖母的手中。” 邱氏应该已经跟祖母交过底了,所以香炉之事,在祖母那一便,已经翻篇了。 但是薛翎却不这样认为。 今日旧事重提,除了惩治该惩治的人,也算是给三房一个敲打。 三叔三婶生性谨慎,若是察觉自己的性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必定会重新权衡。 蒋悦说道,“我记得府中懂得熏香的只有邱家,如果不是老太太,那便是你三婶婶?” 蒋悦显然是意外的,“你三婶婶还算和气,对我们也很好,没想到,也是这般算于人,竟然与二房毫无二致。” 薛翎叹了一口气,母亲前一世,到了临别之际,大约也从没有怀疑过三房的吧。 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说道,“阿娘,人各为利,不足为奇,就像我现在也是一样,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蒋妈妈心里更多的是疑虑,“姑娘,既三太太隐藏的这样深,今日之事,一定会传入她们的耳中,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薛翎笑了笑,“不错,我就是要打草惊蛇,伪装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阿娘,我想走的是康庄大道,我不想像三婶婶这样藏着掖着,没意思。” 说完,仔细的交代了蒋妈妈几句,“就按着我现在说的,把话传了出去,一字不漏。” 蒋妈妈答应着下去了。 薛翎舒了一口气。 她把事情闹大,最大的目的就是想给巧心压力。 她要断了巧心所有的后路。 蒋悦稍稍思虑,便知道薛翎用意,“阿翎,你怀疑的是巧心吧,我觉得熏香之事不大可能是她。” 薛翎点头,“我知道不是她,不过,” 巧心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一直勤恳老实,事出之前,巧心并不知晓此事,但是事出之后,巧心选择了包庇真凶。 “巧心知道是何人所为却有了包庇之心,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也必须承担选择后的后果,这熏香险些害的阿娘命丧火海,与之相干的,我都不会轻饶。” 正说着,就听到薛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走了进来,“老太太找太太有事相商,不知道太太有没有时间。” 蒋悦有些意外,丈夫在世之前,婆媳两个说不了三五句话,婆婆有事也绝不会和自己商议,如今丈夫已经过世,婆婆这样郑重其事的找她商议的只有阿翎的事情。 蒋悦自然是不敢耽搁,即刻说道,“你去回老太太,我即刻就来。” 薛翎叫住了母亲,“方才的事情,只怕祖母已经知道,祖母必定会问起母亲,母亲实话实说就是,不用刻意隐瞒。” 蒋悦点点头。 薛老太太找了蒋悦商议的自然是薛翎的婚事。 薛老太太一向不与蒋悦商议,一则是因为蒋悦是个暴脾气,虽然在薛家已经尽力克制,言语之间也是十分的得体,但是蒋悦气人的本事那是分毫不变。 薛老太太总觉得和蒋悦言谈,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所以从前也多是和儿子相谈要事。 比如阿翎和世子的婚事,蒋悦公开反驳不下于五次,每次到了最后都是不欢而散,如今儿子已经不在了,薛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和蒋悦商议一下。 薛老太太正坐在房里等着。 邱嬷嬷进来说道,“老太太,刚刚去太太房里传话的丫头回来说,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姑娘正在大张旗鼓的查探香炉的事情。” 薛老太太也是有些意外,她以为大火之事已经过去了,阿翎这时候重新提及不知是何用意,“果真?” 邱嬷嬷说道,“当真,姑娘叫了所有的丫头进去,让把那天当值的丫头查出来,若是查不出人。” 邱嬷嬷顿了一下子,才继续说道,“若是查不出人,姑娘说了,太太房里所有的丫头都要放出去。” 薛老太太本来已经觉得有些意外了,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直起了身子,“这个消息府里知道的人多吗?” 邱嬷嬷说道,“刚刚不多,现在应该都知道了吧,祖宅就这么点地方,姑娘没有刻意的瞒着,我估计三太太” 邱嬷嬷压低了声音,“只怕三太太也已经知晓了。” 薛老太太神色沉重起来。 莫说薛家,便是江陵所有的富贵之家,也没有大规模的放出这么多丫头。 阿翎这个作风,她有些摸不准了。 “阿翎为何忽然查起此事,可知道缘由?”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婆媳 邱嬷嬷说道,“听说是徐妈妈临终之前说的。我也不知道徐妈妈说了什么,只知道三姑娘这般兴师动众,岂不是打草惊蛇,还有三太太那边,会不会已经有所防范,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帮着三姑娘?” 薛老太太抬手,阻止了邱嬷嬷的话,“你先别说,让我想一想?” 薛老太太把香炉之事压下来,是因为没有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去权衡和三房,已及背后邱家的关系,但是现在阿翎将事情捅出来,算是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现在,得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在怎么办。 不管阿翎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是要帮着阿翎的,只是薛老太太毕竟这个年纪了,她总觉得小孙女儿有些思虑不周,这事情也有些让她意外,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此事。 正沉默着,就有丫头过来,说道,“老太太,大太太到了。” 薛老太太沉下心来,既然蒋悦来了,那就先说婚事,说完婚事,再提一下这熏香之事。 “坐吧。” 蒋悦入座之后,邱嬷嬷上了茶。 薛老太太才说道,“王妃来吊唁的时候,私下里和我说了,世子和阿翎的婚事应该是没有可能了,虽然你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我想了想,毕竟事关重大,还是要和你说一声。” 她以为蒋悦要拍案叫好了,毕竟蒋悦一直不乐意这门婚事。 结果,蒋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样也好,齐大非偶,本来就不相配。” 除此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薛老太太心里的遗憾之余,倒是缓解些许,儿媳妇经历此事之后,变得比以前稳重多了,她不由得暗暗的点头。 “我叫了你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阿翎的事,虽说守孝三年,可是三年孝期满了之后,阿翎就十六岁了,到时候再做决议也来不及了,更何况,阿翎这孩子,又和府里其他女孩儿不一样,婚事关乎着她的后半辈子。” 蒋悦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她说道,“婆婆,这几日,府里的事情我也是略略知晓,阿翎是我的女儿,也是您的孙女,更是薛家的女儿,但是儿媳妇一直觉得,阿翎,她首先是她自己。” 薛老太太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观念,但是仔细的一想,就觉得,这样的话,从蒋悦口中说出来,倒是也不意外。 因为关乎薛翎的未来,薛老太太到底没有轻易否认,只是示意蒋悦继续说,“你先说说看。” 蒋悦说道,“阿翎经此变故,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她现在行事果决,已非我能比,我以为,有些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了,而不是我们做长辈的替她作出决定。” 薛老太太认同前半句话,并不认同后半句话,“可是她终究是一个孩子,经历的太少,做出决定的时候,总有思虑不周的时候,现在疼着她,让她自己做主,以后吃苦受罪的也是她。” 蒋悦说道,“婆婆指的是今日大张旗鼓的查探熏香之事吧。” 薛老太太并不否认,道,“那个香炉在我手中,我一直按下不提,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阿翎这般,过于张扬,反而不妥。” 蒋悦说道,“婆婆不用这样急着否认,说句实话,府里这些弯弯道道,我确实并不擅长,但是这熏香险些害的阿翎命丧火中。就算她不查,我也不会放过此人,若说张扬,婆婆,我虽不是个贤惠媳妇,但是自问心地善良,这些年从没有招惹何人,如今她们暗地里的这些勾当,连我房里的丫头也要收买,阿翎只是反击而已,难道也要被扣上一个跋扈之名吗?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我们还想着隐忍不发,明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之前是熏香,而后呢,会不会是投毒?就算是将我我院子里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人找出来。” 蒋悦说的有些激动,情绪便开始不受控。 薛老太太却并没有打断她的话,反而递了一杯茶过去。 蒋悦有些渴了,接过薛老太太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知道婆婆的意思,大约觉得阿翎手段狠绝,不留情面,可是我做母亲的却不这样认为,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是对是错,我都会支持她。” 薛老太太叹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罢了,的确如你所言,低调行事并不能安然无恙,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和我说,我也算多活几年,看待事物,或许比你们透彻一些,多个人总是多个商量。” 薛老太太这句话,让蒋悦心生感慨,“多谢婆婆,其实婆婆与其同我商议,不如好好的去和阿翎谈一谈,婆婆,既然以后经历一切都是她,那么,现在至少要给她一个做决定的机会。” 薛老太太还是有些疑虑,“我已经和她说了一些,只是这其中牵扯到了她的婚事,叫我如何开的出口。” 薛老太太生性老派,自然没法子和孙女谈及婚嫁之事,但是蒋悦性子不同,她没有这样的顾虑,“阿翎的年纪却是小了一些,可是就像婆婆刚刚说的,如今薛家的这样的形势,今非昔比,阿翎肯定是不能像府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着嫁人,摆在她面前的路如何,婆婆在薛家这些年,比我看的更清楚,今日我们替她做主,来日经历这些的是她自己,我们就算再怎么心疼,也不能代她受罪。婆婆,不要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你有什么想法不如和她透彻的谈一谈,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薛老太太听着蒋悦把话说完,并没有否认,还认认真真的仔细的开始思索,“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和她说这些?” 蒋悦点头,说道,“婆婆,说句实话,齐大非偶,世子爷我们高攀不起,就算谈婚论嫁,也是三年之后,但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路却只有那么几条,婆婆,至少让她自己好好的选择一下。” 正文 第七十章 好戏 薛老太太最后说道,“其实,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先想一想看,如何跟她说。” 而此时,薛翎半倚在床头,她本已经是倦怠至极,可是先是薛凤闹了这一遭,而后又因为熏香的事情,闹了这半天。 现在她的思绪反而越发的清晰,身子虽已是疲惫不堪,睡意却被洗劫一空。 丝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姑娘,今日查这熏香的事情只怕是传的满府皆知,我刚刚听到府里有好几个丫头私下里谈论,说姑娘张扬跋扈,不留情面,一点女儿家的温婉都没有,我呵斥了几句,接下来这样的话只怕会越来越多。” 丝竹恨恨的说道,“不过就是欺负我们大老爷不在了,觉得我们姑娘如今无人依靠罢了,这些底下的人最是势力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薛翎淡淡的说道,“让她们说,又不能少块肉。如今我本就没打算做什么温婉贤淑的大家小姐。” 丝竹小声的问,“姑娘,那这事怎么收场啊?。” 薛翎有心教导两个丫头,便循循善诱道,“你们与其瞎担心,不如好好想一想,熏香之事会有几种结果?有些时候,人过于担心,不过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你们先想想看,两日之期到了,巧心那边会怎么做,我再来告诉你们我会怎么处置?” 丝竹丝雨对视一眼,丝竹先说道,“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其一,巧心姐姐交不出人,其二,巧心姐姐交出了人。” 薛翎点头赞许,“不错,还得再想想。” 丝雨便补充道,“巧心即便交出了人,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真凶。” 薛翎颔首道,“不错,就是这三点。” 两个丫头看着薛翎,还是不解,“姑娘,那应该如何处置?” 薛翎说道,“我来告诉你们,我既然说出口的话,自然没想过要收回来,不然以后如何服众,如果巧心交不出人,那些丫头我自然一个都不会留。如果巧心敢嫁祸他人,随意交出了一个人,那么以重罪论处,绝不轻饶。” 丝雨试探着问道,“如果她交出的是真凶,姑娘会从轻发落吗?” 薛翎有些无奈,拿起手中的书册敲打在丝雨的头上,到底不舍得用力,落下的时候轻轻的,口中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想得美。做错了事,怎么可能从轻发落?我和乳娘差一点点被她们害死,我不要她的命,已经很是网开一面了。” 丝雨想起来,这熏香险些害的薛翎和蒋妈妈命丧火中,便知道自己方才过于妇人之仁了。 “姑娘,我错了。” 薛翎说道,“你们记得,不要心存害人之心,有很多人你们会得罪不起,但是也绝不能随意的心软,不是每个人都值得。” 她今日做下这个决定,把府里所有的丫头的命运放在了巧心的身上,无非就是为了断了巧心的后路。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这个权利绝对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她知道,巧心并没有参与此事,但是巧心在事发后,选择了隐瞒事实真相。 无论巧心是什么理由,她不理解,也不会原谅。 丝竹问道,“可是,姑娘,我有些不懂,方才大姑娘言语冒犯,姑娘为何让老太太来处置,而这熏香之事,为何不交由老太太处置,我瞧着老太太如今十分的疼爱姑娘。” 薛翎解释道,“长姐言语冒犯,却毫无心机,我不会也不屑于出手,既没有这个必要,也不能落人口舌,让祖母处置,更加的名正言顺,她即便心里再不满,以后绝不会敢在我面前出头了,而对于母亲房里这样暗中搞鬼的丫头,今日若不能连根拔起,以后必定后患无穷,你二人也不必过于担忧。该退就退,该进就进,没什么好怕的。” 丝竹和丝雨点头。 薛翎继续说道,“至于祖母,祖母很好,却不可能帮助我们一辈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许寄希望在任何人身上,不是说那个人靠不住,而是因为,” 她的眼中有一种情绪迷漫开来,“把性命交托于人,一旦输了,会输的很惨很惨。” 薛翎的语气十分的寻常,可是总有一股极淡极淡的忧伤晕染开来。 丝竹丝雨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薛翎轻声叹了一口气道,“这两日,二婶三婶只怕会过来的比较勤,你二人记得,无论谁套话,都说不知道。” 二房三房过来所为何事,丝雨二人自然知道,但是薛翎还是提前交待一下。 丝雨问,“姑娘,若是二老爷和三老爷想方设法的逼着你默写,我们该怎么办?” “不交。”薛翎答的简洁明了。 两个丫头愣住了。 她们自然知道书册,其实是薛翎所毁,但是,不管怎么样,姑娘只是一个晚辈而已,又是一个女孩子,若是长辈一定让姑娘交出来,可以拒绝吗? 薛翎看着两人疑惑的神色。 便知道两个丫头担忧的是什么。 其实,她前一世何尝不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最后所有的一切都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其实,很多时候,觉得被人所迫的时候,到底是自己先服了软,怎么能怨别人。 这些感悟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如果长辈要我交出我的性命,你们说我能交吗? 薛翎淡然的说道,“安身立命之本,怎能交托于他人之手?” “自然是不能。” 薛翎笑道,“那不就行了,只要我不交出来,他们并不能奈我何?”” 她是女子,前世因为许多的因素,坐上了巫主的位置,可是盯着她的终究是太多。 说到底,这巫医之术就像是一把利刃,前一世的她只感受到了利刃给她的伤害,却忘了利刃也是可以用来自保的。 而现在,她必须好好的利用这一把利刃,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薛翎舒了一口气,二叔,三叔,好戏连台,一起才刚刚开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补还 客房,无论是陈设还是环境都不能和正房相比。 薛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姑娘,”只听到丝雨小声的说道,“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姑娘。” 薛翎轻轻的靠着软榻,“什么事?让你这样小心翼翼的。” 丝雨说道,“是世子爷!” 薛翎眼睛微睁,“世子?何事?” 丝雨说道,“世子前来吊唁,姑娘正昏迷不醒,世子便拿了一封信,悄悄地递给我,让我交给姑娘,不过,我顾虑礼数,没敢收。” 薛翎听到最后一句,方才落下心来,现在的她不想也不能和南宫辰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没收就好。” 丝雨说道,“姑娘,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私相授受,到时候万一闹出什么来,世子又不打紧,但是却累了姑娘。不过,世子爷说了,过两日,大老爷头七,王爷应该会再来,到时候他会亲自和姑娘说?” 丝竹在一旁问道,“世子要说什么?” 丝雨没有说话,只是瞪了丝雨一眼。 薛翎陷入沉思。 南宫辰如今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究是自小过于顺畅,想起事情过于简单。 青梅竹马的惊世少年,前世的她不是不动心的,可是,这心里萌生的一点点情感,终究还是被耗得所剩无几。 她闭上了眼睛,想起来最后一次见到南宫辰的场景。 “阿翎,女人总不能一辈子抛头露面,你若是愿意,我会让父王跟外祖母商议一下婚事。正好解了你的燃眉之困,你如今声名尽毁,退居后宅,我能护你周全,虽然不能许给你正妃之位,我和母亲疼你爱你,府里人绝不敢轻慢与你。” 这样看似周到的语气,对她来说,如同施舍一般,叫她难以接受,薛翎只是笑了笑,她和南宫辰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幼时的表兄妹之情,大了一些,彼此是有意的。 因为有缘无分,午夜轮回,她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遗憾。 到了此时此刻,这遗憾终于散的一干二净。 女子活一世,总盼着能寻得一个尊重自己的男子。 是尊重,而不仅仅是宠爱。 就算没有经历这些事,薛翎顺利嫁入江陵王府,终有一日也一定会后悔,南宫辰不是良配,从来就不是。 前一世的薛翎即便没有谋划之才,也没有果敢决心,到底还是有几分铮铮傲骨,她缓缓的吐出一句,“多谢世子,薛翎愧不敢当。” 姑表之情,离婚约不过是一步之遥,他与她的感情总比单纯的表兄妹多了一些什么,至此也终于断了一个干净。 薛翎不傻,早就知道,这背后混战,绝对少不了江陵王一家。 而要她性命的,江陵王也算一个。 薛翎回过神来,跟两个丫头交代道,“不必放在心上,到时候,我见他一次就是了。” 薛翎不想再提此事,“丝雨,给我泡壶茶水吧,晚上应该会有不速之客。丝竹,你去看看母亲回了没有,若是回了,让她过来一下。” 薛翎心情不错,两个丫头也跟着轻松起来,连忙答应着去了。 薛翎估摸着这事情已经传得差不多了。 她很想知道自己的两位叔叔婶婶会是什么反应。 合府都知道,会熏香的只有邱家。 自己闹出这一遭,摆明了已经怀疑三叔三婶。 二叔这个时候,一定会以为得了机会,她等着二叔二婶来示好。 而三叔三婶婶,这是自己第一次的出手,算是给二人一点点的警告,两人本就谨慎,如今有些措手不及,应该没这么快寻得应对之策。 所以,若是她没估算错的话,二婶婶应该快到了。 果然没有多一会, 正说着,却听的丝雨来报,“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薛翎起身相迎。 薛寄宏和吴氏已经走进来。 “今日叔叔婶婶怎么都来了?” 薛寄宏说道,“正好得空,过来看看你。” 说着让丫头们捧上一个盒子。 邱氏说道,“这是你叔叔刚刚得的老山参,这是我陪嫁的头面。” 薛翎看了一眼,价值不菲。 “这怎么敢当。” 薛寄宏说道,“你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我们做长辈的多疼爱一些,也是应该的。” 吴氏也说道,“我们方才听说,你在查探府里的丫头,我方才还和你二叔说起过,说你也算是福大命大,其实这次的火势,我和你二叔最是心疼你,你那日去见了徐妈妈,都说了些什么?如今可查出头绪?” 薛翎有些无奈,比起二叔二婶,她更喜欢跟邱氏斗智斗勇。 两人过来,为了什么,她一清二楚,不过既然想要讨好她,空手套白狼自然是不行的。 一根野山参,一套头面就想拉拢她,至少先把克扣的银子补了。 “二叔二婶,其实徐妈妈那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我看见她在地上画了一个香炉,我才开始查的。” 吴氏和薛寄宏对视一眼,显然不信,问道,“没画别的吗?” 薛翎摇头,故意说道,“没有,其实我也不知道能查出什么来?或许是我会错意了。” 吴氏按捺不住的说道,“肯定没会错意,阿翎,你年纪小不知道,我们都是知道的,府里除了你三婶婶,就只有老太太懂得熏香。” 薛翎看着两人,说道,“祖母这样疼我,肯定不是祖母,至于三婶婶就更不会了。” 吴氏在一旁着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还要滔滔不绝,薛翎故意打断了话,“三婶婶如何,我并不知道,不过,二婶婶克扣我们不少银子,到现在还没补还给我们。” 吴氏干笑两声。 薛寄宏十分爽快的说道,“这事的确是你婶婶疏忽,今日无事,我们便把欠下的银钱按着账册清算出来。”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还钱 薛翎等的就是这句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自己这个二叔,向来是个只进不出的性子,这些年薛寄宏打理庶务,吴氏掌家,两人私吞了多少银钱,还是毫不满足。 等到时候回了薛家,这克扣的银子只怕是又要百般推脱。 薛翎打定了主意,要叫薛寄宏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来。 今天二房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薛翎一清二楚。 这一根野山参极为珍贵,这套头面,也是价值不菲,只怕十有八九也是库房拿来的。 这两件物事抵克扣的银子也是够了。 自己若是收了东西,不仅以后这克扣的银子难以拿回来。 而且不管谁接了管家之权,定是要核对账册的, 到时候因为这两件物事,自己只怕也会被牵扯进去,有理也说不清。 薛翎说道,“二叔说的极是,我和阿娘手头紧,若是二叔现在能将银子补给我们,那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不等薛寄宏反应过来,薛翎已经对着丫头说道,“去喊了太太过来,就说二叔二婶补送银子来了,让阿娘过来清点。” 薛寄宏没曾想薛翎顺水推舟的这般说。 他话已经出口,颇有些心疼钱。 吴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男人,薛寄宏心疼了,她自然看的明白,这两件物事是库中得来的,特地挑了两件价值不菲的,就是为了不用再额外的掏钱。 没想到薛翎收了东西,还打算要钱,这有点让两人意外。 闺阁之中的少女,脸皮再厚,也不会主动的提及银子的事情。 吴氏看着薛寄宏,她也心疼,但她不敢做主。 薛翎看的清楚明白,说到底,吴氏也是听命于二叔。 吴氏与她并无关系,可是这二叔确实是她有血亲的亲叔叔。 薛翎垂眸,血亲亦是如此,别人还能指望吗? 二叔教给她的无情,正好被她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二叔,若是觉得为难就算了,回了薛家再还也是一样的,正好我有些累了,二叔二婶请回吧。” 薛寄宏看着薛翎,便知道这侄女儿的意思了,大约不补还银子,别的事免谈。 他对着吴氏说道,“速去取银票过来。” 薛寄宏吩咐了,吴氏只得答应着去了。 薛翎便亲手捧了茶给薛寄宏,“那二叔坐一会就是,想来婶婶应该挺快。” 东西也送了,银子也打算还了,薛寄宏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介入主题,说道,“阿翎,你爹爹教你的医术,你还记得多少?” “爹爹教过的我自然是都记得。”薛翎认认真真的说道。 薛寄宏连忙点头,夸的真心实意的,“你这丫头自小聪明伶俐,我和你大哥哥都说过好几回,让他好好的跟你学习,以后,你大哥哥若是继承了薛家,你可要好好的帮着他。” 薛翎真心佩服二叔这能屈能伸的厚脸皮,“二叔只管放心,如果是大哥得了薛家的家主,我自然是要全力协助大哥,绝不敢藏私。” 薛寄宏继续说道,“阿翎,我看不如这样,你尽力的回忆,把医术整理成册,不然时间长了,必然会有所疏漏,到时候都是薛家的损失。” 薛翎十分的为难,说道,“我现在无法执笔,需得等手上的伤势好转,方才能开始抄录,再者,我所学有限,只怕一时半会难以复原,若有个人帮着我就好了。” 薛寄宏连忙说道,“你大哥学的也不错,我让他来帮你就是。” 薛翎眼珠转了转,“此事事关薛家,应该请了三叔一同商议才是,不然若是三叔责怪,我可担当不起。” 薛寄宏唾了一口,“阿翎,你还不知道?那熏香除了邱家,别家也不会,你别信你三叔,我告诉你,徐妈妈就是听命于他们。” 薛翎正要答话。 就见吴氏与蒋悦一同进来,想来是在门口遇见的。 薛寄宏先上前和蒋悦打了招呼,又说道,“这克扣之事真的就是一场误会,银钱也已经备好,咱们一家子骨肉至亲,过去的就不必再提了。” 吴氏身边的嬷嬷手里捧着托盘。 薛翎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一眼扫了过去,便知道这银钱足足够了。 她说道,“二叔二婶太客气,既然阿娘来了,就清点一下,正好了了此事。” 吴氏心疼,不过面上依旧说道,“正是呢,咱们一家子骨肉至亲,之前是我疏漏,想着大嫂和两个侄女受这么大的委屈,我这心底难以安定,这才急急忙忙取了银票送了过来。” 蒋悦看了薛翎一眼,自然知道女儿的意思,便去清点了一番,“不错,正好。” 然后便让蒋妈妈将银子收了起来。 视线落在了桌上的人参和头面上,“这是?” 吴氏说道,“阿翎这次死里桃生,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也要有个表示才是,这是给阿翎的,大嫂就不要推托了。” 蒋悦看向了薛翎,薛翎说道,“既然叔叔婶婶这般客气,那阿娘便替我收下吧。” 蒋悦看着东西贵重,有些犹豫,薛翎说道,“阿娘,即是二叔和二婶婶一片心意,阿娘收下就是。” 蒋悦见薛翎这样说,便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蒋悦说这句话的时候,薛翎注意到薛寄宏和吴氏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两样物事果然有些问题。 不过,欠下的债,没有不还的手里。 送到手底的东西,没有不收的道理。 “二叔二婶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去吧。” 薛寄宏想起此行的目的,银子已经送出去了,自己该说的还没说完呢,便直接说道,“阿翎,方才所言,记录医书的事情是不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蒋悦随口问道,“阿翎,什么事定下来了?” 薛翎眨着眼睛对母亲说道,“二叔让我把所学的巫医之术抄录下来。” 薛寄宏说道,“大嫂,是这样的,这医书事关薛家根本,时间长了,恐有遗忘,越早重新整理越好,阿翎现在这手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我的意思是,让她仔细的思虑,我让阿源帮她誊写。”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失策 蒋悦就知道这二房巴巴的送银子过来,必然没安好心,现在一见,果然如此。 当下毫不犹豫的说道,“儿大避母,女大避父,便是兄妹之间,这个年纪也要避讳,更何况是堂兄妹之间。” 薛寄宏急了,“阿翎还小,一家子骨肉至亲,若是讲这个,那这巫医之术不用传下去了,以后也是要协助的。” 薛翎知道母亲对于这些礼数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以此为理由回绝,是因为母亲不喜欢二叔二婶这样目的性过于明确的行径。 蒋悦说道,“如今这祖宅连个像样的书房都没有,难不成要让阿源到内院跟着阿翎一起誊录,成何体统,我知道二叔急,但是也急不得这一两天,等回了薛家,商议一个两全之策再说,到时候阿翎手上的伤势也好些了,岂不比现在周全。” 薛寄宏几乎是脱口二出,“不若这样,这几日让凤凰帮着誊写,凤凰资质差,没有学过这些,想来没什么影响。” 吴氏一急,连忙说道,“凤凰一个女儿家,叫她沾这些东西做什么。我看大嫂说的不错,等回了薛家再说,也不急着这一两日。” 薛寄宏气吴氏妇人之仁,立刻喝道,“你懂什么?” 薛翎暗暗冷笑。 巫医世家,女孩子沾惹祖传之术乃是大忌。 因为有和江陵王世子这门婚事挡着,她才阴差阳错的学了巫医之术,最后也还是和薛家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有些东西一旦沾了手,就难以摆脱了。 若是薛凤帮着誊录祖传医书,以后的婚事一样会成为薛家比较敏感的一件事。 至少在定下婚事的时候,会受到更多的局限,就像薛翎一样。 吴氏心疼女儿,立刻就反驳了。 吴氏都能知晓这些,薛寄宏不可能不知晓,可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薛翎暗道,这二叔对于权势利益的渴望和痴迷,已经达到了完全不在乎子女的地步。 薛翎想起堂兄薛源。 薛源性子畏缩,资质平庸,其实并不适合担任薛家家主。 她后来仔细的观察过薛源,薛源全然没有这样的野心。 从头到尾,想要掌控薛家,渴望着巫主之位的都是自己的这位二叔薛寄宏。 薛翎微微的摇了摇头,替薛源和薛凤感到了一丝悲哀。 薛翎说道,“二叔这个提议其实不错,只是今日我和长姐之间闹了些许不愉快,只怕长姐并不会愿意帮我抄录吧,若是因为姐妹之间的小矛盾误了薛家的大事,长姐担不起,我更担不起。” 薛寄宏愣住了,很显然还不知道此事,他疑惑不解的看向了吴氏,颇为不满的说道,“凤凰又怎么了?” 薛翎看着自家这二叔快要控住不住的火爆脾气,“二叔二婶私下里去说吧,誊录书册非一朝一夕之事,若是长姐保证这期间与我和和气气的,不生是非,我必定全权配合。” 这事情,蒋悦也不知晓,一听就问道,“阿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丝竹上前说道,“太太,大姑娘言之凿凿的说我们老爷不在了,以后谁是嫡系还说不定。” 只开了一个头,蒋悦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她看向了吴氏和薛寄宏,说道,“二叔二弟妹,凤凰是姐姐,阿翎是妹妹,长幼有序,凤凰说阿翎几句,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管不着,但是言语之间故意让阿翎受委屈,我却不能不管,凤凰这性子不收一收,就不用过来帮忙了。” 这话说完,吴氏只觉得有些尴尬,她感受到薛寄宏在一旁快要爆发的怒火,勉勉强强的挤出来一点点的笑容,“大嫂别生气,凤凰也是年纪小,这才言语冲撞,婆婆已经罚了她。” 蒋悦却挥手道,“银钱也送还了,你们的心意我也收到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二叔,二弟妹请回吧,丝竹送两位出去。” 吴氏心底涌现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薛寄宏狠狠的瞪了吴氏一眼,甩袖离去。 吴氏只得连忙跟上。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出了院子,薛寄宏就有些控制不住,问道,“凤凰那丫头又惹了什么事?” 吴氏笑的勉强,“凤凰方才言语之间冲了一些,婆婆已经罚了她在抄写女戒,我再劝一劝就好了。” 薛寄宏当即就甩起了脸色,“母亲从来不怎么罚小辈,凤丫头若不是犯了大错,怎么会罚她抄录女戒。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来问她。” 说着先回了房。 吴氏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着吴嬷嬷说道,“老爷只怕又要将火气发泄在凤凰身上了。” 吴妈妈在一边也感叹道,“爷一向重男轻女,平日里对姑娘就冷淡了一些,偏偏姑娘这脾性又随了爷,太太夹杂在中间真是为难。” 吴氏听着,想起来什么,眼圈红了红,擦了擦眼泪,“凤凰快及笄了,女孩子家十三十四就要定亲,老爷当初说不急不急,等得了这巫主之位,到时候凤凰必能水涨船高,许一个家世上乘的世家子弟,如今,却想也不想就让她跟着阿翎来誊录这薛家巫术,这祖传的东西是凤凰能碰的?若是碰了,来日里指不定怎么样?” 说着拉了吴嬷嬷的手,“你别看阿翎现在握着这薛家命脉,合族都拿她当个宝,待的三年之后,她哭都没地方哭,这一次就算老爷打我骂我,我也绝不会叫凤凰粘上这东西。” 吴嬷嬷知道吴氏这几日,事事不顺,心里已生悲观情绪,便劝慰道,“太太别太担心,大姑娘好歹也是咱们薛家的大小姐,婚事差不了哪里去的。再说,如今这样也正好,老爷不高兴了,无非就是骂了大姑娘几句,要我说,大姑娘这脾性和三姑娘相冲,正好不必让大姑娘牵扯此事,如今受些委屈,来日可是大福,太太别太担心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混乱 吴氏也没辙,心里越发的难过,只念叨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嫁进薛家就得了这一双儿女,只想着他们平平安安的过一生,老爷一心想让阿源继承薛家,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凤凰就是个女孩子,如今快到及笄之年,寻个好人家嫁了就是了,老爷如今想也不想,就把凤凰拉进来,他行事之时,可有一星半点的为子女想过?” 说到最后,眼圈都急得红了。 吴嬷嬷只得宽慰几句,“男人家就是这样的,太太别往心里去了,我们去叫了大姑娘,回头老爷等得急了,又要闹了。” 吴氏叹了一口气,“你去叫了凤凰过来,我先去劝劝。” 薛凤住在薛翎从前所住的房间,此时正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抄着女戒。 看见吴嬷嬷过来,心里有些不安。 吴嬷嬷说道,“大姑娘,老爷找你。” 薛凤一听到父亲,气势先弱了几分,嘀嘀咕咕的,“爹爹如今也向着三妹妹吗?” 吴嬷嬷劝道,“老爷正在气头上,这会子太太先去劝了,你等会过去,尽量的顺着些就是了。” 然后又仔细的嘱咐了几句。 薛凤这时候才生出几分悔意来,但是还是有些犟,“嬷嬷,我就是看不惯三妹妹那高人一等的样子,祖母偏着她就算了,为何如今连爹爹都偏袒她了。” 吴嬷嬷说道,“族里的事情,我一个下人不好多说大姑娘只需记得,以后啊,姑娘遇事多思量一下。” 薛凤踏进厅堂的时候,就觉察到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十分的紧张。 她忍不住的想要后退。 薛寄宏已经听到脚步声,顿时喝道,“这会子怕了,找阿翎麻烦的时候怎么不怕了?若不是你冲撞了阿翎,何至于今日无功而返,白白的花费了我这些银子。” 薛凤不敢狡辩。 只站着不敢动。 吴氏连忙站在薛凤面前,把薛凤护在了身后,道,“阿翎指不定就是拿凤凰这事推脱而已,她肯定是不想交出来而已,你怪女儿做什么。” 薛寄宏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懂什么,这是薛家传承,是她一个小姑娘说不交出来就不交出来的?说到底,就是凤凰这丫头不懂事,这个时候,跟阿翎叫什么劲,你平日里实在是太惯着她了。要我说,母亲罚的太轻了,你让她给我好好的抄了女戒,明日里去给阿翎赔礼道歉。” 吴氏这一生,什么都不在意,只一双儿女看的如同命根一般。 心里本就梗的慌,这会子委屈的不行。 当下便护道,“别人做爹的,爱护子女,你却从来没有,心底只有这薛家的家主之位。咱们已经得了这许多,就算做不了家主,也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一生,为何一定要如此执拗。若不是你日日在孩子面前提嫡系,凤凰怎么会在阿翎面前脱口而出,这会子你却怪在我头上,怪在凤凰的头上。” “愚见,”薛寄宏气急了,说道,“做不了嫡系,以后我们就是旁系,不说百年之后,只单单说过个十年八载,咱们在薛家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了。” 吴氏怄的心慌,只是摇头,“你说的都在理,当初要克扣也是你说的,如今咱们里外不是人,在薛家不论什么事,你都将我推上前去,如今变成这样,也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若是想要那巫医之术,你自己去跟阿翎要去,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绝不会叫凤凰牵扯进去。” 这是吴氏第一次这样正面的跟着薛寄宏杠。 薛寄宏面子上受不住,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照着吴氏砸去。 吴氏躲闪不急,那茶盏落在额头上,破碎开来,登时就划拉一指长的口子。 鲜红色的血流了满脸。 薛寄宏出手之后,微微的有些后悔,但是一时之间拉不下脸,只是冷冷的说道,“柜子里有止血的膏药,你让吴嬷嬷替你擦些,或者去换了阿源过来也是一样。” 说着一甩衣袖,夺门而出。 薛凤吓坏了,抱着吴氏哭泣不止,“阿娘,怎么办啊。” 吴嬷嬷连忙让人去外院喊了薛源回来。 薛源急急忙忙的敢来,看见吴氏,也是慌乱不已。 接过吴嬷嬷递过来的一色膏药,一下子就懵了。 薛凤在一旁催促,“哥哥,快给阿娘上药啊。” 薛源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的寻到了止血的膏药,然后倒在手心里就往吴氏头上抹。 血没止住,吴氏此时心寒到了极点,因为失血,她头有些发晕,扶着薛凤的手虚弱无力,渐渐的已经开始头晕恶心了。 薛源已经手足无措了,只在一旁喊着阿娘。 薛凤只知道哭。 吴嬷嬷看着这情形,知道薛源是靠不上了,也不由得淌眼抹泪的。 片刻之后,到底强行镇定下来,先是对大丫头说道,“你去告诉老太太,” 又对着薛凤说道,“大姑娘,你在这里陪着太太,我去找大太太。” 薛凤拉了吴嬷嬷说道,“去找大伯母,她肯定不会来的。” 吴嬷嬷也没法子,如今大公子不顶用,府里会医术的只有薛家两位爷,自家这位老爷蹬腿就跑了,三老爷肯定不行,男女避讳,叔嫂之间更加避讳。 除了去求大太太,哪里还能找别人。 薛凤说道,“大伯母如今正恨着我们,哪里会来替阿娘诊治,还不如去外面寻个郎中。” 吴嬷嬷觉得薛凤有些不懂事了。 家丑不可外扬。 府里最近事多,这样的丑事去求大太太,已经是十分难为情了。 若是闹到府外,二老爷的面子往哪里搁,薛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到时候只怕就难以收场了。 吴嬷嬷说道,“大姑娘好好的陪着太太,我去去就来。” 却说二房这边闹得这样严重,这是薛翎始料未及的事。 此时蒋悦正在给薛翎上药,一面仔细的交待,“阿翎,虽说你二叔过于功利,不过薛家的医术只握在你的手中,也难免他会心急,我想说的是,就算不交出来,你也要好好的思虑一下你爹爹教给给你的那些医术,回头整理出来,不能叫你爹爹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相求 薛翎头一次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感慨道,“阿娘最是不喜巫术,如今也说这样的话,可见阿娘是真的怀念父亲。” 蒋悦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终究不过一闪而过,然后摇了摇头,“这个倒是其次,薛家的那些长老们,还有你二叔三叔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手上握着这样的好东西,每个人都想要,如今你二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你三叔,不知道会有什么应对之策,我想一想就很忧心。” 薛翎却不认同,活了两世,她自然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怀中有璧,需得有护的这璧的能力。 如若不然,就算是交了出去,也是难以独善其身。 “阿娘只管放心,我心底有数,就算他们都是千年之狐,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物品上,“阿娘前些时日,不是说了,要给燕儿配些养生的药丸,就差上好的野山参吗?这支有些年头,阿娘收起来,等这两日忙完了,我帮着阿娘一起配制。” 薛家本就是巫医世家,这药材之类的自然不会紧缺,不过自从父亲病重之后,药堂便是二叔三叔接管,极上成的好东西,落入二叔的手,就没有别人什么份了。 这样年份的人参,这半年来,薛翎已经不曾见到了。 故而,薛寄宏送过来的时候,薛翎想也不想,便先行收下了。 蒋悦看了一眼,却有些疑虑,“阿翎,你二婶婶多送了这野山参和头面首饰,不知是个什么打算?我瞧着,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必然是想套你的手里的医书。如今你收下了,东西却又没给,我看你二叔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回头不知道怎么算计我们呢,我们这样收下,会不会不妥,不如人参留下,这头面还回去吧。” 薛翎看向了桌子上的东西,“阿娘真是的,留一样和留两样有何区别,再说,” 她解释道,“这两样东西,绝对是二叔二婶私自落下的。阿娘只消想一想,二婶婶管家这些年,二房想来是克扣不少,如今二婶婶失了管家之权,那么不管是谁接手,这亏空该当如何处置?” 蒋悦明白了,她没怎么管过家,倒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阿翎你说的不错,到时候只要对账,就知道缺了哪些物事。” 薛翎嗯了一声,道,“不错,缺的物事之中,若有极其贵重的在我们手里,到时候只要祖母责怪二婶婶,二婶婶绝对会把我们拉出来挡着,祖母那个性子,要么都不罚,要么都罚,没有只罚二叔二婶不罚我们的道理。” 蒋悦又有些疑惑了,“阿翎,你既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其中的算计,为何还要收下,你不担心吗?” 薛翎自然不会担心。 “阿娘,一味地退步并不能逃避祸事,今日二叔一计不成,来日指不定又要寻出什么新招,咱们不如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就算爹爹不在了,我们长房嫡系,也不是他们二房庶出招惹的起的。” 她今日收下了二叔送的大礼,要回了被克扣的银子,然后借着薛凤的名,推脱了誊录祖传医书之事。 二叔那个火爆脾气,今日没有如愿,回去一定会狠狠的训诫薛凤。 薛凤和薛莲不一样。 薛凤对薛翎所有的不满和敌意,都流于口舌之快。 无非就是言语之间占些上风罢了。 既然没有实质性的仇恨,薛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今日让薛凤吃点苦头,来日若是不再生事,薛翎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这位堂姐一直过不去。 蒋悦不由得点头,夸赞不已,“阿翎现在的谋略便是我也自叹不如,你既然敢收下东西,想来已经想好了怎么解决此事吧!” 薛翎回答道,“阿娘别取笑了,明日里去跟祖母请安,只需要当面说及此事。我们主动拿到明面上来说,便可以杜绝了日后替人挡箭。” 蒋妈妈手里扬着一本书册走了进来,“太太,你刚刚说把这个拿给姑娘的,怎么落在桌子上了。” 蒋悦接在手里。 然后递给了薛翎,“这是阿娘这两日整理的一些药方,和薛家现在的并不相同,你先看着。” 薛翎接过来,逐一翻过,果然都是药方,或赠或减,虽不尽相同,但也有些大同小异。 蒋悦说道,“这些年在内宅无事,我一直在琢磨这制药术,因为受限太多,仅有小成,但是已经足够你所用了,除此之外,还是外伤术,我可以慢慢的教你。” 薛翎拿起书册,心底有个疑惑,一直没问,“阿娘,我跟你学,舅舅们会不会不高兴?毕竟这是蒋家术法。” 蒋悦笑了,“也不算蒋家术法,不过阿翎,我的想法和你们不一样,医术造福于人,不该因为家族门第之分,而受局限。你想学,我很欢喜,阿娘觉得,你以后的成就会远高于我。”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喧喧嚷嚷的。 几人看了过去。 只见吴嬷嬷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薛翎第一次见到吴嬷嬷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因为父亲的丧事刚过,府邸的下人也是着了素衣。 故而吴嬷嬷身上的素衣被浸染了血渍,便十分的明显。 蒋悦也是一惊,“这是出了何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吴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不小心磕破了头,这会子流血不止,老爷也不在家里,请大太太帮忙去看看吧。” 蒋悦和薛翎对视一眼。 立刻就觉察出了这一句话中的漏洞来。 薛翎猜测,必是二叔心里不爽快,拿二婶婶出了气,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蒋悦行医之人,从不过问病患的隐私,她没有半分的犹豫,就转身拿了药箱,“阿翎,你不是想要跟我学外伤术吗?正好是个机会。” 薛翎也跟着起身,“好。”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相求2 母亲开口主动应承,薛翎自然是不能回绝,更何况,她是知晓母亲爱医成痴,只要母亲想做的事,她会像父亲在世一样支持。 母亲和薛翎是不一样的。 其实论起天赋来,薛翎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但是论起对医术的痴迷,薛翎是及不上母亲的。 前一世,她尚且还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专研医术上,这一生,她想做的事情太多,终究是分散了精力。 比起母亲,她十分汗颜。 母亲想要正大光明的行医,薛翎自然是支持的,现在正是一个锲机。 “阿娘,不行,” 薛翎忽然停住了脚步。 吴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她早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吴嬷嬷跟在吴氏旁边,自然知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克扣之事是薛翎一手揭穿的,一场大火又险些害的薛翎命丧火中,薛凤无理取闹,针对的也是薛翎,方才这位三姑娘不软不硬的回绝二老爷的提议。 吴嬷嬷就知道,三姑娘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性子。 她若有其他的法子,也不会过来相求。 来之前,吴嬷嬷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结果她准备的说辞一句还没开口,大太太和三姑娘已经应下,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薛翎会回绝,吴嬷嬷并不意外,她扯出一个笑容。 “三姑娘何出此言?” 薛翎说道,“我虽跟着爹爹习医,但从未替人诊治过,阿娘医术绝佳,但是因为私下应诊被族中长老们深责,若是阿娘去替二婶婶医治,回头落不得半点好也就罢了,二叔二婶再添油加醋的给阿娘安个什么罪名,我们岂不是有苦说不出。” 吴嬷嬷知道,薛翎这是旧事重提,毕竟大太太行医之事,和二房脱不了干系。 吴嬷嬷心底有些懊悔,第一次生出几分自作孽,不可活的惭愧来,“大太太,若是为难,也没关系。” 蒋悦暗叹一声,说道,“罢了,先去看看二弟妹伤的如何,若是能治的话,” 吴嬷嬷因为薛翎所言,正生了惭愧之心,此刻见蒋悦不计前嫌,心底感激,连忙说道,“别的我不敢应承,但是我敢拍着胸膛说,如果大太太救了我们太太,从今以后,我们太太一定会感激您的。” 蒋悦并不在乎这种感激,开口道,“事急从权,不必多说,走吧。” 吴嬷嬷感激的朝着蒋悦鞠了一躬,“多谢大太太。” 这一声感激十分的真心。 薛翎已经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既然阿娘这样说,我们去看看就是。” 吴嬷嬷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不敢催促,跟在蒋悦身后,暗暗的道,这大太太并不如府中议论的性子乖张。 吴嬷嬷此刻的心情正是薛翎刻意为之。 她现在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府中给母亲重新的塑造一个形象。 这个新的形象,可以让薛家的所有人都希望母亲好好的活着。 薛翎跟着母亲踏进院子。 远远就听见祖母责问的声音,然后是薛凤哭泣的答话声。 薛源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 而吴氏坐在椅子上,头上的伤口依旧流着血,脸上,衣衫上满是血渍,眼睛微闭,似乎已经昏迷不醒,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 薛老太太显然是气急了,对着薛源说道,“你老子呢,还不让人去找,”又道,“你也是跟着你伯父习过医的,还不去看看你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薛源连忙上前去,按着吴氏的脉搏,脸上既担忧,又无措。 薛老太太看着薛源这个样子,便知道指望不上了,只是暗暗的摇头,又不忍心过于责备。 一抬头看见蒋悦和薛翎走了进来,这才安心些许。 蒋悦先过去看了人,薛翎上前给薛老太太行礼问安。 薛凤看见蒋悦仔细的查看伤口,忍不住擦了擦眼泪,问道,“阿娘要不要紧?” 蒋悦并没有答话,只是对着薛源说道,“不用把脉了,你把你母亲轻轻的放倒平躺着。” 然后对薛翎说道,“阿翎,你来号脉。” 一面开始有条不紊的吩咐,“去打了水过来。” 薛老太太对薛翎说道,“阿翎,你去看看。” 蒋悦正拿了帕子细细的替吴氏擦拭脸上的血污。 一盆清水被染的血红。 直换了第二盆清水,这才擦拭干净。 终于露出了额头上的一道口子,很深,也有些长。 这是利器划破的伤势,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之后,整张脸呈现一种十分苍白的情形。 呼吸也有些急促。 薛翎上前,拉了吴氏的手,按在了脉搏上,过了片刻,才说道,“脉息细数,应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可有法子?” 薛翎起身,“祖母,并非是兄长手足无措,大伯母伤势在头上,十分严重,若是用祝由术,只怕已经无法生效,若要用蛊术止血,这伤在头上,孙女学艺不精,不敢冒然用蛊。” 薛老太太不太懂医术,看着吴氏的情形,也觉得十分不妙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思虑之后,转头对身边邱嬷嬷说,“你亲自去,把大老爷给我叫回来。” 薛翎摇了摇头,“祖母,若是二婶婶刚刚受伤,用巫术或可救治,如今二婶婶已经昏迷,除了爹爹在世,只怕薛家没人可以,大伯母这病势,我治不了,二叔只怕更是无能为力。” 薛寄宏的巫术的确是并不精通。 薛老太太心底也十分清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爹爹在世之时,时常说起,阿娘医术在他之上,或许阿娘有法子。” 薛老太太闻言,看了过去,就在谈话之间,蒋悦一直没有停歇。 此时正按着吴氏的胸膛。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吴氏的额头处。 出血已经很少了。 屋子里都没有出声,过不了一会,终于听到吴氏轻微的呻吟声。 薛老太太提起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救治(一更) 薛凤连忙扑了过去,喊道,“阿娘,你醒了。” 蒋悦沉声道,“把大姑娘拉开。” 吴嬷嬷看见蒋悦把自家太太救活,自然不敢懈怠,立刻把薛凤拉开了。 薛凤到底不敢再上前去,见到蒋悦救醒了吴氏,便小声的问道。“大伯母,这是已经无碍了吗?” 蒋悦仔细的看了吴氏头上的伤痕,说道,“这口子极为的深,看来最好的法子是缝针,这脸上也会留下疤痕,你们想好了回答我,我好准备。” 薛凤一听就蒙了,缝针是什么医术? 薛老太太也问道,“这是什么治法?” 薛翎也不知晓。 她自小学的医术和母亲的并不一样,再者母亲行医也不喜人旁观。 从前一世,薛翎只当是因为蒋家医术不外传,故而一直自觉的没有去亲眼看过,只知道母亲所用的药物和工具和薛家全然不一样。 不过这一生她提出跟着母亲学医的时候,母亲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还有些意外。 故而,这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术语。 蒋悦简单的说道,“这就是我外伤的治法。你母亲的伤口既深且长,若不缝针,伤势愈合的时间会很长,而且愈合期间内会不会恶化我也不敢保证,毕竟是这伤在头上,若是红肿化脓,用药会更加麻烦。” 薛源在一旁说道,“我记得伯父之前教学,曾经提及,若是红肿化脓,或可用蛊术化解。” 薛老太太点头说道,“我记得的确如此,儿媳妇,这缝针之术是否就是如同缝衣一般,可还有其他的法子?不若还是试一试薛家之术。” 薛翎方才给吴氏把过脉,心里已经有了底。 吴氏的伤势,她是有法子医治的, 薛翎仔细的看过,吴氏这伤口极深极长,若是要用药物止血,的确有些难度。 外伤的救治之术在整个江陵都是比较薄弱的。 行军打仗,外伤伤势过重,死亡的不计其数。 薛家对付外伤主要用的巫蛊术。 比如出血不止,一般都是用的凝血蛊虫。 红肿热痛,也可用蛊虫。 万物有利便有避。 这蛊虫也有一个弊端,今日体内,存于时间过长,对人体损耗也很大。 父亲在世,曾对她说过,若是能用药物医治,尽量不要依赖蛊术。 再者,她有心把这个机会让给母亲表现。 除此之外,她也的确想看一看,母亲口中的医术和自己自小所学的巫医之术,到底不同在何处。 薛翎说道,“祖母说的蛊术,我所学局限于书本,并不曾亲身试过,若是大家放心,我可以替婶婶医治,但是诚如阿娘所言,二婶婶这伤在头部,蛊虫虽好,却不受控制,若有后遗之症,回头二叔二婶不可责怪于我,还有长姐兄长不可找我麻烦。” 薛老太太闻言,也有些犹豫不决。 除了担心儿媳妇不测之外,她最担心的是孙女儿初次行医,留下阴影。 吴嬷嬷现在明显的更信任蒋悦,这三姑娘的确是天赋出众,但是从没有过出诊经验,大太太这半年来,私下出诊,如今看来,医术果然非同一般,吴嬷嬷说道,“老太太,方才大太太救醒了我们太太,想来蒋家医术也是名不虚传,不如还是让大太太医治吧。” 薛凤和薛源也没有提出异议。 薛老太太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蒋氏你来医治吧。” 蒋悦说道,“阿翎,你来帮忙。” 薛翎点头。 蒋悦吩咐道,“去把我的箱子打开。” 薛翎从蒋妈妈的手里接过来母亲的箱子,然后轻轻的打开,盒子里奇奇怪怪的几样器具呈现在薛翎的面前。 这不是薛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 只是从前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而久远。 再一次看到母亲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她心底触动不已。 前一世,母亲过世之后,留给她的就只剩下这一只箱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里面的东西该如何使用,只是收在身边,当做母亲的遗物,算是一个念想。 “阿娘,然后呢?”薛翎问道。 蒋悦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个白瓷瓶子里的盐水,递给我。” 薛翎寻到了一个白色瓷瓶,递了过去,蒋悦打开来,替吴氏清洗伤口。 吴氏意识逐渐清醒,脑子里还停留在出事之前的记忆,看见蒋悦替自己治病,本能的躲了一下。 “被动,”蒋悦说道,“来几个婆子,把二太太按住,等会会有些疼痛。” 几个婆子听吩咐按着了吴氏。 吴氏的思绪渐渐清晰。 她记起了那个砸向自己的茶盏,夫妻一场,凉薄如斯。 嫁入薛家这些年,她一向对丈夫言听计从,薛家三兄弟,丈夫夫妻鹣鲽情深,三房也是相敬如宾。 只有薛寄宏,从来不曾半分的体贴过她,她心底不是不失落的。 不过,这样动手,却是第一次。 额头上的疼痛,比不得心底的痛。 吴氏只觉得心一点点的沉入谷底。 她忍不住别过头去,“不用了。” 吴氏头一次再众人面前露出这样失落绝望的神情。 都是女人,薛老太太也忍不住劝慰道,“你大嫂不计前嫌,替你医治,你能忍就多忍一些,命是自己的,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吴氏扫了一眼,这才发觉子女都在一旁,而自己的丈夫,那个始作俑者,连个身影也看不见,眼角一酸,差一点就涌出泪水来。 蒋悦看见吴氏眼中的泪光,只是暗暗的摇了摇头。 生离死别的事情她见的多了,现在吴氏的这种伤感并不能触动她。 不过,她终究还是劝了一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砍,你看看我,也算是死里桃生,这族中长老没一个人看我顺眼的,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你这算不了什么,有儿有女的,好好的活着,还怕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吗?” 吴氏听到蒋悦说的这些话,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涌起来一股愧疚之情。 她看着蒋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是开不口。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救治2(二更) 蒋悦也就是有感而发,顺势劝慰了一番,说完就不在意了。 她回过头,看着薛凤薛源在一旁一脸担心的样子,然后扫视了一圈,看了看屋子里的人,便说道,“婆婆,不如请大家出去等吧,这样都待在屋子里,并不合适,只留下几个婆子帮忙按着二弟妹,再让阿翎留下来给我帮忙就好。” 薛老太太起身,“阿源,凤凰你们随我一起出去。” 又打发了多余的婆子丫头。 薛源也起身来,倒是朝着蒋悦行了一个礼,“有劳大伯母了。” 蒋悦已经开始清理伤口,“我要先检查一下这里面是否有碎瓷片,二弟妹,你多忍耐一些,会有些疼。” 吴氏道了一声好。 吴嬷嬷是吴氏的陪房妈妈,差不多是看着吴氏长大的,感情非比寻常,此时别过头去,轻轻的擦拭眼泪。 蒋悦一面动手,一面跟薛翎说道,“阿翎,你看着,这外伤处理时,需要十分的细致,不论病人如何挣扎叫喊,都不用理会,你看看我的手法。” 薛翎点头,“好。” 蒋悦又道,“阿翎,箱子里面的那根线,你用滚水给我烫软。” 薛翎按着母亲的吩咐忙碌起来。 薛翎救治过的病人不在少数,但这是她第一次跟着母亲行医,这种方式也是她从来不曾接触过的。 薛翎仔细的观察母亲的每一个举动,并牢牢记下。 蒋悦清洗伤口之后,确定里面没有了碎瓷片,这才拿起烫软的线,叹了一口气,“还够,将就着用吧。” 薛翎问道,“阿娘,这是用什么做的?” “桑皮。”蒋悦随口答道,“回头,我教你。” 然后对着薛翎说道,“你看着我的缝针手法。” 薛翎凝神,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缝针对于蒋悦来说十分的简单。 今日为了给薛翎讲解,倒是尽可能的放慢了步骤。 吴氏的意识清醒了之后,痛感就显得格外的强烈,从缝针的时候,就开始疼痛的叫喊起来。 几个婆子死死的将她按住。 蒋悦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麻利的操作。 这是薛翎第一次旁观母亲行医的样子。 和她印象里的母亲完全不一样,她却觉得,母亲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蒋悦缝到一半,对薛翎说道,“你来试试看。” 薛翎净手之后,便上前接过了母亲的针。 她自幼虽然不是十分的精于女红,却也是在祖母的督促之下学过一些。 只是做了薛家的家主之后,这种女儿家的东西便再也没有碰触过了。 母爱的这针与绣花针全然不同,握在手里也是不一样的感觉。 “阿翎,别怕。” 蒋悦只当薛翎紧张,便低声宽慰道。 母亲的声音乍然在耳旁响起,这么熟悉的四个字,薛翎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薛翎记得,她第一次用祝由术祈雨的时候,准备上台的时候,底下站了好些民众。 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但是看台之下,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那是她接任巫主之位之后,第一次正式的用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心底的紧张盖过了一切。 那些目光满是打量,透着质疑,声音此起彼伏的,一点点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是第一个以女子身份接任的巫主,所有的人等着她出错之后再行声讨。 她不由得生了退缩之意。 当时祖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就当所有的人不存在,就像平日里行医治病一般,你爹爹应该都是教过你的,巫医求雨,都是提前算好了时辰的,你就按着平日里所学就好。” 末了,祖母又对她说道,“阿翎。别怕,” 这是祖母最后说的四个字。 她渐渐的安定下来。 那一次的祈雨十分的成功。 也是这一次,让她初步被江陵的民众所认可。 后来,次数多了之后,她就越来越得心应手,再多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可以全然无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巫术在江陵一带几乎是无人能及,可是,她忘了,再高深的巫术,也终究是敌不过被利益驱使的人心。 薛翎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经历有时候是一种苦痛,更多的时候却也是一种收获。 至少,经历了那些事,现在的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 薛翎已经照着母亲刚刚的样子开始缝针。 吴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但是担心惹怒蒋悦,并不敢多言。 薛翎的手法,自然是不能跟蒋悦相提并论,第一针就下的有些歪了,后面顺手了一些,终究是看起来歪歪斜斜的样子。 收针的时候,在蒋悦的指导之下,也不好看。 蒋悦却点头说道,夸赞道,“阿翎很厉害,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这一声夸赞叫薛翎汗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更加意识到,巫医之外,或许真的有更好的行医济世的法子。 吴氏本就失血过多,这会子已经疼的晕厥过去。 蒋悦最后处理完之后,这才起身。 吴嬷嬷不敢质疑,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样就好了吗?” 吴氏说道,“半个月吧。切记不要沾水。到时候,拆了线就差不多了。” 吴嬷嬷不敢细问,只得道谢。 蒋悦开了一个,“先熬了汤药,无论如何叫她吃下,我再去弄一些外敷的药,若是高热,再来叫我就是。” 蒋悦和薛翎走到厅堂的时候,薛老太太起身,“好了吗?” 蒋悦点头,“婆婆,我还要回去制一些外敷的药膏。” 吴嬷嬷走到蒋悦面前说道,“今日刚刚好我们老爷有事不在。” 她拜了下去,“多亏了大太太。”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因为薛翎的关系,又和蒋悦谈论了几次,她现在对蒋悦的看法已经开始好转,此刻见吴嬷嬷真心道谢,不由得感慨不已,“吴氏这伤严重吗?要不要紧?” 蒋悦说道,“除了头部有一道极深的口子以外,应该还受到撞击,需得观察一宿,若是没有其他症状,应该就没有大事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执拗(三更) 吴嬷嬷连忙说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夜不睡,也会好好的看着太太的,只是,万一有其他症状,该当如何是好?” 薛老太太看向了蒋悦。 蒋悦摇了摇头,“若是有其他症状,我也是无能为力,不过,我瞧着二弟妹的情形,应该无大碍。” 蒋悦和薛翎回屋,丝竹已经按着药方抓了药回来。 蒋悦开始准备制药。 薛翎在一旁帮忙。 蒋悦随口说道,“没想到阿翎有行医济世的风范,遇到病患之时,也能将个人恩怨放在一旁。 薛翎吐了吐舌头,出生巫医世家,从拿起医书的时候,父亲给她灌输行医济世的思想,其中一条就是治病救人,不可夹杂恩怨。 这是薛家医术扉页上的一条,也是很多巫医世家明面上必须遵守的准则,但是,真正做得到又有多少? 平心而论,现在的薛翎已经做不到如同母亲这般毫无杂念的治病救人了。 以巫为谋,以医为策。 她有了目的和私心。 但是,有些东西,刻入骨髓的东西已经无法改变。 就拿方才来说,她接过母亲手中的针,吴氏随她来说,就只是一个病人。 “阿娘,不过二婶婶治好之后,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蒋悦笑道,“好,都依你。” 外敷的膏药制好之后,薛翎送过去。 吴嬷嬷连忙起身相迎,说道,“多谢三姑娘跑这一趟。” 薛翎上了药之后,又仔细的替吴氏把了脉。 薛凤在一旁坐着。 看见薛翎,心底终究是有些不自在。 薛凤显然是被吓坏了,闹了半宿,现在情绪终于稳定了许多,看见吴嬷嬷对着薛翎毕恭毕敬的样子,心底还是有一些不悦,“是大伯母救的阿娘,又不是她救的,嬷嬷何必这样谢她?” 薛翎抬起头看了薛凤一眼,“谁都看得出来,今天这一场闹事,二婶婶是替你挡了灾的,到了现在,你还没有学乖,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薛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咬着小细牙说道,“你,你什么意思?” 薛翎摇了摇头,“二婶婶这伤势不轻,吴嬷嬷情愿请了我和阿娘,也没请别人,祖母不说,阿娘不说,你真当大家不知道吗?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娘,就安安静静在一旁服侍,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找不痛快。” 薛凤眼圈红了红,终究还是强行忍着吞入口中。 薛翎撇了一眼,知道这薛凤算是听进去了一半。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些许。 把完脉,薛翎知道吴氏并无大恙,这才起身。 吴嬷嬷连忙相送,“多谢三姑娘。” 薛翎说道,“应该是无大碍,你们继续看着就是。” 吴嬷嬷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仗着胆子说道,“大太太和三姑娘有容人之量,不和我们姑娘一般见识,我先谢谢三姑娘了。” 薛翎提醒道,“不必奉承我,阿娘心底善良,我却不是。吴嬷嬷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 吴嬷嬷苦笑道,“三姑娘慢走。” 薛翎回去,正好母亲提着几篮子极新鲜的水果进来。 “阿娘劳累了一天,怎么还没休息。” 蒋氏说道,“这是你三婶婶方才叫人送过来的。” 蒋悦的视线落在了水果篮子上。 今日二房出了这样的事,三叔三婶应该是不会来了,不过还是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收下就是。” 蒋悦自然知道都是为了这巫医之术。 今日二房闹得这样厉害,说到底也是为了这巫医之术。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蒋悦本来已经落下的心,今日二房的这一场变故,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薛寄宏对于薛家家主之位,已经到了志在必得的地步。 女儿行事大胆,虽然看起来稳妥,可是薛家各路财狼虎豹,蒋悦这十几年,也看的清楚明白,她心里担忧,生怕女儿一个行事不当,被薛家吃的渣渣都不剩。 薛翎看在眼里,便知道母亲这会子静下心来,又开始担忧了,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便说道,“阿娘说的有道理,人为财死,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过阿娘别担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蒋悦到底没多说什么,“阿翎,我瞧着你二婶婶也极可怜,今日二房闹成这样,也算是得了报应,你二叔二婶多送的这人参和头面首饰,要不要私下里还回去,这事也算是过去了,若是闹到你祖母面前去,二房克扣之事闹大,终究不好,底下丫头婆子谈论起来,即便知道二房行事不妥,也难免会说我们咄咄逼人。” 薛翎并不认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实话,名声这种东西,怎么说呢,前一世,她为了一身清名,不肯同流合污,最后落得无名无利,声名尽毁。 这一朝黄泉路,她想通了很多东西。 水至亲则无鱼。 在这样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世道,想要独树一帜,几乎不可能。名声和口碑,并不是清贫如洗,才算是最好。 自古以来,名利二字便是相辅相成。 二者得兼,凭的便是本事。 现在,她来者不拒,无论是名还是利,她照单全收。 摆脱不掉的东西,不如好好利用。 更何况,薛翎抿了抿嘴,神色清冷,眸中皆是凉意,“阿娘,我也想软下心肠,可是,一事归一事,二婶婶今日的所受的苦是二叔给她的,并不是我们造成的,但是我们之前受过的苦,她也是幕后帮凶之一,她如今有伤在身,作为大夫和晚辈,我可以帮着阿娘尽心医治,但是,若要将前程旧事一笔勾销,绝无可能。” 蒋悦听到薛翎这样说,便知道女儿已经拿定了主意,“是我思虑不周。” 薛翎说完,才知道自己言语过于激动。 她不由得放软了话语,“阿娘,你一向心软,却低估了人性,我答应你,我这一辈子,绝不会主动招惹算计别人,但是,” 她的语气毫无回旋余地,“别人先招惹算计我们的,我连本带利的还回去,并不为过。” 正文 第八十章 磨炼(一更) 薛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阿娘,二叔二婶大张旗鼓的拿着东西进了我的院子,然后空手而回,看见的不在少数,二叔二婶打的什么主意,真的是没有顾念半分亲情,我就算是想要心软,我也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说着起身,拿起了桌子上的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人参,“阿娘,燕儿的汤药之中,长期需要人参,二叔不可能不知道,他今日挑了这参王送过来,料定了我一定会收下,我既然收了东西,回头此事闹开,祖母为了护着我们,账房亏空之事定然不会再跟二房究责,说到底,二叔就是拿了我挡枪而已,我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是他利用燕儿,这一点,我绝不会忍。” 蒋悦对着内宅这些弯弯道道的算计实在是觉得头疼,“阿翎,你是对的,其实若将这人参还回去,我也不舍得,我刚刚才发现,这一根人参竟然超过了百年,的确是价值不菲,这也就罢了,如今,你爹爹不在了,我们寻几只品相好一些的人参也不容易了。” 薛翎自然是知道的,最主要的是这几年高年份的人参越来越少了。 燕儿气血不足,需要上好的人参配置汤药,父亲病重之前,人参从不会紧缺,父亲病重之后,便顾不得这些,府中每个月也会如常送些药材,虽不是极差的,但是实在算不得上好之物。 母亲性子平和,只要药材能用,便也懒得计较。 二叔现在送这个过来,自然是知道她需要这样的东西,可是她心底没有半分感激。 若是二叔有五成真心,她也会承这个情,现在,薛翎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这个情。 薛翎的神色飘飘渺渺的,“阿娘放心,以后,咱们什么都不会缺。” 视线落在了篮子里的水果,“是三婶婶身边的菊香送过来的吗?” 蒋悦说道,“不错,菊香说你不在,就送到我的房里,我才拿过来的。” 薛翎问道,“菊香有没有去跟谁说话?” 蒋妈妈说道,“菊香随口说了一句,说是看见二太太也送了东西过来,三太太便让她也送些东西。我按着姑娘的吩咐,就说只知道二太太送了一只人参,别的不清楚。” 薛翎点头,表示知晓。 然后对着丝雨说道,“这水果分成三份,给燕儿多送一些,她身子不好,多吃些时令水果极好。” 蒋悦心疼薛翎事事操心,“阿翎,你的药还在吃吗?病了两日起来,就没有停过。这两日,你好好的歇一下。” 薛翎推嚷着母亲说道,“我一直按时吃药,阿娘回去好好的休息,爹爹头七之后,咱们回到薛家,保证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送走了母亲之后,薛翎坐着歇了好一会,其实她也觉得有些发虚。 撑着忙了一日,整个人已经是疲惫不堪,果然初愈的身子还是偏弱一些。 她的手伤还是疼痛不已。 方才用的是左手缝针,右手只是辅助。 到底还是牵扯到了伤口。 薛翎闭目养神,回薛家之前,还有几件大事需要一一的处理,她还没有时间歇息。 现在把事情捋顺了,以后会顺利许多。 其一就是母亲房里的丫头,借着熏香之事敲山震虎。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离祖宅之前,必须把家主之位确定下来。 父亲头七,江陵王一定会来,她必须寻个机会见一次江陵王。 所有的事情累在一起,薛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薛老太太此时正在询问二房的事情,“今日这事,你打听清楚了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邱嬷嬷说道,“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二太太这头上的伤应该是二老爷拿了茶杯砸的,这种事情,再怎么瞒着,也是瞒不住的。” 薛老太太蹙着眉头,“寄宏的确是个火爆性子,不过打老婆的事却从未做过,今日怎么闹得这样的严重?你打听清楚了吗?” 邱嬷嬷说道,“二太太房里都是吴嬷嬷管着,一点消息也传不出来,不过我听说二老爷去见了三姑娘之后,回来发了一通脾气,叫了大姑娘训诫一番,然后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薛老太太已经明白了大概,“看来是为了阿翎手里的医书,没有如愿。” 邱嬷嬷点头,“我听说二老爷去见三姑娘的时候带了东西,出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好些人都见到了。” 薛老太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寄宏从来就不是个大方的性子,从小到大,我就他就没做过亏本生意,你说他给阿翎送了东西,只怕没安好心。” 她想着有些担忧,又问了一遍,“阿翎收下了?” 邱嬷嬷说道,“正是,老太太,要不要等天色黑了,我去提醒一下三姑娘。” 薛老太太说道,“不急,我总觉得阿翎没怎么傻,她既然收下,定然有她自己的打算,我明日再看看。若是阿翎果然失策,此事就当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也好。” 邱嬷嬷有些不解,“老太太不是最心疼三姑娘的吗,怎么会这么想?” “我一把老骨头了,终究是护不了她多久,若是阿翎能成长起来,我就算明日里闭眼了,也能落下心来。” 邱嬷嬷闻言也是感慨不已,“我记得老太爷过世的时候,老太太也是这样磨炼大老爷的,没想到一转眼,已经到了姑娘这一辈。老太太看人极准,如今,既然起了磨炼三姑娘的心,是否觉得三姑娘和当初大老爷一般,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若是阿翎还是从前那个性子,我只会想着尽力的护着她,可是现在看起来,她比我想象的稳妥的多,或许我们试一试也是不错的。” 薛老太太说完这一句话,沉默了许久,就在邱嬷嬷以为薛老太太不会开口的时候,才继续说道,“寄远说过,若是阿翎担不起大任,让我想法子尽力的护着她,若是阿翎但凡有些能耐,也请我试一试。我从前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如今这局势看来,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试探(二更) 邱嬷嬷这才说道,“老太太,您要多顾着身子,就像大老爷当初刚刚接下薛家的时候,你要操心的还有很多,三姑娘就算再厉害,也是一个女孩儿家,年纪又这样小,您要操心的只怕是要更多。” 薛老太太说道,“我懂,只盼着我能多活两年,只盼着阿翎能快快长大。” 这一夜,又是难眠的一夜。 薛寄宏夺门出去之后,就有些后悔,不过他终究是拉不下面子,在外院喝了些酒,就早早的睡下了。 三房也在谈论此事。 薛寄蔓问邱氏说道,“你不是去看了二嫂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氏斜看了薛寄蔓一眼,“就阿翎如今开始查熏香之事,昨日你就嫌弃我办事不妥,一日不曾与我说话,怎么今日又主动问起我来了?” 薛寄蔓干笑两声,“我哪敢嫌弃你,你看看二嫂这事,谁不知道是二哥动的手,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学他,昨儿不过多说了一句,你到现在还记着仇。” 邱氏正坐了起来,“老爷,你要听实话,还是听假话。” 邱氏一向温温和和的,很少这样严肃。 薛寄蔓问道,“怎么说?” 邱氏说道,“自从阿翎大张旗鼓的查熏香之事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虑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东西想不通。” 薛寄蔓不解,“你说仔细一点。” 邱氏吐出了一口气,“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种感觉,阿翎若不是心思太深,那就运气太好。” 薛寄蔓闻言,并不认同,“我仔细的想了想,却跟你想法不一样,这熏香之事,应该查不到我们头上,所以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邱氏先夸了一句,“爷说的是,徐妈妈一死,自然是死无对证,我从不担心阿翎能查到我们头上来,但是阿翎注意到了熏香,很显然对我们起了疑心,她这样大张旗鼓的闹出来,要么是深思熟虑已经有了后招,要么是初生牛犊,行事不经大脑。” 薛寄蔓想了想,“阿翎多大年纪,你说她有了后招,我不信。只怕是意气行事,不经大脑。” 邱氏叹了一口气,“我也不信,但是这短短的几日,发生的事情是在过于蹊跷,老爷,我想试一试。” “怎么试?” “我听说二伯给阿翎送了礼,阿翎收下了,晚些时分,我让菊香借着送水果的机会,打听到二伯送的是一只人参。” “咱们薛家多的是人参,这有什么好送的?”这一句话一出口,薛寄蔓说道,“你是说,只怕是有些年份的人参?” 邱氏点头说道,“二伯是个只进不出的性子,他送了东西,却没捞到东西,你说他会不会就这样算了?所以,我想看看,这一次阿翎能不能安然无恙,若是不能,那我们乐的坐山观虎斗,若是这一次,阿翎还能像之前那样安安稳稳的过去,那我们最近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薛寄蔓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一向谨慎,我觉得你这一次是谨慎过了头,一个小丫头而已,被你说的这样神,我还不信她这么厉害。” 邱氏说道,“我也希望如此。” 次日一早,薛老太太便过来看望吴氏。 吴氏已经醒转过来,正靠坐在软榻上,休息一晚上之后,虽然整个人依旧虚弱,但是已经好转些许。 薛老太太来的时候,蒋悦正在替吴氏查看伤口。 听到薛老太太过来,便挣扎着起身。 薛老太太看向了吴氏,因为失血过多,吴氏一张脸依旧苍白,“你躺着就好,不用起身。” 蒋悦给吴氏检查伤势,她又重新调整剂量开了药。 薛老太太正在询问吴氏的伤势就听到有丫头来报。 “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薛老太太板起了脸,“让他就在外面杵着,省的进来我看着心烦。” 吴氏别过头去,眼圈又红了一些。 薛老太太也没法子深责,毕竟不是亲生的,只是好言劝慰了几句,然后再一次问起伤势。 蒋悦还没开口,邱氏已经说道,“我记得二嫂生凤凰落下了气血不足之症,后来调理的好了,昨儿闹了这一遭,气色只怕又是元气大伤,现在可要好好的调理,不能掉以轻心。” 薛翎在一旁听到气血二字,不由得看了邱氏一眼,邱氏这一句话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蒋悦说道,“等二弟妹退热之后,我会开一些补气血的药。” 邱氏说道,“这祖宅没什么好药材,我想着来这几日,也没带这些东西,不过大嫂那里应该是有的。” 吴氏整个人提不起力气,听到人参两个字,挣扎着说道,“我不要紧,歇一歇就好了。” 薛翎起身说道,“昨日二叔二婶前来看望我,送了一只人参和一套头面。我想着燕儿常年需要人参,又想着是二叔二婶的一片心意,便收下了,后来仔细的看了之后,觉得实在过于贵重,所以想着私下里还给二婶婶,谁曾想昨儿忙的忘了,今儿已经带过来,正好祖母也在,请祖母过目之后,再行归还。” 薛翎恍若不曾注意到邱氏的目光,说道,“丝竹,去取了过来。” 邱氏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旋即恢复如常。 果然,这丫头绝不是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 薛老太太不由得暗暗的点了点头。 这些后宅之间的弯弯道道,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既然薛翎早已经有所准备,这才和邱嬷嬷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丝竹很快就捧了两个东西过来。 薛老太太一看,心里一跳。 她看向了吴氏,吴氏已经心虚的垂下头去。 薛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人参也就罢了,这头面只怕是库房里东西。 二房管家这些年,绝对中饱私囊,这本就在薛老太太预料之中。 这一次,她骤然收了二房的管家之权,二房连做账填补的机会都没有。 回府之后,只需要一对账,这其中的账目立马一目了然。 今日,若是阿翎没有将东西拿出来,到时候必然牵连其中。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试探(三更) 薛老太太看向了吴氏,然后说道,“去请了二老爷进来。” 薛寄宏在外面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只得硬着头皮进屋。 薛老太太说道,“这是你们送给给阿翎的?” 薛寄宏支吾了两声,“是。” 薛老太太终究是顾全了二房的颜面,说道,“阿翎,即是你二叔二婶的一点心意,你就安心的收下吧,以后需要人参药材,跟我说一声就是。” 薛翎上前下拜,“多谢祖母,多谢二叔二婶婶,妹妹身子骨弱,正需要这样的人参,若不是二叔割爱,我们也寻不来这样的好东西。” 薛寄宏面色尴尬的应了几声,吴氏已经垂下头去,只觉得惭愧不已。 薛翎说的含蓄,薛老太太心里已经明白,这半年来,连药材也克扣了。 薛老太太看向薛寄宏和吴氏,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对蒋悦说道,“寄远不在了,你一个女人家,要拉扯两个孩子也不容易,有时候,过于有骨气也不是一件好事,燕儿也是我薛家之女,所需的药材你只管大大方方的要。” 说着看了吴氏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过往的事,也就罢了,你大嫂昨日救你一命,也不枉你心疼阿翎燕儿一场,我都记着了。” 吴氏心里惭愧的不行,只得挤出一点点笑容来,“这原本就是我们做长辈应该的。” 薛老太太看向了邱氏,方才邱氏故意提及人参,薛老太太说道,“你做三婶婶的也是一向疼爱两个侄女。” 邱氏在一旁看着,便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薛老太太这是跟自己算账了。 既然躲不过去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婆婆说的极是,不过我比不得二哥二嫂,现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现在带着的有一对福纹玉镯,还是出阁之时,老太太给的,说是带着福气绵绵,阿翎和燕儿七灾八难的,我瞧着给她们两人带着挺好,等回头再寻些合适的送给阿翎和燕儿。” 她即刻从手腕上取出镯子。 先递到了薛老太太手中。 薛老太太接了过来,“这还是我母亲给我的东西,我想着是一对,便都给了你。” 薛翎看了过去,这对玉镯她记得,邱氏十分的宝贝,后来传给了薛凤。 当时薛凤还特地在她面前笑着摆弄了一次。 听薛老太太这样说来,可见当年薛老太太是真的喜欢邱氏。 蒋悦有些始料未及,连忙推脱,“这怎么使得,既然是老太太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薛老太太接过来,亲自替薛翎带上说道,“这是开过光的东西,也是你三婶婶的一片心意,更是祖母曾经传下来,收着吧。” 薛老太太起身,对吴氏说道,,“你好好休息。” 薛翎拿了玉佩去见薛燕。 薛燕待在屋子里练字,看见薛翎一喜,“姐姐,你刚刚好起来,就忙的没影,都没人陪我说话,我害怕。” 薛燕一双眸子闪着瑟缩的惧意,看的薛翎心里一疼。 若说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软肋,那便是妹妹薛燕了。 薛燕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一颦一蹙,都会牵扯到薛翎的内心。 她只要一想起,自己迫不得已结束妹妹的生命的时候的那种心情,心里总是涌现窒息般的感触。 薛翎握住了妹妹的手,柔声的说道,“放心好了,等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薛燕皱起眉头,“姐姐,我们快要回去了吗?若是我们一直住在祖宅就好了。” 薛翎摸了摸薛燕的头,说道,“燕儿不想回薛家吗?” 薛燕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婶婶虽然也很和气,可是我总觉得不自在,二姐很温和,可是我就是亲近不起来,长姐更不用说了。” 薛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妹妹这么小,已经这样敏感了。 薛翎看着妹妹。 妹妹早逝的情景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世的事情,无论如何,她也绝不允许再一次发生。 这时院子里起来小丫头的大嗓门,“三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 然后是邱氏的声音,“我是来看看阿翎和燕儿。” 薛翎收起神色,没想到邱氏来的这么快。 这个三婶婶果然厉害。 正如她所愿。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对丝雨说道,“还不快快去请了三太太进来。” 薛翎想要起身相迎,“三婶婶。” 薛燕也跟着起身。 邱氏步履快了一些,连忙说道,“坐着就好,不用起身。” 薛翎说道,“多谢三婶婶关怀,我并没有大碍。” 邱氏却说道,“你这孩子,咱们薛家的女儿比那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不差什么,你这死里逃生,好不容易醒来,这两日一直没歇过,我瞧着似乎清瘦了不少,回头你姑姑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这句话扯了许多,薛翎并不想提到姑母,便垂着头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看着邱氏,然后垂下头去,“三婶婶今日已经割爱赠了这玉镯,我和妹妹心底感激。” 邱氏连忙说道,“阿翎别怕,我和你三叔商议了一晚上,你只管放心,你三叔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护着你。” 薛翎说道,“多谢婶婶。” 邱氏就势坐在了薛翎旁边,说道,“大伯在世之时,你也曾跟着学了巫术,不知道阿翎学了多少。” 薛翎不动声色,抬起头,看着邱氏,“三婶婶的意思是?我有些不懂。” 邱氏仔细的辨别薛翎的神情,想从中窥探出这言语中真假,她自诩一向看人极准,到了薛翎面前,虽然总感觉这丫头有几分不简单,却完全摸不透她的想法。 尤其今日试探之后,她便知道薛翎并不简单,今日循循善诱,就是想试探一下薛翎,“阿翎别怕,你不必担忧,跟婶婶说实话,你爹爹有没有教你那两册书上的东西。” 薛翎拨弄着手指,“教了的,爹爹说过,让我辅助哥哥们好好的守护薛家,只是我资助愚钝,并没能将书册中所有的术法习好,如今书册又被毁,终是有负爹爹所托。”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试探3(一更) 薛翎静静的坐着,听着邱氏一句一句的问着。 邱氏绝口不提熏香之事,似乎毫不放在心里,直接了当的切入薛家祖传之术。 薛翎印象之中的三婶婶是个七窍玲珑心,说上一句话,至少要转上好几个弯,所以,她前一世一直不曾看清邱氏的面目。 今日这样的直接,薛翎并不意外,熏香之事被她摆到明面上,也就是为了撕开彼此的伪装。 薛翎的路很长,她不喜欢每走一步,都将所有的心思藏着掖着,更不喜欢每日里面对着一张张伪装的脸,“三婶婶的意思是?” 邱氏说道,“这本是薛家传承之本,你三叔也是薛家的一员,时常说起,不该叫你一个女儿家承担一切,你早早的交出祖传书册,也好早早的卸下重担。” 薛翎说道,“二叔也是这般说的,不过二叔的意思是让我把誊写出来的医书交给他。我一直觉得,与其交给二叔,还不如交给三叔。至少,论起资质,二哥薛昊更胜一筹,若有二哥过继在爹爹名下,阿娘和我们姐妹也有一个依靠,只是不知道婶婶舍不舍得?” 邱氏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她心底清楚薛翎是故意这样说的,可是薛翎这一种转变,还是叫她缓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阿翎何必言语试探,你三叔没有这个意思,你哥哥也没这个意思。” 薛翎不为所动,紧逼一步,“我以为,三婶婶特地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她不信,三婶婶还装的下去。 邱氏嗓子有些发干。 她看着薛翎,思索片刻,反问道,“如果你三叔是这个意思。那么阿翎准备怎么做,有机会继承薛家的就那么几个人,阿翎是什么想法?你方才那一句又有多少真心?” 邱氏仔细的看着薛翎,看似开玩笑的口吻,却满是试探。 薛燕坐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压抑而紧张。 薛翎回过头,看了看妹妹。“丝竹,你带了四姑娘去阿娘那边转一转,我有事和三婶婶说。” 屋子里越发的静了。 薛翎点了点头,这样的谈论才有意思。 她缓缓的开口,“自然,不过,我一直以为三叔三婶与世无争,原来并非如此,不过真心两个字,三叔三婶婶有多少,我就有多少。” 邱氏看着眼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少女,连声音也不如之前那般利落了,果然,薛翎终究还是因为那个熏香生了嫌隙。 邱氏心底微微的有些后悔,熏香的确是她走的最错的一步路。 她试图解释,“阿翎还是怀疑那个熏香吧,不错,是出自我的手,但是,这是薛家” 薛翎眼波一转,打断了邱氏的话,“三婶婶,我不想听这些,你们总有你们的借口和托词,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说句实话,父亲过世之后,人情冷暖我已经体会的足够深了,二叔昨日赠了我一个大礼,险些又将我套进去,而今日三婶婶百般试探,也不过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心机谋算,真心?是我听过最讽刺的一个词。” 邱氏呼吸紧了紧,她此来就是为了套薛翎的话,但是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薛翎似乎已经掌控了谈话的方向。 这种情况是她从来不曾遇见过的,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丫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我忽然发现,我今天似乎第一次认识阿翎,” 她感叹道,“阿翎,你的确比我想象的聪明,不过你还小,不懂得父母为子女筹谋的无奈。” 薛翎轻轻的一笑,笑的讽刺而清冷,“我自然不懂,爹爹过世不到七日,阿娘险些死于火中,如今在薛家觊觎我手中东西的这么多,却已经没有人可以为我筹谋了。” 邱氏一窒,“这本就是薛家之物。” “不错,这本就是薛家之物,”薛翎却已经继续说到,“三婶婶是聪明人,我也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试探来试探去的真的没意思。我记得有一句话,万物皆有价,如今我手中握着薛家的命脉。既然二叔三叔都想要,我就很想知道,这个值价多少?” 说完,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邱氏,等着邱氏的回答。 邱氏问道,“那阿翎先说说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薛翎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抬起眼眸问道,“那得看看三叔给得起什么?” 问题被原封不动的抛了回来,邱氏似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说下去,她已经不是薛翎的对手,索性起身,“这事我要回去跟你三叔商量。” 薛翎起身相送,她手上带着的就是邱氏割爱的镯子,随意的拨弄着,一字一句的说,“离爹爹头七不过一日时间,族中长老决议头七之前定下嗣子,大哥资质过于平庸,二叔二婶声名受损。自然只剩下三叔膝下的二哥,不过,一对福纹手镯,虽然珍贵,又借了祖母的名头,但是依旧不足以打动我的心。婶婶,就算二哥得了家主之位,若是没有我的倾心相助,也做不了江陵的巫主。你和三叔好好的商议,看看你们出得起多少价。” 邱氏脚步一顿,薛翎的意思已经相当的明显。 菊香留在外面,并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此时看邱氏走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看,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三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邱氏没有出声,脸色越发的沉。 这样行了十几步,邱氏忽然感叹了一声道,“阿翎果真是野心不小,她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跟我漫天要价,看来,她想要的是这薛家的家主之位。” 菊香长大了嘴,显然被吓到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是吧,三姑娘只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是我们二公子,想做薛家的家主之位,老爷和太太也要想方设法的替他筹划,三姑娘倒是真敢想。” “也不算敢想,我们之前计划的就是,若是万不得已就让她接任,如今看来还是得走这一步,不过我倒是真的想看看,这丫头心比天高,能不能在哪个位置坐的安稳。”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王妃(二更) 薛翎送走了邱氏,过了一会儿,就见母亲带着妹妹走了进来。 “阿翎,你三婶婶走了,她说了些什么?” 薛翎不想母亲担心,“没说什么,就是试探性的问了我几句。” 邱氏是聪明人。 薛翎露出了心思,邱氏绝不会硬碰硬,反而会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而对于薛翎来说,最艰难的就是现在。 只要顺顺利利的担下家主之责,无论是二叔二婶,还是三叔三婶,她都不会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吃过午饭之后,就看见吴嬷嬷犹豫着走了进来,“二太太一直发着烧,大太太若是得空的话,能否去看看。” 这一句话说的心虚无比,简直是厚着脸皮说的,头垂得很低很低,甚至不敢朝着薛翎这边看。 薛翎说道,“阿娘去吧,我想回屋休息一下。” 薛翎话音落下,明显感觉到吴嬷嬷舒了一口气。 蒋悦已经起身,“你回屋休息一下,我等会过来看你。” 蒋悦去了二房的院子,吴氏半歪在踏上,看见蒋悦低下头去。 蒋悦伸出手,探了探吴氏的头,又看了伤口,“不碍事,你还年轻,我重新调整一下药方,再抗一抗就好了。” 吴氏侧过头,看见蒋悦正伏在桌子上写药方。 “你”吴氏张嘴,只觉得嗓子干疼,到了唇边只剩下三个字,“对不起。” 蒋悦并没有停下笔,“你不用这样说,” 她头也不抬,“我并不接受。” 吴氏一愣,旋即又觉得蒋悦这句话在预料之中,“也是,换了我,我也不会接受歉意,人参和头面,” “二弟妹,还有克扣之事,还有纵火之事,你要一一解释,我没这个时间听。” 吴氏只觉得脸颊发烫。 这些事,她都参与过,就是昨天,她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错处。 吴氏说道,“我还以为,你愿意替我治病,并不会计较这些。” 蒋悦摇了摇头,“医者仁心,我虽不是什么圣德人,可是也没有把患者拒之门外的道理。” 吴氏只觉得五味杂陈,“阿翎,” 蒋悦回过头来,“阿翎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如果你是想说,今天的事,就不用说了。” 吴氏摇了摇头,“阿翎比我想象的聪明,其实” 她叹了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大伯头七,世子爷过来的话,让阿翎和世子离得远一些。”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件事。 蒋悦道,“这个不消你说。” 吴氏摇头,“大嫂,寻常人家,儿女私情关乎的无外乎名声,皇家子嗣,关乎的还有性命。” 蒋悦停住了手中的笔,疑惑道,“你听到了些什么?” 吴氏说道,“我就是听老爷提了一下。” 蒋悦怔了一下,女儿刚刚满十三岁,她从来没担心过儿女私情。 此刻听吴氏说起,便觉得此事或许十分重要。 回去之时,特地绕道了薛家所住的客房,薛翎正在看书,“二婶婶与你说了些什么,这样的沉重?”薛翎放下手中的书册,问道。 蒋悦琢磨着怎么开口,含含糊糊的叮嘱道,“说起世子,让你远离些。” 薛翎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如此,二婶婶是不是和你说起,皇家子嗣若有私情,恐有性命之忧?” 蒋悦看见薛翎笑了起来,心情已经好了些许,“你如今连我们说了什么,都猜的出来?” 薛翎嘻嘻一笑,“让我猜猜看,因为阿娘救了二婶婶一命,所以现在二婶婶有些愧疚,又有些感激,所以提醒阿娘,让我和世子保持距离,是不是?” 薛翎虽然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可是心底却暗暗叹了一口气,吴氏说的并没有错。 世子对她的执念真的会害了她。 不过这个她不会叫母亲知晓,只是笑道,“二婶婶这是跟母亲卖乖,好叫我手下留情,即便这样,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至于世子,阿娘想多了,男女有别,我自然会与他保持距离。” 蒋悦闻言,果然不再谈论此事。 这样过了一日。 便是薛寄远的头七。 薛翎一早起来,就听到丝竹说道,“姑娘,王妃娘娘到了,老太太让您换好衣物,早一点过去呢。” 姑母薛氏嫁给江陵王做正妃也有十余年。 薛氏膝下有一子,唤作南宫辰。 薛翎点头,“不急,姑母应该和祖母有些话要说,咱们慢慢过去也不迟。” 此时,江陵王正在外院,而薛氏在内院和薛老太太说话。 这些天,薛老太太也是熬的脱了相。 薛氏看了心疼,“阿娘,哥哥去了,你也该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你若是有个好歹,教我指望谁去。” 薛老太太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女人的命运从来就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出了嫁的女人,回娘家是否受到重视,得看夫家的权势地位。 在夫家是否受到重视,得看娘家的权势和地位。 即便薛氏嫁到王府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薛氏感叹道,“我虽嫁入王府,和王爷相敬如宾,也都是因为哥哥在这江陵之地的声望和地位。如今哥哥去了,若是薛家做不了下一任巫主,” 薛氏没有继续说下去。 薛家若是依旧能得到巫主之位,她在王府受到的礼遇自然依旧。 薛老太太问道,“如今的行势便是如此,我不用仔细的说,你也看的清楚明白,我问你,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阿源和阿昊,你觉得哪一个能担下重任。” 这件事,不仅关乎薛家,也关乎薛氏自己,薛氏自然是思虑许久了,女人并不能参与家族之事,可是她背后还有一个江陵王,无论是薛寄宏还是薛寄蔓私下里都有拉拢她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下,薛氏的看法也是有一定的分量。 “二哥和三弟都私下里跟我示好过,不过三弟更谨慎稳妥。” 这样两句话,已经点出了薛氏的喜恶。 薛老太太从前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却不了。 她说道,“五娘和寄蔓两口子的确是更加谨慎稳妥,便是阿昊也比阿源资质强一些,不过若是论起资质,阿翎比起她两位堂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王妃2(三更) 这事薛氏自然是知晓。 薛氏从前是真把薛翎当做未来儿媳妇看的,对于薛翎的一切自然是颇为关注。薛老太太这一句话,却叫薛氏有些疑惑。 “阿娘说的是,只是阿翎终究是一个女儿家,便是资质再强又有何用?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 薛老太太看向女儿,意有所指的说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担心阿翎,如今这婚事自然不能再提,阿翎总该有个去处。” 提起薛翎的婚事,薛氏也是隐隐的有些愧疚,“母亲心疼阿翎,我又何尝不是,辰儿虽是我所出,三岁起就不曾养在我的身边,如今一天天的大了,母子亲情却越发的疏远,我本指望着若是这门婚事能成,有阿翎从中转圜,总比娶个世家贵女强上许多,谁曾想,天不遂人愿。” 南宫辰和薛翎从小就比较投缘,这一桩婚事,南宫辰是愿意的,薛氏也是满意的,薛家自然乐见其成。 “哥哥过世,阿翎要守孝三年,王爷的意思是,辰儿耽误不起。” 这话薛氏已经说过,薛老太太也早就知道了。 薛翎今年十三岁,就算没有孝期,也要等上两年,满了十五才能谈及婚嫁。 如今,不过是多等一年,江陵王就说耽误不起,到底还是嫌弃了。 薛老太太越发心疼孙女儿,“既然耽误不起,就各自安好吧。” 薛氏见薛老太太似乎不悦,连忙说道,“阿娘,我做姑姑的对阿翎也很是愧疚,只是辰儿的婚事我并没有说话的权利。” 薛老太太直接说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只一点,既然已经说开了,你以后多看着点世子,别叫他招惹阿翎。” 薛氏勉强的笑了笑,“我自然知晓,不过阿翎以后婚事该怎么办?” 薛老太太说道,“我想让阿翎留在薛家,传承薛家的一切。” 薛氏道,“我们从前也说过此事,哥哥久病,却不曾定下下一任家主,或是阿翎命定也说不准,但是,薛家并无女子传承的先例,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就但是薛家几个族老的那一关,就过不了。” 薛老太太已经想了几日了,“很多事都不曾有先例,但是,或可一试?” 薛氏见薛老太太坚决,便转圜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想见见阿翎,再做决议。” 正说着就听到邱嬷嬷的声音响起,“老太太,三姑娘到了。” 薛氏看了过去。 视线落在了薛翎身上,豆蔻年华,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是这个小姑娘静静的走过来,身姿笔直,眉眼低垂,完全看不出半分情绪来。 薛翎远远的就听见里面阵阵谈话声。 里面声音压的很低,她只能依稀辨别出自己的名字。 薛翎缓缓的走进去。 薛老太太看见薛翎,便招了招手,“阿翎过来,见过你姑母。” 薛翎走过去,余光扫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衣着华贵,一举一动都露出贵气,便是薛翎的姑母薛氏。 “祖母。” 又对着薛氏行礼,“姑母。” 薛氏上下的打量着薛翎,有一种分辨不清的情绪,良久才说道,“好孩子。快起来。” 薛翎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薛氏的视线落在了薛翎的手上,心疼的拉起来薛翎的手,“幸而伤的不严重,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 薛翎一一答道,“回姑母的话,并不碍事,如今已经大好。” 薛氏对薛翎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我想去洗个脸。阿翎,你带我过去。” 薛翎还不曾站稳脚跟,便知道姑母有话和自己说,她敛眉道,“是,姑母。” 薛老太太说道,“阿翎,你扶了你姑母去我的房间整理妆容。” 薛翎点头称是。 她乖顺的上前,扶了薛氏,两人走在回廊上。 薛氏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阿翎还昏迷不醒,如今病势如何?” 薛翎说道,“多谢姑母关心,已无大碍。” 薛氏握住了薛翎的左手。 从灵堂走到内室。 一路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两人并没有多余的话。 到了内室,薛翎接过丫头手中的铜盆,亲自服侍薛氏梳洗。 “阿翎,可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薛翎不动声色的说道,“自然是把父亲传承的医术教给两位兄长。” 薛氏看着她,忽然开口,“阿翎,你若是一个男子,便可直接传承你父亲的衣钵了。” 这几句分外熟悉。 薛翎记得,当初姑母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那时候,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百般惶恐,说话都打了结巴。 后来才知道,姑母正是试探她的心性如何。 薛翎梳理一下前一世的局势。 父亲过世之后。 巫主之位悬空。 当时母亲之死,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蒋家依旧是愤恨不已。 南系巫医世家一时之间,皆是蠢蠢欲动。 二叔对薛家的家主之位志在必得,行事张扬,毫无遮掩。 姑母和二叔之间,一直有些嫌隙。 姑母最不希望继承巫主就是二叔。 前一世,二叔不仅在族中有自己的势力,又得了吴家的扶持。 而三叔从明面上来说,就显得薄弱许多。 三叔便拉拢了姑母。 三月份的巫医之试,薛源被举报作弊,而后取消了考试资格。 二叔破罐子破摔,不甘示弱的争对薛昊。 最后二叔三叔各退一步,将她推了上去。 薛翎的心里一片清明,今世不同往时。 如今的局势,不说全部掌握在她的手中,却也向着她的方向前行。 先是是克扣之事,再是这一场火势,再加上昨日这一出闹得沸沸扬扬,薛家最是沽名钓誉,在乎名声。 二房在这一场争端中,已经提前出局。 三叔三婶比她想象中的难以对付,不过她并不担心。 从前的她,喜欢退缩,遇到困难,总有一种难以解决的无力之感,所以总是逃避。 现在却不一样了,博弈,筹谋,反而能激发出她内心的胜负欲。 母亲现在并没有彻底摆脱危机,她也没有。 这一局,胜的只能是她。 因为这一场争端,赌注不一样,注定了,付出的努力会不一样。 族中至亲的赌得是利益。 而她压下了母女姐妹三人的命运。 败则死,她必须胜出。 薛翎抬起头说道,“姑母,我愿一试。”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自荐(一更) 薛氏仔细的打量着薛翎,她刚刚试探性的一句话,薛翎的顺水推舟让她有些意外,“阿翎,你可知你刚刚在说什么?” 薛翎抬眸,“我自然知道,请姑母引荐,我想去见见江陵王。” 薛氏抿着嘴唇,久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端坐着,江陵王一路来的途中,都没有主动说一句话,薛氏现在也不清楚江陵王是什么意思,这几日整个江陵对于薛家议论纷纷。 她不敢贸然把薛翎一个毛丫头引荐给江陵王。 薛翎自然是清楚薛氏的想法。 “姑母,如今薛家这一辈,只有两位堂兄,我自问并不比他二人差,论亲疏远近,我和姑母更亲更近,论嫡庶身份,我是嫡系长女,论天资,我得了爹爹亲传和夸赞,和两位兄长相比,我只差在了男女之别,是男是女,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是进是退,我却是一定要争取的。” 薛氏已经跟薛老太太谈过一次,到了这时,听薛翎这样一番分析,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犹豫。 薛翎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姑母,我只希望,你能为我引荐,结果如何,姑母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若我真的接下了薛家,我一定会像父亲一样支持姑母,若是我失败了,姑母只需推脱说是怜我丧父之痛,这才起了恻隐之心,想来王爷大度,也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姑母也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薛氏犹豫了一会,到底做下了决定,“好,你现在随我去。” 江陵王正在外院的前厅。 薛翎的几位叔祖父陪坐着。 薛氏和薛翎过去的时候,里面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见到有人出来,薛氏才让薛翎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了。 薛翎看见几位叔祖父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 她垂眸沉思,今日是父亲的头七,江陵王既是江陵之主,又娶了薛家之女,自然是要顾全面子前来。 但是两位叔叔在这个时候,却没有陪坐着,而是只来了几位叔祖父。 看这情况,似乎说的是大事,不过族中长老也算是活了一把岁数了,若不是有大变故,应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薛翎按下疑虑,今日定下嗣子,嗣子乃是薛家大事,已经定在了巳时中开祠堂共同商议,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她和母亲都会参与,就算事情有变,她也很快就会知晓。 迎面而过的时候,薛翎上前行礼,三人很显然心情不佳,并没有空搭理薛翎,只是朝着薛翎点了点头,就离去了。 这样的情形,便是当初得知薛家医书被毁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薛翎暗暗琢磨,看来事情的变故不小。 正琢磨的时候,有丫头过来说道,“三姑娘,请进吧。” 薛翎迈进了正堂,没有抬头,只是余光看见端坐在正堂之上的一个男子,便是这江陵之王。 江陵王约摸三十来岁,精瘦的身姿,一身黑色的衣衫,看起来透着矜贵,举手投足之间十分的和蔼可亲。 只有不经意之间透出来的一点神色,似乎泄露出来的熊熊野心。 薛氏看向了薛翎,说道,“王爷,这就是阿翎。” 江陵王看了过来,点了点头,声音十分的温和,不过视线却并没有落在薛翎的身上,说道,“阿翎来了,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如今,好好的将养身子,有空了去王府小住,陪陪你姑母。” 薛翎敛眉。 江陵王温和的表面藏着野心,与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只有站的够高,才能真正的入了他的眼。 举国重巫。 巫医之家集聚在江陵王的属地。 江陵王对于下一届巫主自然是十分的重视。 江陵王需要巫医世家的依附,利用巫医在民众心中的地位,来巩固他的威望。 前一世的薛翎,对于江陵王而言,就是一颗美妙的旗子。 她参加巫医考试的成绩惊艳了所有人,这也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巫主之选,同台较量巫术,而她以一介少女的身份,一只巫舞,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瞬间就得了民心。 这也是江陵王真正决定支持她的缘由。 前一世的薛翎和以往的巫主不一样。 父亲,祖父,还有祖祖辈辈都是握有巫主实权的,而她没有。 她更像是一尊好看的摆台。 她有俾倪与祖辈的医术,可以救人生死之间,可是她没有护住自己的实权,在任三四年,她一直任由家族摆布。 所以前一世支持她担任巫主,是各方势力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 而现在,薛翎再也不想做一个备受瞩目的摆设。 她需要的不是支持,而是认可。 薛翎缓缓开口,“如今巫主之位悬空,四大家族蠢蠢欲动,而薛家却没有可以承接家族的子嗣,我想起来忧心忡忡,没有心情好生将养。” 江陵王有些疑惑,不知道薛翎忽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一番话出自一个少女之口,江陵王有些诧异。 薛氏站在一旁,手心冒出了汗,连大气也不敢出。 薛翎继续说道,“王爷,除去薛家,便是蒋家声望最高,可是蒋家不同于其他三大家族,以医术为主,巫术为辅,若是蒋家得了巫主之位,只怕这江陵巫医世家就要变天了。” 薛翎微微的吸了一口气,思虑良久,她决定拿蒋家来说事。 娘亲舅大,并非她不在乎外家。 今日单独提出蒋家,是最快的吸引江陵王正视她的一个点。 果然,薛翎这一番话说完。 江陵王端坐的姿势微微的动了动,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这一次是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薛翎。 江陵王言语和蔼,眉目温和,看人的时候,却给人一种缥缈之感。 事实上,他的视线仿佛是落在一个人的身上,瞳眸里却并无此人的身形。 说的直白一些,能入了他的眼的,一直是屈指可数。 可是薛翎这一句话仿佛窥探了他的内心一般。一下子就提起了他的注意力。 不错,这也是他一直倾向于薛家的原因。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自荐2(二更) 皇帝重巫更胜于医。 以巫为道,整个江陵,没有哪一家能比得过薛家。 而这十年来,蒋家更是渐渐的偏于医道。 不过,这话从薛翎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江陵王的神色不变,声音却收了方才刻意的和蔼,没有了半分温度,他问道,“蒋家现任家主是你的嫡亲舅舅,娘亲舅大,你这样说,却是何意?” 薛翎说道,“比起舅舅,我这里有一个更适合江陵巫主的人选,可以为王爷所用,不知道王爷感不感兴趣?” 这样的话语,近乎明示,江陵王不会听不出来。 这些年在他面前毛遂自荐的不在少数,有老有少,有虚有其表的,有深不可测的,但这是第一个毛遂自荐的黄毛丫头。 这样年纪的少女,他从来不会看在眼里。 他上下打量着江陵,女孩子的眼中不是豆蔻少女的娇羞,一双眼眸清明而沉着,即使直视,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这才发觉到眼前的少女,有一种不同于这个年岁的稳重。 他虽觉得稀奇,但是,在他眼底,终究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十三四岁的年纪,过于张狂并非好事。 江陵王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阿翎不会是要跟本王毛遂自荐吧!” 这一句话很平常,薛氏在一旁却咯噔一跳,王爷的语气她再清楚不过了,很显然没有把阿翎放在眼里,这话题在继续下去,阿翎就有些自取其辱了。 薛氏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担忧。 看着薛翎,轻轻的摇了摇头。 薛翎并没有看向薛氏,不答反问,“良才善用,能者居之,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征西,女子也不泛巾帼不让须眉之辈,王爷乃江陵之主,自是见识非凡,不会也如凡夫俗子一般,有着男女之分的低俗之见吧。” 江陵王看着薛翎,女孩子言谈举止十分看起来十分平稳,字字句句却犀利无比,这样的激将之词,他已经很久不曾听过了。 因为身份的关系,便是妻妾儿女面对自己的时候,也鲜少有这样冷静的神态。 这个年纪的确难得,江陵王不由得暗暗的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胆色,只是阿翎,你可知晓,若是一个人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会有什么后果?” 薛翎听到此言,眼眸动了动,她当然知晓,后果有多惨,她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仿佛看到了前一世的自己,德不配位,说的就是那时候的她吧。 薛翎的声音微微的有一些异样,低了些许,“登高而惨重,大抵如是。” 她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提高,然后加了一句,“不过王爷,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江陵王不知不觉的含了一抹笑意,这样的大言不惭,这丫头还不是一般都自信。 江陵王说道,“有些话,说的太满,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就是狂妄自大,阿翎,你可知道本王现在听到这话是什么感觉?” 薛翎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吸引了江陵王的注意。。 她并不敢放松些许,继续说道,“王爷不必急着论断,不如听听我手中的筹码,看看能不能打动王爷。” 薛家的事,江陵王也是略有所闻,他方才已经见过几位族老,也听过几个族老的意见。大抵已经知道,薛家现在定下的是三房所出的薛昊。 江陵王是特地召见过薛家这一辈的两位后生。 也仔细的观察过。 无论是薛源还是薛昊,和当年的薛寄远全然不能比。 薛家这一辈休矣。 这是江陵王的看法。 眼前的少女有些胆色,比起薛源薛昊的确是强上许多,不过他并不觉得一个小小女子能在现在的局势之下力挽狂澜。 江陵王礼貌性的说道,“哦,那你说说看。” 他不认为薛翎有打动他的筹码,不过还是想听听这个女孩子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 薛翎说道,“如今坊间流传,薛家的巫医书册毁于火中,薛家虽已辟谣,不过王爷也是有所耳闻的吧,不错,薛家的祖传巫术,只在于我一人手中,众所周知,薛家巫术绝于天下,不知道这个筹码够不够格?” 薛家书册被毁,这件事江陵王是知道的,方才长老们已经说了有解决之道,他都知晓。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薛翎竟然拿了这个做筹码,他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有些十分聪慧,有些善用心机,也有些懂得隐忍,狂妄自大的也有,而薛翎眼眸清亮,一字一句透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倒是叫他意外。 “本王听闻,如今薛家医书被毁,而你是唯一习过医书的,你倒是有些野心,你两位叔叔想方设法的想要让你交出医书,你却跑来和本王谈判?你的这个筹码的确有些分量,不过,薛家各位族老们若是知晓你拿这个跟我毛遂自荐,到时候定不会轻饶你,你小小年纪,又如何确保这筹码能够为你所用?” 说着似乎担心薛翎听不懂,江陵王又直白的解释了一句,“这筹码这般分量,却不是谁都握的稳的,或者说,这筹码,你能握多久?如果你这边和我谈妥,回头你又迫于无奈将东西交还给你两位叔叔,本王岂不是被放了鸽子。” 薛翎却十分的淡然,这个问题,是她最先考虑过的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万全准备,她也不会亲自烧毁祖传书册。 她正要开口。 江陵王又道,“阿翎口舌如簧,说的本王有些心动了,不过,你不可避之不谈,先说说看,若是薛家族中长老向你讨要这祖传医术,你该如何应对?” 薛翎心里明白,江陵王这是言语开始松动了,只是还是在试探她,她摇了摇头,感叹道,“我知道王爷是在试探我,不过这个问题是在叫我难以回答?” 江陵王看着薛翎,似笑非笑的问道,“没想好怎么回答?” 薛翎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王爷想的太难了?还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对我而言,不算一个问题。”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自荐3(三更) 薛翎稍稍停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这真的不算什么。如今医术毁于火中,薛家的传承握于我一个人的手中,王爷,易地而处,您会不会交出来?” “若是薛家长辈强要呢?”江陵王摇了摇头,继续刁难道。 薛翎说道,“即是筹码,怎会轻易授之与人,我一个小小女子,既没有家族传承的抱负心,也没有振兴薛家的心愿大计,若是被家族逼迫,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若要传承薛家,自然只能由我亲自传承,替他人作嫁衣裳,愚不可及。” 江陵王倒是有几分薛翎这般直爽狠绝的语气,虽是女子,的确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阿翎说的极是,不过本王也不是薛家人,薛家如何对我并无大碍,虽说失了薛家本王会觉得可惜,不过,还是可以寻得其他人为我所用,你这个筹码虽然够重,却还是没到打动我的地步。” 薛翎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说道,“其实此事对于王爷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除去蒋家,邱家家主和吴家家主早已经是年过半百,这般年岁,不好掌控,而我比起其他人更能适合和王爷合作,人性贪婪,就拿两位叔父来说,两位叔父不比父亲磊落无求,必定会狮子大开口,短期内,看似王爷得利,长久以往必定却得不偿失,而我一介女子,所求不多,对于王爷来说,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江陵王听她所言,倒真的收起一些轻蔑之意,认真的审视她,“哦,本王瞧着阿翎过于谦虚了,你这性子比起男子还要胜上几分,看起来也并不像你父亲一样无欲无求,” 他似乎故意刁难一样,“若当真是无欲无求,就不会这样跑过来和我说这些了,阿翎先说说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薛翎早就知道,女子不比男子,想要得到些什么,付出代价需得更多,更何况江陵王看似敦厚,实则老谋深算,要想得到江陵王的相助,每一步都要十分谨慎。 既要露出自己的野心,又不能过度显露,进而让江陵王心生防备,换而言之,她既要让江陵王正视她,又要给江陵王一种可以掌控她的感觉。 这个度很难掌控,稍有不慎,不仅暴露了自己,以后的路更难行。 既然走了这一步,必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薛翎轻顿片刻,然后说道,“王爷说笑了,是人皆有欲,怎会无求?只是我不过一个小女子,所谋不多,既不求富贵家财,也不求权势地位,我所求的,不过是母女三人,一世安稳罢了,这个对于王爷来说并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只有站的更高,才能安稳一世。” 江陵王神色不动,一副并不认同的样子,朗朗一笑,说道,“阿翎这个所求,在本王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谋求的,就算你两位堂兄过继给你父亲,你母亲依旧是嗣母,而你依然是薛家的嫡出小姐。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一世,并非难事,没必要趟这一趟浑水。无论是薛家家主,还是江陵巫主,这个位子可没有那么好坐的,你啊,一个小姑娘就不用掺和了,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江陵王这个年纪,会这样说,本就是在薛翎意料之中。 她早就想好了应对话语,薛翎抬起右手,右手的伤势开始好转,但是依旧是红肿疼痛。 “王爷定是听说薛家这场大火了吧!薛翎险些葬身火海,这场火势因何而起,自然瞒不过王爷,一个嫡系身份而已,并不能保我母女三人安然无恙,若不是谋求无路,我何至于以一个小女子身份与两位兄长相争这家主之位,我压下三条性命和王爷作注,来日所付出的努力和衷心自然是数倍于两位兄长,若是来日不受王爷所控,对付一个女子,也比对付男子也要容易很多。” 江陵王看着她,少女的眸子里满是坚定,清亮的眼神毫无畏惧,这样的话,每一句都透着决然的狠劲。 便是很多男子也做不到。 他不由得暗赞一声。 看来这个女孩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江陵王此番前来,特地的观察过薛家这一辈的两个少年。 薛源薛昊都是自幼着重的培养过的,言谈举止也算是得体大方,为人处世,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比常人更加出色。 只是到底年纪小,经历少,少了一些通透和胆色。若是再历练个十几年,或许可以堪当大任,只是现在的薛源薛昊想来是生来太顺,出身富贵,野心不足,胆色不够,在薛家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中,就算是勉强接下家主之位,也需要父辈的扶持和铺路,想要接下南地的巫主之位,不大可能。 江陵王并不满意,本以为薛家后继无人,就此要开始败落,正准备重新的在三大家族中重新择优而取,倒是没想到啊。 这女孩子若是个男儿,假以时日,只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江陵王不由得暗暗的点头庆幸,这样清晰的头脑,有野心,有狠绝,幸而是个女子,正如薛翎所说,若是个男子,过个三年五载,想要掌控起来就有些难了,一个丫头而已,倒是简单的多。 江陵王思索的有些久,薛翎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她知道江陵王在权衡利弊。 她也有信心江陵王最后定会同意,她并不急。 而薛氏此时已经瞠目结舌,两人的谈话,薛氏在一旁看着触目惊心。 她有些看不透薛翎。 这个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有主见。震惊之于,薛氏不由得安心些许,薛翎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兄长的身影,兄长后继有人矣。 屋子里静的可怕。 江陵王不由得点头,这丫头倒是他小看了,并不是头脑发热,调理清楚,言语亦是不卑不亢,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在一旁的薛氏。 薛氏心里一凛,不知道江陵王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断绝 江陵王说道,“阿翎果然不愧是寄远的女儿,你这性子,倒是很合我脾性,不过你可知晓,这一次寄远过世之后,江陵这边蠢蠢欲动,便是京中也十分在意南地巫族世家的动向。” 薛翎静静的听着,想听听看江陵王准备说什么。 江陵王看着薛翎神色沉稳自若,倒是不由得暗暗的点头,继续说道,“你刚刚过来的时候,应该见过你几位叔祖父了,他们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应该看的很清楚,你可知道本王方才和他们几个说了什么?” 薛翎抬起眼眸,她心底跳了跳,已经猜到了几分,大约便是这一次的巫主之选对薛家极为不利,不过她心里并不担忧。 “这一次巫主之选,朝中也很受重视,本王临行之前,已经做出了决议,拟下了文书,传达了世家知晓。” 文书?薛翎听到了这两个字,心里暗道,果然和前一世不一样了。 江陵王叹了一口气,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若是早知道薛家这一辈还能有个可以担起重责的后辈,本王也不必着急的拟下那个文书了,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只是有些为阿翎惋惜了。” 他并没有说是什么文书,只是看着薛翎,“如今,本王自然言出必行,再也没有悔改的道理,就算本王支持你做了薛家家主,你们薛家也很难夺得巫主之位,这样的情况下,你就算接下了家主,若是在巫主之选中失利,到时候所有的责任就要你一个女孩子担着,阿翎,你担得起吗?” 薛翎听着江陵王这样说来,越发的好奇这文书的内容了,这一世和前一世的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到来,有很多事情渐渐的偏离原有的轨道,她并不是十分的担忧,事情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对她来说,她现在并不是想着经历曾经发生的事,然后趋避不利,而是让自己变得强大,不管遇到什么磨难都能一一解决。 她想起来方才几位叔祖父拉胯着的脸,心里已经明白这事只怕十分的棘手。 江陵王看着薛翎神色并无v半分变化,便继续说道,“具体事宜,等会你们薛家开祠堂,你自然是会知晓,本王就不多说了,不过阿翎,本王倒是十分的看重你这性子,本王从前和你姑母还有些意愿,若是和薛家亲上加亲,倒也不错,你姑母昨儿还和我感叹,希望你能常伴她左右,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你若是愿意,本王今日便让你姑母定下你和辰儿的事。” 薛氏眼眸睁大,江陵王提起文书的时候,她的心并没有多少波澜,结果江陵王直接提及婚事,薛翎不由得谨慎了几分,不然一不留神,掉入江陵王话中的陷阱。 薛氏在一旁也急了几分,一时之间,薛氏竟然无法分辨出江陵王这一句话是真是假,是何用意。 不过,是真是假对于薛翎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宫辰并非良配,她就算是走投无路,也绝不会选择婚姻来作为自己最后的栖息之所。 薛翎思虑片刻,然后说道,“我诚心诚意的来和王爷商议,王爷却拿我说笑,看来是我失策,错估了王爷。” 薛翎利落转身,毫不犹豫,“薛翎告辞。” 薛氏有些着急,比起薛翎,她倒是更加属意这门婚事,只是她不知道江陵王到底是试探,还是果真看重薛翎。 薛氏不敢揣测,深怕一句话会错了意。 江陵王说道,“阿翎会错意了,你也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本王没拿你当外人,也并非试探你,本王便直说了吧,辰儿昨日在屋外跪了半夜,恳求我准了这门婚事,不过,本王一心想选一个能帮助他的女子,便是今日之前,本王也并不属意阿翎,不过现在看来,阿翎果敢稳重,倒是贤良内助的绝佳人选。” 这句话,真中有假,江陵王想听听看薛翎如何回答。 薛翎的脚步一顿。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世子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江陵王对于嫡子的看重,自然是不必言说,或者说,任何一个家族对于继承家业的子嗣的要求,都是希望不可沉迷儿女私情。 难怪后来,江陵王容不下她,要她死,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薛翎心里涌起一股后怕之意。 现在江陵王不顾及她女儿家的身份,把这个话拿到明面上来说,她有些明白江陵王的意思了。 江陵王既有试探,也有警告。 不过薛翎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犹豫。 薛翎在巫主之位上呆了四年,又经历过生死波折,早已经没有闺阁少女的羞涩。 她略略思索,便直接说道, “王爷说笑了,世子爷人中龙凤,需得一位士族闺秀得以匹配,薛翎孝期三年,不得婚嫁,耽误了世子,才是罪过,更何况,我虽有些谋略,却志在千里,并不愿居于内宅,辅助男子操持家务,王爷不必这般试探,便是过去薛家却有高攀之心,今时也是不同往日,薛翎无意,此事也不必再提。” 江陵王倒是有希望赞许的看着她。 他刚刚还有一分的疑虑,现在已经尽数褪去。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丫头压低的的阻拦声,“王爷王妃正在和薛家三姑娘说话,嘱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世子爷请留步吧。” 这动静并不小,屋子里的三人都听见了。 薛氏暗暗心惊,正要出去阻止。 江陵王一抬手,阻止了薛氏,然后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莫不是阿翎觉得犬儿一个封地世子,许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既然薛翎说了无意,那么此事就该快刀斩乱麻。 薛翎听的外面隐隐的脚步声一顿,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屋子里暗潮涌动,薛翎知道,江陵王这一个问题,不过是要她说出实情,断了世子的念头。 她唇边的笑意变得凉薄,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正文 第九十章 决绝 父母之为子,必为之计深远。 可是这种计,对于子女来说,有时候却过于残忍。 经历的太少,总是无法体会父辈的那一种过来人的做法。 其实江陵王到底是多此一举了,世间男子极少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南宫辰自幼被江陵王严格培养,文韬武略,对她的那一点点执念,只是因为失去之后,泛起的些许不甘而已。 不过,薛翎叹了一口气,南宫辰的这一点不甘,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这也是她不再相信感情的原因。 女子所求,与男子大计总是背道而驰。 既然如此,她不如另辟蹊径,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王爷说笑了,薛翎不敢这么想。世子爷身份尊贵,薛翎从来没有其他想法,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声音清冷决绝,毫无情意,悉数传入了南宫辰的耳中。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薛翎不用回头,也知道,必然是南宫辰站在后面。 她连身躯也不曾动了分毫。 江陵王的声音透着些许不满,“辰儿,你失仪了。” 薛翎知道今日和江陵王谈的已经差不多了,若是除不了南宫辰对她的这股执念,早晚江陵王也一定会再一次对她动了杀心,就像是前一世一样。 薛翎只觉得头疼,不过江陵王对她而言,也只是权宜之计,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博弈而已,动则生死,各凭本事罢了。 她直接起身,“王爷有事,薛翎先退下了。” 江陵王开口道,“阿翎,等一会你们薛家决议嗣子人选,你就会知道这一次本王拟下的文书内容,你好好的考虑清楚,你若真有胆色接下了薛家家主之位,本王自会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支持你。” 薛翎回头,再次行礼告退。 她走过南宫辰的身边,能明显的感觉到南宫辰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 薛翎只是行了一个礼,恭敬中透着疏离,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去。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传来呵斥的声音,还有顶撞的声音,最后是器物落地的声音。 丝竹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声的问道,“姑娘,王爷是不是不愿意这门亲事?” “你才知道吗?”薛翎撇了她一眼。 丝竹吐了吐舌头,“我和丝雨私底下还说,姑娘为何这样辛苦,好好的等着” 她生生的将嫁人两个字咽了下去,然后歉意的说道,“我错了,姑娘,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丝竹以为薛翎会责问。 没想到薛翎只是引导似的说道,“无妨,以后遇到事情,要多想一想,这世上没有单纯的好或是坏,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我想的通,你们平常心就好。” 丝竹连忙收起神色,“是,姑娘。” 丝竹和丝雨随着薛翎同生共死,这一生,自然是要一直随在薛翎的身边的。 有些经历,薛翎已经走过一遍,因为那些过往和记忆,才有了现在的这个薛翎。 可是丝竹和丝雨并没有经历那些,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善良和单纯,薛翎只能慢慢的教导,她说道,“无妨,你和丝雨多看看我是如何行事的,久了便学会了,不懂没有关系,听我的吩咐就好了。以后的路,虽然难,却也只会越来越好。”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这是南宫辰的声音。 薛翎暗暗的摇了摇头,南宫辰这般行事,不留一点余地,实在是损人不利己。 她缓缓的回过头。 隔着过道,看见俊郎的少年郎站在花园对面。 雪已经化了许多,露出落叶之后的树枝。 这样的场景是这样的熟悉。 只是那时候,是她初初被确认为下一任巫主之时。 那时候正是初夏,满院子的落英缤纷。 她到底还是一个怀春少女,心底或多或少含着一丝遗憾。 而现在,她的心底已经没有半分儿女情长。 她从低谷走到高峰,又从高峰摔落的粉身碎骨,见过了高处一呼百应的盛景,也见过了人情冷暖和尔虞我诈的悲凉。 她现在的心情平和而坚韧。 所以,看着南宫辰,总觉得带着小儿郎的幼稚。 薛翎再次俯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南宫辰气急,只是问道,“为什么?” 周围往来的下人被这声音吓到,忍不住纷纷侧目。 南宫辰挥手,“都下去。” 这一声透着怒意和威仪。 很快,所有的人都散的干干净净。 薛翎看着这情形,有些许无奈,“王爷对世子寄以厚望,世子不该这般任性。” 南宫辰冷笑道,“这是谁送给我的?” 他扬起一个荷包。 薛翎撇了一眼,接到了手中,这是一个祥云样式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一些香料。 看样式,应该是她送给南宫辰的生辰礼,记忆久远,她看着这东西只觉得陌生。 “你还记得你之前送我荷包的时候,唤我什么?” 薛翎幼时唤一声辰哥哥,再大了一些,幼时的称呼便不合礼数了,便改成表兄,后来便只剩下恭敬而疏离的一声世子爷。 如今,这世子爷三个字早已经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薛翎不愿过多纠缠,“我方才在王爷面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世子爷正当年少,应该听的明白,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她握紧荷包,转身,不想和南宫辰继续牵扯。 身后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细细听来,甚至带了一点点的哀求,“阿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你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争得父亲的同意。” 既然南宫辰把话挑开,薛翎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她开门见山的说道,“世子爷,你有锦绣前程,而我只想要安度一生,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她正站在木桥上,随手一松,荷包送入池塘之中,在水上挣扎片刻,渐渐的沉入水底,“过于执着,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两面 南宫辰看着沉入水底的荷包,眼中迸发出一股怨念来,他想起了父亲刚刚说的那一句话,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只是一个藩王世子,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阿翎,你给我一些时间,” 薛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想听,南宫辰每一句话对她来说,如同催命符一般。 薛翎果断的截断了南宫辰的话,“我要的是现在,而不是以后,世子,三年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我不能把我们三人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南宫辰看着薛翎,薛翎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的回绝之意,他终于后退了一步,涩声道,“你果然已经决定好了吗,日后也不后悔。” 薛翎说道,“不后悔。” 言罢,离开,再也没有看南宫辰一眼。 南宫辰的视线落在桥下的水面之上,水面已经平静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眼前的倩影已经越去越远,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薛翎的性子一向是温和体贴,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决然陌生。 南宫辰的拳头越握越紧,心底不甘而愤恨。 丝竹连忙小步的跟着薛翎回屋,悄悄的看了看薛翎的神色,摸不出薛翎的意思,不敢说一句话。 薛翎去见了江陵王,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不过南宫辰在院子里怒气冲冲的样子,倒是很快就传遍了府邸。 蒋悦自然也是略有耳闻,她寻了机会过来说道,“你和世子爷说了些什么,听说他怒气冲冲的离府了,你祖母都没有留住。” 薛翎一笑,“就是说清楚了。” 蒋悦看她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怎么闹得这么大?你这孩子,行事越发的叫人捉摸不透了。” 薛翎说道,“阿娘拐弯抹角的,这是说我凡事都瞒着阿娘吗?”她低声说道,“世子年轻气盛,多经历一些就好了,不过我今日由着他闹的人所皆知,却是有缘由的。” 蒋悦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薛翎继续说道,“我去找王爷谈论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我暂时不希望被人知晓,世子爷闹了一出,倒是转移了不少视线。现在府里多半以为江陵王唤了我前去,是为了把我与世子的事说清楚,并不会知晓我真正的目的。” 蒋悦听到薛翎这般娓娓道来,她一时猜测不出薛翎去见江陵王的真实目的,“阿翎,你现在” 薛翎拉了蒋悦的衣袖,放软了声音,“阿娘是不是觉得我可怕?” “怎么会,”蒋悦柔声说道。 薛翎笑了笑,“其实没有多复杂,世人想起女儿家,便只想到成婚嫁人,生儿育女,我偏偏不愿走这样的路,是他们太过于成见,我不过是利用他们的这种偏见打个掩护而已,算不得什么。” 生为女儿身,即是她的劣势也是她的优势。 世间万物总是有其两面性,利用好了便可以为己所用。 她只是一个女子,行事会格外的受局限,可是就因为这女子的身份,无人可以窥探出她真正的野心和目的。 即便她偶尔暴露自己,旁人见了,也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轻视几分,哪怕只有几分,也足以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这便是女子身份给她的庇护所。 蒋悦欣慰之余,看着薛翎,疑惑不已,“阿翎,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薛翎并不想过于解答,低下头道,“阿娘,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嫌弃我。” 蒋悦叹了一口气,“不嫌弃,怎么会嫌弃,” 她看着薛翎,心里骄傲之余,还是感觉到揪心似的心疼,“我的阿翎比世间男儿还要优秀,我很欢喜,可是也很心疼。你外祖母临行前,说了等年后让我送你们回去小住,到时候,你去好好的休息几日。” 薛翎垂头思索。 母亲过世之后,蒋家支持她做了巫主,可是到底对薛家有了芥蒂。 蒋家在巫术方面本就不如薛家,这些年渐渐的有了以医为主,以巫为辅的趋势。 在父母过世之后,蒋家的行事越发的格格不入,那一世的纷争中,蒋家后来备受排挤,早早的脱离了巫医世家,弃巫医从商。 薛翎早早逝去,并不能亲眼见到后来的境况。 但是,她曾用卜筮之术窥探到一场由巫蛊引起的的祸乱,蒋家大约是受牵连最低的幸存者吧。 薛翎仔细的思虑,蒋家除了因为排挤,还有因为母亲之死的不满,只是后期全然弃巫医从商,应该是有人指点,她记得皇长孙身边的谋士,名唤曾忆的似乎和大表兄相交过。 薛翎摇了摇头,前一世的她沉浸在巫医之术中,每日以行医治病为己任,虽然对于这些朝堂纷争略有所知,但是却没有深究过,这取决于她前世的性子,因为无能而逃避,没想到给现在留下来疑惑。 这些疑惑,她只能一点点的去探知了,薛翎也很想知道,巫医世族是如何牵连上朝堂之间的权利之争。 她的确是需要去舅舅家走一趟,“我也想外祖了,还有五表姐,六表妹。还有小月儿。” 蒋悦点头,“这是白事,你修文表哥没带了小月儿来,那孩子玉雪可爱,我也喜欢的紧,你做表姑姑的,到时候多带些小玩意过去。” 小月儿是薛翎表兄蒋修文的长女。 薛翎点头。 “等一会族中要开祠堂,商议这传承之事。阿翎,你想好了怎么应对吗?” 薛翎说道,“自然想好了。” 二叔已经不足为惧,而三叔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今日见了江陵王,她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她能担任薛家之主,江陵王会重新在巫医世家中权衡利弊。 至于江陵王所说的那个文书,能让三个长老如临大敌的文书,薛翎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九十二章 选择 “姑娘,开祠堂时间快要到了,老太太说让你过去,嘱咐你几句话。” 薛翎看了过去,心里已经猜到,只怕是为了南宫辰方才闹得那一出。 “阿翎,你去见见你祖母,我等会到了时辰直接过去就是。”蒋悦对薛翎说道。 薛翎应了一声,来到薛老太太的屋子。 薛老太太神色不同以往的凝重,薛翎有些疑惑,她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的走了进去。 薛老太太眉头皱的很深,看着薛翎,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样的神色,薛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祖母” 薛翎主动说道,“祖母可是听到世子的事,有些事情总是要提前说出来比较好,祖母不必忧心。” “过来,”薛老太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朝薛翎着招了招手,眼中满是怜惜, 薛翎走上前去,坐在了薛老太太的旁边。 “阿翎,你年纪虽小,经历了这几日,也十分的稳重,等一会开祠堂之时,就要定下嗣子了,一旦定下,便无悔改,如今薛家的形势你应该也知道,祖母这里有几条路,想让你好好的选一选。” 薛翎说道,“祖母不必说,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你听我说完,你叔祖父刚刚来过一次。” 薛翎心里咯噔一跳,原来并不是因为南宫辰,祖母忧心的另有其事。 “阿翎,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只是现在,” 薛老太太长叹一声,“薛家面临的困境今非昔比,祖母只希望我的阿翎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薛翎道,“祖母请说,阿翎听着。”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祖母就直说了,你和世子青梅竹马,从前我和你姑母私下里有过约定,那时候,王爷和你父亲也是乐见其成的,如今却不一样了,王爷雄才伟略,对世子的婚事有了更好的安排。” 薛翎静静的听着薛老太太说完,并没有打断,然后才说道“祖母,我年纪小,并没有想过这些事,王爷方才言语之间透露了一些,我也已经和世子说的清楚了,此事算是不必再提。” 薛老太太仔细的观察薛翎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不由得安心些许,她最担心的就是少男少女之间暗生情愫,这样被棒打鸳鸯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如今看来,薛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才说道,“阿翎,你做的没错,” 薛老太太停顿了一会,似乎有些话依旧是难以启齿。 薛翎知道无外是婚事之类的。 薛老太太越过母亲直接和她说起婚事,大约也是能感觉到她不经意间露出决事的果断和理智,不过顾忌到她的年纪,所以开口之时颇有犹豫。 薛翎不喜欢拐弯抹角,“祖母若是想说的是我的婚事,直说就是,不必顾虑太多。” 薛老太太这才开口道,“你若是想安稳一世,我托了你姑姑去寻个合适的官宦人家,她对你心底有愧疚,必然会尽心尽力。以后有官家照拂,只要安安心心的操持家事,便能平稳一生,你可愿意?” 这话,薛翎记得祖母从前也说过一次,那时候,刚刚巫医之选结束,薛源落选,而薛昊的排名并不及她。 当时,祖母私下里询问过她的意见。 彼时她也否认过。 女子本弱,振兴家族这个担子过于沉重,祖母,一直是不想她走上传承家族的这条路的。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心境和现在全然不一样。 那时候的她带着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 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胜任,那时候的她就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横冲直撞,急急的表态,“不用了,祖母,我想的很清楚。” 而现在的她知道她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再也没有前一世的急切,只是低低的吐出一句话,和前一世一模一样,可是口气和神色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用了,祖母,我想的很清楚。” 不用于前一世,前世薛老太太听她说起那句话,反而担忧的看着她。 而眼前的薛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按理说,这些话我应该和你母亲商议,你娘说,你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最重要的是,这些路得你自己去走,不管祖母还是你母亲如何的替你担忧,最后经历一切的都是你自己。” 薛翎轻轻的应了一声。 她发觉心态平和,对事情多了一些运筹帷幄,再次听到同样的话,感触却不一样了。 她伏在了祖母的膝盖上,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青涩的自己,那一世的她故作镇定,言语之中显得无畏,可是真正有过经历的人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内心隐含的无措。 就像现在,她想装作一副不经世事忐忐忑忑的样子,也是装不出来。 经历这种东西,是会刻入骨髓的。 薛翎说道,“谢谢祖母。” 说完这一声谢,她心里似乎落下来一些东西。 前一世对祖母那些复杂的感情,到了这一刻,终于尽数放下了。 薛翎说道,“祖母是过来人,或许会觉得我这个年纪思虑不周,稍有不慎,就会走弯路,其实,我已经想的很清楚,我手中有薛家的医术,和世家子弟联姻并不可能,若要嫁人,只能嫁入官宦之家,可是我们和官家到底不同,我自幼跟着父亲习医,不曾习过诗书礼乐,也算不得什么大家闺秀,实在是做不来一个操持家务的官家太太。” 薛老太太听着薛翎剖析内心,良久,才说道,“如此,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 薛老太太拉了薛翎的手,“我可以与族中明说,留了你在家中招赘,到时候你也可以尽力扶持你堂兄,只是招赘,”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愿意入赘的男子必是相貌平平,资质平庸,我的阿翎应该配上最好的才是。”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烫手 自古以来,女子若是留在家中招赘,若是赘婿无能,那么,一个家族靠着这女子,多数难以出头。 若是赘婿是个有本事的,最后这家族十有八九会被取而代之。 故而一般人家,情愿选了同族子侄过继,也不愿替自家闺女招赘。 若是真的到了没法选择的地步,那么,选择的赘婿,情愿泛泛无能,也绝不能是精明能干之辈。 这些薛翎都知道,她从不否认,女子之于男子,总是弱势一些,若是自己有个可以信任的同胞兄弟,她也情愿选择扶持。 可是,正因为没有选择,反而激发了她内心深处不服输的性子,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祖母,这两条我都不选,我选第三条路。” 薛老太太脸色一变,她自然是听出来薛翎的意思,“不可,” 这样惊慌失策的样子,让薛翎惊了一惊。 “阿翎,这一次不同往日,王爷颁下的文书,对薛家极为不利,” 薛老太太缓了缓,才平静些许,不过神色依然沉重,“你叔祖父方才透露的意思,也有几分让你继承家族的意思。” 这一句话让薛翎意外,薛承敬性子古板,重男而轻女,就算前世,也不曾主动露出让她接下薛家的意思,不过是后来没得选择才会顺水推舟。 她原定的计划,就是等着三叔主动推辞,而现在这走势,很显然出乎意料。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薛家家主,和前一世不一样,应该如同烫手山芋一般,若非如此,又有何人会想得到她。 薛老太太继续说道,“阿翎,我特地唤了你过来,就是为了再三嘱咐你,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推脱,祖母也会帮着你的。” 薛翎心里触动不已,至少,还有祖母站在她的旁边,她说道,“祖母,” 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原来是邱氏走了进来催促,“婆婆,时辰差不多了,爷和阿昊已经过去了,我方才看见大嫂也过去了,婆婆和阿翎也早些过去吧。” 薛老太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可是一想着心事,却迈不开脚步。 邱氏察言观色,说道,“大伯今日头七,这嗣子之位总要决议的,我听爷说,整个江陵都在关注此事。” 薛老太太起身,“不错,此事事关重大,族中长老也在催促此事,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有个决议。” 她看向了薛翎,伸手握住了薛翎的手,“走吧,准备开祠堂,商议此事。” 邱氏那一日和薛翎说过那一番话之后,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阿翎,别担心。” 薛翎点了点头。 她的小手被薛老太太紧紧的握在手心,薛翎能感受到薛老太太手上冰凉的温度,她反手握住了祖母的手,“祖母方才的话,我记下了。” 薛老太太闻言,神色却并没有缓解半分,只是手中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仿佛一松手,就护不住薛翎一般。 踏进祠堂之时。 薛翎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这一次比起之前,多了母亲和两个堂兄。 除此之外,满堂的叔伯叔祖和之前一样。 小辈中,薛源薛昊第一次出现在祠堂里,两人都是嗣子的人选之一,自然是要参与的。 薛翎作为女孩子,本是没有资格的,可是她手中握着薛家未来的命脉,她参与进来便成了天经地义的事。 这也是薛翎第二次出现在祠堂里。 当然,前一世薛翎参与过很多次议事,独独没有参与这一次。 她此刻的位置被安排在薛老太太和蒋悦的旁边。 而薛源和薛昊都坐在各自的父亲身后。 屋子里众人坐定之后,面面相觑。 最后是薛翎的叔祖父薛承敬扫视了一圈,先开口道,“寄远并无子嗣,临走前也没定下嗣子人选,如今关乎着薛家的百年大计,总是要有个决议,你们各自说说看法。” 所有的人都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薛寄宏先开口说道,“自然是在阿源阿昊之中选个嗣子传承,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他这几日只觉得事事不顺,这时候,听薛承敬这般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到底忍不住先说道。 薛寄蔓没有开口,邱氏和薛翎聊过一次之后,回去和他说过,故而这一次,他打算先静观其变。 祠堂本就阴暗,这般沉寂之后,便显得格外的压抑。 所有的人都在权衡,不敢轻易出声。 薛寄宏看向了薛寄蔓,目光中有些不解,为何薛寄蔓一句话也不多说,他心底急切,却又有些摸不清头脑。 又沉寂了片刻,薛寄宏按捺不住,再一次说道,“我们阿源是长孙,为人处世十分的稳重,假以时日,必能担当重任,三弟膝下的阿昊也不错,咱们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一个事,总是要选出一个担当大任。” 薛承敬制止了薛寄宏的话,说道,“寄远过世,江陵巫医世家蠢蠢欲动,渐渐有了压制不住的倾向,今日江陵王见了我们弟兄三人,透露出一件事,今年的巫主之选与以往不同。” 这一句话如同炸开了锅一样,所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只有年长的三个长老并无言语。 薛承敬是薛翎祖父的庶出弟弟,在那一辈中排行第二,祖辈的长老到现在活着的还有三个。 排行第四的叫薛承礼,排名第五的叫薛承孝。 薛承礼也是庶出。 而薛承孝是嫡出,和薛翎的祖父是一母同胞,论起血缘更亲一些。 薛翎扫了一眼,三位长老神色依旧沉重,便是一向性子随和的五叔祖父薛承孝的脸上也看不见往日的笑意。 薛翎端坐着,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巫医之选一年一度,而巫主之选五年一度。 巫医考试讲究的是习医的天赋,巫医世家的子弟,只要不是资质过低,几乎大多都能入选。 而巫主之选讲究的更多的是家世和世家的支持。 往年一直都是如此。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文书 薛寄蔓先问道,“二叔直说就是,与往年不同,不同在何处?” 薛承敬拿起手中的旱烟,扒拉两口,缓解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往年,四位家主以人气较高低,再由江陵王推举,而我薛家一向位居四大家族之首,每一年的巫主之选几乎毫无悬念都是归我薛家所有,但是今年,江陵王已经颁下文书,定下了考核制,由巫术高低做决断,选出前两名,然后在前两名之中,再行择优而取。” 这一句话说完,屋子里先是沉寂片刻,然后才炸了锅一样的议论纷纷。 其实仔细论起来,这文书并没有何不妥,偏偏赶上薛家新任家主接替之际,故而,江陵王忽然颁下这样的文书,大约也是觉得薛家后继无人的意思。 族中长老多有不满,却又不敢直言指责,只是过了好一会,屋子里议论声音渐渐的低了些许,有声音问起,“这不是争对我们吗?” 薛翎心里一动,原来竟是如此,不,她的视线落在了薛承敬的身上,薛承敬的话,很显然还没有说完,而且,若只是定下一个考核制,几个祖辈迂腐至极,应该还不至于主动提出,让她一个女孩子接下家主之位。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更为不利的事。 须臾,薛承敬抬了抬手,“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这四个字终于让堂中再一次安静下来,薛承敬继续说道,“王爷说了,此次巫医之选的评判之中,有一位是皇长孙身边的谋士,名唤曾忆的,这位曾先生据说是北地巫族之后,颇有些真材实料的,如今奉命参与此次巫主评选,可见朝中上下都在关注南地的巫主之选,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若是此次巫主之选,得分过低的,往后五十年取消巫主之选的资格。” 这一句话一落,一下子开始群情激奋,“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薛家恰逢低谷,短短半年内,绝不可能与其他三大家主相比。” “五十年?两代人都不用参与了。” “王爷不能网开一面吗?” 薛翎眼眸微动。 原来如此, 巫主之选真的与前一世不一样了。 前一世,她以一支巫舞震惊江陵,然后按着旧时的规则,蒋家,邱家,薛家三大家族联名投票,最后由江陵王推荐。 当时她被推上去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的文书几乎就是针对薛家的,难怪几位祖辈竟然想着让一个女子接任家主,原来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听到薛承敬提到了曾忆这个名字,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这位曾忆先生,她自然是有印象,除了与大表兄有些交情以外,她对曾忆的印象并不好。 薛翎记得很清楚,皇长孙座下谋士众多,曾忆年纪轻轻,并不受重视,后来一跃而起,成为皇长孙身边的第一谋士,便是因为曾忆提出巫术祸乱的论断。 这样一个人物现在来这江陵巫医之选中做评选,绝非好事。 薛翎心里隐隐的有了不好的预感,有些不受控制的因素,让事态的发展开始有了偏离。 曾忆是皇长孙身边的得力谋士,也是一个十分难缠的人,他来做这评选之人,必是皇长孙举荐,只是,这么早,皇长孙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薛翎对于这区区的巫医之选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江陵王也不足为虑。 真正让她忌惮的便是这皇长孙南宫笙和曾忆。 薛翎的心有些发沉,内忧尚且未平,这么快就要面对外患了吗? 不过很快,她就缓解过来。 重活一世,她本没指望所有的事情如同前世一般一成不变,无论接下来面对什么困难,尽力去面对就是了。 薛翎沉思的时候,祠堂里的声音此起彼伏,杂乱无章的,吵闹不已。 就因为这一句话,薛家这些五大三粗的男子,如临大敌一般,屋子里第一次有了不受控制的焦灼声,久久难以平静。 最激动的莫过于薛寄宏。 薛承敬喊了几次,他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谈论声中。 相比起男人之间的愤慨和焦虑,祠堂里为数不多的三个女子反而显得淡然许多。 薛老太太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又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火之后,心境已经变了很多,从前的她更在乎是薛家的一切,自从亲眼看见族人为了利益,视骨血亲情如无物,她的心便毫不犹豫的偏向了薛翎。 这个文书的内容,薛承敬已经告诉她知晓,到了现在,她心里唯一在意的只有薛翎,薛老太太伸出手,握住了薛翎的手。 似乎如同诅咒一般,薛家的历代巫主皆是英年早逝,先是她的夫君,然后是她的儿子,她心里一直不希望薛翎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如今这种形势,薛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薛翎趟这趟浑水。 薛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不曾注意到薛老太太的情绪,朝堂纷争牵扯到巫医世家,她在思索,该如何才能保全自己。 而蒋悦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论是巫医还是巫主,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和薛老太太一样,关心的也是薛翎。 这样的争执持续了好一会,也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声音总算是渐渐的止息了。 薛承敬说道,“我知道各位都很气愤,我也一样,王爷也和我们说了很久。” 他长叹一声,“王爷说现在的情势所逼,不止整个江陵都在观望巫主之选,举国也都在关注,王爷的确可以凭手断帮着我们拿到下一任巫主之位,只是论起长久之计,这位子却不稳。其他世家心底也不服气,长此以往,只会后患无穷。”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出声。 最后薛老太太开口,“既然是王爷已经决定了,不如想想薛家该如何应对。”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举荐 薛寄宏整个人都懵了,说了一句,“母亲,不如让王妃娘娘再去说说,这样大的事情,让王爷再思虑思虑。” 薛寄蔓却摇了摇头,这件事王妃并没有主动提及,要么是全然不知,要么是无能为力,如今文书已经颁下,便是毫无悔改的余地,薛寄蔓正在思索,该如何决断。 薛翎眼眸微动,她方才和江陵王毛遂自荐的时候,曾无意间观察了姑母的神色。 姑母显然是不知道此事。 而且江陵王何等人物,绝不可能突发奇想,临时起意的,必是思虑已久。 说实话,姑母嫁入王府,并没有过的如外界传闻这般风光无限,这桩婚事也并非是戏文中所传唱的那种恩情交错。 个中滋味,只怕只有姑母自己独自体会吧! 薛寄蔓说道,“二哥,此乃江陵大事,王爷怎么会与王妃娘娘说,母亲说得对,我们还是商议一下该如何行事,不必去惊扰王妃娘娘了。” 薛寄蔓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中缓解过来。 今天选定继承家主之位的人选势在必行。 若是以巫术为论,薛翎最高,薛昊次之,最末的是二房的薛源。 二房最近的行事不得人心,薛源一定会最先出局,那么就只剩下薛翎和薛昊。 薛翎只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是短时之内胜出,长久以来,却到底及不上男子。 薛寄蔓和邱氏商议过,决定先避其锋芒,再见机行事。 最后还是薛承敬说道,“我们几个已经商议过一回了,现在的行势就是如此,不仅事关我们薛家的传承,更是在于薛家在江陵一带是否就此陨落。” 陨落两个字狠狠的扎透了每个人的心,若是不曾立足顶端,便也无所谓,如今只怕要沦为整个江陵的笑谈了。 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还怎么商议,这事已经摆在这里了,蒋家家主已经继任二十余年了,邱家的老家主还是我们老太太的嫡亲兄弟,而吴家现任家主已经五十余岁了,继任家主三十余年,我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薛源薛昊两人身上,一脸鄙夷不屑的样子,“就这两个毛头小子,拧出去还不够别人看戏的。” 说话的是薛翎最小的叔祖父薛承孝,性子急躁,人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却淳朴善良的多。 薛承孝说完,薛源和薛昊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 这话薛寄宏却不爱听了,“小叔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阿源不就是年纪小吗?再过个几年,一样可以担当大任。” 薛承孝看向不敢抬起头的薛源,却摇了摇头,说道,“年纪小归年纪小,就说这一辈的小子,哪一个能及得上寄远当年,我记得寄远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了,大哥过世的时候,寄远也才十九岁,提前行了弱冠之礼,才接下了江陵巫主的担子,年纪也比阿源现在大不了多少,就不说巫术如何如何了,你问问阿源,他可有这个魄力和勇气?他如果现在敢自己站出来说一声可以,不用选了,就他了。” 薛源被提到了名字,脸涨得通红,越发的抬不起头来。 便是没有被提到名字的薛昊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这样的局势前所未有,两个小辈很显然生出瑟缩之意。 薛承孝叹了一口气,“两个臭小子,你们现在谁敢站出来担下这个担子,就算巫主之选失了利,我这把老骨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会一直支持。” 所有的人都顺着薛承孝的目光看向了薛源薛昊,两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屋子里唉声叹气的,此起彼伏。 薛承敬看着众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开口道,“这事也不是这样说,寄远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天资还是能力,没几个能及得上的,小一辈的差一些,倒不需要这样妄自菲薄,有我们这些人帮衬着,多历练几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承敬说完,薛寄宏连忙附和道,“就是如此。” 薛承敬无奈的看着薛寄宏,继续说道,“如今最紧要的事,就是这巫主之选,我们薛家正是家主交替之时,整个世族之家都看在眼里,若是我们被除名,五十年内不得参选巫主之位,这对于薛家,意味着什么,你们都想过了吗?” 不用想,也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五十年,已经足够一个家族没落了。 屋子里再一次沉默。 愤慨,不甘,焦急,忧虑,交织着整个祠堂里的每一个人。 薛翎只是静静的坐着,手里拨弄着一个镯子。 这是邱氏给的那个镯子,上边的福纹十分的明显,她一点点的用指腹去触摸,然后感受着这个祠堂的焦灼心情。 不出她所料,这一次,她会再一次被推上去,而且很快就会有决定,她的余光扫视一圈,所有人的神色都很精彩,有几个缓解过来,在一旁暗暗看戏的。 而大多数都在思索这事对自己是否有影响。 她并不急。 薛寄蔓最先回过味来,他一开始计划的就是把薛翎推上去,然后再取而代之。 后来看见二房行事冒进,这才有了直接得手的意思。 现在兜兜转转,还是觉得让薛翎挡在前面更合适。 事关重大,谁接任家主去参与这个巫主之选,众目睽睽之下,十有八九会失利,到时候必将成为薛家的罪人,这时候,还是隐退比较稳妥。 但是他看着薛翎,这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 琢磨片刻,他不想主动举荐薛翎,只是缓缓的开口,“阿昊年纪轻一些,这事事关薛家大计,我们就不出这个风头了。” 薛寄蔓忽然不争了,薛寄宏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妥了,他的舌头打了结,“方才小叔也说阿源年纪轻,不经事,阿源还是先历练几年再说吧。” 两人都打起了退堂鼓,这本就是薛承敬意料之中的事,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坐在薛老太太身边的薛翎,心里一阵愧疚,到底有些难以启齿,“即便如此,也总是要选出一个人选,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退缩 薛老太太已经回绝过一次,薛承敬便不好再主动开口,只是对着众人询问道。 薛寄蔓也是个聪明人,说道,“其实这样的话,不如就以巫术高低来做抉择。” 他说的含蓄,但是已经有人已经会意了。 薛寄宏却没会过意来,抢先说道,“论起巫术,我们阿源资质一般。” 他看向了薛昊,“三弟教子有方,这一次我就不和三弟争了。” 薛寄蔓说了一句,“其实若是真以巫术论断,还有一人,更胜一筹。”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薛翎。 薛寄宏眼睛一亮,连忙说道,“不错,我举荐阿翎。” 这一句话一开口,犹如炸开了锅,所有的人开始小心的谈论,心里已经有些认同,比起薛源薛昊来说,薛翎虽然天资不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的确是更胜一筹,可是要去参加巫主之选,和那几个长辈相争,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但是就因为如此,却又有益处。 其一,以一个弱质女流参与巫医之选,便是输了也不至于沦为江陵一带的笑柄。 其二,薛翎输了之后,可以顺理成章的让她主动退让,再适当的用些手断,以博取江陵民众的同情之心,到时候或许有法子网开一面。 薛寄蔓见兄长已经主动提出,便附和道,“即是二哥举荐,也并非不可,阿翎是我们薛家正宗的嫡系,又是大哥亲传的弟子,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句话说完,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看向了薛翎。 薛承孝先骂道,“放屁,阿源和阿昊都不行了,现在让阿翎一个小姑娘来,你们拍着良心自问,这合适吗?” 众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而此时,薛翎安安静静的坐在薛老太太旁边,脸上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薛承孝继续反对,“再说,阿翎一个女儿家,如何担当此等大任,若是失利,又该当如何?” 薛寄宏既然已经开口,自然是要坚持到底的,“小叔这话就不对了,我们都知道,阿翎深得大哥的真传,天赋极高,如今薛家危难之际,她身为薛家嫡系长女,也该为薛家出一份力,我们阿源但凡出息一点,我也不至于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薛寄蔓叹了一口气附和道,“二哥说的在理,我也心疼阿翎,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交由诸位长辈决断吧。” 薛寄蔓说的就含蓄多了,但是大抵和薛寄宏一个意思。 两兄弟之间明争暗斗,虽然明面上薛寄蔓多有退让,但是每每意见向左,已是常态,如今难得的异口同声,同时推举薛翎,祠堂里即便还没有回过味的也想通了。 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颇有些默认的态度。 这样的情形,已在薛翎意料之中。 薛寄蔓头脑活跃,遇事反应迅速,能很快的在对他不利的情况下做出最有利的选择,所以薛寄蔓会主动退让,薛翎早已经料到。 不过,无论二叔,还是三叔,推举她,都是为了想将她推出去,再寻机取而代之。 和前一世不一样的一点就是,现在的她,只要再一次坐上了这个位置,除非有一日,她厌烦了,想退下了,否则,无人可以将她拉下来。 蒋悦回过头,看着薛翎不发一言,有些摸不清薛翎的意思,她一直知道这是薛翎想走的路。 但是心里隐隐的也有些担忧,悄悄的握住了薛翎的手,温润如常,既没有冰冰凉凉,也没有手心泛着汗意的紧张感。 蒋悦不由得暗暗的放下心来,阿翎比她想象的更加镇定,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女儿如何选择,她尊重就是。 薛老太太却不一样,她看着薛寄蔓和薛寄宏,不由得心里觉得悲凉一片。 虽然她已经私下里回绝过薛承敬,但是现在很显然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行势了。 现在的行势,这家主之位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从前两房明争暗斗,如今都想着把阿翎推了出去,用脚指甲想想,也知道是为了挡枪。 人情凉薄如斯。 薛老太太一张脸气的乌黑。 “我不同意,”薛老太太说道,“阿翎一个女儿家,如何当的起这般大任,平日里,你们个个对着这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却觉得烫手的山芋一般,你们不要了的,就让阿翎上前挡着,她一个小姑娘家,如何当得起这样的责任,若是失利,让薛家失去了这巫主之选的资格,到时候,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 薛老太太大约已经猜到了,这情形,已经没有回绝的余地了。 她索性把言语挑开,只为了得到薛家众人的一个承诺,为薛翎争取最大的利益。 薛承敬干咳两声,“老嫂子别急,这事事关重大,我们还在商议,并没有做出决定,大家都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阿翎也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所有的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薛翎尽量的垂下头,掩去眸子里的神色。 落入众人的眼底的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因为大病一场,瘦瘦弱弱的坐在那里。 薛承孝最先心软了几分,“我觉得老嫂子说的在理,阿翎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实在是当不起这等大任,我看不如还是让阿翎好生的教导阿源和阿昊两人,谁学得好,就让谁以寄远嗣子的身份去传承,参加这巫主之选。” 薛寄宏性子急,这次连忙说道,“我们阿源虽然天资不差,可是短短半年能学的多少,就算是学的再好,想来也是及不上阿翎,” 薛承孝琢磨片刻,说道,“不如这样,现在情势比较特殊,几个孩子年纪尚幼,确实需要历练几年,咱们不必纠结嫡系传承的祖训,在寄宏和寄蔓之中选一个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提议,从前谁也不敢想,世族之家,组训凌驾于一切,薛寄宏和薛寄蔓若是从前听到这消息,必定欢喜。 今非昔比,现在接任家主,然后在比试之中失利,那么下半辈子,在江陵也不用混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退缩之心。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条件 薛寄宏连忙说道,“万万不可,组训怎可随意修改,我觉得阿翎极好,阿翎出身正宗嫡系,医术在小一辈之中又远远胜出,还得了大哥亲传,再者,巫族世家也不乏女子留于家中招赘的先例,薛翎年纪小,既是晚辈,又是女流之辈,退一万步讲,若真的在巫主之选中失利,想来江陵民众也不会过于苛责。” 薛寄宏这话看似有礼,实则经不起推敲,虽说世族之家不乏女子招赘,继承家业的先例,但是,也是因为家中平辈之中并无血缘相近的堂亲可以过继。 如今薛家还有薛源和薛昊,薛寄宏这话实在是毫无根由,但是偏偏没有一个人出言否认。 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对错是非,取决的因素在于支持人数的多少。 薛翎心里倒是十分的平和,这一切本就是她推波助澜的。 她静静的看着族人各为利益的嘴脸,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 祠堂里坐着的都是薛家说话有分量的男丁,此时唯一不和谐的一个便是薛承孝。 薛承孝看着薛翎,心里怜惜几分,便直接说道,“阿翎还坐在这里呢,你们这般讨论,不用问问她的意思吗?” 既然薛承孝提起来,薛承敬便看向了薛翎,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说道,“阿翎,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或者说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事已经没有回绝的余地了,但是可以提出一点要求,仅此而已。 薛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她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既然二叔,三叔这般推举我,而各位叔伯长辈也已经默许了,我作为薛家女,自然是要为薛家担忧的,此时,我不会推辞。” 她声音朗朗,掷地有声,并无半分瑟缩和委屈的神色。 薛承终于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对着薛翎暗暗的赞了一声。 也是到了这一刻,薛承敬才仔细的打探了薛翎几眼。 眉目清亮,昂然挺立,余光扫向了离得不远的薛源和薛昊,对比就分外的明显。 这么一瞬间,薛承敬心里已经生出几分赞赏来。 “但是,”薛翎话锋一转,“我有两个条件?” 薛翎提出条件,还是让薛承敬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一想,便觉得合情合理。 这丫头临危不乱,这种情势之下想着的不是退缩,而是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薛承敬暗暗的点头。 不过他这般年纪,就算是心里有些欣赏,但还是以家族为重,自然不会直接应承,而是说道,“阿翎,你先说说看,看看我们能不能替你办到。” 薛翎抬起头来,说道,“叔祖父不必担心,我所提出的条件并不难。” 薛承敬说道,“你只管说就说,只要能办到,我们自然应允你。” 这一句话又多了几分真心。 薛翎缓缓说道,“既然推举我,那么我以什么身份继承家主?今日选定了嗣子,自然该由嗣子继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女儿家来担任家主。” 薛承敬一听便就明白了,薛翎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家主之位。 就冲着薛翎好不推迟的魄力,薛承敬也觉得必须要满足,他说道,“阿翎说的有理,嗣子便不用再选了,阿翎以薛家嫡系长女的身份接下家主之位,各位可有意见?” 薛寄宏和薛寄蔓两人对视一眼,心里还是有些遗,但是思索之后,都默认了。 薛承敬观众人的意思,说道,“好,你在任期间,自然该当如此。” 这句话,还是加了一个限定条件,不过薛翎并不在意,她知道家族都是什么用意。 只是,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薛翎,从前的薛翎被推上这个位置,拉下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现在的薛翎,既然走上去,便无人可以拉了她下来。 她索性挑明了说道,“好,若是我无能,自然是能者居之,到时候长辈们选哪一位哥哥,我都没有意见。” 听她这样说的明白,便是薛承敬,因为不由得暗暗的点了点头,既欣赏她果敢通透,又多了几分不忍愧疚,声音也不由得放软了几分,“还有一个条件,阿翎只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不会推辞。” 这一句话,和之前又有不同。 薛翎先道了谢,才继续说道,“各位长辈,我已经经受了丧父之痛,余生只盼着能承欢母亲的膝下,我希望回了薛家,能依旧和母亲妹妹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若是不能得以实现,那么其他都不必再提。” 薛翎若是继承家主,按着薛家惯例,自然是独居在家主专门的院子。 不过她年纪小,若要同蒋悦住一起,也说得过去。 但是,现在薛翎当众提出这个条件,所表达的意思,众人自然都很清楚。 这是想要一个承诺,保证蒋悦的安全。 可是这语气柔和中透着的不肯退让的决绝。 这一句话说完,所有的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薛承敬看着薛翎,心里仔细的思索,薛翎只提了这两个条件,这侄孙女一直垂着头,此刻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薛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通透。 薛承敬直接说道,“阿翎所提的要求并不过分,” 他思索了一下,“就让侄媳妇陪着阿翎住进追思堂,照看阿翎的起居,” 然后对着薛老太太说道,“老嫂子,服侍的人,该添的添,该减的减,再额外添几个护院,咱们薛家不缺钱,别在这个上面省,阿翎是咱们薛家的嫡系小姐,如今又是未来的家主,所吃所用自然是要比照历任家主的规格,自然不是府里其他的侄女可比肩的。” 薛承敬是薛家备份最高的族老,他这样一句话,几乎就是给了薛翎承诺。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落定 薛翎得了承诺,便行了一礼,“多谢众位长辈体谅。” 她没有提出更多的要求,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等她坐稳了家主之位,以后很多事情,都会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对她来说,保障母亲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开祠堂本就是为了定下嗣子人选,故而家谱早就备好。 薛承敬拿出家谱,将薛翎的名字正式以传承人的身份额外的标注。 薛翎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前一世她就算是做了巫主,在家谱之中依旧没有任何两样。 那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现在心态却不一样了,她要的是名正言顺。 很多从前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人生在世,需得争取。 争取之后,才知道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薛寄远头七,薛翎第一次正式的以子之礼磕头上香。 江陵王作为江陵之主,自然是要参加江陵巫主的头七的。 他看着薛翎以子之礼上前祭拜,倒是不由得收了小觑之心。 这次巫主之选,朝中忽然介入,他思来想去做出了这个决定,对于薛家也是一种保全的意思,只是现在,这丫头似乎打破了一切。 有谋略,有胆识,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幸而是个女子。 薛承敬带着薛翎见了江陵王,“我们合族思来想去,还是决议由阿翎继承家主之位。按着薛家惯例,需得考上巫医,才能正式接任。王爷,我想将阿翎的名字上报上去,参与今年的巫医考试,还请王爷同意。” 江陵王并无意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薛翎,“既然你们薛家已经做好决定,本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把上报的名册呈给本王就是。” 薛家自然是已经准备好了。 薛承敬连忙将名册书递了上去。 江陵王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我想和阿翎说几句话。” 江陵王上下打量着薛翎,随口问道,“你是自愿的吗?你们薛家族老没有逼迫你吧。” 薛承敬走了几步,刚刚好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 薛翎已经说道,“女承父业,并无不可,何来逼迫一说。不过,” 薛翎抬起头来,看着江陵王,“王爷一开始颁下这个文书的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薛家会将我推上去吧!” 薛翎的眸光闪了闪,清澈见底,江陵王这一步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她有些想不明白。 江陵王并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手中的名册,视线落在了薛翎两个字上,说道,“不错,倒是本王小瞧你了。你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么本王想看看你的实力,你若是能凭借本事在其他三位家主手中得了这巫主之位,本王一定扶持你成为江陵之地的巫主,如何。” 薛翎按下心里的思虑,答道,“好。” 江陵王说道,“阿翎,一个人想要活着,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轻自贱低到尘埃里,一条是腾云之上,凌驾于九霄云外,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条?” 薛翎垂首,“自轻自贱低到尘埃里就能活下来吗?不一定吧,所以,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第二条。” 江陵王朗声一笑,“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第二条比第一条更难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的粉身碎骨。” 这一番话,似乎就是一种感慨,他并不等着薛翎回答,就已经起身离去。 薛翎目送着江陵王的身影,心里思索着江陵王的意思。 江陵王一开始,很显然是放弃薛家了。 自己毛遂自荐,引起了江陵王的注意,薛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即便经历两世,她也摸不清江陵王的真实想法。 江陵王城府极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江陵王绝不甘于做一个封地之主,但是薛翎一直很意外的是,江陵王对于薛家的态度十分的微妙。 薛翎摇了摇头,很多事情现在想不明白,不代表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不管如何,这一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留给她的时间更多,她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接下来,紧要之事,她要让母亲拾起薛家的管家之权。 这事并不难,难就难在母亲并不喜欢管家,这也是最初之际,管家之权被二房得了的原因。 不过这样的大家,男主外,女主内,若是没有这管家之权,行事会格外受限。 若是母亲不愿意,那么管家之权必会落于邱氏之手。 邱氏行事狡猾,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徐妈妈,第三个徐妈妈。 就算是她再怎么精于算计,也抵不住底下小人物层出不穷的捅刀子。 薛翎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母亲想做的事是行医治病,一旦开始管家,必然会分去很多精力,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沉思,也不忍心打搅,只是说道,“明日就要回府了,阿翎,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早些休息。” 事情落定,薛家原定于次日回府。 薛翎抬起头,看着这古老的宅院,终于要回去了。 不过这一次,一起回去的还有母亲,这里停留着她最美好的回忆,当然也有最悲伤的回忆。 而现在,那些过往的悲伤都被她亲手抹去,所有的回忆只存留在她的记忆里,最后也终将一点点的淡去。 薛翎看着院子里的景致,雪已经化了,东去春来,等着她的会是一个美妙的春天。 她提起裙裾,和母亲一起回屋。 蒋悦亲自收拾回去的东西。 薛燕在一旁坐着刨根问底,“阿娘,你再说一说,姐姐真的已经定下来是薛家的下一任家主吗?会像爹爹一样的威风吗?” 蒋悦看着小女儿天真的一张脸,想起了薛翎。 阿翎比薛燕不过大了两岁而已,也应该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现在却早早的承担了一切。 家主之位,在别人的眼中,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尊贵,所以才会有二房三房都想取而代之的蠢蠢欲动。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秋后 蒋悦有些心疼,阿翎这般年纪,真的扛得住整个家族吗? 她蹙起眉头,摸了摸薛燕的头发,“傻孩子,你姐姐” 蒋悦刚刚开口。 薛翎已经猜出来母亲要说出口的话。 她心里其实明白,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终究还是忧心多一些的,这也是她能力不足之处。 对她来说,需要的是时日,最多半年,她就有信心可以让母亲和祖母放下心来。 她笑着截过话道,“对啊,自然是像爹爹一样威风。” 然后对薛燕说道,“燕儿去看看,你喜欢的东西都收拾的如何?我跟阿娘有些事情要处理。” 薛燕被打发走了之后。 蒋悦才说道,“可是熏香之事?” 薛翎点点头。 两日之期已到。 这几日,她因为顾不得两头,便先按下了熏香的事情。 如今,就要回薛家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阿娘,回家之前,熏香的事情一定要解决了。” 蒋悦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薛翎说道,“怎么可能忘记?”她唤了蒋妈妈,“去把巧心叫过来。” 一盏茶不曾喝完,就见到蒋妈妈急匆匆的走进来说道,“姑娘,巧心方才在房里投缳,如今总算被救了下来,险些要了命。” 薛翎微微的蹙起眉头,这就是巧心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她站起身来,“去看看。”走了两步,薛翎忽然说道,“阿娘,这些都是你房里的丫头,按理来说,应该由您处置,但是,就因为如此,阿娘可能会心软,不如让我来处置,好不好。” 蒋悦应允了。 薛翎这才朝着巧心的住处走去。 巧心是母亲的大丫头,在府里是有单独的房间的。 若是真的想要寻死,绝不会有人发觉。 房门是开着的,有几个丫头正在旁边劝着。 蒋悦上前,“我看看伤的如何。” 薛翎说道,“阿娘坐在一旁就好,我来看。” 她缓步走上前去。 巧心低着头,感受到薛翎的目光,越发的不敢抬头。 只是低低的说道,“不用了,姑娘,我已经没事了。” 薛翎伸出一只手,抬起了巧心的下巴,这才发觉,巧心脖子上的红痕十分严重,不似作假。 她的声音凛然几分,说道,“巧心,我想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准备畏罪自杀,还是准备以此要挟我?想好了再说。” 这样的气势萦绕在巧心周身,因为离得太近,巧心一下子被唬的大气也不敢出。 巧心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薛翎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背心冒汗。 “姑娘。” 巧心挣扎着起身,“姑娘,那熏香,熏香是我放的,我是,是畏罪自杀。”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的。 果然和前世一样,巧心还是选择了包庇和隐瞒。 这种自己担罪包庇别人的行径,薛翎觉得是最傻的,她不理解,也不想成全。 薛翎挥手打断道,“巧心,你照顾母亲有功,但是这熏香之事,当日房中若是母亲,只怕已经死于火中,熏香而已,看似小事,实乃大过,不管是何人所为,当日是你值班,你都脱不了干系,你不想着将人给我找出来将功折罪,却想着以死要挟,这叫罪加一等。你觉得你担得起?” 薛翎的声音冰冰凉凉的,一点点的传入巧心的耳中,巧心被薛翎说的慌乱了,“姑娘,我不是以死要挟,我是,我是真的向姑娘请罪,那日的熏香,就是我” 她有些急,说话越发的语无伦次。 薛翎叹了一口气,“巧心,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她回过头,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丫头都已经集聚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里屋。 薛翎抬起手来随意一指。 “你看看,是一个人重要,还是所有人重要?” 巧心张了张嘴,然后看向了蒋悦。 蒋悦却没有开口,既然应了女儿,她自然是不会出尔。 薛翎的神色清冷,“不用看着阿娘,这事由我决断,巧心,我告诉你,这世间没有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戏码,你以为,你认领了熏香之事,我就能网开一面,只惩罚你一个人。” 薛翎摇了摇头,“巧心,我告诉你,我要的是真凶。” 巧心心里一揪。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姑娘,早就知道她不是真凶了。 或许姑娘已经知道了谁是真相,只是叫她亲口说出来而已。 她看向了雯儿,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雯儿和巧心的目光对视,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三姑娘,我,我有话说。” 薛翎撇了巧心一眼,看向了雯儿,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雯儿大着胆子说道,“三姑娘,我亲眼所见,是巧心姐姐做的。” 巧心闻言,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雯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薛翎说道,“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巧心跟了母亲这么长时间,做不出这样的事,原来是我错信了,巧心,你还有何话要说?” 巧心的声音发涩,“我已经认罪,无话可说。” 离得近,薛翎可以看到巧心睫毛都在发颤,如果说一开始,巧心的认罪透着决绝,那么现在肯定是有几分后悔吧。 薛翎对着雯儿,“你举报有功,按理当赏,不过,” 薛翎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我听说,巧心和你哥哥大成私下里定了百年盟约,所以,按着薛家惯例,巧心犯下了大错,她的家人至亲都得跟着一起驱逐出府,所以,雯儿,我也不能留下你。” 雯儿一下子就懵了,她咬着牙说道,“不是,没有的事情。” “不是什么?”薛翎问道。 “我哥哥没有,没有和她定下婚嫁盟约。”雯儿说道。 薛翎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巧心那股绝望的感觉。 可是,她缓缓问道,“你又不是你哥哥,他们有没有定下盟约,你如何知道。” “我知道,”雯儿急急的说道,“我知道,三姑娘不信,唤了我哥哥过来一问便知。” 正文 第一百章 真相 巧心已经瘫坐在凳子上。 薛翎等的却就是这句话,她直接忽略巧心的神色,对着蒋妈妈说道,“有劳乳娘,把大成给我请来。” 蒋妈妈连忙说道,“是,姑娘,我这就去。” 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男子被带了进来。 丫头婆子们连忙自动的让开一条路。 大成走进来,站在门口处,不敢抬头。 薛翎看了过去,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还是周周正正的。 虽然比她印象里的朱成年轻青涩许多,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朱成。 她是和朱成打过交道的,朱成为人处世十分的圆滑,有一些城府,但并不算特别的深。 或者说,朱成应该就是那种想要出人头地的性子。 只可惜,从前的自己就像是被蒙蔽了双眼一样,竟然从来不曾往这样的层面上想。 朱成两兄妹便是邱氏的暗线。巧心也许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后来定然是知道的。 薛翎掩去心底的情绪,说道,“大成,如今的情况是这样的,府里的熏香之事,你已经知道了。” 薛翎说道,“如今,雯儿指认,说是亲眼看见是巧心所为,而巧心也承认了。 薛翎说了这两句之后,就停了下来,看着朱成。 朱成被薛翎看的一惊,他撇了巧心一眼,刚刚好对上巧心的目光。 巧心的一双眼睛里,不知道何时盈润上一层雾气。 不知道是因为期冀还是因为绝望,远远的,只看到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朱成不敢在看,只听到粗犷的男声说道,“既然巧心已经认了,三姑娘还有何疑问?” 巧心的心一点点的落下,两行泪水从眼角缓缓落下,看起来我见犹怜。 可是这样的模样连朱成也打动不了,又怎么能打动的了薛翎呢。 薛翎抿了抿嘴唇,她想起往事,并不想就此放过巧心。 她的眼珠动了动,看向了朱成,“可是我听说,你和巧心私下定了盟约,按着薛家的祖制,巧心犯下大错,她的亲属必须一同逐出薛家,我唤了你前来,也是想问问你,若是此事是一个误会,你现在言明就好,丫头婆子们都看着呢。” 巧心垂下头,掩饰了所有的情绪。 朱成喉咙滚动,似乎是难以启齿。 薛翎也不急,静静的等着。 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很。 丫头们大气也不敢出。 巧心垂着头,只觉得等了很久。 雯儿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哥哥和巧心并无干系,还要问什么?” 薛翎阻止了雯儿的话,“你已经说的很多了,不用你说,我要他说。” 朱成知道躲不过了,遵循内心深处的本能,一字一句的说道,“回禀三姑娘,我和巧心不熟,也并没有与她定下盟约,一切都是谣传而已。” 这一句话说完,朱成都不敢看巧心一眼,巧心的心飘飘忽忽的终于落入谷底,再也浮不上来。 薛翎这才对着巧心问道,“巧心,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巧心唇边的笑意凄然,只是说道,“姑娘,既然已经查出了真凶,院子里其他丫头就不要牵连了。” 薛翎说道,“我说话算话,既已经找到真凶,那我自然不会再为难各位丫头,不过这真凶,我不能从轻处罚。” 巧心垂下头,一副认命的样子,“姑娘随意处置便可。” 这声音已然绝望。 朱成拉了雯儿说道,“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们就先行退下了。” 薛翎摆手道,“不急,我还有一个疑问?” 雯儿本就心虚,这会子越发的急了,只是嚷嚷道,“三姑娘,巧心已经认了,哥哥也已经说了和巧心并无干系,姑娘还有什么疑问?” 薛翎看着雯儿,十四五岁的年纪,说起话来,牙尖嘴利的样子,想来就是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 “那一日的香炉看似翡翠,但是细细辨来,却质地普通,我已经查探过了,就是街尾的一家玉器店买来的,巧心从来不曾出府,所以那日熏香之事绝不可能是她做的,你在说谎!” 雯儿急的通红,几乎脱口而出,“不是,她都认了,姑娘找她就好了,姑娘直接问她是谁替她买的就好了,为何抓着我们不放。” 薛翎继续说道,“那个老板说了,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买的,那模样听起来和你哥哥年纪相貌相仿,我就是好奇,你哥哥到底是替谁买的?你还是巧心?” 雯儿被薛翎唬住了,正要开口狡辩。 薛翎起身,却不再给她这个机会,她走向了雯儿,“你哥哥已经说了和巧心并无干系,那他自然是不可能替巧心跑腿?你告诉我,你们刚刚说的那几句,哪句话是假的?” 这一句话,问的雯儿小脸涨得通红,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 薛翎最后的看了一次巧心,“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做的。” 巧心抬起头来,眼珠死灰一般,“不是我做的。” 屋子外对于这一切的反转有些意外,只是小声的交谈着。 巧心的声音沙哑,“姑娘,的确是雯儿做的,事发之后,她来求我,我思来想去,既不忍心回绝她,又不忍心让各位姐妹跟着受累。事情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的确犯了大错,请三姑娘责罚就是。” 薛翎说道,“母亲,此事已经明了,既然她们两个都是您房里的丫头,你说该如何处置?” 蒋悦想了想,说道,“如今自然是不能留下来,不如放了他们出府吧,眼不见为净。” 薛翎也没说什么,点头道,“既然阿娘说放出去,自然是依阿娘,” 薛翎微微思索之后,说道,“丝竹,你让你哥哥带人去官府报备,除了他二人的卖身契。不过,” 薛翎每一次说起不过两个字的时候,都没好事,跟着她的丫头都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惩处 雯儿和大成反而一喜,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谁知,薛翎话风一转,声音也严厉了起来,“跟知府大人报个案底,朱成两兄妹害人未遂,薛家仁慈,不再责怪,驱逐出府。” 这一句话措辞很重,几乎毫无回旋余地,立刻让大成和雯儿的心情沉入谷底。 录了案底,知府一般会在江陵一带发个公告。 这样的案底,足以让整个江陵富贵之家避之唯恐不及。 若要离开江陵,便是背井离乡,两兄妹想也不敢想。 雯儿终于开始慌了,“三姑娘,这熏香是徐妈妈给我的,就说大太太最近睡眠不好,让我点了熏香,我真的不知道熏香会有问题。” 她哭着扑到薛翎面前,跪倒在薛翎的脚下,“我敢指天为誓,我真的不知道熏香会害人性命。” 蒋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说道,“你在太太房里时间不短,我从未见你抢着做过什么事,这事情没好处,你会做。说,徐妈妈给你什么。” 雯儿哭着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银镯子,“就给了这个镯子,我瞧着好看,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差事,便应下了,姑娘说要查熏香的事,我才知道惹了祸,就去求巧心姐姐,她是知道的,我胆子小,害人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 雯儿哭的稀里哗啦,手里捧着银镯子,递到了薛翎面前。 薛翎仔细的辨别着雯儿的神色,发现不似说假。 不过人的贪念就是如此,一开始或许真的是误打误撞做错了事,可是事后,为了掩饰这一个错误,却做下更多的错事。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犯下的错误不能原谅。 薛翎挥手打发,道,“既然母亲说了放你们出府,我自然不能佛了母亲的意,但是江陵一带,你们就不用想了,今日备下案底,明日就离开吧,若是继续留在江陵,叫我遇见,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再一次手下留情。” 雯儿还是求饶,“巧心姐姐,你是知道的,你帮我说说情。” 巧云上前拉了雯儿,“她现在被你拖的自身难保,你还求她,你要脸不,别在这里惹得三姑娘烦躁了。” 薛翎一眼也不想多看,“带下去吧,今日念在初犯,我已经网开一面,别的都不用说了。” 她说完,目光落在了门外院子里的丫头身上,“你们都好好的看着,今日我已经网开一面了,若再有背叛之事发生,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她的眸光如冰,冷冷的一扫而过,有一股寒气逼人的凉意。 府里的丫头婆子多是本地人。 人最有念乡之情,若不是情非得已,绝不会背井离乡。 姑娘说这样的处罚已经算轻了,那么重的该是什么样? 大成心虚,也没有再次告饶,搀扶着雯儿准备离去之前,看了巧心一眼。 巧心背过身子,听到大成兄妹就要离去,也不曾回过头。 薛翎说道,“慢着,雯儿,把那一只镯子留下来。” 雯儿不敢拒绝,蒋妈妈连忙上前去接了过去,“姑娘,我去清洗干净了,再拿来给姑娘看看。” 薛翎点了点头,才对着母亲说道,“阿娘,这几日因为熏香之事闹得丫头们人心惶惶,父亲过世,大家也都是忙里忙外,没有片刻停歇的,我的意思是,如今年关将至,每人一套衣服,再额外做一身衣服,您觉得如何。” 蒋悦自然没有意见,“都依你。” 丫头们本已经被薛翎震慑的战战兢兢的,此刻听说有赏赐,不由得喜出望外。 “前儿二婶婶不是补了银子给咱们吗?阿娘去分发吧,就从那里面支出,我有事跟巧心说几句话。” 蒋悦点头出去,“好。” 薛翎送了母亲出门,最后说道,“功有赏,过有罚,你们好好的跟着阿娘和我,不会亏待你们的,都下去吧。” 丫头婆子连忙收起神色说道,“是,姑娘。” 然后欢天喜地的跟着蒋悦去了。 屋子里分外的安静。 巧心不知道薛翎会怎么处置她,她的神色十分的淡然,并无半分的畏惧,只是看着薛翎,心里绝望之余,有有些感慨万千。 是她低估了三姑娘,这样的手段叫她逃无可逃。 “委屈吗?”薛翎走向了巧心,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看着巧心,问了一句,“你一觉得委屈吧,明明你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将你逼得如此田地?” 巧心抬起头看着人薛翎,苦笑道,“姑娘,其实你早就知道是雯儿,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交出人,你直接定了雯儿的罪,再把我们一起赶出府就是了,一样也是惩处了我。” 薛翎的声音轻飘飘的说道,“不够,杀人莫过于诛心,巧心,你无错,我不能直接处置你,但是你虽无错,比起雯儿,我更不能原谅你,思来想去,只想了这样一个法子惩罚你。” 巧心看着薛翎,眼中布满了疑惑和绝望,“姑娘明明知道不是我做的。为何这样恨我?” “不错,我知道不是你,可是相比雯儿,你犯下的错误更大,一,母亲饮食起居,你的疏忽险些致命,二,事发之后,你不想着交出凶手,还企图瞒天过海,替人顶罪,你觉得你很伟大吗?” 巧心摇了摇头,伟大?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的这样离谱,“姑娘说的对,我是大丫头,负责大太太的饮食起居,出了差错,我自然是无法撇开,我更不该不自量力,替人顶罪。” “不错,”薛翎点头,“乳娘应该和你们反复交代过了,可是还是发生这样的事,对雯儿来说,她就只是得了一个镯子,点了一支熏香,并没有想过害人,对你来说,你觉得火势已经结束,并无伤亡,你只想保护未来小姑子,是这样吧?”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诛心 “可是,” 薛翎声音本来十分清冷平淡,却忽然变得大了起来,“我和乳娘那一个晚上,险些葬身火海,这样的后果,你和雯儿一句无心之过,是否承担得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犯下的只是一个极小极小的错处,可是这样的错处对别人来说是致命的。你们或许觉得并没有人伤亡,我是小题大做了,可是,我却觉得我惩罚的轻了。” 薛翎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整个薛家都看着呢,今日你们起了头,明日只会有更大的算计等着我们,雯儿也就罢了,你是阿娘最看中的丫头,却这样让我失望,我不是没给你机会,巧心,我不能容忍,也不会容忍。” 巧心听着薛翎说的这些话,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中的愧疚十分的明晰,她说道,“姑娘,对不起。” 薛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问道,“你很喜欢大成吧?” 提起朱成,巧心一闪而过的恍惚,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她笑了笑,笑容苦涩无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是是熟络的。” 巧心叹了一口气,“我是把他当成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姑娘真是厉害,亲手撕裂了我对婚约的幻想,这种惩罚比赶我出府还要厉害,今日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并不觉得姑娘惩罚太过,我只是很好奇,好奇姑娘小小年纪,为何对于人性的感悟如此透彻。” 她抬起头看着薛翎,眼前的少女,不过刚刚满了十三岁,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和期待的年纪,可是这位三姑娘沉着冷静的的手段叫她心悸。 “姑娘是如何知道,”巧心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大成会这般选择?” 薛翎笑了笑,“人心就是如此啊,不用想也知道,难道不是么?” 巧心语塞。 薛翎想起往事,整个人笼罩了一层疏离的气息,然后说道,“我以前和你一样单纯心软,总觉得对于身边的人可以掏心掏肺一般的好,你现在的绝望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巧心疑惑的看着薛翎,“是世子爷?” 薛翎摇了摇头,“无关情爱,巧心,让我变得现在这样铁石心肠的,你也算其中一个,所以,我现在不过是把这种感觉还给你而已。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我希望你也能亲身经历一遍,好好的记住这个感觉,这是你欠我的。” 巧心张了张嘴,她还是不懂,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无声无息的,“我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 薛翎轻轻的闭上眼睛,她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巧心也曾陪了她四年。 四年的信任,当真相被一点点的展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那一世已经只能存活在记忆里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不解,都只能她一个人来消化,她甚至都不能去问问那一世的巧心,问一句为什么? 曾经的信任显得太过于可笑。 薛翎不愿再回忆,“只能说我们识人不明,怪不得别人。” 薛翎站起身来,“你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而我也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当初也没有人给她机会,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 巧心的眼中的泪痕已经干涸,她起身拜了拜,“就此拜别。” 薛翎看着巧心离去的背影,落寞,绝望,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可是她到底还是留了巧心一条性命,也算是给那四年的陪伴一个交代。 她转身出去。 所有过往留下的痕迹终于被一点点的覆盖,真好,总有一日,一点点都不会剩下。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来到母亲的正房,母亲还在分发赏钱。 薛翎便去了暖阁,蒋妈妈端了茶水过来,“巧云正在帮忙,姑娘,我已经将镯子清洗干净了,您看看。” 说着从衣袖之中拿出镯子,一面说道,“姑娘,雯儿说这镯子是徐妈妈给的,如今徐妈妈已经死了,这镯子可还有用处?” 薛翎接过来,仔细的打量着,然后说道,“自然是有用处的,乳娘请看,这镯子虽说只是银质,但是看这纹理和样式,既新颖又别致,自然都是年轻姑娘戴的。徐妈妈这个年纪,戴着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这镯子一定不是徐妈妈自己的东西,徐妈妈那个性子,也不会亲自去打个银镯子赏给雯儿。” 蒋妈妈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正如姑娘所言,的确如此,只怕这镯子是别人赏给徐妈妈的,她随手就赏给了雯儿。” 薛翎点头,“这个可能性也有。” 蒋妈妈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让蒋旭悄悄的去各大金行问问看,看看能不能查出来是何人所买?” 薛翎一笑,“这种小饰物,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就算真的查出来,也劳神劳力,不划算。” 蒋妈妈不解,“姑娘,那个香炉不是已经查出来是大成买的吗?这个镯子比香炉不是贵多了,怎么会查不出来?” 薛翎沉闷的心情终于散去不少,忍不住笑了起来,“乳娘,我炸雯儿呢,一个香炉而已,怎么可能查的出来,就算真的查的出来玩,我也不会去查,” 笑意从眼底晕开,“三言两语就能炸出来,我又何必费神费力的去查呢?乳娘记得,她们心虚,便是我们最大的益处。” “那这个镯子怎么办,不查了吗?”蒋妈妈说道。 “查,当然得差,”薛翎提起正事的时候,神色都是十分的郑重的,“不必悄悄的,乳娘,你拿着这东西大张旗鼓的去查探就好,不用查出什么来,就是把声势弄得越大越好。” 蒋妈妈一下子又不解了,“为何要大张旗鼓的查,这样的话,岂不是让人有所防范,”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管家 薛翎轻声说道,“乳娘,这次火势是谁做的?” 蒋妈妈说道,“二房三房都参与了。” “对啊,真凶是谁我们都知道,所以这个镯子的主人不是二婶婶的丫头,就是三婶婶的丫头。”薛翎说道。 蒋妈妈越发的糊涂了。 薛翎继续说道,“至于到底是谁,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借由这个机会给两位婶婶一个警示而已。” 敲山震虎罢了。 “可是,姑娘,”蒋妈妈问道,“你已经说了,这个镯子几乎很难查出来源头,就算是二太太不知道,三太太也不会不知道,如果她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薛翎轻轻的一笑,“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机会,让她们主动处置,实在不成,我便亲自来处置,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要伤筋动骨,这个道理,我猜三婶婶那么一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熏香之事就是一个导火索,府里的丫头婆子这些年分了阵营,有一些向着二房,有一些向着三房,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一个格局。 这样,母亲接手薛家,也会得心应手。 而她,也可以一步一步的先把威仪立起来,等担任家主的时候,后面的路才会更加顺畅。 薛翎知道,经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自己在薛家的心中的形象差不多就定型了。 善良并不一定能带来好名声。 而狠绝也不一定就会是坏名声。 五月份的巫主之选,才是在江陵世家立足的第一步,如果在五月份之前,不能在薛家站稳脚跟,那么选定巫主之后,她又如何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让其他三大家族臣服。 如果无法立足于巫族世家,那么等着她就是和前一世一样相差无几的不归路。 那么她又有何资格去在朝堂之争中,为南地所有的巫族争得一线生机? 她并不在意江陵的巫族是生是灭。 可是她想活着。 她身后的巫族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活着。 留给她的时间很有限,她必须狠绝果敢。 外面的声音归于平静,薛翎琢磨着母亲那边都忙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去了正堂。 迎面撞见几个刚刚领完奖赏的丫头,连忙站起来齐声唤了一声三姑娘。 畏惧之中,透着十二分的恭敬。 就这样,很好。 薛翎点了点头,迈了过去。 过去那一个温和的薛翎已经死了,而现在的薛翎早已经把一颗心封闭,跟每个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很好。 薛翎掀开帘子,跨步走了进去。 母亲还在清点银子。 薛翎笑道,“这些本就是额外得来的,如今拿来作为奖赏也不错。” 蒋悦说道,“并没有用多少,零头都没用完呢,我打算用余下的钱,置办一些礼盒,你和燕儿去外家的时候,多备些礼,还有你的几位叔祖父,今年也要送些年节礼,还有,” 薛翎挨着母亲坐了,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样子,心里充满着弥足之感。 每一次费尽心机的算计之后,再听着母亲絮叨几句,看着妹妹可爱的身影。 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薛翎的心情极好,自小到大,她还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啰嗦的样子,母亲的身上多了一些烟火之气。 薛翎笑着问道,“母亲怎么忽然开始人情往来了,从前爹爹在世,你也不乐意替他操办这些人情世故?” 蒋悦斜了她一眼,“你爹爹怎么能跟你比,”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柔声说道,“阿翎,既然你已经接了这个重担,我做娘的自然是会全力的支持你,我想了想,这一次是一个锲机,不只是人情往来,我还要争取这管家之权。” 薛翎听完这句话,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她本来琢磨着该怎么开口,不管怎么开口,她的心底总觉得愧对母亲。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主动提出。 薛翎声音涩涩的,“我记得,爹爹从前想让阿娘管家,阿娘是不愿意的。” 蒋悦看着薛翎,母女连心,从阿翎想法子让吴氏失了管家之权的时候,她就知道,阿翎对这管家之权应该是志在必得。 而邱氏心机深沉,惯会笼络人心,一旦叫邱氏得了管家之权,三房会变得更加牢不可摧。 如果说蒋悦之前或许对邱氏还有几分信任,自从这几日以来,她自然也是看得清楚明白。 她主动提出,免得阿翎心里愧疚。 蒋悦伸出一只手,“我,你,燕儿的命运已经绑在了一起,阿翎,从现在到巫主之选,薛家明面上都不会有任何动作,五月份的巫主之选后,就会不一样了。这些,你不说,我也都知道。” 蒋悦心底忧心的正是这件事。 “我的阿翎已经长大了,五个月时间,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多,” 蒋悦抚着薛翎的手,“现在紧要之事,便是薛家的管家之权。阿翎,我会替你打点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薛翎知道母亲是真心不喜欢这些事,从前爹爹让母亲管家的时候,母亲都是尽力推脱,如今毫不犹豫,终究是为了她和妹妹妥协了。 薛翎把头埋进了母亲的膝上,鼻子酸酸的,“阿娘,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会想法子让你和妹妹过上安稳的日子。” 蒋悦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阿娘知道你的本事,不过,你不是独自一人,我就算是帮不了你多少,也总不会叫你一个扛着所有的事。” 薛燕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姐姐,我也是,我虽然比不得姐姐本事,可是为了姐姐,我什么都能做的。” 薛翎只觉得身躯一震,脑海里想起很多往事,视线落在了薛燕身上,似乎还能依稀看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女强撑着为她伴巫乐的情景。 从来就不是她一个人保护妹妹,而是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互相守护。 蒋悦说道,“阿翎,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你的事,从前你爹爹做家主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愿意管,如今我的阿翎要做家主了,我自然是要把薛家打理好了,不叫你操一点点的心。” 天下慈母之心,大抵如是。 薛翎笑着道谢,“多谢阿娘。”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管家2 她带了承诺的口吻,“这几个月会难一些,以后慢慢的就会好很多,阿娘,最多最多五年时间,我一定能让你和妹妹过上我们想过的那种日子。” 说着她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也许要不上五年。” 蒋悦看着薛翎这样自信,被她逗得笑了,“你这孩子,你知道我想要过什么日子?” 薛翎自然是知道的,母亲爱医成痴,却偏偏生在巫医世家,被局限在这后院之内,母亲与父亲鹣鲽情深,可是依旧是过的不开心吧。 “我知道。”薛翎说道,“而且我要朝着阿娘的心愿而努力。” 她坚定不移的说道,“那不仅仅是阿娘的心愿,更是我的心愿。我也想过那样的日子。” 蒋悦问道,“阿翎,你觉得这管家之事,是现在决定,还是回了薛家之后再做决定。” 薛翎微微的思索。 吴氏的管家之权被夺,这几日的所有事态,大部分是薛老太太亲自安排的,邱氏从旁辅助。 而回了薛家,必须重新选出管家之人,不是蒋悦,就是邱氏。 虽说薛家大事决断上,薛老太太作为内宅妇人没有决断权,可是后宅的管家权,薛老太太的态度是十分重要的。 如今薛老太太对二房的态度自不用说,因为熏香的事,又对三房有了嫌隙。 趁热打铁,这个时候,若是母亲毛遂自荐,绝对是十拿九稳的事。 “现在吧。”薛翎说道,“那晚间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就定下来。” 而此时三房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发生的事情。 菊香关了门,又特地嘱咐了几个小丫头在外面把门,才悄悄的说道,“三姑娘那边正在处置熏香之事。” 邱氏心里咯噔一跳,“怎么处置的?” 菊香将打听来的消息简单的说了一遍,“三姑娘这一手先罚后赏的好手段,大太太房里的丫头婆子被震慑住了,以后想要收买那边的人,应该是不可能了。” 说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个雯儿也太不成器,被三姑娘炸了两句,就什么都招了,好在徐妈妈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也不怕三姑娘查出什么来,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太太房里的蒋妈妈正大张旗鼓地查那个镯子呢,不过,她真当我们和雯儿一样好骗,这种小东西想要查出来,难上加难。” 邱氏听了之后,却不以为然,“你当阿翎不知吗?她这是敲山震虎呢,摆明了,等着我主动给她一个交代,不然,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 菊香长大了嘴,说道,“没这么神吧,雯儿也是太不经事,咱们不一样,咱们不认就是了,我不信三姑娘能查到咱们头上来。” 邱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说雯儿,就算是我面对阿翎的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这丫头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狠起来,便是我也自叹不如,我的确是低看她了。” “可是,”菊香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道,“这银镯子一共两只,我和菊心妹妹一人一只,菊心那一只赏给了徐妈妈的,太太准备怎么处置?” 邱氏没有说话。 菊香跟在邱氏身边时间不短,能走到大丫头的位置,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邱氏不说话,她已经大概猜到邱氏的意思了,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的说了一句,“太太,我们寻个理由,随意打发一个丫头就是。” 邱氏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阿翎若在意的是真凶,那么她一开始就会悄悄的去查,既然她已经知道熏香之事是雯儿是做的,她本可以悄悄的处置,她却没有,她弄出这样大的阵仗,无非就是逼着我给出一个态度,所以,这一次,寻个丫头打发,绝不可能。” 菊香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午,她笑的涩然,“太太的意思是,我和菊心必须要走一个吗?” 她说道,“太太,我自十岁就跟着太太,至今已经七年了。菊心今年十五岁,跟着您也跟了五年了,你真的舍得?” 邱氏扶起菊香,“我何尝不知。阿翎行事让我心惊,咱们来到祖宅才几日,仔细看来,她每次行事看似不经意,实则深思远虑,我现在根本拿不准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菊香低声问道,“接下来,太太准备怎么办,若依太太所言,三姑娘小小年纪,果然是有些手段,您和她硬碰硬似乎讨不到什么好处。” “硬碰硬?”邱氏苦笑了一声,“现在拿什么碰都不行。这丫头摆明了在针对我。” 她摇头道,“果然一步错,步步错,如今除了沉寂一段时日,别无他法。” “如果一定要走的话,我走吧,”菊香说道,“太太,我已经满了十七了,即便留下来,也留不了多久了,菊心还可以多留几年。而且,我才是大丫头,处置我,更能给三姑娘交代。” 菊香的声音越来越低。 邱氏终究是不忍心的,“菊香,你不用觉得委屈,就算我想留你,也留不了你了,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我们有愧在先,我主动给她一个交代,还可以保你全身而退,如果等她出手的话,” 菊香想起了朱成和雯儿,又想起了巧心,倒吸一口凉气,“太太,我没这个意思。” 邱氏对着菊香说道,“我会替你寻个府里的小厮,” 菊香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太太,府里的小厮每日里要当差,没个闲暇时间,太太赏个恩典,许我回家嫁人吧!” 邱氏静默许久,才说道,“走吧,宜早不宜迟。” 天色渐晚。 薛翎跟着母亲去薛老太太的院子里请安。 因为有些事已经决议下来,屋子里呈现久违的轻松之感。 不过细细看来,这轻松背后似乎刻意的隐藏了些许情绪。 薛翎走进去的时候,看了一圈。 吴氏病殃殃的强撑着坐在那里。 邱氏看不出什么神色。 只有薛寄宏后知后觉的笑着调侃了一句,“我们未来的家主来了。” 薛翎并没有多言,如今对外称,由薛承敬代为主持一切事由,她只是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 薛老太太看着薛寄宏,十分的无语,“你少说两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管家3 邱氏最是八面玲珑,此时也只是勉强笑着说道,“就是呢,礼不可废,咱们还是按着薛家的祖制,等阿翎正式继承家主之位。” 吴氏走上前来。 她的额头上的伤势十分的显眼。 拉了薛凤上前,“那一日冲撞了你妹妹,还不去跟她道歉。” 薛翎静静地坐着,吴氏的性子是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薛凤也是一样。 吴氏伤过一次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多了。 薛凤自幼是被骄纵惯了的,性子执拗,这一次许是被吓坏了,整个人的气焰都低了下来,看起来蔫蔫的,此时被推出来,只是低着头说道,“那日冲撞了三妹妹,对不起。” 薛翎不以为意的说道,“无事,已经过去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事算是揭过不提,薛老太太问了一句,“阿翎,熏香之事查的如何了?” 薛翎上前说道,“正要禀报祖母,雯儿已经招了,说是徐妈妈生前给了她一只镯子,交代她做的。” 薛老太太蹙起眉头,“府里却是人多杂乱,该好好的清理一下了。” 邱氏估摸着躲不过了,说道,“我正想跟婆婆说起,我房里的菊香到了年纪,她前些日子一直求我开个恩典,放她出去嫁人,我的意思是,如今大伯过世,便是新年也不宜大肆操办和铺张,府里到了年岁的丫头便都准了她们出府嫁人,等开了春,阿翎接了家主之后,再重新招些稳妥的进来,正应了除旧迎新这四个字。” 薛翎抬头看了邱氏一眼,邱氏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八面玲珑,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放出去了。 薛老太太本也是这样打算,既然邱氏主动提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看向了吴氏,“你觉得如何?” 吴氏就算再不济,也看得出来老太太的意思,连忙说道,“我觉得三弟妹说的十分的在理。” 薛老太太这才对邱氏说道,“这事你来办,放出府的丫头一人两身衣物,再把月钱结清。” 邱氏却推托道,“婆婆,您也知道,我从来没管过家,这种事情我怕办不好,若是丢了薛家的颜面,岂不是罪过,不然还是让婆婆身边的邱嬷嬷来办吧。” 薛老太太私心里是希望蒋悦接下管家的事,邱氏主动推托正合她意。 谁知,薛寄宏在一旁听到邱氏推托,心里不由得一喜,连忙赶紧的说道,“吴氏这些年管家颇有心得,之前克扣之事就是一场误会,我们已经把钱补给大嫂了,依我看,如今还是叫吴氏来管,也正好将功补过。” 薛寄宏这厚脸皮,薛老太太此时有些无语的看着薛寄宏。 蒋悦却忽然开口说道,“从前是二弟妹管家,我也不曾接触这些,如果婆婆不嫌弃,我也可以试一试,若是办不好,希望婆婆不要责怪。” 薛老太太心底一喜,不曾想蒋悦会主动提起管家之事,她印象中,蒋悦对管家一直是退避三舍的。 这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吴氏失了管家之权,阖家的丫头婆子都以为接手的必定会是邱氏,私下里已经开始巴结奉承三房了,方才邱氏推辞,本以为管家之权依旧会落在二太太手里,谁知道,一向不理世事的大太太竟然开始争权。 便是最底层的小丫头,也知道,薛家这一次真的变天了。 邱氏暗叫庆幸,庆幸自己主动退出,只盼着阿翎如愿之后,这熏香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蒋悦一向对管家之权毫不在意,这会子主动起来,她还有有些意外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邱氏索性大大方方的开口,“婆婆,大嫂是薛家长媳,既然大嫂有意,理应有大嫂管家。” 薛寄宏不同意,说道,“大哥刚刚过世,大嫂理应伤心过度,幽居内宅才是,再说大嫂也没有管家经验。” 薛老太太没有做声,等着看看蒋悦如何应对。 如今薛翎被选为薛家下一任家主,薛老太太还是希望薛翎能坐稳这个位置。 所以蒋悦主动的毛遂自荐,薛老太太是乐见其成的。 薛老太太看不动声色的看着蒋悦。 她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她想看看姜悦的做法。 管家需要的各种应对能力,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她从前希望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能成为儿子的贤内助,也曾想过要好好的教导。 现在虽然儿子不在了,可是阿翎还需要有人帮助她。 如果儿媳妇愿意学,她自然是乐于指点的。 犹豫了片刻,蒋悦开口道,“想请教一下二叔。” 薛寄宏道,“你问。” 蒋悦便问道,“有人痛苦之后,就一蹶不振,有人痛苦之后能够擦干眼泪过活,若是二叔,是做前者还是做后者?” 薛寄宏并不上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蹶不振,自然是后者,但是你们妇道人家不一样。” 蒋悦道了一声好,然后对着薛寄宏说道,“既如此,二叔不介意我再举个例子,若有冒犯之处,请见谅。” 薛寄宏颇有些自得,“你说。” 蒋悦便说道,“二叔,若你遭遇不测,” 这一句话,薛寄宏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你胡说什么!” “二叔息怒,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蒋悦又特地着重的重复了一遍,“如果二叔遭遇不测,而一双儿女还小,你是希望二弟妹就此青灯古佛深居浅出的过一辈子,还是希望她承担起一个为人母亲的责任,一双儿女抚养成人。” 薛寄宏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吴氏却说道,“大嫂说的在理,” 她看着薛寄宏,接过话题,“若是老爷遭遇不测,我也会效仿大嫂承担起为人母的责任,将一双儿女抚养成人,老爷不用担心。” 薛寄宏背后虽然凉嗖嗖的,但是心底却又有一股火气蹭蹭的往上冒。 只是那股火到了嗓子边,看见吴氏头上的那道被自己砸出来的伤口,到底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吴氏朝着蒋悦点了点头,“大嫂管家,天经地义。”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回府 薛老太太点了点头,做出决定,说道,“蒋氏是嫡长媳,更是薛家的族妇,不论谁接下管家的重责,都是在替你负重,如今你能主动请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薛老太太开口,便是将此事定了下来。 薛寄宏不敢再多说。 薛老太太说道,“今日便罢了,回了薛家,所有的账册,一应事宜都在吴氏手中,到时候蒋氏接手之前,让邱嬷嬷帮着核对一下。” 然后看了吴氏一眼,含着深意的对蒋悦说道,“你二弟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有账目有不对的地方,好好的核算,不论缺了多少,都记录下来,由官中来填补。” 吴氏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薛寄宏的气势也低了一半。 薛翎暗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祖母现在把事情说出来,也是免得母亲接手的时候为难。 填补空缺,记录在册,以后有这册子在,至少二房不敢再行放肆。 薛老太太又说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寄宏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薛翎跟着母亲出去,不出意外,二叔管理的庶务要被祖母收回了。 屋子里的人都退的差不多了了,薛老太太才说道,“我和你几位叔叔商议过,你手中的庶务暂时由你小叔接管,如今薛家正是多事之秋,在阿翎接下家主之位之前,不宜再生事端。” 薛寄宏一下子腾了起来,“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不软不硬的说道,“寄宏,这些年你赚的不少,我也没有说什么,你和你媳妇手上亏空多少,回去一查账就知道。你现在先好好的休息,等阿翎接下家主之位,一切让她来决断。” 薛寄宏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小叔年纪不轻了,能管理几年?” “不错,你小叔年纪大了,也管不了几年,他这一房已经属于旁支了,以后薛家还是要靠你和寄蔓帮着阿翎,你们这些天闹得太不像话了,你但凡收敛点,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薛寄宏还要再说,薛老太太已经不想再听,“有时间去哄哄你媳妇,教教你儿子,还有三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巫医考试,阿源已经是第二次参与了,你不想让他参与第三次吧!下去吧。” 祖宅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次日。 薛老太太带着众人回府。 薛燕因为体质的缘故,蒋悦便在后面的马车上照料。 薛老太太带了薛翎坐了一个马车。 马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薛翎静静的坐着,薛老太太似乎是十分疲惫,靠着一个大软枕坐着。 薛翎想起来前一世从这里回薛家的心情。 那时刚刚失了双亲,正是孤苦无依的时候,依偎在祖母身边,全身心的都是依恋。 薛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薛翎说话,“阿翎,开年之后三月初,就是一年一度的巫医考试,我和你说一说这考试。” 薛翎是经历过一次的,不过还是点头道,“祖母请说。” “每一年的考试,都是由四大家族各自举荐一位评判官,一共四人,不管各家报名人数多少,每年通过的人数不可超过八人,今年轮到榕城邱家主考。” 邱家是薛老太太的母家。 “考试一共两日,第一日卷试,第二日为巫试,同时合格方能通过,第三日会公布名单,若有异议,各家家主可以代为申诉,若无异议,便统一上报官府,录下名册,正式成为巫医。” 薛翎静静的听着。 薛老太太说道,“你的天赋不错,记性也好,卷试想来没有问题,只是你从不曾出过诊,我有些担心巫试,如今快过年了,也就罢了,等过完年再说。” “好。”薛翎顺从的答道。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停了下来。 薛翎撇了一眼,熟悉的巷子,熟悉的高墙绿瓦。 不用看,薛翎也能感受到这宅子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的气息。 薛家是江陵之地最富神秘和盛名的巫医之家,给人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感觉。 至少从前的薛翎是这样想的。 当然,这也是薛家呈现在江陵民众面前的形象。 可是真正的开始了解之后,她才见识到隐藏在这庄重背后的肮脏之事,也不过就是利益至上的小人行径。 前一世的绝望终于随着死而复生变成一种通透。 直到此时此刻,站在这里,薛翎终于觉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全新的一生。 薛老太太握住了薛翎的手,抬步进去。 蒋氏拉了薛燕的手紧随着薛老太太的身后。 薛寄宏一家,薛寄蔓一家,浩浩荡荡的踏进府邸。 长长的回廊里,除了脚步声,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 薛家给人一种寂静的可怕的感觉。 穿过七弯八拐的回廊,薛老太太对薛翎说道,“你们还是住从前这个院子,等你做了家主之后,再搬院子。” 薛翎抬起头。 这个院子叫做月明苑,取得是月明星稀的寂静之意。 里面的布局附和着整个宅子的基调。 暗沉,寂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这是薛翎父母成婚的院子。 前一世,她并没有搬进家主所住的院子,而是一直留在这里。 故而这院子承载着薛翎四年的回忆,她踏入院子的时候,心里难以控制的疼痛了一下。 似乎一抬头,就能看到过去的那个自己,一身青衣,用古板的色彩包裹着本该年轻明媚的容颜。 最年轻的巫主,最沉闷的灵魂。 那时候的她和整个府邸的基调似乎已经融为一体。 而现在,薛翎不愿了。 薛翎抬起头望着天空。 同样是蔚蓝的天,可是薛家上空的这一片,似乎透着暗沉一般。 不单单是为了母亲和妹妹,更是为了自己,她第一次想要冲破束缚和枷锁,走出这座宅子。 走向天空。 前厅已经烧了碳,掀开帘子进去,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屋子里的陈设古朴典雅。 丫头们鸦雀无声。 薛老太太走了过去,坐在了上首之处,对着薛翎说道,“今日有些累了,你们好好的休息,晚些时候,蒋氏过来找我,我与你说说管家之事。”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蒋家 经过了这一遭,接下来的日子倒是风平浪静多了。 薛翎并没有搬进家主所住的院子,依旧还是住在从前的院子。 母亲接手了管家之权,所以,薛翎倒是过的十分的舒坦。 接下来的时日,蒋悦开始学着管家,吴氏因为心虚加上对蒋悦心存感激,主动帮着蒋悦,整个祖宅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薛翎这才寻了时间问道,“丝竹,我交代你哥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你唤了他过来,我有事问他。” 蒋旭来的很快,“正要回禀姑娘,那稳婆前两年摔了一跤,许是摔坏了脑子,只听说这几年已经精神失常,她有个女儿,比姑娘大不了多少,如今在王府当差,听说王妃恩典,给她们娘两个拨了一间屋子住着,也好方便照顾。” 薛翎说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用管了,我只会去处理。我唤你来,还有一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蒋旭连忙说道,“姑娘,请说。” “如今管理庶务的是小叔祖父,我想让你跟着去跑腿,你可愿意?” 蒋旭一下子就明白了薛翎的用意,“三姑娘放心,我会好好做的。” 薛翎说道,“小叔祖父代为管理庶务并不会长久,你必须在下一个接手之前站稳脚跟,做得到吗?” 蒋旭神色肃然道,“做得到。” 薛翎点了点头,“小叔祖父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明日就过去吧!” 内宅母亲接手了,现在她不用操心,做了家主之后,外院之事会多了起来,很多事情她一个女孩子管理会多有不便,她需要自己的人手,光一个蒋旭还是远远不够,不过并不急,她可以再仔细的看看。 蒋旭走了之后。 薛翎便问丝雨道,“阿娘这几日管家还顺利吗?” 丝雨笑道,“很是顺利呢,最近三太太十分的安生,二太太还会帮着指点,底下的丫头婆子提起太太也是十分的恭敬,说太太心善。只是,” 丝雨看着薛翎不敢说话。 薛翎笑了,“只是提及我的时候,多了几分畏惧。” “姑娘谦逊了,何止是几分,”丝竹走了过来,直白的说道,“底下丫头们提到姑娘的时候,都开始瑟瑟发抖了,我说姑娘性子好,也没一个信的。” 薛翎笑了笑,一切朝着她所期望的进行着,新年悄无声息的到来,整个薛家呈现着和往年不一样的清冷。 除夕之夜,薛老太太带着薛翎守岁,对她说道,“你母亲已经跟我说过,你外祖母好久不曾见你了,定会留你多住几日,也不必急着回来,好好的跟着姐妹们玩几天,只怕以后也没什么清闲的日子了。” 薛老太太最后一句带着感叹,说完之后怜惜的看着薛翎。 薛翎心里没有这样伤春悲秋的情绪,不过对于去蒋家,她还是有些期待的,满脑子都是想着见了舅舅该怎么去应对。 只是笑着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舟车劳顿,燕儿也吃不消,她已经说了好几次,想要去外祖家了。” 薛老太太嘱咐道,“你母亲说蒋妈妈跟着去,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车马我已经备好了,到时候路上累了多休息休息。” 又絮絮叨叨的交待了几句。 转眼就到了初二。 蒋悦一早起来就过来看看两姐妹是否穿戴如常。 薛燕问道,“阿娘,你不一起吗?” 蒋悦摇了摇头,年初之际,家里总会有客,她现在负责操持家务,“不了,阿娘要是去了我们今日就要回来了,你和姐姐去,可以多玩几日,放心,外祖很喜欢你们,已经念叨了好几次了。” 然后转向了薛翎,“你那日没醒来,你舅舅舅妈担心的什么似的,这一次过去,也可以宽慰她们的心。” “是,阿娘。” 蒋悦让蒋妈妈把所有的礼盒拿了上车。 薛翎先和薛燕去了薛老太太的院子道别。 薛老太太仔细的看了,两姐妹穿的素净,她替薛翎整理了鬓边的碎发,“这些时日,发生的时候很多,你这次去,多住上几日也是好的,和姊妹们玩几天,不用拘束,外家也不是别处。” 薛翎一一的应了。 马车已经备好,薛翎登上马车。 天气依然很凉。 但是寒冬已经过去,气温开始回暖。 薛家和蒋家离得远一些,算起来车程须得一个多时辰。 马车十分的舒适,不过行了一路,薛燕还是有些受不住了,便歪在软塌上休息。 虽说走外家拜年是初二的习俗,但是薛燕这样的身体状况,若是不去,蒋家是绝对不会多说些什么的。 薛燕的声音很小,“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也不想一直呆在那方院子里,沉闷的很,也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出来走走,我心情都好上许多。” 薛燕本就是十分稀疏寻常的语气,听在薛翎耳中却是格外的心酸,“胡说,怎么能这样的想,别担心,我和阿娘会想法子治好你的。” 薛燕却宽慰道,“姐姐别哄我了,我听到了爹爹生前和阿娘的说话,爹爹都治不好我,更何况是你和阿娘。” 薛翎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有法子改变母亲的命运,却没有一点的把握可以改变妹妹的命运。 妹妹的病症,她现在全无法子。 “别这样说,” 薛翎的话还没说完。 薛燕已经说道,“姐姐别难过了。我也想的通,我就是想着每一日过的欢欢喜喜的就好了。我想好好的睡一觉,到了叫我,好不好。” 薛燕又呢喃的说了几句,便睡着了。 薛翎让薛燕半躺在自己的身上,这样马车颠簸的时候,会好一些。 一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薛翎的心情沉了些许。 到蒋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天色暖和了些许,进城的时候,此起彼伏的热闹声,传入耳中。 薛燕睡了一路,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便被闹得醒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姐姐,是不是要到了。” 蒋家作为排名第二的家族,坐落在宜城的城中地段,街道一路热热闹闹的。快到的时候,便安静了许多。 马车落了下来,早有婆子等着了。 薛翎握着了妹妹的手,走了进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舅舅 薛翎有几年没来了,细细算来,有一两年了吧,那场风波之中,蒋家是唯一幸免于难的。 她还记得,蒋家举家搬迁的时候,她独自去送,终究是没有靠近,只远远的看着。 那时候,她已经预见了巫医世家的结局,故而看着蒋家离去,心里虽然不舍,反而欢喜。 如今再一次,踏入这个地方,薛翎心生一些感慨。 丫头们打起帘子,屋子里乌压压的坐着满屋子的人,正焦急的等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上首。 薛翎拉着薛燕拜了下去。 旁边有人说道,“可算是到了,老太太等的急了。” 蒋家老太太已经一把将薛翎姐妹扶了起来,“听你姐姐说,那几日,你一直昏迷不醒,快过来我看看。” 说着拉了薛翎仔细的打量,看着她双颊红润,又看了右手,终究是落下来些许瘢痕,“好了就好。” 又仔细的看着薛燕,“还是这样的瘦弱,你娘一早就寄了药方过来,你舅舅亲自的配了药,这几日跟着姐姐们玩。” 薛燕点了应了。 薛老太太旁边的女子便是薛翎的大舅母,蒋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周氏。 薛翎薛燕上前行礼问安。 周氏倒是十分的慈爱,笑着说道,“你姐姐昨儿听说你来,闹了半宿睡不着,今儿又强撑着等了这半天,刚刚哈欠连天的,这才回屋去补觉了,我现在让丫头去叫她过来,她念叨了好几天了。” 薛翎连忙站起身来,“舅母,让表姐好好的休息,我陪着外祖母说说话,等会就去姐姐的院子找她,也是一样的。” 周氏方才坐下,笑着说道,“我那日跟着你舅舅去吊唁,只看到了燕儿,不曾看到你,回来还不敢跟你外祖母说,不过你姐姐多嘴说漏了,你外祖母难过了好几日呢。” 薛翎心里动容,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现在的她心变得坚硬无比,可是终究还是向往着这样真挚的关切。 “多谢舅母关心,”然后对着蒋老太太说道,“外祖母放心,我已经大好呢。” 一面让蒋妈妈将一色礼物都拿了上来。 亲自捧了衣服给蒋老太太,“这是阿娘替外祖母做的衣服。” 蒋老太太接过来,是一件绣红色的夹袄,“你娘那个性子,我还不知道,从没拿过针线的,必是请了绣娘做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蒋老太太还是十分欢喜的拿在了手中比划。 周氏瞧着蒋老太太欢喜,便笑着说道,“这也是姑太太的心意,我瞧着选的都是婆婆最喜欢的款式,想来是用心了的。” 蒋老太太显然是十分满意的,“难为她还记着。” 薛翎奉上了给周氏的礼物,是一件极珍贵的摆件,蒋家也是大户之家,这摆件并不值什么,但周氏还是有些意外,然后笑着道了谢。 薛翎又拿出一套刻着福字的赤金项圈,“这是给小侄女儿的。” 周氏已经开始推辞,“她小女儿家的怎么戴的这些。” 蒋老太太颇为欣慰,自家的女儿那个性子,竟然开始人情世故了,她说道,“这是她们的心,你便替孩子先收着,回头给她。” 一面对着薛翎解释,“你表兄表嫂今日带着小月儿回娘家了,大约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这一次所有的礼都是母亲准备的,薛翎并没有细看,此事才知道用了心思。 母亲的性子,最是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从前都是定制的礼盒,人手一份的那种。 如今却学着讨好娘家人,不过是为了让舅舅多帮衬着她。 薛翎心里一股暖意袭上心头。 屋外传来声音,只听到丫头们的声音,“是大老爷回来了。” 薛翎便站起身来,大步走进来的男子,约摸四十上下的年纪,高高瘦瘦的,有舒朗之风,名唤蒋明旭。 看见薛翎姐妹,便说道,“听说阿翎燕儿到了,想着抽空来看看,一路车马累了吧,自家亲人,不用这般见外,坐着吧。” 早有大丫头连忙拉了两姐妹复又坐下。 大约喝了一杯茶,也不过就是谈论一些普通的家常之事。 蒋明旭站起身来,“阿娘,我有些话想和阿翎说。” 蒋老太太知道儿子过来,并不是为了嘘寒问暖,定是有正事的,便点头道,“你温和一些,不要拿着平日里教训你儿子那样的语气跟阿翎说话。” 蒋明旭有些屈,“母亲说哪里话,阿翎在我跟前跟听雪一样,您几时见我凶过听雪。” 蒋老太太只做不曾听见,对着薛翎说道,“去吧,你舅舅要是凶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来骂他。” 薛翎笑着起身,“外祖母,我去去就回。” 出了院子,屋外还是有些寒气的。 蒋明旭说道,“你母亲给我寄了信,略略的说了一下情况。” 这个薛翎并不意外。父亲过世之后,叔叔和舅舅便是最亲近的男系长辈。 如今两位叔叔因为跟自己有些利益纠葛,已经不能信任了。 前一世舅舅就极好。 薛翎静静的走在后面,“恩,阿娘都说了些什么。” 蒋明旭说道,“只说了如今薛家已经定了你为下一任家主,别的没说,让我直接问你。” 和薛翎所料的并不差,母亲从不会过多的干涉她,而是给了她更多的选择权。 薛翎心底是感激母亲的。 女子对子女的爱皆是无私的,便是两位婶婶,也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为子女安排一切。 天下慈母心,大抵如是。 “我想听听舅舅的看法?”薛翎轻声问道。 蒋明旭侧过头看着她,“这要看,阿翎是主动应下这个重任还是被动应下这个重任的?” 薛翎微微的侧过头,“主动如何,被动又如何?” 她过于镇定,眉目之间清澈见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蒋明旭微微的意外,随机暗暗的点了点头,舒朗一笑的说道,“难怪你母亲让我直接问你,看来我们阿翎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感慨了这一句,才继续的说道,“你若是被动的应下此事,我做舅舅的自当尽力护着你,你若是主动应下此事,那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在薛家站稳脚跟。”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舅舅2 薛翎依稀记得,那一世舅舅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不同于现在的是,那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垂着头,沉默不语。 舅舅没有等到她的答复,最后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形势渐渐的有些失控,蒋家抽身而出,而她却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脱身。 薛翎思及往事,忍不住的感慨不已,那时候的自己对于舅舅来说,就像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一般。 她现在想起来,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 或许就是因为经历前一世的苦难,反而磨炼了她的身心。成就了现在的这个她。 人生的每一次苦难,其实细算起来,也并不是白白的承受的。 一个人所经历的这一些,终有一日会化作力量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只可惜,成长的代价太大, 这样大的代价,她不敢再承受第二次。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每一步都必须深谋远虑。 薛翎抬起头,声音坚定无比,“舅舅,我是主动应下此事的。” 蒋明旭仔细的看着她,眼前的外甥女并没有半分疑虑,声音果敢,神色坚定,不像是言不由衷。 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些许,不由得感慨不已,“没想到寄远后继有人,他若是地底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薛翎听到舅舅提及父亲,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舅舅,何出此言?” 蒋明旭没再说话,只是推开了书房的门,随意说道,“阿翎,你先坐。” 薛翎也不急,只是静静的坐了下来。 书房很是暖和。 小丫头上了茶水,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蒋明旭走到了书房中间,抽出的一本书。 薛翎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做声。 蒋明旭拿了书册之后,坐在了薛翎旁边的案桌前,翻开了书册。 里面是一个信封,他将信封递到了薛翎面前。 “阿翎,你打开来看看。” 薛翎呼吸一顿,心里忽然之间,涌现出一股慌乱之情。 里面是什么,她隐隐的已经猜测出来,有些颤抖的拆开信封。 里面只要两页信纸。 果然。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前,字迹不是寻常的行云流水,笔锋之中透着犹豫不决。 可是薛翎几乎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父亲的笔迹。 她仔细的看了过去。 只见信封上写着。 舅兄亲启: 今我已病入膏肓,缠绵病榻之际,唯不放心妻女,请舅兄念着骨血至亲,多多照拂。 我已反复推断,薛家下任家主必是阿翎,只可惜我回天乏术,已然无法替她筹划,若是她被动应下家主之位,请舅兄多多看顾,惟愿她能安然一生,若是她主动应下此事,请舅兄加以扶持,不求薛家富贵长久,只盼着一脉传承,不至断绝。 寄远。 短短的一封书信。 薛翎眼中不自觉的浮现了一层雾气,眼泪不停的打断,却始终无法落下。 她猜测到父亲或许推断出她会成为下一任家主,到了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只是她没有料到父亲还曾给舅舅写下了这样一封信。 不过父亲那时病入膏肓,应该无法推测更多。 薛翎想起前一世,舅舅在巫医堂宣告退出巫医世家之时说过的一句话,“阿翎,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如今今日不走,待到来日就无法脱身了。” 薛翎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无法脱身了,我生在薛家,长在薛家,今日和舅舅一起离去,名不正言不顺,舅舅多加保重,就此别过。” 舅舅临别之际,只是摇了摇头,“如今这个局势,我蒋家只能被迫离去,阿翎,我身后也悬着一大家子的性命,终究是护不住你了。” 她那时候只当舅舅这样伤感愧疚,是因为舅甥之间的骨血亲情,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父亲临终之前的嘱托。 不过过去的终究是已经过去了。 薛翎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泪水终于慢慢的散去,声音更加的清朗坚定,“舅舅,我是主动担任家主之位的,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舅舅放心。” 薛翎收起手里的信纸,叠了起来,然后放入信封之中。 “好好好,”蒋明旭点头,欣慰不已,“阿翎果然有些志向,你放心,我做舅舅的一定协助你,开春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巫医考试,阿翎你有几成把握?若是我没猜错,等你正式成为巫医,才能接任家主。” 薛翎说道,“若是半分把握也没有,我自然不会主动应下家主之事,舅舅不必担心。” 蒋明旭叹了一口气道,“今年的巫主之选会较为特殊,如今其他几大家主也在注意你们薛家的动静,你们族老都是老狐狸,既然合族选你做家主,自然都是各有私心,阿翎,我想过,有好也有坏。不过,我想先听听看你的想法。” 薛翎缓缓说道,“薛家的意思十分的明显,我是女流之辈,又是晚辈,等到巫主之选的那一天,其他三大家族的叔伯前辈想来会看在我是小女子的份上,网开一面,到时候薛家至少可以保住些许名声,这是如今对于薛家来说最稳的法子。” 蒋明旭点头道,“不错,不过对你而言,现今之际,你必须在五个月之内,在薛家站稳脚跟,这样一来,等到选完巫主之后,你的几位叔叔就算想要动你,也不会那么简单了。” 蒋明旭随手拿出一张宣纸,列出来一个名单,放在桌子上,“现在薛家握有实权就是这上面的五个人。” 薛翎看了过去,其实和她想的一样。 祖辈有三人,叔辈的两人, 祖辈的三个是薛翎祖父的三个弟弟。 二叔祖父薛承敬虽是庶出,但年纪最长,为人古板正派。在薛家德高望重,颇有些话语权。 但是薛承敬一直更看重三房。 四叔祖父也是庶出,与二房一丘之貉,重利。 而最小的叔祖父薛承孝和祖父是一母同胞,平日里不大爱管这些事,但是身份摆着,说起话来,谁也不敢反驳。 蒋明旭指着第一个名字,“这个薛承敬在你们薛家长老之中,是最有分量的,如今地位最高,可是此人过于古板,想要拉拢,必须证明给他看,只要你有实力,他为了家族大计,肯定会支持你。”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舅舅3 薛翎点头,那一日祠堂之后,二叔祖父对她和悦不少,但是这些时日,依旧是淡漠而疏离。 想要得到二叔祖父真正的支持,必须要凭借实力。 薛翎接过话,指着第二个名字说道,“而四叔祖父虽然与二叔走得近,细论起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重利,利之一物,看似很难,实则是最简单的,所以这个不用担心。” “不错,”蒋明旭说道,“而你的小叔祖父与你同出一脉,我觉得可以以情动之。这三人之中,只要在五月份的巫主之选前,能拉拢两个人,就不必担心了。” 薛翎早已经想过了,这也是她希望母亲能够管家的理由,根基越深,日后想要撼动,难上加难。 现在的她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除非有一日,她主动卸下这个担子,再也无人可以迫她辞去家主一位。 “阿翎,你别担心,这几个月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薛翎拜了下去,“多谢舅舅。” 蒋明旭连忙扶起薛翎,“不用这样的见外。” 正说着。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爹爹,你要和阿翎还要聊多久,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是蒋家五姑娘蒋听雪的声音。 薛翎听到声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明旭只得说道,“今日来了,就好好的放松几日,跟你姐姐去玩吧,不管什么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回头再和你说。” 薛翎行礼告退,“舅舅,我先退下了。” 薛翎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探出一个头来,莹润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小跑着过来,头上的珠翠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爹爹也是,有什么事情,要聊这么久,我都等了半日了。祖母说阿翎要住好几日,爹爹改日再找阿翎聊也是一样的,何必非得今日。” 蒋明旭显然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省得你你闹得我头疼。” 蒋听雪已经拉了薛翎转身出去。 薛翎笑着说道,“哪有多久,我过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呢。” 蒋听雪重重的哼了一声,“我没睡着啊,就想着你和燕儿什么时候到,在踏上翻来覆去的,听说你到了,就急急的过去,祖母却说你刚刚被爹爹叫走了。” 说着拉了薛翎,“我求了祖母,你和燕儿跟我一起住,我把暖阁的小踏已经收拾好了,让燕儿睡,你跟我一起,咱们晚上说些悄悄话,好不好。” 蒋明旭立在窗前,看着两个女孩子渐行渐远,不由得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差不多的年岁,一个还是活泼开朗的样子,一个已经沉着冷静应对自如。 “父亲是在替阿翎表妹感慨吗?”一个声音,从回廊之处传来。 蒋明旭没有回头,只是感慨的说道,“修文,你看看,你妹妹和阿翎一般年纪,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阿翎却已经开始承担起一个家族的重担了,这般年纪,实在是叫我心疼。” 说话的正是蒋明旭的嫡长子蒋修文,“父亲所言极是,我们多多的帮衬着阿翎表妹就是了。” 蒋明旭这才转过头去,看到回廊处有两个青年男子一同走过来。 左边的是蒋家大公子,蒋修文,蒋明旭的视线却落在了右边的人身上。 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一身长衫,身长玉立,看起来俊秀儒雅,眉眼之间是一派舒朗的模样。 “这位公子是?” 蒋修文连忙说道,“父亲,这是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及过的曾忆,我从前说起过的,时月兄此次前来江陵有些事情,便来和我会一会。” 蒋明旭显然是记得的,曾忆,字时月,在太子府当值。 “我常听修文提起过你,快请书房上坐。” 曾忆的目光也落在了远去的两个女孩子身上,不过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郎然笑道,“蒋老爷请。” 蒋听雪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停,薛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蒋听雪将她拉到了小院子里,然后小声的说道,“你知道吗?阿娘在准备替我议亲了。” 薛翎笑着道,“这是好事啊。” 蒋听雪与她同年,今年十四岁了,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她也该议亲了。 蒋听雪似乎很是犹豫,“我很担忧啊,万一找个特难看的,岂不是这辈子都完了。” 薛翎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舅母就你一个女儿,自然是要仔细相看的,再说,这世家子弟,咱们也都认识,没有几个丑的。” 蒋听雪哼了一声,“你们薛家的两个哥哥没一个抢强的,吴家四公子一脸纨绔的样子,还有邱家,” 薛翎听她掰扯,“这么说没一个合你意的吗?” 蒋听雪显然就是少女愁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我悄悄跟嫂嫂说了,让她把阿娘手里的人选先拿给我看,我不同意就不行。” “这样也好,”薛翎认真的附和道。 “阿翎,你靠近些,帮我合计合计。” 薛翎笑了起来,“说得好像我们能做主似的。” “不能做主,也可以说的啊。”说着拉着薛翎小声的说了起来。 薛翎细细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了几句,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人心果然是偏的,她从前看着薛莲少女怀春之时,那般羞涩的神色,她只会觉得女儿家一心想着婚嫁,实则悲哀。 可是现在看着蒋听雪,心里却生出替她欢喜的感觉。 大底是因为,薛莲算计过甚,让她生了鄙夷之心。 在薛家筹谋算计情绪一直绷着,如今终于暂时远离了那一切,整个人都有了一些松懈的感觉。 薛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周氏走了进来,“老太太那边准备摆饭,” 一句话还没说完,蒋听雪就虚了一声,“阿翎睡着了。” 周氏看了过去,只见薛翎半侧着身子,和衣躺着。 “她好像很累很累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都是随意的附和我。” 周氏连忙嘱咐丫头过来,替薛翎脱了鞋袜,又盖了被子,“让她睡一会,我让丫头告诉老太太晚一些摆饭。” 蒋听雪说道,“阿娘,阿翎好像变的不一样了。” 周氏吐槽道,“怎么会不变,阿翎现在无人依靠,很多事要自己担着,你啊,有父兄帮着,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测字 蒋听雪听完,吐了吐舌头。 周氏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忍不住感慨道,“我方才还和你祖母说起过了,这人果真是各有造化,阿翎和你一般年纪,你还是个小孩子一般,她现在一言一行,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蒋听雪小声的撒娇,“我哪有。” 周氏摸了摸蒋听雪的秀发,“你们姐妹感情一向最好,这几日凡事多让让她,可别欺负她。” 蒋听雪笑着说道,“知道了,阿娘,你也开始偏心了。” 薛翎并没有睡多久就醒来了。 “怎么不叫我?太失礼了。”薛翎说道。 蒋听雪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就是让你多睡一会啊,阿娘说了,你在薛家要做个当家人,一言一行都要谨慎筹谋,在咱们蒋家,你就跟我一样,做个小孩子就好了,走吧,嫂嫂回来了,我们过去吃饭。” 蒋听雪这一句话说的再随意不过了,却让薛翎心里被击的一震。 “好。”她含着笑答道。 蒋修文携妻回岳母家拜年,按理应该是晚些时分才会回来,薛翎不解,“表嫂怎么回来这么早?” 蒋听雪笑着说道,“小月儿哭闹得厉害,嫂嫂就说提前回来。走吧,我们去祖母的院子里吃饭。” 两姐妹过去的时候,屋子里正在说话,热闹的很。 隔得很远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笑语晏晏。 蒋家的这种气氛,薛翎很久已经没有感受到了。 若是父亲依旧健在,或许,至少明面上,薛老太太也是可以享受天伦之乐的。 现在,却不可能了。 薛翎有时候觉得,权势真的就是一个害人之物,有时候,像蒋家这样,在世家之中有个排名,又不是居于首位,既避了锋芒,也有了该有的一切,或许才算是最大的福气。 而薛家居于高处,数百年来,家主之位不仅仅代表着家族的传承,更代表着能在江陵之地享有着万众瞩目的地位和尊贵。 名利双收的双重诱惑,以至于,整个家族在利之一物的趋使之下,过早的丧失了该有的亲情。 薛翎跟着蒋听雪走进去。 一眼就看见,薛燕坐在蒋老太太的旁边,跟蒋家的四公子蒋序文说话,蒋序文和薛燕年纪差不多大,蒋序文的生母是个谨小慎微的,蒋序文的脾性性格都算是极好的。 薛翎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黯然心酸。 舅舅一家退出巫医世家那一年,是她担任巫主的第三年。 那一年,她不到十七岁,妹妹薛燕刚刚好快要十五岁了。 薛燕那时候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听到她说起蒋家举家搬迁,只是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你替我看看序文哥哥。” 薛燕手里拿着一只锦绣前程的荷包,绣的十分的精美。 最后犹豫着落下,只是感慨了一句,“罢了,我也活不了几日了,序文哥哥这一去,也不会再回来了,何必去扰了他的心绪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薛翎才知道,妹妹心底还藏着这样的一段朦朦胧胧的情愫,甚至都不曾让她这个姐姐知晓。 蒋序文更是不会知道。 那一日之后,她不忍心再问,而薛燕再也不曾提及,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是临死前忽然说了一句,“姐姐,那个荷包可以和我葬在一起吗?” 薛翎濒临崩溃,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薛燕声音低低的,“姐姐,你自小就万丈瞩目,而我却病体缠身,所有人看着我或是嫌弃,或是怜惜,只有序文哥哥不一样,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温柔体贴的女孩子。” 薛翎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 温柔,体贴,不愿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这是薛燕所有的优点,可是周围人提及这个女孩子,只是感慨的说一句,哦,这是薛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四姑娘。 薛翎挥散了往事,掩去心里的情绪,走了过去。 蒋序文连忙起身,“三表姐。” 薛翎极温和的点了点头,然后跟表嫂王氏行礼。 王氏是蒋修文的发妻,蒋家的嫡长媳,宜城王家虽然不是四大家族之一,也算是小有名气。 王氏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一股子爽利感,笑着说道,“这就是薛家三妹妹吧,都长这么大了,你送给小月儿的礼我已经收到了,多谢姑母和表妹费心了。” 薛翎客客气气的回了两句。 然后便坐到了薛燕旁边,看着薛燕巴掌大的小脸上带了些许笑意,父亲过世之后,妹妹一直郁郁寡欢,现在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许。 “方才在说什么?”薛翎笑着问。 薛燕抿着唇说道,“序文哥哥说今年巫医考试,舅舅让他跟着去见识见识,这样明年参加考试的时候就不会慌乱,我也说起姐姐到时候也是要去的。” 薛翎笑着问道,“那你呢,要不要也跟着去见识见识?” 薛燕眼中的期冀一闪而过,随即摇头一笑,“不必了,我又不用参与巫医考试。” 蒋序文却在一旁说道,“去玩一下也是极好的,三月份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我听说榕城的桃花极美。” 十二三岁,两小无猜的年纪,因为投缘,就格外的喜欢相处。 薛燕听到蒋序文这样说,心里升起一些期冀,眼中也闪现出一刹那的光亮,旋即还是黯淡下去,正要回绝。 “那就这样说定了,”薛翎看不得妹妹这样的神色,已经笑着说道,“序文表弟,那我们约好了。” 蒋序文倒是一喜,“若是如此,就太好了。” 薛燕想要开口,却被蒋听雪的一句话打断。 就听到蒋听雪在一旁问道,“怎么方才说的这么欢喜,到底在说什么?” 王氏抿着唇,但笑不语。 旁边跟着王氏一个丫头说道,“姑娘不知道,今日幸而回的早,刚刚遇见大公子的故友前来拜会,大公子说那位先生测字极准,便请了那先生替我们少奶奶测了一字,说是,” 说着抿着嘴笑个不停,“说是极好,极好,” 她一连说了几个极好,蒋老太太,周氏听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蒋听雪听得云里雾里,便上前去挠那丫头的痒痒,“到底有多好,你倒是说的再清楚一些。” 那丫头只是笑着躲开,一时之间闹成一团。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测字2 薛翎却大抵已经听明白了。大户人家,最注重的就是传承和子嗣。 大表兄蒋修文是蒋家的嫡系长子,头胎得了一个闺女,虽然阖家对于小月儿都是宝贝的很,但是依旧还是希望能再得个男孩子。 薛翎记得,一年之后,表嫂王氏生了第二胎,就是一个男娃儿。 所以,现在这丫头现在应该说的就是这事。 只不过屋子里有未婚的女孩子,自然是不能说的过于直白。 那丫头就是笑,然后转移了话题,“就是很准很准,大老爷给三公子报了今年的巫医考试,方才秦姨娘也去测了,那先生说是能必中。” 薛翎知道这三表哥果真是与她一同参与的巫医考试。 蒋家报了三个名额,只有三表哥蒋希文过了。 薛家报了四个名额,只有自己和薛昊过了。 此外,邱家过了一个,吴家过了一个。 薛翎若有所思。 蒋听雪却连声说道,“这个针真的准吗,爹爹说三哥哥学的很是一般,也能过?” 周氏见女儿口无遮拦的,立刻喝了一声,“胡说,你爹爹对每个蒋家子弟都是要求苛刻,就是你大哥,他也说一般,你三哥哥每日里辛苦学医,你知道个什么?不知道不许乱说。” 蒋听雪吐了吐舌头,“我就是白问一句,不是怀疑三哥哥的意思。果真这样准,我也想去测试一下。” 周氏却说道,“你没心没肺的,有什么好测的。” 蒋听雪拉了薛翎,“也不只是我,阿翎也想啊,我们可以去给燕妹妹测个字。” 说着朝着薛翎露出哀求的神色。 周氏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拿阿翎挡在前面,薛家的卜筮之术冠绝江陵,探凶吉,知疾病,还需要去找个外人测字?” 蒋老太太闻言却说道,“我倒觉得可以,” 又转过头来对薛翎说道,“我听说,薛家的卜筮之术不断血亲,你和你爹爹应该是不曾给燕儿断过,既然那先生那样准,你等会吃过饭,去给燕儿断个病症。” 王氏在一旁接过话来说,“我听夫君说起,这位曾先生虽然年纪极轻,却是北地的巫医之后,北地巫医虽不及南地声势浩大,但是各家皆有所长,也是不可小瞧。听说测字断疾也是北地的极有名气的医术,薛三妹妹,不如带燕妹妹去看看也好。” 王氏也这样说,薛翎自然是不能回绝的。 只是她听到曾先生三个字,又听到北地巫医四个字,脑中乍现了一个人。 她试探着问道,“是曾忆曾先生?” 王氏点头说道,“正是,这曾先生和夫君差不多年岁,却已经是皇长孙最器重的谋士了,虽然年轻,据说学识渊博。” 薛翎便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一会带了燕儿去看看。” 王氏笑着说道,“不过这位曾先生有言,一日最多测三字,方才已经测了两个字了。我过来的时候,听相公说起,说吃过午饭就要走了。” 蒋老太太还没说什么,蒋听雪却已经急了,只剩下一个字,那么必然是要给薛燕的,她肯定是没机会了,她急着道,“这会子只怕三个字已经测完了,祖母,好祖母,留他住一晚上吧。” 蒋老太太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只故意说道,“你嫂嫂说了只测了两个字,还有一个呢,让你嫂嫂现在带了燕儿过去,还来得及。” 蒋听雪急得不行,只朝着王氏使眼色。 王氏笑着说道,“祖母何必逗她们小姑娘开心,我过来已经半天了,这会子只怕三个字都已经测完了。” 蒋老太太这才说道,“使个丫头过去,告诉修文,让他无论如何也把人给我留下来。” 说着觉得不放心,对身边的嬷嬷说道,“你亲自去,跟修文说,他若是把人给我放走了,我定不轻饶。” 王氏笑着起身道,“祖母,还是我去吧,您放心好了,就算人现在走了,我也让夫君把人给追了回来。” 蒋听雪立刻笑呵呵的说道,“多谢嫂嫂。” 薛翎也起身道谢,“多谢表嫂。” 王氏连忙扶起薛翎道,“薛三妹妹客气了,也不单单是为了你,” 说着故意打趣的看着蒋听雪,“我们的五妹妹在一旁巴巴的看着,就借着你和燕妹妹的名头呢,这会子要是把人放走了,这个正月都不得安生了。” 蒋听雪被拆穿了也不恼,只是撒娇道,“嫂嫂,你知道就好了,偷偷的取笑我就算了,现在还说出来让大家一起笑。” 屋子里都笑了起来。 王氏便起身出去。 过了不多一会,王氏回来,言明已经办妥,“我去库房搬了两坛好酒,就说是祖母听说家里到了贵客,特地送了过去的,让夫君好好的招待贵客,务必把人留下。” 蒋老太太心情极好,对着众人说道,“我就这几坛酒了,修文那小子惦记好久了,我没舍得给,你们看看,他媳妇这是变着法子心疼他。” 王氏笑道,“那也是婆婆心疼小辈。” 屋子里笑声不止。 薛翎含着笑陪坐着。 她的视线落在妹妹身上。 薛燕的小脸上也满是笑容,很显然是喜欢这样的气氛。 因为喜悦,脸上甚至还带了一点点的红润之色。 父亲这些年一直希望能医治妹妹,终究是不得成功,薛翎没指望这位曾先生能断出个什么来。 不过她的确是很想会一会皇长孙身边的这位谋士。 那个把朝堂搅得腥风血雨的曾忆。 虽然现在,她也认同,曾忆和皇长孙的论点或许是对的。 不过,若有可能,她想用一种稍微温和的法子解决这种争端。 如果不行,这一场争乱之中,她想护着的也只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次日很早,蒋听雪就醒来了,她一动,薛翎就跟着醒来了,薛翎打趣她,“我听舅母说你前儿一晚上没睡着?昨儿又翻来覆去的又闹了半夜,今儿还起这么早,你不犯困吗。” 蒋听雪撇撇嘴,“你算算看,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想和你秉烛夜谈吗?” 薛翎笑道,“你再仔细想想,你昨儿拉着我聊了半夜,都聊了些什么,你至少选了百十来个字,一个一个选,选了半夜。”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测字3 蒋听雪嘻嘻地笑道,“既然是人生中第一次测字,自然是要慎重一些,我当然想选个最美好的字。” 薛翎看她这样,忍不住泼冷水了,“这种测字若是准的话,你选什么字都是一样,若是不准,你选什么字也都一样。” 蒋听雪只当没听见,故意的冷哼一声,“阿翎,你当然不在乎,你们薛家的卜筮之术据说也是可以断吉凶,我让你给我测个,” 她把声音放低了,含含糊糊的说道,“测个姻缘,你都不肯,你若是替我占卜,我何至于听到府里来了个会测字的先生,这样欢喜吗?” 说到后面,又来了劲。 说着她拉了薛翎的衣袖,讨好着说道,“不然这样,阿翎,你也替我测一个,我来看看你和那位曾先生谁更准。” 薛翎还没答话,丝竹已经笑道,“我每日里求姑娘给占个卜,她都不肯呢!” 薛翎颇为无奈的说道,“不止南地的卜筮之术,便是北地的测字术,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测至亲,你们两个别想了。” 蒋听雪嘻嘻一笑,“我听祖母说过,若是替亲近之人占卜,情绪会受到干扰,不过,阿翎你言语冷静,情绪也没有半分波动,我觉得别人或许不可,你是可以的。” 薛翎神色黯淡几分,她从前的确也是这样想过的,所以也曾替妹妹测过一次,大凶。 当看到卦面的时候,那一种绝望和恐惧与给别人卜筮之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她大约能明了先辈定下这一条的用意。 所以,她不会再替亲近的人占卜。 “不可以。”薛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若有一日,咱们感情不好了,你再来找我占卜。” 蒋听雪看她神色似乎黯淡了几分,连忙笑着说道,“哦哦哦,原来如此,这么说,阿翎将我看得顶顶重要了,好吧,那我就算了,” 说着又觉得不对,“那丝竹呢?你把她也看得和我一样重要?” 丝竹连忙说道,“我如何跟表姑娘相比,是我们姑娘重感情罢了。” 薛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对丝竹说道,“你去看看四姑娘起了没?” 又问蒋听雪,“咱们这么早过去,那位曾先生也许还没起呢?” 蒋听雪身边的大丫头丁香端了洗漱的水过来,一面笑着说道,“不瞒薛三姑娘,我们姑娘方才已经使了我过去问过了,曾先生现在正在书房和我们大公子对弈呢。” 薛翎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有几分期冀,曾忆不仅仅是这一次巫主之选的评选之一,也是前一世皇长孙身边的第一谋士,这样的人物即将搅得整个江陵不得安生,她很想见识一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薛翎仔细的回忆,她对于曾忆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周围人的言谈,算起来,她并没有见过。 薛燕已经起身过来,在一旁含着笑看着蒋听雪,“表姐可想好了测什么字?” 蒋听雪撇撇嘴,“燕儿呢,难不成你想好了?” 薛燕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想好了。” 丁香摆了早饭,“老太太说了,让三位姑娘忙完了再过去。” 蒋老太太自然是知道自家孙女儿的急脾性,便直接让人把早饭送了过来。 三人吃过早饭之后,便去了书房。 蒋听雪小声的问道,“阿翎,你要不要也测一个,我听祖母说,你和那江陵王世子” 丁香在一旁提醒,“姑娘,不可口无遮拦。” 表姐一挥手,“阿翎又不是外人,” 说着继续说道,“你和那江陵王世子告吹了,这事咱们巫医世家都传遍了,阿翎,你也去测一下你的姻缘,正好三个名额,咱们三人一个,你是客,燕儿测完,你测,我最后。” 她十分大方的说道。 薛翎看着蒋听雪一脸期冀的样子,回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早已经没有了豆蔻少女的懵懵懂懂的情愫。 不过她也想探一探这个曾先生的底。 薛翎点头,表示同意,“好。” 蒋听雪本以为薛翎会拒绝,一下子喜不自胜,“既然如此,就这样说定了,燕儿第一个,你第二个,我最后。” 薛翎握住了薛燕的手,道,“走吧。” 穿过了两道月亮门,就是蒋家的书房了。 门口守门的婆子看见三个女孩子,也不意外,连忙说道,“没想到三位姑娘来的这么早,外面冷,快快请进吧。” 蒋听雪已经笑了起来,“不早了。” 三人推门走了进去。 只听得里面一个温和的男声,“是小妹来了,看来我们这局棋是下不完了。” 这是蒋家长公子蒋修文的声音。 蒋听雪已经笑了起来。 屋子里正在煮茶。 茶香溢满了整个室内。 薛翎的视线扫了过去。 表兄今年一十九岁,成亲已经两年,这位曾先生估摸着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曾忆背对着坐着。 薛翎三人走进去,落入眼底的是一个背影,一身黑色的长衫,因为背对着,只看得到一个轮廓。 屋子里的静谧因为三个女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 蒋修文歉意的说了一声,“舍妹顽劣,听闻你测字之事,故而前来,时月兄不要见怪。” 蒋修文放下手中的旗子,抬起头来,淡然道,“是我叨扰曾兄了,能为令妹解惑,也算是我的荣幸。” 他缓缓回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温和的问道,“不知三位姑娘,谁先来。” 蒋听雪先是瞪了一眼蒋修文,然后跺脚道,“哥哥,你别站在这里了,去准备一些茶点过来吧。” 薛翎看着案桌上的几色茶点,不仅哑然失笑。 蒋修文知道妹妹的脾性,识趣的走开了。 薛翎这才携了薛燕走了过去。 离的近了,薛翎这才看见对面之人的样子。 就是一个年青的公子。 神色温和,气质儒雅,一双眸子的颜色似乎极其的浅,犹如深潭一般,叫人难以揣测。 曾忆和蒋修文一般年纪,两人都是温和静默的性子,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蒋修文是蒋家嫡长子,自幼舅舅便待他十分严厉,也算是世家之中颇为出众的子弟了。 成婚早,如今有妻有女,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稳重。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测字4 可是曾忆温和的神色之下,笼罩着一种孤傲而清冷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薛翎太熟悉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曾忆和她属于同一类人。 薛翎心里首先对曾忆生出了几分戚戚之感,当然,随之而来的是成倍增长的芥蒂之心。 薛燕已经坐在了曾忆的对面的长凳上,说道,“曾先生若是不介意,就让我第一个测。” 她看向了薛翎,“姐姐,坐我旁边好不好?” 薛翎怕她紧张,便坐在了薛燕旁边的长凳上。 蒋听雪也凑了过来,坐在了左边,看起来似乎是围了一桌子。 蒋修文退到门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离得近了,薛翎一抬头就能看到眼前的年轻公子。 曾忆并不曾抬起头来,书房里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透出一片光亮来,可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没有这个年纪的明媚风采,二十上下的年纪,有着一种被岁月侵蚀之后的沉淀之感,叫人一眼看不出底细。 薛翎暗暗的摇头,这个曾忆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还难以对付,若是如此,那个传闻之中的皇长孙只怕城府更深。 曾忆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捡起棋盘摆在了一旁,然后摆好了笔墨纸砚。 他静静的研磨墨汁,然后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位薛四姑娘想测个什么字?” 温润的声音将薛翎拉回现实。 此人一言不发,就能直接点名妹妹的身份,薛翎并不意外。 薛燕还没开口,蒋听雪就在一旁问道,“我听闻女子测字,多以姓氏为主,不知道表妹可不可以?” 曾忆拿起纸张平铺在薛燕的面前,声音清清淡淡的,“若是寻常之家,女子测字,自然是以姓氏为主,并不足为奇,但是薛家乃是举国大户,数百年来,更是南系巫族至尊,这个薛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姓氏,承载着的命数,只有历任家主才能担得起,这位薛四姑娘目前看来,并不适合用这个薛字。” “还有这个说法?”蒋听雪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薛燕已经提起笔,然后说道,“我在家族之中排行第四,就测这个四字吧。” 她提笔写了一竖,手有些颤抖,薛燕体寒,这一路走来,早已经手脚冰凉。 故而提起笔来,发觉手有些发僵,这第一笔起的并不顺畅,她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揉了揉手,回过头对薛翎说道,“姐姐,我的手有些发僵,这个字写不好了。” 薛翎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冰凉无比。 蒋听雪连忙回过头对丁香说道,“快去准备汤婆子。” 薛翎便握住了薛燕的手,把剩下的几笔写完了。 然后递到了曾忆的面前。 曾忆若有所思的看了薛翎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不知薛四姑娘想问什么?” 薛翎心里咯噔一跳,张了张嘴。 薛燕拉了拉薛翎的衣袖,“姐姐,我想亲自来问。” “好。”薛翎嗓子有些发涩。 别过了头,她并不曾注意到曾忆看了她一眼。 只听到薛燕的声音响起,“听闻曾先生出身于北地巫族之后,不知能否测字断疾?” 曾忆坦然答道,“或可一试。四姑娘是否已经决定了问疾?” 薛燕摇了摇头,直接说道,“不,我想问的是寿数。”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一般砸在了薛翎心里,她腾地站起身来,声音哑然,“燕儿,不测了。” 蒋听雪知道薛翎必然是不敢听到结果,关心则乱,这本是人之常情。 蒋听雪看着薛燕这样清亮的眼神,心里也生出几分愧疚感,她有些后悔了,不该把薛燕拉出来挡着,也跟着站起身来,说道,“对不起,燕儿,我们不测了。” 薛燕却拉着了薛翎的衣袖,笑了起来,“姐姐不必替我伤感,其实我也想测字,说起来还是沾了表姐的光。” 她笑的毫不在意,“姐姐,爹爹在世,只替我把脉,从不肯用卜筮之术替我问疾,你也一样。” 她坚定的说道,“关心则乱,这个道理我知道,但是身子是我自己的,我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然后还可以想一想,我接下来的时光,该怎么安排?” 薛翎握住妹妹的手微微的颤抖,“你真的想问吗?” 薛燕重重的点头,“这位曾先生是大表兄的挚交好友,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他是外人,也不会刻意回避我的问题。我真的想问。” “好。”薛翎轻声的说道。 她复又坐在了薛燕的旁边。 这才发现曾忆打量的目光,薛翎心里有些杂乱,没办法分辨这目光里隐藏的情绪,她说道,“曾先生请说。” 曾忆看着薛翎,便知道这个女孩子已经镇定了些许,这才看向了薛燕。 曾忆说道,“四,阴数也,女子排行阴数,性子更为柔弱。” 他指向了纸上的这个字,“四字看似简单,却暗藏玄妙,外边是一个口字,此乃暗示,薛四姑娘病从口入,而中间乃一个儿字,四姑娘必是孩童之际就已有了病症。” 蒋听雪在一旁拉了薛翎的衣袖,小声的说道,“这先生似乎有些本事。” 薛翎看着曾忆,这样两句话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薛家四姑娘体弱多病,虽然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想查的话,自然是查得出来。 不过,薛翎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曾忆是真的测出来还是暗中查探过薛家。 若是后者,那就是对薛家关注过甚,这不得不让她越发的警惕。 前一世的经历,加深了她的戒备心。 更何况是与曾忆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她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早就猜到,此生真正应该芥蒂的,不会是江陵这些巫医世家的利益之争,而是朝堂之上的夺储之争。 薛翎掩下心底的情绪,只听到薛燕轻声说道,“曾先生果然神人,不知能否看出解决之道,或者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薛翎屏住了呼吸。 曾忆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薛燕一愣,“原来曾先生也不知?” 薛翎有些意外,无论是测字也好,还是卜筮也罢,只要有问,必然有答。 绝不会直接否认。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测字5 便是薛翎的二叔,替人卜筮问疾,也能装模作样的说的头头是道,绝不会直言无法断出。 更何况是曾忆。 “敢问曾先生此话何意?”薛翎问道。 曾忆看向了薛翎,说道,“薛三姑娘请看,这个四字,四面禁闭,可见是毫无出口。若是按常理推断,必是死局无疑。” 薛翎听了,心里咯噔一跳。 她也精通命理之说,再者燕儿的命数是她亲生经历过的所以,这死局二字围绕着她,已经成为一张缚网。 就算她如今已经是运筹帷幄,面对薛燕的病症,她也是束手无策,生出一股无力的感觉。 她听不得死局二字。 薛燕轻轻的开口,似乎毫不意外,她笑着道,“多谢曾先生替小女解惑。” 薛翎看着妹妹的这个神情,心里泛起酸涩,坚定的吐出一个字,“不。” 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不容冒犯的戾气,“我不相信会是死局,也绝不允许是死局,若是死局,我另辟蹊径就是。” 曾忆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欣赏之色,他说道,“若是曾某有失言之处,还请薛三姑娘不要见怪,这就是我不敢推断结果的缘由,树死人活,想要转机,只能靠自己去把握,相信薛三姑娘比我更清楚。” 薛翎看向了曾忆,曾忆的眼眸中有一种了然于心的神色。 她意识到自己过早的暴露了。 黄泉路上走了一遭。 薛翎比任何人都明白,软肋对一个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第一次对面,她的软肋就明明白白的展现在对方的面前。 薛翎暗叹一声。 这一生,自己定然会和皇长孙一脉有些交集。 但是,过早的暴露弱点,她以后行事必然会束手束脚。 薛翎淡下心绪,“是我失仪,曾先生不必见怪。” 曾忆看着她,“薛三姑娘并未说错,我和姑娘乃是一样的看法,测字也好,卜筮也罢,命之一物,终究还是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对抗命运,终究还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罢了。” 他再一次指着宣纸上的那个四字,“薛三姑娘请看,这个字的第一笔是薛四姑娘所写,这一笔并不顺畅,意喻着薛四姑娘的之前的人生过的命途多舛。但是从第二笔的时候,就是你与她共同所写,虽然谈不上行云流水,但也是一气呵成。”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的轻松了起来,“姐妹齐心协力,未来或未可知,这个字看似死局,但是从第二笔的时候,已经偏离了原有的结局,至于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那得看看薛三姑娘的能力了,成则扭转乾坤,皆大欢喜,输则无力回天,一败涂地。” 到了这个时候,薛翎才再一次的看向了曾忆。 她看着他浅色的眸子,里面依旧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曾忆已经温声说道,“不过,我观薛三姑娘并非柔弱女子,那就遥祝薛三姑娘,早日如愿。” 这一句话说的真挚,薛翎眉眼动了动。 面对这样的人物,无论是年纪,还是经历,薛翎都不能与之相比,任何掩饰都会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薛翎索性坦言的道谢,“曾先生胸襟,非我能比,多谢曾先生今日替我姐妹解惑。” 蒋听雪坐在一旁,只觉得气氛诡异,到了最后都已经跟着提起一颗心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蒋听雪听得并不是特别的懂,但是后来看着薛翎的神色已经恢复些许,这才松了一口气,“妹妹,这么看来这位曾先生果然是有几分本事,你也测一个字吧!” 薛燕也希望姐姐能转移心情,便拉住了薛翎,“姐姐,你答应过表姐也测一个字的,我们都测,你也不能不测。” 薛翎拿过纸张,正在思索。 曾忆说道,“薛三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这个薛字,或可看看姑娘的命数是否承载得起这个字?” 曾忆这一句话似乎带着试探,薛翎摇了摇头,“不用这个字。” 蒋听雪十分的热心,小声的说道,“不如就用妹妹的小字吧,反正曾先生是哥哥的故交,应该也不妨事。” 薛翎并未抬头。 她已经提起笔来,沾了墨汁,然后写下了一个字,递了过去。 曾忆拿过了纸,看了一眼,“是一个翎字。” 薛翎看着他,“不知曾先生,此字何解?” 曾忆拿起那张纸,问道,“薛三姑娘想测什么?” “命!” 薛翎简短的吐出一个字。 曾忆仔细的瞧着这个字,抬起头,仔细的看了薛翎一眼。 少女静静的坐着,眼中没有满怀期待,也没有忐忐忑忑。 一双清水般的眸子平静无波,不同于方才面对薛四姑娘测字时的波动,现在的薛翎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有着一种透着平静的审视。 她并不在意测试的结果。 曾忆的眼中晕出一抹极淡的情绪,“下笔有力,字体有俯视苍穹之势,收笔又有绝尘而去的孤傲洒脱,单看此字,可以断定薛三姑娘胸有男儿大志,并不似寻常闺阁少女柔弱无力。” 蒋听雪凑了过来,仔细的看着薛翎的字,然后说道,“这字体倒是跟哥哥寻常的字体差不多。” 曾忆说道,“看似差不多,实际差太多了。” 书房里的墙面上挂着的就由蒋修文亲自抄录的诗文。 蒋听雪拿起薛翎写的这个字,然后对着墙上的字画比较了一番,“我瞧着倒是差不多,妹妹的字的确不似我们女儿家惯常所用的樱花小楷,一笔一划有些男儿的大气,可是曾先生说与哥哥的不同,我却是看不出不同在何处。” 薛翎已经顺着蒋听雪的目光看了过去,表兄的字体随意洒脱,透着闲云野鹤般的出世意味。 而她的字,她心底暗暗的一惊,她下笔太快,来不及掩饰,提笔之间透着自己志在必得的心绪。 曾忆只怕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才能说得这样的肯定。 曾忆的目光落在了薛翎的身上,已经猜测到了她心中所想,他还是直接说道,“蒋兄字体偏于洒脱,而薛三姑娘字体间透露出了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字如其人,就算是刻意模仿,也难以掩藏心绪。”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测字6 蒋听雪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曾先生说的太玄乎,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薛翎倒是很想听听这曾忆还能怎么说,“曾先生可还看出什么来了?直说无妨!” 曾忆从蒋听雪手里接过纸张,然后视线落在了翎字上,道,“翎者,羽也,有绚丽,瞩目之色彩,居于翅,尾,又隐含不露锋芒之意,故而,令尊为薛三姑娘取这个名字,既是希望薛三姑娘有着不输于人的品貌,又希望姑娘不必过于张扬而能安稳的成长。这是为人父母对于掌上明珠的期盼。” 薛翎静默了片刻,为人父母,大抵都是这个心愿,这个世道对于女子虽然苛刻,但是却也不需要女儿家承担重责,即便父亲当年,对自己的期望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事与愿违。 曾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些仅为字意来看,便是如此,”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落在宣纸上,“若从拆字来看,却另藏玄机,但是这玄机之中才是姑娘真正的命数,薛三姑娘请看,这翎字的右边是个羽字,羽可衍生为羽翼二字。” 薛燕一颗心也提了起来,问道,“这羽翼是好是坏?” 曾忆淡然答道,“自然是有好有坏。” 薛翎笑了笑,接过话说道,“羽翼未丰,则乾坤难定,羽翼渐丰,才能振翅高飞。曾先生是这个意思吧!” 曾忆赞赏的看着薛翎,点了点头,“不错。” 薛翎唇边含了一点点的笑意,问道,“若是如此说,那请先生断一下,我的命数到底是属前者还是属后者?” 曾忆看着她。 少女的眼眸里带着探究。 语气甚至带了点轻松。 这姑娘这般无畏,只有一种可能,决胜千里之外,不惧前程艰险。 他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 随即才说道,“薛三姑娘的字落笔坚定,一气呵成,似有成竹在胸,定当属于后者。再看这个羽,羽又可拆分为两个习字,若是我推断不错的话,薛三姑娘或可习两家之长。” 习两家之长?这一句话让薛翎不由得正视了几分。 如果说曾忆之前的话或许可以从自己的言谈举止,从自己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野心,从整个江陵之地的形势之中推断出几分,但是现在曾忆这一句两家之长让她不由得收起了心思。 薛翎正色道,“这么说,莫非曾先生只从一个字就断言我一个小女子能振翅高飞?” “自然不是,”曾忆说道。 他这样吊起了胃口,便是蒋听雪也有些好奇的说道,“方才曾先生亲口说的,这会子怎么又否认了?” 曾忆说道,“我的意思是薛三姑娘的命数远非如此。” 他继续说道,“这翎字的右边是个令字。” 他抬起头来,看着薛翎说道,“一令起,风云变化,一令落,斗转乾坤,姑娘身上承载的命数我只能窥探一二,我只能说一句,薛三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薛翎笑的清冷,“先生又如何得知这个令不会成为一个催命符?” 曾忆听到这一句话,静默了片刻,然后才朗朗一笑,“若是没有遇到姑娘,我也不敢断定,如今却不一样了,这左边的羽翼未丰,这令或许就是一个催命符。但是薛三姑娘如今的这一个令字定能调转乾坤。” 他抬起头来看薛翎,十分肯定的说。 蒋听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听到最后,也不由得欢喜的说道,“如此看来,阿翎的运势极好,我替你欢喜。” 曾忆却摇了摇头,“福之一物,不过是至亲之人,安稳一生,薛三姑娘这命数或许人人艳羡,不过我瞧着三姑娘却并不一定欢喜。只不过,人生在世,有些命数既然无法改变,不如运筹帷幄,为我所用。” 薛翎心念一动,在看曾忆的时候,多了几分戚戚然之感,“曾先生太过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不过生于薛家,如何担得起先生这一句夸赞。” 这一句话只是一句寻常客套话,可是仔细听来,薛翎的语气和一开始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少了些许戒备心。 曾忆随意道,“薛三姑娘不必过于谦逊,福祸不过一瞬之间,好与坏也只有一步之隔,命数轮回,皆是掌控在每个人自己的手中,就拿薛三姑娘来说,你的命里带了这个令字,这是你无法选择和摆脱的,但是你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却是旁人无法决定的。是福还是祸?其实皆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中。” 蒋听雪摇了摇头,“太深奥了,我听不懂,阿翎,你听懂了吗?” 曾忆却淡淡的一笑,“薛三姑娘是聪明人,她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不过我今日说的这些,薛三姑娘其实都知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姑娘今天前来测的不是字,测的是曾某这个人吧。只是不知道薛三姑娘是否还有何疑问?” 薛翎抬起头,说道,“同一字测不同之人,何以区分?” 曾忆手中拿着茶盏,淡然道,“每人的气运不同,字里行间透出来经历世事的心境不同,处理事情的方法也不一样,命运自然也不一样。” 薛翎点了点头,又问道,“既如此,同一人测同一字,可会有所不同?” 曾忆说道,“自然也是不同,这就是我方才说过的,就拿薛三姑娘来说,个种缘由,薛三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曾听闻薛家的卜筮之术断凶吉,测前程,只怕犹在我之上,今日班门弄斧了,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见识一下薛家的巫医之术。” 薛翎却摇头说道,“曾先生过谦了,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能与先生相比,不过今日多谢先生解惑。” 她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再次道了谢。 曾忆有句话说的极对,每个人的心境不同,面对问题处理的方式不同,那么最后的结果定然也会不同,对于自己的命理前程,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忧虑和担心的。 今日前来,她原不是为了测字,不过是想着能会一会这个曾忆,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估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表兄 曾忆已经看向了蒋听雪,“还剩最后一位姑娘,不知道测什么字。” 蒋听雪一直在一旁看热闹,倒是十分的活跃,现在轮到自己,又有些犹豫了,她咬着嘴唇说道,“阿翎,你说测什么字比较好?” 薛翎知道蒋听雪想问的是姻缘,女儿家面皮薄,她便笑着起身,“曾先生学识渊博,无论测什么字都可以,姐姐去试一试就知道了,我和燕儿去那边等你。” 越过屏风,只见蒋修文坐在外间饮茶。 外间只能隐隐的听着里面的声音,不过若是仔细听来,还是听的到的。 蒋修文看见薛翎和薛燕出来,便说道,“已经测完了吗?” 一面问身边的丫头说道,“给薛四姑娘准备的汤婆子呢?” 早有丫头已经备好,便捧了过来。 薛燕接在手中,道了谢。 蒋修文侧过头看了看屏风里面,只隐隐的听到蒋听雪询问的声音。 蒋修文不由得笑了起来,“不用说,必是听雪拉了你们两人过来的,不过时月兄测字术据说是千金难得,阿翎,你方才与他一席交谈,觉得如何?” 薛翎正欲回答,就听到屋外传来丫头的声音。 “大公子,是四公子来了。” 不多一会,就看见蒋序文推门走了进来,先是给蒋修文问了安,又给薛翎施礼,“表姐。” 这才看向了薛燕,脸上的担忧难以掩饰,只是踟蹰着说道,“祖母很是挂念,特地让我过来看看,燕妹妹测的如何?” 薛翎看了一眼,蒋序文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是稚嫩的年纪,还没有学会隐藏情绪,不过却也给人一种最是真实的感觉。 因为薛燕的关系,薛翎对蒋序文格外的温和,“已经测完了。” 薛翎知道外祖母担心,但是蒋序文也是真的担心。 两人这个年纪,还谈不上什么儿女情长,不过就是比寻常的表亲多了几分关切和投缘罢了。 她对薛燕说道,“燕儿,不如你和序文表弟先去给外祖母问安,省的她老人家挂心,我等表姐就是了。” 薛燕犹豫了一会说道,“姐姐,那我和序文哥哥去了。” 薛翎握了握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开始暖和了,这才落心些许,“去吧。” 蒋序文连忙跟着起身说道,“表姐放心,我会照顾燕妹妹的。” 薛翎又细细嘱咐了薛燕的贴身丫头,这才目送着两人远去。 只听到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 蒋序文犹豫着问道,“测的如何?” “极好。”薛燕含着笑答道。 蒋序文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那就好,我担心了一宿。我听大嫂说这位曾先生测字极准,既然他说好,那应该就很好了。” 薛燕偏着头说道,“是吗?”末了又问了一句,“你也很担心吗?” 蒋序文点头,“自然担心,祖母也很担心,所以特地让我来看看,你也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谢谢。”薛燕笑的欢喜。 两人的声音渐渐的远去。 薛翎收回目光。 屋子里十分的静默,只听得蒋听雪高高低低的声音隐隐的传来,难以掩饰的是女儿家的羞涩之情,薛翎看了一眼,有些羡慕表姐的无忧无虑。 蒋家有舅舅坐阵,大表哥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作为嫡次女的蒋听雪只需要快快乐乐的活着便罢。 人的命运似乎是早已经注定,这样的快乐简单的生活对于妹妹薛燕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妹妹现在还小,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愫还不曾显露,再大一些,也总会有些女孩子的心思。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若是妹妹能治好,或许一切会是不一样吧。 蒋修文的目光落在了薛翎身上,只当她是替自己感慨。 “阿翎,方才你们测字时,我也曾隐隐的听到些许。” 薛翎静静地听着。 蒋修文说道,“我自七八岁听学时,就与时月兄相识了,他的确是个城府极深的,不过熟稔之后,待人也很是真诚,我记得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在外了,他的测字术与你薛家难分伯仲。” “嗯,”薛翎点头,“曾先生的确是真材实料,绝非我能比。” 蒋修文继续说道,“时月兄并不是玩弄言语文字的江湖术士,他若是说出口的话,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他那个性子清冷孤傲,绝不会言语讨人欢喜,我听他对你赞誉有加,心里很是替你欢喜。” 薛翎眉眼动了动。 蒋修文说道,“其实这一次,我也是听说时月兄会担任此次巫主之试的评判官,故而特地邀约,不过年初之际,他能欣然接受,我还是觉得意外。” 薛翎一怔,她并不知道是表兄邀约的。 原来竟然是如此。 她起身道谢,“多谢表兄。” 蒋修文连忙说道,“我年长你许多,在我心里,当你和听雪一般,父亲看见江陵王分发下来的文书,便猜到薛家或许会将你推上前去,不由得忧心忡忡,我写信邀约,也是希望你和这曾先生能打个照面,等到五月巫主之选,或许能顺利些许。” 薛翎心里触动不已,再次说道,“多谢表兄替我筹谋。” 蒋修文笑的不以为意,“一家子骨肉至亲,不用说的见外,阿翎,既然时月兄说你非池中之物,我也信他,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和父亲都会支持你。” 薛翎汗颜。 两人说完之后,又坐了一会,蒋听雪才心满意足的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含着笑走来的样子,薛翎看了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咱们走吧。”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蒋听雪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深。 薛翎故意问道,“怎么说?” 蒋听雪仰着头,说道,“我才不告诉你,哼,你都不问姻缘,显得我一个人问,多不好意思。” 薛翎哑然失笑,“我和你不一样,我问了也没有用。” 蒋听雪说完就觉得后悔了,连忙拉了薛翎的手,“是我口无遮拦,阿翎你别在意,我瞧着那江陵王世子除了皮相生的好一些,也没有其他的好处,而且论起皮相,那世子还没有这曾先生长得好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言谈 薛翎听到蒋听雪言语形容,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回过头来,正好撞见曾忆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似一潭深水。 薛翎低声说道,“听雪,你失言了。” 蒋听雪不以为意的回过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拉了薛翎加快了脚步,一面压低了声音,“我方才并没说什么。” 然后又继续方才的话题,“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阿翎你放心,你以后肯定会得一个如意郎君,比我的好一百倍一千倍,这样好不好。” 两人渐渐远去,薛翎估摸着里面的人已经听不到了,这才笑了起来,“我瞧着你方才笑的这样开心,我猜测曾先生应该断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姐夫,若是我的再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那得成什么样子,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不成,我可高攀不起。” 蒋听雪连连说道,“攀的起,攀的起,你长得这样好看,又这样的聪明,须得一个神仙一般的妹夫才配得上。” 薛翎看蒋听雪开心,便没有继续扫她的兴,只是敷衍的附和着说道,“好好好,走吧,咱们去见见外祖母,她老人家肯定等急了。” 蒋听雪连声嘱咐,“等会不许说我,也不许取笑我。” “好。”薛翎含着笑答道。 两人声音越来越远,蒋修文越过屏风走了进去,发现曾忆透着窗子回廊中远去的身影。 蒋修文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舍妹过于顽劣,叫时月兄见笑了,你是喜净之人,她们三个丫头却这样缠着你问了半日,实在是过意不去。” 曾忆收起目光,说道,“蒋姑娘活泼开朗,心无旁骛,是大福之人,两位薛姑娘也是世家少有的奇女子。” 蒋修文叹了一口气说道,“舍妹有家族护着,以后便是出阁,想来也是平稳一生,现在我家更担心的是表妹。父亲私下里和我说起过一次,表妹如今的路只怕是不好走。” 曾忆感慨的说道,“薛三姑娘志向高远,不过脚下的路却也并非一马平川。进一步才算是海阔天空,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她除了往前走,根本就没有半分退路。” 蒋修文亲自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哦?时月兄竟能看得这样的明晰?你再说说看,我记得你方才测字的时候说表妹的命数似乎不错。” 曾忆说笑了笑,“我也只能窥探出一二来,薛三姑娘的命格和前景如字面上来看,的确是万丈光芒,可是蒋兄生于江陵巫族,长于江陵巫族,又是蒋家未来的家主,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位置不仅仅意味着权利,更是意味着重责。家主之位对于男子来说已经难以担负,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万丈光芒的背后,所需要付出的艰辛无人知晓。” 蒋修文听得越发的感慨万分,“如你所说,我已经近弱冠之年,这几年跟着家父历练,若要叫我现在接下蒋家,我也是力不从心的。” 他感叹了一番才继续说道,“时月,你我相知多年,这一次你能赴约我已经感激不尽,我有个不情之请,只能候着脸皮开口了。” 曾忆说道,“是为了薛三姑娘吧!” 蒋修文点了点头,“不错。” 他感叹道,“表妹年纪太轻,跟三大家族对阵,很难取胜,到时候巫主之选,我们只期望能保下薛家参与巫主之选的资格。” 怕曾忆回绝,蒋修文又说道,“到时候家父会请求江陵王格外开恩,时月兄什么也不用做,能替表妹美言几句就再好不过了。” 曾忆挥手打断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曾兄或许有些杞人忧天了,胜负难分,到时候会怎么样,谁也猜不到,我瞧着薛三姑娘或许并不需要你们这样替她担忧。” 他的眼中有些弥漫,看不出何等情绪,然后说道,“不过既然曾兄开口,我应了就是,说起来,昨日蒋兄灌醉了我,叫我留宿一宿,实在是叨扰了,我这里,有一物事,可作为谢礼。” 蒋修文听他应允,便不再纠结此事,连忙说道,“这一次叫你远道而来,提出不情之请,已经是过意不去了,如何还能收下你的礼。” 曾忆却笑道,“也不算是特地为了曾兄而来,江陵王妃生辰,皇长孙意欲南下,我便先行前来,这样的一样东西也是我无意间得到的,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我收着也没有用处,不过或许蒋兄用得着也说不定。”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递到了蒋修文面前。 蒋修文疑惑的接在手里,只觉得锦盒略有温度。 “这是岐山玉?” “不错,”曾忆说道,“这一块玉还没有主,想着你我的交情,特地割爱,你若是不要,我就收回了。” 蒋修文有些愣神,但是还是一笑,“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你难得来一次,咱们自然是要把酒言欢的,说起来昨日是接了你的光,这才得了家祖母的陈年佳酿,她老人家最是喜欢学识渊博之人,你等会无论如何也要去拜别一下。” 曾忆倒也并不推脱,“喝了老太太的佳酿,自是应该去道个谢。” 却说薛翎和蒋听雪一起来到蒋家老太太的院子,现在还在过年期间,屋子里十分的热闹。 远远的就听到里面的询问声,“还有呢?还说了些什么?” 薛燕含着笑说道,“曾先生说姐妹齐心协力,或可扭转乾坤也未可知?” 蒋老太太点头,把薛燕揽进怀里,说道,“正是如此,人生的际遇总是难以预料,燕儿吉人自有天相,不用过于担忧。” 蒋听雪拉着薛翎走了进去,说道,“何止,曾先生还说阿翎绝非池中之物。” 蒋老太太虽不知道这话从何处说起,不过还是喜道,“果然如此?听雪,你细细说来。” 蒋听雪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大概就是说,阿翎以后极好极好的,我瞧着那曾先生极为稳重,绝不会信口开河的。” 说着扑了过去,拉着蒋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只管放心,都是极好的话,你那两壶陈年佳酿没亏啊。” 老人家年纪大了,最爱听些好听的吉利的话,不管真假,至少听着舒畅。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玉暖 蒋老太太忍不住笑的合不拢嘴,“那就好,那就好。” 周氏也在一旁笑着说道,“听雪这话说的极是,虽说这命理之说,多是挑些好听的,但是这曾先生年纪轻,又是太子府上的入幕之宾,想来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说的,我想,阿翎以后定会顺顺遂遂的,燕儿更是平平安安的。” 蒋老太太听着越发的欢喜,兴致一来,就说道,“阿翎,你也要住上几日,这宜城城隍庙在这一代十分的有名气,这几日天气晴朗,我们挑个日子去上个香。” 薛翎不相信这些神佛之事,不过蒋老太太这样有兴致,她自然是不会回绝。 薛翎的目光看向了妹妹。 妹妹的眼里有种不同于以往的光亮。 薛翎心里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妹妹和她一样,也不喜欢神佛之事,不过是喜欢出门在外的惬意。 从前在薛家的时候,初一十五,祖母也会去上香,不过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母亲就更不必说,妹妹身体不好,故而,她们这一房几乎从未去过寺庙。 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燕儿是想走出宅院的。 哪怕只是去寺庙上香,也叫她欢喜不已。 每个人对于人生所求不一样,从前的她想要的就是希望两姐妹好好的活着。 燕儿所求就更简单了,就是在活着的时候能过的更加顺遂一些。 她们的要求已经这样的低,依旧是无法实现。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的悲哀,当你不断的降低自己的要求的时候,也会不停的放弃更多,却忘了,有些东西是可以争取的。 薛翎握着妹妹的手,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因为怕麻烦而选择放弃。 现在却不会了。 争取之后,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不过因为尽心,所以不悔。 而放弃,只能留下遗憾。 蒋听雪在一旁急道,“祖母,我也想去。” 薛翎拉了薛燕的手起身道谢,“如此,就麻烦祖母和舅母了。” 蒋老太太听见薛翎应了,反而格外的欢喜,嘱咐周氏,“好好的准备,明日里去烧香拜佛,多多的求些平安符。” 周氏也是十分的欢喜,对着薛翎说道,“阿翎,你外祖母好久没这么舒心过了,你们姐妹两个也多灾多难的,明日里要好好的拜一拜,这样才灵验。” 又对薛燕说道,“燕儿也是,今日好好的休息,明日一定要亲自拜一拜才好。” 薛燕笑着说道,“多谢舅母。” 吃过饭后,曾忆前来拜别,几个女孩子便先回房了。 在回廊下撞见,薛翎侧身行礼,然后擦肩而过。 蒋听雪最是欢喜,“阿翎,要我说,你们家太沉闷了,你看燕儿出来玩玩,虽然劳累了些,但是她过的快活了,我瞧着,这两日都不曾见她心口疼痛。” 薛翎也注意到了,若说四大家族,蒋家最是随意,吴家最奢华,邱家讲究风雅。 那么薛家为了营造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风格,总给人近乎于沉闷的感觉。 不止燕儿喜欢这里的氛围,她也是一样。 她真的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一点一点的改变薛家的风格了。 三姐妹正在房里闲聊,就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妹妹们聊什么聊得这样欢喜。” 王氏笑着走了进来。 几人站了起来,“嫂嫂怎么来了。” 王氏笑着说道,“自然是有事。” 她手中拿了一只匣子,“曾先生已经离去了,他送给了夫君一块玉,我们家没人需要这样的东西,白白的浪费了,所以想着拿过来给阿翎看看,燕儿是否佩得。” 说着将东西递给了薛翎。 薛翎心底疑惑的接了过来,拿到手里的时候,只感觉沉甸甸的。 曾忆送给表兄的东西? 她心里有些杂乱,打开锦盒,眼睛微微的出神,“这是岐山玉?” “阿翎好眼光,不错,这就是岐山玉。” 岐山玉暖,性温,有强身健体之功效。 妹妹体弱体寒。 平日里便是三伏天里,也是手脚冰凉,畏寒畏冷,不敢贪凉,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寻些药物和用物可以稍稍缓解燕儿的体寒。 这祁山玉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祁山玉十分难得,品质优良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父亲高价得来的也远不及手中这一块。 薛翎的视线落在锦盒上,这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玉,通体漆黑,浑然天成,并没有雕刻。 握于手中,十分的温润暖和。 比起燕儿身上带着的这一枚要珍贵许多。 薛家求岐山玉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曾忆相赠此物。 她几乎立刻就能断定,这岐山玉是曾忆送给她的人情,不过为了避免落人口舌,借了表兄表嫂这一层关系。 薛翎心里隐现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前一世与这曾忆并无交集,关于曾忆所有的消息,都是来与坊间的流传。 但是朝堂之间的夺嫡之争,因为牵扯到了巫医世家,她大抵还是知道一些的。 皇长孙以反巫为由上奏,公然反对巫医世家。 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切,就是谋士曾忆提出来的。 薛翎对于曾忆所有的印象就是这些。 曾忆现在奉上这岐山玉示好,到底是何用意。 薛翎完全没有把握。 握在手中的东西给她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世间之事,绝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这个人情,只怕没这么容易还了。 薛翎心底疑虑重重,一旦收下东西,日后只怕就是留下一个隐患,这曾忆偏偏送下这样的东西,必是断定了她无法回绝。 可是不收的话? 薛翎的五指收的很紧。 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财便能买到的。她不用想也知道,今日若是错过,日后她定会后悔终身。 视线落在了妹妹的身上。 心里的疑虑一瞬间就被按了下去。 罢了,她重活一世,唯一的心愿也就是能够救回母亲和妹妹,权势也好,名声也罢,都不过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的手段而已。 她拿起了锦盒,对王氏说道,“多谢嫂嫂。” 王氏见她收了,方才落下心来,“我可以回去复命了。” 薛翎亲自取下薛燕脖子上戴着的那一块,然后将手中的这一块替她带了上去,笑着说道,“还不去谢过表嫂。” 薛燕只当是王氏割爱,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多谢表嫂。”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荷包 王氏也是一个通透人,方才薛翎的疑虑她看在了眼底,她便知道薛翎是清楚这玉的意思的。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那你们继续说话,我先走了。” 王氏来了这一遭之后,薛翎的心情很显然就低沉了些许。 蒋听雪并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只当她心底过意不去,便说道,“你不用放在心上,一块玉而已,也算不得多贵重,这东西给我的话,我只会嫌弃烫手。” 薛翎被她逗得笑了,忍不住说道,“就是有些暖意而已,那里就到了烫手的地步。” 蒋听雪笑着说道,“再说,若论富裕,这江陵一带,谁及得上你们薛家,一块玉而已,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何必这样放在心上。” 薛燕闻言,连忙说道,“姐姐,若是为难,我不要了。” 蒋听雪连忙道,“不为难,燕儿好好的带着就好。” 然后已经换了话题,说道,“阿翎,我好像听爹娘说起过,你也是要参加今年的巫医考试吗?” 薛翎点头道,“正是。” 蒋听雪叹了一口气,“今年的巫医考试,听说是在榕城,榕城的桃花极美,只可惜,爹爹不许我去。” 薛翎笑了起来,“我们是去参加考试的,也没机会去玩。” 蒋听雪并不相信,“你就哄我,我已经听到了,序文和燕妹妹约起去榕城玩。” 薛翎也不否认,“若是有时间,我带他们两个去转转也好。” 蒋听雪撑着头感慨,“阿翎,我发现你心境真好,我昨儿和三哥哥说起此事的时候,他担心的很,还不许我去围观,说我咋咋呼呼的,到时候肯定会干扰他,你还有心情带着燕儿去玩。” 薛翎笑着说道,“我也是担心的,我若是考不中,族老们也会生吞了我。” “啊?你家族老还这样吗?当年姑姑也去参加过一次,没考中,祖父也没说什么啊。” 薛翎笑了笑没说话。 整个南系巫族,这些年,只有母亲一个女子参加了巫医考试。 薛翎知道一些,但是有些事,母亲没说,她也没问。 想来蒋听雪是听外祖母或者舅母说起的。 薛燕在一旁听得入神,“表姐,你仔细的说一说,阿娘都不跟我们说这些。” 蒋听雪笑着说道,“我也是缠着阿娘告诉我的,听说姑母幼时最受祖父宠爱,到了咱们这个年岁,祖父就替她报了巫医考试。当时主持这场考试的是你们薛家的祖父,然后就让姑母参加了。” 薛燕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表姐,后来呢,阿娘没考中吗,我记得阿娘医术不错。” 薛翎不用猜也知道,母亲必然没中。 母亲年幼之时,应该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性子。 只听得蒋听雪说道,“没有,阿娘说,姑母两门的成绩都是第一,但是,因为姑母没有用巫医之术,成绩就被取消了,听说是四大家族共同商议的结果,祖父当时也没说什么。” 薛翎预料的也是如此,母亲当年意气风发,最后也是选择了婚姻这一条路。 这个世道似乎留给女孩子的只有这一条路,幼年依附父亲,成年之时,依附丈夫,老来之时,还要依附儿子。 薛翎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一条路,最后会走成什么样,放弃了婚姻,老来之时,也没有子女,她这一生,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不过那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至少,现在,在她有能力的时候,能将命运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这便够了。 薛燕在一旁听着,问道,“姐姐,那你参加这考试,会不会也跟阿娘当年一样。” 薛翎笑着宽慰道,“当然不会。” 薛家不会允许她落选,蒋家也会协助她,最重要的是她有实力,无人可以阻挡。 说到底,巫医考试虽说也免不了有一些内幕,但是,却也是需要真材实料的,就像是堂兄薛源,笔试成绩几乎第一,可是巫试成绩近乎为零,后来被人举报作弊,三年不得参与考试。 而她,并不需要担心这些。 蒋听雪仔细的看了薛翎,然后说道,“阿翎,你现在说话的神色和语气和从前全然不一样了。” 薛翎并不想刻意的去隐藏,“恩,心态不一样了,自然是人也会变的不一样了。” 好在蒋听雪也并不纠结这个,“好啦,你现在这样我也喜欢。” 她从梳妆台子上拿出一个绣篮,“我这些时日被阿娘拘着做针线,统共就绣了这么几个荷包,家里姐姐妹妹我都没舍得给,你和燕儿一人选一个,明儿求了平安符,正好可以装着。” 薛翎一眼望过去,绣篮里横七竖八的摆着几个荷包,看起来歪瓜裂枣的。 她拿起一个,线脚参差不齐,绣工深浅不一,勉勉强强的算是一个荷包了。 薛翎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下来,“这是你亲手绣的?” 丝雨抿着嘴笑道,“我们姑娘一年没拿过针线了,四姑娘就不用说了,大老爷在世的时候,不许四姑娘碰触任何尖锐的东西,表姑娘好歹缝的像模像样的,我瞧着就很不错。” 蒋听雪说道,“好丫头,你少埋汰我了,谁不知道阿翎一手双面绣极出挑的。” 薛燕已经选了一个桃色的荷包,“我觉得这个就很好,上面绣着的桃花就很好看,” 蒋听雪连声说道,“燕儿,你再仔细的看看,这是梅花,就窗前那一株粉梅,刚刚开放的时候,我照着绣的,多好看,还暗含了梅花傲雪凌霜之意。就算你认不出花,这里这么大两个字,咏梅,总不能认错吧。” 薛翎凑过去看,“不错,这两个字总算是绣的不错。燕儿你就要这个,不能辜负表姐的寓意。” 薛燕并不挑拣,便笑着收了起来。 “这个,阿翎,你看看这个,这是我绣的最好的一个,便宜你了。” 薛翎接到手里看,故意说道,“这是鸟雀儿?” 蒋听雪急道,“阿翎,你再看看,这是鹰,这是鹰。这上面是云朵,还有个名头,叫做扶摇直上九万里。” 薛翎连连点头,“你这样解释,有些韵味了,不过这个你应该不是做给我的吧?” 蒋听雪颇为得意的说道,“本来是准备送给三哥哥的,如今想来,我觉得,你更配得上这句诗,三哥哥不配。”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疑惑 薛翎笑了起来,“好吧,那我就承你吉言。” 城隍庙离得并不远,卯时动身,天色还是微亮。 周氏提前安排好了,城隍庙里清清静静的,并没有其他的人。 因为是新年期间,街道也是清清冷冷的。 整个寺庙都笼罩着一股香火气息,薛老太太带着女眷拜了佛之后,才对着王氏说道,“你带着几个妹妹去求符,我年纪大了,去歇息片刻。” 早有寺庙准备了厢房,带了薛老太太众人去歇息。 天清气朗,出来走一走,倒是也不错。 求符回来之后。 蒋老太太极其不舍,拉着薛翎两姐妹又多留了一天。 回薛家日子定在了初六。 因为江陵王妃薛氏初八生辰,江陵的巫医世家的当家主母自然都要参加的。 薛翎也是一样。 蒋老太太不好再留。 蒋听雪却没有多少离愁别绪,拉了薛翎邀约。 入夜,蒋听雪睡下了,薛翎听见薛燕的暖阁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便披了衣服起身。 薛燕果然没睡着,薛翎坐在了她的踏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她伸出手,替薛燕把脉。 “没有,没有,这几日心口疼痛也没有复发过,姐姐,这块玉似乎不错,挂在胸前,暖暖的感觉。不过,我瞧着那一日姐姐皱着眉头的样子,是不是太过贵重,我们要不要还给表哥。” 薛翎柔声的说道,“这是表兄给的,回头我让阿娘还人情就是了,你就安心的带着吧,姐姐只是想起你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些,便忧心不已,没有别的事。” 薛燕落下心来,反过来宽慰薛翎,“没事的,姐姐,我想的透彻,有的人活了几十上百年,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那样也没有意思,我就算活不了那么久,可若是每天都能活的快快乐乐的,那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我就是有点舍不得而已。” 薛翎笑着说,“舍不得序文表弟么?不用舍不得,到时候去榕城,我带你和序文表弟看看桃花,好吗?” 薛燕眼中迸发出一股光亮,说道,“真的吗?可是我们就去三天,姐姐还要考试,只怕没时间。” 薛翎看着妹妹,心里越发的柔软,妹妹去世的时候,一点点的怨言也没有,只是双眸之中那极深的期待,还是刺痛了她。 “我想想法子,好不好,姐姐答应你的,肯定做数。” 她坐在旁边,看着薛燕入睡,然后替她盖好被子。 枕头边是今天刚刚求来的平安符。 脖子里那一块岐山玉滑落出来,薛翎仔细的替薛燕收好。 脑子里浮现了曾忆的身影。 她知道,曾忆送这一块玉绝对是有目的的。 若是别人的话,她想法子避开就是,可是这曾忆十分的难缠,而且他的这个举动,已经打乱了她的规划。 薛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为了妹妹,这个人情,她无论如何都是要承下的。 只是心里有些发慌,她从随身之物中拿出占卜用的蓍草。 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用卜筮之术。 丝竹披了衣服过来,然后端了一盏灯,“姑娘怎么想起算卦了,可是担心明天不顺?” 薛翎没做声,仔细的计算着手里的蓍草。 丝竹不敢再问,便静静的坐在一旁。 须臾,薛翎看着手里的蓍草出神。 “姑娘,怎么样?” “是解卦。” 丝竹摇了摇头,“我不懂,是好还是不好?” 薛翎说道,“解者散也,这是五官脱难之相。明日必遇凶险,” 丝竹有些慌乱了,说道,“我们要不要推辞一日啊。” 薛翎摇头,“不能再推辞了,恐生变故,再者卦象上并无大碍。 丝竹这才放心些许,说道,“那我们明日怎么办?要照常回府吗?” 薛翎点了点头,“既有凶险,化解就是,我也想看看,到底有何凶险?” 薛翎收了蓍草,这才回去睡下。 次日,别了蒋家。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忽然之间,只觉得车马一个颠簸,外面传来声音,“三姑娘,这车轮子坏了。” 薛燕被吓得一个恍惚,脸色忽然青了起来。 薛翎暗叫不好,“燕儿,你怎么了?” 薛燕已经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这是心悸疼痛发作的迹象。 薛翎抱住了薛燕,薛燕整个人有些发抖。 她稳了稳心思,连忙去探妹妹的脉息。 “燕儿,怎么样。”薛翎有些急着问道。 薛燕只是摆着头说道,“没事,姐姐别担心。” 薛翎沉着脸,“快去,拿药来。” 蒋妈妈的脚也葳了,强忍着疼痛吩咐丫头去拿药。 薛燕贴身的丫头上前,“三姑娘,那个汤药。” 一句话说的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薛翎的脸越发的沉。 “四姑娘这几日都没有发作,我们想着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了,四姑娘在车上睡一觉,应该不会有事,”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薛翎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卦象显示,能逢凶化吉,所以妹妹应无大碍。 可是,她的背后依旧涌现一阵一阵的寒意。 薛翎强自镇定下来,伸出手,开始按压薛燕身上的穴道。 这一套手法是父亲和母亲一起琢磨出来的,不过到了后来,效用就越发的微弱了。 片刻之后,薛燕脸色好了一些。 薛翎松了一口气。 只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让薛翎眼皮一跳。 怎么会是曾忆的声音? 她方才替薛翎止痛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有车马的声音,此时乍然听到,有些诧异。 蒋妈妈在蒋家见过曾忆,对曾忆的印象极好,此时喜不自胜,“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曾先生,我们马车坏了,四姑娘惊吓过度,现在不大好。” 一面说,一面打起了帘子。 “需要帮忙吗?”帘子被掀开。 一个极为温和的男声飘了进来,落进了薛翎的耳中。 薛翎抬起头,看了过去,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心里满是疑惑。 这疑惑毫不掩饰的浮现在了脸上。 曾忆看着她,微微的愣神了一下,旋即恢复过来,视线落在了薛燕身上,只是问道,“薛四姑娘怎么样了?” 薛翎眼中情绪波动,“不太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处 离得近了,薛翎抬起头,就能看见曾忆的眸子。 淡淡的瞳色深不见底,她无法分辨其中的目的。 俊郎的脸上满是担忧,可是这担忧的背后,是否蕴含着其他的东西,薛翎猜不透。 与此同时,薛翎打量的神色也落在了曾忆的眼中。 她的目光里,感激中透着防备,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着很多情绪,明明是一张带着稚嫩的脸,周身的气质清冷。 曾忆有些愣神,而后别过头去,“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薛三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坐上我的车马,我送你们去前面的镇上就医,等薛三姑娘的车马修好了,再来镇上找你。” 薛翎看着曾忆,说不出回绝的话,“好。” 她正伸手准备去抱薛燕。 曾忆已经两步上前,探过手来,一把将薛燕抱进了怀里,“走吧。” 所有的动作都是礼数而周到的。 薛翎还是说道,“我来就好了。” 曾忆已经抱着薛燕跨步上前,“薛三姑娘不必介怀,事急从权,不必在意那么多。” 薛翎只得跟着下车。 蒋妈妈腿脚伤了些许,薛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然后吩咐随身的丫头,“我们坐曾先生的车马去前边的县城给燕儿抓药,你们两人在此处歇着,乳娘也随着我们先去。” 薛翎上了车,这马车并不大,容下三个人已经十分的受限。蒋妈妈便坐在了外面的车沿上。 薛翎抱着薛燕坐在里间。 薛燕现在的疼痛已经缓解些许,不过依然需要服食汤药,不然这一会缓过去了,等过一会儿会反弹的更厉害。 薛翎看着薛燕的小脸,便是睡梦之中也是紧紧的蹙着眉宇。 她的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 几乎薛翎的眉头每一次暗暗的蹙起的时候,曾忆都会不动声色的催促驾车的小厮。 “薛四姑娘自幼便是如此吗?”曾忆温声问道。 这声音过于温和,薛翎心里不知为何,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怎么这么巧,会在此处遇见?” 她抬起头看着曾忆问道。 曾忆说道,“此次来江陵本就是为了给江陵王妃送寿辰礼,蒋兄邀约年初二相见,我才提前赶来,这是宜城到江陵城的必经之地,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薛三姑娘,你是曾兄的表妹,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曾忆这一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她找不出任何漏洞,却也没法子信任。 她心底有很多疑问,可是现在没有办法问。 她心绪紊乱,也没有办法从曾忆的言语之中窥探出真相,只道了谢,便沉默不语。 “吉人自有天相,我瞧着薛四姑娘不是福薄之人,你不用太过于担心。” 薛翎应了一声。 曾忆尽可能的坐在了靠近门边的位置,与薛翎两人保持着距离。 但是马车里空间不大,一抬头就能看见彼此。 薛翎垂着头,视线都落在了薛燕的身上。 曾忆只是宽慰了这一句,便也不再多言。 马车里十分的安静,只听到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 薛燕轻轻的哼了一声,薛翎的眉宇就更深了些许。 曾忆便掀起帘子,小声的催促道,“再快一些。” 马车在小道上扬起了阵阵尘土。 不过片刻,就到了小镇上,这个小镇薛翎是第一次来。 正月初的街头,热闹非凡。 曾忆回过头,看着薛翎,“这个镇上有没有你们薛家的产业?” 薛翎仔细的回忆说道,“有的,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东街。” 曾忆这才吩咐他的小厮道,“去问一下,快点。” 小厮不敢懈怠,连忙下去找人问了,不多一会,就重新驾起了马车。 马车稳稳的落在了一家巫医馆前面。 这一家巫医馆是一座二进的院子。 曾忆抱了薛燕下车,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巫医馆里面人并不多。 坐堂的是一位五十出头的老者。 看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上前来。 薛翎问道,“后堂可有空置的房间。” 那坐堂的巫医一看,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看着跟着走进来的曾忆,便知道是富贵之家,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兄妹,最后视线落在了薛燕的身上,小小的女孩子面色苍白,瘦瘦弱弱的。 道,“这小姑娘只怕难以医治,你们还是去别家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万一有个好歹,我还要担责。” 薛翎听不得这句话,她抿了抿嘴唇,几乎要发作了。 听到薛燕低声呻吟了一句,薛翎不知为何,整个人越发的冷静。 “正事要紧,”曾忆压低了声说了一句。 蒋妈妈跟着薛翎的后面,闻言,正要开口。 薛翎淡声吩咐道,“乳娘,拿一锭银子给他。” 蒋妈妈生生的住了口,听薛翎吩咐,连忙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给我一间屋子,我自己替她医治。” 薛翎看见柜台上的纸和笔,“我抓一副汤药,钱等会再算。” 那个掌柜站在旁边,急得不行,说道,“小姑娘,这药不能乱开,若是出了事,我们也是要担责的。” 薛翎看了一眼,“再加一锭银子,出了事情我自己担着。” 那掌柜的一愣,还没有答话,薛翎已经刷刷的开了药方,然后亲自抓药。 她过于娴熟,那个掌柜的却满是狐疑,若是会些医术,只怕就是巫医世家之女。 掌柜狐疑着问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这平山镇中也有好几家巫医馆,不如你报上姓氏,我送了你去你们家的巫医馆就是。” 薛翎抬起头看这这个掌柜的,“我姓薛,在家中排行第三,” 那掌柜的闻言,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薛翎已经拿起药来,“乳娘,你去陪着燕儿,我来煎药。” 曾忆身边的小厮自告奋勇的说道,“薛三姑娘,我来吧,我也会煎药。” 薛翎直接回绝道,“不必有劳小哥了。” 他已经拿起药,准备去煎药。 被薛翎一句话吓得丢了半条命的掌柜的说道,“姑,姑娘,不如我去煎药吧。” 蒋妈妈连忙回绝道,“不用劳烦,我们姑娘轻易不肯相信外人。” 薛翎别过头,并没有注意到蒋妈妈说起这一句话的时候,曾忆眉眼之间一闪而过的酸涩和失落。 那掌柜的赔笑说道,“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戒备 掌柜小厮的问道,“敢问这位妈妈,这位姑娘是不是薛家那位即将继承家主的三姑娘啊。” 薛家家主,迟迟未决,虽说薛家并未大肆宣扬,但是也没有刻意的隐瞒,故而薛家底下的几位管事,大约也是能猜到的。 蒋妈妈说道,“我就是一个婆子,你说的这些家主不家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府里只有一个三姑娘。” 那掌柜闻言,便心知肚明,想起自己方才说薛燕的那一句话,暗悔失言,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两巴掌,“对不起,三姑娘,我年纪大了,有眼不识泰山,方才还言语冒犯四姑娘。” 薛翎淡声吩咐道,“先去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吧。” 那掌柜的还在解释,“我看着这个年轻的公子跟着,只当是哪个富家的公子小姐,实在是没想到是我们薛家的三姑娘,三姑娘饶了我吧。” 蒋妈妈听着这掌柜的这样说,眉头微微的蹙起,说道,“不可胡说,这公子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是是是,是我失言了。” 掌柜的不敢待在这边,怕惹着薛翎。 便起身将店门关上,这才去收拾了屋子,对着曾忆说道,“有劳恩公把四姑娘抱进后堂。” 蒋妈妈忍着痛跟了进去。 薛翎看在眼里,说了一句道,“乳娘,我把燕儿的汤药准备好,就来给你处理伤势!” 曾忆在一旁,回头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样也不是事,你可有更稳妥的法子,你们薛家闻名江陵,不可能没有一点子法子。” 薛翎抬起眼眸,知道他说的是薛燕,她看着他,没有开口。 “若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他已经抱着薛燕往后院走去。 手中的汤药已经开始冒泡,薛翎仔细的控制着火候。 脑海里想起来昨日测出的那一卦。 是他自己占的卜,卦中显示的是逢凶化吉。 回过头,曾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平心而论,她心底是感激的,只是残留着前世的记忆,她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汤药已经熬好,薛翎把汤药倒进碗中。 然后走进后院,并没有看到人影,她踏步走了进去,只见屏风之后,蒋妈妈正坐在桌子前,曾忆帮着她正骨。 “忍着些许,很快就好。”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无比。 薛翎只觉得自己的视觉和感知都受到了冲击。 在她的印象里,曾忆给她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一个冷血无情的谋士。 绝不是眼前这个替乳娘正骨的男子。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走走看。” 蒋妈妈站起身来,试探着走了几步,果然感觉好了些许。 “多谢曾先生。” 薛翎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汤药在旁边凉着,然后走过去道谢,“多谢曾先生。” 曾忆说道,“我若是替你熬药,你肯定是不放心,不过这正骨术,我倒是略略的会一些,也算是举手之劳了,只是皮肉之上,还需要要你来。”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 薛翎扶了蒋妈妈坐下,这才仔细的查看腿骨。 “曾先生正骨不错,乳娘,我先替你处置皮外伤。” 蒋妈妈正要开口,薛翎说道,“不妨事,汤药要放凉一会才能喝,等我们这边弄好了,汤药就能喝了。” 蒋妈妈的皮外伤并不严重,薛翎处置了伤口,便说道,“乳娘,这腿刚刚正骨,不宜过于动作,乳娘就坐着不动就好。” 替蒋妈妈处置好伤口了,汤药还有些烫手。 薛翎拿了汤药放在唇边仔细的吹着,而后一勺一勺的给薛燕喂进嘴里。 一碗汤药喂了大半碗,花费了几乎一刻钟。 蒋妈妈说道,“我们今日是不得回不去了?姑娘还是去歇一会吧,我来照顾四姑娘。” 薛翎看着薛燕,“今日看来是走不了,等燕儿好一些,再说吧。”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这才发现自己有些狼狈。 薛翎有些失笑,只要碰到妹妹的事情,她就总会变得失控。 这一切又落在了曾忆的眼中了吧。 薛翎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惆怅,她似乎已经预计到日后真的到了牵扯进朝堂之争的那一日,妹妹将会是她最大的软肋。 曾忆肯定是看得清楚明白。 她绕过屏风出去。 走到大堂的时候,曾忆正在跟着掌柜的喝茶。 掌柜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多谢曾先生救下了我们家的姑娘。” 薛翎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声。 掌柜的有些着慌,立刻站起身来,“三,三姑娘。” 薛翎说道,“找个人去把我的车马接过来。” 掌柜的讨好的说道,“曾先生旁边的那位小哥已经去了好一会了。” 薛翎看向了曾忆,笑容有些涩然,感慨万千,“蒋家书房相见之后,我就欠下了先生这么多债,不知道该如何才还的清?” 曾忆眼眸不曾动了分毫,倒了一杯茶水,“坐着歇一会吧。” 掌柜的十分的识趣,“三姑娘,我去给这位曾先生也收拾一间屋子休息吧。” 曾忆看着薛翎,并没有回绝。 薛翎点了点头,“有劳掌柜的。” 掌柜的对上薛翎的时候,就有些心虚。 见薛翎松口,便退了下去。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戒备心重吗?” 曾忆的一句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薛翎有些愣神,曾忆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她和曾忆第一次是在蒋家初相识,第二次就在这里。 不过短短两次相识,曾忆总是不经意之间示好,偏偏她还无法拒绝。 但是不管如何,曾忆这一句话,已经算是有些多言了。 薛翎喝了一口茶,决定实话实说,“是,因为经历过,故而很难轻易的相信人,曾先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信任就是把自己性命交托出去,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来了。” 她歉然的看着曾忆,“并不是争对先生,请勿见怪。我心底感激先生,但是没法子信任先生,这是我也没法子改变的。” 曾忆只是笑着说道,“看来想要打消你的戒备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是你小小年纪,却做出此等感想,又怎么算是你的错?错的是原就该是那些让你充满戒备的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亏欠 两人算起来本就是初识,先是在蒋家测字,而后又以暖玉相赠,再到今日的相助,薛翎心底的感激无法诉说。 又因为这一句话,薛翎周身的盔甲淡弱了些许,她看着曾忆,低声说道,“没想到,今日,我又欠了曾先生一次了。” 曾忆说道,“薛三姑娘,你不必这样想。” 薛翎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曾先生几次三番的相助,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只管开口就是,我决不会推脱,只是我的一些亲身经历,我现在没法子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很想冒昧的多问一句,” 薛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道,“我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性子,曾先生也是一个直爽之人,既然如此,我很想问一问,曾先生那一次以玉相赠,虽然说是借了表兄的名头,但是我知道,先生应该早就知道我会需要这样的东西吧!你也早就料到,妹妹对我有多重要吧!” 曾忆哑然,“我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帮助你,你会信吗?” 薛翎吐出两个字,笑了笑,“不信。” “我早已经猜到你不会信,”曾忆看着她,“实不相瞒,我是奉皇长孙之命接触你的。不过,皇长孙的意思是,不论最后谁得了巫主之位,我都要去接触这个人,而你的命数与旁人不同,我便多注意了一些。” 这个理由有些道理,却又有些刻意。 薛翎轻声的说道,“曾先生过于神秘莫测,小女子无法探究,我只有一个希望。” 曾忆说道,“你说。” “日后,无论遇到何事,我希望曾先生是个磊落君子,欠下的人情我来还,不管如何,请先生不要将小妹牵扯进来,可以吗?” 薛翎想起薛燕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在蒋家的这几日,应该是薛燕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薛燕今年才十二岁,三年孝期,正是及笄之年,若是薛燕没有病症,她和蒋序文倒是极为相称的一对。 她已经见多了算计,真的不想将妹妹牵扯进来,所以她看着曾忆的时候,心里的复杂难以言表,有感激,也有戒备。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清清淡淡的,可是细细的分辨,带了一些担忧和无奈,“若是那样的话,或许我还可以当曾先生是一个朋友。” 曾忆深邃的眸子动了动,“你我不过见了两面,所以你并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虽算不得良善之人,却也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没到利用羸弱女子达到目的的地步。” 他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似乎在掩藏心底的情绪,“薛四姑娘就是你的软肋吧,我也有软肋,懂得你的感受,你放心就是。”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翎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声音低了些许。 “对不起,是我牵扯到先生的心事了,” 薛翎看他这样,心里不知不觉的涌起一种戚戚然的感觉。 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坚硬。 曾忆看向了前方,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我明白姑娘的心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怎么会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姑娘。” 薛翎暗悔失言,再一次的道歉。 “姑娘若是觉得歉意的话,”曾忆说道,“我现在有些饿了,这里好歹也算是你的地方,能不能招待我一下。” 薛翎自然是不会天真的觉得一顿饭就能抵消这几次曾忆的相助之情。 不过,曾忆帮了她一场,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她自然是不会回拒, 薛翎说道,“我去看看这巫医馆有没有好一些的食材。” 薛翎先是转身去了楼上,“乳娘,你就在这里陪着燕儿,若是燕儿醒了,唤我就是。” 她亲自去了厨房。 薛家的巫医馆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 薛翎在厨房里找到了些食物。 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一顿像样的饭了。 打了些米,洗净,然后开始煮饭。 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薛翎并没有回头。 她有些意外,曾忆的举动似乎已经超脱了界线了,薛翎正犹豫着开口。 曾忆忽然说道,“薛四姑娘这样也不是事,难道你们薛家果真没有任何法子?我瞧着你过于紧张,小小年纪背负太多。” 薛翎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中的东西,呢喃了一句,“曾先生知道失而复得的喜悦吗?若是知道的话,” 这一句话是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句话,此时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之后,就觉得有些失言了,“我” 薛翎一句话还没开口,曾忆已经说道,“我懂。” 薛翎再一次的疑惑,忍不住侧过头,一眼就看到曾忆陷入沉思之中,整个人弥漫着一种极淡极淡的伤感。 这样的曾忆,薛翎几乎没有见到。 “我懂。”只听到曾忆缓缓的说道,“因为失而复得,所以想要拼尽全力的抓住,这样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 薛翎哑然,她不知道曾忆是真的和她一样的感同身受,还是在渲染情绪。 她张了张嘴,到最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曾忆一笑,“你说什么对不起,应该是我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薛翎疑惑的看着曾忆。 曾忆解释道,“是我不该问你这些话,惹你难过。” 然后感慨的说道,“关心则乱,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其实算起来,我们都很幸运,至少薛四姑娘还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只要活着,就总会有法子的,你别难过,日后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薛翎并不喜欢亏欠别人太多,直接回绝道,“多谢曾先生,我想” 曾忆知道她的意思,“我是个谋士,自然是不会做亏本买卖,但是谋士也有规矩,不可谋算老弱妇孺,胜之不武。你只管放心,我帮了你,日后有需要向你开口的地方,必是你能负担得起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薛翎无法去判断。 不过只要曾忆有所求,她便并不担心,“多谢曾先生。其实,燕儿这个病还是有法子,只是这法子近乎于无,和没有一样。” 这样的气氛之下,不知不觉,她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 或许是有些东西背负的太久了。总想找个人说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账册 曾忆只是眼眸动了动,似乎亮了些许,然后说道,“若是有法子,你可以说说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或许我可以帮你,也说不定。” “薛家巫蛊术之中,有提到到,用蛊虫或许可以修复心脉。只是这其中困难重重,我也不敢轻易尝试。” 说着忽然想起来曾忆是主张反巫的,自己却在这里跟他说起巫蛊之事,她笑了笑,这曾忆比她还懂得怎么如何掌控谈话。 薛翎不再多说。 谁知道,曾忆却问道,“可是缺什么用物?我因为职务之便,你若是缺些什么,我或许可以替你寻到。” 这样的热心。 薛翎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当然,不是无偿的,”他笑着说道。 薛翎点头,“好,若是日后有需要的,一定跟先生开口。” 说话之间,薛翎已经炒了几个小菜,然后摆在了桌子上, 又盛了一碗米饭。 曾忆看着桌上的几道小菜出神。 薛翎不解,“这厨房里就只有这些食材,你就算想吃山珍海味,我也做不出来,先生将就着垫一下,等会你身边的那位小哥回来了,可以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好一些的酒馆,我来请客。” 曾忆摇了摇头,“这样已是极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大家小姐,还会这些。” 薛翎笑了起来,“自然是会一些的,从前,祖母逼着我学了一堆呢。” 那时候,因为和南宫辰的事,薛家包括她自己都以为会嫁入王府,故而女儿家的东西,她也是认认真真的学过。 “便宜你了。”薛翎戏谑的说了一句,“就当还了今日的恩情。” 她端起手中的饭菜,“曾先生慢用,” 薛翎端了饭菜给蒋妈妈送了一些过去。 两人用过饭。 这时屋外传来声响。 薛翎出来的时候。 曾忆已经起身,“我去看看,只怕是你的车马到了。” 薛翎还是很感激曾忆的细心和体贴,平心而论,若是此人不是皇长孙身边的人,以他和蒋修文的交情,薛翎和他相处,绝对会比现在更融洽。 不多一会,就听到丝竹的大嗓门,“姑娘。” 薛翎迎了上前,丝竹已经推门进来,先问了一句说道,“四姑娘怎么样了。” 薛翎说道,“吃了药,睡下了。我来帮着照顾燕儿吧,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丝竹连忙点头。 薛翎起身出去。 架马车的是小丁,也是府里的家生子。 薛翎仔细的看了一遍,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此次的确就是一个意外。 她看着小丁瑟瑟发抖的样子,显然是被吓得怀了。 “你犯下这样的大错,罚是一定要罚的,不过,先记着吧,现在先回去报个信,就说我们明日一早回去,如今住在薛家的巫医馆里,一切都很好。只是四姑娘体弱,须得休息一晚上。” 小丁不敢多说,连忙起身说道,“是,三姑娘。” 薛翎叫来了掌柜的,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然后问道,“掌柜的,我想看看账册。” 掌柜本就十分的心虚,只是仗着胆子说道,“薛三姑娘还不曾继承家主,就这样查看账册,于理不合。” 薛翎料到他会这样推托,“我方才抓药的时候,看见药斗里几乎都是六年人参,我想看看,薛家的巫医馆进药都是这样普通的品质吗?” 掌柜的暗惊。 “我知道你只是这边的坐堂巫医,真正管事的却另有其人,你若是不拿账册出来,我的确没有其他的法子,不过一个小小的掌柜的,我还是有法子对付的。” 掌柜的想起来自己方才已经得罪过薛翎了,心里忐忑不安,思虑片刻,双手哆哆嗦嗦的捧过了一本册子。 薛翎随意的翻看着,只翻看了两眼,就皱起了眉头,果然如此。 这账册上似乎是用了心思。 寻常的药材几乎都是并无错处,可是贵重的药材就有些问题了。 若不是极为熟悉药材的,只怕很难看出来。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止薛家,其他家族也是如此,薛翎记得薛寄宏和薛寄蔓管理庶务之时,应该挣下不少。 不过二叔比起旁人,更是胆大。 稀有药材进了他的手,便私下里占有,再以此换取更高的利益。 故而,上一次那一支百年份的人参被捅出来,祖母才会痛下决心,夺了二叔的庶务之权。 而这一本账册做的就十分的隐晦了,薛翎没记错的话,这一个镇应该是归三叔所管。 不过,不论是二叔,还是三叔,很多事情,已经从上至下养成了习惯,想要改变,自然不会容易。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一直没有动手,也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薛翎不着急。 她拿起账册起身,“所有的账册都是一式两份的,你再誊录一份吧,这一份我带走了。” 掌柜的暗叫不好,但是不敢多言。 薛翎办完这一切,起身去了后堂。 大约傍晚时分,薛燕已经醒了,“姐姐,我们不回去吗?会不会不合礼数?” “不会,”薛翎宽慰道,“我若没猜错,阿娘放心不下,晚些时候会来接我们的。” 薛燕一喜。 果然,也没过多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燕儿如何了?” “是阿娘。”薛燕一喜,“姐姐你好厉害,知道阿娘要来。” 薛翎也笑了。 蒋悦已经走了进来,脸上是焦急万分的神色,“燕儿如何了?” 薛燕挣扎一下想要起身,“阿娘,我已经好了许多,不碍事。” 她仔细的替薛燕检查了些许,才落下心来。 这才去了厅堂跟曾忆道谢。 蒋悦仔细的打探了一番,才开口说道,“今日多谢这位公子相助,不胜感激。” 曾忆笑着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薛太太不必介怀。” 蒋悦并没有薛翎的记忆,看着曾忆的时候,就只有感激,她十分和悦的问道,“听阿翎说起,你是修文的故交好友?” 曾忆点头,答得十分仔细,“曾和修文兄同窗过,此次也是他邀约才特地去了宜城一趟,今日本是准备去江陵王府,说来遇见两位薛姑娘也是凑巧。” “可曾娶妻?”蒋悦上下的打量着他,问道,“你这个年纪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这一句话问的突兀。 “不曾。”曾忆还是笑着答道。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府 曾忆的这一句话,蒋悦十分的认同,“曾公子说的是。这个年纪正是立业的时候。不过你救下了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呢。” 曾忆说道,“本就是举手之劳,薛太太不必放在心上,也是薛四姑娘福大命大。” 蒋悦对曾忆印象越发的好,又赞了一句,“曾公子实乃良善之人。” 薛翎瞧了一眼,眼皮子一跳,曾忆和她一样,绝对算不得什么良善之人。 这一句话她听了都有些心虚。 她现在还摸不清曾忆的底细,就算是要跟曾忆打交道,也只会循序渐进。 薛翎不敢让母亲和曾忆接触过多,便款步上前,说道,“阿娘,妹妹找你呢。” 蒋悦起身道,“曾公子稍坐片刻。” 薛翎走了过去,“中午的饭菜过于简陋,我已经让丫头去买些食材了,只是这里穷乡僻壤的,若有招待不周,希望曾先生不要见怪。” “中午的饭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也不是生来就是锦衣玉食的,并没有那般挑剔,薛三姑娘随意就好。”曾忆笑着说道。 薛翎看着他温温和和的样子,脑子里只觉得一个恍惚。 “若无事,薛三姑娘自去忙吧。”曾忆说道。 薛翎松了一口气,她和曾忆一起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有种紧绷感。 曾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似愧疚,似庆幸,似欢喜。 无人可以分辨这其中的含义。 薛翎并未回头,也不知道背后之人的目光。 “公子,都收拾好了。”曾忆身边的小厮常山走了过来说道。 曾忆收回目光,“既已收拾好了,那我们走吧。” 常山有些纳闷,“公子不留宿吗?” 他抓了抓后脑勺,“我看公子对薛家姑娘这样关切,不多相处一下吗?至少也该道个别才是。” 曾忆摇了摇头,“我今日已经越距了,再待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这里是她的地方,我也没什么担心的,来日方长。” 他拿了桌子上的纸笔,留了两个字。 薛翎晚些时分才知道曾忆不告而别,她拿起曾忆留下的字条。 上边只用了草书写了两个字。 走了。 再也没有其他。 她看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出神了片刻,心里泛起异样的情绪。 “阿翎,这曾先生走了吗?” 薛翎恩了一声,将这两个字随意的夹进了一本书册中。 然后收起来了。 在小镇上休息了一晚上,这才打道回府。 蒋悦先带着薛翎两姐妹去给薛老太太请安。 屋子里吴氏和邱氏都在,自从祖宅回来,吴氏便推脱身子落下病根,深居简出。 但是时而会去看看蒋悦,碰到蒋悦管家之时遇到难题的时候,吴氏也会真心的给出一些意见。 薛翎暗暗的观察了许久,这才落下心来,这也是她乐见其成的。 而邱氏是个聪明人,最近的势头,绝不会有轻举妄动。 当然,以后邱氏也不会再有机会。 薛老太太很显然十分的担心,先是看了薛燕,这才心安些许,“燕儿好些了吗?怎么会忽然心口疼痛。” 蒋妈妈上前说道,“四姑娘这几日疼痛不曾发作,她身边的大丫头就忘了带药。” 薛燕说道,“是我吩咐的,我以为不碍事,害得祖母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薛老太太看着薛燕没事,便也不再责备,“回来了就好。” 薛老太太看着两姐妹风尘仆仆的样子,“先回去洗漱之后,换一身衣物,然后再过来陪我说说话。” 薛翎和薛燕回了院子。 这一次去蒋家,薛翎只带了蒋妈妈和丝竹,蒋妈妈原是蒋家的家生子,这一次回蒋家也是回去叙叙旧。 前一世母亲过世之后,蒋妈妈就再也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薛翎有心补偿蒋妈妈,便带了两母女一起。 只留了丝雨一个人在家里看家。 丝雨性子温和体贴,从来不会过多言语,她笑着说道,“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已经备好了洗漱之物。” 丝竹笑着拿了一堆东西,“我带了好多小礼物,看在你一个人看家的份上,我让你先挑了,剩下的再分给小丫头。” 两人笑着去选礼物了。 薛翎洗漱之后,重新换了一身衣物。 一边擦拭头发,一面唤了丝雨细问,“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 丝雨思索一番,“还好,就是这些时日,世家上门拜访的很多,不过二太太天天称病,多是我们太太和三太太接待的。” 薛翎点头,今年的巫主之选与往年不一样,自然都在探听薛家的情况。 这也是她特地去蒋家多住了这几日的原因,正好可以避开各家族前来窥探。 不过二婶婶闹了这一遭,又有老太太的交代,应该不会跟吴家说什么,而邱氏现在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现在各大家族虽然隐隐的猜到些许,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也只能私下里琢磨。 “我知道了。”薛翎说道,“熬过这几日就好了,各大家族要开始准备巫医考试,就不会将目光放在薛家上。” 巫主之选每五年一度,差不多每一年几乎都是毫无悬念的被薛家夺得。 而巫医考试不一样。 各世家,更为在意的是巫医考试。 每一年,各世家推举子弟参选,各家推举不得超过三人。 没通过的次年不得参加。 每一年不管有多少人参加考试,最后通过考试的不会超过七人。 巫医考试十分的严格。 分为笔试和巫试。 今年应该在榕城考试。 榕城邱家负责主考,其他的三大家族各自推举一位评判官。 丝雨犹豫着说道,“姑娘,两位公子这几日都拘在家里复习功课,姑娘,你要不要明日里跟老太太推托,就说留在家里看书,准备考试。” 薛翎懂得丝雨的意思。 姑母生辰,每一年都会操办。 今年情况特殊,不过江陵王还是替姑母小办了。 而她现在身份尴尬。 在世人眼里,她现在差不多算被江陵王府退婚的可怜女。 就连丝竹丝雨也担心她承受不住。 前世,她的的确确的推托未去。 现在她却不了。 “还有三个月呢,若要叫我每日端坐房中看书,我脑子都要看糊涂了?明日肯定是要去给姑母贺寿的。等回来再慢慢的看书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贺寿 “是这样吗?”薛燕洗漱之后,走进来,“姐姐方才说的是真的吗?看书真的会看糊涂吗?” 薛燕就听到了,丝雨连忙说道,“别听三姑娘乱说,看书哪里会把人看糊涂。” 丝竹笑的开怀,“我觉得姑娘说的对,我看我们家大公子就是看糊涂了,我记得前年大公子第一次参加巫医考试,笔试通过了,但是巫试没有通过。” 薛翎十分赞同,“极是。” 薛源一篇课文几乎背的滚瓜烂熟,可是用起来的时候,却是手足无措,毫无章法,就像脑子被打了结一般。 蒋悦手里捧着两套衣物,走进来,便纠正道,“阿翎你这是在带坏你妹妹,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怎么会越读越糊涂,我看阿源还是读的不够。” 薛翎笑了起来,“阿娘就是担心我把妹妹带偏了,可是我们又不去靠状元,巫医考试不比仕途的科举考试,我们讲究的是实用。” 蒋悦故意激她,“阿翎说的也在理,不过这笔试题颇有些难度,你别信誓旦旦的争了这家主的位子,回头连巫医都考不过。” 薛翎笑着拉了母亲的衣袖,“阿娘放心,我肯定考的过。” “妹妹真是厉害,二哥哥这两天都在补功课,说是担心过不了,让爹爹失了面子,没想到妹妹这样自信。” 这声音传进薛翎的耳中,薛翎脸上的笑容淡弱了几分。 薛莲已经走了进来,“妹妹,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得空,也该指点两位哥哥,” 薛翎眼皮子跳了跳,实在是听不得薛莲这样的语气,“巫医考试中涉及到的课程,爹爹都教过的,二哥哥不会,我也没法子,再说了,二哥哥若要向我请教,自会自己来问我,又何必让姐姐多管闲事。” 薛莲语塞,脸色变得黑了点。 薛燕拉了拉薛翎的衣袖,然后转移说道,“二姐怎么有空,是特地过来看我们的吗?” 薛莲的脸色已经好转道,“三妹妹刚刚回来,并不知道,祖母一早就说了,等你回来,好商议去江陵王府给姑母拜年的事,谁知,你和四妹妹在蒋家竟然玩了这么久。” 薛翎状似无意的说道,“哦,往年如何,今年就如何,有什么好商议的。” 薛莲笑了起来,“妹妹这话说的,整个江陵都在关注我们薛家的一举一动,明日里去的还有其他三家。” 薛翎知道薛莲暗指的什么。 一桩没过明面的婚事而已,坊间的流言蜚语,前一世的她在意,而现在的她一丝一毫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江陵王府,她的确是要去的。 至少现在她需要和江陵王的协作。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去见见稳婆。 “走吧,我们去见祖母。” 走在回廊里,薛翎仔细的打量着一切,父亲过世没多久,薛翎过年,也不曾张灯结彩,整个府邸清清冷冷的,没有一点点的过年气息。 或者说,对她来说,薛家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便是前一世,因为她一直在孝期,府里也一直是这样冷冷清清的。 一直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饭菜已经摆好了。 蒋悦陪做在薛老太太的旁边,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说不上热闹,也没有过多冷清。 桌上的饭菜有好一些是她爱吃的。 邱氏笑着让菜,“阿翎,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一些,” 又嘱咐身边的丫头,“把那个八宝鸡汤给两位姑娘盛一些,这是前儿庄里送来的山鸡,我们吃过一次,十分的鲜美,就给你们两姐妹留着呢。” 薛翎笑着接过来,到了谢。 吃过饭之后,女眷们便坐着聊天。 然后就提起来薛氏生辰的事。 薛老太太便说道,“阿翎,你和燕儿舟车劳顿,应该也挺累的,尤其是燕儿昨儿闹着这一遭,要好好的修养,明日里你姑母生辰,你若是,” 薛翎笑着接过话道,“姑母生辰,我自然是要去的。” 薛燕见姐姐去,也说道,“祖母,我不碍事,姑母家又离得不远,我也去给姑母贺寿。” 薛老太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闻言,便道,“好吧,我已经让你母亲提前给你们新做好了衣服,等会回去试一试,若是不合身,便让家里的绣娘修改一下就是。” 薛翎余光瞥见薛莲一向平淡的脸上起了波澜。 她自然是不能忘记前一世临死之前的情形。 薛莲一直是对南宫辰有意,她幼时懵懂无知,不懂这些,也从不曾注意过,后来每日里忙前忙后,一颗心都在薛家和妹妹的身上,更没有空去管这些儿女情长,自然也从没有注意到薛莲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看来倒是十分的明显。 不过南宫辰不是一般女子招惹的起的,薛翎若是到了现在还看不清江陵王的野心,那一世算是白活了。 她现在只想离南宫辰远一点。 而这个二姐,随她折腾吧! 蒋悦让人拿了两身衣物,一直摆放在桌子上,见薛翎应了下来,这才说道,“都是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月牙白色的外衫,配上浅色系的襦裙,衣襟和裙摆处绣了一些素雅的花枝,发簪也是用的素雅的珠花。” 薛翎看了一眼,“母亲做主就是。” 蒋悦有些不解,“阿翎,你若是不愿意,你祖母也不会勉强的。而且如今这样,就算是你姑母也不会多说什么。” 薛翎摇头,“阿娘,我去不去的话,都会有人谈论,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去了,这事就算是正式过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展开衣服,看了一眼,“极好,素雅又不失礼数,便是姑母也不会说什么。” 薛家离江陵王府并不远。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车程。 卯时起床,用过早饭之后。 便换了衣服。 薛翎到得老太太的屋子,薛凤和薛莲已经打扮好了。 薛凤偏好火红色,本就生的娇艳,不过自从祖宅回来之后,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换了一身桃红色,不再那般显眼,看起来也是平添了几分的可人。 相比之下,薛莲装扮的就十分细心。 以淡雅柔和为主,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娴静如水,清澈动人。 相比起来,薛翎就显得清冷许多。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府 薛老太太打量了几人的装扮,不由得点了点头,最后才拉了薛翎的手仔细地交待,“阿翎,若是觉得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吃完饭,就早一些回来。” 薛翎知道薛老太太担心她会脸皮薄。 她并不解释,只点头应了。 薛氏没有大肆铺张,各家只有当家主母带着几个女孩子。 薛家现在没有当家主母,薛老太太本就是薛氏的生母,便带了四人前去。 上马车的时候,薛莲的裙摆飘散开来,薛翎这才注意到裙摆上绣满了碎花。 飘逸多姿。 薛翎意识到这是舞裙。 看来薛莲还打算人前献艺。 薛翎也不点穿。 只是扶了薛燕上车。 薛莲发现薛翎看了她的裙子一眼,到底是些不自在,便主动找薛翎说话,“三妹妹,你给姑母额外准备了什么寿礼啊?” 薛翎说道,“没有,薛家不是已经备礼了,没有说我们必须私下里再备一份。” 薛莲在一旁说道,“我就是白问一句,我听说吴家二姐姐今日也去了,还有邱家的表姐,还有你舅舅家的蒋妹妹,以为你会像往常一样,私下里备些寿礼。” 薛翎没出声,只是抬起头打量着薛莲。 并没有多说什么,世情便是如此,即便她不愿意走这一条路,可是留给女孩子的似乎也只有婚姻这一条路。 若是如此,那么每一个女孩子肯定是希望找一个家世品貌皆上乘的好男儿。 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 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的选择不一样就去否认,只是她心里十分的清楚,江陵王对于未来儿媳妇的家世要求十分的苛责。 和江陵王打过几次交道。 薛翎心里有一种感觉,江陵王和姑母的这一桩婚姻根本就没有世人看到的那样美满。 换句话说,江陵王当初娶姑母进门,应该是有迫不得已的隐情。 所以,在南宫辰的婚事上,江陵王绝对不会屈就。 那么,和自己一样,这些女孩子无非就是江陵王用于掩人耳目的一个工具吧。 薛翎看着薛莲,并不同情,“二姐想说什么?” 薛莲很显然沉浸在期冀之中,“没什么。” 薛老太太皱了皱眉头,“阿莲,别跟你妹妹说这些。” 马车落在王府侧门之前。 高墙绿瓦。 这地方,几人都不陌生。 不过对于薛翎来说,已经今年没来过了。 “祖母,那边已经停了几辆马车,看来咱们来的有些迟了。” 薛翎抬起头看了一眼,前一世父亲过世之后,薛翎几乎没来过。 记忆还停留在了三年前。 府邸占地宽阔,从侧面进去之后,又换了车马。 四个女孩子之中,薛莲今日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喜色,“祖母,好香啊,这梅花的香味似乎十分的淡雅。我记得姑母最是喜爱梅之傲骨,咱们家后院子的那一些也是姑母未曾出阁的时候种的吗?” 提起女儿,薛老太太的神色缓解了些许,说道,“你姑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喜爱梅花。” 然后感叹了一句说道,“说起来,这满园的梅花还是世子爷寻来种上的。” 提起南宫辰,薛老太太怕薛翎不高兴,便不再多说。 薛莲很显然还没听够,但是还是乖巧的不再多言。 薛莲懂得察言观色,薛老太太还是十分赞赏的。 薛氏每一年生辰,江陵王都会替她大事操办,不同于往年的热闹,今年就显得平静许多。 踏进大堂的时候,只见座次上坐着好些人,都是各世家的闺阁小姐。 屋子里正在闲谈。 看见几人走过去,目光全部聚了过来,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薛翎扫视一圈,来的女孩子都是她认识的。 四大巫医世家因为姻亲关系,互相牵扯着。 巫医世家的少女,彼此都是相识的。 女孩子的座次都在各自的长辈旁边。 薛老太太的座次靠前。 薛翎跟在祖母旁边,离得近,她能感受到了祖母的复杂心情。 在体面之下,是一种隐隐的沉重和无奈。 儿子刚刚逝去,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是女儿的生辰。 薛老太太代表着一个家族,接受着审视的目光。 这一种心情,薛翎不用细想,也能感知到。 可是为了大家族颜面,薛老太太还要体体面面的。 薛翎落座之后,看见蒋家坐在旁边,便朝着蒋家的方向看过去,舅母周氏朝着她笑了笑。 周氏后面的蒋听雪对着薛翎眨了眨眼睛。 这一次寿宴,各位世家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冲着南宫辰和巫主之位而来的。 前一世,薛翎推托了没来,大底也有些逃避的意思。 现在她握住了薛燕的手,脸上的神色,没有故做无谓,而是真的无谓。 无视所有的目光,薛翎上前拜寿。 薛氏现在对薛翎的感情很复杂,有愧疚,有惋惜,不过更多的是那一次亲眼看见薛翎和江陵王自荐之后的震惊。 所以现在她对薛翎不仅仅是一种亲昵,还带着一种看重。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往年王妃娘娘生辰,薛三妹妹都会亲手绣上双面刺绣贺寿,每年都叫我们大开眼界,不知道今年薛三妹妹给王妃娘娘准备的是什么样的。” 薛翎几乎都忘记了,她从前是作为薛氏未来的儿媳,每年拜寿,自然都是额外用心的准备过几次绣品。不过没人提,她都快要忘记了。 算起来,她好久都不曾拿针线,应该生疏不少,从前她双手同时刺绣,互不影响,上次在母亲的指导之下,用左手给吴氏缝针,薛翎只觉得两只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双面刺绣,她应该再也不会碰了。 她看过去,说话的是吴家二姑娘,小字贞贞。 吴二姑娘今年十五岁,是薛凤的表姐,也是女孩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她旁边坐的女孩子才十二岁,是吴家的五姑娘,小字雲雲。 薛翎看向了吴二姑娘,一语双关的说道,“都在江陵,薛家的事已经是人所皆知,吴姐姐虽然长在闺中,我不信你不知道我薛家发生的事情,这样当众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给我难堪。” 吴二姑娘很显然没料到薛翎回答的这样直接,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长孙 吴太太连忙打圆场,说道,“阿翎真是,你吴姐姐就是跟你搭个话,都是姐妹之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人性如此,就算是自己做错了,也喜欢倒打一耙。 薛翎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有信心,姑母绝不会坐视不管。 薛氏却已经暗道不好,她是见识过薛翎和江陵王谈话的那种阵势的,当时两人唇舌之战,便是她也插不进去半句话,这会子若是将薛翎惹恼了,只怕是不好收场。 薛氏开口道,“吴太太这话错了。阿翎在火中受了伤,虽说她双手同绣,不过这孩子经此大难,我这做姑姑的心疼她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叫她做这些,贞贞这样当众问,阿翎并没有答错。” 这一句话说的含蓄,大约是替薛翎出头,要吴二姑娘跟薛翎道歉的意思。 薛氏嫁进王府,这些年在府里每年都会办生辰,各世家也都会前来贺寿,薛氏的性子平和,嫁入王府之后,更是谨慎。 她一向一碗水端的极平,八面玲珑,谨小慎微,从来不会这样当众的管着小一辈的事情。 更不会做出护着娘家侄女,责问其他世家的女孩子的事。 吴太太一听,暗暗的叫不好。 转过头来,瞪了吴二姑娘一眼,“还不跟你薛三妹妹道歉。” 屋子里的谈话声早已经不知不觉的停止了。 吴二姑娘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一时之间,满脸都是委屈的样子,到底不清不愿的跟薛翎道了歉。 薛翎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是等着吴二姑娘道了歉之后,才说道,“无妨,我没放在心上。” 便坐下了。 几个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薛翎,薛翎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水,恍若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场合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不管前一世,她是否能力不足,和她打交道的那些是否对她嗤之以鼻,不过的的确确都是各家的家主。 像现在这样,呆在一群女眷中间,喝茶聊天,薛翎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吴太太到底是经历多了,很快就开始转圜,笑着说道,“贞贞今日这般冒然开口,也是因为她今日准备了礼物,想着阿翎是王妃的亲侄女,一向都会私下里送礼,贞贞到底是女孩子心性,不敢一个人奉上,才斗胆的拉上了阿翎,却不曾考虑到薛家今时的状况,这是她的错,的确是应该道歉。” 吴二姑娘已经道歉了,现在吴太太又开了口,薛氏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她笑着问,“多谢贞贞用心,不知道贞贞备了什么礼?” 屋子里的气氛复又活跃了起来。 吴二姑娘一喜,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身穿锦衣的丫头过来,“王妃娘娘,王爷去接了长孙殿下过来,说是给你拜寿。” 薛氏也是一惊,连忙起身,“长孙殿下?这如何使得。” 薛氏起身,屋子里的女眷也跟着起身,女孩子们都站在最后面。 只听得吴五姑娘小声的问道,“没想到今年长孙殿下亲自前来拜寿,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面子。” 这一句话说完,一众少女露出了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 薛莲只是看了薛翎一眼,似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薛翎只当没有看见。 她看向了殿堂。 心里也满是疑惑。 曾忆说起这一次前来江陵本就是为了送寿礼,这是她已经知道的事,但是她没想到皇长孙会亲自前来。 薛翎看了过去,视线落在了江陵王旁边的少年郎身上,这便是皇长孙南宫笙。 南宫笙比南宫辰年长,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衣着华贵,身姿卓越,步履生风,意气风发的年纪,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细细看来,一双眸子里毫无笑意。 南宫笙比曾忆小两岁,两人并肩而站。 薛翎粗略的扫一眼,都是俊朗不凡的样子,薛翎余光看见,身边的一众少女不约而同的垂下来头。 她暗暗的思诌,这些女孩子只看到了两人好看的皮囊。 却不知道,就是这两个人一手掀起了反巫的浪潮,在朝中和江陵王明争暗斗数年。 她死去的那一年,是皇长孙被册封太孙的那一年,也是南宫笙取得的第一步的胜利。 这个南宫笙,善谋略,懂隐忍,心性毒辣毫不留情,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而曾忆只会过之而无不及。 薛翎看向了曾忆,曾忆只是一个谋士,站在一众皇族子弟中,看起来依然是毫不逊色。 而她的记忆里都是曾忆相助的情形。 薛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曾忆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还没到针锋相对的那一刻,她已经没法子对曾忆拼尽全力了。 薛翎轻轻的握住了拳头,感受着指甲在手心的力度。 这一场夺嫡之争之中,如果薛翎没有估量错误的话,南宫笙应该是险胜,即便是胜了,举国动荡,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算不得什么好事。 薛翎一直不解,夺嫡历朝历代都有,为何南宫笙会选择将巫医世家牵扯进进去,而且后期已经到了非生必死,毫无转圜的地步。 这才是她真正觉得棘手的地方,所以从一开始,薛家这种为了利益的小打小闹,她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这一次的暗潮涌动,巫医世家必然再一次难以幸免。 虽然薛翎对巫医世家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她作为巫主,一损俱损,想要抽身而出,有些艰难。 而无论是南宫笙还是曾忆,似乎对于巫术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一般,叫她捉摸不透。 不过薛翎有一种感觉,一定要弄清楚,曾忆和皇长孙这般恨巫的缘由。 “姐姐,你在想什么?”薛燕小声唤了一声。 薛莲笑意盈盈的感慨道,“三妹妹,你看的这样入神,莫非也觉得表兄和长孙殿下站在一起,不分伯仲,这才看的呆了。” 薛翎并不想搭理薛莲,继续的看向了皇长孙,前一世她也见过一次皇长孙,不过并没有仔细的查看过。 更不知道曾忆是否在其中。 姑母的寿辰她参与的次数不少,每一年,京中都会送些大礼过来,但是这样皇长孙亲自过来,却是头一遭。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寿礼 薛翎心里继续梳理着那几年朝中的事。 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记得的实在是有限。 她对曾忆和南宫笙都没有太多的记忆。 薛翎回过神来,就看见南宫笙让侍从将宫中带过来的奇珍异宝一一的呈上来。 “王妃娘娘挽着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小声的议论着。 薛翎这才回神。 她一直注意的都是南宫笙和曾忆,并不曾发现姑母亲自挽着了一个少女的手。 那个少女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薛翎扫视一圈,发现周围的目光或羡慕,或嫉妒。 薛翎的心情也稍微的窒息了一瞬。 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这个女孩子也是和她前世命运相关联的其中一个。 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再一次遇到了,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这少女名叫许岚风,许岚风的母亲是当朝的长公主,她的父亲是大学士之子许铭泽。 最重要的是,这个许岚风是南宫辰未来的妻子。 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许岚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正是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纪。 不过十四五岁,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带着天生贵族的优越之感,贵气之中又透着大气,这是巫医世家所有的少女所欠缺的气质。 即便是薛翎,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小也是养尊处优的长大,在贵气这一方面,她远不如许岚风。 许岚风和南宫笙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婚后,两个人却形同陌路一般,没有半分恩爱小夫妻的模样。 人所谓是红颜薄命,大底如实,许岚风前半生过于顺畅,以至于她所有的幸福都在这一年划上了终点。 所有的娇嗔,傲气,都停留在她最美好的年华。 与南宫辰成婚之后,许岚风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薛翎偶尔见上几面,也并没有发觉许岚风眼中的敌意。 那个女子言谈举止如死灰一般,似乎对所有的一切浑不在意。 而薛翎后来所有的变故,也是和许岚风有关。 那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命案,死的就是许岚风身边的贴身丫头。 有些事情,不去回想,也不代表没有发生。 薛翎收起神思,视线看向了许岚风旁边的丫头,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却牵扯了很多的东西。 薛翎垂头一笑,这对主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挑动一切的关键人物。 薛翎的视线一直随着许岚风,瞥眼转身,就看见了曾忆的目光看了过来。 曾忆眸子里似乎有忧虑。在薛翎对视的那一瞬间,就深藏起来。 以至于薛翎总觉得她方才触及到的那一点点忧虑,就像是错觉一般。 她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朝中的几个关键人物全部都集齐了。 如何在这一群狐狸博弈之中保全自己,才是薛翎从现在开始必须要思考的事情。 江陵王已经上座,又安排了坐次。 然后才说道,“方才进来的时候,似乎听说献寿礼,不知道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吴太太和吴二姑娘本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江陵王主动提及,不由得一喜。 吴太太只是稍微的犹豫了一下,就说道,“小女私下里替王妃娘娘备下了贺寿之礼,只是怕有些贻笑大方。” 既然是吴太太厚着脸皮亲自开了口,无论是江陵王还是薛氏还是要给了几分薄面的。 “礼轻情意重,本就是一个心意,不知道吴家姑娘备的什么寿礼,本王也想开开眼界。” “那就多谢吴二姑娘了。”薛氏也笑着说道。 吴二姑娘不比吴太太,还是有一些紧张的,她起身说道,“小女自幼习得巫乐,想亲自为王妃娘娘弹奏一曲,恭祝王妃娘娘生辰喜乐。” 江陵王对着小一辈的一向都是十分的和气,他笑着对皇长孙说道,“笙儿长在京中,应该不知,这江陵四大家族皆擅长以巫入乐,以巫入舞,祈祷祝词之时也可以一举数得,而江陵的闺中女子也会习些乐曲和舞支修身养性。” 皇长孙含着笑,还不曾答话。 许岚风在一旁似乎很感兴趣,便悉心请教道,“舅舅,这巫乐和巫舞和我们女儿家惯常所见乐舞的有何不同?” 江陵王十分的耐心,“自然是有所不一样,岚风看了就知道了。” 许岚风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吴家姑娘所习的什么?是巫乐还是巫舞?” 薛氏笑道,“岚风呢?喜欢乐还是舞。” 许岚风笑了起来,“有乐又有舞,才算是相得益彰。” 吴二姑娘这才羞涩的一笑,“小女身姿笨拙,故而便习了音律,也就是平日里与姐妹之间玩闹而已,今日王妃娘娘生辰,便弹奏一首百鸟朝凤,作为贺寿之礼。” 吴二姑娘这一句话一说完,屋子里静了片刻。 江陵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薛氏也不由得微微的蹙起眉头。 皇长孙的脸上倒是没有别的情绪,只是静静的坐着。 许岚风左右看了一眼,便问道,“何为百鸟朝凤?和我们从前所谈的曲目有何不同?” 皇长孙本自喝茶,便笑着说道,“表妹有所不知,既然是以巫入乐,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过具体有何不同,我也不是太懂。不如请皇叔解答一二。” 他看向了江陵王,不软不硬的说道,“既然是以巫入乐,莫不是如这曲名一样,能招来百鸟,为皇婶贺寿?” 江陵王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过来,有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本王也不甚懂,这个得问吴家姑娘才知。” 吴二姑娘在一旁听着,心里一慌,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这曲子没错,偏偏撞上了皇长孙。 这一只曲子,她练习了很久,就是为了在这次生辰宴会中脱颖而出。 一开始定下的曲目就叫做百鸟朝凤,因为想着这一次江陵王府的生辰宴并不会大操大办,在一个封地上弹一首曲子,应该也是无事。 谁知道半路皇长孙来了,这本就是始料未及的事,她有一些慌神,母亲悄悄的跟她说,曲目名字改成百鸟争鸣。 结果她起身的时候,过于紧张,还是说成了百鸟朝凤。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巫乐 吴二姑娘为了确保顺利演奏,刚刚说的这一句词已经私下里练习了不下几十遍,包括神情和语气,早已经刻入骨髓。 所以开口的时候,因为太过于紧张,百鸟朝凤四个字几乎就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并不知道。 直到许岚风开口询问,她心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吴二姑娘发现皇长孙和江陵王开口问她的时候,一时之间,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薛氏反应的也很快,她心里不悦,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只是说道,“这曲子不好,换一支吧。” 吴太太也有些着慌,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然后说道,“这丫头说的错了。这曲目名叫百鸟争鸣,是她急急忙忙说错了。” 这一句话即便是补救,也有些晚了。 江陵王挥了挥手说道,“今日是王妃的生辰,既然王妃说不好,那就换一支曲目吧,想来吴家姑娘也不止学了这一支曲目吧。” 这一句话虽然和方才的语气并没有多少不同,不过吴太太心里却慌乱不已。 其实现在这支曲子叫百鸟朝凤还是百鸟争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支曲子已经惹了事。 江陵王虽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换一只曲子,但是吴家这一次算是彻底无法翻身了。 吴二姑娘一下子就如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 这样惊慌失策的模样正好落在了薛翎所坐的这边的人的眼中。 薛燕小声的询问,“姐姐,为何换了一只曲子,吴家二姐姐这般神色。” 薛燕也是学过巫乐的,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同。 薛翎小声的说道,“回去再告诉你。” 薛燕点头,便不再做声。 许岚风看见吴二姑娘这个模样,便笑着说道,“时常听说南地的巫术神乎其神,我仿佛记得,不知道听谁提起过有一曲名叫拨云见日,不知道这位姑娘会不会。” 只这样的一句话,薛翎便知道,这许岚风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不知世事的单纯,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通透的女孩子。 皇长孙显然对着少女十分的疼爱,便温声的答道,“你没记错,时月曾提过一次。” 许岚风笑着说道,“原来是曾先生提过啊,那难怪。” 这样说了两句,堂中的气氛缓和许多。 江陵王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便说道,“曾先生似乎出生北地,怎么也对我南地的巫术如数家珍?” 曾忆欠身答道,“王爷记得不错,不过我幼时游学之际,曾有幸来过南地,和蒋家大公子也算是有过交情,此番来江陵,还曾去蒋家拜访过,也是听起蒋兄提及过,说起江陵的巫乐和巫舞,还有幸见过一次。” 说着朝周氏点头颔首,“再次多谢蒋太太的款待。” 周氏还礼,“曾先生客气了。” 这样岔过一回,许岚风便问道,“那曾先生可听过拨云见日,果真能拨开乌云吗?” 曾忆有一刹那的恍惚,旋即说道,“并未。” 薛翎本来只是旁观者的身份,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然后就看了过去。 拨云见日这个曲目的确是一支传下来的曲目,但是真正以巫术融入其中,而且当众演绎过的,她算是第一个。 这曾忆没见过是应该的。 曾忆已经说道,“许小姐,这里都是江陵最负盛名的巫医世家,想来可以给许小姐解答。” 薛氏看许岚风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便问吴二姑娘道,“贞贞,你会这首曲目吗?” 吴二姑娘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会一些,不过并不是特别熟练。” 许岚风倒是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就是想着见识一下,不熟也不打紧,吴二姑娘只管随意一些才好。” 薛氏看着吴二姑娘这样子,似乎有些下不来台的样子,。 正要开口,却听得曾忆宽慰说道,“不过就是一个心意,吴姑娘随意就好,你们女儿家,所学有限,本就是以修身养性为主,肯定是弹不出巫术的境界,不要被吓到了。” 薛翎看过去,曾忆这声音十分的温和,在殿堂里有一种安心定神的感觉。 吴二姑娘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不敢接话。 皇长孙好奇的说道,“时月性子清冷,对女儿家一向疏离有礼,怎么今日开始怜香惜玉了,不过时月说的对,今日是皇婶的生辰,这位吴姑娘随意些就好,不必太过在意。表妹也就是有些好奇,才多问了几句,就算是弹奏不出巫术的效果,也不打紧。” 薛翎在一旁冷眼旁观。 巫术入乐,有如身临其境。 不过吴二姑娘与她自幼相识,这吴二姑娘的确是没有这样的本事,更何况拨云见日这个曲目到现在还不曾传播过。 不过吴二姑娘方才那神态,故而薛翎猜测,这吴二姑娘准备的百鸟朝凤只怕是另有玄机,现在随意准备的曲目只怕就是十分寻常了,最主要的是,现在吴二姑娘无论弹奏什么曲目,吴家此举已经得罪了江陵王夫妇。 薛氏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坐席上的女孩子,然后说道,“你们几个,有没有愿意为你们吴姐姐伴舞的。” 所有的视线都活络了过来。 邱家的姑娘年纪今年已经十五六岁了,邱老太太先笑着说了一句,“我们邱家以制香为主,这丫头又年长一些,已经亲自送了王妃娘娘一盒百合香做寿礼,这会子就不凑这个热闹,留给这些小姑娘吧。” 邱老太太这样一说,便作罢了。 周氏也跟着呵呵一笑,看了蒋听雪一眼,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们蒋家的丫头是出名的野性子,江陵之地没有不知道的,这些弹琴跳舞的事,就留给其他姑娘吧,我这丫头就不出来贻笑大方了。” 薛老太太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毕竟是自己嫡亲女儿的生辰,现在闹成这个样子。 吴家已经闹砸了,邱家和蒋家不敢凑热闹,若是自家的女孩子也不出场,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说以巫入乐,以巫入舞,最开始就是薛家开始的,薛家的女儿家多,也都是习过的。 薛老太太于情于理也不能再推托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巫舞 薛老太太先是看了薛翎一眼,论起巫乐和巫舞,薛家当数薛翎最为厉害。 不过薛翎的眼中神色淡漠而疏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要表现的意思。 薛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儿的目光并没有局限在这后宅之中,再者,阿翎和世子的事已经成这样了,绝没有让薛翎去出头的道理。 自此把薛翎略过不提,然后看向了薛燕,薛燕幼时也是跟着学过这些的,不过因为体质的缘故,巫舞过于费力,便习了音律,年纪虽小,对音律也是颇有天赋,不过身子太弱,薛老太太便不敢让薛燕冒险。 闹出笑话是小,万一伤了身子事大。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阿翎和燕儿便罢了,两个丫头并不适合乐舞。” 薛氏也是这样想的,便附和道,“正是如此,便在凤儿和阿莲之中选一个吧。” 薛老太太看向了薛凤和薛莲,然后问道,“你们哪一个愿意去给你吴姐姐伴舞的。” 薛莲一向衣衫素雅,今日特别的装扮之后,所穿的衣裙裙摆宽大,裙摆之处的花朵错落有致,看来是有所准备的。 不过薛莲心里不悦,她的确是有些暗暗的心思,本来是准备等吴二姑娘演奏完了,她再寻机会。 现在却要给吴二姑娘伴舞,她看过去,吴二姑娘那个神情,别说一曲惊人了,只怕弹奏出悦耳动听的曲子都难。 薛莲心里暗暗的琢磨,若是现在不应,等会再出口,就有些太刻意了,只怕就失去这次表现的机会,若是应了,看吴二姑娘那个样子,定然是会影响自己的。 薛莲还在琢磨的时候。 薛凤已经回绝道,“二妹妹吧,我的巫舞实在是不行。” 若是从前,薛凤一向争强好胜,就算自己不行,也绝不允许几个妹妹冲在前面。 但是自从在祖宅亲眼看见父亲用茶杯砸伤了母亲之后,她的性子就已经收敛很多了,现在这种出风头的事,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这个时候,薛氏已经做出决定,“那就阿莲吧,你给贞贞伴舞。” 薛氏到底还是加了一句,“你们本就是平日里玩闹学的,既不能和那些习过乐舞的女孩子比,也不能和你们家里精于巫术的叔伯兄弟相比,随意就好。” 薛莲不再纠结,提起裙子款款上前。 上座的都是些老狐狸,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少女的小心思。 许岚风笑着拍手道,“这位妹妹步履轻盈,应该舞姿不错。”她笑着回头对皇长孙说道,“表兄,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皇长孙听了打赌两个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连摆手道,“表妹饶了我,我可不敢再赌了。” 许岚风撇起了嘴,“你和曾先生天天打赌,现在却和我说不敢赌,尽哄我了。” 皇长孙说道,“时月那个性子,天天哄着我跟他打赌,我是十赌九输,输了他好些宝物,就因为如此,我再也不赌了。” 许岚风拿了帕子,捂嘴笑道,“我记得,那块岐山玉,表兄原打算送我做生辰礼的,定是输给曾先生了。” 底下,吴二姑娘已经开始拨弄琴弦。 皇长孙指着堂中,“快看,要开始了。” 表兄妹两个笑语晏晏的聊天,声音不大,屋子里注意的人不多。 薛家坐次靠前,薛翎耳尖,当她听到岐山玉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然后看向了曾忆。 曾忆的双眸深邃,正拿了一杯茶轻抿。 感受到薛翎的目光,也并不曾转过头来。 薛翎心里微动,回过头来,看向了台中。 琴声回荡开来,薛莲已经迈起舞步。 薛翎不由得暗暗的点头,家里四个姐妹都是习过乐舞的。 若论舞姿优美,薛莲身姿轻盈,舞姿优美,略胜一筹, 若论音律,薛家四姐妹之中,最有天赋的却是妹妹薛燕。 薛凤属于高不成低不就的。 但是论起巫术入乐,巫术入舞,却无人能及得上薛翎。 薛翎也习过琴,便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吴二姑娘自幼在习琴之时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第一个调子因为有些紧张,显得有些错乱无章。 一段曲子之后,就开始流畅起来,也渐渐的有了些韵味了。 这一首拨云见日一共分为三段,第一段低沉中透着压抑,意为被乌云遮住了太阳的无望。 第二段便是平和的转场。 第三段便是最重要的一段,有一种豁然明朗的感觉。 薛翎静静的听着,吴二姑娘的音律技巧已经十分的娴熟了,可是先不说以巫入乐,只单单的评价这音律,曲目弹得中规中矩,但是曲中应该渲染的情绪却并没有完全的体会出来。 反观之,薛莲的舞姿就显得突出许多。 薛莲对于三个层次的把握比吴二姑娘也显得深邃的多。 薛翎对于薛莲的舞姿是服气的,这位堂姐事事拔尖,练舞的时候,比她能吃苦。 身段动作力求尽善尽美。 吴氏也是特别请了师傅教过。 而薛翎最看重的是巫术和舞姿的切合度,并不过于追求舞姿的轻盈和柔美。 这是薛莲的长处。 也是她的短处。 到了拨云见日的最后一段,只见满目都是薛莲裙摆的花朵,在曲终之际,绚丽的如同日出山头一般的耀眼。 果真给了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透过薛莲的舞姿,薛翎的思绪却飘忽到上一世。 巫主之选最后一关,她选了一只巫舞。 当时替她伴奏的就是妹妹薛燕。 薛燕刻意的练了许久,那一场巫舞震惊了整个江陵。 在她之前,人们并不知道。原来巫的神秘莫测,配上舞姿的曼妙,再由豆蔻少女展现出来的效果会是那样震撼。 这一次的巫舞几乎成了举国流传的绝响。 后来,薛燕的身体每况愈下,弹奏之时,已经不能坚持一场舞,在那之后,她也曾演绎过数次,有了专人替她伴巫乐。 可是,对她来说,与妹妹的那一曲才是最完美的一次。 所有的回忆都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回忆过去,说不上是什么感感觉,更多的是一种隐隐酸涩的揪心之感。 薛翎回过神来。 曲终。 堂中静默了片刻。 皇长孙先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这静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巫舞2 皇长孙说道,“表妹,你们女儿家最是喜欢这些歌舞书画,你来品评一番,觉得如何?” 许岚风仔细的思索,然后说道,“吴二姑娘应该没有在这么多人之前演奏过,一开始有些杂乱之感,不过琴声到了后半段就渐入佳境,想来这位吴姑娘也是认真练习过的,相比之下,这薛家姑娘的舞姿的确是不错,我见过的舞娘也鲜少有能比得过的,” 许岚风说完,十分歉意的朝着薛莲说道,“薛家妹妹勿怪,我是真的夸赞你舞姿不错,并不是拿你和舞娘比的意思。” 薛莲低头,咬了牙,很快就回复如常,她大方的道谢,“多谢许小姐夸赞。” 薛莲行事得体,隐忍大方。 便是皇长孙也是宽和的说道,“表妹不得无礼,皇祖父重巫,这些巫族之女贵不可言,岂是你能评判的。” 许岚风便道歉道,“是我浅薄了,不过两位姑娘的乐舞的确出众,只是我有些不懂,这和巫似乎并没有和关联?” 她就是纯粹的好奇。 薛莲脸色不由得一红,欠身说道,“是小女学艺不精。其实论起巫舞,家中三妹最是擅长,或许可以让许小姐开开眼界。” 这话一说,所有的焦点再一次落在了薛翎身上。 南宫笙自然是薛家三姑娘的名头,便带了几分兴趣,“哦,不知这位三姑娘是哪一位,能否以一舞让表妹开开眼界。” 南宫笙话音刚落。 在一旁一直默然喝酒的南宫辰猛地站起身来。 南宫辰正要开口。 薛翎暗道不好。南宫辰想替她出头,可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只会害死她。 薛氏一张脸都开要青了。 “不可,”薛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她说完之后。 南宫辰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咽了下去。 薛氏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南宫辰身边的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将南宫辰重新按在了座位上。 不过这一场景,动静虽然不大,薛翎还是感觉到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她看见了曾忆朝着这边瞥了一眼,微微的蹙了蹙眉头。 薛翎心里暗暗心惊,没有时间细细的思索曾忆脸上的神色代表着的意味。 不过短短数日,她已经在曾忆面前显露了两次弱点。而到现在为止,这个曾忆的一切她知之甚少。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她现在真的是过于被动。 薛翎没空去思虑,情急之后,说完不可。 所有的目光看着她。 她便缓缓的起身,“几位姐姐所习的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乐舞,自然是和许小姐惯常所见的并不一样,因为,真正的巫乐和巫舞神圣无比,只可用于行医治病,或用于祈雨祭天,恕薛翎不能够满足各位。” “祈雨?若是果真有这样的情况,薛三姑娘是否真的能做得到?” 南宫笙饶有兴致的问道。 薛翎抬起头来,“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薛翎自然义不容辞。” 曾忆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开口。 薛氏连忙打圆场,“阿翎刚刚丧父,不适合舞乐,方才家母薛老太太已经说过了,今日便作罢了。” 南宫笙笑了笑,说道,“不愧是江陵前巫主之女,果然是铮铮铁骨。” 离的不远,薛翎能感觉到皇长孙的凛冽目光,一股寒意笼罩着周身。 她猜到南宫笙不会就此作罢,便站的笔直,不曾动了分毫。 果然听到南宫笙说道,“听闻薛家巫主过世,甚是惋惜,今番替皇婶祝寿,特地带了一张古琴。不过这一张琴与普通的古琴不一样,这张琴认主,若寻不得有缘之人,我便不能割爱。今日前巫主之女在此,也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皇长孙一抬手,道,“抬上来。” 薛翎顺着南宫笙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两个侍从搬上来一张古琴。 琴身通身漆黑,远远望去,有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薛翎只是瞥了一眼,几乎可以肯定了。 “这是璇玑古琴?” 皇长孙说道,“不错,此琴暗合北斗之象,相传对巫术有相助之效,不过却并非所有人能完整的弹奏一曲,不知道薛家姑娘敢不敢一试。” 薛翎看着那张琴。 心里开始波动。 重生以来,面对薛家的算计,她都是游刃有余。 可是自从遇到这皇长孙和曾忆,她终于开始有一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这张琴本就是薛家所有,失于祖父的手中。 薛翎微微的侧身,能看到祖母微微的动了一下,睹物思人,祖母一向镇定,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急躁的神色。 姑母也是一样。 薛翎已经能感觉到祖母的心情。 她看向了南宫笙,她不信南宫笙不知道这琴本是薛家所有,可是南宫笙这样当众的拿出古琴,到底意欲何如? 南宫笙已经继续说道,“薛家几位姑娘,可否一试?这琴不仅外观精美,更是举世无双,我已经许了曾先生,若是薛家无人能得,便赠与他。不知道哪位姑娘愿意一试?” 薛氏勉强笑道,“这些姑娘家虽然懂一些音律,但是对于巫术知之甚少,方才长孙殿下已经看见了,怎么可能弹奏出完整的一曲?” 皇长孙说道,“婶婶所言极是,不过我觉得,物尽其用才是对宝物最好的去处,若是薛家无人能弹奏,也不过是暴殄天物。” 薛老太太带着期冀的神色看向了薛翎,试探着问道,“阿翎,你要不要试一试?” 薛翎余光看见,曾忆露出焦急的神色,朝着她暗暗的摇了摇头。 薛翎心里一惊,其实她和曾忆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她不知道,曾忆为何这样做。 薛翎垂下头去,果然,打蛇打七寸,这个南宫笙,比南宫辰大不了多少,可是却给她一种慑人之感。 这张琴对于她,对于薛家是十分重要的,可是,她只能让祖母失望了。 “回皇长孙,此物神圣,非我一个小小女子能驾驭的。即使家中来那几位叔叔,想来也是无能为力,如此看来,我薛家只怕与此琴无缘了” 她掩去心里的遗憾,“曾先生才是适合古琴之人,长孙殿下请自便。” 薛翎后退一步,握住了薛老太太的手,她能感觉到祖母的失落。 她的心底泛起一丝愧疚。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璇玑 薛翎的推辞,薛老太太并没有责怪,只是道了一声歉意,便随着薛翎坐到了座位上。 但是薛翎余光瞥见了薛老太太的情绪到底低落了下去。 南宫笙看了薛翎一眼,颇为遗憾的说道,“这张琴在我手中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却寻不得一个合适的主人,我也听说这璇玑琴颇为神秘,却始终无缘大开眼界,原以为在江陵立足百年的薛家能满足我这个心愿,没想到还是如此,不过时月也是一样,对这古琴无能为力,看来,我和这璇玑古琴没有什么缘分了。” 江陵王默然开口说道,“并非如此,笙儿,我倒是觉得这些物事若是有些用处才算珍贵,若是无用,也不过就是一方死物,还不如早些弃了干净。” 薛翎听到弃了这两个字,只觉得心里一跳。 南宫笙闻言,十分的认可,他走到了璇玑琴边,指尖在琴弦上拨动,并没有悦耳的声音传来,只有低沉的闷哼声。 “或许如皇叔所言,此琴并非珍品。不过是中看不中用。” 他从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把刀,“不知道,毁了会如何?” “不可。” “不可。” “不可。”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薛翎看了一眼,同时喊出几句话的是祖母,姑母,还有曾忆。 这琴寄予着祖母对亡夫的思念,纪念着姑母对亡父的思念,两人控制不住情绪,薛翎并不意外。 可是曾忆,为何会这般失色。 皇长孙手里的剑生生的的停了下来,距离琴弦不过一寸。 他诧异的看着曾忆,“时月一向是冷静自持,怎么今日这样大惊失色,这有些不合常态?” 南宫笙颇有些意外的说起。 曾忆已经平缓些许,歉然行礼道,“长孙殿下,此物甚是珍贵,若是因为这个缘由毁掉,岂不是太过于可惜。” 南宫笙摇了摇头,“皇叔说的极有道理,若是不能为人所用,也不过就是一个死物,所谓的珍贵,就是挂在嘴边而已。” 薛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第一次看见祖母露出这样惊惶失措的样子。 她不知道曾忆对薛家的事了解多少,也猜不透曾忆这句话到底是真的为了琴还是为了其他。 不过曾忆对她来说,有相助之情,她也不想将这人扯进来。 薛翎看了南宫笙一样,这位皇长孙绝对没有安好心。 罢了。 既然躲不过,就迎难而上,想来也不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不再纠结了,缓缓的起身,“长孙殿下,我想试一试。” 南宫笙看着薛翎,像是十重新认识一样,“哦,我记得薛三姑娘方才已经回绝了。” 她行礼下拜,“请长孙殿下许可。” 南宫笙自然也想看看,点头不再多言。 薛翎静静的走向厅中,然后坐在了古琴之前,先是用指尖在琴弦上拨动着咒语。 琴身未动分毫。 许岚风小声的问道,“表兄,她在做什么?没有调子啊,她会吗?” 南宫笙并未答,而是看着薛翎。 薛翎在琴弦上拨动了一整段咒语。 琴弦甚是锋利。 指尖慢慢的有了血痕。 那琴弦像是通了灵一般,变得透亮了些许。 璇玑琴已经被激活,她却停顿了片刻,犹豫着该弹奏一首什么曲子。 薛翎的脑海里浮现着上一世的情景,然后看向了前方,罢了。 今日便是姑母生辰,她也不顾不得了。 便弹奏一曲悟吧。 琴弦再次拨动。 这时一阵旋律回荡在厅堂之中。 屋子里都露出诧异而古怪的神色。 这琴音低沉,薛翎的旋律起得很缓而平和,但是不知为何,每一个音符都激在人的内心深处一般,牵动着每个人都情绪,飘飘荡荡的沉浸在思绪之中。 没有人知道薛翎弹的什么,厅堂之中那个少女的身姿似乎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 所有的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一曲终了。 薛翎停了下来,用了符咒将琴弦重新封印。 再一次看过去,屋子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泪痕。 薛翎站起身来,“既如此,这张琴,便多谢长孙殿下割爱了。” 薛翎的声音终于再一次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南宫辰已经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脸颊上一片冰凉。 南宫辰的眼眸之中迸发出一股戾气。 可是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堂中少女的神色,他眸中的情绪渐渐地变得有些复杂。 “我既然已经说出口,这东西就归薛姑娘所有。” 薛翎不再看一眼,手捧着古琴对着丝竹喊了一声,“收起来吧。” 薛翎回转过身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祖母紧绷着的情绪终于轻松了许多。 “姐姐,我以为,”薛燕小声说道。 薛翎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薛燕不要多言。 若是平时里,这种情况下,薛凤或者薛翎总是要说上几句话,而现在,两人好不容易从方才那一只曲子中回转开来,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薛翎掏出手帕,替薛燕擦去泪痕,“你方才想起了什么,会这样难过。” 薛燕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姐姐弹得真好听。” 薛老太太在一旁问道,“阿翎,你今日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啊?” 薛老太太话音未落,就听到江陵王忽然开口,“阿翎今日这一曲颇有些绕梁三日的韵味。” 江陵王并未留下眼泪,但眼中的酸涩,却也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他甚至想起了很多年前早已经沉浸在内心深处的往事。 薛翎起身说道,“王爷缪赞了。” 南宫辰也说,“皇叔并未谬赞,这古琴无人能用,没想到薛三姑娘果真叫我们开了眼界。” 薛翎摇头否认道,“并非如此,这古琴久而未曾弹奏,便显得生涩无音,需得将琴弦拨弄的活了之后,才能奏出乐曲,想来王爷身边的能人异士只拨弄了片刻,便不再继续,故而不曾发觉这其中玄妙之处。” 南宫笙露出疑惑的神色。 薛翎再次说道,“至于方才一曲,名为悟,或许是琴能通情,这才叫各位心底产生了些许共鸣之感,我不敢邀功” 薛翎虽如此说。 但是今日她这风头大抵是已经出过了,而且力压方才的乐舞。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疑惑 薛氏好不容易从方才的神思中恢复过来,见薛翎已经拿到了璇玑琴,不由得欣慰不易。 她笑着转移话题,“阿翎已经得了皇长孙的赏赐,王爷,方才两位丫头,是否也该赏赐一下。” 江陵王一笑,“王妃说的极是,阿莲和吴家姑娘一个琴弹得好,一个舞跳的好。既然笙儿拿了琴做赏赐,那本王就学着笙儿做个风雅之士,本王府里也有几把古琴,虽说比不得笙儿的那一张古琴。却也是罕见之物了。便让吴二姑娘和阿莲挑选。” 说着,果真让侍从捧了几张琴出来。 一眼望去,皆是价值不菲,薛莲看着这琴,本该觉得欢喜不已,但是看到薛翎得了更厉害的,到底还是有些泛酸。 这就是人的嫉妒之心。 尤其是方才许岚风将她比作了舞娘。 薛莲自诩舞姿不错,却被人比作了舞娘,心里一直有些暗暗的不悦。 而薛翎却备受夸赞。 她心里的不悦和不甘有了快压制不住的倾向。 薛翎看在眼里,到底没有多说。 “既然如此,贞贞和阿莲,你二人便各自去挑选一把吧。” 吴二姑娘年长,先挑了一把白玉的桃花琴,剩下的一把便是薛莲的。 赏赐完了之后,好几个人依旧不能从方才薛翎的曲子里回转过来。 江陵王便说道,“戏楼已经备好,王妃生辰,一直说起要一切从简,不过到底还是过年之际,王妃还是陪着几位太太去坐一坐吧。” 然后十分不满的看了看南宫辰,“你今日喝了不少,先去醒酒,然后再去陪你母亲做生。” 南宫辰起身告退,的确是有了醉意,抬脚的时候,踉跄了。 “哥,陪我再喝上两杯。” 南宫笙看了南宫辰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薛翎,“走吧。” 薛翎正准备扶着薛老太太起身。 “阿翎,你先留下。随意坐。” 薛翎欠身坐下,“不知王爷叫我何事?” 江陵王微微的一怔,“你刚才弹得那一首曲子,用了巫术吧?” “不错。”薛翎也不隐瞒,“不过,这难道不是王爷想看到的吗?” 江陵王轻哼一声,“我不知道姑娘的意思?” “王爷今日故意在惑使长孙殿下,不就是为了逼着我弹奏一曲吗?这一局,看似胜的是我,实际上,王爷才算是稳操胜券吧!” 她含着笑说道。 江陵王这一次倒是没有反对,“你说的有道理。” “王爷,您明知道皇长孙今日以璇玑琴来试探薛家,还是用计谋让我无法退缩。我只想问一句,王爷此举,应该在为了让我和皇长孙作对吗?” 江陵王并不回答,“阿翎,这个问题,你若是有本事成为这江陵巫主,本王绝对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当真?” 江陵王爽朗一笑,“自然当真,本王言出必行,本王听闻,薛家决议,阿翎考得了巫医之后,才能正式接任薛家的家主,而现在还远远不够。” 薛翎垂头说道,“王爷比谁都明白,薛家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不是吗?” “不错,阿翎实在是叫我意外吗,本王定下的文书,对薛家这般不利,你还能毫不犹豫的接下。” “我并不肯定,”薛翎说道,“我知道王爷的文书针对的就是我们薛家,当然,这一次巫主之试,无论是蒋家的舅舅,还是吴家伯伯,就这是邱家的舅祖父,都不是我一个女孩子比得过的,但是我既然能担的下来薛家的家主,那么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我做不了巫主,薛家也奈何不了我。” 江陵王看着薛翎自信的样子,并没半分的意外,反而有一种理所当然。 “阿翎,你若是果真得了巫主之位,我便告诉你一段你们薛家不知道的过往,关于这个璇玑琴的过往,若是你无法成为巫主的话,也不必再来询问了,一个人能力不足,知道太多,就自己并没有好处。” 薛翎眼眸动了动,果然和她猜测的没有什么两样,这其中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过往。 她垂下眼眸。 江陵王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一个人能力不足,知道的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所以,前一世江陵王没有告诉过她。 不过父亲似乎也不知道。 薛翎不急,这一世才刚刚的开始,她还有很多的机会。 “阿翎,其实本王今日也算是助你一臂之力,今日吴家姑娘,和你堂姐的乐舞实在是一般,当着皇长孙的面,的的确确是误了我江陵巫族的名声。” 薛翎轻声说道,“王爷用心良苦,不过两位姐姐娱乐一下,我没有比的必要,也不需要和她们比。” 江陵王倒是一怔,随机哈哈的一笑,“阿翎果真是叫我意外,本王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阿翎是否会成为这江陵之地的新一代的巫主了。” 薛翎起身,“王爷我便先行退休下了。” 薛翎刚刚出了门,就见王府的嬷嬷,“我刚刚看见几位姑娘从戏楼出来了,往后花园逛去了。让姑娘也过去呢。” 薛翎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蒋听雪迎了上来,“阿翎,你总算是来了,王妃娘娘说想安安静静的听个戏,把我们赶出来了。” 许岚风也笑着说道,“你叫阿翎,我比你年长,你若是不见外,我就跟着她们一起叫你的小名了。” 许岚风为出阁之前,也算是活泼的样子,薛莲先笑道,“许姐姐人很好一点也不拿官家小姐的架子,对我们也很是和气了。” 许岚风笑起来十分娇美,“莲妹妹这一张小嘴叫我喜欢。” 许岚风说完,已经拉起了薛翎的手,“走吧,我看你都不爱笑,你生的这样好看,要多笑一笑才好。” 薛翎笑了笑,“多谢许小姐宽慰。” 许岚风却蹙起了眉头,“太见外,你和她们一样,叫我一声许姐姐就是。” 许岚风的贴身丫头在一旁打趣道,“横竖也是一家人。” 许岚风瞪了一眼。 薛翎一愣,一家人? 这话怎么说。 她还来不及的思虑,许岚风已经挽了她的手走了出去。 出了戏台,迎面一股寒气铺面而来。 薛翎连忙从丫头的手中接过披风,仔细的替薛燕披好,“燕儿若是怕冷,我们便不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梅园 薛燕却笑着说道,“屋子里碳火烧的旺,有些闷了,我也想出去走一走,再说,有了这一枚暖玉,比以前好多了。” 这岐山玉长期佩戴,对薛燕的体质的确是有些用处,但短短几天,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薛燕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薛翎,偏偏被许岚风听见。 许岚风瞥眼间,然后就看到了薛燕衣襟处露出来的半块玉,有些诧异,便笑着说道,“这块玉质地温润,泛着盈润的光芒,远远的看着仿佛是笙表哥之前得来的一块。” 薛翎暗叫不好,几个女孩子都看了过来,带着疑惑的神色。 吴二姑娘今天演出算是失利了,后来听了薛翎弹奏的一曲那股郁郁之气到现在也没有消散。 细算起来,几个女孩子中,只有蒋听雪和许岚风受到的影响是最小的,其余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收到情绪的波动。 想来蒋听雪和许岚风自小到大都是被捧着长大的,没有多少忧虑。 吴二姑娘这时候悠悠的泛酸,“不知道薛家两位妹妹何时高攀了长孙殿下,难怪呢。” 许岚风并未生气,不过还是若有所思的说道,“笙表哥那块岐山玉必是下棋输给了曾先生,我只是有些意外,这块玉竟然在薛家四姑娘的手中。”许岚风状似无意的神色,却带着询问,“曾先生除了和表哥一向是谦和疏离,平日里从不与女孩子打交道,没想到竟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赠给你们了。” 吴二姑娘记得曾忆,“是那位俊郎不凡的曾先生吗?”她酸酸的看着薛翎,“薛三妹妹真是厉害。” 蒋听雪在一旁听着,便开口道,“曾先生和我哥哥本就是故交,这一次还在我家住了一日,” 蒋听雪十分的维护薛翎,“我们蒋家都是心疼燕儿,我哥哥见曾先生手中有一快稀世暖玉,便厚着脸皮跟曾先生讨了过来给了四妹妹,有何好疑惑的。你们一天到晚的想着这些,便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不要含沙射影的,阿翎还在孝期,岂是你们能非议的。” 薛翎笑着看了蒋听雪一眼。 这种东西本就是大大方方的,但是最怕的就是被人刻意解答。 她也可以解释,但是这种解释若是从蒋听雪口中出来可信度很显然更高。 许岚风已经笑道,“原来还有这等曲折之事,” 她出生贵族,这种小物件即便再贵重,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拉着薛翎说道,“阿翎,你不知道,曾先生和笙表哥两人对战了一整夜,最后曾先生也就赢了三颗子。” 旁边的几个少女一句话也插不进嘴,只是跟在一旁听着。 “表哥问曾先生要个什么做胜利品。曾先生也没有说,后来我就走了,我猜测必是那一次表哥输了这一枚岐山玉。” 许岚风身边的丫头说道,“可是这块岐山玉玉,长孙殿下已经许给了我们小姐,后来长孙殿下跟小姐说玉没了,我们小姐也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被曾先生得了去。” 薛翎说道,“许小姐想要什么回礼,不管如何,这也是承了你的情。” 薛燕闻言,便伸手去取脖子上的玉,说道,“原来这是许小姐的东西,那我还给你” 她不想让姐姐为难,正要准备去摘。 许岚风已经一把按住了,她含着笑说道,“表哥已经另送了生辰礼给我,这是曾先生凭本事赢去的,更何况已经是妹妹的东西了,这物事也是讲究缘分的,既然到了妹妹的手上。便是与你有这个缘分。你们要还情,还给谁都行,和我是没有干系的。” 她对着着薛翎细细的解释道,“我还没说,表哥跟我说那块玉没了,便和我商量,” 说着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翎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丫头接过话来,“长孙殿下,亲自带了我们小姐去挑了生辰礼,说起来,还得谢谢曾先生呢。” 许岚风抿嘴一笑,“说实话,我还是喜欢浅色精致的物件,这墨色的玉虽然是宝贝,若是真的给了我,也就是随手丢在一边而已,如今也好,物尽其用。” 不管许岚风是真心还是假意,事关妹妹,薛翎还是真挚的道谢,“许小姐心胸广阔,叫我惭愧。” 不过她注意到,许岚风言语之间,提到皇长孙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女儿家的娇羞之意,这时才发觉了从前她不知道的一件事,许岚风,心里属意的应该是皇长孙南宫笙吧。 结果却阴差阳错嫁给了南宫辰。 许岚风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与南宫辰相看两厌,说起来也算是可悲可叹了。 薛翎琢磨,若是许岚风再一次嫁给南宫辰,不知道从前发生的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几人说着话,便走到了梅园。 薛莲走了上前,“听说这是辰表哥替舅母寻的珍品红梅。” 她如数家珍一般逐一的介绍品种。 许岚风笑着说道,“没想到,薛三妹妹也是一个爱梅之人。” 薛莲连忙谦虚的说道,“只是偶尔听姑母提及,便记下来而已。” 因为薛莲刻意的附和,便与许岚风想谈甚欢。 蒋听雪有意甩脱,便拉了薛翎和薛燕往人少的地方走, 薛翎说道,“我瞧着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去坐一坐就是。” 这是一个八角亭,建在顶坡之上,大约三四十步台阶,想来就是为了观梅所建。 一路走过去,梅香阵阵。 爬上坡顶的时候,薛燕已经气喘吁吁。 一个丫头走上前来,“姑娘们,略路坐一坐,我去准备茶点。” 薛翎看了过去,此女不过十七八岁,“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头抿着嘴一笑,“姑娘客气了,叫我一声小雅就好。” “小雅姐姐可是管理着梅园?不知道我去摘一只梅花可不可以?” 阿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说道,“姑娘去去摘里面的梅花,更好看。” 薛翎轻声一笑,这丫头并不回绝,而是采用了折中的法子,看来并不是一个傻的。 “既然如此,小雅姐姐陪我去,你说摘那一株就那一株。” 阿竹也不推辞“好。” 薛翎回过头说道,“听雪,你们走累了,陪着燕儿坐一坐,我去看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愧 薛翎并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不过她这一次前来,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当年给母亲接生的稳婆。 薛翎记得蒋旭曾说起过,这稳婆在王府搭理着后花园,有独立的一个住处。 她看着这女孩子,估摸着十有八九便是,不过还是试探性的问道,“姐姐,这梅园只有你一个人搭理吗?我瞧着你十分劳累的样子。” 小雅苦笑着说道,“王妃娘娘慈悲,这梅园的差事已经很轻松了。” 下了亭子,薛翎一面走一边和小雅说话,“很轻松吗?我瞧着,小雅姐姐眼圈黑重,面色也不好,你年纪和我差不多,这样的神色应该是睡眠不足,方才我们前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小雅连忙说,“这位姑娘快别这样说,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薛翎又看了小雅几眼说道,“小雅姐姐,你这般年轻美貌。却瞧着肤质却不好,并不是短期内睡眠不好,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长期熬夜所致。” 小雅闻言,眼神暗了暗,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种人家的就是这样,这又有何法子,我娘犯起病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做女儿的除了陪着,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好在白日里差事不重。” 薛翎试探着说道,“你娘亲犯得何病,可找了大夫?” 小雅又叹了一口气,“王爷替我们请了大夫看过的,并没有用,还是那么着。我记得还是薛家的巫医!想来薛家也没有用,那就是没得治了。” 薛翎似乎捕捉了什么信息,“敢问姐姐,请的是薛家哪一位?” 小雅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说道,“高高瘦瘦的,人很是温和。” 薛翎心里有了数。 必是三叔无疑。 她早就猜到江陵王或许暗中和薛寄蔓有了来往,只是这一次,她总觉得,或许和她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这样聊了几句,小雅对薛翎十分的欢喜,便说道,“姑娘,喜欢哪一支梅花去摘就是了。我稍稍的修建一下就好了。” 薛翎只是选了一只红色的梅花,“这支可以吗?” 小雅看她选的这一支极小,先说道,“姑娘,还可以再大一些。” 薛翎摇了摇头,“就这一支,” 她摘了拿在手中把玩,“小雅姐姐这样和善,我可以替你去看看你娘,我虽然医术不高,不过可以尽力一试。” 小雅一愣,先是摇了摇头,“不了不了,薛家的巫医也是无能为力” 薛翎淡淡的说道,“给你母亲看病的是我家三叔,我虽然巫术一般,但是并不比三叔差。今日也就是看姑娘投缘,这才提及。” 小雅有些错愕,“你是,你莫非是薛家三姑娘?” “不错。” 小雅是王府的丫头,知道薛翎并不奇怪。 她说道,“我们之前就听说薛家三姑娘了,若是薛三姑娘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姑娘,我明日不当值,明日可以寻个机会可以吗?我娘最近闹得越发厉害了,我这几日重新搬了地方,明日我不当值,能不能烦请姑娘上门替我看看。” 薛翎寻思着,这样再好不过了,便道了一声好,“好。” “我们去看看。” 小雅陪着薛翎摘了梅花,又仔细的告诉了她地址,便自去忙了,薛翎一转身,这才发觉曾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也不知道方才听了多少。 她回忆了一下,方才也并没有说什么紧要之事,这才稍微落下心来。 “曾先生怎么会在此处。” 曾忆的神色透着一股爱伤,不同于以往的温润,今日的曾忆多了几分伤感。 薛翎歉然道,“今日的曲子没想到曾先生也受了波动,我以为先生心如止水,情绪波动不会这样激烈。” 曾忆苦笑道,“生而为人,就不可能心如止水,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心里也是有遗憾的。” 薛翎看他这个样子,和自己见过的全然不同,想起他两次相助,不由得心软了几分,说道,“这曲子伤情,心里的执念越深,便伤情越深,郁郁寡欢,难以排解,非三五日不得解,曾先生,我替你探探脉息?” 曾忆摇了摇头,“三五日就三五日吧,比起她当年经受的那些,这点难过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他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失言,然后摇了摇头。 薛翎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从他字里行间触摸到了一点什么来,“原来曾先生心里有愧。” 曾忆背转过身,点了点头,他看向了梅花深处。 梅花很高很高,掩住了两个人的身形,这样的情景,围绕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薛翎也不直觉的感触了几分,宽慰他,“过去的就过去了,也许那位姑娘并不怨你。” 曾忆回过头来,看着她,“那你呢?” 薛翎一怔,不知道这话有从何说起。 “若是有人伤害了你,你会怨吗?” 薛翎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不怨。” 曾忆看着她,有些不信。 “我不会怨,”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怨恨是一件伤身的事,报复回去就是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的眸子里清清冷冷的模样落入了曾忆的眼中。 不知道是不是薛翎的错觉,曾忆的脸色白了几分,后退了几步。 薛翎以为他心绪不稳,便上前一步稳住了他,右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脉搏之上。 指腹的温度让他本能的收回手去。 薛翎已经抓住了,声音发沉,“别动。” 曾忆果然不再动。 她感受着他的脉搏,“你现在心绪不稳。” 薛翎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伸出右手至右臂开始,沿着穴道游走,不过片刻,一股抑郁之气吐出,曾忆只觉得整个人忽然之间舒缓了许多。 他的视线落在了薛翎已经松开了的手腕上,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尴尬。 薛翎噗嗤的一笑,“方才大厅上,我不过就是一一曲小小的捉弄一下在场的众人,只是我没想到,受害最深的是你。这是我的失误,抱歉。” 曾忆已经完全缓解过来,仿佛刚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错觉一般。 “多谢薛三姑娘了。” 薛翎再三摆手,“不了不了,你方才那个样子吓着我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情 薛翎看着他恢复正常,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句,“许小姐说你对女孩子疏离有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曾先生只管放心,你我之间只是大夫和病人的接触,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曾忆看着她,有些出神。 薛翎一双眼睛笑得像是弯弯的月亮,她一向是沉着冷静,第一次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笑意,他心底却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看着她。 然后才微笑了一下,细看来,这笑意十分的薄弱,近乎于无,“怎么会,是我该多谢姑娘。” 薛翎看他神色已经大好,便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曾先生这样一直将心事藏于心中,长久之后,会郁郁伤身。” 曾忆说道,“无妨。” 说完之后,他转念一想,便问道,“不知道薛三姑娘,此症能否医治?” 薛翎看他慎重的求医,便仔细的思索了一下,“若要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除了曾先生口中的那位姑娘,再无人能替你医治了,若是曾先生有一日能敞开心扉,坦然的面对过去,或许便能彻底放下了。” 她说的这样平淡,曾忆的眸光却黯淡了许多。 曾忆似在思索,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还有缓解的法子?” 薛翎笑了起来,“我方才不是替你治过了吗?这便就是医治的手法。不过我瞧着曾先方才当我如洪水猛兽一般的样子,我想曾先生应该不会叫我替你医治的。” 曾忆并未思索,看着她说道,“那就有劳薛三姑娘了。” 这有些叫薛翎意外了。 薛翎诧异的说道,“曾先生是希望我替你医治吗?不过曾先生在京,我在江陵,如何替你医治?更何况这心疾非一朝一夕能根治的。” 曾忆答道,“若我有时间来江陵,希望薛三姑娘不要回绝我就是了,你也说了,这病症急不来,既如此,便随缘就好。” 薛翎看他这样淡然,反而不再回绝,“好。” 他看着她,她一身素衣,手中拿着那一只红梅,这便是她全身上下最浓烈的色彩。 十四岁的豆蔻年华,本该是无忧无虑,却早早地担下重担。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敢多说。 薛翎却想起另外一事,说道,“我今日才知道,那一块岐山玉是先生从长孙殿下手中得来的。” 曾忆看着她,这一件事,他没有想着瞒着他,也知道瞒不过,不过,他很在意,她会说些什么。 “许小姐已经知道了,想来长孙殿下也会知晓,我担心会给曾先生带来困扰,思来想去,还是先致歉。”薛翎歉然的说道。 曾忆很显然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薛翎是想问他到底有何目的,没想到薛翎首先想到的是会给他带来困扰。 他说道,“并没有困扰,你别放在心上,我做事之前,必会思前虑后,将可能发生的事都会想清楚。” 若是有件事,已经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那就说明其他所有的事都不重要了。 离得近了,她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曾忆的眉宇,眼中没有笑意,或许说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说着很寻常的一句话。 薛翎正要开口。 曾忆已经料到她想说什么,便先说了一句,“薛三姑娘只管放心,来日里就算我要有所要求,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强人所难。” 薛翎看向了曾忆,他的言语清朗无比,他还是没说这个人情怎么还,薛翎便也没有再问。 若说从前,她一直觉得,这个人情再大,她也得心甘情愿的担着。 那么现在,她的确是心甘情愿的担着,“我方才应允了先生,那个并不算,除此之外,先生若有需要薛翎的地方,薛翎却不会推辞。我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先生轻描淡写的语气之下,可能会遇到多少艰辛,我都知道,先生这个情我承了,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辞。至于先生自有先生的理由,我不会询问。” 曾忆喉咙微动,哑然失笑道,“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 正月的寒风透着凉意,他已经清醒许多,“我先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去。 薛翎看着他离去,这才往亭子里去,亭子里蒋听雪和薛燕正百无聊奈的坐着。 “阿翎,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有婆子过来传过话,说是生辰宴已经备好,让咱们过去呢。” 薛翎点头。 蒋听雪一面走着,一面说道,“阿翎,我记得你巫舞已经十分精进了,为何方才不大显身手压那吴二姑娘一头,我瞧着她就不快活,幸而你最后那一曲还是胜了,还得了把举世无双的璇玑琴。不然岂不糟心。” 薛翎笑道,“那你现在快活吗?” 蒋听雪仰起头说道,“快活啊。” 薛翎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真好。走吧。” 曾忆回去看见南宫辰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而南宫笙正把玩着一只酒杯,“时月出去醒酒,这是绕着院子逛了一圈吗?” 皇长孙开口道。 “走着走着,就走的远了,遇见了薛三姑娘,就说了几句。” 南宫笙若有所失的看了他一眼,“按理我觉得不会啊,你一下稳重,何时对着这丫头上心的。” “长孙殿下说笑了。”曾忆说道。” 南宫笙看向了南宫辰,“说来也怪,一个小丫头而已,辰弟竟然这般上心?我从前只觉得薛家这门婚事必是皇叔掩人耳目的一个筹码罢了,今日一见,这薛家丫头倒是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 曾忆心里猛的跳动了起来,“长孙殿下的意思是?” 皇长孙说道,“我十分好奇的,这薛三姑娘今日到底是故作玄虚还是真有本事。” 曾忆没有说话。 “时月,你通音律,你跟我说说,今天薛家丫头弹奏的这一曲到底算不算巫乐。” 曾忆摇了摇头,“不算。” 皇长孙更疑惑了,旋即说道,“我一直自诩自控力强,今日听了这一曲,一直郁郁难以纾解。到现在心里还堵着一口气,散不了。若是不算巫乐,这丫头音律的确是不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解答 曾忆只是淡淡的说道,“长孙殿下说的极是。” “你方才去哪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南宫笙随口问道。 “遇见了薛家三姑娘。”曾忆如实回答。 南宫笙有些意外,“哦?” 曾忆简短的答道,“在蒋家有过一面之缘。”曾忆说道,“我跟长孙殿下提及过那块岐山玉,她向我道谢,便聊了几句。” “那块玉既然输给了你,又不是御赐物,你怎么处置,那都是你的事,不必和我说去处。” 皇长孙说道,“不如说一说,今日这几个女孩子当众表演的事?” 曾忆说道,“今日所有的女儿家应该都是冲着江陵世子而来,这太明显不过了。” “不错,”南宫笙说道,“你也觉察到了,若是如此,看来这些姑娘都要失策了,皇叔这人最是精明,他既然迫不得已娶了薛家女,又怎么会让阿辰继续娶一个巫医世家之女,巫医世家虽然尊贵,对朝中之事却并无助益,想来皇叔不过拿着这巫医世家的女孩子蛊惑视听,只是今日试探了一番,叫我意外的是,辰弟对这薛家的丫头倒是真情实意的。不过,两人倒也是青梅竹马,男才女貌。” 曾忆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眼眸颤了颤。 南宫笙已经感慨道,“男儿志在四方,世上好女子多的是,过不了三年五载,两人就形同陌路,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这薛家的丫头,” 皇长孙似乎带了几分兴趣,“各世家上报今年参加巫医考试的名额之中,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薛三姑娘也在其中,这些年巫医考试,鲜少有女子参与,薛家此举,大约是打算将这丫头推上家主之位了,我倒是有些意外。所以今日才以这璇玑琴试探,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丫头到底有何本事?时月,你不想和我打个赌吗?” 提及薛翎,曾忆谨慎的说道, “长孙殿下不是答应许家小姐了,说是再也不会与人打赌了。” 南宫笙说道,“我哄着表妹玩,你也当真,时月,我们赌一赌这江陵巫主之选?” 曾忆稳了稳心思,“我不懂长孙殿下的意思?” 皇长孙哈哈的一笑,“你这一年,想着法子激着我跟你打赌,从我手中骗走了多少珍贵之物,这样着实不公,你测字断天机,自然是已经断出结果了,这才与我打赌,委实不公。” 曾忆说道,“皆因殿下一直不肯承认我这测字术,算不得不公。” 皇长孙说道,“所以,这一次,我占个先机,我觉得这一次的巫医之选,胜出的必然是薛家姑娘。” 曾忆笔直的背影看起来孤傲无比,“这姑娘言谈举止倒是十分的镇定,我也听闻薛继远有女,天赋不错,这薛三姑娘绝非泛泛之辈。这一局,这一局我不赌,我认输。” 皇长孙朗声大笑,“认输也好,真输也罢,此次巫主若是薛家丫头得了,你想法子给我拉拢,若是其他人得了,计划照旧就是。” 曾忆看着南宫辰认真的样子,垂头答允,不敢多言。 宴会结束,薛老太太就准备离去。 薛氏也不好留,“等得空了,再回府看望阿娘。” 薛老太太带着几个孙女儿坐着车马回家。 依旧是薛翎薛燕和薛老太太一辆马车。 薛燕问道,“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今日的事,我自小到大,并未听闻吴二姐姐的巫乐如何出众。而且她今日所弹奏的曲子,虽然技艺精湛,可是头一段不甚完美,便是我都能听得出来,我只是觉得吴二姐姐那个性子,今日还要出这个风头,算起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翎笑了笑,“其实吴二姑娘的确是下了苦工的,若是一开始顺顺利利的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必会惊艳四座,只可惜,今日偏偏遇到了皇长孙。” 前一世,姑母的生辰宴,她并未参与,不过还是听说了吴家二姑娘巫乐出众的名头。 几个世家的女孩子之间,都是自幼往来的。彼此之间的底细也是一清二楚。 吴二姑娘琴技不错,不过巫术天资一般,一曲惊人,必然有假。 她笑着对薛燕解释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吴家应该提前做好了准备,以音律来训练鸟类,配合吴二姐姐表演,来达到百鸟朝凤的景象。” 薛燕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吴二姐姐更换了曲目之后,所有的准备便如同付之流水,说起来也算是可惜。” 薛老太太抚摸着那张古琴,听着两人说话,便对薛燕说道,“你们两姐妹的天赋都是不错,这巫术入了舞乐,便能与万物相通,别说驱鸟,便是退散浮云也是不在话下,这般作假的总是算不得真。不过巫乐费神,燕儿体弱,你就不必专研此道了。” 薛翎也说道,“燕儿,记住了吗?” 薛燕说道,“我想着有一日,或可给姐姐伴奏,” 薛翎神色一变,前世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光想一想也觉得心痛不已。 薛翎低声说道,“燕儿想学,姐姐都可以教你,不过要等你好了再说。” 行了一段路,薛燕渐渐的睡去,薛翎这才喊了一声道,“祖母。” “阿翎,谢谢你,” 薛老太太对着薛翎道谢。 “这一张璇玑琴果真是祖父遗物吧?” 薛老太太点头,“我以为你不知晓,是的,这确是薛家之物。” 薛翎轻声的说道,“我听爹爹提及过,如今完璧归赵,也算是告慰祖父在天之灵。”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想到,还有看见这璇玑琴的一日,当年之事,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年,你祖父身死,这璇玑琴也消失了近二十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竟然是皇长孙手中。” 没有失而复得的惊喜,薛老太太只觉得忧心不已。 “阿翎,这皇长孙到底有何目的,今日,”她轻叹一声,“是否让你为难了。” 薛翎说道,“我本来想先行查看当年发生的何事,等寻个有机会,想法子把古琴拿回来。” 薛翎笑了笑,“放心吧,祖母,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药量 薛老太太看着她,还是担忧不已,薛老太太这个年纪,早已经看的开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看着这琴,就想起来早逝的丈夫,到底还是有些失态了,但是若要给阿翎带来麻烦,她也没什么割舍不了的,尤其是冷静之后,薛老太太越发的觉得皇长孙此举,用意不纯。 “阿翎,”薛老太太还是忧虑不已。 薛翎知道祖母这是被琴音所扰,便伸出手来,替薛老太太按着肩膀,手指顺势按压在穴道之上,一面说道,“祖母,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打算了。” 薛翎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里猛的一滞,她想起来,刚刚在梅花树下,她问了曾忆,她问岐山玉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曾忆所说的一句话。 曾忆说,“并没有困扰,你别放在心上,我做事之前,必会思前虑后,将可能发生的事都会想清楚。” 她当时听到之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想来,只觉得心里泛起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来。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是不是也是代表着说话的两个人有着同样的心境。 只是,她对祖母有着血脉相连的亲情,所以心甘情愿的打乱自己的计划,哪怕今日的冲动,会给日后带了难以预料的难题,她也在所不惜,只为了让祖母稍稍心安,对她来说,已经足矣。 那么,曾忆呢,曾忆是因为什么缘由,又是带着什么心情说出这一句话的。 薛翎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猜不透曾忆的心思,但是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曾忆不会害他。 薛翎敛着眉。 “阿翎,”薛老太太发觉薛翎正在思索,便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翎,是否觉得棘手?” 薛翎回过神来,“不是,祖母我只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与这个无关。” 她仔细的替祖母按着背上的穴道,可以感觉到祖母的心情好了些许。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祖母怀中的璇玑琴上。 黑色的琴身,这是薛家惯用的色彩,往昔,薛翎只觉得沉迷阴郁,今日却觉得神秘难测。 当年应该发生了一些事情。 这才是薛家被卷入朝堂纷争的真正原因。 她轻轻的靠在了马车上,有一种身陷漩涡的乏力之感, 但是薛翎好像想到一件事,方才皇长孙的那一句话,带着试探一般,似乎在探究她的能力。 有一种认知在心底慢慢的蔓延,薛翎揣测,从一开始,她和南宫辰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江陵王的一个挡箭牌。 双方心照不宣的一桩婚事,其实从来就没有在江陵王的计划之中,不过是为了麻痹朝中视线的一种手段而已。 就像今日一样,江陵王替姑母做生,请了各世家的女眷。 也不过是为了掩盖真实的目的,那些女孩子无论是争先恐后的想要表现,还是羞涩的做淑女状,或多或少的都有着一些私心。 却不知道江陵王早已经看中了许家小姐为儿媳。 从前薛翎并不知道江陵王的野心,现在知道,既然江陵王一开始就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那么,她一个巫医世家的女子,如何担得起与之匹配的位置。 薛翎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江陵王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果然是打得好算盘。 薛翎露出些许无奈。 死过一次之后,对她而言的,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好即坏,更多的就是立场不同而已。 就算是她前世的死,身边很多人都妥不了干系,比如说江陵王。 而现在她也必须和江陵王合作。 至于以后,等她站的更高,走的更远,有了更多的选择的时候,到了那一天,她或许可以不必这样权衡,但是现在还不可以。 回了薛家,薛翎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又去给薛老太太仔细的查看了脉象。 等她回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家里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了,母亲正在小院子里配置药材。 自从得了这管家之权,又有薛老太太的默许,蒋悦每日里会抽一些时间,在自己的院子里配置药方。 薛燕坐在一旁,蒋悦说道,“蒋妈妈,这里药味太浓裂了,你带四姑娘去透透气。” 薛翎便知道母亲有话和自己说,她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了旁边。 随手拿起药方看了一下,“阿娘,我瞧着这用药就是治疗心脾不足,气血两亏的。今日的用量与以往不一样,这炼蜜是为了做什么?” 蒋悦说道,“这药物除了可以做汤药,还可以制成丸,制成散剂,制成膏剂。咱们现在巫医堂里的药物品种单一,以汤药为主,其实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如今我便先教你制人参养荣丸。” 薛翎在一旁看着,点头道,“好,阿娘。” 蒋悦选了其中的几位药,开始分别碾磨,薛翎就在一旁帮忙。 屋子里萦绕着浓烈的药香味。 “阿翎,把生姜和大枣分别煎熬。看着些火候。” 生姜的辛辣味,红枣的香味,混合着药香味飘散开来。 薛翎看着一堆已经混好的粉末,“阿娘,接下来就是加蜜吗?这蜜是为了让药粉黏合的吗?” “恩。”蒋悦的手法十分的娴熟,显然是从前做过的,“阿翎果然十分的有天赋。” 薛翎笑了一下,“我觉得这和和面差不多,最主要的还是药量。” 蒋悦点头,“不错。” 她将晾凉的红枣和生姜熬过的汤汁慢慢的加进了药粉之中,又加了一些蜜,然后制成一颗一颗的小丸子。 “阿娘,这个药量和燕儿每一次服用的是差不多吗吗?” 蒋悦停止了动作,“嗯,就这个药量,看着简单,我也是反复试探了很多次,才确定下来的。” 蒋悦想起往事,眼神不由得弥漫起来,声音也低弱了许多,“阿翎,我自幼爱医,可是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局限太多,自从嫁给你爹爹之后,我也就是在府里琢磨这些药材,从来没有想过,去挑战薛家的威仪。” 薛翎心里一涩,母亲这短短的一句话,透着许多心酸。 “阿娘,”薛翎喃喃的喊了一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亲情 蒋悦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生下燕儿之后,你爹爹发觉她身有病疾,只跟我感叹道,生而为医,若连嫡亲骨肉也护不了,又有何面目再添子嗣,他说,燕儿的病症治不好,他没有心思想着子嗣传承,只想着守着我们娘仨过日子,其他的都不在意了。世人皆传我行事乖张,不肯为薛家添下子嗣,却不知我和你爹爹为了燕儿这病已经精疲力尽。” 她的视线落在了配置好的一颗颗药丸上,“为了给燕儿配药,我已经试了很多的法子,可是在用量上,实在是拿捏不准,燕儿和别人不一样,她的脾胃十分的微弱,若是用药过量,哪怕是一点点,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薛翎的心里一阵疼痛,“所以,阿娘当初,当初出门应诊不过是为了能有个试药的机会。”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一个原因。 蒋悦握住了薛翎的手,“你们薛家的巫医之术,和我所学相差甚远,你爹爹用尽了上下两册的法子,也不能治好燕儿,当他知道自己寿数将近,才终于同意用一用我的法子,但凡他有一点点的法子,也不会叫我以身返现。” 薛翎别过头去,母亲一向不屑于同别人解释,或许为了燕儿的病提心吊胆,对于旁人的这些言语形容早已是浑不在意。 蒋悦悠悠的说道,“我所学的医术,你爹爹没法子代劳,想要拿捏药量,需得试药,我们何尝不知道走着一条路,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你爹爹一开始也是不同意,后来终究还是妥协了。” 父母对于子女的心,是无法想象的。 你永远不知道父母为了你做了多少,总之比你看到的想到的多的多。 薛翎看着母亲,母亲的面色平静。 她握住了母亲的手,想要宽慰两句。 蒋悦伸出手,制止了薛翎想要说出口的话,“阿翎,你听我说,” 她缓了缓心神,看着薛翎。 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已经担起很多男人都担不起的重担来,这些本不该是一个女儿家应该担负的责任。 “你爹爹重病的时候,曾经卜过一卦,他告诉我下一任家主或许是你,只是是吉是凶他完全断不出来,你年纪太小,又是女儿之身,勉力接下家主之位,只怕也是祸不是福。那半年时间你爹爹时常悔恨,说从小到大给你的关切有限,只是他的身子亏损的太快,所有的问题忽然而至,他已经是应接不暇。” 蒋悦说着往事,眼圈泛红,“阿翎,为了燕儿,你爹爹已经赔上一条性命了,我也一样,差一点就死于火中。” “爹爹的死?” “你和你爹爹的性子差不多,很多事喜欢自己担着,我只是猜测道他的病是与燕儿有关,并不知道其中的底细。” 薛翎的眼中湿润不已,她并不知道父亲的死也是和妹妹有关。 薛翎又问了一遍,“阿娘,爹爹的死因?你说的清楚些。” 蒋悦摇了摇头,“你爹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只知道,他死之前,心脉严重受损,我虽然给他试着用了很多的药,除了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也并没有别的法子,只是有一次,他迷迷糊糊的说漏了嘴,提及了燕儿,我才知道,” 母亲想起往事,整个人都布满了伤痛。 “阿翎,我和你爹爹夫妻恩爱,你也聪慧过人,叫人省心,我们一家四口本该是极其幸福的,因为燕儿这病,再多的幸福也都是打了折扣的,当初我一心的想着为了燕儿,所以什么也没有细想。” 蒋悦伸手摸了摸薛翎的秀发,“你从小就聪慧懂事,我和你爹爹的心思便多在燕儿身上,如今你又承担了这些不该你这个年纪承担的,这些都是我和你爹爹亏欠你的。” 薛翎摇了摇头,“阿娘,不要这么说,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亏欠不亏欠的话,我不喜欢听。” “阿翎,” 蒋悦说道,“亏欠就是亏欠,阿娘心疼你小小年纪,却刚毅如此。” 蒋悦那一张美丽的脸上,呈现着懊恼不已的神色,“你太叫人省心,我们本以为你会顺顺遂遂的,直道有一天,你爹爹忽然抓住我的手,忧心不已,” 她提了一半,只觉得情绪难以回转,便不肯再继续说,“罢了,不提这个了,阿翎,我今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责任,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就像你,你已经接下了薛家的重担,那么无论多辛苦,那也是你应该受的,阿娘再心疼,也没法子,但是,我今日想告诉你的是,燕儿是我和你爹爹的责任,我们为了她已经用尽全力,这些年已经亏欠了你很多,你不用把她的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 一滴泪从薛翎的眼中落了下来。 她的嗓子有些发涩,“阿娘今日怎么忽然说起这句话,” 蒋悦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枚墨色的岐山玉,“这是燕儿给我的,她已经仔细的告诉我今日在王府发生的事情。阿翎,若是燕儿得了东西,却要你去还这个人情,我不同意,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这个还给曾先生吧。” 她叹了一口气,“你已经担了许多,阿娘真的只想看着你过的轻松一些。至于燕儿,我和你爹爹已经尽力,以后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薛翎轻轻一笑,“阿娘,你说的我都明白。手足之情,胜过一切,燕儿小小的年纪,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她不舍得我,我只会更加舍不得她。无关乎责任,只关乎亲情,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个让自己倾尽全力去的人,我并没有觉得辛苦,只会觉得幸福。” 她低着头,把头埋在了母亲的腿上,付出永远都不是单方面的,前一世妹妹撑着身子替她伴奏,那个场景已经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世间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得过手足情深了。 或者说,这世间,也没有几个值得她信任而付出的。 若没有这样骨血相连的羁绊,便没有前一世的心有不甘,而她早就成了一抔黄土,根本不可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巷子 薛翎纠正道,“阿娘,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付出,而是我们两个人。骨血亲情,珍贵无比,燕儿并不会成为我的负担,永远都不会。” 她含着笑,看着母亲,“我答应阿娘,不管遇到什么,我会首先权衡自己的能力和安危,这样好不好。” 蒋悦只得罢了,不过还是心疼不已的说道,“好。” 她从桌子上拿出两本册子,“这些年,我整理出来两本书册,一本中药配置,一本外伤救治。阿翎,这些时日,你会留在家里,闲暇之际,便先看看。” 薛翎接过来,仔细的翻阅。 纸张很新,估计母亲整理了并不久。 “多谢阿娘。” “今日劳累一日,便先回去休息吧。” 薛翎拿着岐山玉,玉在手中泛着温润的光芒,她的心底却一片温和,“阿娘,这个我拿去给燕儿带着。” 薛燕已经睡下了。 薛翎轻轻的抚摸着玉的质地,将玉小心翼翼的放入薛燕的掌心。 脑海里闪现着一幕一幕的景象,有江陵王,有皇长孙,有许岚风,还有曾忆。 这些人,她前世有些只是见过几面,有些,甚至没有见过,可是她的死,这几个大约都脱不了干系。 今生,要如何保全自己,真的是一个难题。 洗漱之后,薛翎躺在软绵绵的床褥之中,仔细的回忆着母亲方才说过的几句话。她从来不知道父亲的死会与燕儿有关。 似乎很多的事情都给她一种不同以往的认知。 从前看到的,也不过是事情的其中一面,而现在展现给她的,似乎是另一面。 薛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纷争都抛之脑后。 次日,她给薛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说了一句,便起身出府。 丝雨提着药箱,“姑娘,那个巷子鱼龙混杂的,那个小雅也不过是就是王妃府上的丫头,姑娘真的要去吗?” 薛翎点头,自然是要去的,稳婆是关乎妹妹的最后一条线索,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 丝雨看薛翎已经“做下决定,便不再多问。 “蒋大哥等在侧门了,老太太再三吩咐要带个靠谱的小厮才行。” 薛翎并无异议。 小雅所住的地方离王府并不愿,只是那个地方,巷子七弯八拐的,看起来极深。 鱼龙混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丝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姑娘,这地方看起来好脏。” 薛翎掀开帘子,并不介意,从前她替人问诊,不拘贫富,多脏乱的巷子她都去过。 只是,她眸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最后人心倒戈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心寒。 而现在,她已经毫不在意。 薛翎提起裙子,下了马车,巷子很窄,来来往往的人群,地上还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污水。 薛翎仔细的避开行人。 前面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薛翎避在边缘之地,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她朝左边歪了一下。 蒋旭在左边护着,看见薛翎歪了一下,顾及着男女主仆之别,不敢去扶,只连声的叫着丝雨。 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薛翎,沉声说道,“小心。” 薛翎侧过头,正对上一双浅色的眸子。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了一句。 其实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曾忆并不隐瞒,“昨日听见你和小雅的谈话了,便想着过来看一看。” 薛翎已经站稳。 曾忆放下她的手臂,离了一段距离,“可以吗?” 他没说原因,只是这样问了一句。 因为前几次的接触,薛翎并没有拒绝,“既然来了,便一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薛翎在前,曾忆在后,只隔着两步的距离,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他在用心的替她隔离着往来的人群。 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学会了一个人去面对一切,所有的委屈和苦难都是一个人来承担。 像现在这样,身后有一个人不着痕迹的护着的感觉,她从没有感受过。 心里总是不自觉的触动不已,到底还是乱了几分。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力求稳妥吗?” 薛翎半回了头,看着曾忆说。 曾忆神色一动,旋即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她当然知道不会,所以她才问出了这一句。 “曾先生几次三番的靠近我,我想知道原因。”薛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眸中似有情绪翻滚,“我只能说,我对你没有恶意。” 薛翎辨别着他的神色,从一开始,她能隐隐的感觉到他的刻意靠近,但是无法论断出他的目的。 她在她身上确实看不到敌意。 只是这一句信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走吧。” 一方小小的四合院,门口聚集这人群,正议论纷纷。 薛翎仔细的辨别了片刻,发现说的是小雅的事。 她看了一眼曾忆,曾忆也正好看过来,“我已经查探过了,这小雅姓赵,比你长一岁,细算起来,薛四姑娘出生的时候,刚刚三岁。” 这些薛翎知道,她只是好奇,曾忆何时查探的这样清楚。 “长孙殿下知道吗?” 曾忆看着她,“自然知晓,你们医治的病患都是重重之重。” 薛翎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姑娘小心。” 院子里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三十多的女人,叉着腰说道,“如今都不愿和你们同住,大伙白天都要做工呢,你娘每天半夜这样的闹,也不是个事儿,如今我这损失找谁去。” “损失算我的吧。”薛翎走了进去,“丝雨,你去结一下账。” 小雅这才看见薛翎,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薛翎单刀直入,“你娘呢。” “在屋子里躺着的,昨天哭闹了大半夜,这会子才睡下。”小雅的话语有点发苦。 薛翎走进去。 屋子想来是被重新收拾过,十分的整洁。 “薛三姑娘坐,曾先生坐。” 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倚着门嚷嚷道,“这小丫头就是你说的能给你娘治的?小雅,你别犯糊涂了,这些年挣点钱都搭在你娘身上了,我看你还是攒点钱,我帮你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医治 薛翎看了过去,站在小雅一旁的是一个三四来岁的女人。 这几句话显然经常说,已经顺口了,不过当着外人的命,小雅还是咬着牙说道,“姑母,别说了,我不可能丢下娘不管的。” 那女人便是小雅的姑母赵氏,扯着嗓子说道,“你若不是我们老赵家的女儿,我才懒得操心,我跟你说,如今提亲的多,你好好的考虑。” 小雅只得陪着笑脸说道,“姑母,今日家里来了巫医,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说好不好。” 赵氏视线落在了薛翎几人身上,然后看向了曾忆,倒是神色缓和了几分,“这位公子便是我们小雅请来的巫医吗?” 曾忆朝着薛翎指了指,“我不是,这位姑娘才是。” 赵氏看着薛翎,立刻跳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毛丫头,也敢上门应诊。” 小雅忙解释说道,“姑母,不要乱说,这是薛家的三小姐。也是薛巫主的嫡亲女儿。” 赵氏听到薛巫主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不过还是一语双关的说道,“出生巫医世家又如何,还不是个丫头片子,趁早嫁人才是正理。” 最后这一句明面上说的是薛翎,实际是自然是对着小雅说的。 小雅对着薛翎歉意的一笑,才上前拉赵氏的手,“姑母,你说我就说我,何必扯上薛家三姑娘。” 赵氏有些不自然,语气还是很硬,“我又没说错,她年纪轻轻,能会多少,薛家三爷都治不了,她能行?你别忘了,你爹当年,若不是薛三爷,也不会多活那几年。” 薛翎看着赵氏说道,“能不能让小雅的娘恢复如常,我并不敢肯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变得跟她一样。” 赵氏听完这话,整个人本能的颤抖了一下,仰着头说道,“小小年纪,你少吓唬人,我才不信。” 薛翎上前一步,“不信的话,你要试一试吗?” 赵氏只觉得背后一凉,看着眼前的少女,转身逃也似的出去,“小雅,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叫我。” 小雅上前歉意的说道,“抱歉,姑母就是这个性子,嘴硬心软,若是有得罪之处,三姑娘不要见怪。” 薛翎从赵氏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便也不同赵氏计较,“不过一时口舌之快而已,带我去看看你娘。” 里面只有一个房间。 薛翎进去,屋子很是整洁,并没有多少异味,可见小雅收拾的很勤快。 薛翎随意问道,“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小雅姐姐真是难得,你这样青春年华,也难怪你姑母会这样说你,你没想过其他的吗?” 小雅说道,“我爹爹过世的早,娘一手将我带大的,我那时候虽然小,也是记事的,外祖母托人给娘说媒,前提就是不能带着我,娘那时候为了我放弃了再嫁,我今日又怎么能为了自己,舍她嫁人。” 她看着床上的女人,露出疲惫的笑容,“自己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她当年放弃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到哪一天,但是无论如何,她当年没有舍下我,我今日便不会舍下她。” 薛翎看着稳婆。 大约也就是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十分的苍老。 “我方才听到你姑母说起你爹爹,不知道是怎么过世的?” 小雅并不设防,“爹爹摔了一跤,便瘫痪在床,那时候,我才一岁,听娘说起过一次。是薛家三爷医治的。” 薛翎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了踏边。 稳婆察觉到有人,便醒了过来,因为慌乱,而哭叫起来。 曾忆听到里面的动静,便掀开帘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压着声音说道,“没事吧!” 焦急的情绪隐藏在眼底。 薛翎看着他,有些意外,“无事。” 她不敢去分辨,曾忆眸光之下的情绪,转过身,已经利落的拉起了稳婆的衣袖,开始把脉。 曾忆站在一旁,并不出去。 薛翎感受着脉息,眉头微蹙,然后两指从脉搏处,沿着手臂往上走。 片刻之后,放下衣袖。 侧过身子,净了手。 薛翎转身出了屋子,“我去开个方子,小雅,你帮你娘稳一稳心绪。” 薛翎提起纸笔,开了一张方子。 曾忆便跟着出来,“如何?” 薛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太好。” 见小雅出来,薛翎便不再多言。 “薛三姑娘,我娘她是不是没得治了?薛家巫术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用?” 薛翎放下纸笔,“你娘身子太弱,我开个方子,先吃上三个月,等三个月之后,我再过来。” 小雅一惊,“三个月?” 薛翎已经将药方递给了丝雨,“你娘这病症罕见,所有的药物由我来担负,我每次开七日的药量,七日过后,我会再来,药也会送过来,你同意了,我就去抓药,但有一点,你既然接了我的药方,就不能再请别的巫医了,即便是我家三叔也不可以。” 小雅听着有救,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自然是满口应允。 从巷子里出来,曾忆主动说起,“若是有时间的话,可否去前面的茶馆歇一歇。” 薛翎抬眼看着他,到底不忍心回绝,“好。” 她不解地问到,“曾先生应该很忙,不觉得是在浪费时日吗?” 曾忆笑了笑,“人生在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浪费时日,只需要想一想,若是生命只剩下一日,自己最想做的,最不舍的是什么,便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日!” 薛翎抬起眼眸,眼中尽是狐疑,“曾先生想说什么?” 曾忆看着她的眸子。 “没有,就是感慨一下而已。”他的笑容透着苦涩,“方便说一下稳婆的症状吗?” 薛翎见他转移话题,这才松了一口气,“曾先生不必询问。我直说就是。稳婆中了蛊毒。” “蛊毒?”曾忆并不觉得若是意外,“若是如此,我想以薛三姑娘的聪慧,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为何还愿意替她医治。” 薛翎的眸光闪了闪,“她中的蛊虫,无解。”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治 曾忆是谋士,自然已经见惯了生死,所以对于薛翎所言的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嗯了一声,这才问道,“既然无解,为何你要浪费时日替她医治?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答案了。那婆子应该是个口风紧的,不然也不会瞒了这些年。” 薛翎轻抿嘴唇,声音轻悠悠的,“你猜的不错,我的确猜到了很多事情,可是这远远不够。不过,我替她医治的原因在于,稳婆所中的蛊虫和家父一模一样。” 她从怀中拿出一只瓶子,这瓶子里是薛翎之前所得的那只蛊虫,“这是家父过世之后,我从他体内取出的蛊虫,这种蛊虫性平和,杀人于无影无踪之中,确实无解。” 曾忆看着她,见她提及亡父,便安慰一句,“节哀。” 薛翎笑了笑,“没什么,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得通。” 薛翎再次开口的时候,便收起了笑意,“这个蛊虫损的是脏腑,以心受损最重,一旦入体,非死不得出,除非,” 说起这个除非的时候,她哆嗦了一下,脑子里似乎有些东西炸开一般,很多片段,一点点的拼凑起来,她腾地站起身来。 声音也变得喃喃细语,“除非,以血为引,将此蛊吸进另一血脉至亲体内。” 很多从前想不透的事情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燕儿体弱,自幼身带心疾。 父亲巫术高超,却被人下蛊。 徐妈妈临终前的话,还有稳婆体内一模一样的蛊虫。 所有的事情被一点点的串联起来。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之前她不敢想,是因为,这样的治疗方法愚不可及,父亲一生为医,从来就不推崇一命换一命的法子。 “薛三姑娘,”曾忆担忧的看着她。 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此时看上去,几乎是白的吓人。 曾忆站起身来,朝着她靠近,“你没事吧?” 薛翎扯出来一个笑容,“让曾先生见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曾忆的声音有些发沉,“既如此,我在隔间等你。” 薛翎静静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父亲过世之后,替妹妹医治的担子才落在他的身上,妹妹体内是没有蛊虫的,她一直以为妹妹的病症算是先天不足。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最开始中蛊的是妹妹。 所以,父亲并不是被人下了蛊。 这样一来,一切就通顺了。 以父亲的巫术,能给他下蛊的绝非常人。 薛翎紧紧的握住拳头。 下唇被咬的失了血色。 两条性命。 父亲带着赌注一般的决绝,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骨血情深。 应该还有愧疚吧。 若非生在这薛家,燕儿应该会健健康康的出生,快快活活的长大。 若不是出生在薛家,又怎么会有人这样残忍的对待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 这才是父亲坚决不肯再生的原因。 薛翎静坐了好一会,这才款步出去。 曾忆正在屏风后面的桌子旁饮茶,细看来,那一杯茶丝却,毫未动。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曾忆便看过来。 视线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确定薛翎已经恢复如常,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他只问了一句,“可想好了怎么做。” 薛翎点了点头,眸中的情绪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坚定不移的神色。 “自然。” 曾忆感叹了一句,“我们明日就要离开江陵之地了,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样短短的一句话,看似平静无比,不知为何,薛翎听出来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外。 她想起那枚岐山玉的事情。 曾忆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即便她想自欺欺人也不行。 “先生可以说一下,今日为何要走这一趟?” 曾忆看着她,说道,“我已经回答了。” 回府之后,薛翎便显得怏怏的。 在这个巷子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她都咽进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时日,薛翎便琢磨着药方,替稳婆调理身体。 稳婆渐渐的清醒许多。 看着薛翎的时候,依然时常犯病。 薛翎并不以为意,只是对着小雅说道,“有劳小雅姐姐去帮忙烧点热水。” 一来二去,两人已经熟络许多,小雅很快就去忙了。 薛翎让丝竹守在门口,这才对着稳婆说道,“小雅姑娘已经去忙了,你这样装着不累吗?” 稳婆动了动,还是没出声。 只这么一瞬间,薛翎已经捕捉到稳婆脸上一刹那的神色,她知道稳婆神智是清醒的,“稳婆,你这病,想听实话,想听假话。” 稳婆不为所动,并没有多说什么。 薛翎继续说道,“既然稳婆不选,那,我就默认你想听实话,你这病无救。” 稳婆愣了一下,然后生生的别过头去,咬紧牙关,不肯言语。 薛翎已经继续说道,“你虽然知道你无药治治,但是你知道你是何病症吗?” 稳婆不懂薛翎为何有此一问,抬起头看着她。 “蛊虫。”薛翎淡淡的说道,“这蛊虫和家父中的蛊虫一般无二。” 薛翎就说了这两句。 稳婆却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但是她只是垂下头去,依旧是不肯言语。 薛翎并不急。 正如曾忆所言,曾做下此事,到现在还没有透露,绝非泛泛之辈。 薛翎的笑意清冷。 “这蛊虫有一个法子,就是以血相诱,将蛊虫引入另一人体内。” 薛翎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你说,我把这个法子告诉小雅姑娘,会怎么样?” 稳婆再也稳不住了,她脱口而出,“不可。小雅是无辜的。” “无辜?”薛翎冷冷一笑,“这两个字,从你的口中吐出来,不觉得十分的可笑吗?” 稳婆低声相求道,“薛三姑娘,我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里,这条命死不足惜,小雅还年轻,你放过她好不好。” 薛翎只是拨弄着手指,“那得看看你怎么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稳婆 稳婆苍老的脸上是痛不欲生的神色,她抬起头,看着薛翎,“薛三姑娘,当初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小雅还是个孩子,这些年她并不知道什么。我也什么都没跟她说,当年的事情,我的确是有愧,这才郁结于心,你想这么对我都随你,只求你,不要去打扰她好不好,她每日里都会在我面前提及你,小雅很是喜欢你。” 薛翎的神色清清冷冷的,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这样煽情的话,听在她耳里,不为所动,“稳婆既然要这样说,我妹妹不足十三岁,十三岁的年纪,她所有的时光都在病痛中度过,她也是一个孩子,她也不知道什么。” 稳婆闻言,便知道,这话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说道,“对不起。” 薛翎的神色清冷,“对不起?种下什么因,就会收到什么果,你当初害别人家的女儿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日,所有的报应,有可能会让你自己的女儿来承担。这便是,因果报应。” “只要你放过小雅,我什么都答应你。” 稳婆还是犹豫着再一开口哀求道。 薛翎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凉嗖嗖的,叫人寒毛都要竖起来。 “早这样说不就行了。也不难,第一,先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稳婆被薛翎逼得几近崩溃。 她沉默了许久。 薛翎也不着急,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坐着。 期间小雅进来了一会。 “三姑娘,”小雅走了进来,试探着问道,“已经烧好了水,我娘她如何了。” 薛翎抬起眼,开没开口。 稳婆已经有些慌乱说道,“小雅,你若是忙好了,便去买些菜回来做饭。” 小雅一喜,“娘,你好了吗?” “没有,”薛翎淡淡的说。 稳婆担心薛翎真的对着小雅说起治病的事,便想着打发小雅出去,“小雅乖,你去买些菜,薛三姑娘要替我好好的查看身体,你在这里容易打搅。” 小雅闻言,便说道,“好,那我就先去了。” 薛翎看着小雅远去的背影,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小雅无辜,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什么感同深受。 悲欢离合,不过各自安好。 一个人的软肋便是这样的威力无穷。 薛翎静静的坐着,想要一个人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同样的苦难原封不动的加注在这个人的身上。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薛翎开口道,“你放心,你若是叫我满意,我便不会拿小雅如何。” 这一句承诺,稳婆并不信,但是却没有其他的法子。 她终于开始回忆当初发生的事。 “我家男人那时候,摔断了腰,躺在床上,后来托了王妃,才找到薛家三爷前来诊治。” 丝竹说道,“我记得大爷那时候有义诊,为何不去?” 薛翎摇了摇头,她担任巫主之后,才慢慢的察觉到这巫医世家的黑暗。 父亲身为巫主,求诊的太多了。 故而每日只能接下十余个病人。 父亲每个月定下了义诊日,只可惜,有富贵之家,专程请人抢占名额。 果然,稳婆摇了摇头,说道,“姑娘生在富贵人家,如何知道百姓看病的艰难,薛巫主的义诊虽然不要钱,可是一个名额难于登天。”她犹豫着说道,“说的是义诊,到最后还不是明码加价。薛三爷替我男人出诊,只提出来一事,作为诊断费用。我那时候救夫心切,便只当这是老天眷念。” “我男人还年轻,女儿还小,我便同意了,薛三爷并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只是说了好好替薛家大太太接生就是了。” 稳婆想起往事,后悔不已,她只当是兄弟齐心,手足情深罢了,直到薛家四小姐被传出体弱不足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觉查出不一样的勾心斗角来。 稳婆多是替富贵之家接生。 勾心斗角早已经司空见惯。 但是这样一件事就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入稳婆的心里。 她跟在王妃身边服侍。 便时常听着薛家的事。听到最后,便悔恨不已。 “当初,并不知道是去害薛家四姑娘,如今我已经遭到了报应,三姑娘,你放过小雅吧,她还年轻。” 这些事,薛翎已经猜的差不多,但是亲耳听到,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她低声的说道,“我并不觉得,有意和无意犯下的错有何不同,我也从不觉得,悔恨与否有何不同,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而你,从来没有想过坦白或者补救。现在不痛不痒的说上几句悔恨的话,我就要心软,对你网开一面,这世间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稳婆被她说的惭愧不已,终于颤巍巍的说道,“我确有补救之心,只是更期望能护的小雅平平安安。” 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人,对于别人守护的人便能毫不在意的践踏和伤害。 这便是人性,人性的弱点,亘古不变。 而她不过是将自己经历的那些原原本本的还回去而已。 可是看见眼前妇人露出这样惊惶失措的神色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心情。 她身上所有的刺不过是为了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而已。 “薛三姑娘,我要休息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说,可以吗?” 稳婆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薛翎了然的看着,“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要寻短见,你以为你死了,小雅就能平安吗?” 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有没想过你体内的蛊虫从何何来,三叔没放过你,你觉得他能放过小雅?而我,没达到自己想要的,你觉得我会放过小雅?” 稳婆摇了摇头,“小雅并不知道,或许,” 她说了一个或许,便说下去了。 薛翎直接打消她这个念头,“你活着一日,所有的问题都由你来承担,你一死了之,那么母债女偿,我可没那么大度。”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遇 稳婆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她看着薛翎,从她慢慢的清醒的时候,就觉察到了薛家三姑娘身上的危险气息,她也曾委婉的对小雅提出过,让小雅跟薛翎说一声不必再来替她治病了。 只是有很多时候,逃避除了能拖延时间,什么也解决不了。 从她身子开始出现异样的时候,她也曾畏惧过死亡,而现在,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 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面对一些自己并不想面对的事情。 稳婆的神色变化万千,这些都落在了薛翎眼里,她甚至不用看,也能猜测出稳婆的想法。 父母对于子女的爱,她从来不会怀疑,可是这一刻,面对着稳婆,她心底激不起半点涟漪。 既没有觉得触动,也不会觉得心软。 她费尽心思的替稳婆延长寿命,当然不是因为心善,而是为了用稳婆来对付三叔。 薛翎看稳婆一直不曾开口,便继续说了一句,“我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入你家,三叔不可能知道,这个巷子虽说是江陵王的管辖地,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池,可是您能保证小雅永远安然无恙吗? 除了他就是我,你只能选择相信一个。” 稳婆扑了过来,抓住了薛翎的群裾,沙哑着嗓子说道,“好姑娘,只要能保住小雅,我都同意。” 薛翎不着痕迹的避开,“我已经有了一个完全之策,我正要前去拜会姑母,我会跟姑母讨要小雅,只要她在我身边,自然是可保她安然无恙,这世间,还没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动手。” 稳婆张了张嘴,这一句话从一个少女的口中吐出,总会给人一种狂妄自大的感觉,可是偏偏薛翎的这一句话她却相信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以后便更会受制于薛翎。 稳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虽说一个丫头算不得什么,可是,三姑娘真要为了小雅去跟王妃娘娘开这个口吗?” 薛翎点了点头,姑母因为南宫辰的事情,对她心怀愧疚,只要她开口,姑母必定会应允。 最重要的是,不管姑母愿不愿意,她都会是姑母 不过江陵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有一点感兴趣。 “行不行,试一试就知道了。” 小雅买了菜回来。 薛翎已经起身,“我先走了。” 薛翎出巷子的时候,偶然之间听到了一个声音,“既然都离了薛家,大成临走之前的时候,来问你要不要一起走,你怎么就那么倔,当初不是喜欢他喜欢得紧吗?” “嫂子,别说了。” “我别说了?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当初为了他们两兄妹摊上事情,既然如此,就该跟他们一起走,又留下来做什么。” 一个男声说道,“你少说两句,巧心和大成已经断了,那事都过去那么多天,别再说了。” 薛翎回过头,果然看见了巧心,不过几个月,巧心一身粗布衣服,正利索的洗着衣服。 不仔细的瞧,还有些看不出来。 “既然她和大成已经断了,那我再替她寻门婚事,宋媒婆已经上门的好几次,街尾的卖猪肉的李三就很好。” “那个卖猪肉的李三都三十好几了,你再换一个。”男声带着讨好。 “她又不是千金小姐,还打算挑三拣四?我把话放着了,今年必须给我出门。” 薛翎蹴足片刻,有些感慨,富贵养人,巧心跟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活不重,虽然没有刻意的打扮过,却也是锦衣玉食的。 如今出了薛家,就像是零落成泥一般。 巧心刚刚好回过头,就看见了薛翎,她心情有些复杂,那一日的事情历历在目,所有的心情都是那么的清晰。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将手里的水渍擦了又擦,然后才过来给薛翎请安,“没想到,又见到三姑娘了,这样的地方,三姑娘怎么会过来?” 薛翎看着巧心,巧心今日的一切都是在她预料中的,前世今生两次背叛,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都已经手下留情,“有些事情,需要办一下。”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薛翎随意的问道。 巧心一家之前所住的地方是薛家安排的,既然巧心已经离了薛家,自然是要搬走的,所有一切犹如从云端跌落一般,不过薛翎看着她,一脸如死灰一般的神色,对居住的环境已经毫不在意。 巧心说道,“搬过来有些时间了。” 薛翎淡淡的开口,“有想过以后怎么走吗?” 巧心一怔,知道薛翎问的是婚事,旋即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没有。” 她对于人生所有的幻想,在那一日就已经划上了终点。 再也没什么叫她期盼的。 “姑娘真是厉害。”巧心感叹道,“我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停了片刻,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很久了,如今话到嘴边,她依旧是不知道答案。 “你依然会,”薛翎替她回答。 巧心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是的,她依然会。 “没想到,三姑娘比我更了解我。” 薛翎摇了摇头,“我并非了解你,我只是比较了解人性罢了。” 人总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很多事情回过头来看,会看的透彻,可是当时的那种心境,只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三姑娘这样的年纪,冷静的叫人害怕,”巧心露出来一点点的笑意,她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做错了事,信错了人,总是要受到惩罚的。三姑娘快离去吧,这里待久了也不好。” 薛翎缓缓的走出巷子,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巧心。 一路上,她没有说话,每当薛翎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丝竹和丝雨都不敢在一旁嬉笑。 行了一路,薛翎开口,“丝竹,让你娘留意一下,庄子里可有未成婚的小厮,去巧心家里走一趟吧!” 丝竹见惯了薛翎的冷血,面上一喜,“姑娘,我就知道姑娘心肠还是软的。” 薛翎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 不过能再一次遇见,还能再一次挑动她的心情,也算是一种机缘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巫医 薛翎离去的时候,已经彻底放下,罢了,嫁的远一些,以后也不必见了。 “去王府吧。”薛翎的心情很显然轻松了很多。 丝竹问道,“姑娘,这个巷子虽然鱼龙混杂,却从来没有出过事,就是因为这里是江陵王的管辖区,我们把巧心两人接回府,岂不是就放在三爷的眼皮底下了吗?那样安全吗?” 薛翎自然是想到此事,“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明,既然如此,放这里,或者带回家,并没有多少不同,再者,我也想试试看,这噬心蛊损伤的心脉有没有医治法子,稳婆是最好的选择。” 她已经下定决心,这一世,必然要毁去巫蛊术,不过这世上,牵扯到利益的东西,想要杜绝绝无可能。 所以薛翎还是期望能找到可以医治的法子。 “姑娘,到了。” 薛翎这样想了一路,就听到丝竹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下了马车,步行至姑母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在处理一应事宜。 “阿翎,坐吧。”薛氏看着薛翎,“我听说这几日你都在替稳婆医治,如何了?” 薛翎起身说道,“正要跟姑母说这事呢,这些时日,我跟小雅相处的极好。” 她刚刚开了一个头,薛氏已经猜测到了,她主动说道,“难得阿翎有个合心意的丫头,若是你不介意,以后就叫她跟着你。” 薛翎闻言,便起身下拜,“我正有此意,多谢姑母。” 薛氏嫁进王府,和江陵王相敬如宾近二十载,也是个有见识的,早已经瞧出薛翎非池中之物。 因为早年那一桩婚事,薛氏对薛翎十分的愧疚。 她不怕薛翎开口,就怕薛翎不开口。 薛氏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小雅的卖身契取了来,给三姑娘。” 薛氏身边的嬷嬷办事极利索,很快就送来了小雅的卖身契。 薛翎离去之后,江陵王召了薛氏过去询问,“阿翎过来可是有事?” “就要走了一个丫头,我已经做主应了。”说着似乎害怕江陵王觉得不妥,又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妾身做错了?” 江陵王没有说什么,“你是主母,这样的事情不必请问我。自己做主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江陵王不经意之间,露出几分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默然道,“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能这般隐忍,她顺藤摸瓜竟然找到了稳婆,看来比起寄远,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薛氏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事,不过江陵王鲜少夸赞旁人。 薛氏心里还是欢喜的,叫了车马,把小雅和稳婆送去了薛家。 若说最慌乱的,莫过于薛寄蔓。 “你说阿翎到底想做什么?”薛寄蔓问道。 邱氏在一旁说道,“老爷又问这个问题做什么?阿翎现在的行事叫人琢磨不透,我有一种感觉。阿翎这个职务,一旦他坐上去,再也没没人把她拉下来。” 薛寄蔓皱着眉头,还是不肯承认,“先看看。” 薛翎把小雅安置在了母亲旁边,小雅和稳婆的住所也都已经安置好了。 接下来的时日一切如常。 巫医考试定在了三月三日。 正是万物复苏之际,桃红柳绿。薛翎屋子前的几株桃花也已经开了。 “姐姐,马上就是巫医考试了,你这些时日都在琢磨怎么医治稳婆。你不担心吗?” 薛翎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什么好担心的,燕儿,阿娘已经配置好了一路需要用的药物,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的准备去玩两日就好。” 薛燕眼中闪现出一股光亮来,“真的可以吗,阿娘会不会不同意,祖母也不会同意。” “阿翎,你是去考试的,燕儿跟过去,会不会打扰你。”蒋悦走了进来。 薛燕眼中的光亮已经黯淡下去。 薛翎笑着说道,“不会,阿娘,燕儿一直呆在家里,也没有哪里可以去,我让乳娘跟着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明早还要赶路,阿翎先回去早一些休息。” 出了母亲的房门,薛翎走到了院子之中。 一轮明月挂于空中,四周十分“她” 丝雨连忙取了一个披风替薛翎披上,“虽说已经三月了,夜里依旧寒凉,姑娘不要受了风寒才好。” 院子很大,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琴音传过来。 丝雨循着琴音望了过去,“应该是二姑娘院子里传来的。” 薛莲自从得了江陵王赏赐的*,便每日里爱不释手,每到这个时辰,就听到琴声,从无间断。 如今已经将近三个月了。 好在薛家很大,薛翎所住的院子,只是隐隐的听见,也不算是特别的打扰,“随她去吧,” 丝雨感慨道,“姑娘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有姑娘,像个小大人一样叫人心疼。” 薛翎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苦吃在前头,以后的便都是福气了,若是享福在前面,那后面便都是苦了。” “是这样吗?” 薛翎点了点头。 “自然。” 翌日,天气晴朗,薛翎早上先去了薛老太太的屋子。 二房和三房都已经坐好了。 邱氏依旧是十分的和气,“阿翎总算是来了,” 邱氏说道,“这一次是在榕城举行巫医的考试,我已经早早的给邱家太爷去了信,你们兄妹三人就住在邱家,阿翎和蓉娘住一起就是了。” 薛翎却不愿意,道,“如此,就要麻烦舅祖母了,只是我想着燕儿在家中无趣,便应了她一起,我们一大家子叨扰邱家,虽说是亲戚,到底是有些不妥,再者蒋家舅舅也会去,我和妹妹还要去拜会舅舅。” 邱氏明白,薛翎到底还是因为熏香之事生了嫌隙,她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们两家本就是亲戚,阿翎你去了榕城,还要去住客栈,邱家会怎么想?” 薛老太太一摆手,说道,“不住客栈。” 邱氏一喜,“就是呢。你们女孩子家如何住的客栈?还是住邱家吧。” 她絮絮叨叨的准备长篇大论,薛老太太已经截断了她的话,“也不住邱家。”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别院 薛老太太这一句话说出来,邱氏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薛老太太扫了一圈,说道,“我在榕城还有一套别院,这些年也没有租出去,” 她先对着邱氏说道,“平日里因为你带着阿莲回邱家,便时常去别院小住,所以这别院一直有人打扫,今年又重新的修葺过了,我正想去看看,便带着阿翎和燕儿住在别院吧。 邱氏心里微微的有些诧异, 这别院的修葺是她准备的,无论是陈设,还是摆件,都是真材实料,心里到底是有些咯噔, 不敢劝,只是笑着问道,“老太太也要去吗?” 邱氏一向八面玲珑,即便在薛翎手里吃了几回亏,还是面不改色的对着薛翎嘘寒问暖,不过这一刻,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了。 薛老太太嗯了一声,状若无意的说道,“这次巫医考试,不比寻常,我们薛家小一辈的三个孩子都要去,整个江陵都在观望,若是这三个孩子,一个也过不了的话,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亲自带着几个小辈去。” 邱氏唇边的笑容有些发僵了,“三个孩子都极刻苦,阿翎就不必说了,我们阿昊这几日也是极用功,便是阿源,这几日看书都看到三更半夜,怎么会一个都过不了,再者巫医考试十分的无趣,老太太这个年纪了,舟车劳顿,只怕是吃不消,老太太还是留在家里就好。” 薛老太太十分坚定,“天天待在家里,怪闷的,我一已经都不必再说。” 她扫视一圈,继续说,“既然你们都在,我有一件事要说,榕城的那座别院是当年我出阁的时候,我的父母替我建造的,就是希望我回了榕城有一个栖息之所,所有这座别院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若是这一次,阿翎能顺利的通过巫医考试,这个别院,我就过到阿翎的名下。” 薛翎自然是知道这个别院对祖母来说意义不小,她前世也是去过的,四进的院子,宽阔别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修葺的十分的精美。 最主要的是,这个别院,邱氏想了许久了。 邱氏也是邱家女,但是却属于旁支,出阁之时的嫁妆自然是和嫡系出身的老太太不能相提并论。 邱氏虽然没有说过,多多少少还是惦记过这个别院。 薛莲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自记事起,便跟着母亲回榕城小住,十次有八九次住过这间别院。 她虽然刻意的隐藏,还是透露出一点酸涩,道,“祖母偏心,就算我们这些女儿家不能跟三妹妹相提并论,还有两位哥哥呢。若是两位哥哥也考中了,祖母打算如何赏赐。” 薛老太太看了薛莲一眼,薛莲那点子小心思,她一清二楚。 若说从前,她的确是动了这样的心思,想要把别院留给邱氏。 现在却不了。 她的一切,除了薛翎,再也不想分给别人一分一毫。 薛老太太问薛源薛昊,直截了当的道,“你们两人也想要这个别院?” 这一句话问出来,谁敢说要。 薛源连忙说道,“祖母既然给了三妹妹,那就是三妹妹的。” 薛源本就没几分把握,便不想争取。 薛昊是有几分把握的,便觉得亏得大了,但是薛源已经开口,薛昊也只得跟着说道,“正是这个话。” 薛老太太颔首道,“不错,我薛家的男儿须有大志,想要什么就去挣回来,和家里的妹妹抢东西,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这一句话说完,便是邱氏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老太太朝着邱嬷嬷说道,“把我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拿过来。” 邱嬷嬷便端了两套文房四宝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我特别定制的两套文房四宝,阿源,阿昊,你们若是考中了,便以此为奖励。” 一屋子的人都看傻了眼。 文房四宝虽然也是很珍贵,当时和四进的院子相比,连个零头也不够。 便是薛翎也觉得祖母这心偏的不是一点半点,不过她并不想回绝。 即是祖母的心意,她便开开心心的接受了。 “多谢祖母,我定不会叫祖母失望。” 薛翎谢过之后,薛老太太果然更加欢喜。 薛寄蔓夫妇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不会多说,而薛寄宏就有些忍不住了,“母亲,她一个小丫头要那么多房产做什么,她去榕城去的也少,给她了,也不过是白白的放置着。” 薛老太太正欢喜着,闻言,脸一胯,“觉得我偏心了吗?” 没有人说一句话。 薛老太太看了一圈,把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才继续说道,“阿源和阿昊都是我薛家这一辈的男丁,如今薛家遭逢大难,理应由他们二人担下重责,事实上,到了这个田地,却由阿翎顶在前面,现在知道她是个小丫头了,当时举荐她做家主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她只是个小丫头。” 薛老太太说的激动之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们都扪心自问,走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的觉得自惭形秽,但凡有一个担得起的事的,也轮不得阿翎一个小丫头出这个头,你们若是眼红她今日所得的一切,只管现在就站出来,谁敢拍着胸脯把这个重担接下来,这个别院,我就给谁。” 可是薛老太太这一番话说完。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邱氏先说了一句,“婆婆说的在理,理应如此。” 薛老太太这才说道,“既如此,去准备一下吧,早一些出发。” 蒋悦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将一盒药递给了薛翎,“记得催促燕儿吃药,若是有什么不妥,及时让人回来传信就是,也可以找你舅舅。” 薛翎点头道,“好的,阿娘,不要担心。” 薛老太太带着薛翎薛燕上了马车,“等会去了邱家,先去给你舅祖母请个安,在邱家吃个饭,我们就去别院。” 总共加起来大约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 邱家擅香,入了城,就见街道两旁售卖香料的比比皆是。 一路走过去,香料的味道萦绕在薛翎周身。 只觉得香气扑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质问 薛翎随口问道,“祖母,听说薛家的香十分的神奇,还有一种香可以让人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和事。” 薛老太太说道,“你这是听阿莲说的吗?” 薛翎笑着说道,“正是。” 薛老太太说道,“你说的那种应该是一中,幻香,也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制香的时候加了一些特的药物,能致幻。这种幻香如今算是邱家的禁物,这几年用的也较少了。” 薛翎闻言不再多问。 马车停了下来,眼前就是邱家的府邸了。 薛翎扶着祖母的手下了车。 薛老太太上了年纪之后,虽然爱热闹,却并不愿意出门,薛翎知道,这一次祖母一定要走这一趟,大约就是为了自己。 邱家老太太已经亲自接了出来。 邱老太太年纪比薛老太太小不了几岁,想来是一向过的比较顺意,看起来似乎年轻许多。 “姐姐,快快请进。” 一面让儿媳妇奉上茶水,一面说道,“姐姐这些年不爱跑了,怎么一个小小的巫医之试,竟然惊动你亲自跑一趟。”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弟妹你有福气,夫妻和睦,儿女孝顺,不像我,一把年纪,尽为小的操碎了心。” 她回过头看着孙子孙女,混浊的眼眸中,似乎看到了从前。 丈夫刚刚去世,当时薛家就像是现在一样,犹如天塌下来一般,寄远扛起了一切,那时候她更多的是欣慰。 她站在寄远身后,帮扶着儿子接下薛家的重担。 一转眼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一切也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薛老太太的这一声叹息便显得格外惆怅。 便是邱老太太在一旁听了也感叹不已。 几家都是亲戚,邱老太太也是知道薛家发生的这些事,说道,“别想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现在好好的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就是。” 一边携了薛老太太的手上座。 这样说了几句,薛老太太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去见见兄弟。” 邱老太太跟着起身,“他也念叨你好几次了,听说姐姐要来,不知道多欢喜,我现在就让人去通报。” 邱老太爷是邱家现任的家主,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一双眼睛却显得囧囧有力。 他起身相迎,“姐姐请坐。” 两人是嫡亲的姐弟,这些年都上了年纪,见一面越发的有限,可是一母同胞的感情却一如往昔。 邱老太爷埋怨道,“我听说你身子也不是很好,写一封信带过来就是了,你的孙儿就如同我自己的一样,你还担心我不尽心,非要这样亲自跑这一趟。若要出个好歹,岂不叫人担心。” 这语气如同儿时一般。 年少之时,他便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埋怨,听着却是满满的关切。 每一次薛老太太都会先心软几分,这一次却没有,薛老太太说道,“各自的儿孙各自疼,我哪里敢劳烦你。” 这一句话不仅有些生分了,而且说的有些重。 邱老太爷一听,就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他说道,“姐姐自出阁之后,已经几十年了,倒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姐姐这是准备责怪我了吗?” 这一番话,似乎回到了年少的岁月一般。 两人都禁不住想起了往事,一时之间有些相顾无言。 薛老太太说道,“如今,咱们见一次就少一次了,只是我这把年纪,却咽不下这口气。” 邱老太爷身为邱家之主,自然是知道江陵王传下来的文书,他以为薛老太太说的是这件事,“我听闻薛家至今迟迟不曾断出继承家主的人选,姐姐若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薛老太太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我姐弟一场,皆是前一世修来的缘,如今立场不一样,我也是邱家之女,自然是希望邱家千好万好,也绝不会为了薛家跟你提出什么要求,但是事关子孙的性命,我却不能不坐视不管。” 薛老太太拿出一只小巧的铜制盒子,递到了邱老太爷的面前,“你看看这是何物?” 邱老太爷接到了手中,轻轻的扭开了盒子,里面是未曾燃尽的香灰,他仔细的分辨之后,“这是邱家的香?” 薛老太太哼了一声,“邱家制香,女孩子家也会接触一些,但是我身为嫡系,自幼所习的都是些日常所用的香,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含药性这般明显的香。” 邱老太爷似乎猜到了什么,“这是从何而来。” 薛老太太的神色十分的严肃,“我也正想问你,这是在我儿媳妇蒋氏房中发现的,那一场大火的时候,房中就点了这一只香。阿翎险些葬身火海。” 邱老太爷立刻就明白了,“你说怀疑五娘?按理说不会,她出身旁系,如何习得这样的制香?” 薛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阿昊身上也有邱家的血脉,你们会支持阿昊,我并不反对,但是,这样的东西,险些害的阿翎葬身火海,既然出自邱家,我自然是要来讨个说法的。” 邱老太爷看见薛老太太脸上的神色越发的肃穆,“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是谁给了五娘这些。”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怪我,寄远膝下就这么一点骨血,燕儿你也看到了,寄远想了很多法子,也是治不好,我能指望的就是阿翎了,若是阿翎有个好歹,我便随了她去。” 邱老太爷听着这话,越发的觉得扎心,“姐姐别说了,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薛老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邱家也是她的娘家,如今亲自过来质问,她也不好受。 尤其这些年,邱老太爷已经不当家了。 虽然邱老太爷依旧是邱家的家主,不过确实侄儿们在打理一切。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卜筮 薛老太太说出这一番话,也觉得心痛,一母同胞的两姐弟,曾几何时,这个胞弟也是她最重要的人,如今,却为了儿孙说出这样的话。 她轻叹一口气,道,“事关邱家的传承,你也该好好的查一查,我今日就不住在这里了。” 邱老太爷越发的不安,“姐姐,本就是一家人,话说开就是了,何必这样生疏。” 薛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如今薛家的形势就是这样的。阿翎现在就是我的命根子,不能有一些闪失,我并非和你生分,你也不要太在意,活到我们这个年纪,无非就是为了儿孙,我和你不能比,你妻儿老小,和乐融融,而我丧夫丧子,只想护着一个小孙女,希望你能理解。” 邱老太爷被说的惭愧不已,“姐姐不必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不住在家里也罢了,走的时候,一定要再聚一聚。” 薛老太太这一回并没有反对。 走出邱家的大门的时候,薛翎察觉到祖母心情有些低落,问道,“祖母和舅祖父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我让祖母为难了?” 薛老太太握住了薛翎的手,“就是聊了一些旧时之事,” 对着胞弟,她也用了一点心机,无非就是期望来日薛家正式接任薛家,能得到其他家族的认可的支持。 蒋家她不担心了,再拉上邱家,她才可以稍稍落下心来,这也是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走一趟的原因。 薛老太太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薛燕的手,然后笑着说,“我的孙女儿永远不会叫我为难。” 这一句满满的都是宠爱。 薛翎心里一暖,前一世祖母已经对她很好了,可是依然不能和现在相比,现在的祖母对她几乎是全心疼爱。 薛翎主动的说道,“祖母,舅祖母也在诚心的留宿,祖母真的不住下来吗?” 薛老太太一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以后的话,有阿翎的地方,才算是我的家。” 薛翎眼中一酸,“祖母,我会好好的守着这个家的。” 重生之后,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是薛翎第一次主动说这一句话,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承诺,更多的是责任。 和刚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的她满身心都是压抑着的戾气和不甘,而现在她已经平和太多。 “好。”薛老太太欣慰的说道。 别院离邱家不远,院子已经洒扫的十分干净,奔波了一天,薛翎第二日还要考试,薛老太太年迈,薛燕体弱,三人到了别院,就早早地休息了。 “祖母,我去参与考试,你和妹妹好好的休息,今日考完,我们再好好的游玩。” 薛翎辞别薛老太太,然后前往考试的地点。 考试有专程的地点。 一座三进的院子,厅堂设置的十分的宽敞。 薛翎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堂中已经坐满了人。 第一天是文试。 堂中设了几十个位次,都是用隔板隔开的。 薛翎去的时候还早,已经到了好些人。 她在门口遇到了蒋序文。 “表姐。” 薛翎笑着说道,“你先跟着哥哥们熟悉熟悉,等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找燕儿玩,好不好。” 蒋序文忙说道,“好。” 薛翎抬脚进去。 然后扫视了一圈。 四个家族的子弟,还有一些普通的巫医馆的子弟,七七八八的加起来约莫也有二十来人。 年纪最大的也有几十岁了。 不过大多也就是是十来岁的少年公子。 薛翎一身素衣,挽着双发髻,纤细修长的身姿,走进去的时候,便显得十分的显眼。 屋子里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四大家族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大多数都是认识的。 底下小声的议论。 只听到一个压着声音说道,“四弟,这薛家三姑娘据说天资聪慧,男儿也比不过,不然薛家这一辈有两个子嗣,何至于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参与。” 薛翎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吴家的二公子,近弱冠之年,算是这一批里面年纪偏大的。 他口中的四弟是吴家的四公子。 那吴四公子一听,立即不服气,然后喊了一声,“这不是薛家的三妹妹吗?果真来参加巫医之试吗?” 薛翎略过吴四公子,看向了吴二公子。 这个二公子挑拨的并不高明,偏偏吴四公子就上当了。 吴四公子说的兴起,便越发的无理,“这几十年来,不曾看见女子参加考试,今年倒是不同寻常,薛家这是没人了吗?” 薛源和薛昊毕竟都是薛家的,此时脸也涨得通红,说道,“女子参考,各凭本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吴二公子劝道,“薛三姑娘并不是第一个参与巫医考试的女子,我听说上一次是蒋家的大小姐。” 吴四公子立刻接过话,“我知道,就是薛三妹妹的娘亲吧,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只是不知道,薛三妹妹是否会像令堂一样名落孙三。” 吴二公子小声的说道,“听说这薛三姑娘有几分名气的,说不定就能过。” 吴四公子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浪得虚名而已,之前王妃娘娘生辰,听我们二姐说,王妃问有没有精通巫舞的,薛三妹妹直接就回绝了。” 吴家的两兄弟一唱一和,旁边其他的子弟,都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和。 薛翎瞥了一眼,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要侧身走过去。 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吴四公子说道,“薛源薛昊,早就说了你们两人不行,不然何至于让个女孩子前来参与巫医之试。莫不曾来日也得让她接任薛家的家主。” 薛源看着薛翎的背影,想起来那一日在祠堂之中,薛翎坦然应下的情景,平心而论,他的确是远远不如这个堂妹。 他说了一句,“三妹巫术的确极有天赋。” 吴四公子嗤了一声。 薛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转过身来,退了几步。 吴而公子看她神色,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薛三妹妹想说什么?” 薛翎侧过身,拿起吴四公子身后的用于占卜的蓍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卜筮2 蓍草在薛翎的手里把玩着,“我观吴四哥哥面相不好,我虽才疏学浅,不过好歹也算学过卜筮之术,你既言语轻慢,不如让我替你卜上一卦如何?若是不准,今日这考试,我便不参与了,但是若是我测的准了,你待如何?” 薛翎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了。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世家的子弟不约而同的围了上来。 蒋序文本来就是跟过来看看,此时见这边争论,也忍不住的走了过来,站在薛翎的身后,低声的唤了一句,“表姐。” 透着担忧。 薛翎回过头来朝着蒋序文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吴四公子。 当着这本多人的面,吴四公子只觉得被薛翎激的气血上涌,一个小丫头也敢这么大言不惭,他大脑一热,输人不输阵,他直接说道,“本公子应了,你如果要是真有几分本事,本公子退出此次考试就是。” 吴二公子站在一旁,拉了吴四公子的衣袖,“四弟,算了。” 吴四公子一甩衣袖,“二哥别劝,我就不信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薛翎一笑,说道,“世说新语方正有言,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般,吴二哥哥可知其中含义?” 吴四公子显然不知,他极爱面子,当即说道,“我们男儿不比你们女孩子家,读这些没用的书有何用,又不能行医治病。” 这时几个评判走了进来,巫医的评判都是在各个世家选下的。 今年既然是在榕城举行,而榕城算是邱家所在之地,故而这一次的考试自然是由邱家老太爷主持,但是为了公平起见,各个世家也会推荐一位德高望重的过来作为评选,薛家今年参与评选是薛承孝。 蒋家是蒋明旭亲自前来的。 而吴家这一次前来的也是吴家的家主。 由此可见,四大家族对这一次巫医考试的重视。 离考试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几人提前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四人都停下了脚步。 听到吴四公子这般一说,便是吴家家主在一旁看着,此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正待出言。 薛承孝已经先开口道,“吴老弟,既然是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置,咱们看看就行了,反正离考试开场还有些时间。” 邱老太爷在一旁看着,想起来薛老太太和他说过的话,他自然猜得到,薛家定下的传承人便是薛翎。 尤其是薛老太太护的心肝宝贝一般,邱老太爷也有心想看看薛翎如何应对。 他一抬手,阻止了几人说话。 主考官出言,其他几位自然不再出声,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四人站在后面,看着。 屋子里所有的人自然是知道四位评判官已经进来了,而且正在看着这一场闹剧。 因为评判官进来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了几分严肃。 所有的人都不敢再说话。 薛翎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的清朗,“这一句话的意思是说,从竹管的小孔里看豹,只能看到豹身上的一块豹纹,就拿吴二哥哥来说,你只看到了我女儿家的身份,却忽略了,一个人的天资和,其实与性别并无多大关系。” 评判官进来了,屋子里静的可怕,吴四公子在这个时候,有一些下不来台,尤其是感觉自家老子那阴森森的目光,不禁生出几分退缩之意,“你什么意思,不要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不测了,我不测了。” 屋子里只听得到薛翎和吴四公子两人说话的声音。 对比之下,便能感觉到吴四公子的一丝慌乱,以及薛翎的从容不迫。 蒋明旭看着薛翎不由得暗暗的点头。 薛承孝看着薛翎,也露出欣慰的神色,便是邱老太爷也有些惊讶。 只有吴家家主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薛翎把玩着手里的蓍草,到了此时此刻,吴四公子才想要退缩,她自然不会允许。 薛翎慢条斯理的说道,“吴四公子是吴家嫡系,以后是要继承吴家家主的,今日随意评判,轻视他人,是为不智;畏畏缩缩,出尔反尔,是为不勇,这一点果敢决断也没有,日后如何担得起大任。” 吴四公子这个年纪最是经不得激,看着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达的人。又看了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四个评判。 他咬了咬牙,决定赌一赌,说道,“好啊,不过我加上一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薛三妹妹方才说过,你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不再参与考试,是否当真?” “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得什么叫做一言九鼎。”薛翎说道。 吴四公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测。” 便是薛源和薛昊站在一旁,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薛翎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众人的神色,大约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薛翎坐了下来, 她手中的蓍草一共有五十根,她拿出一根然后将手中剩下的四十九根随意的分成两半,分别握于左右手,夹在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字间,吴四公子看着薛翎,心里暗惊。 卜筮之术是巫医世家必学的课程,也是巫医考试必考的内容,所以每个桌子上都会放好了用于卜筮的蓍草。 但是薛翎这样娴熟的手法,不仅让吴四公子吃惊,便是几位评判官也暗暗的点点头。 邱老太爷朝着薛承孝点头,意思是不错的意思。 薛承孝性子淳朴一些,本就对薛翎有了愧疚之心,此时看着薛翎占卜,也不由得落下心来。 几人看过去,薛翎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等着她解说。 她只是看着吴四公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吴四公子看她不说,心里又生出几分期冀来,只当她和自己一样,啥也不懂。 “少故作玄虚了,若是不会,你一个女孩子家,讨个饶,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薛翎放下手中的蓍草,摆给吴四公子看,说道,“这是睽卦。”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面试 旁边有略略懂的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看着薛翎手中的卦。 吴四公子到底有些心虚了,声音似乎很大,但是明显底气不足,只是用大嗓门掩盖心虚,“你少故弄玄虚,什么睽卦。” 薛翎看着吴四公子,吴四公子是小一辈中出了名的纨绔,前一世直到她离世,还不曾考中巫医。 薛翎缓缓说道,“睽者,乖戾也,性相乖异,固有贩卖猪羊之象。” 吴四公子还是不懂,他低声问吴二公子,“二哥,这卦象是好是坏?” 吴二公子懂得一些,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大好。” 吴四公子一听就炸毛了,“薛翎,你胡乱说些什么?本公子一向气运不错,绝不会是这个什么睽卦。” 吴四公子气急,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 薛翎毫不退缩的说道,“我没有胡说,吴四公子的这个卦象,”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名不利,利不全,病不愈,事事难。不说远的,就单单指着眼前的巫医之试,必有落选之象。” “你胡说什么,”巫医世家偏爱吉言,最是听不得这些。 吴四公子一把将桌面上的蓍草尽数掀在地上,“你不过就是粗略的懂了一些,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唬弄人。” 有一些蓍草洒落在薛翎的群裾边上。 薛翎俯身,一根根的将蓍草捡起,然后擦去了灰尘,摆在了桌子上,“蓍草有灵,吴四公子这般恣意妄为,若不能沉心静气,这卜筮之术也不必学了,学了也是白学。” 吴四公子这个年纪,正是少年人血气方刚不受控制的年纪,还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在薛翎面前,全然不是对手,“谁,谁说的?” 薛翎一字一句地问道,“那我问你,睽卦属哪一宫?” 吴四公子虽然是学过的,到底是基本功不太扎实,脑子一下子像是打了结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再一次求助的看着吴二公子。 “二哥~” 吴二公子做了一个嘴型,偏偏吴四公子又看不懂,蒙了三个还没蒙对,一抬头看见自家老爹那阴森森地目光,只觉得后怕不已,把头一昂,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考试也不是这样考的。” 薛翎不由得摇了摇头,“不错,考试的确不是这样考的,可是,我敢断言,就算你把书册背的滚熟,我现在随意反过来问的一个问题你也答不下来。” 吴四公子更加的心虚,即便薛翎所言背的滚瓜烂熟,他也做不到,不过这一次考试大底考哪一些他是知晓的,此时不服气的说道,“我不信你都知道。” 薛翎一直在和吴四公子说话,并不曾发觉一直站在一旁的薛源,听到这个时候,也浮现了心虚的神色。 薛翎不假思索的说道,“八卦即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衍生为六十四卦,每宫又统领八卦,这睽卦属艮宫第五卦。” 她自幼时识字起,便是学的这一些。 虽说熟识六十四卦,并不一定就能精通卜筮之术,但是想要精通卜筮之术,却必须要熟识这六十四卦。 先天的天赋和后天的勤奋加起来,才能通晓这卜筮之术。 吴四公子结结巴巴的说道,“谁,谁不知道,还要你来教我。” 声音明显的低了下来。 “薛三丫头不用考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声音严肃冷冽,正是邱老太爷的声音。 吴四公子一听这话,立刻喜从中来,顿时感觉底气十足的说道,“罢了,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和你计较了。既然邱家爷爷都说了不许你考了,你就早些回去吧。” 薛翎只是平静的站起来。 “住口,”吴家家主在一旁羞愧难当,“薛三丫头的卜筮之术,无论手法还是断卦都无差错,你个臭小子学术不精,还在这里这般大言不惭,丢人现眼。还不给我住口。” 吴四公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低声唤了一句,“爹。” 吴家家主也算是世家之主,偏偏得了这个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有心徇私,也无能为力。 只是恨铁不成钢。只气的头晕目眩。 邱老太爷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亲眼所见,阿翎这卜筮之术不说登峰造极,但是在你们这一辈的确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有谁不服,只管站出来。” 他停了片刻,扫视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说话。 “既然都是心服口服,我的意思是阿翎免试,直接过关,不知道有还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先是征求的看向了其他三位评判官。 蒋家参加评选的是蒋明旭,本就是薛翎的嫡亲舅舅,他虽然不好发表评论,但是还是说道,“免试也是有先例的,阿翎是我外甥女,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依照先例决议就是。” 薛承孝接着说道,“蒋老弟,我却不这样想,举贤不避亲,阿翎方才的卜筮之术我是心服口服,邱家老哥说的有道理,我同意阿翎免试过关。” 吴家家主微微沉思之后说道,“薛三丫头的确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也同意。” 既然四位评判官都同意了,这样一来,薛翎直接便通过考试了。 堂中安静了片刻,就开始议论纷纷。 所有的人都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薛翎,虽然嫉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翎起身行礼,“多谢四位长辈。” 邱老太爷看向了吴四公子,说道,“有奖就有罚,吴四出言挑衅在先,学业不精在后,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该如何处置,还请吴家老哥决断。” 这样棘手得罪人的事情,他直接丢还给吴家家主。 吴家家主在一旁看到现在,心里早已经是波澜起伏,百转千回,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只是心情着实低落,“那就依照旧例,两年不得参加巫医之试。” 薛承孝连忙笑道,“两年有些过了,不过吴家贤孙这学识,今年考中的确是不可能,不如就回去好好的学习一年,明年再参与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挑拨 吴家家主这一句话是以退为进,邱家老太爷身为主考官,听吴家家主这样说,自然不好过于严苛,正待说一句下不为例。 薛承孝便抢先一步直接将此事定下来了。 今日争端是吴家四公子挑衅薛翎在先,薛翎还击在后,算起来就是吴家和薛家的争端。 薛承孝身为薛翎的本家长辈,吴四公子言语轻慢,他早就不爽了,护着晚辈,说上这一句话本就是无可厚非。 最重要的是,四个评判官之中,只有薛承孝不是一家之主,他不需要八面玲珑,也不需要碍于四大家族的情面思前顾后,这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堵住了吴家家主的后路。 吴家家主也不好说什么。 蒋明旭心疼薛翎,觉得吴四公子这个责罚算是轻了,便缓缓的说道,“如此也是不错,吴家贤侄将来也是也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张扬跋扈可以,好高骛远却是不行,还是要好生的专研巫术,方是正道。” 吴家家主知道这事已经是毫无回旋余地,“长辈们说的话,你记清楚了吗。” 吴四公子不情不愿的,“记清楚了。” 吴家家主然后对薛翎说道,“犬子年轻无知,我代他向薛三姑娘致歉。” “吴伯伯客气了。” 既然都开口了,邱老太爷思虑片刻,便直接决议,“既然如此,薛家丫头免试过关,吴景落选。” 吴四公子单字一个景字。 邱老太爷然后看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子弟,挥了挥手说道,“都入座,准备考试了。” 薛翎的名字正式的被记录入巫医的册子里,只待结束之后,报备江陵王,公之于众。 所有取得巫医资格的,就可以正式挂名行医了。 薛翎缓步走了出来。 与她一同出来的还有吴四公子,以及蒋序文。 吴四公子看着她,恨恨地样子,“你” 那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却不知道怎么去说。 薛翎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若是吴四公子,就不会这般仇视一个无辜之人,而将真正应该仇恨的对手当做至交,真真是愚不可及。” 吴四公子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凶狠的神色变做了不解,停下来脚步,“你,你什么意思,说明白一点。” 薛翎看向了他,先对着蒋序文说道,“你去马车等我,我等会过来带你去找燕儿玩。” 蒋序文点头离去。 吴四公子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了一遍,“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薛翎这才回过头问道,“你今日一共犯下了三个错,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你可知道是那三个错?” 吴四公子自然不知,他自幼被宠的有些过了,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从未想过。被薛翎这样一说,有些愣住了,然后问道,“哪三点?” 薛翎说的简单一些,“其一,四大世家本就是息息相连,你以为针对的只是我一个小女子,却忘了我背后站着的是薛家,且不仅仅只是薛家,你没意识到吗?” 吴四公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蒋家邱家都站在薛翎的一边,不由得说道,“不对,我吴家和其他三家也有姻亲。” “亲疏远近,各有不同,而你估算错误,已经输了第一步。” 吴四公子还想狡辩,却发现无从辩起,“还有呢?” 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自己对薛翎已经多了几分信服。 “其二,你学艺不精,却还嘲笑他人,犯了巫医大忌。尤其是当着四位长辈和各世家子弟的面,便是令尊想要私心偏袒,也只能公事公办。” 吴四公子张了张嘴,“还有什么?” 薛翎说道,“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今日除了你我,得益的是谁?” 吴四公子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便忍不住的问道,“是谁?” 薛翎差点被吴四公子噎住,“你我出来的时候,四位评判官夸赞的是谁?” 吴四公子哼了一声,闷闷的说道,“夸的是你,不用卖弄了,我知道你厉害了。” 薛翎只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有一种无可适从的感觉,她尽量的平息自己的心情,“除了我,还有一个,你再想想。” 吴四公子猛的惊醒,似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二哥?” 薛翎颇有些无奈,吴二公子的挑拨并不高深,只要是明显人都能看得出来。 就吴四公子这点道行,只怕是要被吃的骨头渣渣都不剩。 不过,今日这一番话,本就不是说给吴四公子听的。 她余光撇见了窗边的这一个身形,目的已经达到,她准备转身离开。 “二哥?”吴四公子一脸的茫然,仔细的思虑,片刻,一拍脑门,似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薛翎已经起身,行了四五步远。 “你的意思是说,二哥挑拨我和你针锋相对,他如何料到你,”吴四公子还是有些微地不解,“料的你巫术这样厉害的。” 薛翎忍不住的笑了笑,这吴四公子还真是鲁莽无脑,她停住了脚步,说的再清楚一些,“他自然不知道,但是吴四公子身为吴家嫡子,当众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么多世家子弟还有长辈在场,就算没有我替你卜筮这一出。你以为别人会怎么说你。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在众人的眼中,你和你二哥,谁更胜一筹?” 吴四公子听到恃强凌弱四个字,抬起头看了薛翎一眼,少女脸上是镇定自若的神色,言语争锋相对,哪里有半点柔弱的样子。 吴四公子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之间说话,已经不知何时被薛翎所掌控,他小声的嘀咕一句,“这话不对,你一点都不弱好不好。” 然后听到薛翎后半句,又气不打一处来,“二哥?他竟然这样,” 说了半句,然后又回过味来,“不是,我的确没看出来,你既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为何不说,你要是能说得出口,我就不会失去考试资格。”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挑拨2 薛翎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你的事,有时间欺辱弱女子,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你有空在这里和我较劲,现在不如好好的想想该如何面对你的娘老子。” 吴四公子怔神了,这个问题他才是真的伤脑筋。 不过一想起自己最信任的二哥,心里立马恨得牙痒痒。 薛翎已经转身出去。 吴四公子回过神来,看着薛翎的背影,单看背影,明明是纤细的身姿,却透着一股叫人不敢直视的气质,他心里生出懊悔的感觉,暗悔不该和薛翎较劲。 却也忍不住吐槽道,“弱女子?哪里弱了?我就没看出来哪里弱。” 吴四公子嘀嘀咕咕的说道。 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老爹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 丝竹丝雨在外面等着,看见薛翎和吴四公子说完了,才敢迎了上来,院子里的动静不小,两个丫头差不多听了个大概,只是连忙跟了上去。 薛翎上了马车就靠坐在椅子上。 蒋序文一直坐在车上,并不知道薛翎和吴四公子说了些什么,此时不免有些担忧,“吴四哥没有为难表姐吧!” 薛翎笑了笑,“没有。” 丝竹笑着对蒋序文说道,“表公子不必担心,还没有人可以为难我们姑娘。” 蒋序文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丝竹问薛翎,“姑娘的卜筮之术极准,一眼就断出吴四公子事事不顺,我看方才他对姑娘十分服气的样子,只是我不懂,他方才言语那般冒犯,姑娘为何还要心平气和的跟他出谋划策。” 丝雨也不解,看薛翎并没有不耐的神色,也跟着问道,“就是,我瞧着吴四公子那个样子,就算是点拨,也点拨不透,如何是那吴二公子的对手,姑娘为何要这样苦口婆心的说这些?” 蒋序文在一旁静静的坐着,也听懂了一些,便说道,“我觉得丝雨丝竹两位姐姐说的在理,吴二哥看着就是八面玲珑,就算是吴四哥有了戒备心,也绝不是对手。” 薛翎眼波流转,“今日的一切都是吴二在背后挑拨,我挑拨回去,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吴四虽然脑子不好使,不过却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一旦记恨上,就没那么容易释怀,我生平最讨厌背后捅刀子的,相比起吴二,这种缩在后面捅刀子的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 三人闻言,恍然大悟。 薛翎轻轻一笑,“吴四无论谋略,还是智慧,远不及吴二,的确不是对手,但是,还有一事,你们不要网课,巫医世家重嫡。” 吴四公子乃是嫡子。 吴二公子却是庶子。 嫡庶相争,吴家家主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说起来,别家的嫡庶之争,她不想管,也没兴趣管。 但是波及到她的时候,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薛翎继续说道,“首先,你们要记住,没有永远的敌对关系,吴四公子再不济,也是吴家的继承人,来日是要继承吴家的,现在就给自己竖下一个敌人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薛翎慢条斯理的说道。 “在者,比起吴四公子这样毫无谋略被人当枪使的公子哥,我最不能忍的就是像薛家三公子这样背后挑拨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薛翎眼眸之中带着一丝笑意,“不提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就在眼前,我一刻也不想等。” 丝竹撇撇嘴,“姑娘真的是,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薛翎笑道,“我觉得做个小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吴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我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她想起往事,眼中的笑意淡去,“所以,有仇当场就报了,省的自己老惦记着。” 薛翎不再言语,“此事已经过去,吴四虽然挑衅我,我也还了过去,日后,你们也不必再提及此事。再遇到吴四的时候,如常就好。” 这就是薛翎的性子,不能忍也不会忍,多大的事,当场能解决的,绝不会拖下去,一旦解决,即刻放下。 果敢,洒脱。 薛翎这样说了之后,果然没人再提这事。 蒋序文体贴的转移话题,“说起来,还不曾恭喜表姐。” 丝竹也笑了起来,“表公子说的是,应该恭喜姑娘。” 薛翎看着几人说道,“一个小小的巫医考试而已,算不上什么,真正难的是巫主之选。” 丝雨递上了一杯茶,“姑娘润润喉吧。” 丝雨问道,“两位公子还有两日的考试,姑娘免试了,我们多了两日的时间,姑娘我们打算怎么过啊。” “明日带你们去看看桃花吧,正是季节,来了一遭,去转转也好。” 她笑着对蒋序文说道,“今日你也看见了,这巫医考试,差不多也就是这样,若有不懂的地方,问舅舅,问大表兄,问我都是一样的,明日里,我带你和燕儿去散散心,如何?” 蒋序文自然是欢喜的,“多谢表姐。” 薛老太太看见薛翎提前回来也有些意外,她是相信薛翎的巫术的,不过还是试探着问道,“阿翎,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为难你,我现在去找他们。” 薛翎拉住了祖母。 丝竹在一旁快语如珠的说道,“老太太不急,我们姑娘免试通过了。” 薛老太太意外之后,全是惊喜,“巫医考试免试的并非没有先例,你爹爹当年就是,不过也是因为,你爹爹有一次出去游玩之际,救下了一对母子,后来,那一对母子专门上前感谢。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扬开来,你爹爹名字报上去的时候,四大家族的评判官共同的决议之后,断的免试通过。阿翎,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不能和爹爹相提并论,”薛翎笑着说道,“吴家二哥当面挑衅,我心里不服气就给他算了一卦,当时各为长辈都是看到了,想来觉得我的巫术已经过关,故而格外开恩,许了我免试的特例。” 薛翎说的轻描淡写,薛老太太却觉得,只怕没这么简单,若不是巫术让人心服口服,绝没有免试的道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吴家 巫医考试面对的不仅仅是整个江陵的,而是整个南地乃至于举国。 南地的巫医,举国都是认可的。 薛老太太说道,“你这丫头,哪有格外开恩的道理,你二叔当年考了四次才过,你三叔也考了足足两次,能一次通过的少之又少,免试通过更是绝无仅有,必须得到四大评判官一至认可,若一个不同意都不行。” 蒋序文在一旁说道,“我也听父亲说起,如此说来,表姐果真厉害。” 薛翎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她的巫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一个小小的巫医考试,她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薛翎不想再说,“祖母,我想明日去桃花岛看看,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已经和蒋家表弟说好了,如今春光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看桃花。” 薛翎的巫医考试已经过了,对薛老太太来说,已经落心一大半,薛老太太说道,“好,都依你。” 榕城最著名的便是这太清湖,湖中的岛屿桃花朵朵,映着清澈的湖水,叫人一眼难忘。 薛老太太感叹道,“我虽然自幼在这榕城长大,也曾听闻过着岛屿的美名,却也只去过看过两次,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带着你们小辈前来。” 薛老太太说着说着,言语里带了一些惆怅,似乎勾起了很久远的回忆。 “祖母若是介怀,我们换个地方也是一样,只当是散散心,并不拘于哪个地方。” 薛老太太笑了,“就太清湖,故地重游,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 她没有说完。 薛燕却接了话,“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薛老太太心里想着的正是这一句话。 她第二次去太清湖游玩,是同薛翎的祖父一起去的。 那时候新婚燕尔,正是感情浓厚的时候,两人以桃花二字连诗。 所有的诗句都连得差不多了,轮到她的时候,便有些急了。 这样的两句诗就脱口而出。 念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怔住了。 她还记得他生了好大一通脾气。 谁知道真的一语成谶。 只是那时候她以为她会是那人面,没想到先走的会是他。 这一句话,从薛燕口中吐出,便是薛翎也是徒然一惊。 旁边坐着的蒋序文也是脸色一变。 薛老太太喝了一声,“呸呸呸,小儿家口没遮拦。” 薛燕吐了吐舌头,笑了笑,“我就是多说一句而已,白白的惹得祖母伤心难过。” 薛翎知道妹妹天真可爱的外貌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和自己一样通透的心。 她是不信这些的。 命运这种东西,只能握在自己的手中。 薛老太太伸出手抚摸薛燕的碎发,“你小小年纪,以后不许吟这样伤怀的事。” 薛燕已经笑了起来,“是,祖母,不过祖母能不能说一说祖母从前游玩的情景?” 薛老太太这才说道,“大约也就是你们这个年纪,里面有一桃花泉,据说许愿极灵验。” 薛翎抿嘴一笑,“祖母也信这个吗?” 薛老太太说道,“信啊,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不信,我那时许的愿也算是实现了。” 十几岁的年纪,大抵是愿望最多的,到后来,所有的愿望也无非就变做了平安二字。 薛翎如今,只有这一个愿望。 愿平安顺遂。 和这四个字比起来,其他的一切不过如过眼云烟一样,没那么重要了。 薛燕笑着问道,“祖母信这个,怎么不请祖父替您卜筮问前程?” 薛老太太脸上是酸酸甜甜的神色,“自然是请你们祖父替我占卜的。” 薛翎说道,“只是祖父回绝了吧。” 薛老太太笑道,“是啊,我那时不知道薛家的组训,不得给至亲之人卜筮,被拒绝之后,还曾跟他生了几天闷气。” 薛翎跟着笑,心里终究是免不了几分惝恍。 祖父母鹣鲽情深,父母也是如此。 只可惜情深不寿,再好的感情,也只能独留一人空回首。 她看向了薛燕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蒋序文,两人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不像她,她已经历经两世,看淡了感情,不代表她什么不懂。 薛翎感叹不已,这样的福气对她们姐妹来说大约就是一种奢侈吧。 两厢情深却阴阳相隔,一人孤独,却自在逍遥。 她也不知道放任妹妹和蒋序文来往是对是错。 只是重回一世,有些遗憾,她经历过一次,再一次选择的时候,她便不想重复前一世的错处。 吃过午饭,薛翎便和薛燕蒋序文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就有邱嬷嬷前来说道,“三姑娘,吴家家主前来拜访,现在老太太正陪着吃茶呢,让三姑娘过去呢。” 薛翎停下了脚步,不错,今日这一出,她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吸引吴家家主。 吴家家主比起薛翎的父亲年纪大,今年已经五十来岁。 膝下有四子,嫡系长子早夭,排行第二和第三的都是庶出,吴太太生吴家四公子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岁,掉了半条命才得了这个嫡子,宠得如同命根一般。 吴四公子今年不到十五岁,比薛翎大不了多少,是第一次参与巫医的考试。 巫医世家注重嫡系,本就是历年的传统,吴家家主看中这个嫡幼子也是世家公认的事。 这也是之前薛寄宏两口子哄得吴家支持薛源的原因。 按照以往的惯例,江陵巫主归于薛家已经成了不成文的惯例。 既然巫主归于薛家,那么各世家自然是更倾向于和自家亲近的那一个。 比如邱家支持薛昊,吴家支持薛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当然,吴家家主不遗余力的支持薛源还有一个缘由。 大约二十年之前,曾经有过一次战争,当时所有的巫医世家,每个家族都要去战场支援。 薛翎的祖父生为江陵巫主自然是以身作则,却死在了战场上的。 吴家家主也是其中之一,虽活着回来,但落下了病根。 薛翎记得她接任家主第二年,吴家的家主就瘫痪在床了,每一个行医之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吴家家主早些年落下病根,大约已经知道自己撑不了几年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吴家2 就因为这个嫡子不成器,吴家家主一直放心不下。 能担任上各家的家主,又在这江陵一带占有一席之地,自然都是有几分的本事的。 吴家虽然在四大家族之中排名最末,但是身为一家之主,自然也是不容小觑。 今日,吴家家主能当机立断的取消吴四公子的考试资格,也是有些魄力的。 不过这么快就上门拜访,倒是让薛翎意外。 薛翎整理了一下衣物,对着蒋序文说,“你带着燕儿去那边亭子里坐一坐再回来,我先回去看看。” 蒋序文自然道,“是,表姐,我会照看好燕妹妹的。” 薛翎踏进厅堂大门的时候,就看见桌子上摆了一些礼盒。 她款步进屋。 视线在那礼盒上停顿了片刻,这就是四大家族的相处之道,不管背地里如何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或是各显手段。 但是明面上的礼数必须周全的。 薛翎上前行礼,吴家家主只带了一个随从,正仔细的打量着她。 今日他只是远远的看了,此时离得近了,才看清薛翎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鲜少会露出这样沉着的神色。 他不由得暗暗琢磨,就是这样沉着,自家的儿子也是差的远。 薛翎上前行了一个礼,然后唤了一声,“吴伯伯。” 吴家家主点了点头,十分和气的说道,“薛三姑娘不必多礼。” 薛翎再次俯身下拜,“今日累的吴四公子失去资格,是我的罪过,特地跟吴伯伯请罪。” 吴家家主却笑的爽朗,“薛丫头言重了。今日的确是犬子冒犯在先,我年纪大了,眼睛却不瞎,这事,怨不得你。” 场面上的歉意有多真诚,就看利益的瓜葛有多深。 这也是世家的相处之道。 薛老太太在一旁说道,“阿翎今日也和我说过此事,此事说起来也是一场误会。” 吴家家主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太太不必担忧,吴某人虽然算不得顶天立地,但还算是明辨是非,今日之事,是二儿挑拨在先,四儿冲撞薛三姑娘在后,我特地过来,是替家中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来给薛三姑娘陪个不是。一时之间,匆匆忙忙,区区薄礼,不要嫌弃。” 薛翎站在了薛老太太的旁边,说道,“吴伯伯客气了。” 她对着薛老太太说道,“祖母,燕儿和表弟还在亭子里休憩,劳烦祖母去看看,我担心燕儿身子不适。” 薛老太太便明白了,薛翎有话想和吴家家主说道,她这几个月看到薛翎处事不惊,便有心锻炼她行事的能力,此时便起身对吴家家主说道,“既如此,你略坐一坐,我去去就回。” 然后才对着薛翎说着,阿翎,好好的招待你吴伯伯。” 薛老太太走后,屋子里变得安静起来。 薛翎静静的坐着,既然是吴家家主前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急着开口。 吴家家主看着薛翎,并没有意外的神色。 他爽朗一笑,“这几月关于薛家之事,江陵之地多有关注,薛家迟迟不曾公布下一任家主,如今看到薛三姑娘参与这巫医考试,我才恍然大悟,难怪薛家这三个月没有半分嗣子人选的消息,原来竟然是定的薛三姑娘。” 他看着薛翎,似欣赏,“若是依照从前的想法,我也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女子也敢担当大任?今日一见,薛三姑娘,果然与一般女子大不相同。” 平心而论,自家的那两个兔崽子,被薛翎衬托的如同废物一般。 他轻声的叹了一口气,就这样的巫术,也敢大言不惭的挑衅别人。 一想起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愁出了满头白发。 对于吴家家主的夸赞,薛翎并不否认,道,“吴伯伯今日特地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过来感慨一句吧。” 吴家家主赞许的说道,“不错,素日只听说寄远的闺女天赋极高,江陵世家并不乏天资出众的子弟,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一见,才知道是我浅薄了。” 薛翎说道,“吴伯伯太看得起我了,这不过就是巫医的入门功课,今日也是要考的,是在当不得一声夸奖。” 吴家家主看着薛翎,“巫术倒是其次,虽说这个年纪的小辈鲜少有人将卜筮之术运用的这样熟练的,但是我最欣赏的还是薛三姑娘的行事作风,我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这个年纪,看人虽不说十拿九稳,但是绝对错不到哪里去,薛三姑娘有乃父作风。小一辈的子弟之中,薛三姑娘虽然是个女儿家,也算是后起之秀了。” 薛翎笑了,“吴伯伯特地跑这一趟,就是这般夸赞的我心虚的吗?” 吴家家主摆手,“今日倒真的是来答谢姑娘的,犬子不成器,这几年也是叫我操碎了心。今日他主动的跟我请罪,实在是叫我意外。” 薛翎并不急于辩别吴家家主的目的,只是随口说道,“吴伯伯客气了。我什么也没做。” 吴家家主说道,“你和犬子说的那几句话我都知道了,兄弟相争,乃是家族大忌,却也是屡禁不止的,我早就隐约察觉,不过从前,二儿并无出格之举,我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确实是有些过了。” 这本就是吴家之事,薛翎不想参与,她已经出手,便算是放下了。 再者,吴家家主说了这一堆,自然也只是一个引子,并不需要薛翎附和,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故而,薛翎静静地听着,并不曾答言。 “薛三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果然,薛翎并不推脱,“即是交易,自然需要两相权衡,吴伯伯请说就是。” 吴家家主亲抿了一口茶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一次回去,薛家应该就会定下家主了。今日薛家三姑娘露的这一手,虽说算不得格外高深,但是我自问不会看错,薛源薛昊那两个小子并不是你的对手,用不了三五年,薛三姑娘一定可以坐稳薛家家主之位。”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吴家3 吴家家主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至于巫主之选,各凭本事,我也猜不出谁会胜出,不过若是姑娘胜出,来日我吴家必定臣服,只希望薛三姑娘到时候能帮协犬子。” 薛翎不应,也不回绝,说道,“吴伯伯越说越离谱了,三位长辈已经行巫医十数年,不仅巫术出众,更是德高望重,薛翎一个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做此妄想。” 吴家家主说道,“薛三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就直说了,这话,我并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而是和蒋家邱家都说过,我吴家本就在四大家族之中排名最末,这些年还有些其他的原因,我也不便多说,这巫主之位,我吴家并没有这种想法,膝下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臭小子,无论哪一家得了巫主,我吴家都愿意臣服,只希望到时候能给吴家留下一席之地。” 吴家家主所说的这些,薛翎已经料到,吴家家主会舍庶子而选嫡子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不过她还是问道,“我很好奇,吴二公子论谋略论巫术,我观之都在四公子之上,吴伯伯为何还是不曾考虑吴二公子?” 吴家家主一笑,“薛丫头这是故意这样问的吗?老夫不信你会看不出来。” 薛翎这才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吴伯伯。” 吴家家主微叹道,“二儿虽然略强一些,却也就是一些小聪明,这些小计连薛三姑娘也瞒不过,又怎么瞒得过其他的家主?短期内,他的确比四儿更适合,若论长久之计,其他三大家族都容不得他,终究不是吴家之福。” 他倒是真心地夸了一句,“就拿薛家所言,薛家情愿让薛三姑娘继承家主,而不选薛源和薛昊,也自有考量。” 薛翎一笑,“吴伯伯说这句话,不觉得亏心吗?” 吴家家主心里一滞,他看向了薛翎,犹豫着没有答话。 “吴伯伯支持大哥,本就是无可厚非,不过,薛翎很好奇,薛家之事,吴家到底是旁观者,还是入局之人?” 吴家家主,看向了薛翎,少女眼中似有笑意,却给人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今日前来,也的确是为了把这事说清楚,不过,薛翎先提出来,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过程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 “这四大家族,互相牵扯,何来旁观者,今日前来,一为道谢,二为致歉,三为结缘,撇开巫主之位不说,薛三姑娘以女子之身承家族大任,初登之际,必引得众人争议,吴家愿做第一个支持的家族,这个交易如何?” 他将礼盒朝薛翎身边推了推,薛翎轻轻的撇了一眼, 她这才察觉到桌子里的礼盒,虽未打开,看着这包装,里面应该都是一些女儿家的珠宝首饰,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若为了道谢,不需要如此厚礼,吴家家主也不是为了今日之事前来道歉的,那就是为了之前支持了薛源来道歉的。 父母对于子女的用心良苦,薛翎从来不会怀疑。 爹爹过世之前,也是尽力替她安排,只是更多的时候,父母只能为你安排,最后还是需要自己去亲自的经历才行。 “既如此,我应承了。”薛翎今日顺水推舟,本就是为了引吴家家主前来。 一切朝着她的计划前行。 薛翎应承的这样快,吴家家主倒是微微的一愣,“薛三姑娘果然是后起之秀,有一股勇猛之气。” 薛翎却说道,“吴伯伯拐弯抹角的夸我脸皮厚,我年岁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吴伯伯多担待一些。”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吴家的家主说道,“看来是阿源和薛二公子回来了。” 薛翎喊了一声,“丝雨,请了两位公子过来给吴伯伯问安。” 她看了过去,薛源和薛昊和薛老太太一起进门。 薛燕和蒋序文随在后面。 薛翎亲自迎了出去,扶了薛老太太上座,然后扫了一眼,只见薛源踏进门的时候,一看到吴家家主,就有些神色惴惴,连忙上前,“舅舅。” 吴家家主看了薛源一眼,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今日考得不错,明日便是巫医为试,若是过不了,今日就白考了,你不能叫你爹娘失望。” 薛源后退了一步,连声音也打了颤,“是,舅舅。” 这样的胆小,吴家家主看向了薛翎。 他再一次坚定了今日的抉择。 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罢了,今日考的辛苦,下去好好的休息吧。” 薛昊也上前问了安。跟着一起告退。 吴家家主再次看向了薛翎。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女儿家的大好年华,这女孩子比起薛源的确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家家主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小厮说道,“老爷果真这样看得起这薛三姑娘吗?” 吴家家主说道,“这丫头跟着寄远学巫,应该是得了几分真传的,今日略施手段,就让阿景失去考试资格,也是个有手段的,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过于狂妄了一些,不管如何,薛源都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小厮不太懂,“老爷的意思是?” “狂妄需得用能力来烘托,才能相辅相成,反之,只会贻笑大方,这丫头的确有几分天赋,看她今日行事,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我瞧着她那毫不相让的性子,薛家到了她的手,十有八九就会被她拽在手里。” 小厮恍然大悟,“原来老爷已经看透,咱们四公子那性子,今日已经开罪薛三姑娘,来日各自成为家主,只怕更不是薛三姑娘的对手。” 吴家家主只是摇头,“你错了,这丫头并不曾记恨阿景,很显然,真正开罪她的是你家二公子。” 小厮啊了一声,很显然没想到。 吴家家主没在解释,“回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薛源 吴家家主走了有一会儿了,丝竹也是不解,正问着薛翎道,“吴家家主这一趟是看重姑娘的意思吗?” 薛翎一笑,“怎么会,我的年纪摆在这里,一个后生晚辈,又是个女流之辈,这卜筮之术虽说讲究天赋,却并不能决定以后会怎么样,吴家家主怎么会看重我?” 丝竹撇撇嘴,哦了一声,还是不认同的说道,“我不这样想,姑娘妄自菲薄了,在我心中,我们姑娘就是最厉害的。” 薛翎笑了起来,“我也没有妄自菲薄,其实非要说吴伯伯为何来说这一番话,不过就是我今日迫得吴四无法参加巫医考试,又挑拨吴家兄弟生了嫌隙。” 她心情终似乎回转了许多,“终于叫他注意到了我,他看不看重我并不重要,但是,他至少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个好惹的,这就够了。” 薛翎轻松许多,“吴家家主今日前来,只为示好,虽说,细算起来,就算没有他的支持,于我来说,也无关紧事,不过初任家主之时,若能顺当一些,也终究是件好事。” 吴家家主是个识时务的,如今急于替嫡子铺路,绝对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可能的巫主人选。 而这样的心理,也正是薛翎可以利用的弱点。 天色渐渐还早,薛翎吃完晚饭后,便在厅房看书。 下午时分,是薛老太太休息的时候,薛燕吃完药之后也会午歇。 薛翎从无午睡的习惯,前一世,她睡眠不好,若是白日里午睡之后,入夜便难以入眠,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午睡的习惯。 她看了一会书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只听到丝竹从外面走进来说道,“三姑娘,大公子过来找你。” 薛翎放下书册,有些诧异。 薛源虽不是嫡系,却也是薛家长孙,自幼被二叔寄以厚望,所以性子十分沉闷。 两世为人,薛翎和这位堂兄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比起薛昊,薛翎几乎很少注意到这位兄长。 薛源那个性子,现在来找她,薛翎还是有些意外。 薛翎想起了前世的巫医考试,她并没有免试,所以很多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薛源的文试成绩几乎是满分,和她不相上下。 第一场考下来的时候,还有人拿她和薛源相比较。 谁知,第二场考试,薛源几乎断为零分。 那成绩,却不忍直视。 然后被匿名举报文试成绩有假,四位评判官就唤了当场询问,薛源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最后便以作弊论处。 断了三年之内不能参与考试。 听到脚步声,薛翎收起思绪,看了过去,起身说道,“大哥怎么来了,快快请坐。” 薛源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喊了一声,“三妹妹。” 薛翎看他似乎忐忐忑忑的,便看向了丝竹。 丝竹吐了吐舌头,“我刚刚看见大公子在咱们院子门口转来转去,我想着大公子莫不是有事,就将他请了进来。” 薛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以薛源那个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样子,只怕丝竹不叫他,他应该是不会进来。 坐定了之后,丝雨奉了茶之后。 薛源接过来,拿到手里慢慢的喝着,一杯茶喝下肚,也没有开口。 薛翎看着薛源,她也不着急。 只是静静的等着薛源开口。 屋子里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薛翎索性拿起方才没看完的书册继续翻阅。 她看了三页的时候,薛源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三妹妹,我是来请你替我占卜的。” 薛翎倒是微微的一愣,她实实在是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大哥?” 薛源连忙说道,“你今日替吴二表弟占卜,连众位长辈都夸赞了,可见是十分厉害的。三妹妹,你能不能替我占卜,我想占明日吉凶如何?” 他一口气说出口。 薛翎放下手中的茶杯,“大哥,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薛源有些不解,还是如实的说道,“自然是想听真话。” 薛翎看着他,个子高高瘦瘦的,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而微微的发抖。 平日里,堂兄妹两人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薛源面对她的时候,也从没有这样的紧张。 若是如此,只有一个可能,薛源对于明日的考试过于在意。 薛翎一瓢冷水兜头泼向留下,“大哥都问到我这里来了,结果如何,其实已经不用占卜也是可以知道的。” 薛翎说的直白,道,“你若是当真胸有成竹,就不会来问我了。” 薛源闻言,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了,面色也变的白了起来。 薛翎说道,“大哥,今日吴伯伯也夸你文试成绩不错,我只是不懂,为何你还会这样担忧。” 薛源摇了摇头,一脸沮丧之意。 薛翎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薛源的手,然后一摊手,“你若是果真相信,我便替你占上一卦。” 薛源闻言,多少反而变得担忧起来。 “丝竹,去给我取了蓍草过来。” 丝竹很快就拿出一扎蓍草递给了薛翎。 薛翎收起神色。 她拿起蓍草开始准备。 须臾之后。 最后将余下的蓍草摊给薛源看,“这是坎卦。” 薛源一张脸白了又白。 薛源将一本书背的滚瓜烂熟,自然和吴四公子不一样。 他喃喃自语,“坎宫首卦,一阳陷于二阴之中,意欲困难重重,故曰坎者陷矣,又称水底捞月之象。” 薛翎接过话来说的,“大哥说的不错,此挂为劳而无功之兆矣。” 薛源脸色变得极差,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默默地重复 薛翎看他这个样子,便问道,“不错,大哥可知道你和吴四公子卦象不同之处在何处。” 薛源一怔,摇头。 “劳而无功,大哥站了一个劳子,故而我可以推断,大哥是有真的下过苦工的。” 薛源垂下头,低声说道,“那又,如何,我把那本卜筮术法背的滚瓜烂熟,还是无法替人占卜。”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桃花 这就是天资的差别。 一个人的成功,既要有先天的天资,又要有后天的努力,缺一不可。 薛源的天资在薛家算是普通的。 纵然是努力,成就也终是有限。 他很显然是十分信任薛翎的巫术,忐忐忑忑的问道,“三妹妹,可有解救之法?” 薛源开始沮丧了,声音越发的低弱道,“我已经考过一次了,若是这一次二弟考过了,我却没有过,爹爹肯定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到最后一个字也听不到。 薛翎摇了摇头,“大哥,你是为你自己考的,而不是为二叔考的。” 薛源笑的十分苦涩,很多时候,他的确是觉得更像是为父亲而考。 “为别人而活,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事倍功半,为自己而活,才能事半功倍,这是人的本性。” 薛翎这一句话说的犹如过来人一般,很显然,现在的薛源的确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看着薛源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说道,“每个人的差别不一样,出路也不会一样,如果你单单指的是明日的考试,我没法子帮你,这一次考试过不过得了,其实你比我更有数。” 薛源神色颓废,他的确是比薛翎更清楚。 他没有半分把握。 薛翎看着他,继续说道,“但是近日卦象上的劳而无功,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若是大哥愿意,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但是,有一个条件。” 薛源有些疑惑,这才说道,“我不懂,三妹妹可否说的明白一些?” “这一次回去,我就会成为薛家的家主。” 这个薛源自然是知晓。 巫医考试,薛翎已经免试通过,这一次回去之后,就会正式接任家主。 “二叔管理庶务的权利被夺,现在是小叔祖打理,小叔祖已经和我说过,他只能替我打理到五月份,大哥想不想接替。” 薛源不解的看着薛翎。 薛翎说道,“我知道各位长辈是何打算,只是我既然接了这个重任,就不会轻而易举被人取而代之,或着换句话说,如今可以取而代之的只有大哥和二哥。我不觉得,你们二人能从我手中接下薛家。” 薛源看着薛翎,他不得不承认,薛翎言语之中的自信,还有那种从容不迫,是他所欠缺的,平心而论,他真的是做不到,就算是有父亲帮着,他也做不到薛翎这样。 “我是一个女子,自然必须在大哥和二哥中间选出一个帮助我,那自然是大哥为先,当然,大哥没有这个意愿,我也不会强求。大哥请回吧。” 薛源整个人都怔住了,薛翎说的这些,他并不是想要回绝,只是总觉得的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薛翎看在眼里,她自然是能猜到薛源的心思,她并不急。 “哦,对了,”薛翎叫住了薛源,“大哥不用急于回答我,你先好好的想一想,天色不早了,大哥请回。” 薛源出去的时候,只觉得恍恍惚惚的。 丝竹撤走了茶水,又重新给薛翎沏了茶,有些疑惑地说道,“姑娘,大公子这个性子,我瞧着都觉得怀疑,他真的能帮到姑娘吗?” 薛翎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说道,“我是个女子,总是需要人帮忙,两位叔叔这个年纪了,又是长辈,若我再用他们二人,行事诸多受限,不如借薛源薛昊之力,逼得他二人心甘情愿的退了下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巫医世家也是如此。 薛翎接下薛家的单子,身为晚辈,就算她能用些心机和手段逼得二位叔父为她所用,也总是免不了要被人诟病不尊长辈。 而薛源和薛昊不一样。 两人年纪不大,心机不深,虽说是兄长,不过总算是同辈,就算有人也挑不出纰漏。 薛翎继续说道,“而两位叔父也该退下来了,如今先拉拢薛源,一个一个来,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丝雨想起来薛昊,说道,“二公子那个性子简直就是随了三老爷三太太,一肚子的小心思,十句话有八句话是场面话,他能心甘情愿的帮助姑娘吗?” “自然不能,”薛翎头也不抬,“所以我先拉拢大哥,给他敲打一下。不急,先晾着就是。” 她不着急。 第二日薛老太太早起之后,就带着两个孙女儿去了清水湖。 水底清澈,见之望底。 湖边清风阵阵,似乎能吹散所有的忧愁一般。 这岛屿在湖中,远远的就能看见桃红柳绿的,薛翎的心情大好。 所有的心事都被抛诸脑后,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祖母。你以前来也是这样吗?” 薛老太太一开始还能好好的说话,临近的时候,情绪多少有些许低落了。 “没想到,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和你们一样是个小姑娘,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和你祖父一起来的,第三次,” 已经是白首老妇,已经是形单形只。 薛老太太感慨万千。 “祖父和祖母一起来的时候,能说一说吗?”薛翎低声问道。 邱嬷嬷先说道,“我记得老太爷听老太太提过一次,然后就趁着回娘家的机会带着老太太来过一次。” 薛老太太感慨的说了一句,“桃花每年都会开上一次,只可惜人已经不再了。” 薛翎微蹙眉头,说道,“怎么这样的伤感。” 薛老太太笑道,“不伤感,祖母已经老了,你和燕儿才是花朵一般的年纪,” 然后对着薛翎说道,“你跟个小大人一样,难的今日清闲,去好好的玩一下。” 岛上来往的人不多,不过都是一些年轻的男女。 邱嬷嬷说道,“这岛屿虽然是远近闻名,每年花期就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若是报上邱家的名头,自然是可以单独包下的。我们家也不缺这个钱。” 薛老太太说道,“不过阿翎和别家的小姑娘不一样,以后也是需要接管薛家的,若是过于执着于男女之别,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想着不如这样热热闹闹得走一走,也还不错。” 薛翎知道还有一个缘由,祖母思及往事,心里终究是凄然的,这样看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心情会好些许。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重逢 薛翎自然也是没有意见,她笑着说道,“祖母说的极是,我也做不来大家闺秀,就这样极好。” 踏上岛屿,蒋序文已经迎了过来,“老太太,表姐,燕妹妹。” 薛翎扶着薛老太太弃船登岛。 蒋序文到了有一会儿了,他说道,“这里有一个许愿池,人流主要集中在这边,南面僻静一些,我已经找好了一个亭子,茶点都已经备好,可以先去歇一会。” 薛老太太对于蒋家人十分客气,“有劳蒋公子了。” 沿着石子小路朝着蒋序文所言的亭子走去。 沿途都是欢快的笑语声。 三月天气很晴朗,岛屿上偏于清凉,桃花朵朵,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脸上洋溢着的也是叫人看一眼就心生愉悦的笑容。 前方有一个凉亭,似乎排着极长的队伍,薛燕情不自禁的看了过去,“序文哥哥,那边是什么?” 蒋序文说道,“似乎是个测字算命的。” 薛翎对于这些并不在意,不过南地多以卜筮为主,鲜少有测字算卦的。 她心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丝竹正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丝竹,你去看看,那边是做什么的?” 丝竹巴不得,喜滋滋的去看了一回,然后满面春风的跑了过来,“姑娘,表公子说的极对,有人在那边替人测,” 说了一个测字,然后生生的把到了唇边的姻缘两个字给咽了下去,“测命理呢。” 薛翎噗嗤笑出声来,她自然是猜到是测姻缘,桃花树下,测试姻缘,定下终身,便是前世之缘。 榕城的民风本就是偏于淳朴。 她看着丝竹一脸跃跃欲试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怎么?想去试试看?” 对于两个丫头,她一向极为宽容。 丝竹用力的点头,“姑娘,我求过你好多次,你也不肯替我算卦,我知道薛家的卜筮之术从不测身边人,可是我也想测一测。” 江陵之地,几乎人人都痴迷卜筮之术,薛翎十分的理解。 薛翎笑着说道,“你若是想去,就去看看。” 丝竹去了一回,没多久,又跑了回来,耸拉着脸,“姑娘,人太多了,挤不进去,我不测了。” 薛翎几人已经坐在亭子里。 这里果然清幽许多,赏花的人不多,却也十分的安静。 薛翎正在喝茶,听到丝竹回来,便抬起头看了一眼。 相处了两世,她一眼就能看清楚两个丫头的想法,只是随意的撇了一眼,就知道症结所在。 丝雨打趣道,“挤吗,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我撇了一眼,感觉排着队伍,井然有序。” 丝竹支支吾吾的说道,“就是啊,队伍那么长,不知何时才轮得到我。” 薛翎听她胡扯,然后忽然问了这一句,“很贵吗?” 丝竹撇撇嘴,“要五两银子,我还不如留着银子去买点胭脂水粉呢。” 薛翎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一点的喷出来,“五两银子?出诊都没这么贵,你没听错?” 这一句话也就是问问而已,丝竹虽然是个淘气的性子,办事却十分的稳妥。 既然说了五两,那必然是五两。 薛老太太也在一旁说道,“什么测字,有这么贵,别不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来榕城招摇撞骗吧。” 薛老太太出自榕城,对榕城终究有些感情。 丝竹撇撇嘴,“就是这么贵,不过,我刚才听到好几个往来的人说起效果不错,那个测字的先生说,可以测前世来世,少一两银子都不准。再说了,如今北地旱了两个月,那位老先生说,所得的资金都会捐给北地,这都是打听来的,真真假假我也不清楚。” 薛老太太颇有些义愤填膺,“看来被骗的不在少数,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在榕城之地,也敢这样骗人,还打着天灾的旗帜。” 薛翎跟着起身,“祖母,您且坐着,我等会去看看吧。” 薛老太太方才坐下,“既如此,阿翎,你去吧,仔细一些就是了。” 薛翎答应了一声,“是祖母。” 薛翎若有所思的问丝竹,“你方才已经看清楚了,是个老头子?” 丝竹摇了摇头,“我没看见,只是想着这样的地方,测字的想来都是老先生吧,我刚刚只听到五两银子,就没再往里边走。” 丝雨听到五两银子,也说道,“再准也不值这个钱。哪有测个字要五两的。” 丝竹显然跟丝雨玩闹惯了的,撇撇嘴,说道,“姑娘说了,那曾先生一字千金呢。” 薛燕在一旁说道,“一个摆摊的,想来也不能和曾先生相比。” 薛翎对着丝雨说道,“给我些碎银子,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都是一些年轻的姑娘,排了极长的队伍。 薛翎一眼看去, 几个身形挡住了视线, 她只得往前面走了几步。 一种极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又靠近了几步。 露出半个身形。 果然是曾忆。 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呆住了。 上一次见到曾忆,是在稳婆所住的巷子里。 一别几个月。 本来说好了,她替他医治顽疾,这几个月并无半分音讯。 再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榕城。 薛翎早已经不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会相信什么缘分。 所有的重逢,都带着刻意。 曾忆此来,是为了什么? 她并不知晓。 不过,曾忆这样刻意的接触,在她心里再一次再一次敲起了警钟。 她满头都是问号。 丝竹也张大了嘴巴,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姑娘,我没有看错吧,”她小声的低估道,“原来在这里招摇撞骗的老头子,就是一字千金的曾先生。” 丝竹又说道,“若是如此,应该也算不是骗钱,曾先生的真材实料,这算是大材小用了。” 她拉了拉薛翎的衣袖,“姑娘,才五两银子,我还是想测一测,可以吗。”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 几人已经落入曾忆的眼中,他抬起头来。 豆蔻少女就这样落入他的眼帘。 时隔几个月,再一次遇见,的确是他刻意为之。 这样乍然重逢,他温和的眸子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曾忆抬起头来,“薛三姑娘,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三姑娘也是来测字的吗?”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重逢2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一打宣纸上,宣纸上写着的姓氏或是闺名。 字体都是秀秀气气的。 她似笑非笑的说道,“曾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曾忆已经收好东西,“来了半日了,没曾想在这里遇见薛三姑娘。” 看见薛翎,曾忆毫不犹豫的开始收拾东西,“今日便到此为止。” 曾忆的小厮常山看见薛翎,便舒了一口气,起身说道,“都散去吧,我们公子今日不测了。” 一群女孩子们十分的遗憾,后面的队伍依旧很长,“不测了吗?再测几个吧。” 坐着最前面的那个女孩子长得圆润粗犷,“我已经付了钱,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测了。” 曾忆回头对着小厮说道,“你准备收拾东西。” 薛翎看了一眼遗憾的女孩子。还有坐着的那个笑得很开心的女孩子。 “小女子闺名单字一个岚字,请公子测个姻缘。” 薛翎倚在旁边的柱子上看着。 谁知这姑娘继续说道,“公子,请测试一下,你我的姻缘。” 薛翎差一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早就听说榕城民风淳朴中带着彪悍,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曾忆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平静的说道,“敢问姑娘几月出生。” 那姑娘看曾忆不恼,心生欢喜,“冬月出生,我年前刚刚满了十五岁。” 曾忆点了点头,指着那个岚字,“字体上面是个山字,誉为高山仰止,说明姑娘心中所想,难以触及,只能仰望,难以靠近。” 那女孩子肤色并不白皙,此时,也不由得变了色,“还有一个风呢。” “不错,姑娘出生寒冬腊月,这风如同寒风刺骨,”他把字退还回去,“姑娘所问,答案已经出来。” 那女孩子刷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将那宣纸揉碎,“我要改名字。” 薛翎看着那女孩子哭着远去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渐浓, “曾先生果然不识风情,这样言辞凿凿,推拒的不留情面。将人家姑娘伤得体无完肤。” 薛翎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才走过来说道,“你这样太不留情面了,可是瞧不上我们南地的女孩子吗?” 曾忆似看着她说道,“南地少女钟灵毓秀,我怎么会看不上。” 他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说道。 薛翎对上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跳了跳,已经说道,“曾先生心怀大志,不会屑于儿女情长,是我愚钝了。” 曾忆收起了神色,没有说话。 旁边的常山说道,“薛三姑娘不知,我们公子可是有婚约的,” 似故意的说道,“我们公子深情,无人之下。” 薛翎印象之中,曾忆并未娶妻,不过她看了一下,曾忆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提前束冠。 表兄和他差不多年岁,孩子都有了。 有妻也并不意外。 或许是前一世她对他关注不多,也许是他并不张扬这些,故而知道的人不多。 曾忆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常山一样吗,眸中带着警示的意味。 薛翎收起神色,“是我唐突了,以为先生不曾婚嫁,方才言语冒犯,希望先生不要和我一番计较。” 曾忆无奈的说道,“的确不曾婚嫁,不过有一个未婚妻早逝,故而一直未娶。” 薛翎闻言,暗悔失言,“抱歉,不过逝者已矣,曾先生还请节哀。” “无妨。”曾忆淡然道。 薛翎瞥了一眼,曾忆提及亡妻的时候,神色有后悔和难过,并不似作假。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勾起他的回忆,“曾先生文采独步天下,怎会在此处浪费光阴,虚度时日,实在是大材小用。” 曾忆的东西不多,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不满薛三姑娘说,今日,是特地在此处等你的。反正闲着没事,便摆了摊子,也算是挣一些银子了。” 薛翎倒是生了几分尊重,“我也才听闻北地大旱,严重吗?” 曾忆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算严重,只是这样的节气只怕还要持续数月。” 天灾人祸,都是灾难。 薛翎并没有问为何他前来找她,只是问到,“那你现在挣了多少钱了?” “刚刚摆下摊位,就遇见了姑娘,才刚刚测了三百个。” 薛翎眸子一动,“需要多少钱,我想想法子。算是那块玉的资费如何?” 曾忆否决,“于你而言,这块玉珍贵无比,与我而言,我并不缺钱,这笔交易并不对等。” 薛翎倒是第一次听曾忆这样提起,不过想想也是,曾忆若是真心缺钱,一字千金,朝野上下,不愁无人问津。 她说道,“那块玉对我来说算是珍贵无比,今日曾先生前来,必有要事,只管提了就是,不管多难,我都能替你办到。”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曾忆眼中闪烁了一下,“你这样说,不怕我提出过分要求?” “曾先生是谋士,也是君子,更是聪明人。”她淡然的一笑。 从前,她的确有过这样的忧虑,不过现在却有些坦然了。 曾忆道,“薛三姑娘过誉了,不过今日前来,并不算是与姑娘做交易,薛三姑娘如果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倒真有一事相求,若是薛三姑娘允许,便算是还了恩情,怎么样。” 薛翎似乎猜到了什么,她只是没想到,曾忆提出的竟然是这个。 薛燕对她有多重要,以曾忆的聪明,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她知道趁人之危挟恩已报的事情,曾忆或许做不出来。 但是用一个她本来就不会推脱的事情来作为交换条件,薛翎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既然先生提出,我应承了就是。” 曾忆松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多说。 “你既然应下,我相信你已经是深思熟虑。这一次过后,姑娘就不必再提往事了。” 薛翎微微的思索,“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薛翎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丝竹在一旁瞧着,忍不住问道,“曾先生,若是有时间,可以替我测个字吗?”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心愿 对于薛翎的丫头,曾忆倒是十分的温和,他问道,“不知道丝竹姑娘想测个什么字?” 一面喊了一声,“常山,把宣纸重新铺在石桌上。” 然后拿了笔递给了丝竹。 丝竹心里有些忐忑,看着薛翎,试探的问道,“姑娘,我用竹字如何?” 薛翎点头道,“自然可以。” 丝竹自幼也是跟着薛翎习过字的,便提起笔来写了一个竹字。 字体也算是端端正正的。 曾忆拿到了手里,细看。 薛翎在一旁似笑非笑的问道,“我记得曾先生有言,一日三卦,今日已经三百卦了,若是不准,这钱我可不花。” 曾忆朗声一笑,“测字术和三姑娘的卜筮之术一样,何来次数限制,无论是技艺不精,还是技艺高超的,一次两次,或是十次百次,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谓次数限制不过就是为了提高价值罢了。薛家的卜筮之术,想来用的也不多吧,物以稀为贵,便是这个道理,薛三姑娘应该比我清楚,” 他淡然一笑,“若是测字一次就能达到测字一百次的价值,聪明人都会选择前者,前提是自己能配得上这样价值。” 薛翎自然早就知晓,她只是没想到,曾忆竟然能这样直白的对她剖析这些事。 薛翎笑了笑,也不接话。 曾忆也不在意,拿起宣纸仔细的打量,“先看字体,七分端正,透着三分跳脱,单从字体来说,可以看出丝竹姑娘的性子,略微活跃,但为人端正,再看这个字,” 曾忆很肯定的说道,“金石丝竹,乐之器也,丝竹姑娘习过乐律吧,女子习乐而精,多重感情,姑娘必是长情之人。” 丝竹脸上都是笑意,回过头小声的对着薛翎说道,“姑娘,他说的对吧。” 薛翎没出声,只是点头表示赞许,静静地听着。 “竹者,无心也,姑娘性子直爽,万般苦乐,皆不会放在心上。” 丝竹一脸诧异的看着曾忆,已经是近乎崇拜的神色,“还有呢?” “再来看看姑娘的字迹,左边起笔不稳,意誉为前世并不稳妥。但是右边笔锋渐稳,姑娘此生定能平稳一生。若问姻缘,” 丝竹一张俏脸浮出一抹红色, 曾忆继续说道,“此字左右相似,又有成双成对的迹象,丝竹姑娘必能觅得如意郎君。” 丝竹喜从中来,看着曾忆,“先生,那我的来世呢?” 曾忆摇头,说道,“止步这一世,再无来世。” 丝竹脸上的笑容淡弱了下来,担忧的说道,“方才那几位姐姐都有三生三世,我却没有了,是否这命势不好。” “自然不是。”薛翎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对丝竹说道,“前尘如旧梦一场,来世却遥不可及,唯有此生才是实实在在的,丝竹,安稳一世,姻缘美满已是足矣,不可再痴求过多。” 丝竹听薛翎这样一说,连连点头,“我自然信姑娘。” 薛翎的声音放温和了许多,“一生平稳,便已经胜过一切,来世便是花团锦簇也是感觉不到,不必过于在意这些。” 曾忆在一旁朗然道,“薛姑娘所言极是,前世也好,来世也罢,都不及今生实实在在,你为护的她们安稳一世,定会平尽全力,我相信这世上,也会有人所求所想,唯愿你安稳一世。” 这一句话,含着深意,便是薛翎也听的一愣。 薛翎心里有些许不解,随口道,“先生方才所言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有些不解,或者说,先生别有他意?” 曾忆再一次收拾笔墨纸砚,他知道薛翎试探他,不过还是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至于到底是推断,还是猜测,又有那么重要吗?就像是薛三姑娘这一次免试巫医考试,替吴家二公子算的这一卦,到底是卦中预言还是其他,最后都成了事实,至于推断的方式,其实并不重要,不是么?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薛翎敛去情绪,道了一句,“曾先生果然通透,却叫人捉摸不透。” 离得近了,她几乎能看的清曾忆的每一个神色。 浅墨色的眸子深沉,似乎看不清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可是眸子里没有半分敌意,这是她一开始就能感觉到的。 她的心里紧了紧,这个曾忆前世给她的记忆已经刻在心里,她终究还是没法子放下芥蒂。 算起来,曾忆帮过她几次了。 可是她心底的警惕心却始终无法消除。 薛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已经试探过好几次,她全然摸不准此人的想法。 出生北地名门巫族嫡系,却误了仕途。 以一己之力煽动整个朝堂波动数十年,将没有势力的皇长孙推上储君之位。 还有一个已经死去的未婚妻,她几乎从不曾听过。 薛翎无法分辨他话语中的真真假假,她仔细的回忆上一世的事情,以曾忆的身份,亲自跑这一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始终琢磨不透。 曾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常山收好,才说道,“方才有几位姑娘说起那边的许愿池极其灵验,去许个愿吗。” “你也会信这个吗?”薛翎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曾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人活一世,总会有痴迷许愿的时刻,并不是因为相信许愿真能实现,而是因为那个心愿太过于重要,只有许愿,方能让自己安心些许。” 他的语气十分的平淡,薛翎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许的惆怅和遗憾被深深的压抑。 她想起来他说起未婚妻已经身死的事,心里些许愧疚,暗悔自己狭义,不该心生怀疑。 心也软了些许,“没想到曾先生也是性情中人。” 曾忆笑了笑,那笑容清凉如风,“去吗?” 薛翎不再拒绝,回头对丝竹说道,“你去跟祖母说一声,说我去许个愿,等会回去。” 两人静静的走在桃花林中。 临近中午十分,人群散了许多。 曾忆的心里浮现一股弥足之感。 桃花花瓣撒了一地。 旁边的少女,神色里的芥蒂终于淡去不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愿2 “你还要在南地逗留几日吗?” 薛翎总觉得气氛太过于安静,心里的感觉有些怪异,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嗯,”曾忆答道,“皇长孙已经去主持大局了,我是奉皇命前来南地求助的,大约要等你们巫医考试结束之后。” 前一世北地大旱之时,正是她被推上家主之位的时候,那时候,她满心忐忑,但是,关于北地大旱,她还是有些许印象的。那一次大旱一直持续到端午。 从年初开始,到端午时分,期间只下了两场小雨,这两场小雨犹如杯水车薪,这一年,整个北地几乎是颗粒无收,虽然有朝中相助,但是死者亦不在少数。 当然,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这一次北地大旱,间接性的引起了后续很多的事情。 皇长孙就是因为主持这一次旱灾,得了民心,在朝野内外有了美名。 而这一次大旱,因为北地巫族的勾心斗角,南地巫族的袖手旁观,也算是后来皇长孙殿前上奏,指责巫族的前因。 所以,她知道曾忆是为此事而来的时候,她心底是诧异的。 她摸不清曾忆的想法。 前一世,前来江陵的命官并不是曾忆。 她忽然想起来曾忆方才无意说起的一句话,曾忆说,只怕这样的节气还要持续到端午时分。 当时她并不曾注意,现在却有些疑惑,这句话,曾忆语气近乎于肯定。 北地曾家的巫术已经达到这种神预言地步了吗? 薛翎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似乎有些猜测在脑海里波动不已,但是她并不敢确定。 薛翎侧过头,“你既然急着来找我,为何不直接上门拜访。” 曾忆闻言,淡然一笑,“并不着急,也怕打扰到你。” 薛翎点头,“偏偏不凑巧,赶上江陵之地的巫医考试。” 不过还好,细算起来,北地的大旱还没到紧要关头。 “皇上的旨意,便是巫医考试之后,只是我心里急了些。”曾忆转过头,低下些许,就能看见她站在身侧。 他的确是急了些,想早一点见到她,是否安好。 临近中午,许愿池的人并不多。 有一个台面,专用于存放着许下心愿的书签。 两个婆子正在售卖许愿书签,“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号,把心愿写下,存放此处,若是心愿达成,再来还愿。书签领回去,做个纪念。” 若是心愿始终无法达成,便一直存与此处。 薛翎看过去。 存放台上的许愿书签看起来,不在少数。 “姑娘请看,这书签二人合写,风雨同舟,愿望成真。” 那婆子捧出一个书签,递到了两人面前。 薛翎不解,她并不想许愿。 只当曾忆只要了一个,便说道,“你写,也是一样吧。” 谁知那婆子十分的热心,“这是桃花签,要两人一起书写。” 饶是薛翎并不知道这些名堂,也能听出来这桃花签是个什么意思。 活了两世,她的脸颊,终于晕染出一阵红晕来。 “不,不是,”声音也结巴了些许。 曾忆将桃花签递还回去,“换个普通的就好。” 他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那婆子诧异的打量了两人一眼,倒是利落的换了一个普通的许愿签。 “你别介意。”说着声音,“你是修文的妹子,在我心里,也当你妹子一般,叫人误会,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薛翎倒是并不在意,她笑道,“嗯,不在意。” 曾忆写许愿签的时候,薛翎便四处看了看。 只听到那婆子的声音,“这是个姑娘的名字吧,我今日见了两次了。” 这样一句话落入薛翎的耳中,她有些诧异,现在写签文的只有曾忆。 那他签文上写了谁的名字? 已经见到两次了。 薛翎下意识的侧过身的时候,她看见曾忆已经拿起许愿签挂了起来,春光明媚,那签上字体,隐隐约约的印入她的眼帘,两个熟悉的字体让她整颗心都停顿了一下。 薛燕。 许愿签上的那两个字是妹妹的名字。 这两个字早已经印入她的心底,她确信没有看错。 转过身子,她没有去看曾忆。 她也没去猜测里面写了一些什么,只是心里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曾忆已经朝她走过来, “让你见笑了。” 薛翎回过神来,“其实我只是因为太在意,反而不想让自己的心愿流于纸上。” “我与你一样。” 曾忆想起了往事,“家母在世之时,最爱许愿,我那时候年岁虽小,却过于早熟,总是不屑一顾,她许的最后一个心愿便是希望我能平安长大,如今年岁已渐长,心里有了遗憾和期许,渐渐明白家母当年那种心情了。” 他继续说道,“已到了中午时分,我也该告辞了。先去江陵王府,就在此处和你道别了。” 薛翎已经回转过来。 曾忆起身相送,“别忘了,你的许约,君子一诺千金,我在江陵王府等你。” 说完,转身离去。 重逢时,他总给她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离去的时候,他也从不曾拖泥带水。 薛翎看着曾忆远去的背景,坚毅的背影依旧透着孤傲。 她隐去所有的情绪,转过身,朝亭子走去。看见薛老太太正在与一个老妇人说话。 薛翎上前行礼。 那老妇人看见薛翎,笑着说道,“这也是你的孙女儿吧,长得好生好看。” 薛翎上前见礼。 那老妇人说道,“没想到一晃眼,你的孙女儿都这么大了。” 薛老太太说道,“你不是一样,一别几十载,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见你。” 那老妇人和薛老太太说了几句,便离去了。 薛翎坐在了薛老太太身边,看了一眼说道,“燕儿呢。” 薛老太太说道,“和序文一起去看桃花了,听丝竹说起,你遇到那位曾先生了。” 薛翎简要的说了一下北地大旱,隐去了曾忆提出的要求,“他去江陵王府,路过此处而已。” 看见薛燕二人回来,薛翎说道,“我看见岛上有吃饭的地方,我们去吃饭吧。” 从岛上回来,薛翎已经将岛上发生的事情按下,因为第二日就是公布名单之日。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薛源 晚些回去的时候,薛源和薛昊已经回来。 相比于薛昊的喜形于色,薛源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不安,薛老太太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只是知道薛源的性子腼腆内向,不好多问。 薛翎只当并不注意。 累了半日,薛翎早早地休息。 睡梦之中,总觉得不是太过安稳。 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是能看到白日里那张许愿书签。 薛翎醒来之后,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还早,她却再也睡不着。 丝雨听到声音,便先披了衣物进来,“姑娘再睡一会,丝雨去熬了些清粥。” 薛翎却再也没有睡意,只是随意的问道,“丝雨,你觉得曾先生这人如何?说实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丝雨犹豫着说道,“我不及姑娘聪明,看人也不一定准,不过曾先生对姑娘,” 她停了下来,看着薛翎,迟疑着说道,“很好很好。” 丝雨不比丝竹,是一个谨慎的性子,却也连用了两个很好。 那就是极好的意思。 丝雨看薛翎并不做声,知道薛翎心中所想,“姑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和丝竹私下里谈论过,曾先生虽然谦和有礼,也从不曾有半分越距,但是对姑娘的关切不似有假。” 丝雨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薛翎心里一惊。 便摇了摇头,“不可胡说,曾先生有过婚约,不过是看在表兄的份上多关切我们,万不可多想。” 丝雨忙收起神色,“姑娘说的是,我记下了。” 丝竹起的晚一些,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的谈话,“姑娘,我们才没多想,曾先生待人行事,的确是礼遇有加,但是对姑娘的关切却已经过于热心了,我瞧着并不像是因为表公子。” 薛翎沉思不语。 丝雨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姑娘是要撑起薛家门户的,不管曾先生是出于何意,我们都要保持距离了。” 丝雨所言,正是薛翎心中所想。 丝竹虽然觉得有些遗憾,还是用力的点头,“丝雨说的对。” 薛翎低声道,“不错。” 天色渐亮。 早上吃过早饭的时候,薛老太太起身,“走吧,去看看巫医考试的结果。” 薛燕留于别院休息。 公布成绩的地方,还是在参与考试的巫医馆。 薛昊似乎心情极好,主动的跟薛翎说道,“三妹妹已经确定通过了,也要去看看名单吗?” 薛翎说道,“自然,我也去看看大哥二哥是否通过。” 薛老太太看薛源垂头丧气的样子,说道,“大哥,尽力就好,过不了,明年再考也是一样。” 薛昊却说道,“大哥,你文试成绩好,巫试再差,也不会过不了的。再说了巫试只要将你会背的那些随便拿出来糊弄一下,不会过不了关的,放心好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薛源只是扯出一个笑容,“多谢二弟宽慰。” 薛老太太到底还是再一次说道,“都不用放在心上,今年过不了,明年再考就是。” 这一句话已经是为了薛源找台阶下了。 薛源这才落下心来些许,看见薛翎的时候,小声的说道,“多谢三妹妹,我想过了,横竖也就是今年过不了,明年再来,所以。”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能力有限,三妹妹那个提议,恐怕是要三妹妹失望了。” 薛翎不以为意,“无妨。先去看成绩吧。” 踏进院子,黑压压的站了一堆人。 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这一次,比考试那一场来的还快。 自从薛翎踏进院子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更多的是羡慕。 屋子里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 薛昊已经主动的上前去打招呼了,他和邱家的几个子弟关系特别好。 薛老太太被请上前去上座。 薛翎也上前去请安。 蒋明旭先到了,正和薛老太太寒暄,“序文昨日跟着老太太一起游玩,给您添麻烦了。” 薛老太太倒是极为喜欢蒋序文,“那孩子我也挺喜欢。” 这样说了两句,蒋明旭这才对薛翎说道,“阿翎也来了。” 他笑得和蔼,“你们薛家不错,这一次考中了两个,别家一家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入到等待名单公布的子弟耳中,都不由得噤了声。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除了薛三妹妹,阿源和阿昊两人之中,也过了一个,不知道会是哪一个。” 这话是对着薛源薛昊说的。 薛源连忙说道,“必定是大哥,我听舅舅说大哥文试成绩极其不错。” 那些子弟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便上前去恭喜。 薛源越发的窘迫,心虚的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会是我,应该是二弟。” 薛昊倒是十分的从容不迫,“大哥不必谦虚,吴伯伯都夸过你的,你之前考过一次,今年考得好是正常的。” 薛源不敢答话。 而薛昊站在一旁,跟着众人一起恭喜。 场地上一片兄友弟恭的样子,十分的热闹。 邱老太爷来的晚了一些。 他站到了最前面,扫了一圈,然后说道,“肃静,这一次的考试偏难,一共通过了七人,没过的,下次多多努力,也不必过于气馁。” 院子里渐渐的静了下来,邱老太爷才继续说道,“薛家独占两人,邱家一人,蒋家一人,吴家一人,还有三人别是晋城王家,清城郑家。” 底下都仰着脖子,一副期待的样子。 邱老太爷看向了众人。 视线落在了薛源的身上。 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薛昊在一旁说道,“大哥,外公看你呢,别担心。” 薛源生性敏感,不知道为何,背后一片凉意,只是摇了摇头。 邱老天爷眼看着到了时辰,便说道,“公布名单。” 众人一拥而上。 名单公布之后。 喧闹声此起彼伏的,沮丧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薛昊说道,“大哥,不要担心,我去看看结果。” 他还没挤进去,就听到有人说道,“原来是薛二考过了,没看到薛大哥的名字。”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作弊 薛昊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不信,明明吴伯伯还夸过大哥。” 薛翎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摇了摇头,薛昊的确比薛源机灵许多,不过机灵的太过,总给人一种过犹不及的感觉。 邱老太爷看着底下的人,薛源的这种小机灵,他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薛源身上,颇有些于心不忍,便叹了一口气,对吴家家主说道,“阿源是你的外甥,你来说罢。” 有些事情总要人提及,吴家家主不好推脱,便说道,“阿源的文试成绩位列第一。但是巫试成绩却惨不忍睹,这样的情形前所未有。” 他说了一句话,看着薛源,毕竟是亲外甥,既不理解,也觉得有些遗憾。 底下小声的议论着。 吴家家主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后,有人匿名举报了薛源抄袭,我们四位评判官反复的商议之后,决定公事公办,依照惯例,作弊五年不得参与巫医之试。” 这一句话,底下再一次炸开了锅。 薛源的整张脸都白了。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年不得参与,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也无法想象。 他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去之后,怎么去面对父亲,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他的年纪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顶着作弊的名头,只怕无人愿与他结亲,以后的路更是举步维艰,他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 谈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薛源慌乱之余,抬起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他看着薛翎,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薛翎的那一句话,薛翎说,他的劫难应不止落选这样简单,原来竟是如此。 他本以为,这一次无非就是考不过,薛翎说,远不止如此,他当时并不相信,如今看来,的确是他过于浅薄了。 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看着薛翎,带着期待。 只是这期待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很怀疑,现在这行势,是否还有扭转的可能性,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 薛翎抬起头,正对上薛源目光。 似乎早已经等着一样,她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带着蛊惑一般。 薛源控制不住自己,带着死马当活马医一般的决绝,一步一步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妹妹,你昨日说起的那件事,可还有解决之道。” 两人的声音隐没在嘈杂声中。 有好几个人注意到这边,不过也并没有过多在意。“” 薛翎等着的就是薛源的主动,“自然是有法子,可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换句话说,你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承诺,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薛源听到薛翎这样淡然的语气,心里一喜,又听到了后面的那句话,微微的有些犹豫。 薛翎感觉到薛源已经松动,“大哥,难道你不想被二叔夸赞一回吗?” 薛源脑子一动,他当然想,做梦都想。 “这一次回去,你准备怎么面对二叔?”薛翎继续问道。 这样的两个问题,薛源的呼吸都乱了几分,他不再瞻前顾后弯下腰,“从今以后,我听从三妹妹,请三妹妹替我想个法子。” 薛翎得了他的这一句话,才点头,“既然大哥应承,我便想法子替大哥洗脱了这作弊的罪名。” 她上前一步,“各位长辈,我有疑。” 邱老太爷看向了薛翎,“阿翎啊,你已经通过了巫医考试,薛源一事,是他自己犯下的错处,此事你不用管了。” 薛翎并不退缩,“舅祖父,我听闻,巫医考试有个规矩,若对于考试成绩有疑问,可由家主提出申诉,重新估量成绩,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规矩?” 薛承孝似乎明白了薛翎的意思,他本就有些偏疼薛翎,此时看薛翎站出来,不由得点了点头,“不过,的确有这个规矩。” 底下有人说道,“不过,如今薛家无主,即便有疑义,也无人替他做主。” 这一波议论过去。 薛翎说道,“薛翎以薛家新一任家主的名义,向四位评判官提出异议。” 新一任家主? 她的这一番话,让整个院子都静了片刻,随即开始炸了锅一样。 “薛家无人了吗?竟然真的叫一个小丫头接任家主,我不信。” 一个说,“这丫头来参与巫医考试,我就猜出来了,不止我,很多人都猜出来了,只是薛家没过明路,知道的不多而已。” 立即有人反驳,“不会吧,薛家还有两个子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小丫头吧。” 薛翎静静的听着,比这更离谱的谈论,她都经历过,这些已经无法让她心底产生半分涟漪了。 邱老太爷因为薛老太太的缘故,对于薛翎有了一些偏爱,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小一辈,总带着一丝挑剔,觉得小一辈过于安逸,此时看着薛翎小小年纪,又是女流之辈,竟然比男子还要担当。 邱老太爷倒是又赞许了几分,不过他还是说道,“阿翎,若要申诉,必须要家主之位。” 薛承孝说道,“不错,阿翎就是薛家新一任的家主,我薛家早已经做出决定,待阿翎利利通过这一次巫医考试,便接下家主之位。”他当面承认,堵住了悠悠之口, 底下立刻有声音反驳,“也就是说,现在还不算薛家家主,自然是不能提出申诉。” 薛老太太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说道,“阿翎已经是家主了,没有什么好疑问的。” 薛老太太开口,邱老太爷自然是要开口的,“现在这样的情况,虽然阿翎并未正式接任,但是事急从权,以未来家主的身份提出申诉,也不是不可以。” 蒋明旭一直没有做声,他和薛承孝不一样。 薛承孝疼爱薛翎,但是也是关心在意薛家的荣辱。 而蒋明旭没有这一方面的权衡,他说道,“阿翎,还有一事,若是申诉失败,作为惩罚,整个家族所有的子弟的成绩进入冷冻期,两年不得参与巫医考试。”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作弊2 这个规定的意义在于,希望各家家主不得滥用职权。 所以,历年以来,提出申诉的少之又少。 为了一个人,压上合族的子弟做赌注,两相权衡取其轻。 没有哪个家主会做这种不理智的事情。 即便真有误判的,大多也是吃了哑巴亏。 认真的算起来,薛翎算是这些年以来,头一个提出申诉的。 所以蒋明旭也忍不住站出来提醒。 事关整个家族,每一步都是要深思熟虑的。 薛翎做了将近四年家主,这些规矩,她早已经了如指掌,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她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的语气坚定而轻松,“多谢舅舅提醒,我相信大哥。” 蒋明旭听她这样说,便知道薛翎并不是感情用事,放下心来,果然不再言语。 吴家家主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时也赞成道,“不错,薛三姑娘医有所成,有担当,有魄力,这些年因为多有顾忌,鲜少有家主为了子弟选择申诉,今日算是大开眼界,薛三姑娘后生可畏,我吴家没有意见。” 吴二公子因为和薛翎之间的争端,被判了夺去考试资格。 现在连吴家家主也开始出言赞成了,这样一来,底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都静静的站着,看着该如何收场。, 若说最急躁的莫过于薛昊。 薛昊此次考试已经通过!若是因为薛源的缘故,成绩被冻结,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他现在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犹豫片刻,然后说道,“三妹妹,此事四位长辈已经决议了,咱们什么也不懂,不要再添麻烦了。” 薛昊的那一点心思,薛翎了如指掌。 薛翎没有半分的犹豫,说道,“我相信大哥没有作弊,再次向四位评判官提出申诉。” 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神色坚决,毫无退缩的余地,便是四位评判官也略微有些震惊,很多年,没有在小一辈的身上看到这种气质了,更遑论还是一个小小女子。 不久之前,这姑娘在他们眼底,还是一个后生小辈,从今天开始,摇身一变,已经开始和他们平起平坐了,这种关系的转变,让几人颇有些不适应。 “好,阿翎小小年纪,倒是有些魄力,不过,” 这种事情,从未发生,尤其薛翎还是一个孩子,若是申诉失败,薛家自然是要受到惩处,传出去,民众故而笑话薛家,却也会指责其他三家欺负一个小女孩不知世事。 邱老太爷颇有些疑虑,回过头,看了看另外三人,“你们觉得该如何办?是重新考还是?” 然后又对着薛老太太说道,“姐姐,你也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薛老太太只是看着薛翎,薛翎眸中的坚毅鼓舞了她,“阿翎既然已经接任薛家,这样的大事,她是家主,自然是以她的言论为准,这本就是薛家的规矩。” 薛承孝和薛老太太想法差不多,“大嫂说的对,家主所做出的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合族都会支持。” 薛昊急得团团转,但是没有人在意他的心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薛家人没有反对,蒋明旭自然也是支持的,吴家家主也表达了支持薛翎。 既然无人反对,邱老太爷便说道,“既如此,薛源便重新准备吧,” 薛老太太站起身来,走到薛源面前,替薛源整理了了衣领,郑重其事的对着薛源说道,“你妹妹信任你,你可不能叫她失望。” 薛源心里还是有些畏缩起来,“祖母,我,”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打断了薛源的话,“阿源,你是兄长,你妹妹小小年纪,已经担负起家族的重担,祖母不希望你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你好好的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她扫了一圈,“你没有作弊,我知道,四位评判官都知道,可是他们依旧判了你作弊,你可想过原因吗?” 薛源心虚的垂下了头。 薛老太太说道,“就算是事实,也是需要证明的,阿源,你也该证明你自己给大家看,替你自己,替薛家洗刷冤屈,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事。” 薛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终于点了点头。 薛翎听着,才再次开口。 既然是她提出来,主动权自然是要握在手里,薛翎说道,“大哥被人举报的是作弊,其中的缘由想必无非就是文试成绩过好,而巫试的成绩不行,但是这世上的确是有人精于书本却又局限于书本的。” 她说完,邱老太爷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在理,我们便给他一次机会,将巫试重新考一次,你觉得如何?” 薛翎自然早就想好了,若是重考巫试,以薛源的性子,必是死路一条,重考一百次也是一样。 所以,重考,绝不能考巫试。 “敢问四位评判,大哥被人举报作弊,举报的是哪一试?” “自然是文试。” 薛翎继续说道,“既然举报的是文试,那我们考的也该是文试。”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薛承孝说道,“阿翎,重考文试,就算阿源再一次得了满分,他的巫试成绩近乎为零,那么他的巫医考试依然过不了关,” 刚刚问完,他似乎明白了薛翎的意思,薛源现在这情形,最主要的是洗刷作弊的罪名,其他的都在其次。 薛翎已经转向了薛源,看了过去,“大哥,你的意思呢?作弊的帽子不大也不小,你是薛家子孙,难道要让薛家跟着你一起一起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指指点点的。” 薛源一直站在一旁,此刻听薛翎所言,便知道薛翎一言一行都是深思熟虑的,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该学着替自己筹谋,“今日之事,是我给诸位长辈添麻烦了,我愿选择文试,只为洗刷作弊,至于其他,我已经不奢求了。” 吴家家主,此时才露出一点笑意,“好,那便如此了,由我们四位评判官按着历年所考的内容提问,若是阿源答得出来,就不算作弊。正好江陵子弟也在一旁看着,以免回头有人传出不好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重考 这么大的阵仗,当着所有的人重考,薛源的脸上是忐忐忑忑的神色。 底下忍不住小声的议论。 一个说道,“薛源那性子我还不知道,被他老子压的畏畏缩缩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瞧着够呛。” 另一个说道,“我觉得也难。” 议论声传入薛翎耳中,她看了薛源一眼,薛源本来已经抬起的头再一次低了下去。 薛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四人,“四位长辈若无意见,可否让我来开头。” 邱老太爷说道,“可以。” 薛翎抬起眼眸,看着薛源,“巫医便是以卜筮之术为基础,今天便先从卜筮开始吧。” 她轻启朱唇,“何为四方?” 从最简单的开始,算是一点点的打消薛源的紧张感。 底下有些人小声的说着,“这也太简单了。” 薛源有些窘迫,没答。 邱老太爷咳了一声,院子终于静了下来。 薛翎又问了一遍,声音也提高了许多,道,“何为四方,” 薛源立刻收起神色,“东西南北。” “何为四隅?” 薛源答,“西北,东南,东北,西南。” “这个题目,我也会啊,”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邱老太爷厉声说道,“肃静。谁再开口干扰,成绩作废,两年不得参与巫医考试。” 这一句话说完,果然没有一点点的声音,院子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薛翎继续问道,“何为八卦?” “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薛翎又问,“何为五行相生。” 她的问题由简即难,院子里渐渐的安静下来之后,都看的入神起来,一开始对薛翎有些不屑的少年,此时看见薛翎一字一句地提问,也不由得收起了几分小觑之心。 而薛源原本紧张的情绪在薛翎由浅极深的几个问题之后,终于开始缓解。 他的神色也坚定了几分,腰身也站的笔直了起来,声音也洪亮了起来,“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薛翎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天干何以对应人身?” 这已经是卜筮问疾的。 “甲为头,乙为肩,丙为额,丁为唇舌,戊己为面,庚为筋,辛为胸。壬为胫,” 薛翎感觉到薛源已经进入状态,便不再多问,她说道,“四位长辈,薛翎已经问完了,接下来请由四位出题。” 她转过头,对薛源点了点头,站在了一旁。 四位长老一共出了将近三十道题目,薛源几乎都回答出来了。 最后邱老太爷做出评判,说道,“不用再出题了,薛源的确没有作弊,这本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相信各位不会再有疑问。” 不过底下,还是有人问,“那为何他的巫试成绩近乎为零?” 蒋明旭说道,“这个问题,阿翎刚刚已经回答了,这就是天赋吧。各人天资不一样,所领悟的精髓不一样。薛源过于执着于书本了,又不曾脱离书本,便出现了这种境况。” 底下哄堂大笑,“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上。” 薛源刚刚缓了一口气,这会子听到这句话,脸皮子又躁得慌。 邱老太爷说道,“此言差矣,天资的确是很重要,勤能补拙,以阿源的天资,虽然说是无法登顶了,但是他的勤奋,想要超过在座的各位却是不难。” 薛承敬点了点头,“不错,天资勤奋缺一不可,二者相辅相成,得了其二,必能登顶,若是少了其一,便只能不上不下的,这本就是总所周知的事情,今日前来参与考试的各位,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巫术出众的。” 便是薛翎也不敢说自己巫术出众,更遑论这些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巫族子弟。 薛承敬看着底下的人,冷哼一声,“既如此,就不必笑话别人了。” 薛源心里感慨万千,他本来觉得被断为作弊,便在无翻身之日了,没想到竟然这样简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第一次发挥的这样好,他心底惊讶之余,也是是真心感谢薛翎的。 此时见几位评判官都在替他说话,他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触动。 “是我天资差了一些,便只能靠着勤能补拙。” 吴家家主一直冷眼旁观,也说道,“阿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巫术,几乎是一点通,一开始的确是有些难,后面也就简单了,薛三姑娘的巫术的确是出众,你要多沉下心再来,跟她请教。” 如果说,薛源之前听了这一句话,或许还是有些不认同。现在却答了一声是,十分的诚心。 这一事就算是过了。 邱老太爷最后说,“方才已经有言,这次是误判你作弊,但是巫医考试,你重考的是笔试成绩,依旧是不能过关。” 薛源点头,“是。我知道。” 邱老太爷说道,“此次的确是我们失误,险些害得你声名狼藉,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就是,只要不太过分,我们都应了。” 薛源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是我学艺不精,贻笑大方了,不怪各位长辈失误。” 薛翎的声音回荡在院子之中,“大哥虽然不追究,但是我却有个要求。” 薛翎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邱老太爷看着薛翎,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温和的说道,“阿翎有何要要求,直说就是。” 薛昊在一旁说道,“三妹妹,既然大哥都说了无妨了,我们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再说了,各位长辈也不是故意的。” 薛翎说道,“二哥说的对,此事的确不算是长辈们错判。而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薛家。” 她先行了一礼,才继续说道,“方才舅祖父说了,有人匿名举报,可有留下书文。我想要看看此书文。” 邱老太爷说道,“该当如此,也不算是什么无理要求,再者,这文书你叔祖父也是见过的,我放在了府里,今日你们去吃饭,我拿给你就是。不过那字迹看起来是用的正规的楷书,很难断清楚是谁写的。想来举报之人应该一开始就不想暴露自己。” 薛翎余光可以看到薛昊后退了一步。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福气 薛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院子里十分的静,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她的说话声,“薛家巫术冠绝天下,祈福祥,顺丰年,远疾病,探人事。我虽学艺不精,却也跟着先父习了许多,正想试试看能不能探出这幕后之人是谁?” 邱老太爷这个年纪,虽然在为人处理正事十分的挺透。 但是对于巫术已经近乎于痴迷,道,“薛家的巫医之术,我们邱家是心悦诚服的,阿翎言谈有度,卜筮之术也是极精妙,想来你是谦虚了,或许你能探出这举报之人是谁也说不定。” 薛翎笑道,“舅祖父过奖了。” 她就这样说了一句,并不推托,近乎于默认,薛昊在一旁听着更心虚了。 薛翎一直用余光看着薛昊,将他所有的神色尽收眼底,只做不见。 邱老太爷说道,“阿翎,你们明日就要回了,今日便去邱家吃顿饭,你祖母来一趟不容易。” 薛翎也有这个想法,思索片刻,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舅舅说了今日吃顿饭聚一聚,不如这样,让祖母带着大哥,二哥先去邱家,我和妹妹去和舅舅聚一聚,晚上再去邱家里吃一顿晚饭。” 邱老太爷自然是没有意见。 薛源现在心情极好,经过这个事情之后,对薛翎有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也好。” 不过一家欢喜,另一家就愁了,现在薛昊满脑子都是心虚忐忑,通过了巫医考试后的喜悦早已经经荡然无存,他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好。 蒋明旭此次前来,包了一个酒楼,薛翎带着薛燕前去。 二楼有一个大大的雅间。 已经备好了茶点。 蒋明旭替薛翎欢喜,“此次过于匆忙,也没有时间和你说几句话。” 蒋明旭端起茶杯,“阿翎,舅舅恭喜你,这第一步总算是稳稳当当的垮了过去,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顺。”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薛翎,薛翎的成长让他诧异,同时也让他欣喜。 薛翎笑的感慨,同样的一步,的的确确是不一样的心境。 前一世,她也是通过了巫医考试,不过那时候的她对于未来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人,便是从此,对于自己不了解,不熟悉的一切都会觉得害怕。 一旦熟悉,却也觉得不过如此。 “多谢舅舅夸赞,以后的路也难,但是我会好好的往前走。” 说着她问了起来,“吴家二公子考的不好吗?我记得他似乎学的不错。” 蒋明旭点头,说道,“吴老兄已经亲自将他的名字去除了。就是你那日走了之后发生的事。吴二挑拨是非,按理说,比吴四罪名都要大。那孩子有几分聪明,只是心术不正,这个年纪,已经教不过来,取消了补考机会。” 这些本就是在薛翎意料之中。 “阿翎,你上次来信说,你接了一对母女进府,是不是有这件事。” 薛翎简短的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这样大的事啊,你怎么不仔细的提及。你三叔不是个简单的,前些时日,他没有动静,估摸着等此次巫医考试之后再做打算,我估计你这次回去,他定会动手。” 薛翎已经笑了起来,“他之前没有动手,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舅舅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三叔薛寄蔓十分的在意此次巫医考试,薛翎前一世就知晓了,这也是她放心的把稳婆母女带回家的原因。 巫医考试在即,薛寄蔓不能安下心来做其他的事情,只可惜,薛翎再也不会给这位三叔任何一个机会。 蒋明旭看着薛翎,若说他之前还有几分担心,现在已经尽数褪去。 “若有需要,只管与我说,”他停顿片刻,“还有一事,北地天灾,朝中下令,让南地巫医前去支援求雨,估摸着明日回去,就会有消息了,阿翎,今日特地叫你过来,也就是为了此事,你说说看你的看法。” 薛翎有些犹豫,“舅舅,我还没想好。” 蒋明旭叹了一口气,“不着急,你先好好的想想。” 薛翎知道舅舅的意思,巫族每年会有义诊,今年轮到蒋家,舅舅无法脱身,自己独自前去北地,必然不能放心,故而有此一问。 她并不想舅舅担心,便没有说实话。 说完正事,便用了饭。 又闲话了几句,薛翎才起身告辞。 薛燕有些依依不舍,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 薛翎笑着说道。 她察觉到薛燕心情好起来的时候,心痛发作的次数很明显的减少了。 薛燕有些满足,“这次出门,我已经很欢喜了,昨日序文哥哥还在许愿池许下了心愿,我虽然没看,但我知道,他心愿签上写下的是我的名字。” 无关情爱,被人惦念和祝福,本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薛翎想起来,曾忆写下的薛燕二字。 曾忆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想法如何,薛翎甚至都不敢去猜测。 她不敢再细想,“走吧,去邱家。” 在邱家晚膳的时候,天色并不晚。 薛老太太正在和邱老太太说说话。 薛翎随着邱老太爷去书房拿那一封举报的书信。 邱老太爷感慨的说道,“我跟你祖父是一同长大的,没想到,如今他的小孙女都要接任家主了,阿翎比男儿还要强上几分,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了,这也是薛家之福。” 薛翎笑的虚无,“舅祖父说的不对,这并不是薛家之福,” 如果薛家有福气的话,祖父应该会和舅祖父一样建在,而不是让她一个十四岁女孩子接下重责。 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何,叫邱老太爷心里一震,看着薛翎的时候,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阿翎,你小小年纪竟然这样的通透,实在是叫我意外,你祖母已经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你小叔祖父前儿晚上与我喝酒,喝得有些醉了,我们说了很多,也说起了你,他心里很是愧疚。” 祖母和邱老太爷是嫡亲姐弟,会和邱老太爷说这些,薛翎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小叔祖父薛承孝会主动说起她。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挂坠 “小叔祖父怎么会说起我?是在笑话我吧?”薛翎笑着问道。 邱老太爷并不回答,而是回忆起了往事,说道,“你祖父年少之时,经常来我们家玩,承孝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总是跟在我们身后,薛家那一辈子嗣多,不过一母同胞的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所以感情比起旁人要深厚的许多。” 薛翎静静地听着,兄弟姐妹多,一母同胞的感情总是比同父异母的感情要深许多,这是人之常情。 亲疏远近,一向如此。 邱老太爷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道,“现在想起那时候,真叫人怀念,没想到一转眼,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承孝那日,与我一同喝酒,酒过三巡,他忽然提起往事,说起当初,你祖父过世的时候,他心里难过的不行,你爹爹接下家主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还不曾及冠,承孝那时候也是忙前忙后的帮着操持,好在你爹爹是个省心的。” 薛翎听着往事,只是静静的站着。 说到这里,邱老太爷的语气也感慨起来,“你爹爹接下巫主之位之后,他以为可以放下心来,没想到你爹爹也走了。” 人生的际遇无法多说。 薛家更新换代太快,小一辈接下担子的时候,总是吃力。 “不只是承孝,你祖母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如今轮到你的时候,年纪更小。算起来,这江陵世家的家主,再也没有比你年岁更小的了。” 邱家与薛家既是亲家,也是相交的世家。 邱老太爷看着薛家这一次次的更新换代,也是唏嘘不已,本来瞧着薛翎沉稳,心里有些欣慰,不料薛翎说了一句,这并不是薛家之福,反而勾起了邱老太爷的感慨万千。 薛翎也跟着感叹不已,“人生际遇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 有人羡慕她,有人嫉妒她,也有人嘲笑她,当然,也有人同情她。 不管如何,这一生,再也没人可以再撼动她。 而别人的想法,对她来说,已经毫不在意了。 薛家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邱老太爷也知道一些,担心她小小年纪生了怨恨之心,便劝解道,“阿翎,这话由我来说,总显得多管闲事,不过,如今的形势与往年不同,薛家将你推上去也是无奈之举,” 薛翎声音低低的,“舅祖父不必多说,这些我都知道,不管是什么缘由,不管这担子有多重,我都大大方方的接下来了。身为薛家女,这些不只是薛家的责任,这也是我的责任。” 只是,推她上去的时候,她可以顺势而为。 可是,想拉她下来的时候,却由不得了。 邱老太爷欲言又止,思虑片刻,便起身来。 书房的书册很多,邱老太爷随意的抽出一本,里面放着一纸书信,他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然后递给薛翎。 “你看看,这就是举报的书信。” 薛翎打开来看,书信采用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信纸,字迹用的是正正规规的楷书,有刻意模仿的痕迹。 薛翎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入了信封之中。 这种匿名举报的书信,一般都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薛翎本就没指望能从这样一封书信之中找出举报的人。 邱老太爷看她神色未动分毫。 “阿翎应该是猜测出一二了。”邱老太爷说道。 “舅祖父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吧。”薛翎用的也是肯定的语气, 邱老太爷并不否认,“我也是猜测而已。” 薛翎将书信收入衣袖之中,“我和舅祖父一样,也是猜测而已。” 邱老太爷看着薛翎似乎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不再纠结此事。 “阿翎,我观察了几日,发现你的性子跟寄远不一样。行事也不一样,你既然已经猜测到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以后你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都会帮着你的。” 薛翎知道至少这一刻,邱老太爷是真心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真诚的道谢,“多谢舅祖父。” 邱老太爷说道,“我有一份礼给你。” 邱老太爷将桌案上的一个木制盒子推到了薛翎面前。 薛翎摇头回绝,“多谢舅祖父,我不需要。” “打开看看,你会需要的。” 邱老太爷再一次推到了薛翎的面前。 薛翎有些迟疑,打了开来,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挂坠样式。 “这是?” 邱老太爷说道,“此物名为百草香。” 薛翎听过百草香的名头。 只知道珍贵无比,便是祖母出阁,也不曾拥有过。 “多谢舅祖父美意,我并不爱带熏香这种东西。” 邱老太爷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熏香,里面用了近百种药物制成,素日里并无气味,但是若是遇到邱家的其他香料,便会分辨出并产生抵抗,故而,此香专用于制衡邱家所有的熏香。” 薛翎连忙退了回去,“这太贵重了,再说我也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这礼过于厚重,便是薛翎也微微的有些惊讶。 邱家以制香闻名于江陵之地。 若有一日,邱家有人和薛翎对阵,有了这个百草香,邱家便没法子使用熏香了。 “你做了薛家的家主,我本该送你一份礼,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最合适。” 邱老太爷又推到了薛翎的面前,“丫头,收着吧,这也是邱家欠你的,今日不过是给你的一个交待。” 薛翎这才知道,邱老太爷这是因为邱氏的参与纵火之事的缘故,给她的一个交待。 她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底坦坦荡荡的,“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邱老太爷说道,“阿翎,这事的确是我的疏忽,你好好的收着,我邱家和薛家世代相交,我和你祖父情同手足,你爹爹是我嫡亲的外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次,邱家参与到薛家的家主之选,的确是邱家理亏在先。这一个香珠玉坠一共有五年的功效,这五年已经足够你成长了,五年期间,我邱家上下若有人算计你,凭着这个挂坠,你自行处置就是。”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挂坠2 四大家族讲究的是传承制,绝大多数都是临终传承。 邱老太爷算是四大家族之中年龄最大的家主了,而这几年,也开始放手,让嫡长子去处理薛家的一应事宜。 这也是邱老太爷有所疏漏的缘由。 当嫡亲的姐姐面对面的质问,邱老太爷心底诧异之余,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与薛家不只是姻亲关系,更多的还带着孩童之时的回忆。 思来想去,算是给薛翎一个补偿,也是给姐姐一个交代,也是邱家的一个承诺。 薛翎看着那东西,知道这事,的的确确和邱老太爷没有多大关系,因着祖母的缘故,又有邱老太爷亲自表态,薛翎自然没有回绝的理由。 更何况,她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 发生的事情,再追究对错并无任何意义,现在的她,只希望基于发生过的事,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看着,“多谢舅祖父。这份心意我便收下了。” 她抬起头,眼中似有星光波动,“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将恩恩怨怨算在邱家头上,可是同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我绝不会允许。” 邱老太爷轻声一叹,由亲至疏,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随着年岁的老去,小一辈的接替家族,两个家族的关系再也不可能维持曾经的那种亲密。 而薛翎,这短短的两日,邱老太爷也发现薛翎性子中,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倔强。 这小姑娘,有魄力,有实力,有脑子,既不随波逐流,也不会轻易退缩,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其实你只要随身带着这东西,邱家之人自然就会明了我的意思,就算是。”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就算是我不在了,这挂坠的威仪也会一如既往。” 手中挂坠看起来十分的平常。薛翎放在手里轻轻的抚摸着,“好。” 邱老太爷说道,“阿翎,还有一事。” 薛翎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舅祖父请直说。” “北地大旱,朝中下了令,让南地选一个巫医去北地祈雨。我也是今日才接到的文书,想来是江陵王不想与我们巫医老师想冲突,便定下了明日在江陵王府面见。如今,你既然是薛家的家主了,到时候,你也是要参与的。” 先后有曾忆和蒋明旭提及,薛翎自然是并不意外。 邱老太爷说道,“这巫术祈雨耗神耗力,如今又隔着南北两地的争端。去北地就是一桩极不划算的事情,你年纪小,又是女孩子,薛家又刚刚经此之事,不如就推拖了,想来朝中也不会多说什么。” 薛翎依稀记得,前一世有这一件事。 当时她刚刚被推上家主之位,这样的事情,薛家直接就回绝了,她也没有房子心里。 而现在。 她想起在清水湖的岛屿的时候,曾忆和她说起的事。 君子重诺,她虽算不得什么君子,不过妹妹的这个人情她无论如何也要还了。 更何况。 即便不是因为曾忆的这一个要求,她也必须要走这一趟。 唯一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就是时间有些紧,这一去,至少半个月时间,薛家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薛翎记得皇长孙第一次正式的提出反巫就是这一次北地大旱的时候。 薛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前一世最后去往北地的只有蒋家,舅舅因为义诊的缘故去不了,但是派了表兄前去。 而后来,皇长孙便以南地巫族毫无恻隐之心,北地巫族无能为由,进而开始打压各地巫族。 在朝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争论。 除了蒋家幸免于难,所有的世家的都或多或少收到了重创。 前一世所有发生的事情,有些可以改变的,她自然是不能像前一世一样放置不理。 这一趟,无论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一走。 走出书房,她腰间的挂坠落入众人视线之中。 薛家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薛翎身上。 诧异,不解,最后化作了妥协。 从邱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她心底还在想着事情。 薛老太太离得近,看见了薛翎腰间挂着的挂坠,也有些意外,还是问道,“阿翎,你舅祖父和你说了些什么。” 薛翎收回了心思,笑着说道,“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然后给了我这个。” 她取下挂坠递给了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接在手里,“这是邱家百草香挂坠,只有历任家主才会有的。” 薛翎只知道珍贵,不知竟然这样珍贵,说道,“看来,我是沾了祖母的光。” 薛老太太笑了笑,“傻丫头,祖母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还给了薛翎,“好好的收着吧,这是邱家给你的承诺,也是邱家欠你的,” 她叹了一口气,“这一枚挂坠有五年的功效,五年时间,已经足够我的阿翎长成薛家的家主了。既然给你,你就好好的收着吧。” 薛翎笑道,“我若是收着了,有一日跟邱家对战,我岂不是占了便宜?祖母不心疼邱家吗?” 薛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只是心疼我的阿翎。好好的带着吧,以后没人敢用这样的手段欺负你了。这本就是邱家应该给出的态度。” 薛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替薛翎挂在了腰间。 薛翎问道,“四大家族,每一家都有至宝,我们薛家的便是璇玑琴,邱家便是这百草香。” 薛老太太倒是一笑,“薛家的至宝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心里的至宝只有我的一双孙女儿。” 薛翎心里感动,“谢谢祖母。” 薛燕也跟着道谢。 回了别院,薛翎准备回内院。 “三妹妹,”薛源叫住了薛翎。 “今日多谢你。” 他躬身行了一礼。 真情实意,“我说话算话,以后听三妹妹差遣。” 薛翎回头,“大哥见外了,早些回去休息。” 薛源神色轻松许多,“我若因为作弊,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爹爹肯定是要责怪的,三妹妹,真的谢谢你。”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悔过 薛翎虽然早就知道二叔给薛源的留下的阴影不小,但是亲口听到薛源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薛源感慨的说了一句,道,“我若是有三妹妹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薛翎被他说的笑了起来,“术业有专攻,我相信大哥能让二叔以你为傲,总有一日二叔会对你刮目相看。” 薛源眼中一亮,随即黯淡下去道,“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 他终究是不太自信。 薛翎一笑,“我之前就跟大哥说起过,我是女子,很多事情没办法亲自去做,所以需要两位兄长从旁相助,我信任你,自然有我的思量,我相信大哥不会叫我失望。” 薛源最大的期望,自然是盼着有一天能被父亲夸赞一句,这个心愿似乎是他难以企及的目标。 他看着薛翎,这几日的相处,他知道自己和薛翎的差距,自问没有这个能力能取而代之,他也没有这个野心,“我自然是愿意,以后还希望三妹多多提点。”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薛昊就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神色千变万化。 薛源说完,便说道,“三妹,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转身回房。 薛翎抬脚起身。 薛昊有些迟疑,还是唤了一声,“三妹妹。” 薛翎停住脚步,果然上钩。 “二哥有何事?” 薛昊有些犹豫,关切的问道,“三妹妹果真通过一封匿名书信,就能找到是何人举报大哥的吗?” 薛翎似笑非笑的说道,“二哥这么关心大哥?” 薛昊似有些心虚,声音也支支吾吾的,“都是自家人,我自然也是担心大哥。” 薛翎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之中有看透一切的了然,“自然能查出何人所为。” 这目光叫薛昊无处藏身,他垂下头来,有些心虚,不过还是问道,“若是找出那个人,妹妹打算如何处置?” 薛翎蹙起眉头,“此人险些害得薛家名誉扫地,若是其他家族的人,此事也不难,” 薛昊试探着问道,“那会如何,” 三月的天,到了晚间,还是偏凉,薛翎唇边的笑意浅浅,在这无边的夜里,总给薛昊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想起来薛翎白日里的应对自如,以及行事之时的那种果敢坚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薛翎说道,“薛家不过是短暂的低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有人这般算计薛家,一旦被查处出来,不管出自谁家,薛家都不会放置不理,就算是我想放过此人,族中各位长辈也不会就此罢休,方才出门的时候,小叔祖父还与我提及,务必要将此人寻出来,绝不能轻饶。” 薛昊闻言,笑的越发勉强,只是哦了一声。 薛翎继续说道,“不过,以我所见,这举报之人并不是其他家族的人,” 她故意停顿了片刻。 薛昊一看,立刻说道,“怎,怎么可能,若不是其他家族,难道还是我们薛家的人不成?” 薛翎看了薛昊一眼,“二哥若是有时间,我们去书房说说这事。” 薛昊心底咯噔一跳,本能想要回绝。 薛翎却不给他机会。 已经提脚准备立刻。 薛昊还站在原地不动。 薛翎走了三步,半回了头,“当然,二哥若是忙的话,就算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薛昊头皮一麻,这一刻,他几乎已经确定了,薛翎似乎,已经,或者一定知晓真相了。 他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这一整日,自从薛翎出面帮着薛源申诉,又拿到了那一封举报书信开始,他的心底就七上八下的。 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堆积的情绪已经到了顶峰。 薛翎的背影落在他的视线里,渐渐的远去。 薛昊看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濒临崩溃。 他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那封书信并无不妥,薛翎不可能知晓举报之人到底是谁,也没有任何证据,可是心里就是不受控制的忐忑不安。 薛翎说完这一句话,就起身离去,再也不曾多言。 当她走向第七步的时候,深后传来脚步声。 她落下心来,这是心理战术。 薛昊年纪不大,即便比起同龄人多了几分小心机,但是一向过的顺风顺水,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果不其然。 薛翎走进书房,薛昊果然跟了进来。 薛翎淡淡的说道,“二哥,坐吧。” 薛翎指了指下首的坐席。 薛昊硬着头皮坐了,“三妹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薛翎从衣袖中拿出书信,放在了书桌上。 端起丝雨新沏的茶,亲抿了一口,“这书信用的虽是正楷,但是,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并不难,二哥,你说呢?” 她这样模拟两可的话,叫薛昊格外紧张。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薛翎。 “二哥,你该给我一个说法。”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 终于说出这一句话,薛翎看着薛昊,叫他无处遁形。 “我?我要说什么?”薛昊还在作最后垂死的挣扎。 “说一说,你让人写下这匿名书信之时,再想些什么?” 薛翎直接说。 “三妹血口喷人,这和我有何关系。” 薛翎抬起眼眸,慢条斯理的说道,“现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顾念着手足情深,并未将此事闹大,也是为了给二哥一个机会,顾全你的颜面,二哥这样,叫我为难了。” 薛翎本就不是前一世的那个薛翎,她周身自带威仪,叫薛昊望而生畏。 “我方才和大哥所言,你也听到了,我是女子,很多事情并不方便亲自处理,而大哥一人不可能打理薛家所有的产业,我需要二哥帮我,这才私心给你一个机会,” 薛翎说的极慢,“若是回了薛家,这封书信上交族中,以族老们的性子,只怕很快就能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薛昊跟着她的思绪,支支吾吾的,“我,我,我。”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满二哥所言,蒋家也就罢了,吴家家主昨儿已经明确的表示以后会支持我,而邱家,” 她手里握着那枚挂坠,“这挂坠代表的意思,你比我清楚吧。” 邱家是薛昊的外家,薛昊自小每年都会去邱家小住,对于这挂坠的含义,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薛翎的意思他明白,薛翎已经得到了四大家族的认可,这个家主之位算是坐稳了,一旦坐稳,便无人可以取代。 这就是现实,也是历年以来不成文的规定。 “二哥,”薛翎说道,“二哥若还是无话可说,就请回吧。” 薛昊把心一横,咬着牙说道,“那封匿名信的的确确是我写的。” 这一句话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也是在这一刻,薛昊才发觉,眼前的少女的可怕。 论心理战术,他全然不是对手。 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已经被牵扯了所有的情绪。 输得彻底。 薛翎从桌子上拿过一张宣纸,递到薛昊面前。 “二哥留下悔过书,此事就此略过不提。” “悔,悔过书?”薛昊傻了眼。 “你枉顾手足之情,枉顾薛家名声,做下此等错事,若是不留下悔过书,我如何放心用你。”薛翎说道。 “我回去,问过,”薛昊心里七上八下。 “回去问过三叔吗?”薛翎一笑,“此事若是由你现在担下,就算犯下错处,不过是因你涉足未深,也还有悔改的余地,若是三叔也被牵扯进去,指使幼子,陷害侄儿,这样的罪名扣下,他这个年纪,你说他担不担得起。” 薛源被薛翎说的整个人都慌乱了。 他写下悔过书,递给薛翎,神色带着茫然失措。 薛翎拿起宣纸,吹了吹纸上的墨。 “早些回去休息,薛家的产业终究还是指望着两位兄长帮忙打理。” 一路回到薛家,薛家的族老们都在大门口相接。 薛翎坦然的下车,一一的行礼。 薛承敬看着薛翎,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已经听说了,阿翎既已经过了巫医考试,今日便跪拜祖先,正式接下这家主之位。” 薛翎说道,“好。” 薛寄宏并不曾前来,只有薛寄蔓站在前排,看着自家儿子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纳闷,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问及,只能按下不提。 祠堂里,薛翎叩拜祖先的灵位,朗声说道,“今日在祖宗灵前,薛翎接下家主之位,自今日起,便担下薛家的重责,秉承组训,行医救人。” 叩拜之后,薛承敬说道,“按照薛家的规矩,阿翎现在可以搬进追思堂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薛翎寻思,“我有个请求,这追思堂过于沉闷,我到底是一个女儿家,我想重新的布置整个院子。” 几个族老都有些瞠目结舌。 追思堂代表整个薛家,这些年,即便偶尔休憩,也是维持原样。 几人面面相觑,对他们而言,薛翎在这个位置上并不会太过长久。 薛寄宏说道,“阿翎,你刚刚接任家主,便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太好。不然这样,你若是接替你父亲的遗愿,成为江陵之地下一任的巫主,这追思堂你想改成什么样都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对弈 薛寄宏这一句话本意就是为难,他本来是想说,只要不拿最后一名,便可以,改建追思堂。 但是后来,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提高难度。 他不信薛翎能得了这巫主之位。 当然,也没有人相信。 所以薛承孝说完之后,也无人再多说其他。 薛翎等着的就是这一句话。 薛承敬看向了薛翎,觉得薛承孝这一个条件有些过分,别说薛翎,整个薛家也无人能做到,他有些于心不忍,倒是折中的说道,“不如这样,阿翎年纪小,得下巫主之位绝无可能,若是你能进入决试,这追思堂可以重新布置,不过也不能大改,这样如何?” 能改就好,很多事情,只要有了松动,一切就会慢慢的脱离原点。 薛翎说道,“好,多谢叔祖父,我定当尽力而为。” 如此,谈妥之后,薛承敬就说道,“阿翎,这一路,你也是舟车劳顿,今日便先行回去,好好的休息,准备接下来五月的巫主之选。” 薛翎并未动身,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这个家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挂名而已。 朝中下令,南地选派两个巫医前往北地支援。 曾忆此来,便是为了此事。 这样的事,江陵王一定派人前几天前来知会。 她刚刚在祖先面前接下家主之位,而这样的大事薛家却不打算告诉她。 薛翎正好利用此事。 博弈背后,不过却是 薛翎亲启朱唇,“我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北地大旱,江陵王已经分发了文书,让各家家主前去江陵王府商议要事,不知道有无此事?” 这事,薛家并没有打算和薛翎商议,薛承敬并不知道薛翎竟然已经知晓。 他不知道,薛翎这一趟已经得到了四大家族的认可。 薛寄蔓太上前说道,“是这样的,阿翎,北地大旱,朝中下令让江陵之地举荐两位巫医前往北地祈雨。这南北两系的巫族一向是水火不容,我们薛家也是恰逢这个情况,也不必出这个风头。我们已经决议过,让你二叔过去推托了。” 薛寄蔓这样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薛承礼便有些不耐烦了,“寄蔓,你说那么多做什么,阿翎虽然接下了家主之位,但是一个小姑娘家,这种事情,她也决计不了。” 薛翎的唇边浮出一点点的笑意,清清冷冷的,“我以为,我在祖宗灵位下担下重责,至少遇事之时,能给我明面上的尊重,既然所有的事情不需要我来决议,那有何必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我一个女孩子,也不是,非我不可。” 她这样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再一次吸引住了所有的人的目光。 便是薛承敬也仔细的看了过来,薛翎叫他有些意外,他解释道,“阿翎,这事就像是你三叔所言的一样,我们薛家没必要出这个风头,所以今日我才安排了二叔会去回绝。” 若是前一世的薛翎,能得这样的一句解释已经是心满意足,而现在薛翎不想,也不能退缩,如果在一开始,不能纠正各位族老的态度,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 今日这事,对她来说便是一个机会。 说起来,她的年纪和辈分,会再一次的面度这样的事情,她并不意外。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管多难接受,只要一旦开始接受,后边就会慢慢的习惯。 薛翎眼中满是坚持,毫不退让,“我以为就算是回绝,也应该由我去。” 薛承礼还待再说些什么。 薛源却开口说道,“我觉得三妹妹说的有理,” 薛承礼一道目光扫射过去,“臭小子,你连个巫医都考不上,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这会子翅膀硬了,想飞上天?” 薛源背后生出一丝寒意,但是还是坚持说道,“薛家是重礼数的,如今既然已经选出了家主,就应该大大方方的让三妹妹前去江陵王府商议要事,毕竟整个江陵之地都在看着呢。” 薛承孝一路奔波,已经疲惫至极,看着这情形,说道,“我觉得阿源这一句话说的在理,若是没有选定阿翎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选定,自然是应该让阿翎前去,你们总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当初选她做家主的时候,怎么没人记得她是一个女孩子家。” 家族聚会,这并不是薛承礼第一次开口表示反驳,但是却第一次让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薛承敬最后作出决定,说道,“既如此,就让阿翎去吧。”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我陪阿翎一起去。” 薛翎微微思索,“叔祖父顾虑周全,不过叔祖父年纪大了,不如叫三叔陪着我走一趟,再者二叔也在,有两位叔叔提点,想来不会出错。” 薛寄蔓求之不得,立刻应了。 薛承敬还是十分的信服薛寄蔓的,便道,“也好,阿翎若有不懂之处,你多耐心的教一教,咱们现在不求别的,不出差错就行。” 薛翎垂下了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若无其他事,便请三叔前去准备车马,我去跟母亲交代一句,即刻过来。” 这边发生的事情,蒋悦也听到了些许,她问薛翎,“你是不是想去北地。” 薛翎知道瞒不过母亲,便索性点头,“是。” 蒋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好。” “阿娘,你不反对。” 蒋悦摇头说道,“这几个月以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你的用意,我相信你。快去吧,榕城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做的极好,在各大世家都传开了。” 薛翎笑了起来,“各大世家都是怎么传的?” 薛燕笑着说道,“我正跟阿娘说起这事,刚刚好说到姐姐把吴四哥哥打的落败而逃。” 薛翎不由得笑了,“哪有这样厉害,不过就是凑巧而已,燕儿,你陪着阿娘说话,我先去忙了。” 她重新更换了一件衣服。 素色的衣衫,点缀了一些碎花,整个人看起来清丽无双。 只是眉宇之间透露出来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薛昊 丝竹小声的说道,“姑娘,我已经问过娘了,我们去榕城这些时日,三房那边果然是有了动静。” 薛翎早已经猜到,幸而她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特地交代过母亲,让母亲这些时日不必过于在意稳婆母女,就是为了让三房上钩,“出了什么动静?” 丝竹忙说,“三太太一只金镯子丢了,找了半日没找着,结果没想到在稳婆的床底下找了出来,老太太也不在,人证物证俱在,大太太压着此事未决,本来说等着姑娘回来再行决议。” 薛翎点了点头,这些是薛翎早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来到侧门,薛寄蔓已经备好车马。 看见薛翎,笑的一脸慈爱,“阿翎,上车吧,正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这笑容薛翎太熟悉了,自己这位三叔笑的越慈爱,背后的心思越深。 不过很快,三叔就会笑不出来了。 薛翎眼中带着笑意,“我也有些话,想跟三叔说。” 薛寄蔓不疑有他,转身上车。 薛翎上车之后,就静静地坐在。 薛寄宏主动开口,“阿翎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从王府带来的那对母女偷了你三婶婶的金镯子,因着是你带来的人,我也没有处置。” 薛翎已经知道此事,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阿翎,以后遇到他们母女这样的人就不必带回薛家了。” “三叔说的极是,”薛翎眼眸幽深,“这样的人,我带回家,自然不是突发善心,你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吗?” 薛寄蔓眼皮子一跳,他静默了一会儿,脑子里想了想,稳婆进府这几个月,他先后查探过几次,确定稳婆一直神智不清,他不相信薛翎能查出什么来。 “我不懂阿翎的意思。” 薛翎说道,“燕儿出生,便是稳婆接生的。我听说,三叔私下里去替稳婆医治过几次,我以为三叔慈悲为怀,这才斗胆把稳婆接了回来,没想到,并非如此。” 薛寄蔓喉头动了动,“只是这婆子如今有病,我总该为薛家考虑。” 薛翎一笑,“三叔,你一向心肠好,为何这样容不下她们母女,不是有其他的缘由吧!” 薛寄蔓仔细的辩别薛翎的神色,“阿翎想说些什么?” 薛翎摇了摇头,“哦,我没什么想说的。” 薛寄蔓心里不知道为何,看见薛翎,总觉得有些心里毛毛的,他思虑片刻,决定转移话题。 “听说,你这一次是免试通过的。你爹爹地下有知,应该会十分的欣慰。” 薛翎笑了起来,她一直在等着薛寄蔓抓药说,“三叔过奖了,就算免试通过,也不过是各位长辈怜惜而已,二哥可是凭本事考中的,若说厉害,还是二哥厉害。” 提及儿子,薛寄蔓还是有些自豪的,他仔细的看着薛翎的神色,看着一切如常,心里便放松些许。 他带着试探性的意味,“阿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能帮他洗刷冤屈,也总算是没有丢了薛家的颜面,不过听说这一次是有人恶意的针对我薛家,不知道阿翎知道是何人所为?” 薛翎看见薛寄蔓,意味深长的说道,“知道。” 这简短有力地两个字,让薛寄蔓心里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 薛翎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几乎敲击在了薛寄蔓的心底,“因为有人已经认了。” 薛寄蔓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这一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那驾车的小厮是薛寄蔓的亲信,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马车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薛寄蔓缓了缓,说道,“继续驾车。” 马车再一次行驶。 “不错,就是二哥。” 薛寄蔓的脸有些发白了,“阿昊,阿昊他,他果真认了?” 他看着薛翎,震惊,不解,愤怒,很多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几乎无法掩饰。 “恩,二哥说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薛寄蔓缓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缓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侄女儿。 “听说,你这一次是免试通过的。你爹爹地下有知,应该会十分的欣慰。” 薛翎笑了起来,“三叔过奖了,不过是各位长辈怜惜而已,二哥可是凭本事考中的。” 提及儿子,薛寄蔓还是有些自豪的,唇边也有些笑意。 “阿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能帮他洗刷冤屈,也总算是没有丢了薛家的颜面,不过听说这一次是有人恶意的针对我薛家,不知道阿翎知道是何人所为。” 薛翎说道,“二哥已经认了。” 薛寄蔓如遭雷击。 他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阿昊,阿昊” “恩,二哥说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我不信,”薛寄蔓本能的说。 薛翎轻声说道,“不信也没法子,二哥立下的悔过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你给我看看。” 薛翎摇头,“三叔,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现在拿出来。” 薛寄蔓看着薛翎慢条斯理的神色,缓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缓过来,他看着眼前的侄女儿。 一张素净的小脸,淡淡的眉眼。没有过多的神色,他仔细的思索薛翎的意思,发现还是有些揣测不透。 “阿翎,你是怎么想的。”薛寄蔓放弃了,直接问道。 他的声音十分的泄气,本来是兴冲冲的想用稳婆的事情来震慑薛翎,没想到,薛寄蔓只觉得背后微凉,这丫头应该是有备而来,而且棋高一着。 薛寄蔓只是没想到,自己家的那个臭小子这样不经事。 不过是不是他做的,这种悔过书绝不能写下, 他双手一摊,薛翎这样提出,绝对是有备而来,“阿翎,你到底想怎么样?” 薛翎说道,“我想问问,二哥做下这事的时候,他想怎么样?别的不说,只单单的说一条,为一己之私,恶意陷害同胞,这样一个罪名,二哥能不能担不起的。” 薛寄蔓勉强笑着说道,“阿翎,此事万一捅出去,对薛家的名声也是不利。” 薛翎笑了起来,“三叔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话我和三婶婶也说过一次,薛家的名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1603379681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家主 她话锋一转,直接说道,“二哥做下错事之时,可曾顾念过薛家半分,他都不在意,那我在意什么?闹成这样,错的可是二哥,而不是我。” “你。”薛寄蔓张了张嘴,被薛翎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这时候,一向圆滑温和的薛寄蔓想起自家的那个儿子,也是火气冲冲的往上涨。 薛翎继续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二哥犯下这样的大错,可见平时三叔对他的教导不过尔尔,三叔自己如此,却严厉要求别人,不觉得过分了吗?我亦不在乎薛家的名声,所以三叔不必拿家族的前程来压我,这些我都不在意。” 薛寄蔓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是家主,而我只是一个旁支,你怎能和我一样。” 薛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三叔还记得我是家主吗?三叔既然记得自己是个旁支,那就要有旁支的样子。” 薛寄蔓被薛翎说的额头冒汗,心里暗暗明白,今日这事,只怕是不得善了了。 薛翎继续说道,“二哥举报的书信还在我的手里,这书信虽字迹工整,看不出何人所写,但是他已经签下悔过书,如果三叔再暗中算计我,三叔觉得,二哥会不会成为我的垫背?” 薛寄蔓看着薛翎含着笑的眸子,有一刹那的窒息,笑的讽刺,“我真的没有想到,阿翎跟你爹爹全然不同,没想到大哥一生忠厚,却生了阿翎这样的闺女。” 薛翎只作不曾听出薛寄蔓讽刺的话语,说道,“的确是不一样,也不能一样,爹爹过于忠厚,却死的冤屈,而我,不想步他的后尘,只能和各位叔叔斗智斗勇了。若是三叔安安分分的,我也不会生出提防之心,若是二哥薛昊能规规矩矩的,也不会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说起来,我只不过被动反击而已,三叔就这样,我还没有怎么着呢。” 薛寄蔓苦笑道,“好了,你先说说看,你想怎么样,” 薛翎继续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薛翎停了一下,“其一,三叔把手底下的店铺全部交出来,其二,稳婆母女,依旧住在府里,其三,以后三叔规规矩矩的,这三个条件,二叔同意,那一件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若是三叔一个也做不到,我等会就将二哥拟下的悔过书呈给江陵王,请他做个公道。” 薛寄蔓一下子就气的浑身发抖。 原来这丫头竟然是这样的打算,这三个条件,撇开第二条和第三条,单单说这第一条,叫他窒息不已。 这庶务是薛寄蔓唯一握在手里的最重要的东西,交了出来,怎么可能? 可是薛昊还年轻,这样的事情一旦传了开来,那薛昊在追我江陵便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阿翎,你这样太过分了。” 薛翎不以为然,她静静的看着薛寄蔓。 “三叔这话我不能认同,兄弟之争,自然是各凭本事,比这更过分的行径,难道三叔没有做过吗?” 薛寄蔓有些语塞,他是心虚的。 “阿翎,我的确是做过一些错事,可是你二叔难道就比我强,他算计的难道比我少,那般对你们,你是心知肚明的,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他们父子这样算计我们。” 薛翎说道,“我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这是两码事,” 薛翎不想再继续,“三叔,爹爹在世,有两位叔叔相帮,我只有一个人,来日里必须得依仗两位兄长,这几个月,我以为,大哥二哥都没有和我一较高下的本事,叔叔是聪明人,现在和我这里暗暗较劲,是在耽误二哥。” 薛寄蔓心里一惊,仔细的思虑,然后比起眼睛,“好,我同意了。” 然后缓缓的说道,“便是现在交出来,阿翎你也没有人可以接手,不是吗?” “不错,所以我打算,让两位兄长接手,叔叔可以从旁协助。” 薛寄蔓并不相信薛翎,但是他没有其他的法子。 薛翎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而薛寄蔓却不行,他不能不顾念薛昊,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独子。 所以,打蛇打七寸,薛翎这一招高超,他只能就此认输,只是手里头的庶务店铺就这样交出来,心里的确不甘。 而此时江陵王府。 江陵王府的正堂里。蒋家,吴家,邱家的家主已经稳坐在堂中。 而薛家来的是薛翎的二叔薛寄宏。 江陵王看了一眼,有些意外薛翎没来参加。 他印象之中的薛翎的性子,不管如何,都会亲自前来。 他下文书的时候,特地嘱咐邱老太爷告诉薛翎一声。 江陵王暗叹,终究是高估这个丫头了。 不过江陵王还是问了一句,“薛家的家主怎么没来?莫不是还没有定下来。” 薛寄宏连忙站起来笑着说道,“王爷也知道我们薛家是什么情况,我是” 他准备了一大堆说辞。 刚刚说了一句,就看见王府的暗卫走进来说道,“薛三姑娘到了。”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曾忆忽然抬头,此时眼睛里终于亮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薛翎和薛寄蔓一同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孩子的身上。 少女步伐平稳,虽然妆容十分的整洁,不过眼角眉梢还是带着一点点风尘仆仆的感觉。 薛翎上前行礼问安,“薛家家主见过江陵王,” 这薛家家主四个字说的异常清晰。 然后又对着其他三位用了晚辈的礼,“薛翎初任家主,若有不周到之处,请多多的包含。” 虽然薛家一直没有大事宣扬,但是其他三大家族大约也能猜到。不过此时薛翎出现在大堂之中,坦言以家主自称,还是让众人有些微的意外。 江陵王有些意外,不过薛翎前来,他倒是有些满意,点头说道,“既然薛家家主来了,就请坐吧。” 江陵王堂中的位置不少,但是四位家主的位置是位于最前方的。 而薛家家主的位置被薛寄宏坐下。 若是从前,薛翎遇到这样的情况,会独自坐在薛寄宏身后。 1603468721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相助 而现在,她对于属于自己的一切都不会相让分毫。 薛翎静静的站着,毫不退让,抬起头询问,“王爷,薛家家主应该坐在何处?” 江陵王眼中浮现一点笑意,相比起畏畏缩缩的退让,他更欣赏恰到好处的争取。 他看向了薛寄宏,“那便是薛家家主的位置。” 薛寄宏脸皮虽厚,不过这会子也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然后不屑的起身,坐到了后面。 薛翎走过去,坐了下来。 江陵王这才继续说道,“既然四大家族的诸位家主都已经到了,那我们就说说这北地大旱的事情。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了。” 他看向了曾忆,对着众人说道,“朝中已经下旨,让江陵的巫医世家选派两位巫医前去北地。这曾先生亲自前来,便是为了此事,皇长孙请缨,已经前往北地主持大局,朝中十分的重视,你们四家是江陵巫族之首,自然是要做个表率,一共两位名额,其中必须要有一位家主。若有哪一位自荐的,优先录用。” 屋子里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 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路途遥远,奔波劳碌不说,虽说祈雨成功,名利双收,但是祈雨不成功,丢了颜面不说,还要担下罪责,若是此时寻个缘由,顶多就是没有做好表率,还不至于受到责罚。 曾忆早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形,他起身躬身行礼道,“四位家主都是江陵之地最负盛名的巫医,四位可有自荐的。若能助北地度过此劫难,长孙殿下和曾某人感激不尽。”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薛翎静静的坐着。 邱老太爷扫视一圈,不再犹豫,率先说道,“四位家主之中,老朽年纪最长,若是在这江陵之地附近,发生这样的旱事,就算是熬着这把老骨头,也无论如何是要去的,只是这北地,远在千里之外,长途跋涉的,我这个年岁,一路奔波,能不能活着走到北地都难说,这把骨头估计要半路散架的。邱家小辈的几个也都些不成器的,难当大任,就不去北地丢人现眼了,我邱家愿意出上万资,为北地分忧,也就是聊表一点心意。” 江陵王看向了邱老太爷,发须已经花白,他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曾忆说道,“邱老太爷的的确确是年纪大了,不适合长途跋涉。” 曾忆说道,“王爷说的极是,情有可原。此事本就是善举,没有叫老太爷这个年纪前去支援的道理。” 一个人开了头,剩下的就好开口了。 吴家家主犹豫了一下,也缓缓开口,“王爷,实不相瞒,我虽然比邱老太爷年纪轻,但是我年轻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这些年除了来王府议事,也从不曾外出,这个王爷是知晓的。我已经私下里禀报过王爷知晓的。至于家里几个不成器的逆子,” 吴家家主苦笑道,“众所周知,嫡长子虽然成器,但是英年早逝,这幼子,”他叹了一口气,“在榕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想必各位已经听说了,连个巫医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就不去北地丢人现眼了。我吴家也愿出资万金,聊表心意。为北地分忧。” 王爷轻轻叹了一声,吴家家主落下病根的事情并非有假,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此番若是压着吴家家主去北地,只怕比薛老太爷还要差上几分。 他歉然的对着曾忆说说,“不瞒先生所言,此事我知道,吴家家主的确身有旧疾,不适合长途跋涉。若是先生不信,可以找人来寻医问诊。” 曾忆连连摆手,“我信任王爷,不必查探了,吴家家主身有顽疾,自然不能前去。” 吴家和邱家已经推脱了,自此便只剩下薛翎和蒋明旭。 薛翎记得,前一世只有蒋家去了,今生舅舅迟迟不站出来,大约也是为了等到最后。 薛寄蔓因为在马车上和薛翎的那一番话,给他的打击很重。 他此刻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薛昊的悔过书和自己手中即将被交出去的店铺。 他催头丧气的坐着,没有出声,心里琢磨着对应之策。 薛寄宏见薛翎迟迟没有开口,心里有些微的波动。 薛寄宏有些急了,抢着说道,“王爷,我们阿翎刚刚接任家主,又是一个小女孩儿家,自然是不能去的。” 薛翎起身。 薛寄宏又说道,“我薛家这几个月以来,” “我自荐前往北地相助求雨。”薛翎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堂中,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求雨,现在不是你出风头的时候。”薛寄宏生怕薛翎连累薛家。 江陵王看向了薛翎,“阿翎,你既然已经坐上了家主之位,自然是要你自己来决定。” 蒋明旭本来没打算亲自前去,原是打算让长子蒋修文前往北地磨炼一番的。 一则蒋家的巫术,比起其他家族,的确是薄弱一些,就算前去也帮不上忙,但是直接回绝到底说不过去,让长子前去,蒋家也算是出力了,而且蒋修文年纪轻,又与曾忆是故交,倒是极为稳妥。 此时担心薛翎,他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道,“王爷,阿翎是个女孩子,又是刚刚接任家主,薛家逢此一难,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一个姑娘家担此大任,我蒋家巫术虽然一般,既然是北地有难,自然是义不容辞,南北本就是一家,我便走着一趟吧。除此之外,蒋家亦出资万金,聊表心意。” 按朝中旨意,名单之中只要有一位家主便可。 江陵王笑着说道,“薛家和蒋家不愧是江陵之地排名一二的世家,有担当,不过两位之中只需一人,另一家择一位巫医即可。” 薛翎率先开口道,“王爷,我自荐,众所周知,薛家祈雨之术在南地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自幼随着父亲习巫,也是学过求雨的,虽说不曾实战过,但是,如今北地有难,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我虽是小小女子,也懂得这个这个道理,请王爷许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试探 江陵王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不过那一日,薛翎能弹奏璇玑琴,绝非泛泛之辈,他早就看出来了,“薛三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两位家主同时自荐,该如何抉择,此事还需要曾先生做出决议。” 曾忆看过来,正好薛翎抬起头看了过去。 薛翎这一句话说完,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曾忆的神色露出一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蒋明旭不明所以,有些担忧,说道,“阿翎,不可胡闹,你就留在薛家好好的学习巫术,学习如何打理薛家,这样的大事,等你长大一些再参与。” 邱老太爷也是颇为认可,便站起来说道,“阿翎,你舅舅说的在理,你还小,以后历练的机会多的是,如今薛家可指派一个人前去就是了,” 说着对薛寄宏和薛寄蔓说道,“你二人身为巫医,也该表个态。” 薛寄宏本来很是反对薛翎前往,一听说要自己顶上,顿时不再吱声。 薛寄蔓自然也没有多言。 薛翎垂首一笑,“多谢舅舅和舅祖父,我已经想好了,爹爹自幼教导,国之大义,首当其冲,我若是如往常一样,养在深闺,自然是躲在父兄身后,如今既然担下薛家大任,便不能以年幼为托辞,愿效仿诸位长辈,为北地出力。除此之外,薛家亦愿以万金相助北地共度难关。” 曾忆赞许的看着薛翎,开口道,“素闻江陵巫族最是顾全大义,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薛家两家不愧是江陵之地的巫族大家,不过当今圣上的意思,前往的巫医需要精于祈雨之术。据我所知,这是蒋家的薄弱之项。” 江陵王点头说道,“蒋家的确是不擅于此术。” 吴家家主忽然开口,“若是论起求雨巫术,这四大家族自然还是以薛家为尊。只可惜,寄远已经不在了,若是寄远在的话,他定是要主动请缨的,而如今薛家姑娘年岁过小,勉强前去,也是难当大任,实在是不宜强求。” 吴家家主这话说的,颇有些为薛翎说话的意味。 薛翎说道,“多谢吴伯伯,女承父志,该当如此,王爷,我虽年纪小,但是家父在世之时,也曾教过我祈雨巫术,如今北方有难,我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 薛寄蔓终于回转过来,灵机一动,薛翎若是此时去了北地,自然是没空管薛家之事,等她回来的时候,应该又是一番情形了,若现在是 既然薛翎主动请缨,薛寄蔓便附和道,“阿翎虽然年纪小,却也愿意担起责任,这是我们薛家之福,王爷准许吧。” 江陵王自然不会直接做主。 他看向了曾忆,“曾先生觉得如何,听闻曾先生的故土也在北地,又是巫医氏族,此事还是曾先生决定。” 曾忆点了点头,“既然薛家家主主动请缨。便辛苦薛家家主走这一趟了。至于地家,” 蒋明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既然薛翎已经请缨,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我陪着阿翎走这一趟吧。” 薛翎说道,“舅舅,我刚刚担任家主,如今就要前去北地,还望舅舅留下,替我看顾阿娘和妹妹。” 蒋修文说道,“父亲,家中还有要事,您留下吧,我陪着表妹走这一趟。” 江陵王说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决定了。” 薛翎起身。 走到蒋修文面前,“多谢舅舅和表兄。” 蒋修文摇头说道,“表妹不必如此客气,这也是我身为南系巫族子弟的职责,并不是为了你。” 前一世蒋家也是唯一一个去的,正如蒋修文所言,他原本就是准备前去的。 薛翎转身出府。 身后传来议论的声音,“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岁,还有几分狂妄。” “谁说不是,这去北地又不是一个好事,办不成的话,丢了面子是小,被皇上问责是大,你看看,还是邱家,吴家两位家主,年岁大,看的透彻。” 薛翎走到门口的时候。 看见曾忆站在门口,薛翎上前。 四目相对。 “我应约而来了。”薛翎先开口说道。 “恩,我知道有些为难你,” 薛翎摇了摇头,“这是我欠下的人情,不管有多难,只要你开了口,我都会前往,更何况,北地有难,我南地巫族也不应该袖手旁观,若我只是一个闺阁少女,另当别论,既然已经接下了家主之位,自然不会推辞。” 她俯身下拜。 “我先回府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晚上城门口见。” 她转身离去。 曾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样的一幕落在了他身后蒋修文的眼底。 蒋修文和曾忆差不多年岁,但是已经娶妻生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幕背后隐藏着的心思。 他暗悔,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 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得并不十分相配,别的不说,只单独说薛翎的身份,绝没有外嫁的道理。 而曾忆那个学识,那个志向,也绝没有入赘的道理。 他不知道曾忆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泥足深陷,很显然,自家这位一心扑在家族上的表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曾忆单恋了。 蒋修文决定还是试探一下,他笑着说道,“据我所知时月兄和表妹不过相逢过数次,何时跟表妹这般熟络了,你我故交一场,我似乎并不知晓。” “见过几次。”曾忆脸上呈现着一种罕见的轻松,眼底蕴含着极淡的笑意,并没有刻意的隐藏。 蒋修文仔细的打量着他,明白了曾忆的意思,“你我相识近十年了,你自幼沉着冷静,我们的各位同窗没一个敢和你亲近的,我很少看到你像现在这样露出来不同以往的神色。” 他试探着问道,“是因为表妹同意去北地?” 曾忆没有说话,算是没有否认。 “时月兄,不会看向我家表妹了吧.” 蒋修文半试探半戏谑的说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担忧 曾忆收回目光,眼眸沉了,“我年长她五岁。” 这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两人相识多年,蒋修文却摸不准他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蒋修文思虑了片刻,才斟酌着说道,“年长五岁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一来,阿翎守孝三年不得婚嫁,而时月兄已经年近弱冠之年,三年之后,她十七岁,正是风华正好的年纪,而你的年纪,绝不可能等上三年,二来,阿翎接了薛家巫主,以后肯定是要招女婿上门的,时月是皇长孙身边得以器重的谋士,日后必然前途无量,你与她之间的距离何止天差地远?” 曾忆并没有不悦,反而爽朗一笑,“这话,你逢人就说吗?” 蒋修文说道,“自然不会,我是长兄,对身边的弟妹一向颇为关心照拂,阿翎的终身,姑母,家父都十分关切,我作为兄长,自然是要留意几分的。” 说着说着,蒋修文颇为感慨道,“若是说第一次,你以岐山玉相赠,我还没想到其他,那今日方才看到这样的情形,我才发觉,你对她很是上心,你我故交多年,阿翎又是我妹子,我肯定是要多提醒一句的。” 曾忆收回神色,忽然开口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情三言两语没办法说的清清楚楚。” 这一句话让蒋修文心里一惊,他原本就是试探性问问,现在这句话没法子接下去,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一向沉稳自持,我也不信你做事会不顾后果。” 曾忆摇了摇头,“再沉稳自持,也总会有毫不顾忌的时刻,” 这一句话,似乎说尽了他心事一样。 看着蒋修文眉头紧锁。 曾忆收起神色,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待她如嫡亲兄妹一般,蒋兄只管放心,我虽出生巫医世家,读的却是圣贤之书,越距失礼的事情绝不会做,时也命也,薛三姑娘这命格奇异,我只能向你承诺,终此一生,曾忆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至于原因和其他,蒋兄就不必多问了。” 蒋修文观他神色,不似说假。 君子重诺,曾忆这一句话,他便知道,这位故交好友只怕真不是一时兴起,便也不再多说。 蒋修文上了马车,蒋明旭已经等了一会了,“你和那位曾先生说了些什么,怎么是这一幅神色。” 蒋修文犹豫了一下,知道父亲对表妹的终身大事十分的在意,思虑之后,决定先按下不提,“我只是担忧阿翎,这一番主动请命,若是到了北地,不能成功祈雨,到时候该如何收场,便去探了探时月兄的口风。” 蒋明旭果然没有想到其他,他反而宽慰了几句,“阿翎年岁小,即便去了北地,无非就是被嘲弄几句,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蒋修文点头,“时月兄也是这样说的。” 蒋明旭这才说道,“此番前去北地,至少半月之余,便叫你媳妇与你一起去吧,正好有个照应。” 蒋修文也是这样想的,“是,父亲。” 蒋修文回去,便和妻子说了此事。 王氏倒是十分的爽朗,“本来年初的时候就准备给小月儿断奶,那时候天寒地冻的,便推迟了几个月,前两日婆婆与我说了,该给小月儿断奶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娘家住几日,既如此,便与你同去,正好给小月儿断奶,省的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蒋修文作了一揖,“多谢娘子体贴。” 王氏笑道,“我并没有做什么,你这样谢我,反叫我难安。” 她说完,注意到蒋修文的神色不似往常那样轻松,便问道,“夫君,可是有何事困扰?” 蒋修文有些踟蹰。 王氏笑了笑,“何不说出来,或许我可以替你分忧解难。” 蒋修文一想,便试探着说道,“我今日察觉到时月兄对” 他说了半句,就住了口,总觉得背后说这些有失君子风范。 王氏已经笑了起来,蒋修文一开口,她便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你是想说曾先生对阿翎妹妹颇为上心吧!” 这次轮到蒋修文诧异了,“你如何知晓?” 王氏笑着说道,“我们女子本就心细,那一日他以岐山玉相赠,偏偏这岐山玉是燕妹妹急需之物,我就察觉出异样来。” 蒋修文感慨妻子细心,“可是阿翎年岁小,” 王氏莞尔一笑,“阿翎妹妹容颜出众,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并不似寻常女子家扭扭捏捏,但是寻常男子见她比男儿还要厉害几分,即便瞧着她姿容出众,只怕也会生出退缩之心,而那位曾先生与夫君深交,一看就不似俗人,常言道惺惺相惜,曾先生会看中我们阿翎妹妹,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我并不觉得意外。” 蒋修文听她这样一分析,便觉得十分的在理。 但是还是有些疑虑,“可是,他二人相差甚远。” 王氏推攘了一把,笑弯了腰,“一个是夫君故友,一个是夫君表妹,我瞧着你这是关心则乱。要我说,事在人为,若是这位曾先生有心,夫君在意的这一些都不是问题,夫君,结果如何,假以时日,必然知晓,急不来。” 王氏这一番话说完,蒋修文的眉头终于缓缓的舒展,“多谢娘子宽慰。” 王氏笑道,“此番前去北地,我正好替夫君瞧一瞧,这位曾先生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却说,薛翎回了薛家,去北地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府皆知。 薛老太太听到消息,到底是忧心多一些,“阿翎,你果然决定要去了吗?这南北之地相隔千里,你一个女孩子家,若是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到底还是太远了。” 薛翎宽慰道,“也并不远,既然是朝中下令,总是要尽一份职责的。祖母放心,修文表兄也一起去的。” 她记得当年去的只有蒋家,后来在巫蛊祸乱中得以保全的也只有蒋家,这其中的联系有多少,薛翎也不敢肯定。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庶务 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皇长孙一直对巫医世家颇有微词,而前一世那一次,因为南地各大巫族世家的推脱,的确给了他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反巫的理由。 而同时,也让皇帝心里引起了不满。 薛翎心底却有一些疑惑,曾忆提出让她去,这其中有些什么缘由。 她看不出曾忆内心深处的想法。 薛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重生以来,走到现在,她也算是走的十分平稳了,每一步,都从无差池。 但是曾忆的过早出现,是她所有的计划中最大的异数。 她很想知道,曾忆的目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 薛翎这一走神,薛老太太就问道,“阿翎,你想什么呢?” “祖母,不必忧心,我会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薛翎回过神来,宽慰道。 薛老太太探手,抚摸着她的秀发,看向了蒋悦。 蒋悦坐在一旁,看着薛翎,眼中的不舍尽数被隐藏,就这样一眼看去,只看到满脸的欣慰和鼓励。 可是作为过来人的薛老太太还是一眼看出隐藏在这鼓励背后的酸楚。 丈夫过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被迫成长,开始承担一个家族的责任。 作为母亲的那种心情没有人比薛老太太更清楚。 心酸,欣慰,交织着各种情绪,呈现给众人的却只能剩下大家风范。 个种的酸涩,只有自己知晓。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娘虽没有说,我也知道她十分担心你,不过,阿翎大了,既然你所走的路不同于闺阁女子,我们总不能将你拘束在后院之中,只是出门在外,记得好好的照顾自己。” 这一句话说完,蒋悦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若有什么事,记得与你表兄商议,阿翎长大了,我很欢喜。” 薛翎一一应了。 蒋悦眼中到底有些酸涩,便起身说道,“婆婆和阿翎说说话,我去替她收拾一些衣物。” 薛翎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 母亲身姿飒爽,十分的注重仪态,只是这几个月以来,那背影形单影只,也渐渐的有了一些孤独感。 她想起来自己对母亲的许诺,最多三年,必然要给母亲想要的那种生活。 薛翎收起心情,回过头来,对着薛寄蔓说道,“劳烦三叔使人去知会各位族老,我晚些时分就要出城,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这是薛翎继任家主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薛寄蔓还有些恍惚,也有一点点的不适应,不过还是起身去办了。 族老们也听说了前往北地支援的事情,只是没料到薛翎居然下达了家主指令。 薛承礼在门口遇到薛寄宏,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小丫头片子真有几分家主的样子了,你今日不在,没见到她那个样子,我真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拿起家主的架子了,她既然这般自大去毛遂自荐,别到时候连累我们薛家才是。” 薛寄宏说道,“谁说不是,我当时也是忧虑不已。” “叔祖父和二叔多虑了,”薛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就算是我祈雨不成,大家也只会责怪我年纪轻轻,绝不会牵责薛家。但是薛家身为江陵大户,却连担责的勇气都没有。便是爹爹在世,也绝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薛承孝站在一旁,不禁的点了点头,这一次跟着去了榕城作评判官,他亲眼所见薛翎的应对自如,比起其他族人,他十分的欣赏薛翎的果决,他第一个站出来附和道,“我觉得阿翎说的对,这一次是朝中下达的指令,不管薛家发生怎么样的变故,在新的巫主产生之前,薛家仍旧排在四大家族之首,我们不能去和邱家和吴家比,这事是举国大事,推脱责任,后患无穷,绝对不可。” 薛承礼并不认同,“你一向偏疼她,自然是向着这丫头。” 薛承孝对于这位庶兄,毫不退让,“我的确是向着阿翎,因为我这一次跟着去了一趟榕城,阿翎无论学识修养,还是担当气魄,都担得起薛家家主,不是我故意拿来对比,阿源这一次虽说是被人诬陷,但是遇事而乱,不知所措,而阿昊,我就不多说了,老三,这孩子年纪不大,你要好好的教教。” 薛承孝一向说话直来直去,对于晚辈的不足之处也向来是直言不讳,但是绝不是一个捧高踩低的性子,其实即使他不说,众人也看在眼里,薛源薛昊的确是远不及薛翎。 这一次薛源通过了巫医考试,本来薛寄蔓听到这样的话,应该是有些底气的,但是薛寄蔓心里一惊,却不敢接话。 薛承敬并不曾亲眼所见,所有的一切都是听说的。 他折中了一下双方对立的意见,“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不必再说。阿翎找我们过来,可有什么事?” 薛翎看向了薛寄蔓。 薛寄蔓心里咯噔一跳,硬着头皮上前说道,“我最近有些劳累,总觉得精疲力尽,力不从心,既然阿翎接下了家主,我代为管理的事务自然是要归还的。” 这一句话,炸的所有的人一愣。 薛寄蔓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但是这样主动退让的事情却从未做过。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薛寄蔓是被迫交出庶务。 而逼他交出庶务的不是别人,只可能是薛翎。 一时之间,对于这形势的转变都觉得有些愕然。 便是薛寄宏也有些诧异。 而薛承敬,若有所思的看着薛翎。 他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的审视这个侄孙女儿,即便听说了榕城发生的事,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到了现在,他却是真心地觉得薛翎有几分魄力和能力了。 如果说,第一次薛寄宏手头的东西被迫交出来,他还觉得是薛寄宏自己的问题,那么到了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薛翎能坐上这个位置并不是偶然。 薛承敬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翎,你三叔这事,你觉得如何?” 薛寄蔓听到这句话,心不由得落到了谷底,薛承敬一向十分的看重他,这一次却没有为他说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离去 薛翎知道这个二叔祖父至少有五分认可她了,她说道,“既然三叔这样说,那我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二叔和三叔都上了年纪,我总不能强求你们帮我打理薛家。” 薛寄宏瞧着这情形,想说一句不勉强,但是话到了口中,却生生的咽了下去。 即便迟钝如他,也觉察出这薛家的风向在一点点的改变。 这丫头,他已经掌控不了了。 “那你一个人也不行啊?再说,你不是要去北地吗?这段时日,薛家该怎么办?”薛寄宏问道。 薛翎这才说道,“不错,我的意思是,二位叔父年迈,而两位兄长已经长成,这几个月,就让二叔和三叔来教导两位兄长,两个月之后,待巫主之试结束之后,我会从两位兄长之中择优而用。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 薛寄宏和薛寄蔓对视一眼,都在暗自权衡,也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薛翎并不急,她筹谋许久,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两位叔叔已经翻不了天了。 至于薛源,因为薛翎帮着他洗刷了作弊之事,此时对薛翎满心的都是信服。 而薛昊,就更不敢有其他的心思了。 薛寄宏早已经失了权。对他来说,如果儿子能接手之前的庶务,也是一件幸事。 而薛寄蔓现在虽然不甘,但是,却也没有办法。 薛翎上前对薛承孝行礼,“又要辛苦小叔祖父了。” 薛承孝笑了起来,“不辛苦,不辛苦。” 薛承礼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阿翎,我也可以帮忙。” 薛翎看向了薛承礼,“这样吗?我以为叔祖父家务繁忙,没有时间。若是叔祖父也愿意的话,我自然是欢喜的。” 薛承礼果然满口应允。 薛翎起身,“今日,我要起身前往北地,薛家却拜托各位了。” 她盈盈下拜。 薛承孝扶起她,“阿翎放心,我还没到老的走不动的地步,只要能帮得到你,说一声就成,一家子骨肉至亲,不必这样见外。” 屋子里的人渐渐的准备退去,薛翎喊了一声二叔祖父。 薛承敬便停留了下来,她行了大礼,“族中各位长老之中,二叔祖父最是德高望重,我今天北去,请叔祖父多帮着看顾一些。” “丫头,我险些看走眼了,你是个有能耐的,去吧,你是个能担事的,或许是薛家之福。” 能得这样的一句夸赞,没有人知道有多不容易。 薛翎跨越了两世,终于开始被人逐步认可。 第一步虽然难,但是后面就轻松了。 “叔祖父谬赞了。” 薛翎回了后院的时候,步履轻松。 薛家已经一步步的被她握在手里。 接下来就是前往北地。 走出家门,打破僵局,前途漫漫,摆她的面前的终于不再是死路。 母亲正在替她收拾衣物。 “不能带太多东西,不过银钱要多备一些。丝竹和丝雨带上。我看把蒋旭也带上吧!出门在外,总要有个可以信任的小厮可以跑跑腿。” 薛翎微微的思索,“好。” 她本来是打算留了蒋旭在家操持外院的事,不过现在的确是需要一个可以吩咐信得过的小厮。 最主要的事,这期间,二房和三房的相争,她也想看看会如何? 蒋悦丢了两本书册在她的包裹里,“你好好的看一看,这是我这几年重新琢磨的药方,一本是已经实验过的药方,一本还没有。” 薛翎接过来,翻看了一眼,都是手抄版的,显然的用了心的。 “多谢阿娘。” 蒋悦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还没去过这么远,我真有些不放心,不过孩子长大了,会飞了,我做娘的绝没有拽在不放手的道理,我看着修文也会去,你自小也是常去蒋家小住,修文有担当,对你和燕儿一向疼爱有加,有为难的地方就去问他。” 薛翎笑道,“好,阿娘放心,表兄一向待我们极好。” 蒋悦又想起了一事,“我记得这次负责的那位大人似乎是之前那个曾先生,他看起来是个厚道人,我也能放心些许。” 薛翎并不想和母亲提及曾忆,便,说道,“阿娘放心,我一路都会来信的。” “好。” 薛家摆了几桌饭,算是给薛翎践行。 薛凤如今似乎沉默不少,薛莲倒是笑着跟薛翎说了几句话。 薛翎来到城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 薛翎所坐的是薛家的可供长途驾驶的车马,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床榻,专程供休息所用。 一个小小的案桌,摆放着瓜果点心。 她的车马偏于前方的位置。 不过薛翎先上了王氏那一辆马车,坐着和王氏闲聊,“是我累的嫂嫂跟着跑一趟。” 王氏本就是爽朗的性子,“算起来,该我谢谢妹妹才是,这样的机会难得,原是拖了你的福。” 她抿着嘴笑,“妹妹做了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我羡慕的不得了,走出家宅,这样的事情,从前想也不敢想。” 她掀开了车帘,看了看夜空,“除了有点想小月儿,其他都好。” 说了 而曾忆和蒋修文骑着马,闲谈。 曾忆说道,“修文兄不必特意陪我。” 蒋修文和王氏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他回过头看了看王氏那一辆车马,“娘子正和阿翎说话呢,我过去了,杵哪里呢?” 薛翎坐了没多一会,等到下一站歇息的时候,察觉到王氏睡意,便回了自己的车中。 薛翎的车马排在第一。 能隐约听到曾忆蒋明旭谈话的内容,两人说的都是一些极为平淡的话语,传到薛翎耳中,只觉得心里淡然许多。 这算是她第一次走出江陵之地,心里洋溢着期待和异样的心情。 忙碌了一天,她的确是有些困了,便躺在踏上休息。 车马布置的比她想象的还要舒适一些。 薛翎渐渐的进入睡梦之中。 她醒来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 车马停在了一个小河边。 薛翎掀开帘子,就看到曾忆正在喂马。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声响,便回过头来。 淡淡的月光打落在他的脸上。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柔和。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疑惑 不知为何,薛翎想起来蒋听雪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论起容颜,南宫辰远不及曾忆,当时她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不由得暗暗的点头。 蒋听雪别的不怎么样,倒是在眼光上十分的有天赋。 薛翎没有一丝睡意,看着躺在旁边睡得正香的丝雨,便轻轻的起身。 车马停在空旷的湖边,凉风阵阵。 佛在脸上,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空气也是十分的清新,还能闻到清淡的草香。 离开了薛家,走出了后宅,薛翎心里感觉自在了许多,此时的心情安静如水。 她的步履十分的轻松。 踏在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曾忆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是薛翎的脚步声。 黑夜之中,只有一轮残月高高的挂起。 月光之下,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神色。 能看到他眼中的光亮,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 曾忆的声音却十分的平稳,说出口的时候,刻意的压了压心情。 “修文兄回车中睡下了,我们在这边歇息一个时辰,便继续出发。” 他说完,才问了一句,“是车上睡得不习惯吗?怎么醒了?” 薛翎点了点头,她是薛家的嫡小姐,即便在祖宅被克扣了银两,可是母亲依旧尽力给了她优渥的生活。 这样的风餐露宿,历经了两世,算是头一次遇到。 虽然她不是吃不起苦的性子,不过这副身子骨确实是骗不了人。 “无妨,我受得住。你呢,都不用睡吗?”薛翎问道。 曾忆笑了笑,“不用了,晚上不同白天,我亲自盯着比较放心。等天亮了,我再去歇息就是。” 怕她担忧,先说了一句,“我与你不一样,我是男子,吃些苦本就是应该的,你一个女儿家,这一次,让你千里迢迢的奔波,实在是抱歉。” 薛翎大抵猜测出来,他是因为随行之中有女眷,所以他才会这样的警惕。 既然提到了,薛翎便忍不住的问道,“我想问一句,你明明知道,带着女子多有不便,我年纪轻轻,并不一定能成功祈雨,你为何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气氛十分的静谧,薛翎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怕他为难,薛翎又加了一句。 “曾先生,你可以不回答我,如果回答,我想听实话。” 薛翎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毅,一字一句都打在了他的心底。 曾忆抬起头看着她,神色变幻莫测,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或许以后你会知道,但是现在我什么也没法说。” 薛翎注视着他,他没有说,可是那一双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这是她能分辨的。 薛翎不再多问,她说道,“虽然先生什么也没说,不过先生此举,我还是想道声谢。我以为先生出生巫医世家,却选择了仕途,会对巫医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样长途跋涉,来回奔波,或许还得不到好处,没想到先生会亲自前来江陵求巫。” 这样的事,前一世的曾忆没有做过。也不会做。 而现在的曾忆做出此事,才是她十分不解的。 曾忆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从前的确是对巫医世家不以为然,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叫我懊悔终身的事,我才慢慢的觉察出来,一个人过于的执着,不管是坚持支持还是坚持反对,都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带着沧桑和懊悔,想来那一件事对他的影响果真很大。 薛翎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隐私的人,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一直以为先生顺风顺水,没想到先生也有这么多难以释怀的事情,” 她看了过去,想起他曾经提及过世的未婚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懊恼悔恨的情形,“是关于先生的那一位未婚妻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先生年轻,总是要向前看的。” 这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未婚妻?时月兄何时有过未婚妻。” 确是蒋修文走了过来,他睡了一觉,想着替换曾忆,刚刚过来就听到两人的谈话,蒋修文有些犹豫,还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薛翎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正好对着曾忆的目光,目光之中透着很多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心里顿时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后退了几步,“曾先生,我回去休息了。” 曾忆看向了薛翎的背影,不同于一开始的畅所欲言,徒然而生的疏离顿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蒋修文走了过来,“阿翎那个性子,容不得半点沙子,你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对她说假,你别怨我,我不能帮着你欺瞒她。” 曾忆微叹,看向了正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的常山。 常山吐了吐舌头,“是我上一次脱口而出,但是公子莫要忘了,去年腊月那一日,公子喝醉了酒,写了一副缅怀文,我问过公子,公子说是写给亡妻的。” 蒋修文越发的疑惑,“你既有了亡妻,怎么不跟我说,”说着收起了神色,正气凛然的说道,“若是如此,我绝不许你招惹阿翎,若有个好歹,我可没法子跟父亲和姑母交代。即便你我故交多年也不行。” 曾忆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并非你想的那样。” 常山忽然开口,“我忽然想起来,公子那一副缅怀文,有两句,” 他念叨,“雪落无人问,凤翎坠黄昏,还有。” 他刚刚念了前两句。 曾忆一个眼神扫了过去。 常山连忙闭了嘴,然后求助似的看向了蒋修文。 蒋修文听到这两句诗,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不过还是对着常山说道,“你先去睡吧,我和你们公子说几句话。” 他疑惑的看着曾忆,压低了声音,问道,“这诗句,暗合了一个人的名字,时月兄,却是为何?” 曾忆笑的淡弱,“是么?” 而薛翎躺在了踏上,这两句诗随着风飘荡到她的耳中,她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这句诗暗合的是她的名字。 却用了落和坠这样的字眼。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疑惑2 马车外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风声,再也听不到谈话声。 薛翎心里的疑惑比蒋修文更深。 脑子里回忆着前一世的一切,拼拼凑凑的也找不出关于曾忆的任何片段。 她的前世,关于他的回忆只是局限于一个名字。 薛翎心底有了许多的猜测,然后又一点点的排除,她摇了摇头,满是不解。 这么闹了一遭,她一点点的睡意也没有了,缓缓的躺下,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却混乱了起来。 如果说,当她觉察到曾忆可能说谎的时候,她只是生出芥蒂之心,然后尽可能的疏离而已。 但是现在,牵扯到了自己,薛翎却不能毫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一次传来淡弱的谈话声。 “时月兄?”蒋修文等了好久,没等到曾忆的解释,便喊了一声,带着询问的语气。 曾忆张了张嘴,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蒋修文有些急了,“曾忆,曾时月。” 这声音,压的很低,却带着些许急躁。 曾忆缓缓说道,“修文兄性子淡然,没想到也有这样急切的时候,薛三姑娘有你这样的表兄,真好。” 蒋修文缓和了些许,说道,“阿翎是我妹子,我想要一个解释,并不为过。” 薛翎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她也想要一个解释。 曾忆背转过身,余光撇向了那辆马车,隔得很远,又隔了一层车帘,他似乎能看到车帘背后,那一抹倩丽的身影,“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不管如何,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承诺和解释。你信我,就不用再问了,若有机会,我会亲自给她一个解释,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愿意听的话。” 这一句话,并不是说给蒋修文听的,而是说给薛翎听的。 蒋修文果然不再多问。 薛翎静静的躺下,曾忆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的睡去。 她心底有事情,睡眠就不是很安稳,睡了没多久,便再一次醒来,外面的天色依旧有些暗沉,还有一些压低的谈话声,她掀开帘子,看见那边正架了锅,丝竹和丝雨帮着熬粥。蒋旭正在一旁添柴火。 三人小声说着话,十分的欢乐。 曾忆坐在一个火堆旁边,拿了一根柴火,在地上随意的写写画画。 远远的,看不清神色。 表嫂王氏也已经醒了,正和蒋修文沿着河边散步。 薛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下车。 她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心境去面对曾忆。 重生以来,她只想着改变从前的命运。 至于儿女情长,对她来说,丝毫不曾放在心上。 自蒋家初见以来,这一段时日,曾忆过于频繁的出现她的面前,她的确已经生出一些警惕之心。 只是从来不曾往儿女情长上面想,一来她年纪太小,而来,两人相差甚远。 所以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让她有一些恍惚。 薛翎静静的坐了好一会。 才听到丝雨的脚步声。 薛翎回过神来,“我不想吃早饭了,昨儿没有休息好,现在歇一会。 丝雨闻言,便说道,“那姑娘好好休息。” 薛翎半日没下车,只在途中停车歇息的时候,下了车吃了些食物。 曾忆白日回车中睡了一会。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错开了所有的时间。 这样一来,王氏最先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 王氏本就十分的通透,看着这情形,便问了一下,“夫君和曾先生一向知无不言,怎么今日瞧着不对劲,曾先生今日看着比往日低沉了些许,阿翎妹妹今日也一直不曾下车,可是昨晚发生了何事?” 蒋修文本有些犹豫不决,便寻着机会简单的说了一下来龙去脉。 王氏听了也觉得诧异,“从未听过这样的事,阿翎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曾先生何以做出悼文。这其中是否别有隐情?” 蒋修文说道,“时月说的清清楚楚,如果阿翎有一天想听解释的话,他会说给阿翎听,不过阿翎那个性子,只怕,” 他摇了摇头,“只怕是没有那一天。” 王氏笑了起来,“夫君莫要说的太满,依我说,阿翎妹妹一向心性爽朗,今日却一反常态,避开了曾先生,曾先生在她心里,至少与旁人不同。” 她转而问道, “不过,夫君,在你心里,曾先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蒋修文说道,“我与他相识之时,就知道他志向远大,他性子沉稳磊落,爱憎分明,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从前在学堂那会子,学堂的夫子就想将女儿许给他,被他回绝了。” 王氏笑了起来,“夫君对于曾先生评价这么高,我相信夫君的眼光,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很多事情我们没法子去探究,不过我瞧着阿翎妹妹并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儿家,咱们不能拿着保护其他妹妹的那些法子来保护阿翎妹妹。” 蒋修文一听,觉得十分的在理,“那,你的意思是?” 王氏笑着说道,“顺其自然,既然曾先生说了有一天,可以解释给阿翎妹妹听,咱们就不必在意了,我的意思是,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和王氏说了这一番话,蒋修文心底不由得有些豁然开朗。 薛翎白日在车上歇了几个时辰,造成的结果是,到了晚上,睡了半夜,便再也睡不着了。 这一夜跟着薛翎在马车上的丝竹。 丝竹似乎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的。 马蹄声,夹杂着车轮声,回荡在耳边。 薛翎轻轻的挑起来车帘,印入眼帘的是那个清俊刚毅的背影。 马车走的不算快。 她看了一眼,便放下车帘。 这细微的声响传入了曾忆的耳中。 他微微的侧头,厚重的帘子已经隔开了一切。 马车继续的如常行驶。 过了一会儿, 丝竹翻了个身,轻哼一声,“姑娘,我有些恶心想吐。” 薛翎闻言,便起身查看。“你这是坐车坐久了,” 她掀开帘子,犹豫着准备开口。 与此同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北地 薛翎还不曾开口,曾忆已经抬手停了车马。 他翻身下马,询问道,“怎么了。” 薛翎垂下眼帘,说道,“丝竹想是坐了车,有些不适。” 曾忆思索片刻说道,“我找个地方,停车休息半个时辰,若是丝竹姑娘好些了,便再次赶路,若是不好一些,我拨一辆马车,让她在后面跟过来,如何?” 薛翎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点头道,“有劳了。” 曾忆上马。 这一次车马行驶了不多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是一块很空旷的地方。 薛翎扶着丝竹躺下,“你歇息会,我去看看,能不能烧些热水。” 她下车的时候,曾忆已经架起了火堆,薛翎的脚步停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曾忆背对着她坐着,听到身后轻盈的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乎颤了颤。 脚步声复又响起,曾忆却动也不敢动。 直到薛翎坐在了他的旁边,顺手拿了一根柴火丢到了火中。 曾忆紧绷的神色才终于放松了些许。 “多谢。”薛翎先开口。 火光印着两人的脸,谁也不曾看向对方。 曾忆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不该请你走这一趟。” 薛翎半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情绪,“这一趟我非去不可,你才会跟我开这个口,你做的很多了,我都知道。” 曾忆手里拿着一根木柴,听到薛翎这一句话,手不由得紧了紧。 薛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已经猜到了,却依旧要端坐着听她说完。 “是我们女儿家柔弱,拖慢了行程。” 曾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子有些发涩,“无妨。” 薛翎沉默了些许,才说道,“先生志向高远,走的是仕途,和江陵巫族道不同不相为谋,上一次先生托付我替你调理身体,这事我以后只怕也没有时日了。” 曾忆早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端起水壶,为了夜里赶路提神,水壶里放了许多茶叶,此时茶汤入口,清凉苦涩,在唇齿之间缠绵悱恻,经久不散,“我也正想和你说,皇长孙和薛家有些过往的纠葛,你去了北地,多防着些。” 薛翎轻嗯了一声。 心里生出歉疚之情。 水烧好了之后,曾忆倒了些热水给她。 薛翎道了谢,便回了马车。 常山自知说错了话,看见薛翎离去,小步伐的挪了过来,“公子,你和薛姑娘说清楚了吗?” 曾忆一声长叹,“不是说不说的清楚的事,是她,” 不问。 不在意, 丝毫不放在心上。 常山越发的不安,“对不起,要不你骂我一顿,打我一顿也好。” 曾忆看了他一眼,“怪你做什么。” 常山一脸歉疚,“公子,你弄根针把我的嘴缝起来吧,这样我也好受一些。” 曾忆温和的笑了笑,“别在意了,和你无关,有些问题,是我欠下的。不过,如果丝竹姑娘还不能好转,我拨一辆马车给你,你照顾她,有没有意见。” “没有没有,公子放一万个心,丝竹丝雨两位姑娘,在我这里,就跟姑奶奶的级别一样。”” 曾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张嘴,若不是自小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真想将你赶走。” 常山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多说话。 薛翎给丝竹喂了些热水,仔细的盘算了一下,刚刚走了一半路程,丝雨一开始坐车就有些不适,这几天也都是强撑着。 “丝竹,你歇一会,我们先走,曾先生会找个人照顾你,你们行程放慢一些,想来你会好受一些。” 丝竹不敢多说,“姑娘,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薛翎笑了笑,“怎么会,是我累的你跟着一起奔波。不要紧,我会等你。” 事关大事,丝竹不敢多说,温顺的点头。 休息之后,再一次启程。 曾忆安排了常山陪着丝竹后行。 又赶了一天的路。 天气越发的干燥。 连日宿在马车上,薛翎只觉得身子都有一种要散架的感觉。 她倒是真的有些佩服曾忆。 连日里,曾忆夜里都不曾合眼。 丝雨也忍不住赞叹道,“曾先生心性坚韧,异于常人。” “嗯,叫人自叹不如。” 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心性。 薛翎看向了道路两边的庄稼,田地里已经干旱裂口。 所有的一切,耳中听闻,和亲眼所见果然截然不同。 她的心情终于有了波动,如果前来北地,只是因为想改变江陵之地巫族的命运。 那么,到了此时此刻,她对于天灾人祸,终于有了更直观的感触。 力之所及,学以致用,本就是该当如此。 马车最后落在一座宽阔的房子前面,这里是一座府衙。 门前的两个士兵,想来是认识曾忆,面色一喜,“曾先生可算来了,长孙殿下现在急得不行,如今正在衙内,面见各位北地的巫族家主,共议旱事,先生速去吧。” 曾忆看了一眼薛翎和蒋修文,“修文,薛三姑娘随我一起进去吧,” 他对着那两个士兵说道,“你们找人,将他们安顿一下。” 薛翎一路风尘仆仆,此时踏入府衙内,一眼就看见衙内站了不少人,看模样,下首几个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 估计是都是北地有名有姓的巫族。 南宫笙坐在上首之处,看到曾忆,倒是舒了一口气,“时月总算是回来了。” 可是他的视线落在了曾忆身后的蒋修文和薛翎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南宫笙没有说什么。 底下却有人忍不住了。 最先说话的是凤城的知府。 他疑惑的问道,“曾先生前往江陵之地求助的巫医,” 他看着蒋修文,“不会是这位小公子吧!” 曾忆转过了身子,“这位薛姑娘是江陵薛家之主,这位蒋家公子是江陵蒋家嫡长子。” 凤城知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他对于南地的巫医还是寄以厚望的,此时此刻,看着薛翎二人,脸上的失落难以掩饰。 “两位辛苦了。”他身为知府,到底礼节性地说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求雨 南宫笙没有多说什么,凤城知府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底下却有一男子上前说道,“阿忆,你奉了皇命,千里迢迢前往南地求助,南地无人了吗?派来的巫医就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 说着指着薛翎说道,“那个小子也就罢了,这小丫头是跟着来游山玩水的吗?长孙殿下看中你,你怎可如此糊涂?” 这一番话,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夹枪带棒的。 薛翎寻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细看眉眼,倒是与曾忆有两三分相像,薛翎估摸着此人八成便是曾忆的堂兄,北地曾家的家主。 只是这人的语气,薛翎微微的蹙起眉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看来曾忆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这男子开了头,底下便有人开始质疑,虽然声音没有这男子响亮,但是神色却都不怎么友善,“就是,这好歹也是朝中下令的,南地这些年压着咱们北地,趾高气扬的,如今北地有难,却袖手旁观,这也罢了,派两个小娃娃过来,也太看不起人了。” “就是,要么就别来,来两个小娃子做什么?” 谈论声此起彼伏的。 看向薛翎的目光也满是质疑和不屑。 这样的目光,薛翎已经见过太多,她并没有任何起伏波动。 南宫笙一直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目光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少女平静如水的站在那里,恍若周遭的一切谈论声都与她无关,脸上也并无半分窘态。 过了一会儿,南宫笙终于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停止谈论。 然后才问道,“你二人前来北地,谁为主,谁为辅?” 薛翎毫不犹豫的上前,“薛家家主薛翎见过长孙殿下,此来凤城,薛翎为主,愿为北地祈雨,为长孙殿下分忧。” “哦?竟是薛家姑娘为主?”南宫笙虽如此说,却并不诧异,显然已经猜到。 南宫笙猜到了,下首的几位家主,自然是猜不到的,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显然全没有想到最不起眼的薛翎会是主。 “你会祈雨?”问话的还是曾家的那位男子。 “家父生前,教过我一些?”薛翎淡声答道。 那男子禁不住嗤笑一声,“也就是说,你没求过雨吧!” 薛翎摇了摇头。 那男子对着南宫笙拱手行礼,“长孙殿下,您看,南地这不是欺人太甚?” 南宫笙随意安抚了一下,“曾家家主,稍安勿躁。” 然后问薛翎,“事关北地苍生,绝不能信口开河,薛三姑娘,你我并非第一次见面,今日当着北地各位巫族世家家主的面,你若坚持求雨,我现在就让人搭下祈雨台。你现在推托回绝,念你年幼,不予追究。” 这一句话,让人进退两难。 那曾家家主先说道,“不用问了,瞧她那个样子,针线刺绣或许拿手,巫术祈雨绝对不行。” 曾忆缓缓开口,“薛家姑娘乃是江陵薛家之主,这便是北地巫族的待客之道?” 曾家家主冷哼一声,说道,“她若是行的话,我就给你娘供奉祭灵,若是你替她吹捧,她到时候却做不到,你便自行脱离曾家,如何?” 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样的誓言,要么过于自负,要么过于愚蠢。 无论是哪一种,薛翎都不想和这样的人过多交集。 有那么一瞬间,薛翎撇向曾忆的时候,心里生出嘁嘁之感。 她没接话,她也很想听听,曾忆会如何回答。 曾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大哥,天灾无情,何必拿私人恩怨开玩笑,无论这位薛家姑娘和蒋家公子如何,他二人都是奔波千里,前来相助的,更何况,江陵四大巫医世家资助北地四万金。” 他递上清单,“无论如何,我北地巫族都不该出言嘲讽,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大哥此举实在是有失风范。” 薛翎侧过头看着他。 和曾忆见过几次,他一直都是温和的,唇角偶尔会带上一点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样的曾忆她还是第一次见,咄咄逼人,毫不相让。 果然,这才是她记忆里的曾忆。 这样的场合,薛翎并不想过于出风头。 但是也绝不会任人践踏。 她的声音在衙内回档,“请长孙殿下搭建祈雨台。” 南宫辰眼中带了探究的意味,说道,“既如此,薛三姑娘, 屈就你先去后院歇息片刻,这祈雨台这两日就能搭建完毕。不过,” 他看着她说道,“话已经说在前面,祈雨成功,论功行赏,若是不成功,是要定你一个干扰朝堂办事之罪。” 薛翎并无犹豫,再一次的说道,“请长孙殿下搭建祈雨台。” 南宫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准。” 薛翎行礼告退。 南宫笙说道,“若无事,各位先退下吧。” 薛翎走了出去,身后有几个北地巫主陆陆续续的出来。 身后的议论声极小,还是传入她的耳中,“这丫头好生狂妄,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有些真材实料。” 然后是一个嗤笑之声,“你看看她那个年纪,十四五岁的样子,即便是旷世奇才,也绝不可能逆天求雨。到底年纪太小,不知世态严重,依我看,若是求不出雨,长孙殿下那个性子绝不可能轻饶。” 薛翎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之中,远远就听到一个少女娇嗔道,“表兄一日日的忙的很,也没时间陪陪我,我在这里好生无趣。这里还缺水,我已经几日不曾好好的洗漱了。” 她身边的丫头流玉笑着劝解道,“小姐,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来,你还眼巴巴的跟着来,长孙殿下如今忙的焦头烂额的,那里有半分的时间。” 许岚风撇撇嘴,“我又不是跟着表兄来的,我可是跟着爹爹来的。” 带领薛翎的婆子说道,“姑娘,往这边。” 许岚风很显然是听到了,立刻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薛翎,眼中反而一亮,“薛妹妹。”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笑颜 薛翎看见了许岚风,便走了过去,喊了一声,“许小姐。” 许岚风转过身来,打量着薛翎,疑惑不已,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薛妹妹怎么也来了?莫不是跟着辰表哥一起来的?不对,辰表哥现在在宫里呢。” 薛翎摇头,平淡的说道,“不错,世子爷这些时日,被王爷送回宫中了,我并不曾见到他。” 许岚风咦了一声,“既不是和辰表兄一起来的,那你一个人来的吗?” 薛翎点了点头,“也不算是一个人来的,我是以薛家家主的身份来的。” 许岚风到底是个女孩子,对于儿女情长十分敏锐,她立即觉察到了,薛翎提及南宫笙的时候,言语淡然,没有半分的起伏和波动,她睁大的眼睛看向薛翎,“你们,你和辰表哥吵架了吗?” 薛翎并不想提起这个,“没有吵架,多谢许小姐关切。” 许岚风还是不解。 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小声的提醒她,“小姐,薛家姑娘已经接任了薛家家主。” “我知道的,然后呢?” 那丫头说道,“若有女子继承家族,便不会外嫁,与男子一样,留于家族传承。” 说完,她看向了薛翎。“薛三姑娘,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薛翎点头,“不错。” 许岚风这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歉意的看着薛翎,“对不起啊,我一直以为,是我失言了。” “没事。”薛翎不以为意的说道,“若无事,那我先回房休息了。” 许岚风已经走上前来,不嫌弃的挽起了她的手臂,“你既来了,这一些时日,咱们应该是住在一起的,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有缘了,阿翎,有时间可以陪陪我。” 她还是有些惋惜,“我本来还以为,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呢?不过也无妨,就算做不了,” 她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妯娌两个字,转而说道,“咱们年岁差不了多少,还可以做姐妹。” 薛翎只是礼节性的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和许岚风都是做不了姐妹的。 若不出意外,只怕许岚风还是和前一世一样嫁给南宫辰。 不过她有些奇怪,自始至终,南宫笙在这一段感情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薛翎轻轻摇头,也许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吧,男儿志在四方,南宫笙那样的野心勃勃,对于许岚风的关心只怕都是礼节性的吧! “许小姐来了多久了?”江翎随意问道。 “来了差不多有六七日了吧。我们是一起从京中出发的。爹爹,表兄还有我先到了这里,曾先生请缨去了南地找你们。” 薛翎看着许岚风,现在的许岚风还是一个喜笑颜开的女孩子。 丝雨把薛翎随身的衣物拿进了房间。 这是一套带外间的小楼。 房间里面的陈设,带着闺阁少女的温馨。 薛翎看了一眼,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许岚风跟了进来,坐在了桌子前面,笑着说,“我就住在隔壁。” 这里有两个房间。 “别的都好,就是现在缺水,”她忍不住娇嗔道,“我都好几日不曾洗漱了,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臭了。” 薛翎看着她,梳洗的十分的干净清爽,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 丫头在一旁说道,“小姐,殿下已经尽量先满足你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先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表,表兄和爹爹还在这里,我怎么能先回去。” 薛翎静静的听着两主仆说话,就听到外面院子传来声音。 许岚风立刻停下,笑着说的,“是表兄的声音,走吧,我们一起去见表兄。” 薛翎说道,“许小姐去吧,我先收拾一下。” 许岚风说道,“你已经收的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去吧,我让表兄带我们出去走一走。” 薛翎还待回绝。 许岚风已经拉了她出去。 只见南宫笙站在回廊下,看见许岚风,笑了起来,“走吧,你已经念叨了好几日,正好今日有些事情可以让时月替我分担,便抽点时间带你出去转一转。” 许岚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阿翎呢?” 她并不知道,南宫笙已经做了打算,带她出去转过之后,就打算送她回京了。 南宫笙看向了薛翎,笑意淡弱了些许,“薛三姑娘即是南地的巫医,远道而来,本该带着薛三姑娘去看看,正好一起吧!” 薛翎并不想打扰南宫笙和许岚风的独处,正要出言回绝。 南宫笙似乎看出来薛翎的拒绝之意,说了一句,“既然是前来北地相助求雨,便应该去看看当地的情形,薛三姑娘不会推脱吧!” 此言一出,薛翎也不好说什么,“既如此,便请长孙殿下带路。” 薛翎不过是个陪客,跟在后面,听着南宫笙和许岚风一路的说话。 走出府衙的时候,只见曾忆已经拉了马车站在门口。 南宫笙说道,“没想到,今日累得时月替我们驾车。” 曾忆的视线落在薛翎身上,一扫而过,说道,“殿下上车吧。” 南宫辰爽朗的一笑,“我今日便和你一起驾车,让两位姑娘家坐车马。” 许岚风已经拉了薛翎的手,“那就让他们两个驾车吧,我们去车上坐着就好!” 马车飞起,在道上扬起一阵阵的尘土。 许岚风想是心情极好,“阿翎,你刚刚来,还不知道,这里就特别干,特别干,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干透了。” 车外扬起的都是尘土,两人都没有掀开车帘。 一路上只听得许岚风叽叽喳喳的,时不时地问几句。 南宫笙偶尔会答上几句。 马车行驶了约摸一炷香时间,才慢慢的停下了。 这是一个高高的山坡,一眼望下去,本该是葱绿色的小麦,现在所有的农作物都是半黄不青的,无精打采的垂着头。 “这一片地是如此,别的也是如此。若是十日内无雨,这地里估计是颗粒无收。” 许岚风天真的问道,“不能从别处运水过来吗?” 南宫辰说道,“傻丫头,运水哪有那么容易。” 曾忆解释道,“许小姐有所不知,运水不仅费钱而且费力。就是府衙里供给的那些水,也是费了大力气才运来的,如今我们想着能挖渠饮水,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似 许岚风撇了撇嘴,她并不太懂这些事,也不在意,只是随意说道,“原来是这样。” 南宫笙颇有些无奈,抬起手来,指向了农田,“若是求雨不得,今年必然颗粒无收,到时候必定是民不聊生,表妹,这里并不是你游山玩水的地方,你在这里已经玩了好些天了。想来也过得并不是很舒适,玩够了,这两日我派人送你回京中吧。” 他的语气十分的温和,想来从来没有对许岚风说过这样的话,许岚风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委屈的撅起了小嘴,皱着眉头说,“我不,爹爹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偏偏就要在这里。” 她的声音也带了些许哭腔。 说完之后,又放软了语气,“你们能吃的苦,我也可以,不要赶我回去,好不好,” 这样说着,眼圈都红了,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南宫笙十分的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留下来,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样,不必我说,我很忙,也没有时间陪你,你一向养尊处优的,每日里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如今连洗漱的水都是紧缺的,听话,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回了京中,我一定抽出时间陪你。” 南宫笙还没说完。 许岚风已经滚出几滴泪来,她大声的说道,“你在这里受得住,那我也受得住,表哥,别赶我回去。” 薛翎看着两人,默默的走开。 曾忆亦是远远的站着,并未靠近薛翎半分。 两人离得远,这气氛分外的尴尬,从相识以来,她能感觉到曾忆一直在不知不觉的靠近她。 这几日,曾忆刻意的保持了距离。 薛翎静静的站着。 过了片刻,再抬起头来。 就看见,许岚风哭着跑开了! 南宫笙对着曾忆说道,“时月,你驾了马车过去,把表妹送回府衙,她如果听的进去,你就劝慰她一下,若是听不进去就算了。” 曾忆应了一声是。 越过南宫笙的时候,才看向了薛翎,眼中情绪波动不已,似有忧虑。 然后坐上马车,驾车而去。 薛翎静静地站着。 整个坡顶,便只剩下南宫笙和薛翎。 果然,南宫笙朝着她走了过来。 薛翎坦然的看了过去,“长孙殿下可是有事和我说?” 南宫笙凤眼狭长,笑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十分温和,不笑的时候,又给人一种骇人的气息。 他看着薛翎,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记得皇婶生辰,薛三姑娘说过一句话,说巫乐巫舞神圣无比,不可用于玩乐。” 薛翎自然记得这一幕,“长孙殿下记得不错,我的确说过。” 南宫笙轻轻的一笑,“你说,若是有朝一日需要祈雨,你是义不容辞!今日你能远道而来,先不说你巫术是否精湛与否,单单这份胆魄和气量,我十分的佩服。” 这样的夸赞,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话,才是南宫笙想要说的话。 薛翎说道,“长孙殿下过奖了,薛翎既然已经接任了薛家家主,不管如何,该担的担子须得义不容辞。” 南宫笙迈了一步,“我记得你和辰弟从前是有过婚盟之约的,如今你接任家主,害得辰弟伤心不已,那一天他拉着我和时月喝了半宿的酒。” 薛翎的睫毛颤了颤,“长孙殿下这是替世子来问罪的吗?” 南宫笙只是哈哈一笑,“不是,我只是觉得辰弟一番痴情付诸流水了,而且我真的很好奇,薛三姑娘小小年纪,为何心性如此坚硬,便是男子也不遑多让?” 薛翎笑了笑,“我不懂长孙殿下的意思。” 南宫笙轻哼一声,“你肯定懂,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我是同一类人,心性坚定,为了心底的目的,其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薛三姑娘,我很好奇,你能飞的多高,又能走的多远?” 飞的多高?走的多远?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每一步走上去,都是脚踏实地的。 薛翎看着临近枯黄的小麦。 “我和长孙殿下不一样,所求不一样,所走的路也不一样,以后的结果也不会一样。” 南宫笙说道,“是么,” 他轻笑一声,“所求所愿,不过安稳一生,其实我想说一句,我和你一样,所求所愿,惟愿安稳。可是,却偏偏生在了宫廷之中,很多时候,即便是我想放弃,我身边的行势也绝不允许,其实,你应该也一样,” 他的笑容逐渐消失,“无论是你,还是我,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上,都只有站的足够高,才能保全自己,外人看着,只觉得我们野心勃勃,却不知道,这背后的无奈和苦楚,我想你会懂这一种心情。” 这一句话似乎是感慨。 却也在阐述一个事实。 落入薛翎的耳中只觉得心里触动不已,她抬起头,第一次发觉这个南宫笙也有这样的一面。 “许家有意将表妹许配给我,被我回绝了。” 这样冷不防的一句话,猛然传入薛翎的耳中。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和南宫笙不过寥寥数面,方才那一番话,已经让她意外了。 而这样的一句话,从南宫笙口中说出来,薛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此时此刻,南宫笙想要的并不是她的宽慰,大约是心底被压抑到极致,想找一个人吐露心声而已。 “我若是同意,便能得到许家的倾力相助,但是与此同时,也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我现在根基不稳,除了回绝,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一句话,满是无奈,只提了处境和选择,却只字未提自己对许岚风的感情。 或许有一些感情,或许没有,很显然,无论有还是没有,许岚风在南宫笙心底的位置终究是十分有限。 “表妹之于我,和辰弟之于你,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不一样,”薛翎说道,“许大人是认真的考虑过将许小姐许配给长孙殿下的,所有的选择权都在殿下的手中,而我,” 她摇了摇头,“江陵王从来都没有认可过这门婚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谈 薛翎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看见曾忆已经去而复返。 马车驾驶而来,停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曾忆似乎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走过来。 南宫笙饶有兴致地问道,“就如你所说,如果,王叔的确认可这一门婚事,那你呢?你会如何抉择?” 曾忆耳力很好,听到了这一句话,他余光撇向了这边。 薛翎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扫射过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南宫笙继续说道,“不用说这种假设是否有意义,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想听听看,你方才所说的不同又是否真的不同?” 薛翎沉默了些许,只觉得背后那一道目光焦灼似火,她决定实话实说,“如果家父健在,江陵王的确有意,那么薛翎便如同后宅所有的女子一般,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遵从家族的意愿,嫁一个家族选定的夫婿,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目光悠远,“家父过世,无依无靠,别人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只想着好好的活着,而殿下的这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南宫笙看向了薛翎,打量着她的神情,“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男子才会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权衡利弊,倒不曾想,你一个小姑娘也会如此。薛姑娘方才所言,只字未提辰弟,可见,辰弟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而已。” 薛翎不着痕迹地说道,“薛翎蝼蚁一般,长孙殿下却是人中龙凤,实在是不敢相提并论,只是人生在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平安二字上,长孙殿下说了这么多,应该不是为了和我共鸣吧!” “自然不是,”他说道,“我已经回绝了许家,就会料到许家必会投向江陵王,这对我而言并不利,而你,” 他含着笑说道,“薛姑娘如此聪慧,不会不知道,即便王叔如今看中你,但是绝不会容下你吧!” 薛翎自然是心知肚明。 “我是男子,最懂得男子的心,求而不得,便终生难忘,辰弟待你便是如此,但是他的难以忘怀,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催命符呢?王叔盼子成龙,总有一日定会容不下你,所以” 他迫近一步,“薛翎,跟我合作吧!” 薛翎并不答,只是反问了一句,“殿下果然确定了,要和我合作了吗?换句话说,长孙殿下觉得薛翎已经有资格和你合作了吗?” 南宫笙赞许的说道,“不错,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等你拿到江陵之地的巫主之后,才算有资格。” 薛翎猜的不错。 南宫笙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更让人难以捉摸。 当然,南宫笙看着薛翎,也有这样的感觉,他并不觉得薛翎可怕,但是薛翎给他一直难以估量的感觉。 南宫笙朝着马车走过去。 曾忆跳下马车,几步上前,“长孙殿下,许小姐已经送回去了,我宽慰了几句,她现在听不进去。” “无事。”, 曾忆并没有过多的说其他的事,转而说道,“殿下,许大人已经赶制出来这祈雨台的雏形了,请长孙殿下回去看看,若是没有问题,今晚就开始连夜施工。” 南宫笙回过头看了薛翎,“既然事关祈雨,薛三姑娘便一起吧。” 薛翎并未回绝。 她起身上马车。 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南宫笙便与曾忆坐在了车外面。 与来时不一样。 来时,因为许岚风的欢声笑语,显得十分热闹。 回去的时候,一路人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便沉闷许多。 到了府衙,许岚风的父亲许铭泽已经迎了出来,这位许大人年近四十,高瘦身姿,面上挂着笑容,十分的和蔼可亲。 不过能与官家结亲,都不会是心思简单的。 薛翎跟着走了进去。 略微扫了一眼。 只见桌面上已经画出了一张祈雨台。 徐铭泽指着祈雨台说道,“这是照着北地的祈雨台绘制的,曾家家长在此,可以作证,长孙殿下看看如何?” 薛翎早已经看到了站在徐铭泽后面的曾家家主。 她心里涌现了一种不友善的感觉。 皇长孙却朝着薛翎点头,问道,“这个,该问问薛三姑娘。” 薛翎看向了草图,祈雨台似乎有些不一样。 “敢问许大人,这祈雨台高几许?”薛翎问道。 徐铭泽倒是看了薛翎一眼,然后说道,“姑娘好眼力,这祈雨台约摸将近两丈。 惯常的祈雨台最多不过一丈高。 这个祈雨台生生的高出来一倍。 曾忆看了一眼,蹙起了眉头,“南地祈雨,所建祈雨台不过一丈,薛姑娘既是南地人,理应按着南地的习俗。” 徐铭泽一向性子温和,今日却毫不退让,“曾先生言之有理,但是曾先生生身为北地人,必定知晓,这北地的祈雨台就是如此,入乡随俗,本该如是,如今尚未祈雨,便大张旗鼓的修改,北地民众恐生抵触之心。” 薛翎看了一眼那个祈雨台,心知肚明,这其中只怕有些心思难以言明。 她只作未知。 南宫笙打断了几人的对话,道,“许大人顾虑的有理,便照着这图修葺吧。” 曾忆一向沉稳的神色,有些难以压制的惊慌之色,“长孙殿下,这祈雨台过高,恐生” 事故二字尚未说完。 南宫笙一摆手,制止了曾忆的话,他看向薛翎,问道,“薛姑娘没有意见吧!” 薛翎垂下眼帘,说道,“入乡随俗,既然北地是这样,那我自然是要遵循北地的风俗,本该如是。” 曾家家主一直站在一旁,此时却说道,“小丫头年纪轻轻,倒是十分的狂妄。你既然说了入乡随俗,那我北地还有一个风俗,你敢不敢遵循。” 曾忆道,“大哥,不要太过分。” 这人名叫曾良。 与曾忆是堂兄弟。 曾良先对着南宫笙拱手道,“皇长孙传我前来商议祈雨台草图之事,阿忆,你也是出身北地巫族,”他故意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北地的风俗,阿忆你也是知道的,上了祈雨台,若是祈雨不成,则必须祈祷三天三夜,方能下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 慌乱 曾良笑的十分挑衅,他并不相信薛翎懂得祈雨之术,“并不是我曾良信口开河,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小丫头既然在我们北地祈雨,为表诚心,总该遵循我北地的风俗,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话虽然挑衅,却叫人难以反驳。 曾忆皱起眉头,并没有接话。 薛翎余光撇向了曾忆,曾忆并没有反驳,她便知道北地的确是有这样的一个风俗。 南宫笙也并没有说话,南宫笙的意思,应该是想看看薛翎如何应对。 薛翎稍微沉吟片刻,就说道,“要我应允,却是不难。” “哦,”南宫笙忽然开口,似乎有了些许兴趣,“薛姑娘此话怎么说?” 薛翎说道,“回长孙殿下,南北两地相隔千里,风俗不一样,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我既然已经到了北地,自然是要入乡随俗,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若我祈雨不成,在台上祈祷三天三夜自是应该,只是,” 她眸光闪了闪,转向了曾良,“这位曾家家主,若我祈雨成功,又该当如何?”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毫不相让的神态,“有罚有赏才算是天经地义,只赏不罚,有失公允,只罚不赏,却难免让人心生退怯之意。” 曾良哈哈一笑,他看着薛翎,只觉得这小丫头不是一般的狂妄,“你若是祈雨成功,我便奉上黄金百两,算是替我北地的父老乡亲答谢你,如何?” 黄金百两,对于曾良来说已经算是慷慨解囊了,当然,这都是建立在他并不认为薛翎能成功祈雨的基础上。 薛翎摆了摆手,“论起富足,江陵之地虽小,却也算是衣食无忧,我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主,却也并非贪财之徒,这黄金百两我就不要了。” “是你说不要的,”曾良欢喜的说道。 薛翎点头,继续说道,“北地有难,我若是收了曾家家主的银子,岂不是叫人笑话,我另有一个要求,我若祈雨成功,请曾家家主带头挖渠饮水,必须亲力亲为才行。” 曾良被薛翎这一句话说的有些不确定了,他停了片刻,仔细的思索,依旧坚持的认为,这小丫头绝不可能祈雨成功。 当下毫不犹豫地说道,“好,长孙殿下和许大人都在此,可以作证。” 薛翎应道,“好。” 南宫笙说道,“既然草图已经定下了,许大人,今日便开始连夜赶工吧!务必三日内完工。” 许大人应声告退。 薛翎也行礼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曾忆和南宫笙二人。 “时月什么时候,开始对薛家这姑娘这么上心了?”南宫笙状似无意地问道。 曾忆心里一惊,“长孙殿下,薛家姑娘是曾兄表妹,又是我亲自请过来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拂一二。” 南宫笙看着他,笑了起来,“我不过白问一句,你紧张什么,” 说完,他的声音稍微的有些低,“你早提醒过我,一旦我回绝许家这门婚事,许家定会转投我那一位王叔。我回绝了许大人,只怕他要采取行动了,今日我本来可以阻止的,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时月,你不是一直想清理曾家吗?这正好就是一个机会,薛翎若是出事,我们正好借机测查。” 曾忆握在袖中的拳头几乎青筋暴露,“薛姑娘无辜。” 南宫笙看向了他,“你方才还说,你只是碍于故友情分对她照拂一二。” 曾忆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压制住了内心的慌乱,“殿下三思,这丫头与江陵四大巫族牵扯颇深,薛家群龙无首,对薛姑娘寄予厚望,至于蒋家,蒋家家主是她嫡亲舅舅,对她疼爱有加,而吴家老家主也对薛姑娘颇为称赞,若是薛姑娘在北地出了事,江陵王必然会煽动南地巫族,我们现在并没有十足把握去和江陵王抗衡。” 南宫笙看着曾忆,“放心吧,这丫头我留着还有用,不会叫她有事的。” 他扫了一眼祈雨台,“你说的不错,若是薛家那丫头出点事故,即便我们能试探出许大人是否投靠王叔,顺便清理北地的巫族,但是王叔趁机煽动南地巫族闹事,到时候我们依旧是得不偿失。” 南宫笙做出决定,“你找个可靠的人,去查探一下他们接下来的举动。祈雨成功与否,姑且不论,薛家这丫头,绝不能在北地出事。” 曾忆沉声说道,“是。” 薛翎回到院子,背后冒出点点汗意。 算起来,她和南宫笙交锋不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江陵王府。 第二次便是坡顶,南宫笙看似推心置腹,实则百般试探,薛翎不敢掉以轻心。 而第三次,便是方才。 南宫笙的意思很明显。 这祈雨台背后的目的过于明显,而她不过是这些上位者彼此博弈的一个棋子。 这一局,谁胜谁负,她并不在意,不过即便只是一颗棋子,她也绝不能任人宰割。 屋外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薛翎收回神思,推门出来,正好看到许岚风的丫头迎面跑来,脚步慌乱,眼角含泪,一把抓住薛翎,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薛姑娘,救救我们小姐吧!” 薛翎心里一惊,“许姑娘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方才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我进去看的时候,她投寰自尽。” 薛翎微蹙眉头,推门进去,只见一个丫头正拍着许岚风的背部,替她疏解。 听到声响,许岚风抬起头来,见是薛翎,微微的有些失落。 薛翎已经注意到许岚风的神色,“你们都下去吧,我来替许小姐医治。” 两个丫头不敢怠慢,便行礼告退。 薛翎拉过许岚风的手腕,许岚风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被薛翎按在了脉搏上。 她查看了许岚风的脖颈,红痕明晰,并不似作假。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投寰。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世间,有的人为了能够活着已经费劲心思,有的人却能轻易的舍弃自己的性命。 活着的确有很多无奈,但是死亡从来不应该是人生的选择。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别 薛翎想起了自己,前一世被逼的以死谢罪,重生以来,所求所愿不过是平安二字。 她看着许岚风,对于这样的自弃行为半分也不认可。 “这世间,果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留恋了吗?” 薛翎轻声的问道。 许岚风听了这一句话,触动了心弦,弯下身子,把头埋进腿间,哭了起来,“你不懂,表兄他,阿娘曾暗示过一次,我一直以为他也是愿意的。” 她摇着头,再也说不下去。 薛翎坐在了塌边的椅子上,对于女子来说,婚姻举足轻重,可是能嫁得如意郎君的却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女子,不过就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许岚风少女时期的确是过的太过于顺遂,她对南宫笙暗生情愫,自己都能一眼看出来,许家不可能不知道,却从来不曾阻止,看似娇宠,却又何曾不是一种放纵。 薛翎的声音柔和了些许,“他回绝了,说明在他心中,你不过尔尔,这样,也值得你为他寻死觅活吗?” 许岚风闻言,更难过了,“我不知道,” 薛翎继续问道,“许小姐生于显贵之家,目之所见的女子,都过得如何?” 许岚风被薛翎问的怔住了,她的目光呆滞,似乎在回忆身边所见,良久,摇了摇头,“过的快活如意的少,幽怨自艾的多。” 薛翎感叹道,“是啊,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世间,恩爱偕老固然难得,但是大多数女子都没有这样的福气,我不是许小姐,没办法评判你的所思所想,但我还是觉得,投寰自尽本就愚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寻死觅活,更是愚不可及。” 许岚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番言论。 她只听到不爱自己的男子几个字,整个人近乎于崩溃,哭的歇斯揭底。 南宫笙听到消息,还是赶了过来,刚刚好走到门外,就听到薛翎这一番话,他停住了脚步,站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开。 曾忆陪他一起过来的,“长孙殿下不去劝慰一下吗?” “劝慰什么,薛翎说的不是事实吗?”他看了曾忆一眼,“你我相识近十年,时月,你知道我的心,这些年卧薪尝胆,在朝堂之中为了保全这条性命,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儿女情长,我真的没有半分放在心上,她迟早是要想明白的,薛家那丫头这样点醒她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南宫笙抬起脚步,走了三步,忽的停下了脚步,“时月,薛丫头这样冷静沉着,你若是真的生了些心思,以后少不了要吃些苦头的。” 说完便起身离去。 曾忆沉默了片刻,才跟了上去。 屋子里,许岚风哭了很久,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薛翎替她盖好被子。 这才轻手轻脚的推门出来,许岚风的丫头流玉正在外间等候,听到薛翎出来,连忙迎了过来,“小姐她,” “无事,现在开药她也吃不下去,先让她睡一下吧,我那里有配好的安神茶,等会让丝雨送一些过来,她渴了就给她喝一些。” 流玉连忙应了,看着薛翎一脸的感激,“多谢薛姑娘。” 薛翎不由得看了她几眼,前一世,便是这女孩子的死逼得她无处可逃。 现在站在她面前,她的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进去好好照顾她吧,你们分两班,好好的守着。” 那丫头说道,“需要一直如此吗?” 薛翎说道,“就这两三日,熬过去就好了,人的死念也就那么几日罢了,过去了便好了,你们辛苦一些。” 流玉感激不尽,“多谢薛姑娘。” 这一晚风平浪静。 吃过早饭,薛翎正捧了一本书细看。 丝雨走进来说道,“姑娘,今日许小姐主动提及,说是北地干燥,有些受不了了,准备回京,不过她说,想让你送她一程。” 薛翎放下书册,她知道许岚风会熬过来,就像前世一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一晚上,就已经熬过来了,即便不是心死如灰,也是觉得无望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走吧,我们去送一送她。” 衙门口停着几辆车马,许大人不放心,又派了贴身的亲信。 许岚风一身浅红色的装束,站在马车前面。 她今日穿的衣襟很高,遮住了脖子上残留的淤青,一双杏眼依旧红肿,施了些许粉黛,看起来十分精致。 只是一双眸子泛着水光。 她看向了正陪同相送的南宫笙。 南宫笙一直没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她的眼圈红了些许,“表哥,我就要走了,你也不看我一看吗?” 这一句话当着众人的面说起来,似乎胆大,可是细听来,却相是诀别一般。 南宫笙侧转过身,他能说的只有一句,“表妹一路顺风。” 许岚风眼中的些许光亮终于渐渐的黯淡下去,是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自儿时起,他对她便十分体贴,现在想来,这一种体贴看似温柔,实则一直保持了距离。 是她多想了。 许岚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拉了薛翎的手,“薛妹妹送我一程,可好。” 薛翎自然不会回绝,她跟着坐上马车。 马车驾驶的并不快。 许岚风端坐着,没有开口。 薛翎静静的坐着。 “你从来没有动过心吧!” 许岚风忽然轻悠悠的说道。 不等薛翎回答,她又说道,“也是,你年纪还小,还没到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即便和辰表兄有过口头婚约,想来你也没有到动心动情的地步。” 薛翎不知道许岚风说的是否有理,前世对于南宫辰的那些感觉,她已经想不起分毫。 即便心里有些在意,大约也是有限。 “如果阿翎有一日遇到那一个叫你乱了心的男子,或许你就会明白割舍不下的那种感觉了。”许岚风的声音很低很低。 现在的许岚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薛翎摇了摇头,“不会,”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别2 许岚风问道,“是觉得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男子,还是觉得有一日遇到了,以你的心性,也绝不会割舍不下?” 不知为何,听到许岚风这一句话,薛翎的脑海里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这样迟疑的瞬间,许岚风已经看在了眼里,她带了些许兴趣,“阿翎想起了什么?” “没有。”薛翎否认道,“我是说,并非你想的那样。” 许岚风已经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淡白,再也不如之前那样灿烂。 薛翎知道,这个女孩子算是熬过来了。 只是成长的代价总是很大。 许岚风肯定的说道,“你这个年纪,还没到动心的地步,不过,好妹妹,你方才想到的这个人已经落在你的心里,是否生根发芽,就看后续了。” 薛翎生出警觉之心。 许岚风继而说道,“以后能在阿翎心理生根发芽的,是幸运的,” 她的声音十分的感慨,“阿翎与旁的女子不同,活的这样恣意潇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羡慕不已,这也是我喜欢与你相处的原因,我也很想看看,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得了阿翎的眼。不过,这男子也是不幸的,” 她说的分外肯定,“以你的心性,到时候割舍不下的肯定是那人。阿翎永远也不会到我这样难堪的境地。” 这一句话分外的伤感。 叫薛翎也不忍细听。 “许小姐。”薛翎开口。 “不用安慰我,安慰也没有用,很多事情接受了,不代表可以放下,终究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化,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开解,昨日我真的想一死了之,现在却不会了。” 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只是过了一晚上,她已经没有自尽的勇气。 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两个女孩子都明白,已经到了城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些许不舍。 许岚风伸出纤纤玉手,“阿翎,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就送到这里吧!” 许岚风说道。 “一路顺风。”薛翎跳下车马,道别。 “就此别过。”许岚风放下车帘,最后的看了一眼这个地方,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落入薛翎眼底,心里有些触动。 她自幼看着父母吵吵闹闹,却有恩爱有加,看着祖母怀恋祖父,数十年如一日。 经历太多,情爱对她来说,如云烟一般,缥缈至极,现在看着许岚风这个模样,心里终究是打了一点印记。 这一别,以后的路如何,谁也不知道。 或许许岚风依旧会如同前一世一样,嫁入江陵王府,三年之后,她和许岚风会再一次被卷入前一世那样的风波。 是谁在策划筹谋,又是谁将计就计,她并不知道。 而那一场风波之中,许岚风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否真的无辜,现在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她绝不会像前一世那样坐以待毙,到那时,她和许岚风肯定少不了对峙交锋,但那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至少,此时此刻的许岚风并没有任何过错。 马车绝尘而去。 只余下马车的影子,在落日余晖之中,被越拉越小,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薛翎站了很久,一动也没动,脑子里有些微的茫然,她本来准备劝慰许岚风,没想到反过来,被许岚风说的乱了心思。 脑子里浮现的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曾忆。 细算起来,她和曾忆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也就寥寥数面而已。 薛翎也想不透,为何这个名字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印记。 或者,真如许岚风所言,有朝一日会给她一种割舍不下的感觉吗? 薛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能,她也不会允许。 一转过身,正对上曾忆浅色的双眸。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坐了许岚风的车送别,南宫笙派了马车跟在后面,她是知晓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会是曾忆亲自驾了马车跟着。 方才自己陷入沉思,她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自己弥漫的神色就这样落入了曾忆的眼中,薛翎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上前两步,说道,“随便派个人驾着车马跟着就好,你怎么亲自来了。” “回去吧。”曾忆说道,“这两日,你好好的休息,有事便与修文商议,还有你身边的蒋旭,让他多留心一些。” 自途中以来,两人说过的话有限,曾忆一反常态的仔细交代,“除了修文,不要信任任何人,” 他的声音十分的艰难哑涩,“也包括我。” 薛翎看着他,曾忆越是如此,她的心里反而越发的坚硬不起来。 这样的曾忆格外触动她心里残留的一丝柔软。 薛翎轻声说道,“多谢曾先生。” 曾忆掀起了马车,“我送你回去。” 来时虽慢。 回程却很快。 薛翎下了马车,道了谢便回了房,没有和曾忆多说一句话。 中午时分,她并没有食欲,便没有去吃饭,王氏亲自送了过来,“阿翎妹妹今日怎么不去吃饭。夫君让我给你送过来。” “多谢嫂嫂。” 薛翎起身相迎,歉意的说道,“怎么劳烦表嫂送过来。” 王氏把饭菜一一拿出来,“闲着没事,我正好过来看看你,粗茶淡饭,妹妹担待一些。” “嫂子客气了。”薛翎接过饭菜,小口的吃着。 “许小姐已经走了吗?那姑娘活活泼泼的,今日看着怪可怜的。”王氏也听到了这些事情。 “许小姐是千金之躯,这北地艰苦,长留于此,也并不合适。” 王氏笑了起来,“阿翎何须妄自菲薄,咱们虽比不得官家女子,却也是千金之躯。我听夫君说起,这边几个巫族世家的家主故意刁难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薛翎笑了,“表嫂说的极是,我不会放在心上。” 王氏又想起一事,凑到薛翎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夫君说让你一定要想法子和长孙殿下保持距离,凡事多留个心眼,若有事,只管告诉我,多个人多个照应。”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巫女 这样一句话十分的突然,薛翎思虑了好一会,才说道,“这话是曾先生告诉表兄说的?” 王氏的声音压的依旧很低,说道,“不错,今日曾先生说的,”王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并未听到有人前来,这才小声的继续说道,“曾先生与夫君相交多年,夫君说他是个不肯多言的性子,这样的话,他既然开口,想来是十分重要的,夫君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来提醒你一遍。” 即便曾忆不提醒,薛翎也会提防南宫笙,不过曾忆前后已经有意无意的说过好几次了。 薛翎说道,“其实表兄不必太过忧心,这个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除却必要的往来,我绝不会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薛翎虽然如此说,心却有些发沉。 她的印象中,曾忆对皇长孙忠心不二,这般几次三番的提醒已经逾越了。 薛翎垂眸。 她总觉得曾忆叫她捉摸不透,却又隐隐明白曾忆的心思。正因为如此,她心底更是诧异疑惑。 薛家下卷的禁咒术中,有一种惑心术,是可以探听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隐秘。 她从未使用过,如果有些东西,只能用这样的禁术才能探知,那她情愿不知。 两日时间过得很快。 祈雨台连夜赶工,已经建好。 很快就到了定好的祈雨之日了。 薛翎不知道这一日会遇到什么事,不过,不管如何,她无惧无畏。 并非自信,而是她相信南宫笙。薛翎当然知道南宫笙的将计就计。 这样的一个少年,满心都是谋划,每走一步必须稳妥,一旦自己出事,这南北两地巫族的纷争必起,以南宫笙现在的实力,绝对招架不住。 所以,她敢断定,南宫笙绝对不会允许她在北地出事的。 这也是她毫无波澜的原因。 丝竹已经赶了过来,此时端了一杯茶水,“姑娘将就着喝,如今洗漱的用水都金贵着呢。不知道明日祈雨会不会顺利,”她眼巴巴的看着薛翎,“姑娘有把握吗?” 薛翎抬头看着天象。 祈雨术,讲究的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明日三月初九,有风转之象。 丝雨捧着几套衣物过来,“姑娘,穿哪一身?” 薛翎扫了一眼,她在孝期,衣服以素色为主,不过此次出行的衣物有几身是祖母替她准备的巫衣,衣襟袖口,以及裙摆处,用了银色的丝线绣上了薛家特有的巫族纹路。 衣服的款式也是巫族衣物的惯用款式,只是色彩换成浅色的素服色彩。 “就祖母准备的那一身巫服。” 一头秀发只用了一只白玉簪子简简单单的束起。 鬓边散落了一丝秀发。 薛翎换了衣服,起身,衣衫修身,裙摆拖地。 素色的巫服和青色的不同。 素色的多了几分不染纤尘的气质,叫人不敢亵渎。 而惯常的青色巫衣却透着神秘的色彩,叫人不敢逼视。 薛翎起身往外走。 王氏等在外面,“阿翎妹妹,夫君刚刚被许大人分配了其他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忙不完,他原本是准备去帮你的,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看来这位许大人已经投向了江陵王。 不。 薛翎忽然惊醒。 或许许家早就已经投靠了江陵王。 活了两世,她自然是知道南宫笙的隐忍和筹谋,可是朝中绝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 这一次江陵王并不担心北地之事,应该有了眼线,可以决胜千里之外。 薛翎这样一想,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方才的想法。 她想起来南宫笙曾对她说过一句话,表妹之于我,和辰弟之于你是一样的。 她还想起南宫笙说过的一句话,许大人想将表妹许配给我,我若是同意,就能得到许家的倾力相助,但是与此同时,也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除了回绝,我没有其他的法子。 当时的南宫笙说起这一句话的时候,薛翎总觉得更多的是无奈,现在再细品,却又多了一丝自嘲。 南宫笙心思深沉,不会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可能性。 他应该猜到了,许家许嫁,其实只是为了试探罢了。 所以他必须回绝。 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拿前途和性命来赌,他一个皇家子弟是赌不起的。 薛翎却想起许岚风,若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女孩子可悲可叹。 “阿翎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这一声,将薛翎拉回来。 薛翎歉意的说道,“想起了一些小事,表嫂,不必担心,只是去祈雨,并没有什么事情,你就留在府衙中,若是我祈雨成功,表嫂记得在院子里蓄些水。等我回来。” 王氏听她这样说,又观她神色,便觉得她胸有成竹,当下便放下心来,“好,妹妹尽力而为就好,等你回来。” 薛翎起身,来到府衙门口,几辆马车都已经备好。南宫笙和曾忆刚刚到。 曾忆看过来,眼前的少女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纯撤,他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看了这一眼,侧转过头,不敢在看。 薛翎上前行礼。 南宫笙倒是点了点头,“果然有几分巫女的样子,薛姑娘请上马车。” 薛翎坐在了后一辆马车上。 车辆行驶在长街上。 因为干旱数月,街道早已经不复之前的繁华。 南地有巫医前来相助求雨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这一条街道上倒是站了有不少人等着。 薛翎掀开帘子的一角,看了外面一眼,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眼底,那是一种期冀和忐忑以及疑惑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车帘落下。 这一段路走的十分的漫长。 薛翎静静地靠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过多久。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 场地里十分的安静,可是抬眼望去,两畔四周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而眼前的祈雨台,高足两丈,台面虽然宽阔,可是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过高。 丝竹陪着薛翎来的,她并不知道情况。 看着这祈雨台,心里生出瑟瑟之意,“姑娘,会不会太高了。” 薛翎并没有说话,丝竹不敢再问。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雨落 这巫乐入耳低沉,节奏与方才相差无几,节奏却又胜了几分。 细听来,似乎含着满腹的心思,但是弹奏出来的旋律,却有着空山新雨后的宁静与淡然。 不用想,薛翎也知道是何人所奏。 她心情颇为复杂。 即便没有巫乐,她也能祈雨成功,不过,曾忆的这一番举动,还是叫她心生感动。 此时此刻,薛翎没有时间去细想,她一个转动,脚步已经重新踩准了节奏。 按着八卦的方位有条不紊的转动。 步伐越来越快,快的看不出每一个她的每一个手势和动作。 就像一个飞舞的蝴蝶,翩然起舞,灵动而变幻莫测。 底下议论纷纷。 “倒是跳的好看,只是真的能祈雨么?” 这一句话,自从见到薛翎从马车之中下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问过。 只是从一开始的群起激昂,到后来的质疑发问,现在却只剩下单纯的提问了。 不知不觉之中,所有的声音渐渐的敛去了所有的戾气,变得平和许多。 而这一种转变,同样叫南宫笙暗暗惊讶。 他看着台上的少女,隔得有些远,只看见素白的身形。 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叫他挪不开眼睛。 薛翎已经低声轻吟咒语。 龙入海。 风云变, 及时雨 落人间。 她念的很慢,第一句念完的时候。 隐有微风拂面。 三月的天,本就凉爽。 不过正午时分,又有艳阳高照,人群等的焦灼,总觉得有些微热。 此时清风徐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薛翎念完第二句的时候,这风有了些许力度。 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好像是起风了。” “是么。好像是的。” “是巧合吗?”曾良也感觉到了,对着旁边的其他家主说道。 只是这一句话明显有些着慌。 他还待再说,这风势已经逐渐变强。 无人回答他?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先是细风阵阵? 而后是狂风大作。 地上的风沙被风席卷,漫天飞舞。 一时之间? 整个场上被迷糊的睁不开眼。 南宫笙也忍不住抬起衣袖挡住了风沙。 只是透着衣服的缝隙看了一眼? 那一袭素白的身影在狂风之中,跳动依旧。 细弱的身姿透着无穷的力量? 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而曾忆一身青衣,笔直的站在风沙之中? 巫乐如初? 不曾动了分毫。 南宫笙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邃。 旁边的随侍说道,“长孙殿下,要不要去马车里躲一下。” “不必了。”南宫笙沉声答道。 这风完全没有止息的意思。 便是曾良也终于傻了眼。 他旁边的小厮颤颤巍巍的说道,“爷? 这丫头不会真的能求来雨吧!你可是和她有赌约的。” 曾良心里正气不打一出来? 狠骂了一顿,“用不着你提醒我,我记得呢,不过是鼓弄玄虚而已,若要有雨? 早就求来了。便是阿忆替她奏曲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不行。” 他话音刚落。 小厮就弱弱的提醒了一句? “爷,雨? 求真的来了,” “不用你说? 爷已经感觉到了。” 曾良气着说道。 豆大的的雨珠已经打落在脸上? 生疼的感觉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属实。 底下是一片欢呼? “真的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雨势越落越大。 落在地上,打在身上。 泥土混着雨水,那一种独属于泥土的味道,久违了。 到处都是一片欢呼雀跃声。 台上的身影依旧没有停歇,此时再看,那一模素白色的身影,变换万分,所有的脚步,舞姿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既让人觉得优美,又让人觉得不敢亵渎。 雨中跳舞的少女果真和那些宫中的舞女全然不同。 南宫笙想起初见之时,这女孩子说过一句,巫舞巫乐神圣,岂可供人玩乐。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女孩子狂妄自大。 如今看来,的确是有些底气。 “殿下,既求了雨,火速回衙内,安排农耕事宜。” 南宫笙不敢再做停留,“这边的一应事宜交代给曾先生。” 他又看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 底下围观的百姓已经一哄而散。 南宫笙要赶回衙内安排农作事宜。偌大的祈雨台,只剩曾忆和几个守卫。 几乎半个时辰,薛翎才缓缓停了下来,她的衣衫已经浸透,姿容却不改分毫。 头发也已经服帖在头顶上。雨水顺着鬓边滴落,一张素白的笑脸,此时被雨水浸细,少了几分刚毅之色,多了几分柔弱之姿。 薛翎有些精疲力尽。 下台阶的时候身子有些发虚。 曾忆抬起头,看着她,心跟着漏了半拍。 台阶上薄薄的蜡被雨水冲淡了些许。 不过薛翎当时穿的鞋子上还是残留了些许蜡。 丝竹连忙迎接“姑娘,先穿上鞋子。” 薛翎已经捡了过来,“这鞋子已经不能穿了。” 丝竹不再纠结,“既如此,那让他们把轿子抬到这边来就是了。” 薛翎点头。 丝竹扶着她,台阶有些偏窄,踏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有些发虚。 她现在已经精疲力尽,身子飘飘荡荡的,她抓住丝竹的手有些乏力。 “姑娘,”丝竹一惊。忙准备去拉薛翎。 然而,薛翎已经朝前倒去。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认命般一样。 没有如她意料的摔倒在地,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薛翎备受惊吓。 她猛的睁开眼睛,落入眼的是一双深邃的一如初见的眸子。 她挣扎了一下,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说完这一句,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一双手,紧了紧。 她挣扎不开。 丝竹在一旁傻了眼。 曾忆沉声吩咐,“去,把马车叫过来。” 说完,低下头,声音十分的轻柔,“别怕。” 丝竹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 薛翎只觉得疲惫不堪,心里却忐忑不安,强撑着迟迟不敢闭眼。 听到别怕两个字,神色复杂。 曾忆低下头,第一次感受着这个女孩子露出了小兔子般的慌乱,离得这样近,她所有的情绪都落入他的眼底。 紧绷着得情绪,让她整个人卸下了全身的盔甲,看起来有几分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模样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绣鞋 曾忆看着薛翎这般模样,眼中的忧色终于淡去不少,整个人变得温和起来,“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 这一句话已经完全超出了界线。 薛翎整个人已经怔住了。 两个人站在雨中,被雨水淋的全身湿透,此时都有些狼狈。 也许是因为被雨水浸泡的有些发昏,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将薛翎抱在怀中,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薛翎这般慌乱的神色。 曾忆褪去了平时的沉着,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愫,这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口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越距了。 所以,便住了口,不再多言。 正好车夫已经驾驶了马车过来,稳稳的落在了两人面前。 曾忆不再犹豫,抱着薛翎走过去,丝竹忙掀起帘子。 曾忆稳稳的上了马车,将她放下,然后转身下车,“丝竹丝雨两位姑娘,你们上车好好的照顾她,我驾车送你们回去。” 丝竹手里拿着的是薛翎那一双鞋子。 曾忆看了一眼,“可否将这鞋子给我看一看,” 怕丝竹误会,他又加了一句,“薛姑娘脱鞋上台,只怕是另有隐情,今日琴弦断裂,也绝非偶然,若有人算计,我必须还她一个公道。” 丝竹连忙将鞋子递了过去。 曾忆接在手里,只是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果然有一点细腻的蜡。 他蹙了蹙眉头,“丝竹姑娘,这双鞋子,可否让我拿了过去,我想去查探一下,是何人所弄。” 丝竹和丝雨都看到鞋子上的蜡,自然是没有反对。 街道上尽是欢呼之声,曾忆挑了一条人少的捷径? 马车快而稳。 他仅仅的盯着前方。 地上的浑浊的水珠溅在了他的衣摆上? 他也毫不在乎。 只是偶尔侧过头,回头看一眼马车后方? 似乎能透过那道厚重的帘子看见那个蜷缩在一角的小小的身影。 曾忆只觉得心揪成了一块? 握住缰绳的手又用力了许多。 到了府衙,蒋修文和王氏正撑着伞在门口等着? 看见曾忆的车马,神色一喜? 连忙迎了过来? “长孙殿下让我们等在此处,时月,阿翎呢?” “在车上。” 曾忆打开帘子,薛翎已经沉沉浮浮的睡去? 蒋修文便把伞递给了王氏? 他上车去抱起了薛翎。 蒋修文把薛翎送回房,便交给王氏和两个丫头料理。 他转身出了房门。 曾忆站在回廊下,听到声响,才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她如何了?” “应该是受了些许风寒,又有些精疲力尽。方才下雨的时候? 我已经让娘子备好了驱寒的汤,等会吃上一碗? 应该没大碍。” 说着,看着曾忆衣衫还在滴水? “你去换身衣服? 我也给你送一碗汤药过来。” 蒋修文用拖盘端了一碗汤药? 送到曾忆院子里,曾忆刚刚换了衣衫。 “多谢修文。” 他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蒋修文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一双素色的绣鞋上。 寻常女儿家所穿的鞋子都是绣着精致的图案,这样素白的颜色,除了薛翎,再无第二人。 “这是?”蒋修文抬起手指着那双鞋子问道。 曾忆说道,“正要与你说一声,今日有人在台阶上撒了薄薄一层蜡油,险些害得薛姑娘跌落台阶。配乐用的古琴也在中途毁坏,我等一下去查一下。” 蒋修文一惊,他只当今天祈雨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没想到这其中这么多的曲折。 薛翎若是有个好歹,他回去怎么跟父亲交待。 蒋修文想到这里,心里暗惊。 随即又有些了然,这样的阴谋算计果然不分地域,在哪里都一样。 “此事既关乎阿翎,又关乎你北地巫族,时月,你打算如何处置?” 蒋修文已经料到了,这一次是北地曾家所为。 他略过了曾家,直接说的北地巫族,也算是顾全了曾忆的心情。 曾忆自然是心底有数,“不必你细说,我也会给你和薛姑娘一个交待,劳烦曾兄照顾好她,我也该去好好的清算一下了。” 蒋修文说道,“不必你多说,阿翎是我妹子,我自然会照顾好她,时月,阿翎是你亲自请了过来,希望你能护她周全。” 曾忆沉声应了。 转身出去。 薛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脑子里有片刻的失神,她就记得曾忆为她和曲,她还记得那个温暖的怀抱。 两世为人,经历了人情冷暖,对于儿女情长早已经淡薄如水,即便如此,如果到这个时候,她还看不出曾忆的意思,那她两世算是白活了。 薛翎睁着眼睛,出神。 她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的她十四岁,曾忆将近弱冠之年,无论年龄还是身份都不匹配,而途中曾忆提及的亡妻二字,薛翎也是疑惑不解。 薛翎总觉得这曾忆或许和自己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 薛翎回忆着前世,也找不出与曾忆的半分瓜葛。 薛翎想了一会,只觉得头疼不已,待要询问曾忆,她光想想也觉得心里发慌。 或许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开口询问,或许是不想去面对这背后的真相。 这样想了一会,薛翎打了一个寒颤,最后下定决心,为了保险起见,以后要离曾忆远一点。 丝竹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姑娘醒了,吃些清粥吧。” 薛翎摇了摇头,“不太想吃。” 她挣扎着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乏力。 “我的那一双鞋子呢?”薛翎当时昏昏沉沉的,并没有听到曾忆和丝竹之间的对话。 丝竹笑着走了进来,“被曾先生要去了。” 薛翎急道,“你怎么能将这样的东西给他?” 她不拘于世俗,但是前提是不知道曾忆的心思,既然知晓,又不能回应,就该避嫌。 丝竹看薛翎急了,有点懊悔,“曾先生对我们这般维护,他说这一次暗中搞鬼的是曾家人,他拿过去对峙。” “丝竹,你现在去要回来。” 薛翎说了这一句,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罢了,我自己去吧,等他先查完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通透 丝竹看着薛翎紧紧地抿着嘴,一脸的不认同,“姑娘,为何?曾先生很好啊,长得好看,人又体贴,瞧着他对姑娘也是极好。” 她发觉薛翎神色不好,声音越发的低落了,“姑娘别不高兴,我真的不懂,才多问一句,我就是,就是觉得曾先生很好,比世子爷好上很多,不希望姑娘以后后悔。” 后悔?不会有这一天。 薛翎看了丝竹一眼,淡淡的说道,“然后呢,你是觉得你家姑娘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把皇长孙身边的得力干将招赘进门,还是觉得我能扔下薛家这一幅担子只顾自己逍遥自在?这世界上,没有好不好,只有合不合适。” 而,曾忆明显不合适。 丝竹垂下头去,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单纯的觉得曾忆品貌皆是上乘,又对自家的姑娘关切爱护,便觉得惋惜,至于薛翎所说的这些她从没有想过。 丝竹没有想过,丝雨却是想过的。 丝雨给薛翎倒了一杯茶,“其实曾先生的确是不错,就是有些可惜了。” “丝竹不懂事,丝雨怎么也会这样想?” 丝雨柔声说道,“曾先生谦和有礼,也不是那种浮躁冲动的性子,丝雨只是觉得,曾先生这样的人物,做每一件事应该是深思熟虑,绝不是意气用事,与世子殿下不一样,曾先生出身巫医世家? 也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 其实,咱们不急? 还有两年多时间? 姑娘还可以慢慢看着,不必把话说的这样死。” 她打量着薛翎的神色? 并无太大的变化,这才仗着胆子继续说道? “姑娘? 我觉得,两年之后,如果有一日,姑娘碰上合适的人? 老太太一定是乐见其成的? 姑娘真的不必非要把自己的前程未来绑在薛家上。” 薛翎暗叹一口气,丝雨说的不错。 她也从没有想着把未来绑在薛家上。 只是其中很多事却没有那么简单。 她手握着薛家的祖传之术,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她和薛家的命运早已经绑在了一起。 很多时候,她并不是为了薛家? 而是为了自己。 祖父当年赴战场身死,这其中一定还有很多她不知晓的事情。 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早已经形成了一个隐患,日积月累的矛盾? 已经到了必须爆发的时期。 她躲不掉。 她,薛家? 四大家族都躲不掉。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而这些? 她没法子说给两个丫头听,或者,说了两人也不会懂。 “没可能的事情,就不用想了。” “可是,”丝竹倔强的说道,“我说不过姑娘,我就是觉得,曾先生比世子爷还要好。” 很配很配姑娘。 最后一句话到底不敢说出来。 薛翎只是看了丝竹一眼,她指着桌架子上的磁窑,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直茶碗,“这个磁窑比起这茶碗如何?” 丝竹有些疑惑,还是答道,“磁窑通体雪白,纹理细腻,做工精细,岂是茶碗能比的?” 薛翎伸出右手,“不错,这磁窑的的确确是珍品,比市面上的要珍贵许多,绝不是一件普通的茶碗能比的,这就是曾先生和世子爷的差距,曾先生就像这磁器一样,珍贵美好,但是,无论是这磁窑还是这茶碗,都不属于我,是好是坏,与我也没有半分关系。” 这样说来,丝竹和丝雨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 薛翎看在眼里,便笑着道,“人生在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很多事都不必放在心上。” 薛翎最后作出决定,“以后你们两个都要跟曾先生保存距离。知道吗?” “好,”丝竹答道。 她一边收拾屋子,神色犹豫不决,想了想说了一句,“曾先生如何处置曾家家主的事情,姑娘还要听吗?” 薛翎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自然是要听,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并非不来不往,我是薛家家主,并不是一个后宅闺秀。” 丝竹抿着嘴说道,“曾先生只用了一日,就查明了缘由真相,上奏皇长孙,最后给曾家家主定了一个扰乱罪责,曾家的家主被判了流放三年。而许大人因为督工不利,如今也被停了所有的职务。” 薛翎微微一愣,这个罪责已经算是不小了。 竟然连许大人也问责了。 她从昏迷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曾忆竟然速度这么快。 一碗粥下肚,薛翎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去祈雨之前早就吃了预防风寒的汤药,回来之后,又吃了一些表兄熬制的驱寒的汤药,现在除了觉得体力不支以外,倒是没有其他的症状。 丝雨走了进来,“姑娘,表公子方才让人送了一些小食过来,姑娘要尝试一下吗?” 薛翎看向了那一堆小食,并非她惯常见过的南方小食,似乎带着北方的韵味。 表兄并不曾来过这里,也不会这般清楚北方小食的品种。 所以这些应该是曾忆送过来的。 不过她现在真没有多少食欲,“先放着吧。” “姑娘,许大人想见见你。” 薛翎抬眼,“既如此,我便去见见。” 薛翎过去的时候,这位已经被罢职的许大人正在房中品茶。 薛翎进去,那一方桌子上摆了两个茶杯,他指了指对面说道,“薛姑娘请坐。” 薛翎道谢之后,便坐在了许大人对面,“大人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许大人轻抿了一口清茶,“来了这些时日,总算是喝到一口茶了,算起来也是托了薛姑娘的福气了。” 薛翎连摆手,“不敢当。不过是碰巧而已。” 许大人抬起手,“薛姑娘客气了,若是之前我还会觉得你一个小姑娘,不过是碰巧才坐上薛家家主之位,如今却不敢这样轻视了,那一日,多谢你开导岚儿。” 薛翎笑着说道,“所以昨天祈雨之时,大人私心想放我一马,我也该道一声谢。” 许大人都不曾想薛翎居然能看出自己当时的用意,他了然一笑,“姑娘通透聪慧,若是岚儿有你一半就好了。” 薛翎含着笑,“许大人还是不要这样想,若是许小姐如我这般通透,又怎么会乖乖的任家族摆布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交谈 许铭泽神色一僵,旋即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人活在世,享受了多少荣华,就要担多少职责,,不是吗?薛姑娘非寻常少女,应该深知这一点。” 薛翎并没有否认。 即便是巫医世家的女孩子,也要担负起家族联姻的责任,更何况是仕族贵女。 许铭泽颇有些感慨,“仕族之家的贵女,自小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联姻便成了她们唯一的价值,作为一个父亲,我心疼她,你救了她一命,这个人情我自然是要还的,但是作为一家之主,我却不能心软,该她承担的,只能由她自己去面对。” 说不上人情凉薄,只能说事实便是如此。 “如果长孙殿下应了这门婚事,许大人会怎么做呢?” 她眼中尽是透彻,反问道。 “没有如果,长孙殿下不会应允,也没有应允。”许铭泽淡然的说出这一句话。 薛翎却从他浑浊的双眸之中看到一丝似有似无的惋惜。 这个惋惜当然不是为他自己,不管如何,许铭泽的的确确是为了女儿争取过了。 “希望许小姐能体会到大人的用心良苦。” 薛翎行礼告退。 许铭泽看着薛翎离去的身影,感慨的说了一句,“鲜少有女子这般通透,难怪薛寄远无子,竟能将诺大的家族交托在弱女手中,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薛翎到底年纪小,恢复能力强,休息了一晚上,整个人已经好了许多。 她回了房间,王氏已经送了早饭过来。 因为有了水? 连饭食也变得丰盛许多。 不过北地饭食还是以饼类和面类为主。 薛翎算是例外了? 每次送到她面前的都是小菜和米饭,她随意的用了一些。 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男声。听声音应该是南宫笙的随从 丝雨出去了之后? 没有多久就回来了? “姑娘,是皇长孙? 让您过去。” 薛翎微怔。 皇长孙找她,所为何事? 她站起身来? 脚步有些虚浮? “既如此,我去看看。” 她来到南宫笙的院落,轻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皇长孙正坐在案桌前和曾忆商议什么事情。 薛翎便远远的等着。 “薛姑娘来了? 时月,你去忙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曾忆早已经知道薛翎等在门口。 他敛眉道,“是。” 退出门口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一双鞋? 递还给薛翎,“已经查明原委? 完璧归赵。” 一双绣鞋被清洗的整洁。 薛翎正在犹豫着准备跟曾忆开口讨要,他已经主动归还。 薛翎旋即了然? 索性大大方方的说道,“多些曾先生。” 曾忆只是看了她一眼? 就退了出去? 不再多言。 薛翎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丝雨? 这才款步进去。 南宫笙温和的说道,“你身体未愈,便坐着说话吧!” 薛翎摸不清皇长孙的套路,“多谢长孙殿下。” 她侧身坐下,等着南宫笙开口。 南宫笙仔细的打量着她,女孩子静下来的时候,清清冷冷的目光,安安静静的模样。 整个人看不出半分锋芒,眉眼娴静,神色淡然,偏偏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气魄。 明明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可是总给人一种历经世事的错觉。 薛翎静静地坐着,感觉南宫笙一直在打量着她,“祈雨既已成功,也该跟长孙殿下告辞了。” 皇长孙说道,“如今这边人手不足,并无人送薛三姑娘返回江陵,我的意思是,等饮水渠道挖好,到时候再送姑娘返乡就是了。” 薛翎琢磨着南宫笙的意思,她自然是不能回绝,只说了一句,“但凭长孙殿下安排。若无事,薛翎便先行告退了。” 南宫笙却是一笑,说道,“既然叫你过来,自然不会无事。” 薛翎听他语意别样,生了几分警惕心,只是不敢表露出来,“长孙殿下请说。” 南宫笙笑着说道,“皇祖父信巫,我却不信,说句实话,便是昨日之前,我也不信能祈雨成功,并非不信薛姑娘,只是对祈雨之事觉得过分荒唐。没想到,薛姑娘小小年纪,的确叫我开眼界了。” 薛翎一时摸不准南宫笙的意思,她说道,“南北一体,为国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长孙殿下过誉了。” “功有奖,过有罚,这是薛姑娘说过的。你立下功劳,自该有赏。” 他从桌案上拿了一只雕花锦盒,推到了薛翎面前,“这是你该得的。” 薛翎正待推辞。 “不打开来看看吗?”南宫笙说道。 薛翎狐疑地接过盒子,这触感让她心惊。 盒子被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块通体纯黑的墨玉。 南宫笙的声音响在耳旁,“暖玉之乡,在于岐阳,岐阳之玉,莫过于岐山,薛姑娘,这一块才是正宗的岐山玉,当年出土约有丈余,最后取其精髓,雕刻成型的只剩下这小一块,若说珍贵,却是天下仅有,不过体壮之人留着,也不过是暴殄天物,今日便赠给薛姑娘,作为奖赏。” 薛翎握在手心里的玉暖和温润,可是她的脊背却生出凉意。 只这么一瞬间,已经是百转千回。 南宫笙赐下此玉,表示什么,薛翎一清二楚。 南宫笙不仅将燕儿的病程调查的一清二楚,更是知晓曾忆的赠玉之情。 薛翎只觉得手中的玉有些烫手。 收下,或者推辞。 无论哪一种抉择,对她来说,前方等着的是什么,她居然猜测不出来。 也是在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南宫笙和曾忆的差别。 同样是心有城府。 即便是在蒋家初见,她也不曾在曾忆的身上觉察到危险气息。 可是南宫笙不一样。 南宫笙给她的感觉,让她一时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薛家姑娘敢只身前往北地,敢担下南北两地众多巫医都担不了的重责,如今祈雨成功,便是朝中功臣,却不敢接下一个小小的赏赐吗?” 薛翎顺势放下,“并非不敢,而是薛翎愧不敢收,祈雨虽然成功,但是殿下深知,这一场雨并不足以解决北地的困境,当务之急,还是以挖渠饮水为重。”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拒 南宫笙并不将岐山玉收回去,而是问道,“这一枚玉髓对令妹病情有利,薛姑娘不肯收下,莫非是因为时月曾经赠给姑娘一块差不多的玉?” “不错,正是因为曾先生托表兄之手赠了一块玉,故而长孙殿下的赏赐我不能收下。”面对南宫笙的时候,薛翎决定实话实说。 南宫笙手里拿过那一块玉,在手中随意把玩,“我就说薛姑娘聪慧,怎会不知道是出自时月之手?就在方才,我以为你会推说是令表兄割爱。” 薛翎心知自己所言,算是对了第一步。 历经两世,与人博弈,她不敢掉以轻心。 “自欺欺人,薛翎还不至于这样愚蠢,更何况长孙殿下已经拿出这岐山玉,应该将薛翎之事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南宫笙爽朗一笑,“薛姑娘果然是个秒人,不过薛姑娘收了时月的岐山玉,却回绝了我的赏赐,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薛翎微垂眼眸,“受人点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正因为薛翎收下了曾先生所赠的物事,为了还这个人情,足足等了三个月时间,” 薛翎笑了笑,“故而,我不会再收相同的东西。殿下应该明白这种感受吧,人不可贪得无厌,我们姐妹已经得了一块,岂可再贪图第二块,日后长孙殿下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只要薛翎力所能及,绝不推辞。收下这枚玉髓? 我必然是寝食难安。” 南宫笙笑了起来? “薛姑娘这个解释我接受了,素闻薛家行巫? 善于蛊惑人心? 没想到连我身边的得力大将也逃脱不掉。” 不待薛翎回答,又说了一句? “就算是我,也对薛姑娘多了几分好奇心。” 薛翎说道? “长孙殿下不必和我一个小女子开玩笑? 若是巫族女子善于蛊惑人心,我又何须如此辛苦?” 南宫笙意有所指的说道,“你若是想不那么辛苦,以你的天资? 多的是法子。” 薛翎摇了摇头? 微笑道,“薛翎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想不出那么多法子,如今这一条路,走的虽苦? 却踏实实在。” 薛翎说罢。 南宫笙终于说道,“既然薛姑娘不肯收? 也就罢了,等薛姑娘离去之时? 我再按着惯例赏赐就是了。” 薛翎便行礼告退。 南宫笙看着薛翎远去的背影,似有思索。 视线落在了桌案上的锦盒上? 唤了随侍? “先收起来吧。” “长孙殿下? 薛姑娘为何不肯收下?” “她只是担心收下了会变得被动。” 南宫笙看着随侍一脸不懂的样子说道,“收了吧。” 走出南宫笙的院子,丝雨腿脚还在发软,“姑娘,推拒了皇长孙的东西,会不会开罪于他,刚才,我好担心。” 薛翎摇头,“不会。皇长孙这般人物,更注重的是结果,如今巫主之选尚未开始,他不会在我身上用很多心思,方才不过就是一番试探罢了。” 丝雨舒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巫主之试后呢?” 薛翎笑着说道,“那是两个月之后的事,现在担心不会早了一点吗?” 丝雨笑了起来,“那曾先生呢,姑娘方才说的那个理由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当初收了曾先生的东西,这个人情历经了三个月,才算是还清,却又牵扯了更多的事情,这样的东西,我不敢,也不能再收。” “走吧,”薛翎不想再提。 回了院子,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院子里,“薛姑娘,我要见一见薛家姑娘。” 薛翎远远的看过去,一个五十左右,衣着华丽的女人,正在院子门口大吵大闹。 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女人是谁。 这里是府衙,若是不想这个女人进来,谁也放不进来,换句话说,这是有人特地放了这个女人进来的。 薛翎款步上前,说道,“这是曾家老太太吧。” 这个女人有些诧异。 她进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整说辞。 没想到薛翎一眼就道出了她的身份。 诧异过后。 “薛姑娘,求求你,”曾老太太上下的打量着薛翎,目光不善,但是还是强行压下情绪,低眉顺眼的继续说道。 “是因为曾家被处置了?然后你来求我?”薛翎问道。 曾老太太脑子有种转不过来的感觉,“是,不是,”她有些语无伦次。 薛翎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这是皇长孙做出的决定,你来求我?是不是求错了人。” “就是因为得罪了你,”曾老太太几乎脱口而出。 “得罪了我?” 薛翎冷然一笑。 “我是奉朝中之命前来相助北地求雨,曾家生为北地巫主,不想着为当地百姓分忧,却为了一己之私行不齿之事,如今一句得罪了我,就能将此事抹杀的一干二净。此事从来与我无关,你若是觉得曾家家主冤屈,大可以去长孙殿下面前喊冤,如今在我面前扯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于事无补?” 曾老太太张了张嘴,被薛翎这几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翎挥了挥手,“这位老太太,你找错了人,你该去找皇长孙,而不是来找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我帮不了你什么忙,老太太请回吧。” 薛翎说完,已经端起茶杯送客。 曾老太太依旧不肯走,只是拉住薛翎说道,“薛姑娘,那个涂蜡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险些害得姑娘命丧于此,我知道不应该过来打搅姑娘,求姑娘在长孙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放过我儿子,所有的罪责由我来担。” 重活一世,薛翎也并不是心硬如铁,不过对着这曾老太太,却丝毫不为所动。 世间繁华落尽,悲喜从来并不相通。 若是那一日从台阶上落下来的是自己,又有何人心疼。 同情敌人,便是对不起自己。 薛翎耐心磨尽,唤了丝雨,“你去找了表哥,让他找人过来,把这位老太太请了出去。” 丝雨刚刚准备出去。 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院门。 不知为何,现在的薛翎面对着曾忆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微的不自然。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乱 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曾先生来的正好。” 这细微的动作,落入了曾忆的眼中,他的眼睫毛颤了颤。 旋即说道,“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了。” 曾老太太看见曾忆,已经开始嚷嚷道,“你来的正好,不就是记恨我们当初将你母子两个赶出曾家,你何至于这样报复你兄长,后来你娘死了之后,我不是接你进门了?” 这曾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起往事。 薛翎禁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曾忆,阳光照射在曾忆的脸上,这样一眼看过去,看不清他的神色。 隔得不远,薛翎能感受到曾忆微蹙起眉头的气息。 她的心忽然就软了些许,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她从来不曾尝试过去了解他,原来,曾家的家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薛翎看着曾忆,因为曾老太太胡搅蛮缠而涌现出来的冷冽气息收敛了许多,声音也变得缓和起来,“有劳曾先生将这位老太太请出去吧,既然涉及到曾家家事,外人也不便于牵涉其中。” 那女人看见曾忆,便没有对着薛翎的好脾气,依旧嚷嚷个不停,“你如今跟着皇长孙了,便不将我们曾家的人放在眼里了,当年,你娘过世的早,还不是我将你养了这么大。你忘了你从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薛翎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看这女人的样子,年轻的时候估摸着也是个厉害角色,当着外人的面也是这样,那时候曾忆年岁小,应该没少被苛责。 常山听不过去,脱口而出道,“胡说? 你什么时候养过我们公子?那时候我们公子朝不保夕? 你怎么做的?我们公子才是嫡系长子,就因为老爷没了? 整个家族落入你们手中也就罢了? 竟还是容不下他,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 少扯谎,人在做? 天在看? 当心报应。” 薛翎本来已经侧过身体,这几句话无意的传入她的耳中。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来。 “常山,过去的事情? 不必再提了。” 曾忆淡然开口? 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曾忆开口,常山满肚子委屈,只得生生的住了口。 曾忆这才对着曾老太太说道,“薛家姑娘乃是朝中请来的? 祈雨仪式何等重要,造福的是北地民众? 大哥蓄意破坏,用心不良? 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薛姑娘一个交待,也是给北地百姓一个交待?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错了? 便是错了,我并不觉得我处理的有何错处。你们心怀不轨,干扰朝堂大事,如今依照规矩,只是处以流放的罪责,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他微微侧头,对着门外跟着的几个衙役说道,“把这位老太太请出去吧。以后谁放进来,同罪论处。” 几个衙役上前,把曾老太太强行拉了出去。 曾老太太见没有转机了,便破口大骂起来,“你就是公报私仇,说的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打着名号公报私仇罢了,我们当初是亏欠了你们母子,可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何至于记恨到现在,木有根,水有源,别忘了你身上留着的是曾家的血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何至于将曾家赶尽杀绝,皇长孙已经说了,此事处决权在与你。” 曾忆拳头轻轻的握住,“老太太不会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做铁血先生吧,律法有言,罪不及稚童,曾轩已满十岁,老太太再这样无理取闹,休怪我铁血无情。” 曾老太太脸色变了变,到底没敢再多说一句话,心里不甘的被拖走了。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院子里再一次静了下来。 曾忆不再迟疑,起身退出去,“打搅了。” 薛翎看着他,“多谢曾先生。” 曾忆唇边浮起笑容,只是这笑容十分的苦涩,“不必客气。她说的没错,我本就是公报私仇,不过是借了你的名义而已。” 说着,已经退出来。 薛翎看着曾忆远去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因为祈雨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几日薛翎无比自在。 闲着没事,和王氏去街上逛了逛。 城中百姓对薛翎十分友善,这样的目光,薛翎很是熟悉,不过功过荣辱,是非黑白,她已经看的十分透彻,既不会因为旁人的褒奖而心生喜悦,更不会因为旁人的指责而低落自责。 这一日逛的有些晚,又与王氏吃了饭,回到府衙的时候已经是落日时分。 南宫笙这几日一直忙于挖渠引水。 丝竹走进来,“姑娘,我方才去厨房炖汤的时候,看见曾先生旁边的小厮在煎药。听说曾先生受了伤。” 薛翎想起来那一日,他和自己一起在雨中淋了那么久。 自己提前喝了御寒的汤药,又额外的备了汤药,虽然当时体力不支,晕厥了过去,却并没有受凉。 这几日一直休息,而曾忆一直忙着处理事务,这两日又去挖渠。 只怕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曾先生又去沟渠那边忙了几日,今日不知怎么,腿脚受了伤,晌午时分就回来了。” 晌午时分,薛翎在府衙,但并不曾听说。 王氏说道,“这么一说,夫君那个时候出了房门,我问他做什么去,不过夫君没答。” 薛翎若有所思,说道,“有表兄照看,不必担心。” 丝竹欲言又止。 张了几次口,终究还是没敢说话。 薛翎手中捧着的是母亲的那一册书籍,只是,过了好久,她也没有多翻一页。 薛翎的脑海里想起来从初识起的一点一滴。 每一次,他都在帮着她。 她分辨不出他的意图,但是最初得时候,她大约可以分辨出他并没有恶意。 薛翎总觉得心里乱了几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向自己妥协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书册,“丝竹,今日曾先生到底如何?” 丝竹不可置信的看着薛翎,然后说道,“曾先生腿受了些伤,本就是有些伤寒,又有外伤,现在有些不大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医治2 薛翎起身准备出去。 曾忆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人早已经昏昏沉沉的,撑到现在,看着薛翎站在面前,只感觉恍恍惚惚的。 眼前的少女渐渐远去,削瘦的背影,和自己记忆里的一些片段,慢慢的重叠起来,一种失落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从前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一刻,悉数爆发,有了控制不住的倾向。 “别走。”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似乎透着似有若无的绝望。 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抓住了薛翎的裙角,又觉得失礼,然后放下了。 最后抬起头。 眼前的少女变得模糊不清,他仔细的分辨,看着薛翎,再一次说道,“别走。” 这样的曾忆,薛翎不曾见过,似乎入了心魔一般。 薛翎回过头,曾忆眼睛的情绪是毫不掩饰的不舍和后悔。 不似寻常那般克制自持。现在的曾忆许是高热过度,有些迷迷糊糊了。 不知道为何,这眼神看的薛翎心里慌乱,她呼了几口气,才缓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陵巫主,薛翎。” 江陵巫主? 薛翎心里万分疑惑,她似乎猜到了什么,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句,“放心,我不走,我等你吃完药再走,你先躺一会,我去看看常山的煎的怎么样了。” 曾忆落下心来,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过到底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 丝竹拿了药箱,薛翎接过来随意放在桌面上,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她有些话想要询问常山。 常山此刻正拿了一把蒲扇扇着风。 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薛翎,忙毕恭毕敬的说道,“薛姑娘怎么来了?这地方脏,姑娘还是去坐一坐。等我煎好了端过来就是。” “你忙? 我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薛翎站在旁边? 开口问道,“曾先生一向稳妥? 怎么会受伤?” 常山对着薛翎? 不敢有丝毫懈怠,说道? “自姑娘那日祈雨之后,百姓虽然欢喜? 随后却有人领头? 说既然祈雨成功,多举办几次祈雨仪式就是了,何必挖渠饮水,费神费力。” 这样的说辞何其贪得无厌? 可是转念一想? 这不正是人性的贪婪吗? 薛翎微蹙眉头,听到常山这样说,她并不觉得意外。 “然后呢?”她淡然道。 “有带头惹事的混在其中,一开始,长孙殿下并未察觉? 今日不知为何,就闹了起来? 我们公子保护长孙殿下,不小心撞到了铁锹上? 差不多就是这样。” “知道了,”薛翎想起一事? 又问道? “表兄已经替曾先生开了药方? 为何他又用那些虎狼之药。他,” 薛翎问出心里想问的那句话,“一直如此吗?” 常山用力的点头,“北地民众野蛮,姑娘也看见了,公子担心长孙殿下处理不当,大事不妙,故而想加重药量,好的快一些,蒋公子劝了,他也不听。实在没法子,我才悄悄的去求丝竹姑娘,姑娘说的话,兴许我们公子还听得进去。” 常山的语气越发的低落,“这些年我们公子一个人熬过来,的确是苦了些,他心性一向如此,不怎么爱惜身子。” 薛翎点头,“嗯,我知道了。” 转身的时候,她的心沉了沉。 很多事情,她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只是没有得到验证。 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乱。 丝竹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薛翎开了几贴药,嘱咐常山给曾忆喂下去。 睡了一晚上,薛翎第二日过来查看。 “已经大好了。”曾忆休息了一晚上,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更虚弱了,但是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 只是因为高热之后,嗓子发干,越发的地哑。 他的声音很平静。 目光也如从前那般淡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克制有礼。 仿佛昨日薛翎见到的曾忆只是一个错觉一般。 薛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感情。 虽然知道曾忆的心思,但是只要曾忆不挑明了说,她便可以装作不知道。 庆幸的是,曾忆和南宫辰不一样,曾忆沉着冷静,克制守礼。 “曾先生没事了,我便可以松一口气了,只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希望曾先生以后多爱护自己,那样的虎狼之药不要再吃了。” 曾忆笑了笑,“我对医术并不十分精通,如此,便听你的。若我下次再受伤了,就请薛三姑娘替我医治了。” 丝竹忍不住笑了,“哪有先生这样的,这种外伤,还是不要有下次了。先生会一直平安的。” 曾忆笑了笑,“丝竹姑娘吉言”。 薛翎没有说话,仔细的把脉,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不对,按这药效,应该退热才是。” 她伸出手,用手背贴在曾忆的额头上。 曾忆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薛翎摇了摇头,肯定的说的,“果然还在发热。” 虽然没有昨日那样滚烫,不过热度还是没有退下去。 她有些疑惑道,“高热的病人,我见过一些,说起来,曾先生年纪轻,体质自然是好的。按理说,这一贴药下去,不可能不退热。” 她的视线落在了曾忆的小腿上,“我看看你的伤势。” 曾忆正待躲避。 薛翎已经低下身子,轻轻的拉起他的衣角。 露出一截已经红肿的小腿。 果然。 薛翎暗悔,昨日根本就不该听曾忆的。 她抬起眼眸看了曾忆一眼,轻声说道,“你一直这样不爱惜自己吗?” “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曾忆却不知如何回答。 “我是大夫,心里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你不必将我当成一个女孩子,更不必因为顾虑这些而耽误病情。” “好。” 他答道。 其实并非他顾虑太多,而是他没法子将薛翎当做一个大夫。 薛翎已经开始解开包扎的布料。 伤口一点点的显现在眼前。 伤口很深,周围已经红肿。 薛翎叹了一口气,看来表兄并没有谦虚,这伤势处理的并不好。 她抬起头,“曾先生,有些腐肉,若不除去,只怕以后这伤势迟迟难愈,你若是信我,我替你除去。” 曾忆点头,并不犹豫,“好。” 正文 第两百章 执着 丝竹在一旁笑了起来,“我们姑娘说什么,先生都只会说好,不怕我们姑娘坑你吗?” 曾忆也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十分的虚弱,“不怕。” “应该会有些疼。” 薛翎打断道,“我要跟曾先生说明白,我只是看阿娘的书册中这样提起过,并没有亲自替人医治过,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我也不太清楚,。” 曾忆并不在意,淡然一笑,“既如此,那我算是第一个,我很荣幸。” 薛翎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曾忆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其实细说起来,她还是挺喜欢和曾忆之间的相处,曾忆知进退,明得失,从不会过于强求,总会给她一种温和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时候会降低她的警惕性。 薛翎打开药箱的第二层,“若是疼,就吱一声,或者和我说话也行。” “好。”他只是笑着答了一句。 薛翎侧过身子,开始挑选器具。 正如丝竹所言,不管她说什么,曾忆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几乎都是一个好字。 他总给她一种感觉,他不会拒绝她,不管多难的事情,只要她开口,他都不会拒绝绝。 在这一刻,薛翎忽然觉得,前一世的是是非非已经不重要了。 曾几何时,她想起曾忆,心情复杂。 现在已经看开了。 薛翎开口准备唤常山。 曾忆似是猜到,便先说道,“不用了,就这样开始吧,这一点点耐力,我自信还是有的,换了常山过来? 也帮不了我什么忙。” “可能会有些疼。” “无妨? 我受得住。” 既然曾忆这样说,薛翎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性子? 她回忆了母亲书册里提到的法子? 仔细的梳理了一遍,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 薛翎手法并不娴熟? 她从不曾处理过这样的伤势,只是照着母亲书册上记录的步骤。 手里的刀并不轻巧? 不过还是有些锋利? 薛翎下刀的时候,有些微的紧张。 不过第一刀下去,她就镇定许多。 利刃划破肌肤的疼痛,即便曾忆耐受力极强? 额头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 不过他果然不曾动了分毫。 薛翎暗自记了一下? 她一共割了有十八刀。 而到了最后几刀的时候,薛翎能感觉到他那一条腿细微的颤抖。 薛翎没有抬头。 最后放下刀的时候,她才看了一眼,曾忆的神色还是一贯的平和,似乎刀子并不是割在他的腿上? 不过他额头上细腻的一层汗珠暴露了一切。 这样的男子其实挺打动薛翎的。 温和知礼,既不强人所难? 又不会轻易放弃。 若没有这两世的经历,她身边能够出现这样这个人? 她一定会倍加珍惜。 而现在,光想着如何好好的活着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没有精力去想其他。 “应该会留下一些疤痕。” 她说道。 “无妨。” 薛翎起身。 她在一旁制作膏药。 屋子里很静。 薛翎背对着身子。 正好呈现给了曾忆一个背影。 曾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昨日? 我是不是失礼了?” 曾忆开口的有些艰难。 他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些,但是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晰。 薛翎说道,“曾先生知分寸,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身后再也没有声音。 屋子里静的出奇。 她不曾回头,还是可以感觉到那道目光正打量在她的身上。 心里却想起了一些事。 “曾先生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家吗?” 薛翎主动询问自己的过往,曾忆自然是实话实说,“不错,那一年还不到十岁,也不算小了。因为读书,便认识了修文,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其中的艰辛,曾忆只字未提,不过不用想,薛翎也知道。 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就像是浮萍一样无处安身,四处飘零。 和曾忆也算是认识这些时日。 薛翎发觉曾忆身上有很多和自己相同的地方。 这样的气氛,她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只是到底开口扯了一个话题,想要打破这种静谧,“你出生巫医世家,却走进仕途,是否和家族有关?” 薛翎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话题,说出口之后,才发觉,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 她下意识的说道,“我就是随意问问,你不必,” “只要你问,我都会答。”他轻声说道。 薛翎只觉得嗓子发干,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曾忆已经说道,“你猜的不错,的确如此。” “我母亲死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我记得很清楚。” “令尊令堂,是因为何故?”薛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她本不是一个喜欢探究他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了解他的冲动。 “若是为难,不必回答。” “你听说过北地的温热之疫吗?”曾忆的声音忽然响起。 薛翎摇了摇头,南北之地相隔甚远,她并不曾知道。 “也是,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并不曾听说这其中的阴暗之事。” 曾忆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与人回忆过往,曾忆的语气十分的平淡。 “那时候你尚未出生,再者此事,也不会被大事宣扬。”曾忆说道,“我亲眼见到,家族是如何在这场瘟疫之中敛财夺利的,父亲母亲也是死在这场瘟疫之中。”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击打在薛翎的内心,似曾相识的经历,让她生出几分嘁嘁之感。 家族易主,年幼失孤,这样得经历让薛翎多少有些触动。 “幼时的恨意和不甘,后来遇到皇长孙,他的器重和提携,我只能全力已报,因为这一场时疫,我对于巫医世家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觉得巫族传承上百年,早已经被权势利益浸染,失了初衷,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做出了一些不应该的事情,实非我所愿。” 他看着薛翎,眼中似有悔恨,“活到现在,我才算终于明白,人生在世,不可过于执着,对与错,从来没有定数,也许因为自己的执念,却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或许被自己无意伤害到的那个人,有一天也会成为自己视若生命的人。”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谋心 薛翎听着他这样说,似乎是亲身经历一般。 或许就是亲身经历。 她并不探究,只是轻声说道,“哪有这么巧啊?” 曾忆笑的淡弱,“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多事都是无法想象,有些事情的确没有这么巧,但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旦发生,便百死难赎。” 薛翎看着他,离得这样近,他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形,似云淡风轻,却暗起波澜。 她的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只是生生的别过头去。 “发生的事,便已经过去,若不能重头再来,便只能接受,先生看开就好。” 薛翎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其实,我想说的是,能有悔过之心,已是不易,有些事情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总要自己去面对,曾先生请放宽心,那个被你伤害,让你耿耿于怀的人,或许,她并没有怪你。” 曾忆听到薛翎这一句话,眸子动了些许,“多谢薛三姑娘宽慰。” 薛翎看了看手上的膏药,“估摸着差不多了。” 她有些歉意,“这本是家母传下来的法子,我并不精通。若是,” 曾忆静静的听着,不等薛翎说完,就道,“无妨。” 薛翎忍不住说道,“你对什么都是无妨吗? “自然不是。” 他看着薛翎? “我是谋士? 最是看重得失功过。不过,人活一世? 总有一些人和事? 不愿以得失相论。” 膏药凉凉的,敷上去之后? 缓解了疼痛。 “常山煎好汤药,曾先生吃过之后? 好好的休息? 若有事,直接去找我就是。” 薛翎准备起身,“我今日重新开了药方,加了安神助眠的药物? 你这两天好好的休息一下? 天塌下来,也得先养伤。”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回过头,看见曾忆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便知道曾忆应该惦记着挖渠之事。 正好这时候,常山走了进来? “公子,长孙殿下身边的小青子过来探视。” 这小青子是南宫笙身边的内侍? 薛翎见过几次。 小青子走进来,看见薛翎? 客客气气的说的,“薛姑娘也在啊? 不知道曾先生这病症如何了?我们殿下想问问先生如何了? 晚上回来能否商议一些事情。” 薛翎看了曾忆一眼? 说道,“没这么快。” “我不碍事。” 两人同时说道。 小青子看向了曾忆。 曾忆因为方才忍痛,整个人出了一身汗,现在有些虚脱,脸色呈现一种极度疲倦的苍白之色。 小青子跟在南宫笙旁边,自然和曾忆十分熟络,看他这样,也于心不忍,忙说道,“既如此,曾先生好生歇息,我去回长孙殿下就是。” “若非棘手,长孙殿下不会找我商议,我还撑得住。”曾忆挣扎着想要起身。 “是为了挖渠之事吧,”薛翎暗叹一声道,“你好好的休息,我有法子解决。” 小青子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怀疑,“果然如此?” 薛翎点头,“有劳小公公去回长孙殿下,明日我会随他一起前往挖渠之处,自有法子解决此事。” 小青子疑惑着退了下去。 “你,”曾忆刚刚开口。 薛翎明白他的顾虑,便保证道,“你好生修养几日,挖渠的事情,我有法子。” “多谢。” 薛翎笑了,“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先生智谋极佳,我相信你有法子解决此事,不过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身为医者,我为你担忧,你放心,我保证替你办成此事,不过,你要答应我,若我办成之后,你虚的好好的静养。” 曾忆眼眸里迸发出一股亮光,旋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的忧色,“多谢。不过,你要当心长孙殿下。” 这一句话已经分出先后。 曾忆心底,薛翎远比南宫笙更重要。 薛翎收拾好东西,便起身回去。 薛翎走后,常山正好端了汤药进来。 忍不住说道,“方才薛三姑娘临行之前,仔细嘱咐我,说是这外伤,她也不曾处置过,让我仔细的照顾,若是有差错,即刻知会她。” 曾忆接过汤药,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常山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还记得您是个谋士吗?一大堆事情等着您处置,若是薛三姑娘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薛翎走后,曾忆已经恢复惯常的神色,“不是你找了她来的吗?” 常山忍不住撇嘴,“公子谁都不听,只听这位薛姑娘的,我也是没法子,不过,公子,长孙殿下对江陵薛家颇为忌惮,这是咱们心知肚明的事情,若是长孙殿下因为薛姑娘对您起了猜忌之心,我们怎么办?” 曾忆抬起头,透过窗子,似乎还能看到,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形。 “记得。” “啊?”常山忍不住问道,“什么?” “我自然记得自己是个谋士。” 只是, 从前谋的是家国天下。 而, 现在谋的是一人之心。 他唇边的笑意逐渐虚无。 家国天下易, 一人之心难。 “我之前与你说的,你都忘记了吗?” “没有,”常山撇了撇嘴,“公子,我只是不懂,您杀伐果断,一直孤身一人,若是碰到在意的女孩子,我只会为您高兴,只是公子,你从前说过,” “说过什么,”曾忆眉也不抬。 他虽说的不多,却也不少,记不得常山指的是那一句。 “公子说了,若遇所喜,志在必得,不可怯弱辗转,一击必中。” 曾忆想了想,自己的确说过这一句话,叹了一口气,“不错。” “既然公子钟意,就该用些手段,早早定下来才是,三年时日,一晃而过,如今已经过去半年,公子应该早做打算,不是我说,公子虽然才学品貌皆优,到底年岁大了一些,三年之后,公子都二十出头了,就是一个老男子了,别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曾忆听着这话,只觉得分外扎心,“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吐出来,就觉得格外刺耳。” 他淡淡的看了常山一眼,摇了摇头,“方才这句话没错,若遇所喜,志在必得,不可怯弱辗转,一击必中。你不知道,这句话后面,还有下半句,”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 守护 常山十分疑惑,问道,“居然还有下半句?怎么没听公子提起?公子,下半句是什么?” 曾忆摇头,并没有答话。 下一句是这样说的。 若遇所爱,惟愿卿安。不可用计筹谋,珍而重之。 对着薛翎,任何手段,他都舍不得,也绝不会使用。 看着她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着的只有平安二字,这两个字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他没有多余的经历去想其他。 “等晚一些的时候,把这些文书呈给长孙殿下。然后打听一下,薛姑娘和长孙殿下说了些什么。”曾忆指着案桌上的几册文书。 常山撇撇嘴,知道自己公子的脾性,公子不愿说的话,便不会再说。 常山抱起了文书出门。 打开房门,就看到南宫笙踏步走过来,常山慌道,“长孙殿下,您怎么来了。” 南宫笙随意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你们公子说几句话。” 常山便行礼告退。 曾忆准备起身,“殿下,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可是不顺?” 南宫笙很是头疼,“闹得太厉害,今日便散了,听小青子说你不大好,便想着过来看看。” 曾忆知道南宫笙被这挖渠之事闹得头大,南宫笙适合斗智斗勇,却不习惯应对这种底层不讲理的民众。 “我不碍事。其实解决此事不难,” 南宫笙抬手阻止道,“你先别说,既然薛家那丫头说了她有法子,我倒是很想看看,她是不是果真能解决。” 提起薛翎? 南宫笙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许? “你好好的休息两天。明日薛家那丫头若是当真解决不了,少不得还得你出面? 不过我想看看? 这一次是否和祈雨一样,她果真是有些本事?还是信口开河?” 祈雨? 说到底靠的是巫术,而这挖渠内乱? 却凭的是计谋。 若一个女孩子能将巫术和智谋得而兼之? 他的确应该重新估量一下这丫头了。 曾忆敛眉,说道,“是,长孙殿下。” 南宫笙话锋一转? “时月? 你一向心静如水,何时动了心思?” 曾忆并没有否认,似在思索,须臾,他抬起眼? 说了一句,“不知。” 南宫笙观他神色? 不似说假。 他感叹道,“据我所知? 你从前和薛翎并无交集,初识之际? 不过就是今年年初? 这姑娘的确是容颜气度出众? 不过也才十四岁的年纪,到底小了些,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朝中的闺秀,无论是娴静温婉,还是活泼可爱的,为你动心的也不在少数,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你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一次,我不懂,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而已,如何让你青眼有加,就算你想要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为何要选薛家的女子。你明知道我和薛家之间的恩怨,就算是有一日我选择和薛家合作,那些过往也注定了不可能冰释前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你打算如何抉择?” 曾忆有些恍惚,这一句话中包含的意思,是这样的熟悉。 迟早有一天,他必须面对这样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对不起。”他张开口,只是说出这一句话,“长孙殿下心怀天下,我定竭尽全力辅助你得偿所愿,绝不会中途退缩,但是薛家我要了,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他说的不是薛翎,而是薛家。 这一句话,已经有了取舍。 南宫笙气急,反而笑了起来,“你我相识逾七年,你若是想瞒下什么,对你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你方才为何不否认,你这样直言不讳,可是料定了我不会谴责与你?” 曾忆拱手道,“知遇之恩,当全力以报,我不会,也不能欺瞒殿下,但是薛翎,” 他毫不相让的说道,“只要还剩下一口气,我会护她一世,希望殿下不要阻拦。” 南宫笙看着他,“若是我也看中她了呢?” 曾忆沉着的眸色之中终于有了一些波动,他虽然知道南宫笙不是一个痴迷儿女情长的,这一句话不过是一种比方。 不过薛翎身边迟早会出现其他男子,他仔细的思索,“我只是想护她一世,” 似自言自语,“我从没有想过其他。” 南宫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时月,你我布局多年,走到今时今日,何其不易,便是表妹,我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舍下,你比我更清楚,情之一物,对我们的前途有百害而无一益。” “我知,”曾忆答道,“殿下,” 南宫笙最后拂袖而去。 南宫笙走后,曾忆收起了神色。 只是静静地坐着。 到了晚些时候,才让常山去询问了薛翎是否与长孙殿下说了些什么。 常山回来之后,神色有些不对。 曾忆看着他,“何事?” 常山否认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曾忆轻哼一声,“在我面前说谎,你还要多练练。” “公子,我说了你别担心,方才我听丝竹说起,薛姑娘明日陪着长孙殿下前去山道挖渠引水。那群老油条肯定会想法子刁难,薛三姑娘行不行啊?” 曾忆松了一口气,不过一会儿,好半晌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曾忆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用做,我信她。” “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常山结结巴巴。 曾忆沉默了片刻,“随缘就好,只要她选择,我都信她。” 后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热。 曾忆心里想着事情,并不曾感觉到异样,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有些高热了。 “我去叫薛姑娘。” “太晚了。” 常山把手放在了曾忆的额头上,已经降下来的热度再一次升了起来,烫的吓人。 “公子都快烧糊涂了,还记得女孩家的名声,你却忘了,薛姑娘选择这一行,以后总是免不了夜里出诊,你躺着就好,我去去就回。” 曾忆却有些坚持,“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并不碍事,等天亮再去。” 常山拗不过他,只得按照薛翎的嘱咐拧了湿帕子 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 提醒 薛翎此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始终睡得不大安稳,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依旧暗沉。 她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担忧,“丝竹,什么时辰了?” 现在轮到丝竹守夜,听到声音,连忙走进来,“姑娘,还早,您再睡一会。” 薛翎却没有一点点的睡意了,她撑起身子,“常山没来找你们吗?” 丝竹低声说道,“我和丝雨怕误事,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若有人来,必然知晓,姑娘别担心,既没来,必是无碍。” 薛翎摇了摇头,“不是,曾先生那个性子,就算有碍,只怕也会挨到天亮,丝竹,我还是不太放心,你拿了灯笼陪我过去看看。” 丝竹知道薛翎担心,也不说别的,去衣柜里寻了一件披风,“姑娘,夜里寒凉,披一下吧。” 丝竹手里拿着一盏灯笼,夜里很静,月儿高高的挂在天空,在地上撒了一层银沙一般。 怕惊扰到其他人,丝竹的声音压的很低,“没想到姑娘这样担心曾先生!” 薛翎轻呼出一口气? “并非如此? 阿娘这种医治法子我从未尝试过,心里没底? 这是作为一个医者最基本的责任心。” 丝竹说道? “姑娘说的极是,小心脚下。” 烛光映着丝竹的脸? 双眼偷着乌青。 薛翎到底于心不忍,“明日你和思雨好好的在房里休息? 让你哥哥陪过去就是了。” 蒋旭跟了过来? 也并没有做些别的,一直待在前院,平日里无非就是跑跑腿。 丝雨便不再坚持,只是握住了手中的药箱? “是? 姑娘。” 两人踏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常山满屋子乱转。 薛翎看着这样子,就知道自己来对了,“曾先生不好吗?” 常山看见薛翎,这才大喜? “薛三姑娘怎么来了,” 然后有些委屈? “我们公子半夜又发热了,现在额头好烫。” 薛翎抬脚进去? “不是嘱咐了你,让你去知会我吗?” 常山撇撇嘴? “公子说了? 让我天亮了再去。” 薛翎早已经料到? 便不再多说,走过去,看到曾忆一张俊脸红红的。 她伸了一只手去探他的额头,烫的她心里一阵心惊,“他烧糊涂了,你还理他做什么,该去找我。” 常山闷闷的说道,“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我不敢违抗公子。” 薛翎叹了一口气,她何等通透,自然明白曾忆的用意。 她走上了这一条路,早已经没有什么男女之分,更没有作为女孩儿家的自觉。 不过,他的这一份珍而重之,还是叫她心里起了波澜。 薛翎低着头写了药方,递给常山,“速去抓药,取三碗水,武火烧开,文火煎至一碗就好。” 常山点头,双手接了过去。 薛翎看着曾忆。 她静静地坐着,这是她第一真正的仔细打量。 不像是从前那样一眼扫过。 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 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 睡着的他看起来十分的安静,不像平日里那样克制守礼,此时的曾忆倒是平添了一种少年郎俊郎不凡的气息。 薛翎的眼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形,只是这。 薛翎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闯入她的视线之中,到底是好是坏。 她也知道以后会如何。 只是,唯一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再也不可能像当初一般,对他心生戒备。 “你现在觉得如何?”薛翎轻声问道,“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似听到她的声音,他睁开疲惫的声音,看着她,有些恍惚,“天亮了吗?” 薛翎无奈的说道,“你发热了,我已经开了药方。” 曾忆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涩疼。 “想喝水吗?” 薛翎走到桌子边,探了探茶壶,微温,她倒了一杯,轻轻的递了过去。 “我喂你。”她把水杯递了过去。 曾忆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只得就着薛翎手中的手喝了半盏。 声音还是如之前一样沙哑。 “多谢。” 薛翎说道,“我看看你的伤?” 他微微的迟疑,“天色?” 薛翎懒得理他,只是拉起他的阔腿,看了看他的伤口。 微微的红肿,并无大碍。 她仔细的思索,决定还是用之前的那个药膏。 “我重新替你换药,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就好。” “我和你一样,不怎么怕疼。”他笑了起来。 “你现在还能说笑,看来应该是无碍的。”薛翎说道,“不过是急坏了常山。” 吃过了汤药,曾忆出了一身汗,整个人倒是清醒了许多。 薛翎起身准备离去。 曾忆对着常山说道,“你且出去等一等,我有话和薛姑娘说。” 薛翎看他满面通红,“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你现在好好的休息。” 曾忆摇了摇头,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你祈雨成功,本可以功成身退。” 他满是愧疚,“只是这一场旱事,只怕还要持续月余,我知道你南地巫族的仪式,最是耗神耗力,一场祈雨仪式,需得沉寂月余方能进行下一场,而百姓愚昧无知,见祈雨成功,便贪懒成性,不愿挖渠道饮水,长孙殿下这才请你今日去渠道走上一遭,薛姑娘,你记得无论如何,不可应允再次祈雨。” 薛翎微叹一声,“你现在这样,好好养伤就是,放心好了,我不会祈雨了。” 说起来百姓愚昧,应该是有人煽风点火的带节奏。 她看着曾忆,“你之前要吃下虎狼之药,就是为了早日好起来,前去主持大局吗?” 她迟疑着问道,“可想过,会是何人在暗中带节奏?” 曾忆点了点头,“想到了。” 薛翎放下心来,“你好好的休息,不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吐出一句话,“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出这一句话,她心里也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曾忆担心他,她心底深处已经默认了。 薛翎准备起身出去, 曾忆忽然开口,“多加小心。” 这一句话压的很低很低,却一字一句的清晰无比。 “好。” 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领头 “明日尽力就好,即便不成功也没关系,不要勉强,一切以平安为重。” 曾忆想起明日之事,心总是落不到实处,说了信任她,到底忍不住担心。 薛翎被却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击的心头一震。 这一句话,比曾忆和她说过的所有的话加起来冲击力还要大。 她看着他。 每一个人在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所说的话,看似迷糊,确实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薛翎看着他,“曾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曾忆的眸光闪了闪,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是透着她看向远方,“我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清醒无比,所言所行皆是出自内心,所求所愿,皆是希望你安然一世。” 薛翎的呼吸都停了半秒,曾忆一向对她关切有加,却疏离有礼。 自从生了这一场病,言行已经出格两次。 她活了两世,学会了算计人心,学会了狠辣果敢,学会了很多,独独没有学会,如何面对一个男子的真心。 薛翎没有回答,再次回过头看去,曾忆已经睡着。 薛翎在汤药之中,加了助眠的药物,曾忆本就烧的迷迷糊糊,出了汗之后,药性上来,渐渐的睡去。 薛翎看着他,心里的波动让她整个人久久不能平静。 坐着不动,好一会,才缓缓起身。 待他醒来,应该并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这样也好。 薛翎转身出去。 常山正在门口和丝竹说话,看见薛翎,这才迎上来。 “公子睡下了?” 薛翎说道? “嗯? 他年纪轻,休息两日就好了? 并不碍事? 若有事情,去找表兄就是。” 常山点头? “是。” 闹了这一出之后,薛翎回了房? 天色已经微亮? 随意的吃过早饭,便有府卫过来询问,“薛姑娘,长孙殿下已经先去了? 让过来问问姑娘准备好了没有? 若是准备好了,便可以出发了。” “已经好了。” 薛翎唤了蒋旭坐着车马。 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马车停了下来。 眼前是羊肠小道。 沿路都是修挖渠道的男子。 薛翎下车的时候,有两波人正在争论,谁也不肯退让,虽然碍于皇长孙? 言辞并不是特别的激烈,却给挖渠道带来了阻扰。 薛翎一眼看了过去? 反对挖渠的有半数之多。 而支持的不足一层,其中? 还有四成正在观望之中。 就这样看了一会,看不出是何人带头。 找不出带头之人? 就很难精准出击。 薛翎看向了南宫笙。 南宫笙站在其中? 衣袖头发上全是泥土? 不仔细的看,根本看不出是那个锦衣华服的长孙殿下。 南宫笙蹙着眉头,面对这样的景象,并无招架之力,因为他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受限。 薛翎透过南宫笙,仿佛看到了曾忆的身形。 前一世,就是因为这一次天旱,皇长孙在朝野内外得到了不少支持和口碑。 今日亲眼所见,方知所有的成功,并非轻而易举。 这背后的艰辛旁人并不知道。 世人看到的只有几句轻飘飘的赞赏,看不到背后所付出的种种。 她想起来养尊处优的南宫辰,和南宫笙差不多的年纪,两人的性子,所面对的一切却是天差地别。 南宫辰还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性妄为,而南宫笙已经被迫独当一面。 这便是没有父亲依靠的差距。 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南宫笙如是,曾忆如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没有人可以依靠,所有的路只能自己去筹谋。 这其中的艰辛,无人心疼,无人可以依靠。 就像是浮萍一样,无处安放,漂泊无依。 薛翎看着此情此景,心里受了强烈的波动。 有时候,她也能理解南宫笙为了自保而做出的一切抉择。 因为,现在的她也是一样。 南宫笙也算是过得辛苦,可是和底层的民众还是不同,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之间,多少有些束手无策。 这次北地大旱,南宫笙算是出力最多的。 因为有人暗带节奏。 挖渠引水,便成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其实算起来,这渠道已经挖了将近一半,现在放弃,实在是将所有的努力付之流水。 不仅如此,下次再遇旱灾,一定会和现在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民众目光短浅,看不到日后的一切,只看得到眼前。 这就是民心。 无论你做了多少,过去做的,正在做的,给别人带来多少利益。 只要有人刻意的挑拨,民心能在瞬间瓦解。 哪怕前一刻,他们还在感恩,下一刻就能变成咒骂否认。 若是从前,薛翎遇到这样的情形,多少有些自怨自艾,而现在,她心中所想,便是如何能利用这人性的弱点,去达成心中所愿。 她的到来,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因为薛翎祈雨成功的缘故,北地的百姓对薛翎十分的和悦。 争论声停止了之后,就有声音问起,“这便是那一日祈雨的小姑娘?” 在前方离薛翎比较近的几个,也开始争先恐后的,和薛翎打招呼。 本来十分和睦,忽然一个声音说了起来。 “薛姑娘这样本事,再祈雨一次,也省的我们这样辛苦。”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薛翎回望过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看不见是何人说话。 她冥神细想,这便是南宫笙觉得棘手的地方。 因为底下有人躲在人群之中刻意得引导。 这声音十分的普通,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这样的人最容易引导。 这一句话问过之后,果然有很多人开始询问。 南宫笙皱了皱眉头,这事让他很伤脑筋,他也想看看薛翎如何应答。 薛翎不答反问,“方才这位大哥问得极好,不知是那一位大哥所问?” 所有人面面相觑。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直说能不能再一次祈雨就行了,管他是谁问的?” 这声音又与方才不一样,不过仔细听来,却又有一些类似之处,嗓音偏沉。 果然其他人纷纷附和。 薛翎叹了一口气,“我远道而来是曾忆曾先生亲自接来,说起来求雨之事,费神费力,我一没不为财,二不为利,我现在不过是有人能面对面的和我提出。这并不为过吧?”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领头2 薛翎微皱眉头,说出这样一句话,自然料到那人不肯现身。 不过站在他旁边的几个人却不约而同的推了他,“你能说会道,便去和这薛家姑娘好言好语的说上几句。” “就是,就是一个小姑娘家,怕什么。” 这样,人群之中,不约而同的让出一条道来。 一个三四十来岁的男子落入薛翎眼前。 薛翎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这男子长相平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属于丢在人群之中十分不起眼的那种。 这样的一个男子当然不会是幕后之人,不过杀鸡儆猴,只要解决了人群之中带节奏的,后面的问题,便可以交由南宫笙和曾忆处置。 南宫笙站在前方看着,不由得暗暗的点头。 那男子有些始料不及,不过即刻淡定下来。 “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既然薛姑娘有能力祈雨,可谓是能者多劳,为何不伸之援手。” 他说了这一句,又趁热打铁的说道,“更何况,薛姑娘远道而来,本就是为了祈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做好事做一半吧。还是说,姑娘明明有本事,却不愿意帮助我们。” 薛翎不由得高看了此人几眼,难怪南宫笙也觉得棘手。 这人说话果然有几分口才,短短几句话,堵的薛翎毫无退路。 煽风点火的本事一流。 再次祈雨,不管是难是易,薛翎都不会应允。 巫术之道,有碍天理,这是她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也是她开始怀疑巫术的缘由。 不过她若是直言拒绝,除了将自己之前成功祈雨的功绩抹杀,还会成为这一场争端的新一轮宣泄口。 薛翎并不傻,她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祈雨虽难? 但是最难的并不是祈雨。” “我不懂? 姑娘是不愿意祈雨吧?”这男子说道。 薛翎抬起头,看了看看天空。 南宫笙说道? “薛姑娘有何难言之隐?直言就是。” 薛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她说道,“我这几日夜观星相? 发现星相有异。” 那男子说道,“薛姑娘还懂星相之术?” “南北巫族世家? 以南系为尊? 凭借的便是精湛的巫术,即便这位大哥足不出户,不知天下之事,我以为? 这一次祈雨之后? 应该不会有人怀疑我的巫术吧。”薛翎这一句话颇为狂妄,但是却无一人反驳。 那男子亦是哑口无言,他发现薛翎已经带偏了话题,但是他已经暴露了自己,这个时候再拉回话题? 就太刻意了。 势必引起很多人的怀疑。 此时,已经有人说道? “自然是相信姑娘,姑娘先说一说? 这天象如何有异?” 薛翎叹了一口气,“寻常祈雨? 便能解决大旱? 而此次祈雨? 却与往日不同。” “不同在何处?”这男子问道。 薛翎冷然一笑,“大家有目共睹,祈雨仪式先后遇到两次干扰,虽然最后还是成功,但是,天象因为干扰而呈现异象,这一次旱灾,若是不出意外,会持续到端午前后。” 人群之中,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绝大多数是十分信任薛翎这一番话的。 “是不是因为曾家惹怒了天意?” 有一个老者试探着问道。 “不错,”薛翎顺着说道,“曾家家主身为本地巫族,对祈雨之事毫无敬畏之心,这也就罢了,不怀好意,破坏祈雨,实在是 。” 民众果然开始指责曾家。 薛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能违抗天意。” “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这么长时间,可如何是好?” 垂头丧气,此起彼伏。 薛翎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挖渠饮水,是唯一出路,如今渠道已经挖了将近一半,各位此时放弃,和曾家家主有何区别?说到底,我只是一个远客,过不了几日便要离去,北地任何人任何事都与我无关。而各位不同。” 薛翎停了偏科,看了众人一样,才继续说道,“挖渠造福的在座的每一个人,你们为了自己,为了家人,都不愿付出这么一点点的辛苦吗?” 很多人都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男子看势头不妙,也顾不得那么多,“姑娘扯这么多,我看是不愿意替北地祈雨吧。” 薛翎冷笑道,“前几日祈雨,你不知道,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吗?换句话说,这位大哥这样一反常态,是否不愿意挖渠?或者,和曾家一样,另有隐情,别有用心。” 薛翎反问道。 “不是,”那男子本能的反驳。 薛翎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还有人不愿意挖渠,现在可以站出来,皇长孙心系天下,前来北地挖渠饮水,想来也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你们若是不愿意,报上名来,立下字据,来日如何天旱,也不用渠道引来之水,自可离去。” 所有的都没做声,一下子就沉默了,有些问题,被直白的问出来,自然没有办法回答。 而且这样的字据,一旦立下,便再无退路。 不过那个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有更好的法子,为何还要挖渠,我们可以节省力气,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不是么?” 薛翎说道,“这位大哥说的在理,只是你先说一说,什么事情更有意义?” 那男子被这样反问,自然是答不上来,有些恼羞成怒,开始胡搅蛮缠,“姑娘是不是不愿意祈雨了?所以扯出这么多理由。” 这一句话,很显然没有一开始那种声若洪钟的力度。 底下议论纷纷。 薛翎说道,“据我所知,当地的巫族享受着最优渥的物质,即便无雨,也可以从远处运水饮用,因为不必担心农作,这也是有些巫族并没有寻常百姓在意此事的缘由,但是各位不一样,此事关乎各位的收成,而这位大哥却毫不在意,我想问问,这位大哥家住何处,家有几口人?” 这男子被薛翎一问,神色微变,“小姑娘是来求雨的,不是来查户的。” 南宫笙一抬手,“住口,薛姑娘不远千里前来,不可如此懈怠。”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顺利 南宫笙招了招手,“去拿了花名册,查一下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有几口?” 管事的很快拿了花名册过来,可是从头翻到尾,却找不到这男子的名字。 那男子终于露出些许慌乱的神色。 南宫笙皱起眉头,“你们谁认识他?” 他身边离得近的几人说道,“他说他叫大牛,别的我并不知晓。” 那男子还待再说。 “你多番带头挑衅,干扰挖渠之事,到底是受何人指示?” 这男子闭口不答。 “既不肯答,先带下去,好生给我查。” 薛翎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说道,“我是南地人,就算能在此处停留,也不可能停留数月之久,更何况此次天旱定会持续到端午。” 少了领头人,民众倒是乖顺许多。 众人纷纷问道,“那怎么办?” 薛翎语气清朗,“我此次前来北地,是奉了朝廷之命,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得南北一家,举国上下本一心的道理,但是南北相隔千里,我不能也不会长久留于此处,与其指靠与我,不如挖渠饮水,这才是长久之道。长孙殿下心系民众,不辞辛劳,亲自督工,各位大伯大哥,难道还要百般推脱吗?” 所有人被这样问来,自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了领头之羊带节奏,民众头脑多简单,此时已经觉得薛翎说的十分在理。 民众之中,另有曾忆早早安插的人选。 只是之前反对者众多,发挥不出力量。 此时有人说道,“不错,与其求人,不如求己,这山中常年蓄水,挖渠之后? 可供及时之需。咱们这渠道已经挖了将近一半? 岂能半途而废。” 有一个开口之后,后面就顺利许多。 一切顺利起来。 薛翎是女孩子? 自然是不能帮忙? 事情已经半妥,她便和南宫笙说了一声? 准备回府衙。 南宫笙起身相送。 他上下打量着她,在林间走了一圈? 她素色的衣物上已经沾了许多泥土。 衣衫颜色极浅? 裙摆处的污渍就显得十分显眼。 可是身旁的少女神色不改,自有一副气质不染纤尘的气质。 南宫笙从第一次在江陵王府,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 他志向高远,心怀家国? 对于女子? 从来不会,也没有时间正眼相瞧。 不过今日的一切,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孩子。 薛翎看见他打量着自己,心里生出警惕之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 薛翎就告退了。” 南宫笙朝她走来,“薛姑娘? 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替我处置一下伤口。” 南宫笙身边自然是带着随行的太医? 既然没有处置伤口,自然是觉得没有大碍? 现在开口? 大约是有话和她说? 薛翎没有回绝。 “殿下客气了,我身为医者,没有把伤患往外推的道理。” 她随身带了药箱,便让蒋旭递了过来。 南宫笙拉起衣袖,手腕之处果然有一道一指来场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是也不算浅。 这伤势,对于年轻力胜的男子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薛翎替他清理伤口。 南宫笙随意说道,“今日多谢你。” 薛翎并不居功,“殿下的身份,很多事很受限制,我却不一样,实在是当不起一身谢。” “你很聪明。时月的伤口还要多久能好?” 南宫笙随口问道。 “曾先生年轻,三五日便能缓缓行走了。” “可会留下隐疾。” 薛翎头也不抬,“不会,并未伤筋动骨,不会影响走路。” 她的语气平缓如常。 “我和时月相识近十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女孩子这般上心,我很好奇,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叫辰弟和时月沉醉如此。” 他的唇边的笑意十分的发冷。 和曾忆不一样。 同样是前世幕后之人。 与曾忆相处的时候,薛翎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南宫笙却不同。 薛翎却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同样是城府深不可测,曾忆身上还是有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正气。 南宫笙却带着叫人不敢揣测的皇家威仪。 举手投足叫人不敢冒犯。 南宫笙说道,“今日,我有些懂了。” 薛翎不知道南宫笙这一句话想表达什么。 她清理好了伤口,然后涂了一些膏药。 等不到回应,南宫笙有些诧异,“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薛翎抬起眼眸,“殿下想听什么?” 南宫笙看着她,注视着她眼眸之中的神色。 薛翎轻声一笑,“长孙殿下做事,从来都是有备而来,那么,殿下自然应该将我的性子查的清楚明白。” “不错。” 薛翎继续说的,“殿下也是男子,比我更能明白个人情感在家族面前的渺小,即便我与世子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各自目的而活,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南宫笙说得,“不错,除了时月以外,你是我见过最通透的人,我已经迫不期待的想要看看薛三姑娘是否能夺得江陵之地的巫主?我很期待能与与你做交易的可能。 这话南宫笙之前也说过一次,不过之前带着几分玩笑,而现在却有些郑重其事。 薛翎听出南宫笙言语之中的意思,“我也很期待。” 南宫笙看向了前方,挖渠已经再一次的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有一件事,你并不知晓。” 薛翎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愿闻其详。” 南宫笙再次开口,“时月前去南地传旨意的时候,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薛翎虽不知晓,但是大约也能猜到,她抬起头看着南宫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朝中下了旨意,不过这种祈雨之事,我一向并不相信,他却说,若是江陵之地有人前来,并能顺利祈雨,希望我能重新估量对巫族的看法,你可知晓,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因为一些经历,他对于巫族并不推崇,他现在的转变太大,薛姑娘,你说这算不算因为你?” 薛翎的心动了动,她并不曾想到,曾忆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她想起来祈雨的时候,南宫笙最后离去之时那一种复杂的神色。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咫尺 前一世,北地大旱,江陵四大家族,只来了蒋家,这也成为南宫笙反巫的一个理由,算是为巫族世家埋下了一个炸弹。 这也是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前往北地走一趟的原因。 即便改变不了南宫笙的看法,却也能在北地立下功劳,南宫笙再次提出反巫的时候,朝野上下,乃至举国上下绝不会放任不理。 这是她的想法,可是,曾忆为何与她想法一样。 “是我小看你了,不过时月从不是一个为了美色误事的性子,他既然再三提及,我也是认真的思虑过,说过的话,自然是要算数,薛姑娘若能得了这巫主之位,我倒是不介意给你一个机会。这算是答谢你祈雨成功的奖赏。” 薛翎道谢,“好,多谢长孙殿下。” 南宫笙似乎对于薛翎的答允并不意外。 薛翎已经替他包扎好了,“这两日多注意点,不要碰水。” “薛姑娘和手法,似乎有些不同,这也是薛家巫术?” 薛翎摇头,“这是家母传授,多用于处理外伤。” 南宫笙并未多言,“今日多谢你。” 蒋旭驾着马车,沿着来途返还。 从修渠的山道中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先去看了曾忆。 此时曾忆的热度退了些许,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正倚在窗边看书。 听到薛翎过来,便放下书册,“今日可曾顺利。” “嗯。” 他的视线落在了薛翎的裙摆上,上面的尘土染的衣衫变了色。 “直接过来我这里了?我以为你会回去休息一下。” “等会回去休息也算一样的。你今日可大好了?” “好多了。” 薛翎已经利落的上前去给曾忆把脉。 “长孙殿下,”他犹豫着问到,“有没有为难你。” 薛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 曾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薛翎伸出手来探知曾忆的额头,额头还有些温度,但是已经降了很多,她放下心来,“还是有些难受吧? 汤药还是要继续吃? 我替你换药。” 曾忆看着她,“你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耐心温柔的吗?” 薛翎不解的看着他? 不只是他为何有此一问。 曾忆笑了笑? “做你的病人不错。” “还是别了,” 薛翎准备膏药的时候? 常山小心翼翼的说道,“明日里三月初十? 是我家太太的祭日? 薛三姑娘若是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家公子走一趟。” 薛翎听到这句话,心终是不受控制的软了几分,说出口的时候? 却成了另一句? “你明日里可是另有要事,” 常山叹了一口气,“不错,明日里,曾家被流放? 我要去送别。我已经找了驾马车的,可以扶着公子上下车马? 只是公子到底伤势未愈,太太安葬的地方又有些远? ,” 曾忆听到两人说话? 忍不住出言打断? “常山你去准备吧。” 屋子里再一次的只剩下两人? 曾忆主动说,“常山刚刚有些强人所难,你不必放在心上,并没有多远,不需要你跑这一趟,再者我也是会些医术的。” 薛翎本来有几分犹豫,这时候,也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明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是可以,但是曾太太肯定想看见的是你,曾先生,不如这样,我明日里无事,我陪着你一起去。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可以照看你的伤势。” 曾忆有些史料未及,“这怎么好意思。” “所以,你好好的吃药吧,明日你若是不发热的话,我便陪着你一起去。如何?” “多谢。” 曾忆到底是年轻,吃过药睡了一觉,果然已经不发热了。 只是右腿到底还是带了伤,些微的使力也会疼痛。 马车停在了门口。 薛翎便与他坐了一辆马车。 车程果然是有些遥远。 一开始道路十分的平缓,渐渐的就有些崎岖。 薛翎坐在车内,只觉得马车外越来越僻静,掀开帘子,只觉得道路变得狭小,堪堪只能供一辆马车行走。 若是再来一辆车,只怕是没法走了。 大家族的女子过世,多会安葬在夫家的祖坟。 曾太太身为嫡妻未曾休弃,葬的如此偏远,薛翎似乎能感受到身为子女的那种无力之感。 薛翎并没有多问。 而是默默地放下了帘子。 他看着她,她的确与其他的女孩子全然不同,这种淡然如水让他心念一动。 曾忆剥开了帘子,指着半山腰,“家母就葬在那边。” 薛翎顺着看了过去,并没有像样的坟地,哪里就是一个在普通的山坡。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这里被万葬岗。” 他笑的薄凉,“这里是当瘟疫的的地方,所有的死者几乎都是埋在这里,我的母亲也一样,没有坟墓,没有墓地,尸体推挤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提及往事,他也忍不住黯淡了几分,眼神黯淡了几分。 “薛家给母亲立了衣冠冢,不过每年祭日,我还是来到这里给母亲上香。毕竟这才是母亲落土归根的地方。” 马车停了下来,半坡已经长满了绿地,再也看不见当年的半分痕迹,不过很多事情,早已经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薛太太定希望过得平安快乐。” “嗯,这些年,我已经很少回来,不过每一次回来,都会来这里看一看。,” 薛翎想要附和几句,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薛翎看了一眼,下了车。 十分的繁茂,薛翎拿了一张小板凳放好,然后扶着曾忆坐下。 曾忆看着满山的枝叶,“这一次来了,不知道下一次前来是什么时候。谢谢你陪我前来。” 薛翎心里有些触动,她在曾忆眼中,看到了许多温和,“不必言谢。” 曾忆笑的和暖,“嗯,说起来,十来年并没有来几次,上一次来的时候,” 他似乎再想起什么事情。 久久不曾言语。 薛翎便蹲下来,替他烧着纸钱。 曾忆看着她,几乎是近在咫尺,这样的情景如同梦镜一般。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咫尺2 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冲淡了他心底压抑的杂思。 再一次踏入这个山头,他的心底平和安静许多。 若是从前,他几乎是想也不敢想。 或许以后,再回忆这个山头,心底深处,会多一丝温馨。 这山头十分的幽深,空旷的地方,只有两人。 驾车的小厮,便是跟着薛翎的蒋旭。 蒋旭远远的走开,将所有的寂静和空间留给了两人。 “薛三姑娘,”曾忆的声音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的轻柔, 他看向了这一片空地。 “父亲过世的时候,我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是没有过多久,接着母亲就过世了,父母离去的那一年,我也才六岁。” 这一句话似在感慨,神色明明是古井无波,偏偏给人一种隐隐的忧伤。 “父亲过世的时候,疫情不曾传开,葬入了薛家祖坟,母亲却只能埋葬这冰冷的山头。” 听着曾忆的这几句话,薛翎想起来自己先后丧父丧母的那一段经历,那一种无措和仓皇,现在依旧记忆犹新。 薛翎看了过去,几乎相同的经历,她的心里深处,泛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同病相怜啊。 他应该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吧。 “都过去了。”薛翎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来,“我不感激给我苦难的那个人,但是,苦难也不是一无是处,有时候反而会给人一种力量。” 其实她知道以曾忆的心性,早已经从那一段悲伤中走出来,今日所言,不过是一种感慨罢了。 她还是说出这一句话? 不像是说给他听?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曾忆说道,“其实细说起来? 我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 不过当年站在这里,难过的哭不出一滴泪来的那种心情? 确实记忆犹新。每每来到此处,都会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情绪也会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算起来,今年这一次算是我心情最平和的一年。” 他抬眼看着薛翎,离得很近,能看到她眸子里的柔光?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底看到的不是疏离? 而是关切。 他继续说道,“这十几年,便是孤独一人,没有牵挂,没有欢喜? 自自在在的一个人,格外的洒脱? 倒是没想到,” 他的话没说完? 目光在薛翎身上,然后生生的别过头去。 一个人? 一旦有了牵挂? 再也洒脱不来。 可是? 细细的比较起来,现在的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活过的感觉。 薛翎垂下眼帘,她知道他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否认。 在他的身上,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清风徐来。 两人久久无言。 “那现在呢?”薛翎问道,“先生若是想要收回曾家,有的是法子,先生可有过这样的想法?” 曾忆笑了起来,“没有,这个家族,我没有半分不舍,我和你不一样,你有母亲和妹妹,你有祖母,故而,以你这个年纪,就算是你有法子和薛家断了个干净,你不可能舍下至亲之人。” 心底的心思被曾忆一语道破,不错,即便她能带走母亲和妹妹,也带不走祖母。 今生和前世不一样。 她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身边这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人。 同时也意味着,这样的感情,更加的叫她难以割舍。 “你说的不错,既然不可能舍下薛家,那我就牢牢的抓在手里。”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眼底是无所畏惧的光芒。 曾忆看着她自信的神色,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光芒四射。 和他记忆中的女孩子不一样,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万众瞩目。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多了几分坚定,便有了脱胎换骨的气质。 “昨日晚些时候,皇长孙让我代拟写送往京中的文书,其中特地书写了你这次立下的功劳。” 薛翎笑了一下,她并非贪功之人,对于功劳并没有什么想法。 不过这也是一个好转。 至少这一次,南宫笙递往京中的文书,并不是声讨以薛家为首的江陵巫族。 一切,都有了变化,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这一次回去,过不了多久,便是江陵之地的巫主之选,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看着她,问的直白,“你想过那个位置吗?或者说,你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办?江陵王和皇长孙都有和你结盟的意思,不过隐藏在这种结盟背后的算计,你已经做好准备去应对了吗?” 薛翎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 走上这一条路,那个位置便是她最大的期冀。 她手上握着邱家的百草香,而吴家家主因为身体原因,并不会去相争。 剩下的就是蒋家和薛家。 论起巫术,蒋家并不是对手。 薛翎对于这一次比试,并没有放在心上。 巫主之位只是第一步,她志在必得。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还有一事。” 他靠坐着。 薛翎看向他,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所言必是重要的事,相识以来,曾忆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的。 换一句话说,曾忆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无用之话。 “许大人十分的宠爱许小姐。” 薛翎点点头,这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她略略一想,似在思索曾忆这一句话的用意。 “许大人曾主动跟皇长孙提及这一门婚事,但是皇长孙以不愿耽误许小姐为由回绝了,这事,你应该知道,其实,许大人并非试探长孙殿下,更不是想逼着长孙殿下主动拒绝。” 薛翎一开始的确怀疑过,不过那一日祈雨的时候,许铭泽的举动,打消了她的这种猜测。 后来和许铭泽谈过一次,她更加的坚定了自己得这种判断。 不过许岚风已经离开好几日了,薛翎有些疑惑,曾忆为何再次提及。 “皇长孙志向高远,隐忍不发,从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曾忆说道。 “许小姐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她记得皇长孙最后求娶的是一个三品文官的嫡出二小姐。 正文 第两百零九 第两百零九章平和 曾忆缓缓的说道,“不过,我现在和你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有一事或许你并不知晓。” “何事?” “许小姐其实并非嫡出。” “?”薛翎疑惑的看向了曾忆,自古嫡庶有别,她看着许小姐被娇宠的样子,总以为许小姐是长公主所出。 一个仕族闺秀的嫡庶对于薛翎,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思虑的是曾忆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一句话。 “和江陵王结盟,替许小姐与南宫辰定下婚约,并非是许大人的意思。”曾忆继续说道。 薛翎侧过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似乎能看到他的每一个神色。 “这样的事情,”薛翎深吸一口气,“曾先生和我说做什么?” 她的眼底尽是疑惑,“我和许小姐,不过是几面之缘,曾先生为何和我提及许家的事?还是说,先生想说的是其他的事?” 疑惑一直在心底徘徊。 曾忆似乎知道很多。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薛翎又问道,“曾先生知道些什么?还是想说些什么?” “关于许小姐的婚事,长公主和许大人一直颇有分歧。薛三姑娘饱读诗书,一定知道一个典故,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薛翎腾地站起身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也就是说,许铭泽一直投靠的都是皇长孙南宫笙。 而,许岚风的这一门婚事,只是拿来做挡箭牌。 薛翎眼眸低垂,看来之前的推算错了。 朝堂之上的争端果然比她想象中的更复杂。 曾忆继续说道,“许小姐生母早死,自幼被养在长公主膝下,对于她的婚事,自然应该长公主说了算。许大人那一日主动对着长孙殿下提及这桩婚事,也算是孤注一掷的为了许小姐争取。只可惜,事与愿违。” 只言片语,薛翎觉查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许小姐既然并非长公主所出,那么长公主对许小姐的宠爱自然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比起长公主,许铭泽对于女儿的爱定是多一些的。 只是这有限的父爱,在前途面前,又剩下多少。 薛翎想起前一世的许岚心,那如槁灰般的神色,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情情爱爱。 亲情的打击,也会给她致命一击。 她看着曾忆,心底的波动久久不能平息。 曾忆继续说道,“当然,许大人这样做,并非仅仅出于爱女之心? 是什么你已经猜出来的吧!” “若是如此? 那许小姐?” “许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是长公主的人。” “不错。” 薛翎站起身来,脑子里的记忆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若是这样? 那么那一次事件? 参与进来的应该还有长公主和许铭泽,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薛翎不得而知。 不过,作为整个事件中最重要的角色? 许岚风才是症结所在。 薛翎张了张嘴? 想问,可是有些问题一旦问出来,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应对。 曾忆眉宇闪了闪? 里面似有情绪波动不已,他浮起一抹笑意,主动说道,“你若还有其他问题,只管问吧? 我绝不瞒你。” 薛翎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情绪所影响? 她的眉头轻蹙,最后只是问道? “你?”她微微的有些犹豫,“为何忽然对我提及方才这些事?” “我知道的? 不想瞒你。有些事情? 若是知道了? 可以早做打算。” 薛翎缓声开口,“曾先生,我在你眼中看到的愧意,是因为我吗?” 这一句话没有试探,而是明明白白的问了出来,她一直有一种感觉,但是并不确定,也不敢去深思,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问道。 曾忆并没有犹豫,轻声答道,“嗯。” 目光深沉,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笼罩着,薛翎的心跳了跳,她犹豫了一会才问道,“你以后可会算计我?” “不会。”他的语气坚定不移。 薛翎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似乎是舒解了一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曾先生亦是如此,我无意去窥探,也不想去窥探,过去的事,我不想再了解了,也不想深究。” 薛翎想起这些时日以来,曾忆明里暗里相护,过去的一切真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此生,是现在,他给她的帮助,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你是表兄的故交,我信你所言。不过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你在皇长孙身边,立场不同,以后,你应该多顾虑自己才是。” “你说的是。”他恢复一贯的舒朗,淡淡的答道。 只是细看来,眉目之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朗,不似之前的压抑。 薛翎心里有些触动。最终什么也没有多说。 山间平静。 有清风徐来。 两人相顾无言。 心里生出一种平静如水得感觉。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对于曾忆来说,能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旁边,已经满足。 火烛燃尽,纸钱化作了灰烬,随着风满天飞舞。 从山上回来的时候,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多言。 常山看着曾忆神色平和,似早已经料到,“公子今日与薛姑娘前去祭拜太太,心情似乎不错?” 曾忆看了他一眼,“谁让你今日多事,对薛姑娘提及的,我还没想好怎么罚你?” 常山撇撇嘴,“还要罚的吗?公子每次祭拜过太太,回来之后,总要低沉好几日,从来没看到公子像今日这样平静的,果然,薛姑娘做得到的事情,我却是做不到的,公子不奖励我,还要罚我。” 说着感叹的说道,“公子,天理何在啊。” 曾忆微叹,“你啊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才好,罢了,想要什么奖励,直说就是。” “啊?”这样的话,从曾忆口中说出来,常山有些诧异。 到了晚间,蒋修文进来,“明日我就要和阿翎离去了,今日特来看看你。方才听常山低估,阿翎今日陪你祭拜伯母了?” 曾忆斜撇了常山一眼,“多话了。”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践行 常山连忙说道,“公子,我从不多言,只是瞧着公子昨日心情不错,想着蒋公子既是过来人,又不是外人,所以才斗胆跟蒋公子随口提了一句。以后绝不多言,若是敢多说一句话,叫我口舌生疮。”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曾忆看着常山的背影,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蒋修文坐在了桌前,对于曾忆的过往,他也算是略知一二。 曾忆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畅谈往事的性子,但是身边有一个唠唠叨叨毫不忌讳的小厮,只言片语之间,蒋修文也算是知道了一些。 君子之交淡如水,曾忆不提,蒋修文也从不会主动询问。 蒋修文看着曾忆,感慨的说道,“时月,你可知道,我从前有多么羡慕你的洒脱,总觉得你这个人清冷的不识人间烟火,遇事冷静沉着,似乎万事万物都不曾入了你的眼,” 说着,他朗声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没遇到那个人罢了。” 蒋修文第一次察觉到曾忆的心意,既诧异,更多的是不解。 而现在经过了这些时日,他心底的诧异淡去,心里也平静下来,冷眼旁观的时候,发现曾忆并不是一时冲动。 两人自年少之时就相识,这些年深交之后,他自然是十分清楚曾忆的性子。 当然,也正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对于曾忆这样的心思觉得诧异。 曾忆沉稳内敛,一言一行都是深思熟虑,就算是有朝一日娶妻生子,也绝不会选择薛翎这样的女孩子。 并非说薛翎不好? 薛翎的年龄偏小? 又有三年孝期,这些也就罢了? 身为薛家的传承人? 绝不可能外嫁。 薛翎的性子有着男儿的谋略和大气磅礴,却缺乏女儿家的柔和和温婉。 这样的女孩子并不是男子心目中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 年龄? 家世,还有阿翎所背负的一切? 对于曾忆这样的理智的男子来说? 选择阿翎,便是极不可能的。 可是,这一种不可能却偏偏的变成了可能。 “时月,我真的没想到你来真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等过三年,你若是还能坚持,我想法子也能在姑母面前促成这门婚事。” 他拍着胸脯保证。 曾忆从不否认自己的心思,“你说的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三年之后? 再说。” 蒋修文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你说说看? 你是何时动了心思?时月,你一向冷静自持? 为何放纵自己这样不理智?” 这样窥探心思的话,蒋修文从不会提及。 对上曾忆看过来的目光? 他越发的好奇? “你我相交? 我本不该过问这些,不过今日今时,我却不是以友人的身份询问的。” 他笑的意味深长,“我是以阿翎兄长的身份问的,你若是想做我的准妹夫,我多问几句,不过分吧!” 曾忆一向言谈有度,此时被蒋修文这几句话问的也有些噎住了,他否认道,“不,是。” “不是?你不想做我的准妹夫?” 曾忆张了张嘴,否认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蒋修文斩金截铁的说道。 “时月,你好好的回答,我看你诚意,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曾忆眸中神色动了动,有些怀疑道,“你?” 他眸光之中的不信任,深深的打击到了蒋修文。 蒋修文说道,“我自然不行,你别忘了,我还有娘子,娘子聪慧,跟阿翎感情也好,她若是出面,不说十拿九稳,却也比你这样强。” 曾忆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年岁太小,还得等两年再说吧。” 蒋修文笑了起来,“当然是等两年再说,不过我觉得奇怪了,你现在才知道她年纪小吗?” 这一句话说的含蓄。 曾忆被他说的眼皮跳,“并非如此。” 他自然不会对着一个小女孩子动心,他还没有这样的怪癖。 他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碧玉年华,已经除了服,及了笄,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岁,一举一动都透着叫人移不开眼睛都风华。 不过这一句话却没法子解释。 好在蒋修文并不深究,道,“好了,不和你说笑了,祈雨之事已经了了,听阿翎提及,你们的挖渠之事也顺利了起来,我已经请辞,长孙殿下也同意了,差不多这两日,我们就要启程了,若不出意外,下一次见面,便是端午时分,明日一起吃一顿饭吧。” 曾忆自然求之不得。 “你们来北地一趟,明日我请你们吃饭,算是给你们践行。” 蒋修文摆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现在行动不便,若是去寻个酒楼,也没甚意思,娘子做上几个小菜,咱们聚聚就好。” 曾忆应允了。 蒋修文回去,对着妻子说起这事,“时月已经应了。” 他略略的提了提今日跟曾忆说过的一番话,然后说道,“不过我瞧着阿翎也许年岁还小的缘故,总是淡淡的,不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有江陵世子爷的缘故在里边。我还是担心。” 王氏笑着说, “夫君多虑了,阿翎妹妹那个性子比男儿还要冷静几分,绝不会是世子爷的缘故,不过我冷眼瞧着,曾先生倒是真的不错。” 蒋修文认真得思索,“年龄家世倒是其次,论起相貌品性,两人都是拔尖的,唯一不合适的地方,却有些难办。” 王氏已经听他说过好几回,每一次都是十分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君,你说曾先生知不知道阿翎肩上担负的责任?” 蒋修文点头,“自然知晓,阿翎接任了家主,谁都知道好不好?” 王氏推了蒋修文一把,笑着说道,“他既知晓,还要坚持,你觉得,会是什么缘由?” 蒋修文随口说道,“只有两个缘由,其一就是他并不在意,其二就是他或许在意,但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王氏笑道,“便是如此,所以,夫君还担心什么,其实我瞧着曾先生的确不错,这样的相貌品性,也不算是亏了阿翎妹妹。”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践行2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时常羡慕阿翎妹妹洒脱,可是一个女儿家外强中干,到底不算是福气,本是差不多的年纪,你再看看听雪妹妹,整体里无忧无虑的,婆婆已经替她相看了好几个人家了。我跟着瞧了几回,哪一个不是青年才俊,文质彬彬的。女嫁高,男娶低。阿翎妹妹这样的品貌,若是果真招赘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儿上门做女婿,便是我瞧着也替她惋惜。” 蒋修文感慨道,“女孩儿家无人依靠,总是过得辛苦,若是姑父在世,或许” “夫君不用想了,”王氏说道,“如果姑父在世,没有这一出,阿翎真的嫁去江陵王府,我瞧着迟早跟她姑母薛王妃差不多,我并没有说姑父在世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只是想说,任何事物都是如此,发生了和没发生总会不一样,不过也是各有利弊。” 蒋修文点头,他从不怀疑,“阿翎那个性子坦坦荡荡的,你等会约她去买菜,就直接说我请了曾先生吃饭,这个妹子是个有主意的,却也是个叫人怜惜的,若是她觉得为难,万不可勉。” 王氏笑道,“夫君不必交待,我心里清楚。” 王氏约了薛翎上街,备了一些菜类。 薛翎看见王氏买的菜肉丰盛,这些时日因为缺水,所食都是偏于简便,今日一反常态,薛翎心里明了,不等王氏开口,就主动说道“我们就要离开了,嫂嫂这是请了贵客了吗?” 王氏笑道,“妹妹真是聪明? 你和曾先生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夫君说起这一别,便几个月不能见面? 叫了曾先生过来小聚? 你不会介意吧?” 薛翎笑了,“嫂嫂将我看的这样小气吗?本该如此。那这一顿? 我和嫂嫂一起做吧。” 王氏求之不得,“那再好不过了。” 因为蒋修文携妻而来? 南宫笙分给他的院子? 带了小厨房,十分的僻静。 曾忆过来的时候,薛翎正和王氏在厨房里面洗菜。 两人说着话,笑声清浅? 却让整个院子都充盈着着一种恬静的美好。 薛翎挽起了衣袖? 坐在了王氏旁边。 并不曾注意到曾忆和蒋修文正站在院子里,看向这边。 “嫂嫂,这一次让你跟着我们走这一趟,是不是有些想小月儿了?” 王氏是一个很洒脱的性子,笑着说道? “自然是想的,不过? 说起来,我倒是托你的福? 才能出来走这一趟,以后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了。” 薛翎一面帮忙摘菜? 一面与王氏说话。 离得近了? 王氏偶尔抬起头来? “北地真是干燥。阿翎倒是不受影响,肤色依旧白皙细腻。” 薛翎笑了起来,“嫂嫂不是一样,别净夸我,自己去照照镜子便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薛翎笑了起来,“我们这样互相夸赞,是不是不太好啊。” 这样说笑了一阵。 菜蔬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王氏将手头的菜蔬收了起来,“在这里住了这些时日,别的都好,就是吃不惯这里的面食,好在每次单独给我们准备了饭菜,不过,你表哥嘴叼的很,非要我重新做。如今快要离开了,反而觉得有些不舍起来。” 薛翎笑着说,“嫂嫂贤惠,这是表哥的福气,我却不行,日后谁要是娶了我,肯定是要后悔的。” 王氏拿手去打薛翎,“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阿翎再长两年,必然是一个绝尘脱俗的大美人。” 她把菜蔬放在一旁,才开始准备肉食,“况且,我听说妹妹的几道拿手好菜,才叫人惊异。” “我在这里站了半日,就听到你二人在这里互夸,你们准备互夸到什么时候?” 蒋修文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王氏抬起头,这才发觉道两人。 她嗔怪道,“夫君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竟然把客人带到这里了,叫曾先生站在院子里看我们的笑话。” 她站起身来,推搡蒋修文,“夫君,还不快快的带曾先生去正房休息。” 薛翎听到王氏的这几句话,才知道曾忆也来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曾忆看过来的目光。 她倒是主动的说道,“曾先生去坐一坐,很快就好。” 曾忆说道,“想着修文明日离去,特来送行。” 他手里拿着的践行礼,递给了蒋修文。 两人转身去了正房。 王氏这才笑着说,“曾先生过于客气,我记得我和夫君成亲,曾先生无法前来,当时也是特地托人送了礼。” 薛翎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也是表兄和他相交甚深。” 王氏莞尔笑道,“正好这里有两个锅,我们一起做,快一些” 两人忙了半日,一共做了十来个菜式,端上桌子的时候,正好到了饭点。 院子里飘着菜香。 王氏拿出一壶果酒,“这一别,只怕又要好几个月才能见吧,我特地备了些酒,夫君陪曾先生小饮一杯。今日机会难得,曾先生和夫君可要不醉不归。” 蒋修文却捂住了酒杯,“时月酒量浅,便以茶代酒吧。” 王氏有些疑惑,“我记得夫君说起,听学的那会,你和曾先生经常把酒言欢。” 曾忆接过话,“并非如此,喝酒误事,我曾经误了一件叫我悔恨终身的事,至此之后,便再也不敢沾酒了。不过,” 他撇了薛翎一眼,“果酒清薄,今日无妨。” 蒋修文接过果酒,“既然时月这样豪迈,那自然要不醉不归。” 曾忆说道,“是我不太周全,千里迢迢接了你们前来,如今却没法子相送。” 王氏笑了起来,“不碍事,长孙殿下找了人相送。沿途都是官道。不过三两日就到了,就是你们有些辛苦,还要在这里忙一些时日。” 曾忆看向了薛翎,唤了一身,“薛三姑娘,” 王氏笑着说道,“曾先生和夫君多年深交,和阿翎妹妹也来往好几次,不必叫的这样生疏。不如随夫君叫一声阿翎好了。” 曾忆说道,“到底于理不合,不过我痴长几岁,若是薛三姑娘不介意,便以名姓称之,如何?”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饯行3 薛翎抬起知眸,曾忆这样自按,收出请江目时候,从来不会冒犯,始自照不会才绝,最何况,后姓称呼,即不生疏,也不算更亲昵,始笑着说道,“曾先生与表兄清交,薛翎对先生亦更尊敬期加,曾先生不见大,唤所一声薛翎展委。” 曾忆真着始,虽不成大,不过心里还更舒了一口气,含着笑说道,“如步甚委。” 薛翎二字,从唇齿之间吐出来,期一科萦绕心头目美委,心内会泛起点点涟漪,挥之不去。 理氏也笑了起来,“并日里你们男人小吃饭饮酒,喜欢吟诗作对,这些阿翎也许懂一些,所却不懂,今日便俗气一点,咱们不行酒令,展猜菜取后饮酒。” 蒋修文说道,“你这又更什么后堂,听着倒更十分目别致。” 理氏抬手据着桌上目菜强,“这里一共期十二道菜,其中期六道更阿翎才做,余下六道更所做目,所们今日便考考你们。你们尝一道猜出更谁人才做,照向用你二人才学,起一道菜后,说不出来,说错了目,说目不委目? 都要罚酒三杯。” 蒋修文忍不住史绝? “娘子这酒令查照与众不名,今日所更主? 便界所先来。” 他先问了曾忆? “时月没成见吧?” 曾忆点头,“甚更别致? 极委。” 蒋修文便选中了面前目一道菜,这更一道鱼用筷子他尝了一口? 麻辣开胃? “这一道麻辣鱼片,乃更娘子目杰作,肉质鲜美,麻辣爽口? 若要起个后字? 展史做,” 他感了感,说道,“余味无穷。” 理氏笑着说道,“这也展罢了? 中规中矩目。虽挑不出错,却也没期什么毛病。该曾先生了? 若更曾先生说目比你委,你还更要罚酒目。” 平山型一旁随侍? 步时忍不住说道,“蒋好好? 这也好不公并了? 你品薛姑娘一个更蒋公子目娘子? 一个更他表妹,蒋公子自照真一知展能石道哪道菜强更谁做目?这不更哄着所们公子罚酒?再说取菜后,亲疏期别,你们两个女儿小自照也会周着蒋公子。” 理氏笑着说道,“你说目不错,识菜取后,这识菜二字,夫君目示更占了先林,不过取后二字,你小公子博学天技,亦更占了先林,况且,公不公并,志你们公子说了技算,你说了可不算。” 曾忆已经满上了一杯水酒,笑着说道,“极公并。” 平山真了曾忆一知。 自小公子目神色透着什么样目心意,没期人比他最火楚,虽照依旧更火淡目神意,不过知底那一点掩饰不住目光亮已经泄露了他目委心意。 平山这技向石向觉目才过味来,输不输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目能吃到薛小姑娘亲手才做目饭菜。 这技更顶顶重要目。 平山撇撇嘴,忙不做声了。 曾忆目目光落周了前方目一道菜上。 从大观上真,这展更一道蜜汁鸡翅。 无非展更摆盘目时候讲空了一些。 色泽金黄目翅中被摆或了一个大雁目样强。 盘子上立缀以云朵目样强。 他叫真了一知,便已经说道,“若更所猜目不错,这道更薛翎才做,这样精细目摆盘,倒更像极了薛翎目想子。” 薛翎期些诧异,“先生如何猜志出来。” 曾忆笑说道,“蒋好好品薛翎目想子不名,自照一知展能真出来。蒋好好目菜肴色泽丰富,味道偏于咸鲜,而你目菜肴透着精致巧情,史人捉摸不透。” 薛翎笑了起来,“曾先生更感说所目想子过于火冷吧?” 曾忆一笑,“梅兰竹菊,合期千秋。” 蒋修文却期些不解,“你一口没吃,如何真出来目,再者,这道菜肴寓成工翅高飞,一目了照,哪里捉摸不透了?” 其实一知望去,才期目菜强虽照都更色香味俱佳,乍一真,没什么两样,细真来,却期着不一样目风次。 但更从菜强来真,不难分出更何人才做。 理氏坐型蒋修文目旁边,那胳膊碰了一下蒋修文,“夫君刚相期余,心细不足,你不过更占了先林,要所说,女儿小目心情都更千才的转,你这一才展没期猜中。你若更品曾先生一样,从来没吃过所品阿翎才做目菜肴,叫怕你一道也猜不出来。你且听听曾先生如何说?” 蒋修文不服气,故成说道,“这展更一道蜜汁鸡翅,寓成工翅高飞,所哪里说错了,易易更时月故作高清?” 曾忆据周了菜肴,“这盘中目大雁目示更作振翅飞翔目姿态,可更,若夹了其中一个,这往状展缺了一块,如名折翼目飞鸟一般。”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翅,那大雁目样子查照不家斗了,不过型盘底隐隐留下目摆盘印迹,依稀可以真到飞翔目样子。 蒋修文期些不解,“才期目菜肴皆更如步,无论摆效目天委真,到月向都叫剩下一堆残羹冷炙,这度没期什么奇异目。” 曾忆摇头,“但更这此更薛翎用成才型。” 薛翎一相端坐着不出声,闻言,知睛忽照睁大了几分,真着曾忆,“先生,怎么说?” “盘中目鸿雁,现型真过去,展像更折翼一般,可更依稀还能真出盘中工翅目图往,若更史所起后,这道菜肴不能史做工翅高飞,应该史做,折翼不断鸿鹄思。” 他效入唇边,轻尝了一口,“入口期若期似无目甘甜,可更这甜味极淡极淡,几乎我觉不到,入口过向,却偏偏期一科余甘。斗道菜偏于火淡鲜香,叫型唇齿之间偶尔觉察出来一点点目余甜。” 薛翎心里一惊。 始做菜目时候,目示更期这样目成情。 不曾感曾忆能够一语道破。 若说这世上还期人能一知真穿始目心情,曾忆算更,一个。 薛翎说道,“先生说目极委,比所做目委,所做菜用新火淡,希望不要见笑技更。” 蒋修文也尝了一块鸡翅,照向笑道,“其实时月说志不错,菜中蕴含着目意我目示更不一样,若要史娘子来做,用新必照甘甜目天,娘子长到现型,一周顺遂顺成,才做出来目菜肴不像阿翎这样的转千才。”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饯行4 蒋修文指着中间的一盘红烧肉,说道,“就像这道菜,色泽丰富,肥而不腻,若要取得一个雅名,我却真心取不出来,” 他想了想,说道,“就叫做鸿运当头吧。” 说着,视线落在了薛翎身上,“而阿翎不一样,小小年纪,却要担此大任,所有的情绪不可外漏,偏偏折射在菜式之中。” 蒋修文所选的菜肴皆是王氏所做,特地留下薛翎所做的菜肴给曾忆,也算是用了心思。 王氏笑着说道,“夫君,这第一轮若要叫我评判,这胜负已分,” 蒋修文说道,“娘子不必多说,这一轮,我输了。” 王氏抿着嘴笑道,“不错,曾先生和夫君都猜中了做菜之人,至于起名,夫君输了一头,要我说,第一轮夫君算是输了,服不服?” “服,自然是服的。”蒋修文端起手中的果酒连饮了三杯,“时月,这第二轮我已经说过,轮到你了。” 曾忆看向了最右边的一道菜,那是一只白玉盘,里面一粒一粒白色晶莹的小丸子,晶莹剔透的。 随意散落在盘子中央。 曾忆夹了一颗,这是用白萝卜雕刻之后的小丸子腌制的一道菜。 轻嚼,清脆可口,入口便是酸涩? 辣味滚着甜味荡漾开来? 萝卜中间嵌入了小小的莲心,苦味瞬间冲刺唇齿之间? 酸甜苦辣同时刺激着味蕾? 有一种百感交集之感。 他放下筷子,看向了薛翎? 味道依旧萦绕在唇齿之间。 酸甜苦辣,犹如人生百味。 这便是她内心真实的情感吧。 曾忆放下筷子? 说道? “若要给这道菜取个名字,便叫做人生百味不言休,”他看着薛翎说道,“这样的菜式? 蕴含了对人生的感触? 必是薛翎的杰作。” 薛翎心里的震惊淡去,依旧是触动不已,其实撇开其他的不说,曾忆与她的确是有很多共同之处,差不多的经历? 比起旁人来说,更容易产生一些同样的感触。 她端起面前的果酒? “曾先生说的极是,这一杯? 薛翎敬你。” 曾忆亦是端起酒杯,“尝尽人生百味? 笑看风起云涌? 姑娘的一生定会是旁人无法羡慕的彼岸? 请。” 一顿饭下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曾忆选中的六道菜式皆是薛翎所做。 王氏另取了一壶泡好的茶水。 薛翎说道,“曾先生睡眠不好,茶水便罢了,我等会给他煮一碗安神汤吧。” 曾忆静静地坐着,道了一声谢。 王氏客套的说道,“我们南地最爱的就是菜肴米饭,不似北地喜面食,想着曾先生也不是外人,便随意了一些,不知道曾先生今日吃不吃的习惯。” “蒋太太客气了,吃的极好。” 一顿饭吃完,蒋修文已经有些微醺。 “嫂子扶了表兄先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 王氏也不客气,便扶着蒋修文离去。 薛翎起身收拾杯盘碗筷。 曾忆也在一旁帮着忙。 “不用了,我来就好。”薛翎抬起头看着他俊郎脸颊上微微泛红。 “你喝了多少?不碍事吧?” “我心里有数,不碍事。” 薛翎拉过他的胳膊,将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 曾忆动也不敢动。 薛翎这才说道,“并不碍手,其实细说起来,曾先生的酒量比表兄还好。” 曾忆嗯了一声。 “不过,酒易误事,多喝无益。” 薛翎已经收拾完毕,利落的开始准备醒酒汤,“我给你备一晚安神茶,你等会喝完之后,回去便可以睡得安稳一些。” 薛翎收拾碗筷之后,开始利落开始烧水。 天色有些晚了,一抬头可以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夜很静很静。 谁都没有说话 静谧时光,让薛翎想起了来时的点点滴滴。 心里不知为何涌现出一股不舍之意。 这刹那之间的思绪让她整个人一激灵。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有时候很是羡慕曾兄。” 曾忆感慨的说道。 蒋家在四大家族中也是排名第二的家族,最后求取了王氏,王家也不算是无名无姓的家族。 不过在巫医世家之中实在是不算起眼。 巫医之家并不如官家世族那般注重。 故而大多数同一辈的少年少女都是有过数面之缘的。 蒋修文和王氏年龄性情相仿。当时薛翎的舅母,蒋太太看了一眼,也觉得十分满意,一眼就看中了,亲自去定了这一门婚事。 两人大约也是满意的。 婚后果然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说起来,也算是极幸福的。 其实门第虽然重要,但是过于拘泥于门户,却也容易错过最合适的那一个。 薛翎心底是清楚的。 “今日多谢你。” 他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只小小的匣子,“你明日就要走了,有一份饯行礼,若是,” 他没有说完。 薛翎已经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多谢曾先生,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她并不是一个乐于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曾忆,拒绝的话语极难开口。 对于薛翎来时,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不过,她并不是一个过于纠结的。 既然心里有了难以拒绝的情绪,索性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太过于贵重的,我无法回礼。” 曾忆已经笑了我来,“放心,贵重的我也拿不出来。” 礼盒礼就是一张清单。 清单上写着各色的小吃和玩意。 “明日,常山会送到马车上,你带回去给家人尝尝,吃不吃的惯,我也不知,不过都是本地有名的吃食。” 薛翎笑了起来,“这一份礼,我就收下了,等你下一次去江陵,我带你去尝尝我们江陵的吃食,算作回礼。” 曾忆说道,“既如此,便一言为定。” 薛翎将手中的东西收回了衣袖之中。 手里的醒酒汤药已经冒出了些许。 薛翎回过神来,退了一点点的柴火,“感觉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的端了药罐放在桌子上。 曾忆说道,“我来吧。” 薛翎已经熟练的寻了汤碗,“你坐着吧。马上就好。” “安神茶还要一会。” 她将醒酒汤用一只碗装好。 曾忆说道,“你给修文送去,这锅安神茶我来就好了。”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相送 薛翎回过头对着曾忆说道,“不用我亲自送过去,你坐着休息就是,你是我的病人,哪有让你自己煎药的道理。” 曾忆笑了起来道,“这年头,医者也要负责替病人煎药了吗?每一个病人都要你来煎药吗?” 薛翎抿着唇,“除了燕儿,你算是第一个。”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石子落入水中,炸开了点点涟漪。 曾忆一向淡然的心里波动不少,久久不知该如何答话。 和薛翎一起的时候,他是被动的,哪怕只是被动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被一点点挑动的不知所措的情绪,既酸涩,又让人沉迷其中,和平时沉稳的他截然不同,也只有这样的时刻,让他有一种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 哪怕只是站在一旁,感受着她活生生的气息,他心里也是十分弥足而珍惜的。 他站在薛翎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 而薛翎正小心的用扇子控制着火势。 不管她如何避着,曾忆终究是不一样了。 不过,曾忆进退有度,从来不会给她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也从没有让她回应,这也是他让人安然的感觉。 背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不用回头,薛翎也知道。 薛翎寻了汤碗,“马上就好。” 她小心的控制着火势,“先生的读心术很厉害,有时候,我觉得,我在你面前无处遁形,而我很多时候,却摸不清先生的性子。” 薛翎随意的说道。 曾忆思虑片刻,“你可以问,我定然答,绝不隐瞒。” 他这样郑重其事的一句话,让薛翎笑了起来,“不用了,我只是感慨一下,人生能得一知己? 也算人生一大幸事。” 她看着曾忆说道? “能认识曾先生,是我的幸运。” 她将安神汤倒入碗中? 递了过去。 “下一次见面应该就是江陵的巫主比试了。”曾忆接过安神汤? 说道。 “是啊,”薛翎点头? “到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看了过去? 曾忆的目光炯炯? 正看着她。 那目光有些不舍,毫不掩饰,或者说,已经掩饰了? 可是依旧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明日要返程? 你回去早些休息。”曾忆说道。 次日,马车上已经备好,薛翎却望着常山送过来的物品出神。 她的手里拿着的是曾忆给的清单。 清单上简简单单的写了几行字。 衣料,书册,药材? 吃食。 她当时看过了,确认无误? 才收下的。 现在她看着那一堆泛着光亮的貂皮,对着曾忆说道? “这?是衣料?” 曾忆说道,“御寒之物而已? 本就是衣料。” 蒋修文站在一旁看了一眼? 也觉得费心了。 东西倒不是很多? 不过分类很清晰。 常山看薛翎指着貂皮,忙解释道,“薛姑娘,这是几块貂皮,公子说了,是给两位老太太御寒的。” 不用细说,也知道这两位老太太是哪两位老太太。 薛翎眼皮子跳了一下。 再一次看向了曾忆,手里翻看这几册古书,“这是清单上所写的书册?” “正是。”曾忆说道。 常山不明所以,忙说道,“听说薛太太酷爱钻研医术,公子备了这几本典藏古籍医术相赠,这是公子收罗了很久的书册,这一次去了曾家拿回来,特地挑了这几册,公子说了,他如今已经弃医从文,白白留着,也是暴殄天物,给姑娘才算是物得其所。” 薛翎的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她前一世当上巫主之后,一直钻研医术,也曾广收天下古籍,有几册却一直无缘。 此时正安然的出现在常山的手中。 这几册书有多珍贵,没人比她更清楚。 握在手里,似有千斤重。 可是, 她根本无法回绝。 “那便是你清单上所写的药材?”薛翎抬起手,指向了那两只人参。离得远,只是扫了一眼,那个品相,定是有些年份了。 常山说道,“这两只长白山人参是送给薛家四姑娘的。” 薛翎看着这一堆东西,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说道,“你的清单上不是这样写的。” 她抬起头看着曾忆,“若是早知道这般贵重,我就不收了。” 这哪是什么当地的小特色,这倒像是送给岳家的大礼了。 不过这话,谁也不敢挑明了说。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礼,”曾忆手里拿着的一支匣子,递到薛翎的面前,“这个是给你的,你若是不想要,可是回绝我,不过车上的东西是给曾家和蒋家的一些礼品,你已经收了清单了,不能拒绝了。” 薛翎看着曾忆手中的匣子,雕刻的十分简单,但是里面的东西,她甚至不用打开看,也知道必定不是寻常之物。 “我不能再收了。”她后退了一步,说道。 “你看都不看一眼,就回绝了,不觉得太可惜了吗?”曾忆并没有收回,依旧举拖在薛翎面前。 “阿翎妹妹,你先打开来看一看,既然是曾先生的一番心意,就算不要,看一看也算是不辜负他的好意了。” 说着已经接了过来,递到了薛翎的面前。 薛翎接过来,轻轻的打开来。 她的眼睛亮了亮,里面竟然是一套簇新得器具。 和母亲给她的那一套差不多,但是做工更精细。 “这是?” 曾忆说道,“能工巧匠不只江陵有,我北地也有,这样一份礼物,算是答谢你的救治之恩,怎么,你也要拒绝吗?” 薛翎笑了笑,“你明知道,我拒绝不了。” 这样的东西,她无法拒绝。 就像第一次,他托了表兄赠了那一块岐山玉一样。 她根本没法拒绝。 不过不同于那一次。 那时,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去还这一道人情。 而现在的她想着的并不是如何去还情,而是触动于他的用心。 薛翎没有说话。 蒋修文走过来,“不只是给薛家的,也有一些是给蒋家的,既如此,我便与阿翎多谢时月的一番好意了。” “表兄,”薛翎唤了一声,这才俯身还礼,“多谢曾先生。” 刚刚说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送行2 南宫笙带着北地的官员过来相送,“我已经上奏,该有的嘉奖,由朝中做主,这一次薛姑娘顾全大局,乃女主豪杰,我替北地的民众道谢,一路顺风。” 一番道别之后。 薛翎掀了帘子上车。 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北地很多民众都自发的前来相送,长街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两排人群。 这样的景象,她曾经见过很多次,后来便变成了申讨。 时过境迁,历经两世,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目光时她的心依旧不受控制的揪了一下。 她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几分。 每个人所做的事情,只要尽了力,都不算是一无所获。 哪怕不会再像前一世初次面对这样的景象时的那种不知所措和受宠若惊。 现在的薛翎,依旧还是有些触动不已。 从前冷下去的心,在这一刻,一点点的复苏起来。 丝竹和丝雨很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两人张大了嘴,一副惊喜开心的模样。 薛翎礼貌性的还礼,然后上车。 帘子落下,隔断了所有的目光。 她并没有注意到。 常山小声的对着曾忆说道,“公子,薛姑娘性子内敛,你这样放出她要离去的消息,引得这么多民众相送,会不会让她不自在。” 曾忆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沉声说道,“不会。” 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两旁都是人群,却寂静无声,没有人说一句话,所有的目光,目送着车辆离去。 薛翎靠坐在车马上。 丝竹拍了拍胸膛,“姑娘,怎么会这么多人,吓死我了,生怕出点差错? 丢了姑娘的面子。” 丝雨说道? “你啊,淡定一些? 回去之后? 姑娘还要参与巫主之试,咱们江陵的民众只多不少? 到时候看热闹的,关心结果的? 只怕更多人。” 薛翎说道? “早上给你熬的汤药吃了吗?” 丝竹连忙点头,“已经吃了,这一次绝不会耽误行程。” “耽误了吗?”丝雨说道,“我瞧着你现在和那位常山小厮关系比以前熟络多了。” 丝竹被说的害羞起来? “急什么? 你比我年长几个月,长幼有序,怎么着也该你先,我还早,没想过这些事。” 丝雨笑了起来? “我只是说熟络,没说别的? 你扯这么多做什么。” 丝竹扑过去,扭打了两下? 才对薛翎道,“好姑娘? 你早些放了她出去? 省的她总是编排我。” 许是回程的缘故? 一行人心情都极好,就这样笑闹着出了城。 “姑娘,到了那一片山头了。”驾车的蒋旭忽然说道。 薛翎立刻就知道是那一片山头。 她掀开帘子,看了过去,这正是曾忆母亲所葬的那一片山头。 脸上的笑容收了些许,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施了一礼。 “走吧。” 丝竹和丝雨不解,不过也照葫芦画瓢的施礼。 “姑娘,这做山头有何特别之处。” 薛翎没有说。 山头渐渐的被甩在了身后,可是那个人的身形似乎已经印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薛翎轻声的叹了一口气。曾忆的出现,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意外。 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感,果然有一种致命之感。 一路十分的顺利。 到达江陵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倒是清瘦了不少,劳烦修文亲自送回来。” 蒋修文笑道,“老太太,阿翎也是我妹子,本就是应该的。不过我还要回家复命,今日不叨扰了。” 王氏对着蒋悦说道,“姑母,有空的时候带着两个妹妹回去小住,祖母很是想念。” 蒋悦点头,“这一路辛苦你和修文了,去了不少时日,应该想念小月儿了,今日就不留你们了,改日,一定回去探望母亲和哥哥。” 蒋修文让人拿进来那些礼物,“这是曾兄所赠,父亲和祖母也有,老太太和姑母就安心收下吧。” 薛家也是大富之家,看着这些赠礼,也是有些惊讶。 蒋悦说道,“可是我见过的那一位曾先生?” “正是。” 蒋悦心知肚明,“修文,下一次这位曾先生来江陵,你提前告诉我,我也准备一些回礼。” “是,姑母。” 送了蒋修文离去之后。 薛翎先回屋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洗去了一身尘埃。 然后才来到薛老太太的正房。 正好看到母亲陪着祖母说话。 踏进房门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两婆媳十分和睦的样子。 这样的景象是前一世的薛翎不曾拥有的。 那时候,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婆媳两个总是清清淡淡的,何曾像现在这样和睦。 邱氏和吴氏陪坐在一旁。 她在门边站了一会。 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薛老太太正在打量着貂皮,一面说道,“这东西有价无市,非至亲不送,非有求于人不送,这位曾先生这样的大手笔,看来有机会,我要去会一会了,儿媳妇,你见过了,人怎么样?多大年岁?相貌如何,人品如何?” 薛翎在一旁听的头皮发麻。 便笑着走进去,“此次巫主之试,曾先生乃是朝中派下来的评判官,祖母到时候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 薛翎过于坦率,薛老太太便不好再说。 “既如此,那到时候见一见吧!” 她重新更换了衣物,又将在榕城的时候,邱老太爷所赠的那一个坠子挂在了腰间。 邱氏看向了那个坠子,果然比从前寡言了许多。 “这一路舟车劳顿,阿翎好好的修养几日,离巫主之试只有一个月了,好好的准备准备。” 薛翎点头。 连日里坐了马车,这会子依旧是昏昏沉沉得,陪着祖母和母亲说了一会话,就有些撑不住了。 “阿翎睡下了吗?” 薛老太太拄着拐杖,问道。 蒋悦越过屏风,“已经睡了,婆婆坐吧。” “阿翎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不过我瞧着她清减了不少,想来一路北行,也是受了不少苦。”薛老太太说道。 蒋悦亦是心疼不已,“婆婆说的极是,只是阿翎身为薛家女,这些也是她应该做的。”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前夕 “这丫头,性子有一些像你,倒是不错。”薛老太太夸赞道。 蒋悦被说的笑了起来,“婆婆赞誉了,阿翎其实更像寄远一些,是个有担当的。” 两人说了几句,薛老太太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对着的医术和长白山的人参上。 “这位曾先生前来南地宣旨求助,只是奉了朝中的命令,就算阿翎完成了任务,按理说,也应该是上报朝堂,给予嘉奖,这样费尽心思的送礼,而且几乎摸清了我们家中每一个人的喜好和需求,儿媳妇你怎么看?” 蒋悦说道,“阿翎在她舅舅家中和曾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次又在阿翎归途之时伸之援手,我倒是见了一面,年纪和修文差不多大,模样比起修文更胜一筹,性子沉稳,言谈得当。是个百里挑一的孩子。” 其实不需要蒋悦细说,薛老太太也知道曾忆必然差不了多少。 薛老太太感叹道,“其实细说起来,在王府的时候,他也去了,不过我那时候并不曾仔细的瞧过,如今想来,这曾先生这样的大礼,若不是对我曾家有所图,那必然有些别的意思了。” 蒋悦思索了一会,说道,“我也这样想过,不过阿翎还小,不应该啊。” 薛老太太叹道,“若不是这事,阿翎这年纪,也该张罗起来了,说到底是薛家耽误了她,若是真有合适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错过。” 薛老太太说的含蓄,蒋悦点头,“婆婆说的是,我会仔细些的。” 薛老太太这才继续说道? “如今薛家也安定了些? 我记得你喜欢研制药物,等搬了院子? 劈几间出来? 给你捣腾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薛老太太这样主动说起这事,蒋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婆婆。” “也不全是为了你,阿翎既然做了巫主? 她也是要精进医术的? 既如此,单独劈几间出来用做药房,也算是省事。” “谢谢婆婆。”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阿翎和我说了? 你当时私下行医? 也是为了摸索医术,为了替燕儿治病,这样的事情,你应该私下里告诉我,白白的叫你担了这些恶名? 我又不是不通情理。” 蒋悦一向刚强,夫君过世的时候? 也少有落泪,此时? 眼睛红了一圈。 “好了,都过去了? 阿翎是个好孩子? 这女人再强? 也得有子傍身,从前总觉得寄远无后,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有女如此,夫复何求,等她再大一些,稳固根基了,你若是想要行医,我也不会反对。”她看着蒋悦说道,“放心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婆婆,谢谢你。” 薛老太太握住了蒋悦的手,“好了,一家人,不必言谢,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回了薛家之后,接下来就是巫主之试。 这一个月以来,薛翎并未外出,只是在府邸跟着母亲专研医术。 蒋悦看见薛翎那一套器具,十分的欣喜,“阿翎,这是从何处而来,做工精细,材质也是上乘,便是江陵最负盛名的能工巧匠也是做不出来。” 薛翎想起来曾忆,曾忆轻描淡写的赠给她。 不过这样的东西,想来也是用了一番功夫,不说别的,曾忆只是看了几眼,就记住了器具的样式和尺寸,而且还能在原有的形状上精简到最佳状态,也是用了一番心思。 “是曾先生所赠。”薛翎说道。 蒋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薛翎,“这位曾先生的确是用了心思。” 薛翎点头,岔开话题,“阿娘,开始吧。” “好。” 时日过得很快。 到了五月,天色已经炎热了起来。 这一个多月,薛翎过得十分的顺畅。 因为有邱家的坠子在手,邱氏也不敢生事。 而吴氏时常帮着蒋悦管家,也是十分的和睦。 薛凤如今也收敛了不少,只除了薛莲,不过薛翎并没有放在眼里。 五月的天气,时常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 薛抬手上拿着一柄团扇,轻轻的扇着风。 手中拿着一本书册。 一转眼已经四个月了。时间过的真快。记忆似乎回到了上一个世界。 薛翎也有些恍惚。 她抬起头,看着丝竹额头上似乎也沁出一点点的汗珠, “这么怕热?不用替我扇了,一边歇着吧!” 丝竹摇头。 薛翎笑了,“去吧,丝雨炖了些绿豆汤,去喝上一碗,祛祛火气。” 丝竹偏着头,看薛翎翻看着医术。 “姑娘,看的是太太那一本吧,马上就要巫主之选了,姑娘不看看相关的书册吗?” 薛翎放下书册。揉了揉眼睛,“不用了。” 丝竹笑道,“姑娘必是胸有成竹吧!” 正说着,丝雨走了进来。“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薛翎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正要去找祖母。” 她来到薛老太太的院子。 厅房里摆放着那张璇玑琴,天色渐晚,通体散发黑色的璇玑琴,看起来神秘不已。 薛老太太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璇玑琴的那种激动神色。 平和,淡然,她坐在琴前,拨弄着琴弦。 古琴发出闷哼的声音。 薛翎坐在了薛老太太旁边,“祖母想要听吗?什么曲子都可以,我奏给祖母听。”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 看着薛翎,“阿翎,这张古琴,今日便正式的传承给你。” 薛翎看着薛老太太,“祖母,不必了,我的巫术虽然谈不上精湛,但是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来点缀巫术。既是祖父留下来的东西,给祖母做个念想也好。” 薛老太太笑了笑,带着一种释然,“宝物空置,便是暴殄天物,物尽其用,方是天道,阿翎,薛家被绑在这巫主之位上已经几十近百年了,外人瞧着风光无限,我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中年丧夫,老来丧子,作为一个在后宅待了一辈子的女人,只有一种悲哀的感觉,我和你娘想法一样,只盼着你顺然一生,不求其他,这巫主的比试,你随意一些就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敢责怪你。”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比试1 末了,薛老太太又说道,“这家主的位子,只要你想坐,除了你,谁也拿不走,只要祖母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欺负我的阿翎。若你累了,不想做家主了,便给他们去做,祖母都随你。” 薛老太太说了这句话,把薛翎搂紧,“阿翎,家族虽然很重要,但是祖母现在更希望你过得开心平安,比起这个,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想起来往事,“你祖父过世的早,你父亲也过世的早,他们的一生都绑在家主甚至巫主这个位子上,” 提起亡亲,薛老太太的眼圈也红了起来,“我至今还记得,你爹爹最后的那半年,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放下一切,好好的陪着家人过几天自在的日子。因为后继无人,始终脱不下这副重担。我现在想起来,依旧懊悔不已,如果那时候不是过于在意这家族荣光,应该随了他的意,我母子终究缘浅,他接下家族的担子不过十七八岁,从此便忙碌起来,哪里有多少时间陪陪家人,阿翎,你若是觉得累了,祖母绝不会阻止你。” 薛翎听到祖母说起这些,有些触动。 薛老太太自幼所受的教导就是家族高于一切。 无论是在母家,还是在夫家,都是以家族为重。 前一世的薛老太太也是疼爱薛翎疼到了心坎里,但是这样的一番话,也绝对说不出来。 这一世,很多事情,果然已经不一样了。 薛老太太的这种转变让薛翎心里感触良多。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已经记不清楚前一世的情景了? 只记得祖母对她的点点滴滴? 为了她一点点的将自幼奉行的准则都抛之脑后。 过去的一切好像已经很久远了。 而今生的一切让她有一种弥足珍贵的感觉。 “祖母,有些担子一旦担上? 就没那么卸下? 但是,我答应祖母? 若有一日,我觉得累了? 我一定告诉祖母? 但是现在,我不累,” 她笑着宽慰,“祖母? 能者多劳? 我现在有这个能力,能担下这个重责,并不觉得累,人这一生,总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心念? 悄无声息的发了了一点点的转变。 “好。”薛老太太含着泪说道,“不愧是寄远的好女儿? 是薛家的好女儿。” 薛翎将双手放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动琴弦? 用了薛家独有的解咒旋律。 然后, 指尖滑动? 一段流动的音符回荡开来? 旋律宁静而美好。 似乎能感觉到弹琴人的平静如水。 薛老太太听着薛翎弹奏的音律? 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的舒展开来。 “阿翎,这是静心曲?” 薛翎点头。 随意的继续拨弄着琴弦。 旋律宁静而美好, 一曲终了,薛老太太已经平心静气许多,她看向了薛翎。 薛翎点头,“正是薛家的静心曲。” 薛老太太被这旋律勾起了许多往事,“我曾听你祖父弹奏过,我年轻的时候,也偶有不如意的时候,你祖父会替我弹奏此曲。不管多难的事情,都能放下。阿翎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谢谢祖母夸赞。” 薛翎想起上一世,她弹奏的最多的就是这静心曲。 一曲静心,到后来已经有了依赖之感。 依赖于曲乐带来的片刻安宁。 以至于,闭上眼睛,也能将每一个音符烂熟于心。 不过第一段旋律在指尖流淌的时候,薛翎真的有一种时光静止的感觉。 难怪这璇玑琴被薛家奉为至宝。 和普通的古琴演奏出来的效果全然不同。 薛老太太看向了璇玑琴,“这琴是薛家之宝,便是巫术一般的,所奏之乐也能达到巫师的境界,若是巫术精湛的,更是能成绝响。不过,如今这薛家,除了你,没人有资格拥有这古琴。” 薛翎知道祖母铁了心,便说道,“是,多谢祖母。天色不早了,祖母好好的歇息就是。” 出了薛老太太的院子,丝竹说道,“我方才听太太说起,表公子来信说是曾先生昨日已经到了江陵,同来的还有长孙殿下。” 薛翎点头表示知晓,南宫笙会来观看比试,她并不意外。 “同行的还有许小姐。” 许岚风?薛翎有些意外,抬眼问道,“许小姐?和长孙殿下一起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许小姐派人送了信笺给姑娘。” 说着双手捧着一张素花笺递给薛翎。 里面只写了两行字,“一别月余,有时间一叙。” 薛翎看着花笺上的字,一笔一划,写的极端正,有了秀雅端庄的姿态。 薛翎将花笺收起来,想起来曾忆和她说起的关于许岚风的那些事。 这世间上,哪有真正的顺心顺意,明面上的背后,会有多少看不到的伤痛,谁也不知道。 字如心情,单看这字体,许岚风已经被迫成长。 “先收起来吧。” 回了房,薛翎洗漱完毕,便躺了下来。 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来曾忆。 想起曾忆明里暗里所做出的那些事。 她都一清二楚。 一别数月,这些时日,她都不曾想起曾忆,可是就是刚才,听到丫头提及,此时此刻,那个熟悉的身形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有些不受控制的期冀着重逢。 薛翎渐渐得睡去。 巫主之选定在了江陵的巫医楼。 这一座巫医楼占地极广,除了用于五年一度的巫主之选,每年各种要事,也会在此处传达。 这是一座颇有些古韵的楼。 整座楼带着一股暗沉的气息,和薛家一样,贵气,沉闷 薛翎踏进巫医楼,不同于前一世的忐忑不安,这一生的她从容不迫。 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全然不一样了。 她有了底气和自信。 在大堂里遇到了舅舅蒋明旭和表兄蒋修文。 蒋修文主动的离了一些距离。 薛翎知晓蒋明旭在等她,便走了上前。 “阿翎,听你母亲说起你已经准备好了,感觉如何?可会忧心?” 他虽这样问,语气却实轻松自在的,对于薛翎倒是十分的放心。 薛翎说道,“多谢舅舅关心,祖母说了,让我随意就好,不必过于担忧。”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比试2 蒋明旭说道,“能这样想也好,你是新晋家主,年纪还小,又是晚辈后生,还是女儿之身,就算是偶尔有些不足之处,也不会有人过多苛责,再者,我会帮你的。” 薛翎道谢,“多谢舅舅。” 两人说着,往里走。 快到里间的时候,薛翎才对着蒋修文说道,“表兄,请把这个转交给曾先生,服用的法子我已经写在纸上了。” 这是这几个月,她与母亲一起琢磨出来的方子,专程用来调节睡眠的药丸。 反复试探过好几次,又有府里的一些年纪大的婆子尝试过,确认药效不错,的确改善了睡眠。 这一瓶药丸,准备给曾忆,也算是还礼。 蒋修文并没有接,故意说道,“阿翎一向性子爽朗,自己拿给他就好,何必拐个弯呢?” 他指了指前方,“他已经到了,你可是担心比试在即,不能和评判官过多牵扯,等结束之后,再给她也是一样。” 蒋修文性子极好,只要是弟妹所求,从来都是一口应下,这是头一次回绝薛翎。 薛翎有些微的愣神,她明白蒋修文的意思,“表兄说岔了,未曾比试,便与评判官过多牵扯,对他对我都不好,不过等比试结束还要好几天,这药物先给他,若是他吃了有些什么症状,也好告诉我? 他离去前我可以改善一下药方。” 蒋修文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 “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不想见他了。” 薛翎笑了起来? “怎么会。” 蒋修文便将药丸接了过来? “阿翎我可说好了,我只帮你这一次? 以后有什么需要转交的,你自己去找他? 我不帮忙。” 薛翎抿着嘴笑道? “哪里还有其他的。多谢表兄。” 正说着,一抬头,发现曾忆的目光看向了这边,不由得有慌乱。 “表兄? 我先去了。” 薛翎走过去? 余光瞥到了一片衣角。 是曾忆惯常所穿的青色衣衫。 一眼就在回廊下遇到曾忆。 一隔月余,乍然遇见,薛翎停了停脚步,只是停了片刻。 曾忆来了江陵,已经好几日了? 不过这一次却并没有主动的找过薛翎。 曾忆曾经请过薛翎替他调理睡眠。 不过后来一直抽不出时间。 这事薛翎一直放在心上,还在仔细的琢磨这药方。 后来? 在北地,薛翎知道了他的心思。 曾忆主动保持距离? 不再如往常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薛翎抬起头,便大大方方的上前? “曾先生。” 曾忆看着她? 微微的点头? “好久不见,愿姑娘得偿所愿。” 薛翎轻声道谢,然后侧身走了过去。 蒋修文回过头,正好看向了曾忆走了过来,颇有些无奈的伸出了右手,手心里是一个白色的瓷瓶,还有一张折成四折的宣纸。 曾忆的心里咯的一跳,看着蒋修文手底里的白色瓷瓶,眼底发凉。 “她,不愿自己拿给我?” “做个留恋吧,”蒋修文并不回答,将瓷瓶递了过去。 曾忆接在了手中,“我以为,她”说着摇了摇头,反而爽朗的一笑,“也是,巫主之试在即,自当如此。” 这下轮到蒋修文诧异了,“你倒是看得开。” 曾忆笑道,“因为所求不同,我从一开始所求,就是盼她安然。只要她安好,我又怎么会看不开。” 蒋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把薛翎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转达了一遍,才继续笑道,“没想到时月也有这种忐忑不安的样子,不过,这回你想错了,我们阿翎才不像一般小姑娘那样扭扭捏捏。” 曾忆这才发觉自己被捉弄了。 不过他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真的这样说?” “是的,你拿着吧,吃的怎么样,自己和她说。” 曾忆接过白瓷瓶。 心里已经落下心来。 蒋修文看着他说道,“时月,你算是栽了,以后就等着被我们阿翎玩弄于鼓掌之间吧!” 曾忆反而笑了起来,“甘之如饴。” 蒋修文本来只是和他说一句玩笑话,倒是不曾想他接上这样的一句话,一时征住了,好半晌才说道,“还有一事,姑母一早就和我打听过你什么到江陵,说是要答谢你的赠礼,而且,” 他笑的意味深长,“据说是薛家祖母想要见见你。” 曾忆并不意外,“是该去拜访一下。” “走吧,”蒋修文说道,“等比试之后再说,你希望哪家夺得巫主?” 曾忆没答,“修文呢?你觉得哪一家可能最大。” 蒋修文说道,“若说希望哪一家,那自然是蒋家和薛家,若是看真实的情况,我觉得邱家倒是可能性最大。” “邱家?” 蒋修文说,“阿翎虽然去北地祈雨成功,不过年纪太小,和三位长辈对阵,吃亏在年纪和阅历上,家父在巫术上终究是略逊一筹,决试比的是巫术,很难取胜,而吴家伯伯身子骨不好,上一次去北地之前,亲口承认的,思来想去,邱老爷子无论是巫术,还是阅历,都最有可能担下此次巫主。” 曾忆并不认同,“阅历也好,年纪也罢,都不能决定最后的结果,总要比试了,才知道如何,这一次比试,长孙殿下和江陵王都在,作假绝无可能,拼得都是实力。走吧,我们先进去看看。” 曾忆踏进主楼。 主楼一共三层。 第三层是一个镂空看台,低头看去,底下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果然是人山人海的,就连对面的茶楼,也坐满了人,就和前一世一样。 这个看台十分的宽阔,四方桌子便是薛蒋邱吴四大家族的坐次。 底下有旁观人员,皆是四大家族的嫡系亲属。 最上首,坐了江陵王和南宫笙。 稍下一点的位置坐了江陵知府和曾忆。 再下首之处,额外请了当地一些小有名气的巫医前来旁观。 整个看台十分的安静。 而底下的民众已经是谈论的热火朝天。 江陵的巫主之选,五年一度,但是每一年毫无悬念的归于薛家,关注的民众并不多,在所有人的心中,已经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今年的意外,成就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比试3 这种状况前所未有,朝堂还专门分派了评判官,五年一度的巫主之试,再也不是如往常一样毫无悬念,而是凭借真本事,真刀真枪是比试,没人知道最后落于谁家,比试的结果吊足了整个江陵百姓的心。 巫主对于民众来说,神圣而尊贵。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变化,未来变成了不可知,百姓心里不自觉的有了些许恐慌。 故而人山人海,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几乎出动了半数之多的人数。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看台。 一眼望去,皆是男子,最年轻的便是不足弱冠之年的曾忆和南宫笙,除此之外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 在一群大老爷们儿之间,薛翎纤细的身姿便显得格外显眼而突兀。 薛翎一身素衣,为了简洁大方,将一头青丝束起,十四岁的年纪,一张稚嫩的小脸即便神色淡然,依旧偷着稚嫩,端坐在一群大老爷们之间的薛翎,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没有人出声,但是所有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打量着薛翎,只是这目光更多的透着不以为然。 底下小声的谈论。 街道上的赌庄也暗暗的营业。 压四人之中谁是下一届巫主的,已经高达千金之数。 其中,(自然是以蒋明旭和邱老太爷的呼声最多,差不多平分秋色。 再者,吴家家主的呼声次之,而薛翎几乎无人提及。 五月的天气炎热,但是街道上集满了人。 一个说道,“那薛家姑娘年岁也太小了些,这个年纪,即便是个男娃娃,接下家主也是玩笑一般,更何况是个女娃娃,这薛家怎么也是南地巫族之首,怎么这样不知分寸,让一个小姑娘担起一家之主已经让人贻笑大方了,竟然能参与这巫主之选。” 另一个说道,“我记得她自荐去了北地祈雨,听说成功了的。” 先前那声音说道,“应该没成功吧,我有个亲戚在府衙当差,没听到说朝堂来人,也没有任何嘉奖,去的时候还有人专程去接,回来的时候,据说就是这样回来的,长孙殿下也不曾派人相送,而且我听说,薛姑娘离开之后,皇长孙还在北地挖渠,十有八九没有成功。” 这一次的巫主之选,惊动了近乎半个城。 巫医楼下围满了民众。这样的谈论声悄悄的传了开来。 对于薛家,大多数人都一种特别的依赖之情,现在都惋惜的说道,“看来这一次比试之后,这江陵四大巫族的排名要重新发生变化了。” 所有的目光总是不可避免的落在了薛翎的身上。 带着似不以为然,似惋惜的神色。 薛翎耳尖,这样的谈论声虽然嘈杂,但是依旧有一句两句飘入她的耳中。 其实,即使听不到,她也能约摸猜得到。 前一世的薛翎虽然最终依旧获得了巫主之位,可是,她全程绷着一颗心,忐忑不安。 此时的她,静静的坐着,感受着围观群众目光的洗礼,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坐了没有多久。 钟声响起。 江陵王这才起身,“江陵之地,巫族世家已经传承了近百年,自上一任巫主过世,巫族巫主空置已经近半年,今日开台竞选,必择出最佳人选,不辜负各位的期待。” 他转过身看向了曾忆,“这位曾先生是朝中委派下来的主考官。更有长孙殿下前来观礼,便由曾先生说一下比试。” 曾忆站起身来,“我与王爷商议过,这比试赛程,依旧沿用从前的规则,第一试,分为两组,两组之中,择优进入决试,决试的两人,三日之后选出巫主。” 他说完之后,底下沉默些许。 然后有人提出问题,“这分组却并不公平,四人年纪不同,阅历不同,巫术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分到的那一组的对手偏弱,岂不是直接过关,对另外两人并不公平。” 这人并没有直言,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就是,谁和薛翎一组,谁就是直接过关。 曾忆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和这人说的恰恰相反,抽到和薛翎一组的并不是幸运。 这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抽签分组,本就有气运加身,再者,四位能作为一家之主站在这里参与比试,必是巫术出众,有过人之处,这第一试的名号便是过关斩将,各位家主必须拿出各家绝学尽力比试,赛场上一分高低,不论情意。” 曾忆这一番话说完,果然无人再说。 “现在便开始分组了。” 曾忆让人拿出一个签筒。 所有的人看着这签筒,都是一幅疑惑的神色。 曾忆说道,“这只是普通的签筒,不过这一次抽签,却有些不一样。这签文是分为黑白两色,抽中相同者,则被分为同一组。” 一个声音响起,“当初江陵王发下文书的时候,曾经说过,若是巫术得分过低的,则五十年之内不得参与巫主之试,” 提问的是江陵的知府,“下官身为知府,也是秉着为民众负责的意思,问一下曾先生,所言得分过低,如何评判?” 这个问题的确是很多人好奇的地方,曾忆指向了四面屏风,屏风上上面绣着山水图案。 四个屏风后面分别坐着四个人。 “一炷香时间,用所学之术断出是男是女,有何病症,断错或者断不出,则视为出局。取消比试资格,而,和这出局之人抽中同一色的直接进入决试,不知道各位可有其他的疑问。” 和薛翎抽中同一色的不是别人,正是邱家的老太爷。 邱老爷子年岁最长,德高望重,无论年岁,还是巫术,都已经让人信服,赌局开始,邱老爷子的呼声也是最高的,故而,和薛翎一组,倒是也无人觉得邱老爷子占了便宜。 见无人提出异议,曾忆看向了四人,“四位家主不比寻常巫医,这样的难度对于巫医世家只能算是入门级别的,算是给各位家主一个试手罢了,若是断不出,想来也无法对南地百姓交代,若是各位家主都没有意见,便开始吧。”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比试4 这话说了出来,消息很快就传出去,楼下有围观的民众依旧在交头接耳的,“这难度,只怕薛家的姑娘要出局了吧!我听说薛家的姑娘还没开始行医问诊呢。” “是啊,这姑娘得了巫医的名号,便去了北地,回来月余,也不曾开始行医问诊?你们知道她巫术如何?” 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真本事,先看看吧。” 屏风之后,看不出什么。 不过这用巫术断男女,断病症,对薛翎来说,并非难事。 底下依旧是议论纷纷,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围绕着薛翎反反复复。 “我听说,前往北地这样大的事情,若是祈雨成功,朝廷却没有人前来嘉奖,十有八九没有成功。” 又一个说道,“上次巫医考试,我听说薛三姑娘就是以卜筮之术免试通过的,这第一轮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吧。” 对于薛翎的巫术,大致分为两波阵营,一波认为她有些本事,一波并不这样认为,两波人围绕着她争论不休。 不过,即便如此,压薛翎胜出的依旧是屈指可数。 薛翎端坐着,感受着一波一波打探目光。 她看着水墨色的屏风,看不到对面的身影。不过,虽然很多的事情已经变了,但是这件事却丝毫不曾改变。 薛翎深深的呼出来一口气。 第一卦,她用了简易的算法,得出的结果,也和前一世没有什么两样。 能坐在堂中的,对于卜筮之术都是略知一二的,看着薛翎手里的卦象和娴熟的手法,都在暗暗吃惊,并没有说话。 屋子里鸦雀无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薛翎放下卦象,直接呈上了答案。 而这个时候,其他三人还在继续测试。 厅堂里依旧是鸦雀无声,不过所有的目光里都看向了薛翎。 探视,质疑,嘲讽,夹杂着很多无法分明的情绪。 邱老太爷是第二个呈上答案的。 蒋明旭第三个。 吴家家主犹豫了一会儿,也呈上了答案。 江陵王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结果对他来说,这比试的结局如何,并不重要,谁被选为巫主,对他而言,也都无所谓。 不过私心而论,他倒是有几分好奇,薛翎是否真的能胜出。 薛翎也很清楚江陵王的想法。 四人之中,邱老太爷已然是日暮西山之年,年岁老矣,即便胜出坐上巫主之位,也是难以久远。 到时候,要么重新再选举一次,要么依照旧例由吴家新任家主继承,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最好的选择。 而吴家家主亦是如此。 吴家家主年纪虽然正是壮年,但是多年顽疾,已然熬不了几年,面对的情况比邱家强不了多少。 至于蒋家蒋明旭,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偏偏蒋家嫡子和皇长孙幕僚曾忆走的很近,这也是江陵王一直犹豫着不肯拉拢蒋明旭的原因。 这样一对比,薛翎便有了脱颖而出的趋势。 巫术出众,能当大任。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薛翎的女儿身,这也是前一世,江陵王最看中的地方,女儿身,比起男子更易掌控。 如果薛翎能胜出,对于江陵王来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江陵王接过了答案,并没有细看,然后转手递给了曾忆。 曾忆看了看,然后说道,“四位家主都在限定的时间里答出来了。” 曾忆抬起手,“答案已经提前写了下来,请知府大人比对。” 江陵知府看了之后,说道,“下官看过之后,这四位家主不愧都是江陵数一数二的巫医,这样的试题果然是难不过四位家主,稍作休息,可以参与下一路比试。” 为了表示公允,江陵知府,还将答案递了出来传阅。 即便如此,很多人还是坚持认为薛翎是弄虚作假了。 薛翎并不在意,走了过去,这一世,她故意拉长测试时间,可是其他三位家主,依然等她交了答卷,才依次交答卷。 前世,似乎也是这样,当时,她答得很快,并没有觉察出来这其中有三位长辈刻意想让的因素。 心态不一样了,可是薛翎依旧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她走了过去,大大方方的说道,“多谢三位长辈手下留情。” 她这样一说,果然有人小声谈论,“我就说,四大家族本就是姻亲,其他三位家主都是这薛姑娘的长辈,肯定是手下留情,看来这姑娘的巫术真的一般,也不知道是怎么担任薛家家主的。” 薛翎恍若未觉,她和邱老太爷被分成了一组。 邱老太爷也听到有人这般议论,便笑着说道,“丫头,拿出你的真正的本事来,刚刚这一出,很多人都不相信你是有真本事的,你便给她们瞧一瞧,你跟着你爹爹学了多少。” 对着邱老太爷,薛翎十分的恭敬,“多谢舅祖父我会全力以赴的。” 邱老太爷的眼中透着赞许,“我想起来那时候,所有的目光围绕着寄远,我看到他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男子汉,也不过用了短短的几天时日,人被逼到绝境,就是重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相信你不会叫我失望。” 前世的境遇,薛翎对于邱家和吴家插手薛家的家主之选,一直芥蒂很深。 至此,终于放下了些许芥蒂。 她扯下腰间的那一枚坠子,这坠子是邱老太爷对她的承诺,不过,赛场如战场,她却并不需要相让。 “舅祖父的心我明白,但是这一次事关于江陵之地的大计,这个坠子带着,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舅祖父当初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现在我只想好好的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走下去,我想撇开所有,以薛家家组的身份和邱老爷子好好的较量。” 她看向了蒋家和吴家,“蒋吴两家家主亦是如此。这样的比试前所未有,无论输赢,都要坦荡。” 薛翎手里的坠子落在了丝雨的手里,“你替我好好的收着,等比试结束之后,再还给我就是。” 丝雨捧着坠子后退。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初试 邱老太爷在一旁听了,不由得赞许不已,“好,丫头这样有志气,不愧是寄远亲自教出来的传承人。” 这一声称赞十分的洪亮,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对于邱老太爷来说,一开始怜惜晚辈之情,和愧疚之心占上乘,所以给了薛翎这一枚坠子,算是一个承诺,现在看见薛翎此举,更多的是赞许。 一个小女子的胸襟如此宽广,便是男子也做不到,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薛翎轻声一笑,“爹爹自幼就教导我,输并不可怕,但是赢一定要赢的坦坦荡荡,我收下这坠子,便是收下了舅祖父的一片好意,不过这比试输赢,应该是各凭本事,全力以赴,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尊重对手和规则。” 邱老太爷哈哈一笑,“阿翎这一番话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你这样坦坦荡荡,我自然是要用尽全力,既如此,我今日便与你好好的比试一场,是胜是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力以赴,丫头,我邱家擅长的是熏香幻术,虽然你舍下这坠子,可是等一会,我不会因此手下留情,你可害怕了,若是害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薛翎笑了起来,“能够和舅祖父真刀实枪的较量,是我期盼已久的事,是输是赢,都是一件终身难忘的事,请赐教。” 蒋明旭在一旁听了,暗暗的点头,“阿翎方才这一番话,说的极好,你年纪还小,日后成就定然匪浅,今日比试尽力就好,无论是输还是赢,都是一种不错的经历。” 薛翎收起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是,舅舅。” 自此。 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 到了现在,围观民众越来越多。 既便看不到这边的情况,可是底下若隐若现的嘈杂声依旧是此起彼伏。 “这一次比试,与以往不一样。” 南宫笙朗声开口,“天下之巫,以南地为尊,南地之巫,以江陵为尊,能作为江陵的巫主,庇护的并不只是这一方水土,更是举国的百姓,这也是这一场比试颇得朝堂重视的原因。” 南宫笙说罢,抬眼看向了四人,“我知道,江陵四大巫族都是姻亲,不过这一次比试并不只是各位彼此之间的较量,而是为南地择出一位最合适的巫主,这不仅仅是南地之事,更是举国之事,希望各位拿出所有的本事,全力以赴。” 南宫笙说完之后,便开始了第一轮比试。 这一轮比试叫做过关斩将。 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 一前一后,两间门。 前门进,后门出。 先出着胜。 听起来十分的简单。 但是这一轮比试却十分的艰难。 不仅仅是巫术的考量,更是心态,毅力的一种较量。 进门容易,出来难。 这后门想要打开,必须合两人之力才能开门,但是胜出的只能是一位,也就是说,这一关想赢,必须其中一人心甘情愿的认输。 薛翎走了进去,眼底是无畏的光芒。身后的门被关上。 隔绝了一切光线和声音。 这里就是一件小小的房子,可是给人的感觉,虚无,空洞。 即便是白日,里面也如同黑夜一般。 这样的设定,也注定了,这一场比试是做不得假的,故而,所有的人都在关注着这比试的结果。 曾忆看着被关上的门,眼眸轻轻的一皱,眼底的担忧若隐若现。 南宫笙的视线落在曾忆的身上,调侃道,“这比试关卡是你选的,怎么?现在后悔了?” 曾忆敛去眼底的担忧,再一次睁开眼眸,已经是古井无波,他拱手说道,“回长孙殿下,这样的比试从未见过,故而多看了几眼。” 南宫笙也不拆穿他,只是淡然一笑。 江陵知府并不知道南宫笙这一句话内里的含义,见提到这比试,便主动说道,“也难怪曾先生不曾见过,便是我在这江陵为官三年,也从不曾见过。想来王爷应该是见过的。” 江陵王笑的一派和悦,“说起来,本王自十来岁来到这江陵为王,至今已经近三十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比试。故而,这比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本王也不知道。只听闻这巫医楼至今已经逾百年,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巫医,可有谁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薛承敬说道,“回王爷,我也是听先父在世之时说起过。这巫医楼是四大家族合力建成,建成之后,便举行了比试,胜出的便成为巫主,当时四人之中,以薛家先祖胜出,先祖此后,活到九十有余才先去,这几十年以来,每每胜出,薛家便一直稳坐巫主,而后,巫主一直由薛家传承,每五年一度的比试也由繁到简。至于这比试阵法,每一年都会休憩一番,不过这些年,鲜少有机会真正的比试了。” 薛承孝也说道,“其实这阵法很简单,就是在建造之时,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和外界的声音,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从前门到后面不足五米,只要其中一人认输,协助另一人,合力才能打开门。这就是比试的规则。” 越是简单的规则,其实越难。 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不服输的性子在里面。 想要一个人心悦诚服,其实并不简单。 比试也是一种战场,那样的气氛之下,单凭一点姻亲或者愧疚之心,甘心认输,并不可能。 这也是薛翎不愿意用那个坠子的缘故。 人性,她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 更何况,她自有傲骨,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取胜。 生而为人,可以用计谋,可以用手段,但是必须凭借实力。 此时,薛翎这一种心情无人知晓。 当然,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最先出来的会是谁。 那禁闭的木门,隔绝了所有。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曾忆紧紧的盯着木门。 拳头不由得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并没有过多久,但是对于曾忆来说,就像是度日如年一样。 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蒋家家主先出来了。” “蒋家家主第一轮比试胜出。”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幻影 曾忆看了过去。 蒋明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明显十分疲惫,一双眼睛,本是熠熠生辉,此时看去也是黯淡不少。 没有人知道比试时发生了什么,但是蒋明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快要虚脱一样。 薛翎依旧没出来,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曾忆心里有些燥乱起来。 事实上。 薛翎踏进房间,就感觉里面黑的可怕。 上一世的比试,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薛翎站在黑暗之中,并不能估算邱老太爷的位置。 这时候,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是薛家的熏香。 薛翎立刻估算出邱老太爷和自己的距离。 只这一瞬间。 薛翎屏住了呼吸,左脚后退了半步,右脚前进了一步,按着八卦的方位挪动着步伐。 脚步急而平稳。 那异香果然无法再近身。 邱老太爷听到声音,笑道,“阿翎果然有些本事,曾听闻薛家巫舞,可散乌云,遮日月,求雨雪,寄远在世,更是闻名遐迩,如今,我也想看看阿翎学到哪一步了,不过,你现在这般只守不攻,难以获胜,既如此,便试试邱家的幻影香吧。” 香的气味骤然变化。 薛翎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幻影香,不过感觉气味更轻盈,带着一种迷惑的触感,她的脚步加快。 那香的势头又急又猛,若要避开,必得反还回去。 薛翎明白,这是邱老太爷逼着她还击。 薛翎有些微的迟疑。 前一世,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专研巫术之上。 她不是没有还击的法子,只是到底心软了几分。 一旦反击,邱老太爷这般年纪,只怕是经受不住。 薛翎微微的有些犹豫。 就这一瞬间的犹豫,那迷香又猛又快,已经叫薛翎吸进去不少,薛翎暗叫不好,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错步,只觉得香气袭人,周遭已经换了场景。 她暗暗心惊,觉察到自己已经中了香,脚步发虚,已经跌坐在地。 薛翎并不担心这香会有性命之忧,不过这香名为幻影香,只怕没那么简单。 周围忽然变得敞亮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雪地。 江陵之地位于南地,极少有过大雪纷飞的时节,那样大的雪,在薛翎的记忆里,只有过一次,就是她过世的那一年。 而现在正值五月,哪里来的雪。 白雪皑皑,触目伤怀。 这样的场景,她似乎已经忘了一干二净,可是现在呈现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真的一样。她才知道有些记忆,早已经刻入心底深处。 薛翎觉察到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幻觉,她摇了摇头,眼前的景象却挥之不去。 一切似乎回到了那一世的终点,她有些恍惚,看着这满天的雪花。 心里茫茫然,身后似乎是薛莲柔声细语的嘲讽扎心。 每一句话,在耳畔不住的回放,恍如昨日。 心底的悲伤萦绕周身。 她躺倒在了这雪地里,挣扎不开,只觉得周身都是冰冰凉凉的。 意识渐渐的涣散。 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去世的那一个雪天。 纤弱的身姿,躺倒在雪地里,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的变凉。 而心也随之变凉。 她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在默念着咒语。 “怨气不消,不堕轮回。 往后余生,不死不休。” 风云变幻,力道无穷。 分不清,是梦还是幻。 只觉得身子一轻。 瘦弱冰凉的身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滴滚烫的泪水打落在她的脸颊之处,耳畔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来迟了。” 这声音是这样的熟悉,她这时却想不起来是何人在耳畔说话。 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只有堂兄,表兄,但是都没有这样低沉沙哑的声音。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似乎透着一股绝望和愧悔。 薛翎的身躯在咒语的驱使之下,变得如同一把利刃,而那个温暖的怀抱身出咒语之中,颤抖起来,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松手。 她睁开疲惫的双眼,想要看清抱着自己的是何人? 雪地旁边,散落的是明黄色的圣旨。 露出来的一角,隐隐约约的看到了赐婚两个字。 薛翎的脑海里不断的交织着,分不清是真是幻。 她紧紧的握着手心。 眼角微微的湿润,再一次睁开眼睛,眼前的雪地已经消失不见,周遭依旧是一片漆黑。 薛翎在一瞬间清醒。 那个身影,那个温暖的怀抱,不是别人,正是曾忆,曾时月。 疑虑,不解,交织在一起。 薛翎却没有时间细想,脚步有些迟钝,她忍住疼痛,口中默念着咒语,双手交缠,变幻莫测,身形越来越快,渐渐的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现在的薛翎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走出去,亲口问一问曾忆,她刚刚看到的是真是假。 幻影香已经尽数被驱除,打回在邱老太爷的身上。 薛翎只用了七分劲道。 邱老太爷已然跌落在地上,露出心悦诚服的笑声,“常言道,后生可畏,诚不欺我,阿翎是第一个破了我的幻影香的人,你胜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薛翎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舅祖父承让。” 她推门而出。 骤然的光亮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应,薛翎本能的伸出右手,挡住了光线,透过指缝,看到了一张担忧的容颜。 薛翎有些许的恍惚。 如果,方才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她当时默念了咒语之后,冲进来的是曾忆。 这咒语是薛家下卷术法之中最强大的一种咒法,若是曾忆接触过她,那么,必然也会与她一同被这咒法卷入这一世。 所以,她心里似乎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 曾忆和她前一世是什么牵扯上的,她并不清楚,但是,她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曾忆和她一样,有着前一世的记忆。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苦涩 薛翎坐在自己的做次上,听到江陵王公布决试的名单。 舅舅进入决试,本在她的预料之中,也就是说,和上世一样,这巫主最后的对决,依然是她和舅舅。 念到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来,看向了舅舅,她早已经料到,决试比赛,她的对手会是舅舅。 薛翎朝着舅舅笑了笑。 侧过头,还是一眼就看到曾忆。 离得有些远,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 浮在她耳边的只有那句分外清晰的话语,“对不起,我终究是来迟了。” 那声音沙哑苦涩,透着绝望和悔恨,叫人听了一次就不忍心再听第二次。 偏偏在她的耳畔反反复复的回响。 薛翎抿起了嘴唇,生生的别过了头。 心已然乱了几分。 进入决试的名单早已经传了出去,对于蒋明旭的胜出,很多人都觉得并不意外,不过薛翎闯入了决试却叫很多人没有料到,因为押薛翎胜出的几乎没有,故而赌坊赔的人居多。 “邱老爷子怎么会输给薛家姑娘,一个小姑娘而已,能有多大能耐,不是故意认输吧!” “怎么可能?换了你,你会故意认输吗?” “自然不会。” 战场无父子,就算是亲戚,也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谈论声噶然而止。 “三日之后,便是甥舅决战,你们觉得谁会胜出?” 这一回,谁也不敢拍着胸脯的说道,蒋家家主必会胜出。 “没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半点不假。薛家姑娘看不来毫不起眼,也不知道是怎么胜出的?只怕还是薛家巫术更胜一筹。” 不过很快就有人说,“三日之后的决试,比试开诚布公,据说尊重民众的意愿,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底下谈论的热火朝天。 而江陵王抬起手,看着薛翎,笑的十分欣慰,“没想到阿翎竟能胜出,既如此,薛家家主和蒋家家主进入决试,三日后,定出新任巫主。此次决试与以往不同,不仅要凭借实力和本事,更是要顺应民心。两位家主回去好好的休息,三日之后,定出胜负。” 薛翎起身,走到蒋明旭面前,唤了一声,舅舅。 蒋明旭笑的欣慰,那是真真切切的欢喜,“阿翎,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也没有辜负你爹爹的期待,更是为薛家争了荣光,三日后,好好的拿出你的本事来,舅舅很欢喜。” 薛翎说道,“多谢舅舅。” 蒋明旭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做的不错,去吧,你娘和你祖母都在等着你。” 薛翎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母亲和祖母。 母亲眼中都是笑意,细看来,含了点点泪光,“阿翎,你做到了,”她含着笑说道,“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的女儿却做到了,阿娘以你为傲。” 薛老太太说道,“阿翎,今日不错,三日后的比试尽力而为就是,不必过于在意胜负,你年岁还小,以后的路会越走越宽阔,一场比试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邱老太爷没有半分落败的苦恼和气馁,只是年纪大了,经过一场比试,到底有些疲惫不堪。 此时拄着拐杖走过来,“姐姐偏心,一心只有一个小孙女,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弟弟。” 邱老太爷身为一家之主,只有对着薛老太太才会用这样的语气。 薛翎太太才说道,“快坐着吧,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宠。” 邱老太爷爽朗一笑,“阿翎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这丫头比我还厉害。” 薛老太太说道,“家里摆下了宴席,算是给阿翎庆功。” 薛翎却摇了摇头,“胜不骄,败不馁,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庆功宴就罢了,咱们一家小聚一下也可以。” 蒋悦在一旁,十分的赞同,“如此也好,便听阿翎的,备个家宴吧。” 薛翎看向了邱老太爷,便对祖母和母亲说道,“我还有些话,想询问舅祖父,不知道舅祖父何时有时间?” 邱老太爷坐了一会,已经恢复些许气力,说道,“我现在就有时间,不知道阿翎意下如何?” 薛翎低头思索,“阿娘和祖母先回去吧。” 她上去扶起邱老太爷,“舅祖父,若是舅祖父比试之后觉得疲惫,我下一次询问舅祖父也是一样的。” 邱老太爷停下脚步,笑了起来,十分和悦,“老当益壮,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也还撑得住,更何况,阿翎方才手下留情了,我心里有数。走吧,” 出了巫医楼,邱老太爷说道,“对面有个茶楼,阿翎随我去喝上一杯如何?你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鲜少开口,正好与我说一说,看看我能不能替你解解惑。” 薛翎十分感激道,“多谢舅祖父,请。” 邱家在巫医世家排名第三,对于此次比试,邱老太爷并没有报着必胜之心,再者,邱老太爷这个年纪,也看的开了,若是赢,便赢的坦坦荡荡,若是输,便输得心服口服。 本来抽签择中薛翎一组,他因为邱家插手薛家家主之选的事,一直愧疚不已,原本就有了相让之心,不过薛翎主动提出放弃那一枚坠子,倒是叫他十分的意外。 所以,比试之时,他是尽了力的,幻影香吞噬神智,非邱家家主不能解,薛翎是第一个破了这香的人,而且薛翎反击的速度和力度,都叫他输的心服口服。 桌子上摆放了茶点,邱老太爷上了年纪,却偏爱苦涩的茶。 薛翎陪饮着,轻轻的抿了一口,感受着苦涩萦绕在唇齿之间的感觉。 她也喜欢这苦涩的味道。 苦涩,能叫人清醒,苦涩淡去之后,会有一种回味的余甘。 如同人生的苦难之后,总是能迎来希望。 “家里的女孩儿都喜欢牛乳茶,没想到阿翎还能陪我喝一杯苦茶。”薛老太爷感慨道,“你啊,看起来真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眼眸清澈如水,却总给人一种历经世事的感觉。” 薛翎放下茶盏,笑道,“苦涩也是人生百态的一种,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总是要经历的。所以坦然些比较好。”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幻影 邱老太爷对薛翎此言,十分的赞许,“说得好,只是你小小年纪就这样通透,却叫人心酸,也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薛翎笑了,“先甜后苦,半生酸楚,先苦后甜,方得周全。人生总是避不了苦涩,若是先尝尽苦楚,后面便只剩下甜了。其实今日是想询问一下舅祖父,邱家的幻影香是一种什么香,中了此香之后,人看到的景象是真是假,或是梦是幻?” 邱老太爷也料到薛翎必是为了这幻影香前来解惑的,这幻影香,顾名思义,一旦中了此香之后,便能看到一些幻象,有身临其境之感。 但是这幻象却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存在记忆深处的一种回忆,邱老太爷看着薛翎。 女孩子微微的蹙起眉头,似乎是一种困惑的感觉。 他有些想不通,据他所知,薛翎身为薛家的嫡女,自小顺顺遂遂的长大,即便寄远故去之时,经历了一些人情冷暖,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心绪。 他很好奇,薛翎到底看到了什么,“真假难辨,是非无常,其实,阿翎你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或者说,当你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阿翎,你看到了什么?一向淡然自若的你,也能乱了心?” 乱了心? 薛翎低垂着头,再一次抿了杯中的茶汤。 茶汤越到后面,苦涩味越浓厚。 苦涩经久缠绵,已经没有了余甘,连心也感受到了些许苦涩,不错,其实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在她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其实是真是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人不过用了五个月时间,就将她的心打的乱了。 邱老太爷并不知道薛翎看到了什么,但是看她这样的情形,并不似往常那一般淡然,便知道她也有迷茫的时候。 “阿翎,若有为难之处,直说就是,只要舅祖父力所能及,必然替你半妥。” 薛翎听到这话,心里缓和许多,“叫舅祖父见笑了,就是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时之间迷了心而已。” 邱老太爷倒是一笑,并不解答此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丫头,你可知道,你给人的最大的感觉是什么?” 薛翎疑惑地问,“是什么?” “小小年纪,却沉稳妥当,办事更是滴水不漏,一旦与你相处过,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总会让人心悦诚服,但是,小小年纪,太过于稳妥聪慧,反而给人一种虚无缥缈不真实的感觉。” 邱老太爷想起来了往事,“你爹爹年纪轻的时候,便与你差不多,人人夸赞,就像书里描绘的一样,完美无缺,直到他与你娘成亲,有了牵挂,有了顾虑,虽然很多事不能如之前那样尽善尽美,却更给了人一种真实的感觉,而阿翎也是一样,” 薛翎似有所悟。 邱老太爷的目光落在了薛翎身上,“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丫头,现在的你多了一点烟火气,才给人一种活生生的感觉。会迷茫,会失神,过于稳妥,反而过犹不及,你懂了吗。” 薛翎点了点头,“多谢舅祖父解惑。” 邱老太爷点头。 薛翎从茶楼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时分,街道有些闷热,围观的行人早已经散去。 丝雨撑起来伞,挡住了烈日炎炎,“姑娘,我们现在回去吗?” 薛翎点了点头,“回去吧。” 脑子里都是邱老太爷的话语,她承认邱老太爷说的很对。 后来,她没有再问,邱老太爷也没有再说。 但是她心里已经确定了自己中了幻影香之后,看到的景象并非虚幻,或许就是真真切切所发生的事。 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现在她已经明白了。 回了薛家,薛翎去见了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笑着问道,“和你舅祖父说了些什么?” 薛翎伏在了薛老太太的膝头,“就是有些不解,故而去问了舅祖父,他开解了我。” 薛老太太笑了,“傻丫头,你若是遇到不解,也可以来找我啊。” 薛翎嗯了一声,“那我以后就问祖母。”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你今日与你舅祖父比试的时候,是不是将他给你的那枚坠子取下来了。” 薛翎笑道,“嗯,胜负当凭实力,若是因为那个坠子获胜,我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薛老太太颇为赞同,她自幼所受的的教育便是坦坦荡荡的,“说的不错,你身上有幻影香的残留气味,你能从幻影之中走出来,说明你意志坚定,异于常人,难怪你舅祖父会心悦诚服。” 薛翎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怎么说?” 薛老太太拿手戳了薛翎的额头,“你啊,跟你舅祖父聊了这许久,没问他?” 薛翎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想问的,后来便觉得没有问的必要了。” 薛翎反握住祖母的手,说道,“祖母也知道这幻影香?” “自然知道,”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幻影香之中含了迷幻药物,能催发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是虚是幻,却也是真是实,过往种种,总有些记忆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回忆,看似毫不起眼,却永远在那里,挥之不去。” 薛翎一惊,其实她早已经猜到,只是,当听到祖母亲自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惊讶的。 这一种冲击力和猜测到的感觉全然不一样。 也就是说,她当时启用了咒法之后,曾忆是真的出现了。 那时候,她已经到了大限,所见所闻,她虽然没有多少印象,但是尽数刻在她的脑海里。 若不是今日那一出,或许她永远记不起还有这样的一幕。 “记忆?祖母是否可以确定?” 薛老太太苦笑道,“自然是可以确定,你祖父过世的时候,我曾想法子在邱家拿了一些幻影香,当时不过是想在香中沉醉,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一些我并不记得的东西。”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巫乐2 薛承敬说出这一句话,薛翎并不意外,这便是薛家诸位长老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早就知晓。 如果说一开始,薛寄远过世之后,薛家没有后继之人,当时,又有江陵王下达的文书,薛家的愿望不过是期望能够保留参与巫主比试的资格罢了。 但是,人心便是如此,有了机会便会得寸进尺,这本是人之常情。 当邱老太爷心悦诚服的对着薛翎服输,薛翎成功的闯入绝试的时候。 薛家的诸位族老暗暗的琢磨之后,似乎在薛翎的身上能看到成为巫主的机会。 心也不由得活络了起来。 在这样的行势之下,只要有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如果薛家以弱女的身份夺得新一任的巫主,那将是何等荣光。 薛承敬这话也并没有错处,但是薛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正待发作,就看见薛燕一身盛装出来,这衣衫和自己身上所穿的大同小异。 这一身衣服,薛翎再熟悉不过了,是薛家特制的巫衣。 宽大的衣袍,裹着薛燕纤弱的身姿,这画面叫薛翎心理一酸。 薛翎似乎看到了从前的景象。 那一年的巫主比试,薛家姐妹的乐舞,震撼了整个江陵,乃至举国。 可是这一场比试之后,妹妹修养了半个月,身子多多少少受了损伤。 薛翎的眼中蒙上一层涩意,过去的事情,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了心底,触碰一下也是心痛不矣。 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发生。 “燕儿。”薛翎沉声换道。 薛燕并不知道薛翎眼中的担忧,不过姐姐整个人流露出来的这种震慑,便是薛燕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垂下头,像一个做错的孩子,道,“姐姐的巫舞总是需要伴乐,我愿助姐姐一臂之力。” “胡闹,”薛翎的声音带了一丝厉色,“是胜是负,能不能做上这个巫主,对姐姐来说,并不重要,” 她看见薛燕的头越垂越低,强迫自己收起周身的气息,放柔了声音,继续说道,“燕儿,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来的重要,你知道吗?” 这世间所有,都不及自己重要。 薛燕听到这一句话,忍不住留下两行泪水。 薛翎已经扫向了薛家的各位长辈,心里依旧不能平静,稚嫩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叫人不敢逼视的阴沉之气,她俯身下拜,“各位长辈在此,我只想说几句话,当初薛家无人接下整个家族,各位长辈力推我,我一个小女子何曾有过半分推脱,这半年来,也算是恪尽职责,不曾退缩,是不是?” 薛寄宏看薛翎动气了,连忙说道,“阿翎做的很好,所以族老们看好你,指望着你能接下你爹爹的巫主之位。” 薛翎冷然一笑,“身在其位,必谋其责,既然该我担下的,只要我一天还是薛家的巫主,我都会尽力承担,但是,” 她拔高了声音,“薛家各房,一共一百零二口人,其中男丁半数之多,怎么,薛家无人了吗?我一个女子担下重责还不够,还要拖上燕儿。” 她的眼中尽是清冷之意,冷冽的扫了过去。 薛家的几人都哑口无言。 薛翎最后说道,“离比试还有半个时辰,薛家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找,如果需要燕儿拖着病体上台,这一场决试我就不必参与了。” 薛翎自担任家主之后,第一次这样声严厉色的对着长辈们说话。 关乎于薛燕的身体,她不想也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妥协。 一时,气氛变得十分僵持。 族老们找不到法子,但是薛翎不肯妥协。 这样一直僵持不下。 薛燕低声说道,“在燕儿心底,胜负也不重要,但是想帮着姐姐。” 薛翎看着妹妹,只觉得嗓子哽咽的发疼,“燕儿,听话,这一场比试并不是小打小闹,惊动了半城的百姓,一旦开场,就必须比试到底,无论是舅舅还是我都不能中途退出。时长太久,太过于费神费力,你的身体熬不住。” 她不敢细想。 若是像前世一样,妹妹再一次虚脱的昏倒在她的面前,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即便经历过一次死亡,这样的一幕依旧是她心里难以面对的伤痛。 “阿娘,您现在带了燕儿去后台休息,这边我来。” 薛翎这一句话一出,长老们也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最后薛承孝说道,“阿翎别气,这事是我们考虑不周,” 他对着蒋悦说道,“侄媳妇,带燕丫头去休息一下,等会比试的时候,过来观礼就是,阿翎说的也是,薛家男丁不少,让两个小姑娘上台担大任的确说不过去。” 曾忆在台上,一直暗暗地关注这边的情形。 此时感觉这边的气氛不对。 便低头对着常山说道,“常山,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薛家那边出了何事。” 常山不敢怠慢,很快就回来了,“公子,打听清楚了,似乎是薛家的巫乐师傅出了什么事,薛家不得已安排了薛四姑娘同台奏巫乐,三姑娘发了一通脾气,让族人去重新寻一个奏巫乐的师傅,寻不到,她就准备退出比试。” 曾忆微叹一口气。 薛燕,那个小姑娘对薛翎有多重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遥遥望去,隔得很远,他似乎也能感受到薛翎一点一滴的情绪。 曾忆作为评判官,这一次来江陵,一直克制自己和薛翎保持距离,此时微眉头,终于起身,朝着薛家所做着的位置走了过去。 薛家的几位男子都出去了。 此时坐了没几个人。 蒋悦正低着头和薛老太太说话。 薛翎正站在栏杆之处,纤细的身姿隐在宽大的衣袍之中,带着一股倔强,周身一片冰冷的气息,谁也不敢靠近。 这样的薛翎让人觉得陌生。 薛燕不肯去后堂休息,只站在一旁,此时也不敢过去。 曾忆走了过去。 薛燕率先看到了他,“曾先生。” 薛燕垂着头,因为之前见过,薛燕对曾先生有几分熟悉。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巫乐3 曾忆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怎么,可是惹你姐姐生气了,不去哄哄她吗?” 薛燕一听,便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不知道姐姐会不高兴,当时我听着书祖父和祖母说起巫乐师傅的事情,我也是同父亲学过巫乐的,便自告奋勇,只是想为姐姐分担一些,让她不必这样辛苦。祖母和阿娘也是同意的,没想到姐姐会这样不高兴。” 曾忆看她这样的懊恼,便笑着说道,“你姐姐心里,将你的平安看的比什么都重。放心好了,她就算是恼她自己,也不会恼你的。” 薛燕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想着也为姐姐尽些心,姐姐坐了巫主,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曾忆摇头,“傻丫头,你不懂你姐姐,她所有的辛苦,就只是为了换得你的平安,无论是薛家的家主,还是南地的巫主,对她来说,不过是实现这个心愿的一个手段而已,如今若要损伤你去夺一个巫主之位,对她来说不是本末倒置吗?你记住,只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就是为她尽心了。” 曾忆说罢。 薛燕再一次垂下头去,认真的道谢,“多些曾先生。” 曾忆摆手,“我与修文故交多年,当你小妹一般,若是你不介意,便唤我一声曾大哥吧。” 薛燕毫不犹豫的唤道,“曾大哥。” 曾忆笑了笑,“去你母亲边上坐着吧,不用担心你姐姐,她强着呢。” 薛燕被曾忆这样一开解,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便说道,“那有劳曾大哥去宽慰一下姐姐,我先去休息了。” 她手里端着的是一杯参茶,双手捧过去,毕恭毕敬的,“有劳曾大哥帮我带给姐姐。” 薛翎站的并不远,这边的谈话声,已经听到。 听到曾忆说出本末倒置的时候,她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 他太了解她的心情,总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薛翎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知己之感。 听到薛燕换了曾大哥三个字,她眉眼跳了一下。 曾忆走过来的时候,薛翎站着没动。 曾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儿端给你的,喝一些安安神。” 薛翎接过参茶,放在一边,刚刚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心情早已经缓和过来,又听到曾忆和薛燕说了这一番话,心底更多的是触动。 她看着曾忆,“我只听说曾先生性子清冷,叫人难以亲近,不曾想曾先生也这样熟络,竟然哄得小妹以兄长相称。” 曾忆目光沉沉,张了张嘴,就在薛翎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一句低沉的声音飘入她的耳中,“我性子的确清冷,不过你关心在意的人,我都会真心以对。” 这一句话让薛翎面上浮现一层热意。 “曾先生,”薛翎后退一步,只是这一句话听起来十分的,却毫无力度。 “是我失言了,”曾忆神色黯淡几分。 薛翎已经笑着道谢,“谢谢你。” 这一个笑容虽然浅浅的,但是如春风拂过,曾忆舒了一口气。 “薛翎,若是,”他有些犹豫,到了唇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吐出来,“没有巫乐师傅,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薛翎满不在乎的说道,“一个巫主之位而已,舅舅和我之间,谁来担当,并无多少差别,就像是你方才说给燕儿听的一样,我在意的从来不知一个巫主之位。” 到了现在,做不做巫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无非就是接下来行事颇受局限而已。 可是万一,若是燕儿有任何差池,那接下来如何顺遂,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薛翎目光炯炯,“更何况,我的巫术不说登峰造极,一场小小的比试对我来说,还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句话,满是自信。 这样的薛翎有一种意气风发的信心。 曾忆的眼底的担忧散去,晕满了一层笑意。 “我信。”他说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顾虑太多。” “嗯。”薛翎抬起眼眸,“还是谢谢你宽慰燕儿。“” 曾忆连连摆手,“我并没说什么,而且即便我不说,燕儿也会想明白。” 薛翎笑了起来,“懂不懂的已经不重要,谢谢你。” 曾忆看着她,她的眼底毫无忧色,便知道她果然没有放在心底,“现在巫乐师傅抱病,你打算怎么做,我瞧着你的神色,应该已经做好决定了。” 薛翎一笑,“自然,方才不过是借机发泄一通,算是给他们一点点的震慑吧,放心吧,我心底有数。” 曾忆观她神色,便知道她成竹在胸,再次落下心来。 正好这时候丝雨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曾忆知道丝雨必是有要事,便说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她轻叹一口气,“祖母说是想答谢你,等比试结束,请曾先生去家里小坐。” 曾忆眼中神色亮了些许,“好。那便说定了。” 曾忆离去之后。 丝雨才敢走上前来。 “姑娘,方才老太太说,如今巫乐师傅还是没人,怎么办,让您过去商议一下。” 薛翎起身。 走到薛家的座位时,看见薛承敬带着几个男子站在那里。 薛翎看了一眼,这几个巫乐师傅,她是有些眼熟的。 不过她记得这几个巫乐师傅,并非拔尖的巫乐师傅。 薛翎没有说话。 薛承敬观他神色。 又等了一会儿。 才说道,“不管是什么缘由,如今两位巫乐师傅先后抱病请辞,也不能上赶着让人家前去奏乐,不然就是在这两个之中挑一个吧。” 巫主比试,牵连的职责也很深,两个跟随薛家多年的老师傅也不堪重负,底下这些自然更是担惊受怕。 这也是当年,薛燕被迫上台的原因。 薛翎挥手道,“不必了,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没有巫乐师傅,那我便不用了。不用巫乐师。我以乐代替巫舞。” “不用了。这如何可以?乐舞,只能”几位族老都忍不住的说道。 说了一半,才猛然想起来薛翎说的是以乐待舞四个字。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守护 待几个族老听闻以乐替舞,不由得越发的担忧,几人对视一眼,最后看向了薛承孝。 论亲疏,薛翎自然与薛承孝更近。 薛承孝没法子,只能开口说道,“阿翎,你自小最擅长的便是巫舞,如今弃舞选乐,胜算多大?” 自古以来,歌舞相辅相成,巫乐巫舞更是互相成就,以乐伴舞,事半功倍,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舞无乐,比试终是打了折扣。更别说,我薛家更重视的本就是巫舞。” 薛翎说道,“璇玑琴在祖父手中丢失,爹爹只能开始钻研巫舞,如今璇玑琴已经完璧归赵,各位长辈还担心什么?” 薛翎缓缓的说道。 薛承敬说道,“话虽如此,这璇玑琴刚刚找回,而且一直放在大嫂手中,据我所知,大嫂也是刚刚将这璇玑琴传给你,从不见你练过琴,即便天赋再高,也不能十拿九稳。” 薛翎不欲解释,“既然各位长辈解决不了巫乐师傅的事,那就不必再说,我已经作出决定了。” 她唤了丝竹,“去取了璇玑琴过来。” “姑娘放弃巫舞了吗?”丝竹也有些惊异的说道,“姑娘自幼巫舞更胜一筹,不然,我和丝雨替您伴奏。是胜是负,尽力而为就是。” 丝竹的意思薛翎明白,丝竹和丝雨作为大丫头,的确是跟着薛翎习过巫乐巫舞。 不过天赋受限,如今自告奋勇,不过是为了替她担责。 只是薛翎还不需要这些。 “不必了,就巫乐吧,是胜是负,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薛翎一早就料到,无论她如何避免,只要她选的是巫舞,燕儿都会被推上台,为她伴奏,所以明面上她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不过,她暗地里已经决定了选择巫乐,放弃巫舞,这才是做稳妥的法子。 薛翎已经说,“今日比试的是巫术,我想和舅舅真真切切的比一次,无论是什么比试,我都会全力以赴。” 这时候,几个族老已经不敢多劝。 薛翎想的很清楚,这便是她最后的一步。 丝竹丝雨亦是不在多言。 忙取了璇玑琴递给了薛翎。 半个时辰一晃就已经过去,很快就到了决试之时。 薛翎款步走过去,笔直的站在舅舅身边。 “怕吗?”蒋明旭笑着问道。 薛翎笑了起来,“不怕。” “阿翎,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不要辜负你父亲九泉之下的期待。” “是,舅舅。” “战场无父子,更无甥舅,舅舅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需要,巫乐声响,竭尽全力,这就是巫医的对这个行业最大的指责,阿翎,舅舅知道你的本事,好好的比试。是胜是负,都不要留遗憾。” 薛翎展颜一笑,说道,“是,舅舅。舅舅也一样。” 两甥舅站在比试台中间低声说话。 曾忆坐在前方,视线落在了场中的少女身上,眼中蕴含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素衣白袍的少女。 那是残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少女已然是亭亭玉立,翩然起舞,如惊鸿一面,叫人难以忘怀,那时的薛翎已经及笄,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些少女的风姿。 在台上给人一种肃穆惊人的触动,让人一件难忘。 他从不知道巫舞是这样的震撼人心。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一幕一直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时常浮现在眼前,犹如昨宵。 也不知道那时候震撼住他的是那一支舞还是那一个人。 他只知道,自此,那个身形便在他的心底生了根,发了牙,再也挥之不去。 后来,他拼劲全力的想要在那一场争端之中保她一命,甚至不惜对抗他一直辅助的皇长孙。 最后终于求来了一纸婚书。 他拿着婚书,从京中赶到江陵,途中跑坏了三匹马,三日三夜不曾进食,可是如同预感一样,终究是迟了一步。 曾家的测字术冠绝天下,他有一字千金的美誉。 很早之前,字中全是预警,这本是看不到没有终点的路。 他是谋士,宫心计,重得失。 可是自从遇到他,从前坚守的种种都不重要。 他不信命的想试一试。 他自小习得曾家的测字之术,字间种种,皆是天意,他从没想过逆天改命。 而她却是一个意外。 可是当他赶到薛家的时候,只余下倒在雪地里的小小身影。 她在他心中柔中带着刚毅,以羸弱身躯成为江陵百姓的神邸,而后一朝变故,如星辰陨落,她也不曾有半分的自怨自艾。 这样的隐忍,最是叫他沦陷。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少女终究是不被世道所容。 巫术引导的纷争,背后是人心和利益的衡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而所有的一切争端,最后却尽数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这本是何其的悲哀。 他蹲下身子,将冰冷的少女揽进怀里。 此时风云巨变,不曾停歇。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猜测这是薛家的禁咒术,这禁咒术很快就波及到他。 他只是紧紧的揽着怀中逐渐冰凉的女子,强忍着,不肯放手。 身子有一种被撕裂的疼,手中力度紧了些许,痛,那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薛翎临死之前应该用了咒术,如果自己不放手,也一定会被这咒术波及到。 他没有半分疑虑, 不放手身痛。 放手心痛。 本该是前程似锦,却意外的被带到这个世上。 当时,在蒋家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现在心底只有庆幸。 曾忆回过神来,再一次看向薛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和记忆里的景象重重叠叠的。 分不清是梦是幻。 但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台上那个少女依旧是万众瞩目,光芒四射。 她最大的期望,便是护得母亲和妹妹的平安,而他两世所求,不过是期望她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前一世愧疚多于心动,而今生,是愧疚也好,心动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依旧是守护她如初。 守护她,守护她想守护的。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震撼 江陵王作为江陵之主,说道,“今日便是决试,两位都是江陵之地数一数二的巫医,薛家姑娘虽说不曾正式问诊行医,但是作为江陵后起之秀,也是不容小觑,而蒋家家主在江陵更是拥有民望,如今全城百姓都在关注此次决试,这南地巫主之位举足轻重,自然也是要顺应民心,这评分今年有所改变,民众民心也是十分重要。” 江陵王说完了,便就看向了曾忆,“这决试如何比试,依旧由曾先生言明。” 曾忆没有出题,却看向了南宫笙,“这决试便请长孙殿下出题吧。” 南宫笙抬起头,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许岚风一眼。 许岚风来了江陵,依旧住在了江陵王府,初试她并没有前来观礼。 而这次决试,专程设了观礼台,各家都有名额,许岚风便也坐在了薛氏旁边。 只是不同于从前那一次的明艳动人,像是光芒万丈的贵女,这一次的许岚风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却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娴静气息。 只是偶尔和薛氏说上几句闲话。 就像是一桩摆设一样。 南宫笙并没有推辞,而是收回视线,说道,“我记得,婶婶寿辰,曾在王叔府邸之中,听到几位姑娘演奏了一曲拨云见日,不过女儿家的舞乐终究是以玩乐为主,我倒是十分的好奇,真正的巫乐是何等的震撼,…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世间是否真的有拨云见日。今日便以拨云见日为题,不知两位能否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心愿。” 薛翎暗暗的摇头。 或许对于南宫笙来说,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些愧疚,所以想着以这样的方式,满足许岚风从前的一个愿望,也算是稍稍补偿。 可是,南宫笙却不知道,有些心愿,对于曾经的许岚风来说,或许是一种甜蜜,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满是伤痛。 男子终究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情,便是南宫笙这样智谋无双,也不例外。 果然,她看向了许岚风,许岚风本自淡然的神色,终究还是变了一变。 许岚风听到这句话,脸上挂着的得体的笑容已经逐渐开始消失。 其实,细算起来,也不过是过去了几个月而已,但是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心情,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若是从前她那种爽朗活泼的性子,不高兴了,一定会快言快语的回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沉默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言不发。 为了掩饰心里泛起的苦涩,许岚风端起手中的茶水,轻抿一口,静静地看着。 南宫笙看她这样子,便知道今日这话算是说错了,有些许的懊恼,不过话已经开口,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没有说话。 江陵王便呵呵一笑,“既如此,便请薛家蒋家两位家主准备一下,两位谁先上台。” 视线落在了薛翎和蒋明旭之间,薛翎暗暗思索,这种出题前所未有,舅舅医术超群,但是并不擅长这种巫术天象。 她略微思索,“虽说长者为尊,应该由舅舅先来,不过有一句话叫做抛砖引玉,若是诸位不介意,便由我开始吧!” 薛翎话音刚落。 许岚风看到薛翎,心情平缓了些许,说道,“不知薛家妹妹是择的巫舞,还是巫乐?” 薛翎说道,“巫乐。” 许岚风说道,“上次听到吴姑娘一曲,的确悦耳动听,不知道薛家妹妹觉得这普通乐曲和巫乐有何不同?” 许岚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这样问不过是为了转移心情。 “吴家姑娘是闺阁千金,重的是乐,而薛翎身为薛家家主,重的是巫,不能比,也没法比。更何况,单从乐来说,吴姑娘已经十分精通了,论起音律,我稍逊一筹。” 薛翎这一番话说完,吴二姑娘坐在地下,有些许的惭愧。 吴四公子说道,“同样是世家女,你看看人家薛家妹妹比你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二姑娘就要炸了,“不错,我是不如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巾帼不让须眉,本就是百闻难得一见,毕竟你们男人都比不上,何必拉扯上我们女孩子。” 吴四公子干笑两声,果然不再做声,而这时候,一段旋律已经传了开来。 旋律优美,琴声响起。 而薛翎端坐在看台上,轻轻的拨动着琴弦。 白衣素发。 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副水墨画。 旋律一点点的回荡开来。 琴声缓缓的流淌开来,有一种闲云流水般的从容。 “似乎与那日那位姑娘所弹奏的并无两样。”皇长孙听了一段之后,说道。 刚刚说完了这一句话,旋律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可是若要说出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仔细听来。 似乎更有气势,却也不像。 南宫笙也收起来神色。安然坐着。 旋律如风声阵阵。 薛翎的指法开始变化,旋律渐渐融合了五行八卦术。曲调不知不觉的变了味道。 似乎指尖掌控的并不是琴弦,而是世间万物。 琴弦急转而下。 旋律也变得难以揣测。 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被笼罩在乌云的压抑之感。 感觉喘不过气来。 绝望,焦灼,恐惧,哀伤,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这一刻,几乎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赛事。 沉浸在音乐带来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回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薛翎这才轻轻的调动琴弦。 旋律渐渐的变得十温和下来。 压抑之后的平稳,便显得格外的让人弥足珍贵。 众人只觉得心底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平稳的旋律,有一种淡然的美好。 只可惜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旋律一点点的归于沉寂。 整个看台有一种死一般寂静。 只片刻时间,旋律再一次响起,不同于之前的压抑和平静,这一次如石破天惊般的震撼,于此同时,乌云散开,一缕阳光照射出来,有着云销雨霁的舒朗,所有人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意外 许岚风静静的坐着,在这一刻,她只觉得胸中积压的压抑终于一点点的消散。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太阳,每日里都能见到,可是这一次,真的有一种光芒划破天际的触动,似乎已经扫走了所有的阴霾。 心里的郁结疏解不少,便是唇边也挂上了些许的笑容。 楼下街道里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喝了一声好。 然后三三两两,越来越多,渐渐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群起激昂的欢乐声久久不能停歇。 吴二姑娘坐在自己的坐次上,脸上有些发烫。 “原来,她不是不会。我那时候,”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没有不服气,只是想起初次在江陵王府那一段曲乐演出,现在想来,只觉得分外的丢人,不过现在没有人在意她。 除了吴三公子,拿了胳膊碰了一下,“你不是说薛三妹妹什么都不会吗?” 吴二姑娘哼了一声,终于说道,“我已经错了,你老提这个做什么,再说,你不也是她的手下败将吗?怎么尽笑话我。” 吴三公子说道,“不一样,我可是大大方方的认输了的,不像你,一直不服气。” “我,”吴二姑娘说,“我没有。” 吴家家主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吴老弟谈什么气?”邱家和吴家的坐席离得很近,邱老爷子说道。 吴家家主说道,“我只是想起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当初还觉得薛三姑娘胜了不过是侥幸,即便三日前也替邱老觉得可惜,今日见了,方才庆幸不已,幸而和她对决的不是我。” 他朗然一笑,“果然是后生可畏,这丫头比起寄远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说不是,”邱老爷子点头,“阿翎这一只巫曲叫人叹为观止。” 两人说着话, 喧闹声终于渐渐的平息。 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一样。 曾忆看着薛翎,温和的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光芒。 这样的万众瞩目似乎和从前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那一双眼睛都神色不一样。 前一世,忐忑不安的背后,有着壮士断腕的决绝。 而现在,羸弱的身躯似乎带着巨大的力量。 江陵王脸上挂着笑容,看了一圈。 才对着南宫笙说道,“贤侄觉得如何?题目是贤侄所出,薛姑娘这一曲是否与吴二姑娘哪一曲有何不同。” 吴二姑娘脸皮子越发的薄,垂着头不敢起身。 南宫笙浮起一抹笑意,“薛家不愧是四大家族之首,薛姑娘后生可畏,叫人大开眼界,方才薛姑娘也说的清楚,吴二姑娘以乐为主,的确没有可比之处,今日这一曲拨云见日果然非同凡响,只是今日要在薛家和蒋家之中择出巫主,而两人都是巫医界翘楚,如今要在二人之中择出一个,我却觉得为难。” “并不为难,”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了过去,说话的是蒋明旭,“蒋家不善巫术,这本是江陵众所皆知的事情,这决试,期望王爷和长孙殿下准我退出,” 江陵王还有些犹豫。 底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薛家。” 然后很多人跟着齐喊薛家。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浩大。 薛翎缓缓起身。 和前世一样。 前世一舞名扬江陵。 而今,一曲震惊四座。 而舅舅。 和前世一样,蒋明旭弃权。 蒋明旭此时一脸欣慰的看着薛翎,“后生可畏,阿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我输得心悦诚服。” 评判官还不曾开口,民众已经有了选择,而蒋明旭也已经认了输。 这胜负已经已经分了。 江陵王不肯判决,便对着说道,“还是请曾先生评判一二。” “许是女儿家更细腻一些薛家家主的巫乐在情绪渲染胜了一筹,旋律,情感,巫术,三合唯一,给人一种心灵震撼之感,此乃拙见,不知江陵王和长孙殿下意见如何。” 南宫笙最后看向了江陵王,说道,“王叔评判吧。” 江陵王站起身来,看向了前方,说道,“既如此,薛家家主薛翎正式成为江陵的新任巫主,其他三位家主,可有异议?” 三人一致答道,“并无异议。” 这一次的比试结果,出乎很多人都意料。 过于顺利,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即便江陵王和南宫笙一开始颇为看重薛翎,但是对于薛翎是否胜出,也不是十分肯定。 江陵的巫主,承载的不只是内地巫族,在举国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再一次坐上了这个位置。 薛翎的心情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上一世的薛翎是被各方利益强行推上去的,更像是一个操控的傀儡,站的再高,脚下都是虚的。 而现在的薛翎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每一步结实无比。 她抬眼看去,眼眸坚定。 前途漫漫,她终于迈出了这最重要的第一步。 依照惯例,当天,江陵王在王府设下了宴席。 薛翎作为江陵未来的巫主,端坐在前排,她看了一眼在席中推杯换盏的江陵王和南宫笙。 两人都有拉拢她的意思,一个是狼,一个是虎,如何才能与这两人合作之后,全身而退,这才是她现在及以后必须去思量和面对的问题。 酒席十分的热闹,薛翎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是浅饮了一杯清。 和她说话的不少。 薛翎面颊还是有了一些热意。 她走出来透透风。 丝竹小声的说道,“姑娘方才忙碌,有所不知,二姑娘” 薛翎微微一愣,停下来脚步,薛莲? “丝竹,你说清楚点,薛莲怎么了?”她沉声问到。 若是她没记错,因为自己这几个月的威仪,事实上,这几个月,薛莲并未有所异动,她也便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薛莲。 今日有些意外。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盘算 但是对于薛莲,薛翎不敢掉以轻心,“她怎么了?”薛翎沉声问道,“说的简单一点。丝雨,你来说。” 丝雨凑到了薛翎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道,“回姑娘,方才常山悄悄告诉丝竹,梅香私下邀约世子爷,提到了姑娘的名字。现在怎么办,请姑娘作出决断。” 薛翎心里一惊,她扫了一眼席间,许铭泽和许岚风也在,薛莲邀约南宫辰,又是以自己的名义,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自己也是脱不了干系。 薛翎细细思索,这其中必有蹊跷。 薛莲算是一个十分谨慎的,前一世不曾在她面前露出一分一毫,按她的记忆来说。现在这种情况,薛莲应该不会这样急功近利。 这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常山必是曾忆授意,曾忆是如何知晓,她并不怀疑曾忆,只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薛翎垂眸,前一世她一直能力不足,先后被推上家主乃至于巫主的位置,一直忐忐忑忑,并不曾察觉到薛莲对南宫辰的心思。 一直到了事发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 所以现在,薛莲会有动作,她并不意外。 只是她过于诧异,除了曾忆,还有谁知晓,薛翎再一次看了一圈,只怕这事是有人刻意而为。 视线逐一落在了南宫笙,曾忆,许铭泽,三叔薛寄宏,以及邱氏的身上,她并不能确定这事背后是谁起意谋划,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不过,薛莲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请示邱氏,薛翎断定邱氏一定会知晓。 但是同时,很多之前没想通的现在才注意到。 南宫辰对薛莲一向是淡淡的。为何后来,会和薛莲频繁来往,原来薛莲每一次主动邀约都是借了自己的名义。 薛翎思及此处,心里不觉得生出些许寒意, 或许,这也是后来,江陵王容不下她的一个原因。 薛翎脸色沉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道,“世子爷已经去了吗?” 丝雨点头,“世子爷已经就去了,现在宾客多,旁人都不曾注意到,我方才进来,看见二姑娘也不在,心里担心,怕误了事,便来告诉姑娘,如今既然借了姑娘的名义,只怕要出事。” 薛翎看了过去,果然不见南宫笙和薛莲。 她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不如推波助澜,正好,如今巫主比试已经结束,她正大光明的成了江陵的巫主。 和前一世不一样,前一世,即便她做了巫主,三位长辈对她或许有怜惜小辈的同情,但是并不会真正的服气。 而这一次不一样,她有了实力,也有了能力。 她再也不会担心薛家的那几个族老。 是时候和三叔算算旧账了。 这一次,薛莲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契机。 只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薛翎已经脑海里已经想了许多。 薛翎眉头微蹙,即刻拿出了主意,“丝雨,你稳妥一些,速速去将此事透露告诉姑母,说的时候,不必刻意压着声音,务必要让江陵王听见。” 这样的事情,若是她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今日必定要一次性解决,无论如何,不能再给薛莲第二次机会。 丝雨问道,“姑娘,我亲自去说吗?” 她是薛翎的大丫头,亲自前去便是薛翎授意。 薛翎道,“不错,你亲自去说,正好可以将我撇清,措辞沉稳一点。今日人多,快去,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也要被牵扯进去。” 丝雨不敢耽搁,连忙说道,“是,姑娘。” 丝竹有些不解,“姑娘,江陵王何等人物,丝雨去当着他的面说,他必猜到是姑娘故意的,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是姑娘策划此事?” 薛翎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陵王府啊。” “那不就是了。” 江陵王这样的人物,又是这样的盛会,府里不会没有暗卫,只是事情发生的紧急,江陵王又在席间陪酒,只怕还来得及上报,事后一查就知道。 薛翎吩咐这一切之后,抬起头,正好看到曾忆看过来的目光,神色之中,隐隐有些担忧,她沉了一口气,眉目已经舒展开来。 然后对着曾忆笑了一下。 然后才问丝雨,“你把方才的事情说一遍,仔仔细细的,不要遗漏。” 丝竹憋的难受,还有些愤愤不平,“常山说了之后,我和丝雨本来将信将疑的寻机出去,寻了一圈没寻到人影,正准备回来,当时听到有人提及姑娘的名字,那声音分明就是梅香那个小蹄子,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只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就听到了三姑娘三个字,四大家族排行第三未出阁的只有姑娘了,除了您还有谁?我就是生气,二姑娘有那个心思,自己去勾搭不就好了,非得借着姑娘的名义。” 薛翎冷然一笑,三叔三婶一直都想攀上江陵王这坐高山,这一次,她都不用出手,只需将计就计,就能看到三叔三婶这心愿如何破碎。 她看向了丝雨。 丝雨已经朝着薛氏走去。 薛氏正陪坐在了江陵王旁边。 一身正装,看起来雍容华贵,举止得体,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江陵王给了薛氏王妃王妃娘娘身份的荣光。 “怎么了?”薛氏看见丝雨走过来,便和悦的一笑,如今薛翎做了江陵的巫主,曾经的姑侄之情,现在又多了一分依靠,她对薛翎身边的丫头自然是更加看重几分,“是丝雨啊,可是你们姑娘有事?” 丝雨先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回王妃娘娘的话,方才我去吃过饭回来,遇见了梅香正跟世子爷说话。” 薛氏也是后宅的女人,知道每一句话都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看了旁边正在饮酒的江陵王。 江陵王已经停了手中的筷子,看了过来。 江陵王对薛翎身边的丫头十分熟识,在丝竹走过来的时候,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听到了世子爷三个字。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盘算2 江陵王活到这个年岁,平时看起来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一副平和无求的样子,但是薛氏比谁都清楚,江陵王对这嫡子十分的看重,果不其然,听到丝雨口中吐出世子爷三个字,早已经是眉头紧锁,寻声看了过来。 尤其南宫笙已经到了结亲的年纪。 江陵王对于嫡子的婚事十分的看重,登时轻咳一声,“丝雨,过来。” 丝雨抿着唇,连忙看向了薛氏。 薛氏暗叫不好。 喊了一声,“王爷。” 江陵王轻哼一声,并不理会薛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方才那话,原原本本再跟本王说一遍,仔仔细细,来龙去脉,不得隐瞒。” 丝竹垂下头去,低声说道,“回王爷,我方才撞到二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私下里见了世子爷,言语之间提到了我们姑娘,王爷应该知晓,我们姑娘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家族巫医上,哪有空去想别的,和世子爷更是毫无瓜葛,按理说,做妹妹的管不着姐姐的事情,但是如今我们姑娘接任薛家家主,若有错处,总是难逃干洗,更何况梅香不知是何缘故,还提了我们姑娘的名头,奴婢不敢隐瞒,怕万一牵扯什么不好,连累了我们姑娘,这才过来禀报王妃娘娘一声。” 江陵王眉目如炬,他也是过来人,在宫中长大,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只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当年娶了巫医世家的嫡女,虽然皇帝重视巫医世家,举国痴迷,但是朝堂之上,讲究的是权利,薛家和达官显贵却是有着区别的,故而嫡子的婚事,他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而薛莲的身份,一个庶出旁系之女,并没有多少出挑之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女孩子做个亲戚也就罢了,若是生了其他的心思,他自然不会容忍。 江陵王思及至此,眼眸中的神色一点点的消散。 薛氏跟在江陵王身边几十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大事不妙。 因为事关娘家,薛氏心里也是直打鼓,一面气薛翎小小年纪竟然心生不轨,一面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对着江陵王的时候,就有些心里发虚,“王爷放心,如果阿莲果然生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我绝不会姑息的,此事我会处理好的。” “辰儿人呢?”江陵王扫了一圈,没发现儿子的踪迹,声音越发的冷。 薛氏大气也不敢出。 “辰儿好歹也是你所出,你觉得阿莲如何?” “自然不可,王爷不必再说。我现在就亲自带着人寻。” 正说着话,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江陵王眉头一蹙,“何事喧哗?去唤一个人过来问问?” 薛氏不敢多说,忙使了身边的婆子去问,去问,偏偏那来回话的丫头,整个人没什么眼力劲,被吓得有些恍惚,听到的消息直接说了出来,“方才薛家二姑娘,和世子爷在园子里私会,” 江陵王听到私会二字,眉头一皱,吓得那丫头一哆嗦,触及到江陵王的目光,便暗悔自己过于慌乱,说错了话。 忙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改了措辞,“许是世子爷无意见到薛二姑娘,本就是姑表兄妹,不过是说了两句话,正好被人撞见,本也没有什么,谁知道薛二姑娘见到有人,忽然就淌眼抹泪的就跑开了。” 江陵王看着那丫头。 只听到大厅里歌舞升平,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给人一种 那丫头尽量用了平和的语气禀告,说完,忐忑不安的站着,动也不敢动。 江陵王看不出情绪,但是薛氏却有些担忧。 “王爷,辰儿自小不太懂得这人心险恶,”她还待再说。 江陵王已经挥了挥手,“辰儿的事情,你不必管了,我来处理就是。” 薛氏心里越发的没底,只得应了。 江陵王对身边的随侍说道,“去,找到世子爷,让他去书房等我,进了书房,不许他出来,多找几个人看着。” 吩咐之后,才对薛氏说道,“王妃找几个丫头去安抚一下阿莲,先不要多说什么,等本王来做决定。” 他周身透着冷冽之气,薛氏也不敢做声。 丝雨说完,回到薛翎旁边,亦是后怕不已,“姑娘每次对着江陵王的时候,怎么那么镇定,我方才吓得脚都软了。” 说着,把事情原原委委的说了一遍。 “姑娘,这事会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姑娘?怎么忽然就闹大了!” 当然会闹大,因为希望闹大的人太多。 暗中谋划的,顺水推舟的。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才是真正逃脱不开的。 丝竹说道,“还好,姑娘已经撇清了,不然肯定要被牵连的。” 闹大并不奇怪,不闹大才奇怪。 “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薛翎端起茶杯一笑,“别忘了,我现在是薛家的家主。二姐是薛家女,出了这事,我作为家主总要担责。” “啊?”丝竹不可置信说道。“这样吗?二姑娘有父母,怎么要姑娘一个做妹妹的担责,原来做家主一点都不好。” 薛翎笑了笑,“不错,这便是一家之主的指责。” 邱氏和薛莲母女笃定了自己会顾全大局,而想法子促成此事。 只可惜,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念在手足之情,她倒真有可能这么做,但是,现在的薛翎却。 薛翎沉声说道,“先不必想这么多,先看看吧,这次牵扯到了江陵王府,还有三叔一房,还牵扯到了许家小姐,先看看她们准备怎么办?咱们静观其变” “许家小姐?”丝竹问道,“怎么也牵扯进来了。” 丝雨拉了丝竹的衣袖,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记性不好,许小姐已经定了世子爷。” 丝竹恍然大悟。 然后朝着薛翎说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三太太过来了。” 整个大堂十分的宽阔,薛翎作为巫主坐在靠前的位置,此事大厅里歌舞不断,所以即便是邻座,只要压低了声音,也不会听到。指着旁边的空座,“婶婶请坐。”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失策2 邱氏越说越急,“阿翎,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和你三叔是真心的抱歉,今日和你道歉,你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今日这事,你一定有法子的,只要你帮了你姐姐,这一次之后,我和你三叔一定是绝无二意,等阿源接下管事之后,我们老两口就在家里喝喝茶,什么都不管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薛翎看着邱氏。 她相信这是现在的邱氏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是搪塞之词。 可是这世间之事,恩恩怨怨,总是算不清道不明,但是,这并不能意味着,伤害了别人,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道歉,就能祈求原谅的。 至少薛翎还没有大度到这个地步。 秋后算账,她已经等的够久了。 南宫辰的婚事,别说她要避嫌,即便她有法子解决这事,她也不会出手想帮。 邱氏显然没有料到江陵王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所以现在知道,很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慌不择路。 可能也是江陵王这些年隐藏过深的缘故,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甘愿做一个闲散王爷,未来儿媳也是在江陵巫医世家之中拟选。 这个消息的的确确是江陵王故意透露给姑母薛氏的,其实,若不是薛翎死过一次,江陵王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 薛翎睫毛颤了颤,父亲的死会不会也有她的缘故在里面。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父亲身死,她守孝三年,给了江陵王一个不得不退下婚约的理由。 薛翎垂下的双眸幽深,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如今知道江陵王和许家准备联姻的,大约只有南宫笙,曾忆和自己了,便是南宫辰和薛氏现在也不知道。 也难怪邱氏会估算失策。 在皇族之中,女人没有家族做靠山,会过得很辛苦,姑母便是如此,薛翎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懂,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期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阿翎,你爹爹时常” 邱氏不放弃,只能继续搬出薛翎的父亲。 薛翎抬起头,平心而论,邱氏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子女无私的爱叫她感慨。 但是薛翎心里却没有半分心软。 薛翎抬起手来阻止了邱氏的话,“婶婶不要拿父亲来压我,也不要跟我扯家族利益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没什么大是大非的家族观念,婶婶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今日我坐上这巫主之位,本就不是为了父亲的临终意愿,更不是为了薛家的兴衰融辱,” 她眼神刚毅,闪烁着绝不妥协的目光,“说句实话,我千辛万苦的走上这个位置,为的是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在薛家,我辈分小,又是一个女流之辈,各位祖辈,叔辈数不胜数,即便是同辈,哥哥姐姐也比我年长,若是每一个人都用着家族的名义逼迫我做这做那,我又何必如此辛苦夺得这巫主之位,乖乖的做一个大家闺秀,听从家族命令嫁人就是了,婶婶说呢。” 一席话说的邱氏哑口无言。 她早就知道薛翎难缠,这事一开始她便知道不会这般顺利,只是现在这情况,叫她始料未及,如今是骑虎难下,想起女儿,只觉得心如刀割。 “即便如此,阿翎也不顾及手足之情吗?” 薛翎眼皮动了动,“婶婶这话该去问二姐,她以我的名义邀约世子,可有半分拿我当妹妹了?” 薛翎不想继续掰扯,“婶婶有功夫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耗费时间,不如快快去想想法子,不然等到江陵王出手,三姐姐会如何,就不是谁能左右的?” 邱氏心里一惊,立刻惊醒。 不错,江陵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别人不知道,她跟着薛寄蔓还是知道一些的。 心里有丧气,从未有过的绝望和后怕。 薛翎瞧在眼里,说道,“我虽是薛家家主,但是毕竟未出阁,这事我管不了,这样的大事,三婶婶还是跟祖母去商量吧,如今闹这么大,也别指望能瞒着了,若是能早些控制下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邱氏踉跄着离去。 刚刚走了几步,就遇到邱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迎面而来,焦急的说道,“三太太,怎么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正找您呢,也不好发作,只是气的不行。” 薛老太太年纪大了,此时正在内堂休息。 刚刚知晓此事,心里焦急万分,因为是江陵王府,只得控制心绪。 邱氏看了一眼,江陵王和薛氏都不在,心里焦急,只得去了后堂。 薛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阿莲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这些年,我当你是一个稳妥的,从来不会过问你什么事,今日怎么犯下这样的大错来?” 邱氏和薛老太太既是姑侄,又是婆媳。 薛老太太也是大家嫡系出身,一向是温温和和的,何曾说过这样重的话。 邱氏哪里敢反驳,只说道,“婆婆说的极是,这事该怎么办,还请婆婆拿个主意。” 薛老太太气过之后,早已经将事情思索了一遍,此时叹了一口气,“阿莲已经满了十四岁,我记得,你嫂子曾几次露出与你结亲的意思,再说风哥儿也是你嫡亲的侄儿,知根知底的,你若是没意见,我现在跟王妃说一声,就说阿莲早已经许了人家,明儿过了文定,把婚事定下来就是了。今日的事,随便找个由头,也就过去了。” 邱氏一听,立刻说道,“婆婆,风哥儿是旁系,品貌也是一般,家世更是一般,阿莲肯定不情愿。” 薛老太太脸色一沉,“不情愿?聘者为妻奔为妾,女孩子家言谈举止要大方,就算是普通人家的表兄妹,这般年纪也该避嫌疑。更何况世子还是皇室子弟。阿莲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打的什么算盘,别当我不知道,若想要挑个好人家,就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自尊自爱。” 薛老太太说着冷哼一声,“如今,还想由得你们去挑金选银,我告诉你,阿翎跟我说了,世子爷的婚事王爷有自己的打算,让我们薛家的女孩子都不许往跟前凑,这话我跟你们说过没有?”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失策3 这话薛老太太的确是当着两个儿媳妇的面说过。 吴氏自从薛翎重生之后,一直不顺,那一次被薛寄宏砸破了头,彻底心凉,之后,一直就淡淡的,听了薛老太太这话,也就罢了,更何况论起容色才学,的确是薛莲更出色一些,吴氏没有和三房相争的意思,听了薛老太太这一句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邱氏不同,邱氏算是家族联姻得利过的。 邱氏出生邱家旁系,自幼过的艰难,嫁入薛家之后,才算是过了好日子,这些年摸爬滚打,她不想再做个旁系。 对于女儿的婚姻,她一向十分的看重,这也是她刻意培养薛莲的原因,女儿出身已经比她好太多,她只期望女儿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做一个当家做主的主母,不必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薛莲一直倾向于江陵世子爷,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因为薛翎在前面挡着,她不是没犹豫过,对于薛莲的婚事,她也是想了又想。 如今薛翎做了家主,她心里终于又有些活络起来。 因为举国皆是如此,家族联姻,没有那么多讲究。 姐姐不成,最后选中妹妹的并不是没有。 结两姓之好,最重要的是两个姓氏之间的联姻,至于是联姻的是哪一个,并不是最重要的。 当年她和薛寄蔓的婚事便是如此。 一开始,替薛寄蔓筹备婚事的时候,薛老太太看中的是嫡系的四姑娘。 薛家女孩儿少,她们那一辈统共五个女孩儿,养大成人的只有三个,大姑娘早早地出嫁。 邱家的女孩子便只剩下出身最幼的嫡女,和出身旁系的她。 嫁入薛家,她很快就凭借着自己的八面玲珑站稳了脚跟,婆婆对她亲厚有加,丈夫对他尊重有礼,子女也是出挑争气,便是妯娌也对她高看几分。 邱氏亲耳听到王妃说起,世子妃依旧是在四大家族之中选出一个,这才心思心思活络起来。 薛老太太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是薛老太太偏心,担心薛翎心里别扭,所以不允许家里其他的女孩儿争取。 此时才知道,薛老太太是认真在叮嘱。 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她心里也是后悔不已,如今算是大局已定。 看来女儿不愿意也没法子了。 但是一想起自己那个侄儿油里油气的样子,嫂子也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梗得慌。 她嫁入薛家之后,嫂子一直刻意的讨好,三番五次的厚着脸皮提及这门婚事。 她是从那个家里出来的,那一种窒息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更何况,女嫁高,男娶低,对于嫂子的提议,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巫医世家看起来尊容神圣,事实上,旁系亲属过得却比普通人还不如。 她好不容易逃离出来,难道女儿还要再一次嫁回去。 阿莲模样才学皆是上乘,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邱氏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绝望无比,近乎于哀求,“婆婆,不能再选选吗?风哥儿实在是,我不是损自己的侄儿,阿莲嫁过去,就如同白玉落在坭坞里,婆婆,您也是看着阿莲长大的,如何忍心?” 她不情愿,薛莲更不情愿。 邱风是个什么样的,薛老太太自然是心知肚明,她光想一想,也是于心不忍。 她艰难的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之后,那一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只这么一瞬间,她已经想了许多,终于还是硬了心肠,“既然你不愿意,罢了,这事,你自己跟王妃说去,爱选哪个是哪个,我也管不了。” 这一句话充满了无力感。 这话一说,邱氏便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邱氏心里再有不甘,也终究是没有法子,她拉了薛老太太的衣袖,一开口,已经带了哽塞之音,这些年的期盼终究是白费了,“好,婆婆,就依婆婆所言,只是到时候能不能多给阿莲陪些嫁妆,也算是稍稍弥补她。” 薛老太太心里也不舒服,对于钱财之事自然是应允,只点头,说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透着疲惫和无奈。 说完,薛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一步一步,步履蹒跚。 邱氏并没有跟上去,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背影,经了这一遭,她只觉得力气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半晌缓不过来。 菊香扶起邱氏,声音也带了哭腔,“太太,这可如何只好,表少爷文不能识字,武不能防身,这也罢了,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没干过一件正经事,生的倒是五大三粗的,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按理说,我们做丫头的没资格妄议,但是表少爷身上哪里有半分好处,回头二姑娘若是知道,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邱氏何尝不知,只摇了摇头,“一步错,步步错,当年做下来的错事,如今眼看着阿翎打算秋后算账了,我也是没法子,才想着若是能攀上王爷,阿翎应该是不敢随意出手。” 她也有她的难处,薛翎那个性子必然是打算追查到底的,但是江陵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动作,江陵王位高权重,阿翎就算是猜到,也没法子报仇。 但是她和薛寄宏不一样,薛翎那个性子肯定是不会轻饶的。 当年稳婆是她接进府的,后来薛寄蔓和稳婆也有过几次来往,这事阿翎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今日不会顺利,但是现在的局势,还是不得不赌一赌,如今不仅赌输了,还输得彻底,我的女儿,娘对不住你。” 等到薛翎知晓,只怕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菊香也没了主意,“太太,现在怎么办,二姑娘这边已经这样了,可是咱们该怎么办,三姑娘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从前忙于巫主比试,如今登上巫主之位,迟早要跟我们清算当年的事情,本指望着二姑娘嫁入王府,或许还能让王爷庇护一二,如今这一条路也行不通了,太太,我们该怎么办?”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婚嫁 邱氏心乱如麻,“若不是因为如此,我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别说了,让我想想。” 一个丫头过来说道,“太太,王妃娘娘请您过去大厅。” 邱氏心里咯噔一跳,该来的总会来的,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大厅里依旧是歌舞升平,内里却已经是暗潮涌动。 厅堂各人明里是饮酒赏乐,实际上却是暗暗的搭台看戏。 细细的听来,还有人在小声的谈论,“没想到世子爷的桃花还不错,没想到兜了一圈怎么还是薛家的姑娘,看来薛家姑娘果然有几分本事。” “都少说几句。” 薛翎看过去,说话的是几个江陵的官员。 正好坐在她附近。 南宫笙和曾忆依旧端坐着欣赏歌舞,没有半分异动,仿若没有看见江陵王和薛氏离席。 江陵王此时已经镇定下来。 他刚刚出去了一趟,此时坐在正坐上,看着厅中的歌舞。 大厅里的乐曲声热闹非常,传入耳中,总给人一种燥乱的感觉。 薛氏像是做错了事一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陪坐在一旁。嫁入王府多年,薛氏也算是摸清了江陵王的脾性,越是这样没事人一样的一言不发,这事情越是严重。 感觉着周围的气氛异常的微妙。 正暗暗地担忧着,只听到丫头说道,“薛老太太到了。” 薛老太太年纪大了,薛氏便额外的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 此时薛老太太过来是为了什么,薛氏也十分清楚。 只是她心底依旧是七上八下,她有点摸不清江陵王的想法,但是唯一一点可以肯定,江陵王神色不好。 薛氏落不下心来,扫了一眼江陵王看似平静如水的神色,越发的焦急起来。 而此时薛翎端坐着。 丝竹小声的低估,“姑娘,三太太这如意算盘打的真秒,先是借着姑娘的名义将世子爷约了出去,再请姑娘以家主的身份大局为重,撮合这门婚事,又有王妃娘娘从中周旋,只盼着能十拿九稳,只可惜,王爷却另有打算,如今坏了王爷的大计,只怕是麻烦了。” 薛翎靠坐着,摇了摇头,“三婶婶这一计,看起来精妙,但是却风险极大,她心里应该有数,不过决定冒险,我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三婶婶心甘情愿的下这么大的赌注。” 若是不成功,首当其冲就是薛莲,就像现在这样。 丝竹说道,“我猜,三太太是看着姑娘如今做了巫主,心虚了,想起她从前的那一些算计,肯定是担心姑娘秋后算账,这才想着攀上江陵王。” 薛翎猜测的差不多也是这样。 不过,既然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丝雨在一旁说道,“姑娘,如今这样可有破局之道?如今姑娘是薛家的家主,江陵王若是真的动了怒火,迁怒于人的时候,姑娘也是要受到牵连,你看王妃娘娘看似尊崇,却比谁都要焦急。” 薛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怕,人的选择便是如此,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我现在的处境,江陵王和皇长孙都有拉拢之心,并不是说我有多重要,而是他们二人之间的较量,只怕又要在我身上起头,既然如此,今日之事,顺其自然。再说,这事还有祖母呢,暂时牵连不到我的头上,若真的要仔细的论起来,今日这事也不全算是坏事。” 丝雨半知半解,“姑娘所言,老太太会有什么法子?” 薛翎拿起桌上的葡萄,丢了一颗在口中,“现在唯一的破局之道,只有一个,就是在事情闹大之前,主动给薛莲定下一门婚事。而且这一门婚事还不能太好,不然江陵王意难平,只会适得其反。” 薛翎不必细想,也知道祖母会怎么选择。 其一,弃车保帅,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也是最常用的法子。 自己刚刚当上巫主,这事闹得大了,自己作为薛家的家主总是要受到连累。 如果在薛家和薛莲之间只能二选一,肯定薛家更合适。 其二,对于薛莲来说,这也是保命的唯一法子。 这个时候,祖母就算心疼薛莲,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祖母一定会狠下心肠。 “啊,”丝竹丝雨都张大了嘴,“这样吗?可是即便如此,匆忙之间,哪里找得到合适的人选,二姑娘眼界高着呢,就算是婚嫁之约,也是两家之事,总不能我们一家说了算,到时候男方不同意怎么办?” 丫头们都有些焦急了。 薛翎笑了笑,“其实有一个人选,不是别人,就是三婶婶娘家兄长的儿子。” 丝竹嗤了一声,“邱家那位好吃懒做,油嘴滑舌的表公子吗?看见谁都是姐姐妹妹的,也不看看他那满脸油腻的样子,和他说上一句话,我半天都不想吃饭。” 丝雨拉了丝竹的衣袖,笑道,“人的确是不正经了一些,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差。”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就是很差。”丝竹撇撇嘴,“二姑娘对着他从没有半分眼色的,只怕是不会愿意的,老太太对孙女儿一向疼爱有加,如何愿意?这消息有待考证” 薛翎摇了摇头,“你们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江陵王的性子。也不知道对于江陵王来说,二姐这一次几乎坏了他的大事,若是祖母这一回护了二姐,便是害了她的性命,祖母也不会心软。” 她心里清楚。 江陵王对于阻碍他大计的,从来没有半分心慈手软。 她前一世便是如此。 如今能保住薛莲一命的只有这一条路。 她没有细说,两个丫头也没有细问。 薛翎垂眸,今生,薛莲和前一世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然也为了自己作出的选择而承受结果,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就算是有法子,也不会相帮,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大的慈悲了。 不过该清算的总是要清算的。 一曲舞罢,又有一波舞姬准备上台。 这时,薛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江陵王抬起眼,半眯着,似乎等了很久,此时绷着的神色稍微有点松懈,最后抬起手喝退了准备上台的舞姬。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婚嫁2 厅堂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人说道,“方才薛老太太说是不舒服,怎么这会子却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江陵王神态自若的说道,“老太太,不知所为何事,坐下说吧。” 薛老太太感受到所有的视线,开口的时候,只觉得异常艰难,“今日是阿翎的大好日子,我这一辈子算是熬过来了,熬油似的熬了几十年,如今卸下担子,反而觉得那些老病痛都上来了。” 薛老太太也算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经历过大阵仗的,这第一句话说完之后,后面就变得顺了,“我还记得,当时阿翎祖父的尸骨送回江陵,正是天寒地冻。我从王爷手中接下骨灰盒子,当场就摔倒在地,断了左腿骨,后来又强撑着主持大局,并未修养好,便落下了这病根,至今已经疼痛了二十年了。寄远在世的时候,曾替我配了药膏,王妃娘娘想的周到,也备了好多,我每次来王府,若是突然发作,可以及时用一些,也不至于疼痛难忍。” 薛老太太这般提及往事,江陵王的神色变得深沉了些许,也有些许动容,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然后说道,“当日老太爷救下本王,这份恩情委实难忘,这些年老太太受苦了。好在阿翎也算争气,薛家也算后继有人,都过去了。” 薛翎在一旁听着,或许这一刻,江陵王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许感激的,但是,她在江陵王身上感受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江陵王对薛家的态度十分的复杂。 旁边的薛家众人因为江陵王这一句话,已经露出了骄傲而感激的神色。 薛翎摇了摇头。 旁人纷纷附和,“薛家不愧是江陵巫医世家之首,便是薛家侄女小小年岁,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叫人赞叹不已。这也是薛家的多年以来的福报。” 薛老太太并未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被打断,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家里这四个丫头,阿翎年岁虽小,却最有担当,接下薛家这担子,虽然叫人欣慰,却也着实让人心疼,只是二丫头看着沉稳,却到底不如她妹妹行事稳妥,刚才我这腿骨犯了,又怕王妃娘娘担心,我便让二丫头悄悄寻了世子爷给我拿一些药膏来,谁知这丫头实在是不经事,因为担忧,顾不得场合,就淌眼抹泪的,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可怎么是好?” 这一句话,算是给了方才这件事一个解释。 她说完之后,只看着邱氏,意思就是让邱氏接下去。 大厅里各人闻言,神色古怪,各怀鬼胎,心里却十分了然。 只有一个声音说道,“虽说如此,女儿家大了,也该避些嫌疑,听说今日薛家二姑娘在后院和世子爷说话,哭的梨花带雨的,若是不知道的,闹出不好的言论,对二姑娘名声也不好。” 说话的是江陵知府夫人,这话自然向着江陵王这边说的,颇有些指责的意味,也颇有些将问题引导到薛莲身上的意思。 没有人接话。 这话不好接,稍有不慎,就容易得罪人。 众人乐的看戏。 邱氏知道已经逃不过了,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然后说道,“知府夫人说的极是,只是阿莲已经早早的定下婚约,这事王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婆婆想着孙女外孙也不用见外,便没想那么多,让各位见笑了。” 邱氏说完这一句话,再也开不了口。 定下婚约? 江陵王却开口问道,“阿莲定下婚约?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薛老太太看了邱氏一眼,知道邱氏说不下去了,便主动说道,“巫医世家,向来是亲上加亲,这婚事也不是别个,正是邱家的哥儿邱风。也算是再一次结两家之好。” 巫医世家嫡系的子弟,想方设法的都要在江陵王跟前露个脸,江陵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许印象。 这邱风却从未听过。 “本王并不记得邱家有这位公子?”他看向了邱老太爷,“老太爷,不知是哪位公子,叫出来让本王看看?” “薛二姑娘姿容出众,想来定下的夫君也不会极差。”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家太太。 这其中又有一个缘故,那一次薛氏生辰,吴二姑娘本是想显露曲艺,结果被薛莲夺了风光,此时看见这情形,呕了几个月的闲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江陵虽然大,但是四大家族各有牵连,身为家族主母,主掌人情往来,自然一听就知道这邱风是谁,这般故意说来,不过就是恶心一下邱氏。 邱氏现在心里本就不舒服,听到这话,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不敢发作,只咬碎了牙齿不做声。 邱老太爷心知肚明。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回王爷,这风哥儿是邱家旁系的一个子弟,今年一十七岁,今日不曾前来,改日有机会再带来给王爷请安。这婚事我也是知晓的,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只等阿莲及笄,就办婚事。”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不曾前来,江陵王就懂了,这邱风连参加这样宴席的资格也没有,果然是身份低微。 薛氏也反应过来了,虽然有些许惋惜,不过还是说道,“正是呢,前儿三弟妹早就和我说过阿莲的婚事,又说姑表做亲,亲上加亲,我瞧着也好,不过这都是小事,便没有告诉王爷知晓。” 江陵王眼眸变了变,这事已经给了台阶,他也懒得亲自出手了,“好歹也是你的侄女儿,本王也算是做姑父的,也该知晓一二,既然定下了,便罢了,以后薛家的几个女孩儿定下人家,都要和我说一声,尤其是阿翎,若是定了人家,可不能瞒着本王。” 薛氏笑应道,“多谢王爷关切这几个丫头,妾身一定不会忘记。” 曾忆听到江陵王提到薛翎定了人家几个字,只觉得眸色暗了暗。 低下头饮了一杯茶水。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 幕后 这么闹了一遭,这事算是彻底翻篇了,许铭泽本来打算等事情传开之后,借机退了这婚事,现在也不好再提了。 许岚风一直默然端坐,从头到尾,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神色淡然,毫不在意。 南宫笙侧过头,对曾忆说道,“你初来江陵,便查过各世家的族谱,可知道这邱风是个什么人物?” 曾忆闻言,回过神来,说道,“回长孙殿下,这邱风是薛家三太太娘家侄儿,与薛二姑娘正是姑表兄妹。” 南宫笙对江陵各巫医世家的姻亲并不清楚,只当是门当户对,便说道,“也算是亲上加亲,不过有些不合常理,薛二姑娘今日这事险些误了皇叔的大计,如今一转身又寻了人家,以皇叔那个深不见底的性子,怎么会就这样算了?莫不是这邱风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疾?” 曾忆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长孙殿下有所不知,这薛三太太出身其实不高,同是薛家女,薛家老太太出生嫡系,而薛家三太太却是出了五服的旁系,薛三爷虽说是庶出,但是自小养在嫡母身边,这门婚事是薛三太太高攀了,两家有意再添一重亲,适龄的女子少之又少,这才误打误撞的攀上了这门亲,好在薛三太太善于察言观色,也没有多少门第观念,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曾忆说到这里,南宫笙已经明白了些许。 曾忆继续说道,“女嫁高,男娶低,薛二姑娘再回过头来嫁给邱风,虽说是亲上加亲,但是的的确确算是低嫁了。再者,这邱风出身低也就罢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良人,若非如此,何至于即将弱冠之年,一直没有成婚?” 曾忆刻意强调低嫁二字,南宫笙心里清楚,这邱风实在是不怎么样。 他故意调侃道,“我若是记得不错,时月也快到弱冠之年了,不如回头我替你张罗,免得有人在背后也这般嚼你舌根。” 曾忆干笑一声,“大业未成,何以为家。” 南宫笙不以为然,“是么,我不信,若是现在有人许嫁,你也这样说吗?” 曾忆闻言,神色动了动,“殿下莫要说笑了。今日殿下这一计算是失利了,接下来该如何做,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南宫笙收起神色,果然不再说笑,“我记得薛二姑娘那日琴弹的不错,琴音,最是隐藏不了内心,那姑娘是个心比天高的,看来有戏可看了。” 南宫笙的语气十分的平和,完全是一副看戏的神态,不同于曾忆平稳之下的隐隐焦灼。 曾忆眼眸低垂,神色幽深,“殿下,虽说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但是此事不必将薛翎牵涉进来。” 南宫笙半开玩笑似的笑道,“难怪你一直闷闷的,原来你是怪我今日之事瞒着你了,时月,你我相识多年,我待你如师如友,你说说看,自从你识得这位薛三姑娘之后,对我是否衷心如初。” 曾忆说道,“我曾说过,定会相助殿下,绝无二心。” 南宫笙又问了一句,“我相信你的衷心,但是,我是说如果,我想要薛翎呢?你会怎么选择?” 曾忆心里被击的一痛,一下子失了色,“殿下,不可玩笑。” 南宫笙抬起手,“你不必惊慌,我不过试一试你罢了,方才这个答案,想必你心里很清楚,时月,我们走的这一条路,你也是清楚的,非生即死。” 他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年岁,若是想要娶妻生子了,我绝对乐见其成,便是满朝文武的千金,只要你露个意思,我可替你去提亲,但是薛三姑娘不同,先不说身份天差地别,只说她现在已经成了你的软肋了,我便不能同意,我看的清楚,别人自然也一样。” 南宫笙沉声说道,“你留下这样一个软肋,就是把性命交托给他人一般。你确定你已经想好了?” 曾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了一下头。 南宫笙知他性子,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叹了一口气,曾忆心思深沉,若是想要瞒着什么事,无人能知晓,但是他对薛三姑娘这心思,却让他一眼看穿,要么是情根深种,要么是不愿隐瞒与他。 南宫笙只觉得心里燥乱。 一抬起头,看看对面许岚风的位置已是空无一人。 心里不知为何,又内疚了几分,看着歌舞,已然没有心情。 “我出去走一走。” 江陵王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看见南宫笙出去,才唤了侍从问道,“可查清楚事情的经过?今日这事是何人起头,薛三丫头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给本王说清楚。” 那随从说道,“属下方才已经查探过了,薛姑娘的确是刚刚才知晓,已经问过了,方才世子爷前脚出去,薛二姑娘贴身的丫头,后脚就跟了过去。薛三姑娘一直坐在席间,不曾知晓,丝竹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这才过来禀报王妃娘娘知晓。” 江陵王有些意外,“确定吗?” “自然是确定,今天我们一直盯着薛家三姑娘,这边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江陵王的声音带着戾气,“世子爷那边,也确定?若是本王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那随从吓得一跳,“我们已经反复确认过,世子爷的的确确没有异动,不过,” 那随从停了一下,才小声的说道,“不过,许小姐身边的丫头出去过。因为是女儿家的私话,我们也没有注意的很仔细,只是现在想来,这是唯一的一个疑点。” 江陵王神色忽然变得深了起来,“许小姐身边的丫头?你确定吗?” “确定。除了这丫头,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疑点。” 江陵王坐了一会,才说道,“再去查查看,关注各人的动向。” 薛翎回望一眼,除了曾忆依旧端坐着饮茶,许岚风已然不见,而南宫笙也不见了身影,刚刚闹了这一出之后,邱氏已经借机离场了。 而薛寄蔓,现在喝的微醺,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薛翎说道,“出去透透气吧,这厅堂里闷得慌。”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 幕后2 薛翎说罢,起身往外走。 款步出来。 厅外院子里,已经是繁星点点,薛翎抬起头,正好看到夜空,绝美静寂。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炎热的迹象,不过江陵王府地势绝佳,两边通畅,凉风习习。 薛翎轻吸一口气,整个人感觉清透许多。 缓步走在回廊上。 刚刚走了四五步,正好看见许岚风倚在栏杆前面出神。 许岚风偏爱娇艳的色彩,经历这段变故之后,依旧是如往昔娇艳欲滴的衣衫。 可是,同样的装扮,从前看着轻盈,现在却看着削弱。 背影形单形只,总给人一种让人心疼的感觉。 丝雨主动说道,“姑娘,许小姐一个人,你要不要去劝劝她。” 薛翎的确有这个意思,许岚风来了江陵,就曾送了帖子给她,不过一直没机会见上一面,薛翎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过去就是了。” 薛翎走了几步,准备过去宽慰许岚风,跨过拐角处,又上了几步台阶,才看见许岚风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不是别人,正是南宫笙。 两人一言不发,站的也不算近,而南宫笙刚刚好被拐角挡住了视线,薛翎便没有发现。 此时,薛翎想要收回步伐,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又怕惊动两人,颇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 这样站了一会,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然听到南宫笙开口道,“薛家不愧是四大巫族世家之首,薛三姑娘小小年纪,一曲巫乐,叫人叹为观止,你今日看了真正的巫乐,感觉如何?是否和你想象的差不多。我记得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听听巫乐和普通的乐曲有何不同。” 许岚风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次参加薛氏生辰的情形,那时候,她满心欢喜,无忧无虑,提起巫乐,也不过上心血来潮,而吴二姑娘虽然琴技不错,委实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很深刻的印象,而后,许岚风总是撒娇似的跟南宫笙说起没有亲眼见到巫乐巫舞的遗憾,并非是真真切切的遗憾,不过是和他回忆一些共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那时候,她什么都喜欢和他说,或许有五分遗憾,但是更多的是想和他分享一种心情,而他也总是十分耐心的听她说完,这样唠叨了几回,他自然是记在了心里。 回忆有多美好,现在想起来,就有多心塞。 若是如从前那样,许岚风知道她随口说过的小事,他也这样放在心里,定会欢喜至极,而现在却觉得颇为讽刺。 许岚风没有抬头,声音轻轻的,“多谢长孙殿下记在心里,阿翎的巫乐确实震撼,可是,物是人非,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种感觉和心情。” 她轻笑一声,“或许对长孙殿下来说,现在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对我来说,已经是恍若隔世,有些遗憾已经成为伤口,只能慢慢痊愈,没有必要重新拉出来面对。”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南宫笙,“长孙殿下心如磐石,从不知情爱为何物?不知将来遇到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叫长孙殿下也体会一下这种酸酸涩涩的感情。” 她说着,自嘲的摇了摇头,“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了。” 南宫笙听她说的伤感,心里百感交集,静默了片刻,才问道,“所以,今日这事,你明知道我是想让你可以全身而退,你却故意告诉了时月,你并不喜欢辰弟,这门婚事若是取消对你也是一桩好事,岚儿,辰弟心里只有薛三姑娘,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薛翎听他二人回忆往事沉浸其中,正准备悄然离去,冷不丁的听到南宫笙这样的一句话,尤其是故意二字,让薛翎心里一惊,已经提起的脚步缓缓落下。 她猜测到这事或许是南宫笙的计策,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事,许岚风也有参与? 这是她史料未及的。 在她印象里,许岚风一直是娇娇弱弱的,她不曾想过许岚风也会变得这样刚毅。 不过听到曾忆并不知道,薛翎舒了一口气。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种想法的时候,自己也是有些惊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在意曾忆的举动了。诧异之后,薛翎反而变得坦然起来。 今生和前世最大的不同,她学会了淡然的去面对一切。 人生在世,总不会一帆风顺,就算是算无遗漏,也总会出现意外。 她停下来脚步,听着身后的动静。 许岚风,仰起头来,“所以呢,如果今日当真退了婚约,你会怎么办,你会娶我吗?” 她一反常态的迫近一步,又问了一句,“表兄,你会吗?” 南宫笙张了张嘴,这样的许岚风是他前所未见的,这一刻,他有些无法应对。 许岚风哑然一笑,并没有等他开口,而是自问自答,“你不会,长孙殿下这样使用计谋帮我退掉婚约,然后就觉得两不相欠了,至于之后会怎么样,你并不在意,其实我想说的是,长孙殿下,你从未欠过我,” 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其实细细的想来,你从来就没有给我什么暗示,是我自己多想了,和你无关,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你做的这些我也不需要。”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其实对我来说,是谁都没有任何区别,江陵世子,或者其他贵族子弟,没有半分区别。” 南宫笙终于开口,“不管如何,在我心底,你永远还是如从前一样。” 许岚风扬起脸来,“妹妹吗?你知道的,我并不愿意。再说,长孙殿下尊贵无比,我一个官宦庶出之女,实在是高攀不起,所以这话就不用说了。” 她的神色平静,可是周身散发着一种忧郁而坚定的气质。 她一向是妙语如珠,这一次也是说了许多。 便是一向铁石心肠的南宫笙,此时也心软了些许。 “今日之事,”他的声音透着庆幸,“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江陵王府真的不适合你,满朝文武,哪一家都好,趁着赐婚旨意还没有下达,许大人一向疼爱你,定会为你做主的。”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 幕后3 许岚风听了这一番话,忽然扬起半张小脸,“那又如何?不是江陵王世子,也会是其他显贵子弟,外里光鲜,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的,对我而言,也并没有多少区别,难道不是吗?” 南宫笙欲言又止。 许岚风或许并不知道南宫笙隐含的意思。 但是薛翎是知晓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储君之位,一直空悬,南宫笙志在必得,江陵王也是暗暗筹谋,日后无论谁得了帝位,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成王败寇,这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自古以来,这一条路便是一条不归路。 薛翎不知道,今生和前世有何不同。 她也不知道前一世南宫笙对许岚风的态度是否有何不同。 但是现在看来,南宫笙心里似乎多了一些不忍,不忍心看着许岚风嫁入江陵王府。 许岚风等了一会,便知道自己永远等不来想听的话。 她俯下身去,“长孙殿下福泽深厚,必能觅得良妻,如愿以偿,岚风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许岚风并没有回宴席。 而是转身下了台阶,朝着园子走去。 夜色寂寂,许岚风的身形渐渐的隐入黑暗之中。 南宫笙看着许岚风纤细的背影,似愧疚,似怜惜,可是细看来,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薛翎出来,本来是想和许岚风说说话,没曾想撞见南宫笙和许岚风的谈话,不过现在的许岚风让她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人,果然只有在苦痛之中才能成长的,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委实艰难了一些。 薛翎暗暗摇头,正准备后退,却听到南宫笙忽的说道,“薛姑娘,听的差不多了,也该出来了。” 薛翎早就猜道,南宫笙必然发现了自己。 南宫笙心思谨慎,在江陵王的地界,若不是身边跟着随从监测周围有无暗探,又怎会和许岚风说出这样的话。 而自己却能轻易的考近,必然是南宫笙授意的,薛翎心底生出警惕之意,她不知道南宫笙有何用意。 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先行礼致歉,“见过长孙殿下,抱歉,并非有意偷听,若是打搅了殿下,还请恕罪。” 南宫笙看向了她,“薛姑娘莫要客气了,按理说,我现在应该称你巫主。” 薛翎说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长孙殿下随意就好。” 南宫笙沉默了些许,“今日之事,牵涉了姑娘,时月还曾怪过我,希望姑娘不要介怀。” 既然南宫笙主动提及,薛翎思虑片刻,说道,“三婶婶一向谨慎,今日却一反常态,我本来一直在猜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使计,现在才猜到几分,关键人物不是别人,而是许小姐身边的丫头,长孙殿下果然厉害,许小姐身边的丫头都能听命于您。” 因为这一个插曲,薛翎似乎想通了从前没有想通的事情。 许岚风身边的丫头果然才是关键,和她猜测的差不了多少。 “薛姑娘果然聪慧。”南宫笙并没有否认。 薛翎说道,“长孙殿下一箭双雕,既解救了许小姐,又成功的让江陵王和薛家生了嫌隙。实在叫我钦佩不已。” 南宫笙打量着她,“这么说,薛姑娘是不打算与我合作了,不过,姑娘非寻常女子小家子气,应该没有这么目光短浅。” 薛翎摇头,“长孙殿下,您和江陵王之间孰胜孰负对我来说并无区别,我所求,不过是在这一场争端之中保全自己,全身而退,薛翎也知道,无论对您还是对王爷来说,我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但是小小棋子也是可以四两拨千斤的,殿下若是真心与我合作,至少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薛翎这样说,南宫笙有些许意外,“薛姑娘今日这一出静观其变着实叫人钦佩,不过薛姑娘这意思莫不是想投靠江陵王?就算今日我不用计,你以为江陵王就能容得下你,我告诉你,就算没有辰弟的缘故,王叔也不会留下你,王族便是如此,为了活着,必须不顾一切都往上走,区区恩情又算得了什么?不知道令祖父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这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薛翎却知道并不是南宫笙随意说出口。 “薛翎只是一介女子,殿下这般哑谜,薛翎不懂,不过,女子虽弱,但百折不挠。” “好,”南宫笙说道,“今日就不和姑娘多说了,我知道薛姑娘不信任我,但是时月你却不会不信,有些过往,王叔会说给你听,但是绝不会全部告诉你,时月会上门拜访,我会让时月与你详谈,若是薛姑娘不介意的话,我现在有些私事请姑娘帮个忙。” 薛翎猜测到必是当年之事,她心里了然,听到却也不急,“是否让我去开解许小姐。” “正是。有劳薛姑娘。” 薛翎说道,“许小姐也算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不介意,只是医者医病,却医不了心。”薛翎感慨的说了一句。“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行礼告退之后。 她缓步走下台阶。 丝雨连忙几步跟了上来。 薛家转过身离去的时候,这才发觉南宫笙站得位置地势颇高,可以看到周遭的一切,难怪敢这样嚣张的说起这些。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不过很多东西和前一世已然不一样了。 周遭渐渐的僻静起来,丝雨问道,“姑娘,若是江陵王和长孙殿下都想拉拢您,我们应该如何抉择?方才我离的不远,听不太清,长孙殿下说了什么?” “先不急。静观其变。” 薛翎说道,“当初江陵王许诺等我坐上巫主之位,便与我说起当年之事,本来准备今晚去见江陵王,现在只得往后面推一推了。我想听一听江陵王怎么说。” 还有曾忆。 即使她不信任南宫笙,但是的确是信任曾忆的,既然长孙殿下让曾先生来,她也想听听曾忆的看法。” 她想起来在幻影香之中见到的情景。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 劝慰 那些片段历历在目,似乎刻在薛翎的记忆里一般,情绪也受了些许波动。 过去的点点滴滴,已经印入她的脑海里。 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刚刚重生的她,或许心硬如铁,无动于衷,可是现在,她的心念很显然已经不能如一开始那般铁石心肠了。 至少面对曾忆,她已经做不到了。 薛翎静静的走着,思绪万千。 江陵王府灯火通明,十字路旁的花草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歌舞声也越来越远。 这样走了一段路。 才在一个凉亭里看到一个倩丽的身影。 还有隐隐说话的声音。 “留玉,你可知错?”这是许岚风的声音。 薛翎心念一动,留玉正是当年那个她牵涉命案的丫头。 薛翎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微的恍惚。 留玉说道,“小姐,我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 许岚风冷然一笑,“你跟着我这么久,我有什么事情,都是让你给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到了嘴边的表哥二字生生的住了口。 “都是让你给长孙殿下传话,没想到,如今,你却听命于长孙殿下,若不是留珠无意听到,我还要被蒙到鼓里。我特地支走了留珠,就是想听你一个解释,你去见了薛家二姑娘?” 留玉有一丝的慌乱,却仰着头说道,“不错,小姐,长公主和大人已经定下了这门婚事,但是皇上还没宣旨意,这事情就还有转圜之地,如果是世子爷的问题,到时候就跟小姐没有半分关系。” 许岚风脸色一沉,“所以,你便替我做主了?” 留玉仗着自小陪伴长大的情分,说道,“小姐,长孙殿下也是为您好,如今长公主和大人都不在意您的想法了,长孙殿下却还在意,长孙殿下说了,江陵世子并非良人,退了这门婚事对您好。” 许岚风皱起眉头,打断了这一句话,说道,“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长孙殿下亲口拒绝了父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再也没有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个外人不该再插手我的事。” 留玉显然不认同,“小姐,不是这样的,长孙殿下是真的关心你,他只是有他的苦衷。” 她唠唠叨叨的还待再说。 许岚风好不容易平静如水的心情,又被这几句话扰的乱了。 只是低垂眼眸,不由得想起来在北地的种种,想起南宫笙的决绝,燥乱几分心便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她稳了稳了心绪,知道自己不该再次抱期望,最后说道,“留玉,若不是你自小跟着我,我绝不会轻饶,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那丫头已经带了哭腔,说道,“小姐,你别生气,这里夜深人静,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薛翎摇了摇头,许岚风确实变了许多,但是还是有女孩子最寻常的毛病,那就是心软。 她现在几乎可以猜测出来前一世的事情。 这个叫留玉的的的确确是留不得了。 但是很显然许岚风念在自小的情分,不打算追究了。 这样一来,后患无穷。 薛翎缓缓地走了过去。 听到轻盈脚步声,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许岚风对着留玉说道,“你回去吧,我想和阿翎说说话。” 留玉站着不动,还待劝说几句。 许岚风看见薛翎,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半回过头,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是阿翎啊?好几个月不曾见面,过来陪我看看这夜色。” 然后侧过头,看到留玉还站着没动,便说道,“我等会和阿翎一起回去,你不用等着了。” 薛翎只是撇了留玉一眼。 留玉一抬起头,对上薛翎的眼睛,便低下了头。 不知道为何,明明那一双眸子清澈见底,自己却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留玉觉得心虚不已,这才行礼告退。 薛翎款步过去,和留玉插肩而过的时候,皱了皱眉。 留玉神色说掩饰不了的慌张,全然落入薛翎眼中。 薛翎只作未见,站在了许岚风旁边。 留玉离去的时候,脚步有些许的慌乱,逃也似离开,走了很远,那种压迫感才逐渐消失。 而这边,丝雨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周围是否有人。 薛翎脑海里一片清明。 很多未解之事,渐渐的有了明朗的头绪。 两个少女并肩而立,谁也没有开口。 凉亭静的出奇。 天气有些闷热,不过江陵王府地处幽静,此时清风徐来,倒是有些许凉爽之意,夹杂着花草清香,静谧平静。 薛翎主动开口,“我自小时,来了江陵王府数次,不过这算是头一次观赏这王府夜景,倒是真的美,” 她没说完。 难怪,总有些女孩子渴望攀附权贵,或许也有些道理。 许岚风也跟着笑了笑,“江南之地果然是偏于钟灵毓秀,这院子虽然算不得华丽,但是清雅绝佳,更是夜色撩人,若是只能困在一座府邸一辈子,这样的景色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若是我嫁过来,离阿翎也近了一些,到时候,我也算是你的表嫂,你要时常进府陪我说说话。” 薛翎听许岚风说完这句话,便知道许岚风依然决定嫁入江陵王府。 “表嫂?许小姐这样说,是认真的么?”薛翎偏着头说道。 许岚风想起来南宫笙和薛翎过往的关系,到时候是要避嫌疑的。 她也知道不太可能,便失望的笑了笑。 “也是,阿翎你也有你的事情,总不能时常的陪着我。” 这个话题,对许岚风来说十分的伤感。 而薛翎正在思虑如何让许岚风想通,放弃嫁入江陵王府的打算。 薛翎并不开口,静静的听着许岚风把话说完。 许岚风已经环顾四周,院子里灯火通明,灯光照映在花草之上。她转移话题,感慨万千,“上一次来的时候,那一片梅林寒香阵阵,已经让人触目难忘,没想到,过了几个月,这花园牡丹芍药争芳,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薛翎顺着许岚风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道路两旁种了许多牡丹和芍药,姹紫嫣红的。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劝慰2 这个季节,细算起来,已经过了牡丹绽放的季节,但是江陵王偏风雅,府里有专门培育花草的花匠,想来是为了这一场巫主比试,特地命工匠们延缓了花期。 不过巫医世家都是些大老爷们,平日里行医,算不上是附庸风雅之人。 也无人在意这满院子的芬芳,便是薛翎,眼中看到的,更多都是药草,对于花花草草不甚在意,故而此时顺着许岚风的神色,才注意到满院子盛开的花朵。 牡丹富贵满园,芍药娇美无限,衬托的满院子都美妙起来。 薛翎笑着说道,“我赶过来,本来是打算宽慰一下你,没想到许小姐还有心情赏花,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许多,我也就放心些许。” 许岚风轻声的笑了笑,“反正也是要嫁过来的,便过来熟悉一下,也未尝不可。” 她看着星空,眼睛也弥漫起来,似乎想起来上一次来江陵王府的情形。 那时候的她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风光无限,感受着江陵巫医世家女孩子的艳羡的目光。 她自小出身贵族,虽然庶出,但是长公主膝下有子无女,她被抱到长公主的膝下长大,自幼享受着其他姐妹不曾有过的尊荣。 她并没有皇族血脉,因为养在了长公主膝下,南宫笙待她比旁人亲厚。 这一声表哥便自小叫到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几乎已经认定了。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姑表血亲的亲情。 所以,从北地回来之后,表哥二字,她便再也无法叫开口。 许岚风想起从前的自己,总有一种官宦小姐的优越感,便是主动和人说话,也是有着不同于巫医之家少女的贵气。 举手投足都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与烂漫,叫人羡慕不已。 而现在,她叹了叹,心境再也不同于往昔,颇有些伤感。 薛翎听她的叹息之声,便说道,“其实留玉说的不错,今日之事,长孙殿下的确是为你好,你若是有意,即便如今这样,也是可以争取退下婚约的。许大人疼爱你,会为你做主。” 若是从前听到疼爱两字,她一定会笑着默认,而现在听到疼爱两字,许岚风笑容苦涩,“疼不疼爱的,也就那样,阿翎你一向聪慧,方才听到我们说话了,自然也知道,今日之事,是长孙殿下策划的,若是薛莲利用你约了江陵世子,这事一旦传开,到时候伤的是你的名声,我听说,巫主之位虽然尊荣,但是若是流言蜚语太多也是极不好的,今日险些累的你,你别见怪。” 薛翎满不在意的说道,“所以你让另一个丫头,悄悄的透了只言片语给曾先生,我应该多谢你,怎么会怪你。” 许岚风沉闷了须臾,“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是,阿翎,我并不感激他,退了婚约又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就算不是江陵王世子,也会是别人,左右男人也就那样,这一个不行,下一个难道就会更好吗?还不是一样。我已经看开了。” 这话从许岚风的口中说出来,让薛翎有些错愕。 这话许岚风不止说过一次,可见是已经刻入骨髓里了。 这样的伤怀,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悲伤的情愫。 方才的坚强原来不过是假象。 她对着薛翎说道,“更何况,若是这事真的连累了阿翎,叫我于心何忍,那薛二姑娘看着挺好的一个姑娘家,就算是听人引诱,竟然当真用这样的下作手段,看了她这样,我反而看得开了,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如此,幸而我还没有低贱到这种地步。” 许岚风自小被宠爱的长大,即便现在明白这宠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般虚幻,但是自幼长成的傲骨,却已经刻入心底。 即便再舍不得,也绝不能允许自己低贱至此,她自嘲道,“我又想起那时候,我寻死觅活的,现在想起来,也只觉得愚不可及,幸而你劝醒了我。” 她做得到寻死觅活,却做不到死缠烂打。 薛翎侧过头,劝慰道,“你既已经看开了,为何还这样难过?” 许岚风没有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阿翎,有些事情,想通了是一回事,而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也绝不会死缠烂打,但是看见他,还是揪心似的疼痛。你还小,不懂这种无奈。” 薛翎垂了头,摇了摇头,“我比你小不了多少,” 算起前一世的年纪,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十七岁了,比眼前的许岚风还要年长些许。 情情爱爱,她经历的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是并非不懂。 听到这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那一个挺直的身形,整个人有些恍惚起来。 她心里隐隐觉得,许岚风说的这种感觉,应该离她不远了。 心里却坦然接受。 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一心只有复仇和改变命运两件事。 前一世临终之前,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禁咒术,就是摒弃了所有的儿女情长。 这禁咒术会伴随着她一生一世。 若是成功的改变了命运,自然是能平安到老。 但是,若改变不了命运,便会反反复复的陷入这一段轮回之中,将这一段悲剧一遍一遍的经历。 一次一次的送走至亲,一次一次的绝望的死在雪地里,重生,死去,周而复始,直至魂魄消散。 这样的不尽轮回会消磨掉她所有的精力。 那时候,她心底只有不甘心,使用禁咒术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重活过来的时候,为了结束这一段命运,她一直努力的筹谋。 而现在,努力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他。 禁咒术没有记载,她也不知道,她若是改变命运失败,跟着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曾忆将面对什么。 无论如何,他即是因她而来,她自然是要负起责任。 许岚风问道,“阿翎,你巫术那么厉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忘记过往这一切。” 薛翎回过神来,巫术可以医病断疾,可以逆天祈雨,可以推断命运,却偏偏不能控制人心,清除记忆。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苦痛 薛翎实话实说道,“没有。” 许岚风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听到薛翎说出没有这两个字的时候。 许岚风垂下眉眼,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道,“阿翎,你有没有什么痛苦,是你想要忘记的?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儿家,却要承担一家之责,面对着家族的兴旺,父亲刚刚接下家主之责的时候,也是心焦如焚,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看起来虽然风光无限,背后承受的东西,应该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痛苦么?薛翎自然是有的。 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是经历过苦痛的,谁也逃不过。 而她活了两世,最大的苦痛并非其他,而是来自于死别。 她想起来前一世那些过往,先是父亲的离世,然后是母亲的离世,妹妹的离世,后来和祖母的决裂,每一次都叫她窒息。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还能支撑着她,母亲过世之后,妹妹支撑着她,妹妹过世之后,还有祖母。 可是后来,真的只是孤身一人。 当她孑然一身面对着留玉之死的百口莫辩时,她真的找不到一点点坚持下去的理由,江陵民众所有的质疑声,反对声,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向着她扑过来。 那时候,她是慌乱无措的,最后被逼的以死谢罪的时候,是有一种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解脱感。 可是真正到了大限将至之际,却是满心的不甘,死亡真的能解脱吗? 不,除了逃避,什么也改变不了。 心底萌生出来的不甘是因为这命运的不公。 所有的情绪集聚在她的心底,几乎要将她压垮,。 赴死,重生,心态在一夕之间转化。 这些过往,她都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过去的那一切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若是忘记了,或许就没有这么痛苦了,可是这想法只是稍稍萌生,就已经消散。 经历过的苦痛,早已经融入骨血,成为她成长的一部分。 她一点都不想忘记。 苦痛是蜕变的基石。 既然生而为人,不可能一辈子做个小孩子,索性坦然的面对每一次苦痛,早早的成长起来。 “没有。” 这两个字斩金截铁。 许岚风心悦诚服,“你果然比我刚强,我若有你一半就好了,也不至于这般柔弱。”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薛翎观她神色,说道,“你回去之后,是不是发生很多事情?为何提及长公主和许大人的时候,会变得疏离许多。” 许岚风眼中弥漫起来,情绪再一次低弱下去,“嗯,回去之后,母亲跟我说了很多,有很多是我从不知道的,现下也都懂了,我有时候想想,我的这一生只怕便是如此了。” 母亲? 薛翎注意到这两个字。 整个郦国,子女提及生母多以阿娘相称,一般只有对着嫡母才会尊称一声母亲。 或者成年男子不喜阿娘这样儿时软糯的称呼,会用母亲作为尊称。 但女子对于生母的称呼几乎不会改变。 许岚风虽不是亲生,但是自幼备受宠爱,从前私下里称呼长公主都是阿娘,以示亲近。 即使偶尔以母亲相称,也是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不像现在说起的时候有一丝自嘲般的淡漠。 薛翎那时候,一直以为许岚风是长公主亲生的,也是这个缘故。 如今,变了称呼,可见,许岚风心里多少已经芥蒂起来。 “长公主说了什么,说起了世子爷吗,还是说了其他?”薛翎并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是她发现许岚风郁结于心,这种郁结比起之前在北地更深更重。 对于许岚风来说,有些心事,说出来,才能疏解。 许岚风张了张嘴,说道,“嗯,母亲说已经定下了,赐婚的旨意这几日就要下来了,母亲还说,让我不必再折腾了,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我也想通了,左右不是他,是谁都没关系,我知道辰表兄,世子爷心里喜欢的是你,这样也好,各自心里装着别人,大家也都很清楚,就不必有些什么期待,反而会相处的更平和一些。” 这一句话透着认命一般的妥协。 薛翎皱了皱眉头,这样类似的话,她至少听许岚风说起三遍了,而说起这话的时候,许岚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她耳边反复的这样劝慰她。 即便她内心并不认同,听多了,也会反复的强调给自己听。 “是长公主说的?” 许岚风神色变了变。 薛翎知道自己猜对了,“其实长公主这句话说的没错,” 许岚风眼神淡弱了几分,她没想到,薛翎也这样想。 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我以前总以为…以为父亲和母亲恩爱有加,如今才知道,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已经算是幸福了,多少人家,皆是如此。” 薛翎闻言,想起了祖母和祖父,想起来父亲和母亲,都算是恩恩爱爱的。 可是短暂的相爱之后,却是生离死别,天各一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缘故,恩爱到白头似乎是一种难以实现的奢侈。 她也说不上,到底是白首离心的过一辈子好,还是像祖父母这般虽然不能白头偕老,但是却能恩爱有加的更好。 只是,人生之事,不如意常八九,大底谁也逃脱不了 许岚风继续说,“阿翎,我本以为,我会和别人不一样,从小到大,母亲和父亲对我疼爱有加,家里兄弟们也是多有相让。姐姐妹妹们也羡慕我命好,备受宠爱。从前姐妹们私下里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我。” 她唇角的笑容看起来透着凄美。 心里的话憋了太久,却无人述说。 家里的姐妹们都等着看她笑话,她也是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在薛翎面前,终是忍不住敞开心扉。 许岚风抬眼看了周围一圈,“这府邸这样的美,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不过现在,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才知道,当时我闹着到江陵来玩,为何家里并不阻止,原来那时候她们就有了打算。”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苦痛2 她看着薛翎,想起往事,神色黯淡,“那一次从北地回去,我像以往一样准备跟她撒娇,母亲却第一次对我发了火,我一直以为,母亲虽不是亲生,但是也算是对我疼爱有加,现在才知道,是我想多了,她告诉我,女儿家都是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生子,然后操劳一辈子,都是一样的。” 薛翎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说道,“不一样的。” 许岚风有些意外,她的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了,不过有些话已经说出来,情绪也有了宣泄口,听到薛翎否认,便脱口而出,“有何不一样,阿翎,像你这样可以担当大事的女孩子少之又少,整个郦国,大约也就只有你一个,我做不到你这样。” 薛翎转过身面对着许岚风,摇了摇头,再一次说道,“并不一样。许小姐,我说的不一样,并非是因为我的情况不一样。” 她抬起手,广袖翩翩,拿了手指指着花园满园的花朵说道,“我方才观你看着这满院子的花朵,神色缓和许多,大底这花园之中,有你喜欢的品种,你先回答我,你喜欢的是牡丹还是芍药?” 薛翎冥神一想,“我猜应该是芍药。” 许岚风顺着薛翎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芍药上,有一些诧异,“我们方才只提到了牡丹,你是如何猜测出我喜欢芍药的?” 薛翎说道,“你看到满园花朵,神色缓和,但是你方才提及牡丹的时候,神色却偏于淡然,我猜测你更喜欢芍药,现在,我便知道我猜对了。” 许岚风笑了笑,“你果然心细,我甘拜下风。” 她停了些许,半晌才继续说道,“不错,我最爱的便是芍药花的娇艳欲滴,牡丹虽雍容华贵,却次之。” 薛翎点头,“那四时花朵,你可有不喜的,或者说,你最不喜欢的是哪一种?” 许岚风并没有犹豫,虽不知薛翎为何会忽然转了话题,但是她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最不喜欢桂花,那香气醉人,让人腻得慌,闻得久了,会有些头晕。” 薛翎踏下台阶,步至花丛中,拈起一朵牡丹,抬头看向了许岚风,“牡丹与芍药相似,许小姐却只爱芍药娇艳,而不喜欢牡丹高贵?在我眼底,却觉得并无两样。” 许岚风顺着薛翎的十指看过去,薛翎托在手中的是一株大红色的牡丹,花朵极大,开的很美,她摇摇头,“也并非不喜,瞧着尚可,但是终究是比不上芍药。” 说起这一句话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也压的低了些许。 薛翎知道,许岚风是想起了南宫笙。 在许岚风心底,南宫笙就像是芍药一样,有着无法取代的喜悦,至少现在是这样。 薛翎只作不知,说道,“如果许小姐的院子里不允许种植芍药,只能用桂花替代,许小姐能接受吗?” 许岚风听到桂花就头疼,本能的厌恶起来,“自然不可以,我情愿不种。” 说完,意识到了薛翎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道,“想来桂花的花期不是太长,余下的时间,只需要面对一株桂树即可,虽然平平淡淡,却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其实细细想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薛翎知她意思,却说道,“既然许小姐这样说,那我再说其他。” 她往回走了几步,“我曾和许小姐同桌而食,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许小姐喜欢食鱼,其次便是蔬菜,许小姐最不爱荤腥,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 许岚风这回并不惊奇,“你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 薛翎问道,“如果这一辈子都不能吃鱼了,许小姐在菜蔬和肉食之中,只能选出一个食物,你会怎么选?” 许岚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薛翎看她这个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薛翎回望着离自己并不远的牡丹。 “婚约明面上就像是这花朵一样,不过是互为利罢了,所以许小姐觉得稍不情愿也可慢慢忍受,可是实际上来说,并不一样,共度一生的人,就像是每日里必食的饭菜一样,我们找不到最好的那一个,可以找稍微好的,而不是找一个最不合适的,一辈子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女孩子可以选择的很有限,破罐子破摔是最不可取的一种选择。” 许岚风这次,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静默着。 薛翎继续说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从来都不会一样,许小姐,人生七旬,而你不过十五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半辈子,陪你度过漫长岁月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能是最不合适的那一个。” 许岚风的声音很低很低,“那阿翎你是怎么确定,世子爷是最不合适的那一个?若不是我与你相处过,知道你的性子,我会以为你对世子余情未了。” 薛翎笑了起来,“我以为今日之事已经很明显了,私下赴约是为不智,明知无缘而苦苦纠缠,是为不耻,世子爷既无博学多才的学识,又无可以托付终身的担当,许小姐,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她感叹道,“等你以后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再回过头来看,会觉得现在的这一种神伤,是何其的好笑。” 许岚风似有松动,“阿翎,你不懂,我也想放过自己重新开始,可是真的好难。” “不懂吗?”薛翎笑了起来,“我和世子爷的事情,自从儿时就已经心照不宣了,许小姐应该也听说了,若是说没有半分感情,我自己都不信,但是现在你看,我过得好好的,再提起他的时候,平静无波。” 许岚风点点头,她自然也看得出来薛翎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其实,薛翎心里也曾遗憾过。 只是经历这么多,回忆过往,真的激不起半点涟漪。 许是找到一点同样的经历,许岚风的神色又和缓了几分。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苦痛3 薛翎说道,“不瞒许小姐,我也曾迷茫过,也曾有过手足无措,自小到大一直坚守的一件事,忽然变了样,我也和你一样,也会觉得天塌了一般!” 许岚风看着她,她有些意外。她看着薛翎,不知道薛翎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但是仔细想来,也的确是如此。 许岚风认真的问道,“那你呢,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觉得很难。” “难也不难。” 薛翎说道,“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事,当好好的活着已经耗尽我所有的精力的时候,那些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简单吗?”许岚风的声音十分的迷茫,但是仔细的思索薛翎后半句话,便禁了声,“原来阿翎这样难啊,我可能过得太顺意了,所以才会这么愁绪。” 她自嘲的笑了笑。 薛翎听她语气松动了,便趁机说道,“许小姐与我不同,你心思细腻,若要安稳度过一生,更不可破罐子破摔,即便错失最好的一个,若是要选择,也应该选一个仅次于人的,而不是选一个完全不能接受的。” 许岚风垂着头说道,“可是,我看不到其他选择。” 薛翎笑了笑,“那是你没睁开眼睛去看,以你的家世,和品貌,将来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不是难事,既如此,为何不选一个品性不错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 许岚风错愕的问道,“阿翎如何断定,世子就和我不合适?” 薛翎说道,“合适不合适,我以为许小姐心里已经有数了,很多时候,我们也许不能确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们一定知道,自己最不喜欢最不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为长孙殿下辩白,但是他今日所做之事的的确确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会知道。” 许岚风听到南宫笙的名字还是有些不自然,“阿翎,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她沉默良久,才终于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为我好,也不想知道,不过阿翎,你说的,我想考虑一下,我想听听,你当时的那种心里历程。” 薛翎想起前世的那种心境,隔得太远,她终究是记不清太多。 “许小姐,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金枝玉叶,所闻所见都是各位贵女夫人,即便有些忧愁,无非就是伤春悲秋,而我是一个大夫,每日见到的都是病疾缠身的贫困百姓,他们每日想着的就是好好的活着,我也是一样,一个女子担起家族重任,稍有不慎,可能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平心而论,论家世,论相貌,论谈吐,世子爷也并没有什么好挑的,皇室子弟,品貌兼优,待人体贴,即便现在,我也不能否认他的这些优点。但是,作为共度一生的良人,他并不合适。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他真的不合适。” 这一点,许岚风也是同意。 她听薛翎这样说来,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若是,父亲和母亲还是坚持这门婚事呢。” 薛翎说道,“许小姐,” 许岚风握住了她的手,轻笑一声,“我幼时就已经听到你的名字,在王府初时相见,便格外的留意了,当时见你容颜仪态皆是出众,就很喜欢你,你和那些京中的姐妹不一样,多了些真挚,又和江陵巫医世家的女孩子不一样,少了一些瑟缩,阿翎,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共过患难的,你和我还是这样见外吗,我比你痴长一岁,想听你唤我一声姐姐,也不算过分吧?” 许岚风说的十分真挚。 薛翎对于身份,从不会有半分逾越。 不过这一次,薛翎并没有回决,而是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姐姐,“若是我方才所言,姐姐果然听进去了,我有法子让许大人改变主意。” 许岚风眼睛亮了一亮,“果真?” 随即有些泄气,“真的可以吗?”她自小过得太顺,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争取,上好的衣服首饰都能被送到手上。 如今突逢巨变,想争取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能为力,有时候,她对于一切都有些迷茫。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薛翎握住了许岚风的手,“我这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每一步都在赌,哪有事事顺利,不过是不肯退缩罢了。” 五月的天里,许岚风的手心却有些发凉,她迟迟不敢回应,一双杏花眼里满是迷茫,她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怎么样,总有一种浮在上空中的缥缈感觉。 “姐姐,相信我,最差也不会比现在差。” 许岚风终于说道,“阿翎,我害怕。” 薛翎本来还想说一说留玉的事情,现在有些犹豫。 因为周遭很近,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正是丝雨站着的位置,此时倒映出两个身形。 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薛翎侧过头,这是通往凉亭唯一的一条路。 丝雨既在路口守着,既然来了人,丝雨却没有吱声。 那此人必是曾忆无疑。 薛翎抿了抿唇,丝雨那个距离,一般人是听不到凉亭这边的说话声,但是曾忆不一样,曾忆和自己一样,耳力极佳,自己方才和许岚风所言,曾忆应该都已经听到。 只是不知道曾忆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曾忆听了多少进去,她心里本是坦坦荡荡的,不知为何,想起和许岚风提及南宫辰的那几句话,觉得有些许的不自然。 许岚风注意到薛翎微变的神色,顺着薛翎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离丝雨不远处,倒映出一个身形,那身形挺拔,笔直的站着,动也不动。 许岚风说道,“阿翎,必是曾先生来找你的。” 薛翎说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嗯,”许岚风点头。 两人走下亭子,正好看到曾忆站在一颗树下,静静地站着。 离得近了,看的清楚许多。 许岚风说道,“阿翎,我去前边等你,曾先生应该是找你有事。” 许岚风走的远了些,她没有带丫头,丝雨便跟着许岚风随在一旁。 石子路上,只剩下,曾忆站在原地,正看向这边。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信任 灯光之下,只看得到一个深深的剪影般的轮廓。 浅色的眸子,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背对着光,看不清任何情绪。 薛翎不知为何,想起许岚风说起曾忆的那些话,心底扬起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 她缓缓的走了过去,“曾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曾忆抬眼,毫不掩饰的说道,“就在你说起江陵世子的时候。” 果然,他都听到了。 薛翎低垂着双眼,喉咙有些发干,“你都听到了?” “嗯,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沉,“有些羡慕他。” 夜色之下,两人离得不远,这样的气氛,这一句话本就是他心里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薛翎干咳两声,觉得应该解释两句。 她和南宫辰就算是有些什么,也是上一世的事了,上一世她就已经放下,更别提这一辈子了。 “我,方才只是为了劝慰许小姐,所说的话,当不得真,也做不得数,你不必听进去。” 她完全没必要解释,这样一句话让曾忆眼睛一亮,他看着薛翎,想要分辨薛翎这一句话的意思。 只是分辨了一瞬,就放弃,他终究是不愿意用揣测来的想法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期冀。 薛翎看在眼里,也没有再说。 两人之间尽是沉默,就这样站了一会,曾忆说道,“你那时候应该也是像许小姐这样难过的吧,若是能早一些,” 若是能早一些遇见就好了,他绝对不舍的让她独自面对这么多事。 除了有些羡慕南宫辰,更多是心疼薛翎独自面对一切。 他看着她,少女的眼神本是清澈见底,但是不经意之间,还是能泛出一些经历世事的无奈。 这样的眼神让他心疼。 曾忆没说完的一句话让薛翎望向了他,映着月光,看着他的眉眼,越发的深邃。 这其中的涵义,即便他没说完,她约摸着也能猜出了一些。 若是以她从前的性子,是不愿意解释的。 可是今日对着他,她说道,“的确难过,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儿时他也曾待我不错,” 薛翎说道,“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你现在问我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再者,” 她说起南宫辰的时候,曾忆不自觉的绷住了整个身子,连呼吸也漏了半拍。 她并不曾察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今日二姐以我的名义邀约,世子爷欣然前往,今日这宴会,多少人盯着我,江陵新晋巫主一旦给人落下话柄,无非就是一场笑谈,但是若因此坏了江陵世子的好姻缘后果可想而知,世子这毫不顾忌的做法险些置我于死地,即便他本是无意,但是对我来说,这样的关切犹如一把利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我还嫌自己活的不够长呢,只想着离他越远越好,便是儿时玩伴的那一点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也不剩下多少了,你懂我意思吗?” 曾忆听她说完,绷着的情绪才慢慢的放松下来,但是眉宇间的凝重神却并没有半分舒缓。 “薛翎,今日的事对不起。”前院所有的目光都在今晚的事情上,他才能稍稍的抽出时间来见她,也不过是跟她解释一下。 薛翎知他意思,不过还是抬起眼眸,问道,“何出此言。” 曾忆哑然失笑,“你这么聪明,今日这事牵扯众多,又来的蹊跷,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我。” 关心则乱,他在意薛翎的看法。 “不曾,”薛翎毫不犹豫的说道。 曾忆有些疑惑,“你说什么?不曾?” 他并不知道薛翎在幻境之中看到的过往,也不知道薛翎真实的想法。 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男子一样,面对心仪已久的女孩子,那些筹谋划策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最笨拙的一点点试探。 所以总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因为今日的意外而尽数瓦解。 在面对薛翎的时候,他很少从容淡定过。现在也一样。 薛翎带了一些笑意,说道,“我说我不曾怀疑过你。” 这一句话一点点的传入他的耳中。 犹如最动听的天籁之音,直击他的心灵。 曾忆看着她,因为有些震惊,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翎经历的那些,他都知道,她的戒备心有多强烈,他比谁都看的清楚,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前来解释前一年后果。 故而薛翎这一句话,他是意外的。 薛翎看着他这样,心情却好了起来,抿唇一笑,“你方才也赞我聪慧,若是我连幕后人是谁也分辨不出,竟要冤屈在你的头上,又怎么担得起你这一句夸赞。曾先生不会做这样的事,以前会不会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以后会不会,以后再说,但是现在不会,这就足够了。” 曾忆有些触动,但是还是从薛翎这一句话之中分辨出重要的一句来。 薛翎说,以前会不会,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你,”他犹豫着,想要问一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这一句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薛翎看着他,她在等着他主动坦白,或者主动开口询问,但是等了好一会,曾忆依旧没有。 薛翎叹了一口气,上一世的过往,她已经走出来了,走不出来的是他。 他因为愧疚,而不敢去面对。 良久,曾忆声音有些发哑,他郑重承诺,“以后不会,对不起,薛翎,同时也谢谢你。” 薛翎大方说道,“男子重诺,曾先生这一句话,我记下了。” 薛翎眨着眼睛,“我们也是朋友,我相信你。” “可是,我担不起你这一句话,”他笑的苦涩。然后才说道,“长孙殿下对许小姐多有愧疚,今日这事情,一开始的确是我出谋划策的,本意是为了让许家和江陵王府断了这门亲事,这样一来,江陵王府就少了许家的支持。” 薛翎并不意外,“我知道的。” 曾忆看着她,“你知道,还愿意相信我?” 这一句话有些微的苦涩。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解释 “我想说,我相信,曾先生不会害我,” 薛翎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说道,“至于其他,我不想知道,也并不在意。” 她睁着一双杏眼,“那我现在问一句,曾先生会害我吗?” 曾忆说道,“不会,永远不会。” 声音有些发涩,既透着对过去的悔意,也有对未来的承诺。 这样的目光,让薛翎不敢多看,她低下了头。 曾忆干咳两声,继续说道,“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断绝了这门婚,谁知长孙殿下为了让你和江陵王之间暗生出嫌隙,就将你牵涉进来了,这事我也有错,是我不察,若真是将你牵涉进来,是我的罪过。” “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解释这件事吗?其实不必如此。” 曾忆点头,“对我来说,很重要。” 薛翎早已经猜到,“说起来,今日谢谢先生提醒丝竹,长孙殿下这一计也算是一箭双雕,说起来,我还该多谢先生告诉我的两个丫头知晓。不过,先生这样将详情告知,会不会触怒长孙殿下。” “不会,因为这一计本就是我提出的,只是实施的时候将你牵涉进来了,最后的结果也定会如长孙殿下所愿。这江陵王府处处都是暗探,但是我和长孙殿下共事多年,如何躲避这种暗探,自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今日传入江陵王耳中的消息,只有许小姐的异动,即便江陵王猜测此事是长孙殿下主谋,但是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而留玉接触薛二姑娘这事确实板上钉钉的。” 薛翎看向他。 眼中带了一丝欣赏。 曾忆只要面对的不是她,便是头脑清晰。 “不错,江陵王虽然急于联姻,但是也算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知道许小姐的所作所为,若是许家不主动给一个交代,这婚事怕是黄了,所以,现在只需要许家也不愿意,两家同时上奏,皇上自然不会再发布旨意。这婚事便是断绝了。” 薛翎赞许,“先生这一计算是高超,就算是中途出现差错,也能及时悔改,而我一旦得知此事,也会想法子让自己置身事外,我并不希望许小姐嫁入江陵王府。事实上许小姐嫁入江陵王府,对谁都没有好处,今天正是一个机会,可以一绝后患。” 曾忆问道,“你方才在劝解许小姐,我知道你肯定可以。” 薛翎点头,“嗯,你让常山告诉丝竹,便料到后面的事情,虽然会有所不同,但是结果会是一样,放心吧,你回去告诉长孙殿下,这门婚事不会成,因为我也不希望让许小姐嫁入江陵王府。” 薛翎犹豫了一会,才问道,“长孙殿下因为愧疚,那你呢,一开始提出此计,应该也有缘由,能说说原因是什么?” 黑夜之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句话算是明知故问,她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曾忆的心里漏跳了半拍,他张了口,“也是因为愧疚,但是,” 他还是不敢说的直白,“不是为了补偿,而是想要保护那一个人。” 女孩子想要的从来不会是愧疚和补偿,这也是许岚风今日不想领情的原因。 薛翎的心里萌生一种暖意,她说道,“你想保护的那个人会好好的。” 他和她一样,不希望她走上前一世的那一条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许岚风远离江陵王府。 所以她一开始就猜到这样的计谋,他是参与的,但是这计谋将她牵涉进了,她便知道肯定在实施的过程中发生了改变。 不过这一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她知晓他没有害她之心,这便足矣。 薛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清澈,就像方才的问句,只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 “你今日提心吊胆的一晚上,现在可缓解些许了吗?” 曾忆说道,“是。” 薛翎已经莞尔一笑,“剩下的事情,我便自己去处置吧,曾先生先回去了。” 曾忆看了她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多问,怀揣着满腹心思离开了。 夜里的身形被拉的很长,有一种孤傲的感觉,只是步履不似来时凝重,多了几分轻松的感觉。 薛翎叫住了曾忆,“曾先生,家中祖母想答谢你的赠礼,明日会在家里设宴,先生若是不嫌弃,请准时赴宴,不必备礼,人到就好。” 曾忆回过头,不远不近的距离,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好,请转告老太太,曾忆必准时赴宴。” 曾忆转身离去,还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 他的心情十分的微妙,本来寻机过来时候,是忐忑的,他已经做好了被薛翎冷漠相待的准备了,却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 此时,心里浮浮沉沉的,如在梦中。 常山迎了上来,看见曾忆这一副古怪的神色,连叫两声公子。 曾忆都没有回答。 常山嘀咕道,“完了完了,公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就是薛三姑娘不高兴了,打一下,骂两句,你也受着就是,她小姑娘家,再慢慢哄回来就是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曾忆淡然一撇,说道,“常山,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就算薛翎心生芥蒂,也只会慢慢的疏离我,打两下,骂几句?我倒是盼着有这一天。” 常山踮起脚尖,伸出手往曾忆的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曾忆说道,“没事,莫要一惊一乍的。” 这样走了几步路,常山越发的好奇,小步的跟上,“公子说实话,薛三姑娘生气了吗?” “没有。” 常山越发的不解,“没生气,公子为何会这样的一幅神色?”” 曾忆没有开口。 常山又说道,“公子,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有些话,你不能一个人藏在心里,你应该和我说一说,我虽然学识不如你,但是这女孩儿家的心思,却比你懂得多,你不必一个人藏在心里,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 曾忆眉宇一跳,“薛翎并非普通女孩子。你不必揣测了。”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 轻松 常山笑了起来,“公子说的是,薛三姑娘是女中诸葛,巾帼不让须眉,我就算想揣测,也自然是揣测不了,但是公子,笨人自有笨法子,我与丝竹姑娘相熟,公子,我若是找丝竹姑娘打听,她一定乐意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去问丝竹姑娘。” 曾忆心念一动,旋即否认,“不必了,我还没有卑劣到这个地步,一切随缘就好。” 常山笑嘻嘻的说道,“公子又说错了,这怎么叫做卑劣了,我只是觉得,薛三姑娘这样的女孩子,有才有貌,有勇有谋,就算将来要成婚,也应该是一个文韬武略的美男子相配,若是嫁个普通的汉子,真真是叫人可惜,咱们都是男人,深知这男子的本性,真情实意的少,见异思迁的多,便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也不过就是三五天的喜欢,随后就抛在脑后,若是薛三姑娘遇到这样男子,啧啧啧,公子,你不觉得替她难过吗?” 曾忆眉头轻皱,很显然因为这一句话,有些不淡定了,“别...说了。” 曾忆说话向来斩金截铁,何曾这般断断续续。 常山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曾忆已经听了进去。 他暗笑,跟在曾忆身边十多年,学的最多的就是这话语术,开口必须直奔对方的致命之处,才能在短时间内,掌握上风。 这种话语术,是曾忆教给常山的,曾忆不会不知道,常山是故意这样说的,但是曾忆自始至终都没有否认,可见是每个人都有弱点,便是曾忆也不意外。 常山凑近了,小声的说道,“公子,丝竹姑娘今天问了我一句话,你要不要听?” 曾忆眉眼颤了颤,不过强忍着没有答言。 常山看在眼里,“这个问题可是关于公子的?公子确定不听吗?” 曾忆只觉得头皮发麻,过了好一会,才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说。” 常山笑了起来,又凑近了说道,“丝竹姑娘说,” 常山这样卖关子,曾忆心里崩的紧了,停下来脚步,微皱起眉头,“常山。” 常山吊的差不多了,才说道,“说她们姑娘定然不会外嫁,问我能寻个什么样的夫婿,才不枉费她们姑娘的才貌?” 曾忆撇了常山一眼,十分的无奈,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丝竹是薛翎身边的大丫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主子的门面,即便活跃了一些,但是不会这么没分寸,常山,你皮痒了是不是?敢拿薛姑娘消遣。” 常山看曾忆似乎生气了,忙小步跟上,“我哪敢拿薛姑娘消遣?公子看重的人,我自然也是尊重着,公子别生气,这话是我想问你,虽然问的有些遥远,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公子,您给我一个准信吧,这样我心里有了数,以后跟丝竹姑娘相处的时候,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掰着手指头说道,“若是公子果真有那么个意思,又不在乎我方才所说的这些,那我下次遇见丝竹姑娘,我自然是可以想尽法子的在丝竹姑娘面前替公子美言几句,但是若是公子只想就这样,那我还是算了,免得弄巧成拙,以后被丝竹姑娘给怪罪了。” 曾忆立刻在和几句话中听出不同寻常的含义来,他询问道,“常山,你看中丝竹了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确实肯定的语气。 常山干笑两声,“果然瞒不过公子,我就是为了公子和丝竹姑娘多接触了两次,谈不上看不看得上,不过若是公子如愿以偿,我也可以试探试探,只是丝竹是个小辣椒,弄得不好,我怕没命,所以犹豫不决。” 曾忆嗯了一声,没说话。 常山又问道,“好公子,你知道你是有意的,但是薛姑娘做了巫主,自然是以家族为重,和其他姑娘不一样,这一点公子心知肚明,所以公子给个准话吧,谁娶谁嫁,也好早做打算才是啊。” 曾忆听了,眼皮子跳了跳,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明日薛府赴宴,你不用去了。” 常山啊了一声,果然已经忘了方才的事情。 “公子,好公子,让我去吧,我还没去过薛家呢,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说话,方才我什么都没说,公子也什么都没听到,你随意就好,就当我放了个屁。” 常山越说,曾忆脸色变得越发暗沉。 “从现在开始,禁言到明日卯时,若是违反,明日就留在家里面壁思过。” 常山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一肚子话不敢说出口,只是死死的捂住嘴巴,别提多难受了。 曾忆的身形被拉的越来越远,只是细细听来,脚步声却轻快了许多。 而此时,薛翎小步朝着许岚风走过去。 许岚风并不算是一个有耐心的女孩子,但是一直静静的站着,脸上并没有一点点的不悦,而是主动的迎上前来,还带了一丝笑意,“阿翎,这么快就说完了吗。” 薛翎点头,“说完了,让姐姐久等了。” 许岚风却真心替她欢喜,拉了她的手说道,“阿翎是个有福气的,我自小就认识曾先生了,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许岚风并没有询问两人方才说了些什么,而是意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薛翎听到这一句话,自然知道许岚风是什么意思,脸色红了些许,不过语气却镇定自若,顺着说道,“自然是不错的,曾先生文韬武略,翩翩君子,的确是不错。” 许岚风摇了摇头,显然对于薛翎的装糊涂不满意,笑着说道,“人常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是阿翎这样聪慧,你定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曾先生人虽好,却不是对每个人都好。男女大防,曾先生一向十分注意,如今天色已晚,他贸然前来,应该是想和你解释今晚之事,他这般急切,应该是十分在意你的想法。” 许岚风说的十分直白,薛翎也不好在含含糊糊。 她大大方方的说道,“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过往 人大底都是愿意做个旁观者的,旁观者可以很轻松的面对一切。 而不是像自己亲身经历那样百味陈杂。 提及薛翎的事情,许岚风明显放松许多,她笑了笑,“这个算是很明显的,细说起来,初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真正确定的时候是上一次在北地,我年岁比你长一些,对于儿女情长自然是看的比较清楚,最主要的是,因为笙,” 她提到北地,声音低了一些,不过还是继续说完,但是说起这个笙字却再一次住了口。 神色黯淡了些许,有些称呼叫的久了,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即便再怎么注意,在不经意之间,还是会脱口而出。 许岚风沉默些许。 终是再一次改了口,“因为长孙殿下的缘故,我也算自幼就认识就曾先生了。自然十分清楚曾先生的性子。” 她再一次硬生生的将笙表哥三个字改成了长孙殿下,当然,变的也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还有提到这个名字的所有心情,酸酸涩涩的。 只是终究还是恢复如常,“曾先生不过年长我几岁,看起来却稳妥沉闷的像个长辈,我记忆里,曾先生待人谦和有礼,但是对谁都透着三分疏离,便是长孙殿下私下里也常说,若不是自幼就相识,曾先生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敞开心扉。” 薛翎点头,不了解曾忆的会觉得他生性如此。 那次在北地,虽然他说的不多,不过也算在她面前剖析自己。 许是自幼那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曾忆的心已经紧紧的闭着。 这种心情,别人不解,她是能理解的。 被最亲近的血亲所算计之后,很难对其他人亲近了。 敞开心扉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许岚风想起来往事,然后仔细的说给薛翎听,“阿翎,你知道吗?曾先生容颜出众,文采绝佳,言谈有度,和他接触过都对他赞誉极佳,跟在长孙殿下身边,出入宫廷之地,便是皇上,太后娘娘也是多次夸赞。” 许岚风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当然最出名的便是他的测字术,北地曾家测字术本就十分有名。曾先生十三岁那年,在京中先后测了三个字,分别是长孙殿下,礼部尚书秦大人,和孙妃娘娘,这三个字先后应验之后,曾先生的名声便开始传了开来。坊间给了个一字千金的美誉,宫中宴会,我身边的姐姐妹妹们私下里谈论,说他站在王公子弟旁边,也毫不逊色,而京中多少贵女想寻个机会让他测字。” 说着,她笑了起来,露出了少见的俏皮,“阿翎,你可知道,那些姑娘小姐们测的最多的问题是什么?” 薛翎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不知,姐姐请说。” “自然是姻缘啊。”许岚风笑着说道,“那些姑娘们拿着自己的闺名小字让曾先生测探与他是否有缘?” 丝雨在一旁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忍不住说道,“许小姐,京中的小姐们已经这么狂热吗,我们巫医世家的姑娘们都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许岚风说道,“京中的姐妹之中,有一个最豪迈的,便是是秦王府的乐意郡主,秦王妃并不是我们郦国的女子,乐意郡主随母,生性豪迈,对曾先生颇有好感,也从不掩饰。皇太后从不拘着乐意郡主,还曾夸过她胆大。乐意郡主拿了小字去给曾先生测姻缘。然后曾先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从字音,字意,笔力各个方面着手,表明了两人无缘无分。然后这事就被传了出去,一时成为坊间的笑谈,后来,又有几个女孩子效仿,也来测探过,曾先生名声越发的响亮,就连皇太后,也亲自过问一句,问曾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要帮着牵线,不过也被曾先生三言两语的搪塞了,他言语稳妥,然后却得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名头,不过,姐妹们私下里都很好奇,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叫他动心。” 许岚风看着薛翎,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想来,曾先生果然眼光极高,阿翎懂谋略,通医术,有行医济世的胸怀,又有担当一切的魄力,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又怎么比得上。” 薛翎被说的汗颜心虚,神色也变得不镇定起来,“姐姐,莫要这般夸赞,拿我说笑。我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也是无奈。” 许岚风拉了她的手,“我自然知道,若说从前无忧无虑的,或许懵懂无知,现在自然知道你一步一步走的有多艰难,但是阿翎,我并没有说笑,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从前,心里十分的嫉妒羡慕,现在更多的是钦佩。况且,你没有住在京中,对这些不知道,喜欢曾先生的姐妹比喜欢其他王公子弟的要多。以后不知道多少姑娘家会羡慕你,我这辈子就是如此了,我希望可以看到你幸福快乐。”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十分的奇妙,和薛翎不过相处数次,但是许岚风就是觉得十分的投契。 因为北地的开解和救命之恩,许岚风对薛翎又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依赖和信任。 薛翎心里萌生动容,“姐姐越说越远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以后如何,我并不在意。” 许岚风说道,“我知道,不过阿翎,我还从没有见过曾先生对那个女孩子格外好过,因为乐意郡主过于豪迈的缘故,他对女孩子格外避嫌,他所有的物事,从来没有其他的女孩子触碰过,故而当时看到薛四妹妹身上带着那块岐山玉,我就有些诧异。” 薛翎并不忸怩,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我以为,年龄家世相差太大,你不会往这方面想,更何况,这块玉的确是曾先生赠给表兄的。”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留玉 许岚风拉了薛翎的手,一步一步的踏在了石子路上。 耳畔回荡着沙沙的声音,她的声音很低很轻,似乎要随风而去一般,“事情一旦反常,就会引人探究,薛家有女多病疾,当年令尊在世之时,便一直在搜罗稀世药材,求暖玉这事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虽然我长在闺中,并不知道薛家之事,但是曾先生初来江陵,正是令尊过世之后,整个南地巫族世家群龙无首之际,曾先生奉命而来,就是为了查看巫医世家,我记得长孙殿下说起过,探查之时,须事无巨细,故而,他绝不可能不知道薛家求玉的事,还是将岐山玉赠给和薛家亲近的蒋家,他不会猜不到蒋家会将岐山玉送给薛四妹妹。阿翎,曾先生是个谋士,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是无意而为的,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后来细想想,或许有一个可能,是因为你。” 薛翎哑然失笑,“姐姐,你这是毫无理由。” 许岚风说,“其实一开始,我真没这样想,宫廷之中,处处算计,收买人心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真正叫我怀疑的是曾先生的眼神,阿翎,你是当局者迷,我却是旁观者清,初发现的时候,我也是诧异的,觉得他这样沉稳的男子,如何会对一个小姑娘上心,” 她看着薛翎,上下打量,“不过后来想想就明白了,我第一次见到在这里,一众巫族少女之中,阿翎有一种叫人难以忽视的气质,虽然年岁小,却有着寻常小姑娘没有过的静好温和,至少我一眼看去,所有的目光都被你吸引了,曾先生若有些心思我也不意外。” 薛翎汗颜,“姐姐,莫要再说了。” 许岚风感叹说道,“第一次只是猜测,上次在北地,我就确定了,曾先生看你的时候,那种目光与旁人不同,不似男子看女子的那种,更多的像是一直夹杂着愧疚和心疼的眼神。” 薛翎垂下头,雪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 愧疚?心疼?不错,她在曾忆眼里看到了也是这些。 许岚风自嘲的一笑,“我以前总是看人先看脸,现在看人才学会了先看眼睛,嬷嬷从前总是和我说曾先生品性不错,看着待人疏离,但是本性纯良,若是日后有中意的女子,一定会倾心以待,百般体贴,嬷嬷又说长孙殿下虽然看着待人体贴,却是面热心冷,不会对任何人付之真心,我从前总是不信,觉得曾先生这样的男子过于古板无趣,不如表兄温柔体贴,如今细想,才算是回过神来,老人家都是过来人,说过的话,看过的人,从不会有半分错处的,阿翎,曾先生真的不错,你是一个有福气的,比我强上百倍不止。” 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有些低落,只是轻声说道,“我今天本来心里很乱很乱,谢谢你寻到这里来宽慰我,又陪着我说了许多,我现在才觉得心里疏解了许多。” 薛翎静默片刻,才说道,“姐姐,还有一事,我想提醒你。” 许岚风看她这样谨慎,“你我之间,何必这样谨慎,有话直说就是。” 薛翎有些犹豫,说道,“我想说的是留玉。” 提到留玉,许岚风皱起了眉头,“今日留玉自作主张,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丫头主意是越来越大了。若不是看她自幼跟着我,又一心为我的份上,我肯定是会重罚的,阿翎今日之事十分的抱歉,若是累了你,我向你道歉。” 薛翎知道许岚风念旧情,今日已经有了放过留玉的意思。 但是留玉就是一个隐患,一旦留下来,日后必是后患无穷,不仅仅会给她致命一击,而作为主子的许岚风,也必然逃脱不开。 薛翎思虑片刻,直截了当的说道,“不止如此,姐姐,我想说的留玉姑娘应该对长孙殿下生了其他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这样的情况,很显然她不能如愿以偿,若是她心存非分之想,必然还会有其他的举动,长久留着,终是祸患。” 许岚风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很显然是被惊到了。 她半天没说话,似在思索记忆里留玉的言行。 过了一会,才终于缓过神来,很多被她忽视的细节,一点点的浮现在眼前,犹如当头一棒,许岚风瞬间清醒,只是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神色,又有些哀伤起来,“你说的在理,是我糊涂,竟不曾察觉她应该在前年,不,也许更早,生了这样的心思?” 许岚风一时也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只是惊讶的难以接受。 薛翎扶了她,“姐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为了保险起见,留玉姑娘不可继续留在你身边?” 许岚风笑道,“阿翎,你不知道,这些年她时常在我跟前提及长孙殿下,嬷嬷听了还斥责了她好几次,每次都是我护着她。尤其是从北地回来之后,她明明知道我是死过一回的,居然还几次三番的劝解,让我去母亲面前争取。我只当她是为我好,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现在。” 她摇了摇头,“阿翎,留玉,她是我的贴身丫头,日后肯定是要跟着我嫁入夫家,所以她一直说这些,原来是出自私心,可是却给了我多少诱导。” 薛翎宽慰的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再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只是姐姐,你已经确定了以后的路,留玉没必要留在身边。” 她抬起手,说道,“姐姐,手上受了伤,不日就能痊愈,若是有人一直在这道伤口上撒盐,最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留玉不是别人,她就是这个在伤口上撒盐的。” 许岚风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阿翎,你主意多,替我想想,有没有好一点的法子?” 薛翎看着许岚风说道,“姐姐,其实不必过于担忧,寻个机会,将她嫁了就是,姐姐不是有嬷嬷吗,让嬷嬷去办就是了,就说留玉大了,不能一直留着,只是记得寻个远一点的人家。”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责任 许岚风点头,“你说的极是,我明日先打发留玉去外间端茶倒水,然后回京再让嬷嬷去寻个远一点的人家,把她嫁了,嬷嬷本就觉得她不太安分,听到这话,只会欢喜,绝不会回绝。” 她本来已经平缓的心情,现在又有些低落起来。 只是低吟道,“为什么,我一直待她很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说了这一句,反而更低落了,“罢了,爹娘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少情分,阿翎,我现在真的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感觉这十五年真真白活了。” 薛翎张了张嘴,正准备劝慰,许岚风已经伸手阻拦,“阿翎不必多劝,我并不碍事,说句真心话,我也算是死过一次的,既然没死成,那就好好的活着吧。以后,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过往在脑海里回放,先是南宫笙拒婚,然后是父母的斥责,再然后是家里一群看看笑话的姐妹们,现在连自幼跟着长大的丫头都不可信来。 许岚风自嘲的一笑。 “姐姐。” “没事,阿翎,我真的没事,就在方才,你和曾先生说话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的想过了,你说的是对的,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只是父亲那边,希望你帮忙劝慰一番,你就说,是受我所托。” 薛翎看了过去,黑夜之中,那一双黯淡的眸子里,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光亮在缓缓萌生。 人到绝境之地,便是逢生。 生在那样的富贵家庭,也有很多的生不由己,薛翎并不知道,等待着许岚风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但是,绝不会比现在更差。 “好。” 这样走了几步,快到院子的时候,就看见许铭泽走了过来。 这是江陵王府一个偏僻些的院落,许岚风这一次来了之后,薛氏安排住处,她执意选了这个颇为僻静的院落。 江陵王府地处宽阔,各处院落都自有一番风景,这院落虽然偏僻,但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许铭泽迎了上来,“岚儿,你跑哪里去了,长孙殿下说你心情不好,让我过来看看你,我从前院寻到这里,才看到你。” 许岚风从前最是喜爱撒娇,每次对着父亲,都喜欢拖长了尾音唤一声爹爹,透着小女儿的娇羞。 她犹豫了一下,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变成父亲二字,神色也是淡然若水,“多谢父亲,阿翎开解了我,我现下好多了,就是有些累了。” 许铭泽看她这样,依旧有些不太习惯,“那你进去休息,知道你没事了,我就放心了。” 许岚风摇了摇头,“不,父亲,今日发生这事,我不想留在江陵王府了,可以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许铭泽,带了一点恳求的意思。 许铭泽对于南宫辰这事,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还没有作出决定,既然许岚风这般说起,自然没有回决,“好,我等你,那你去收拾衣物。” 许岚风行礼告退。 院子里只剩下薛翎和许铭泽。 两人并不陌生,薛翎也没有告辞的意思,许铭泽立刻意识到,薛翎或许有话和他说。 许铭泽主动对薛翎说道,“今日多谢薛姑娘了薛姑娘是否有话和岚儿说,不如去厅房坐一坐。” 薛翎说道,“并非如此,而是受许小姐所托,有些话想和许大人谈一谈,若是许大人不介意,我们进屋,坐一会,有些话想请教一下许大人。” 许铭泽看向了许岚风远去的方向,“岚儿,她为何不自己和我说,还要劳烦薛姑娘。” 然后对着随从说,“你们就守在这里。” 薛翎等他说完,这才跟着许铭泽一起进了厅房,“为何不亲自说,这话,许大人可以过后再去询问许小姐,但是现在薛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应该把许小姐的意思原原本本的和大人说清楚。” 许铭泽有一些诧异,“姑娘请。” 薛翎点头,“大人请。” 进了厅房,许铭泽上座,薛翎也入了座。 桌子上的茶水沏了没多久,还是温热的。 许铭泽便倒了茶,推到薛翎面前,“这里虽然是江陵王府,不过也没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听,薛姑娘不必担心,你是岚儿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今日还要多谢薛姑娘送了岚儿回来,岚儿有什么话希望你转告给我的,你只管说就是。” 他看着薛翎颇有些感慨,“薛姑娘看起来比岚儿还要小一岁,可是给人一种稳妥的感觉,若是岚儿能有你一半让人省心,我也不会这样忧心忡忡的。” 薛翎说道,“大人过谦了,许小姐已经很懂事了,正是因为懂事,才希望在婚姻上再争取一下。” 许铭泽自然也是料到,女儿除了婚约之事,也没有其他的想说的,“也怪我和她母亲过于纵着她,若是她还是这般不懂事,薛姑娘也不必多说了,我自会去和她说。” 许铭泽说到最后,颇有些无奈。 “大人竟然是这样看待许小姐的?也难怪许小姐心灰意冷了。” 许铭泽摇头,“薛姑娘是聪明人,为何要蹚我许家这趟浑水了,不瞒你说,岚儿的婚事,便是我,也不能做主。” 薛翎静静地听着,也有几分感叹,“成长的代价,十分的苦痛,许小姐比起上一次已经稳妥许多,的确是来之不易。而我是无人可以依靠,我只能靠自己。而许小姐大约和我差不了多少,因为颇为投缘,这才愿意替许小姐说上几句话,许大人不必着急,可以先听我说一说,若是我说的没有道理,大人再否认也不急。” 许铭泽听她的意有所指,有些汗颜,“好,不过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贵族之女也有其责任,其实很多女孩儿家都是一样,作为父母,我们已经尽力替她择婿了,她也该多体谅一些。” “不错,”薛翎点头,不否认,“我从来不否认,每一个人活着都有她的责任,而女孩子家享受了家族带来了的尊荣,也应该为了家族作出牺牲,而联姻便成了唯一的职责。”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说客 薛翎停了些许,继续说道,“许大人作为一家之主,当以家族为重,我想问一下许大人,既然是为了家族联姻,那么联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兴还是衰?” 许铭泽稍微有些错愕,觉得薛翎这一句话问的有些多余,不过出于涵养,还是认真的回答道,“自然是为了能给家族带来利益,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薛姑娘若是还如同从前那般只是个小姑娘也就罢了,这话就当你不懂,如今你作为一家之主,事关家族的姻亲,你以后也是一样要衡量的,你府上还有三个女孩儿,今日薛家二姑娘算是自毁前程,还有一位大姑娘,年岁也不小了,还有两位公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你可要好好的权衡一下,是否能给薛家带来益处,到那时候,你就会体会到家主的无奈,并非事事都能四角俱全,若要阖家都满意是不可能的,每个家族都有牺牲,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 许铭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指点薛翎。 薛翎虚心听着,然后附和道,“不错,许大人说的极对,这些我并不反驳,我今日想说的并不是为了利益联姻是对是错,相反我和许大人一样,认可联姻的价值,就像今日,二姐这门婚事也并不算自毁长城,也算是为了家族的一种牺牲,这些,我都懂,凡事有取有舍,我也在学着去权衡。” 许铭泽看着薛翎,今日的事情,他是略微知道的。自然也知道薛翎口中的牺牲是指的什么,看来这个眼前的女娃儿比他想象的城府要深。 不过薛翎言语之间露出来的谦逊倒是让他颇为赞赏。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若是有了些许成就,很容易就飘飘然起来,不过薛翎沉稳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薛翎知道许铭泽在打量她,她越发的镇定,继续说道,“既然以利益为主,那么前提是价值!” 许铭泽听出她的语气似有其他意义,心里一动,似乎明白薛翎想说的是什么,“薛姑娘的意思是,我不太懂,可否说的明白点。” 薛翎便直白的说道,“既然是为了利,自然是应该获利最大,然而,如今许家青睐的这门联姻看似门当户对,前途无量,实则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美则美矣,到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铭泽举在唇边的茶水忘了喝,薛翎这一句话,让他大惊,朝堂之争,就像是押宝一般,只是这押的不仅是身家性命,更是合族的兴衰荣辱。 赢则荣华富贵,输则再无出头之日,所以他一直十分的谨慎,不敢轻举妄动,怕判断失误。 可是长公主却不这样认为,许铭泽打探着薛翎,想探究薛翎这一句话背后隐藏的心思。 薛翎继续问,“那我再问一句,如果对许大人来说,是期望短暂利益,还是长久利益?” 许铭泽心里惊讶,面上却故作沉稳,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薛翎一眼,然后说,“自然是要长久,这本是人之常情。” “若要长久,需得另择佳婿,还望许大人三思而后行。” 许铭泽,“薛姑娘,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即便是受岚儿所托,也不可为了达到目的胡言乱语,薛三姑娘懂我的意思吗?” 薛翎笑了,“是吗?即是谋利,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而许大人选择联姻,若是这婚姻不得长久,利益更是不得长久,许大人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明白,如今我指出明路,许大人却要怀疑,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许铭泽心里更惊,看向了门外,门外守着几个人,薛翎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若说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薛翎言外之意,现在却有些泄气了,“薛姑娘,这里可是江陵王的地界,这话若是传出去,姑娘不担心江陵王迁怒吗?” 薛翎侧过身,含了笑意,“我不知道许大人想到的是什么,我只是小女子,不懂得其他,所懂的无非就是巫术罢了,许小姐请我替她占卜,这卦象说她和江陵世子这八字不合,轻则夫妻难白首,夫妻不长久,孤独到白头,” 许铭泽已经顾不得其他,问道,“重呢?” 薛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肯多言,“重则如何,到时候发生了就知道了。” 许铭泽脸色骤变,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即便姑娘做了江陵巫主,但是也不能信口开河,这话可不能乱讲。” 薛翎说道,“许大人是聪明人,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有时候,若是结果显而易见,还要一意孤行,这便不是冒险,而是愚蠢。一步走错,悔不当初,就算许大人子女众多,不在乎许小姐的终身,但是,许家将门世家,许大人也要拿整个家族来赌吗?” 薛翎说的模拟两可,但许铭泽都懂了, 许铭泽听到这话,有些许的沉默,“莫忘了,姑娘和江陵王也算是姻亲关系,若是姑娘所言属实,那姑娘不担忧吗?再说,薛家懂巫,若是能测出岚儿的前缘八字,那令尊当年如何没测出姑娘和世子爷无缘无分,若是如此,那当年这婚事,为何会任由姑娘和江陵王世子牵扯这些年,可见姑娘不过是善于言辞,险些骗我信了。” 薛翎神色淡然几分,“并非如此,薛家巫术,有个弊端,不断血亲,这件事并不是隐秘之事,王爷若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故而薛家的子女若碰到合意的,会定下口头婚姻,却不会真正的交换庚贴,当年家父没有互换庚贴,也是有这个缘故。”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说客3 章节名有误,说客2 许铭泽半晌无语,虽然面色淡然,但是内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薛翎言语没有漏洞,语气也稀疏寻常,并没有说假话的迹象。 “可是今日这事,薛家已经在短时间内寻得一个法子,我若是再以此为由提出退婚,王爷这边肯定是有想法。长公主也不会同意。” 薛翎不以为然,“今日这事,不正是一个锲机吗?我相信大人有法子。” 许铭泽大约是觉察到,但是也是十分不解,“薛姑娘,请说的仔细一点。何来生机?今日这事,薛家老太太已经亲自解决,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若是我借今日这事,除了得罪江陵王毫无益处。” 薛翎说道,“大人想错了,其实不需要大人提,换句话说,大人什么都不需要做,这门婚事差不多就结束了,长公主也没法子。” 许铭泽觉得薛翎异想天开,“姑娘这话,想的过于简单了。” 薛翎笑了笑,“并非是我想的简单,而是大人没想明白。今日这事情的原委,大人肯定是略有耳闻,家姐邀约世子爷之前,见过了留玉,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事情传入江陵王耳中,江陵王会怎么想,王爷不会猜不到吧。” “怎么有这事?留玉见了薛二姑娘?这小蹄子怎么这么大胆子?”许铭泽问道。 这回连薛翎也是颇为意外,“许大人竟然不知?” 许铭泽有些低落,“岚儿在家中排行第三,她生母生下她就撒手人寰了,长公主便将她养在膝下,从小到大也算是用心呵护,长公主疼爱她,但是性子严厉了些,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现在却什么也不愿多说了。终究还是因为这事疏远了。其实,长公主和张贵妃娘娘早就有了几分意思,那一日,我作为一个父亲,还是想为她争取一下,长孙殿下不愿意,我也是没法子。” 这张贵妃就是江陵王的生母。这几年张家实力日渐壮大,储君之位空无,想来长公主早就有了这意思了。 生在皇家,想独善其身几乎不可能。 “大人当初也不仅仅是为了许小姐争取吧!” 薛翎摇头,“大人若是真有心,不如,好好替许小姐另择一门婚事,朝中达官显贵,贵族子弟众多,想要选一门合适稳妥的婚事并不难。” 许铭泽犹豫着准备开口。 薛翎知道许铭泽其实心里十分清楚,不过总是无法作出决定。 “因为留玉私下里见了薛家二姑娘,然后薛二姑娘邀约世子爷,许小姐肯定不能置身事外,江陵王看着温和,但是也会心生不满,大人若想继续在门婚事,需要给江陵王一个解释。相反。大人若是什么都不说。以江陵王的性子,必不能忍受。好在赐婚的旨意尚未发布下来,一切皆有转机,就看大人愿不愿意了。” 许铭泽不否认,但是稍微有些犹豫。“我承认姑娘说的在理,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被怀恨其中。” 又说道,“不管如何,今日多谢薛三姑娘了,你可以告诉岚儿,你这个说客算是成功了。” 薛翎说道,“现在的江陵王为了彰显大度,就是心有不悦也不会有所举动。” 许铭泽还有些急切,“可是以后。” 薛翎笑着说,“没有以后,只要熬的过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转告,这话可以许大人亲自和许小姐说,”她看向了屏风,说道,“许小姐已经来了。” 许铭泽看了过去,许岚风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就算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但是对女儿的疼爱也不全是假的。 他也不知道许岚风刚刚听到了多少。 许岚风慢慢的走出来。已经收拾了一些衣物。 手上提的一个包袱。 她带的东西并不多。其实收拾也挺快的。为了等薛翎说完。 便在屏风之处又站了一会儿。 听到两人说的差不多了。 这才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我们走吧,要不要跟王爷辞行?” 许铭泽说,“既然岚儿已经决定了。那便随我一起住客栈。 薛翎也起身,“天色不早,我便先回了吧。” 走到了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看到薛氏迎了上来。 薛氏看见薛翎和许铭泽一起,破有点意外。 许铭泽看见薛氏,“正好王妃娘娘来了,我便不必多跑一趟了。” 他先转过身对薛翎说道,“多谢姑娘开解岚儿。” 然后对薛氏拱手道,“岚儿叨扰了这几日,既然我来了此处,便让岚儿与我住一起,正好我还有些话要交待她。” 薛氏听到这话已经觉得诧异了,扫视一圈之后,这才落在了许铭泽身后许岚风的身上。 许岚风手臂上挎着的包裹为了显眼。薛氏的神色有些发沉。上前两步。拉住着许岚风的手。 说道,“岚风不是说多住一些时日吗?怎么这么晚也要出府。可是心里有些不快活?今日府上发现了一堆事,还没与你细说。” 许说道。“王妃娘娘养良善。必有后福。跟您说的。” 许铭泽说道。“多谢王妃娘娘。岚儿已经打扰了很久了。这几日就要返京了。” 许铭泽带着许岚风离去之后。 闹了一晚上,薛氏身心疲惫之际,现在这才选择机会出来透透气。 现在看着许岚风远去的身形百感交集,十分不是滋味。 薛氏收回神色,看着薛翎,试探着问道,“听说今日你和岚风一整晚都在一起。他状态如何?我也不知。怎么,许大人怎么跟你们一起出来,阿翎,许大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薛翎说道,“许小姐今日心情不佳,就随意的说了几句,左右不过是女孩子家的话。姑母是过来人,应该很清楚。”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纠缠 薛翎继续说道,“至于许大人,自然也是同姑母一般,问了几句许小姐的情况。” 薛氏欲言又止,她脸上满是担忧,“阿翎,你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不再是闺中少女,作为一家之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很多人看着,今日这事,你和许家往来,若是王爷多心,” 薛氏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十来岁嫁入王府,面对着江陵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忐忐忑忑如镜花水月。 走到今日,也不过是表面荣光,唯一的嫡子的婚事,她甚至连说一句话都机会都没有。 只是私心里来说,无论是薛莲还是许岚风,她都不中意。 她自然更加倾向于薛翎做自己的儿媳妇,只可惜如今薛翎的身份已经注定了绝无可能。 薛氏心里十分的无奈,嫁入王府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了隐忍,自然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比任何人更清楚。 面对薛翎,她的情绪十分的复杂,总有一种轻不得重不得的感觉。 从前当薛翎是侄女儿,当薛翎是未来儿媳妇的时候,她是亲昵自在的。 现在薛翎作为薛家的家主,刚刚得了江陵的巫主之位。 以后也会是她的依靠,她和薛翎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了商量的语气。 薛氏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若是王爷多心,会对薛家造成麻烦。” 薛翎看着薛氏,有一种了然于心的自信,“姑母,我心里有数。” 她抬起头,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无论她是进还是退,无论是她选择做还是不做,江陵王都会猜忌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又何必顾虑那么多。 薛氏还在询问,“阿翎,你想想看,岚风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忽然要出府居住,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薛翎这才知道,姑母并不知道许岚风身边的丫头接触过薛莲的事情。 “姑母,还是多留意一下江陵王的意思,看来世子妃要另责人选了。” 薛翎说了这一句,薛氏立刻捕捉到重点,“阿翎,你知道什么?” 薛翎握住了薛氏的手,“姑母放心,你我同属薛家女,我绝不会做坑害薛氏的事情,不管我做什么,姑母只要相信我是为了薛家就好。” 薛氏怔怔地点了点头,“阿翎有你爹爹当年的风范,给人一种踏实之感,好,姑母信你。 到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宴席已经结束。你三叔喝的有些醉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你三婶一早带着阿莲便回去了。老太太让我告诉你一声,她也先走了。如今应该也散的差不多了。王爷说,阿翎若是累了,就先回府,改日再来找他也是一样。” “那王爷,现在在何处?”薛翎问道。 薛氏拉着薛翎的手,“王爷应该还在厅堂,姑母以后要指靠你,阿翎,你要去见王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姑母知道你是一个稳妥懂事的,但是王爷,需要更加谨慎才行。” 薛翎只是点头,“是,姑母。” 薛氏拉着薛翎的手,准备往院子门走去,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形站在前方。 只是撇了一眼,薛翎便知道是南宫辰。 薛氏一惊,连声说道。“辰儿,我的小祖宗,你现在怎么来了,快回去,别惹你爹生气。” 南宫辰很显然不怕薛氏。 不同于面对江陵王的唯唯诺诺,对着薛氏,南宫辰不以为意,只是看着薛翎,“母亲,我有话要和阿翎说。” “辰儿,不合规矩,你和阿翎都大了,要避嫌,你爹若是知道,又该生气了。” 南宫辰垂着头,“他已经生气了,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他没生气过,今日更是如此,母亲你告诉我,我做什么,到最后他会夸我几句的。”。 这话有些丧气,便是薛氏听了也是心软。 “好孩子,今日事多,莫要添乱了,回去早些休息,其他的事情,教给你爹爹就好。” 南宫辰喊了一声阿娘。 “阿娘,从小到大,你没管过我,今日就当疼疼我,我不过是想问阿翎几句话,这样也不可以吗?” 薛氏已经很久都没听过这么亲昵的称呼了,自从三四岁的时候,江陵王以慈母多败儿为由,提出亲自教养。 又以阿娘这个称呼过于甜软,然后45南宫辰改了称呼,这一声阿娘,薛氏就再也没有听过。 此时颇有些百感交集。只是语气到底还是松软起来,“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里说吧,我在这里,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薛翎走上前去。行礼问安,道了一声。“世子爷。” 对着南宫辰,她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还没恭喜你得偿所愿。”他一开口,声音就充满了火杖味,“你的事情,阿莲已经告诉我了,阿翎,你果真对我,对我们自小长大的情分毫不在意?” 薛翎不知道薛莲对南宫辰说了些什么,大底没什么好话。 “世子爷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这门婚事,去留从来就不是我说了算的,如今你我之间,还提那些过往做什么?” 南宫辰看着她,“当时,是父亲不愿,可是这几个月我乖乖的听话,就是为了重提你我之事,我从未放弃,却不知你已经准备捡了高枝飞了,若不是阿莲告诉我,我还要蒙在鼓里,那曾忆临别赠礼送的那么丰厚,是什么意图,你这么聪慧,不可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回绝?还要千里迢迢的带回来。” 薛翎哑然。 “他真心相赠,我不可能回决,也不会回绝,不管是什么缘由,世子爷,这事与你并没有任何关系。” 南宫辰说道,“他能给的,我也可以,阿翎,论身份,他不过是个仆从,况且又是一个谋士,一定是百般算计,你一向厌恶尔虞我诈。”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书信 薛翎后退了几步,“世子失言了,曾先生是我的朋友,这般当着我的面诋毁他,实属不该。” 南宫辰听不得这话,“他是你的朋友,那我呢,算是什么?” 他说着摇了摇头,冷笑道,“是我不自量力了,对你而言,心里何曾有我半分影子,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 薛翎行了一个礼,“对薛翎来说,世子爷是江陵王之子,是尊贵的王公子弟,是未来的江陵之主,薛翎作为江陵百姓,永远是世子爷的臣下,仅此而已。” 薛翎后退了一步,继续说道,“更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婚姻,愿世子爷前途似锦,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南宫辰笑容散发着冷意,眼中满是火气,“臣下,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托阿莲给我递书信? 薛翎心里一惊,薛莲,书信?原来如此,她记得当初在薛家,她就和南宫辰说清楚了,这几个月也从来没有任何交集,薛莲也一直安分守己,没想到是她大意疏忽了。 “二姐的书信?”她问到。 南宫辰道,“阿翎你知道吗,父亲当初怒急,将我送进京中,这些时日我一直苦读诗书,支撑我的,就是阿莲信中关于你的只言片语,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只想着再强大一点,这样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 薛翎的心一寸寸的沉了下去,她竟然不知道还有书信,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薛莲到底利用她如何勾搭上南宫辰,她竟然从不知晓。 这样的只字片语,会给她带来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 所以,前世的悲剧,早在一开始就有人一笔一笔的给她写好,而她,无论如何都是逃脱不掉的。 薛翎抿着嘴唇,是她过于大意了。 总想着秋后算账,事实上,时间不等人。 既然如此,正好,这一次,她要将三房打压得无法翻身。 薛翎抬起一双清冷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冰冰凉凉的,迸发出一股疏离感。 南宫辰并未察觉,他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方帕子,“这不是你托她送过来的,难道不是吗。” 他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话问出口的时候,他甚至害怕薛翎回答,似乎只要一开口必然是否认。 薛翎撇了一眼,一方深蓝色的帕子,角落处绣了锦绣纹,果然说道,“你我自小就相识,你从来不懂我的性子。” 她气极反笑,“除了你生辰礼,我从不送你其他东西,便是生辰礼,也会当着姑母的面相赠,八岁之后,这样的私人物事,你想想看,我可有送过一回?” 南宫辰心里一凉,确实如此,薛翎是薛家嫡女,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自小懂事有礼,自有傲骨,从小到大,便是他想与她说几句贴心话,身边也会跟着丫头婆子。 “这样的小家子作风,二姐或许做得到,我却做不到。” 南宫辰有些崩溃,“可是你和那个曾忆,你们私下里接触过,你只是对我苛刻。” 薛翎叹了一口气,“表兄,从前与你有口头婚约,我在你面前知书达理,怕被你看轻了,后来再无关系,我要和你避嫌疑,但是曾先生不一样,他尊重我,我待他坦坦荡荡,今日和你说这一次,算是看着儿时一起玩乐的情分上,以后也不会说第二次,你,好自为之。” 南宫辰道,“所以,这些信里面说的也都是假的了?”他似乎是受到打击一般,觉得不可置信,从怀里拿出两封书信,递到了薛翎面前。 薛翎心里发沉,她接了过来,随手展开一纸书信,透着浅浅脂粉的香气,清秀的字迹,字里行间全是关于她的一切。 她一字一句的看着。 “阿翎今日询问你,虽然只是简单几句,” “阿翎闲来无事,绣上一方帕子,托我送给你。” “你安心读书,阿翎盼着你学成归来。” 十句里有八句是在胡扯。 薛翎眸色暗沉了些许,什么也没有多说。 南宫辰看着薛翎,他说了许多,眼前的女孩子依旧是这样淡然的神色,仿佛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一样。 南宫辰有些泄气。 其实他早就猜到这些的真假了,只是自我期骗而已。 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阿翎,你就什么都没有想说的吗?” 薛翎的声音有些发寒,“私相授受,是为大忌,我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处,世子现在拿着这些东西,是想害我吗,你想听什么?你觉得我能说什么,时至今日,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望世子爷好之为之。薛翎不仅仅是薛家的家主,更是江陵之地的巫主,希望世子爷给予应有的尊重。” 她对丝雨说道,“丝雨,去请了姑母过来。” 最后这一句话,便是不留半分情面了。 南宫辰看薛翎如此坚决,失望之余,到底有些有些发慌,然后逃也似的离去了。 两封书信和那一方帕子掉落在地上,也没有去捡。 昏黄的灯光之下,那帕子便显得格外显眼。 薛翎看着,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薛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在一旁焦急的观望着,见丝雨请她,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一脚差一点踩到了…帕子上。 “姑母,小心?” 薛翎蹲下身子,捡起帕子。 薛氏后退一步,视线落在了薛翎手里的东西上,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一个大概,“这是,阿莲” 她深吸一口气,“这是阿莲以你的名义送给辰儿的?” 虽是问句,但是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她看着薛翎神色不太好,“是不是辰儿说了什么,阿翎你别介怀,我回头说说他。” 说着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可信,自嘲的说道,“他也不大听我的,不过你也别担心,王爷已经准备他的婚事了,看王爷的意思,今年肯定是要完婚的,到时候他成亲生子,想来会变得成熟稳重一些。” 薛翎双手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薛氏,“姑母嫁入王府,虽风光无限,但是这些年也是隐忍着,实在是受苦了,对于世子的教养到底是有心无力,而江陵王又过于严厉,以至于世子对江陵王过于畏惧,对姑母又不甚在意,无人知道他的想法,姑母,您看看这个,若是这样下去,迟早害了薛家。” 薛氏狐疑着接了过来,随便看了一眼,整个人已经僵住了,“这,不是今日送的东西?” 她以为是今天许岚风送的。 薛翎点头,“世子去京中的时候,二姐写给他的,姑母虽然不能管教世子,但是作为王府祖母,管教几个下人的资格还是有的,这样大的事情,世子身边的几个人却都瞒着,姑母也该管一管了,今日之事,也不全是二姐的错处,当然我也难辞其咎,等会去见王爷的时候,我会好好解释的,至于二姐那边,我回去,也会处理,而世子爷这边只能靠姑母了,这样的事情有一不能有二,不然再经历一次,薛家真的经不起。” 薛氏深吸一口气,这话不用薛翎说,她也清楚,“阿翎,你说的极是,除此之外,我也会找个机会,和你祖母详谈,早些把阿莲这婚事定下来。越快越好。” 这事如鲠在喉,她甚至一日都不能忍。 薛翎起身拜别,“既如此,我便先去见见江陵王了。” 走了几步,又停了脚步,“这帕子和书信给我,我有用处。” 薛氏这才递给薛翎,薛翎结果之后,这才离去。 却说,许岚风跟着许铭泽坐车回去,许铭泽不惯于住在驿站,便随意找了一个清爽的客栈住下来。 从王府离客栈,还有些距离。 两父女静静的坐着。 一路无言。 马车静的出奇。只听得到车轮子行驶在路上的声音。 “岚儿,你没有话和爹爹说吗?” 许岚风嘴唇动了动。 “你有些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何必让薛姑娘转告多此一举呢?” 许岚风咬着唇说道,“我说过的。” 许铭泽想起女儿之前的哭闹哀求。 “父亲,我没有阿翎言语伶俐,条理清晰,更何况,有些话,我来说,你们何曾听的进去。至少今日请了阿翎和父亲谈过之后,父亲愿意听我说话了,不是吗?” 她也不知道薛翎是用的什么法子,但是薛翎就是给她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 许铭泽叹了一口气,“薛姑娘的的确确是个奇女子,” 这姑娘从利之一字说起,叫他心服口服,说实话,联姻本就是为了一个利字,他从来不可否认,而一开始,他想选择南宫笙也是这个缘故。 而现在,他确实犹豫了,想重新考虑一下,所以也愿意听听女儿的心情了。 人就是这样,只有自己想通了,才会顾虑别人的想法,自古以为,一直都是如此。 他看着女儿,“你受苦了。” 这样一句话,时隔一个月,终于从父亲的口罩口中说出来,许岚风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处置 许岚风现在正不想再见到留玉,闻言,有些求之不得,便道,“这也是她的造化,只是不知道留玉会不会不愿意。” 许铭泽随意说道,“她爹娘哥哥还在府中,怎么会不愿意,这世上就没有不愿意的事情。” 许岚风懂了,这是用留玉的母兄相要挟,即便留玉不愿,也没法子拒绝,许岚风头一次这样直白的知道这样的事情,她的确是懂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一刹那的不忍心。 许铭泽似看出这一点,知道她女儿家心软,“是我思虑不周,这事你先好好想想,也不着急,不过,岚儿,留玉今日犯下的错处,如今算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回京,在你母亲手里,会怎么样就难说了。” 许岚风想起自己,弱肉强食,本该如此,女人家在这世道十分不易。 而母亲出身宫廷,对于主仆之间的尊卑十分的在意,一向容不得下人有僭越之举。 而父亲对留玉,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许岚风终是硬下心肠,“嗯,既如此,让我去跟她说,也算是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许铭泽知她心里不是滋味,宽慰道,“岚儿,你放心,以后你的婚事,我会好好的留意,这一次,的确是让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 许岚风有些微的动容,微闭上眼睛,随后说道,然后带着试探的意思说道,“不委屈,不过,爹爹,以后爹爹和母亲挑中人选之后,可以先让我看看吗?” 似乎怕被拒绝,许岚风继续说道,“身为许家之女,我会以家族为重,再也不会感情用事,爹爹,我还有一辈子,我只希望以后共度一生的即便不是一个良人,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女儿不孝,捡回这一条性命,实属不易,现在只想要平平安安的到老。” 前面的要求有些不合理,但是加上了后面的这一句话,许铭泽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他慈爱许多,“人选定然是你母亲来挑,我到时候寻个机会让你过来瞧一瞧,若是合意了,我便替你定下来,若是不合意,我再寻个理由回绝,这样如何?” 许岚风低声道谢,“多谢爹爹。” “傻丫头,自家人,不要说这些。” 许岚风低声嗯了一声,随手掀起帘子的一角,街道中空空荡荡的,她想起白日所见,人山人海,声势浩大,而所有目光之中的焦点便是薛翎,那个少女不过十四五岁,自始至终平静淡然,仿若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许岚风垂下头,薛翎说的是对的,很多事情,只要去尝试过了,才知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她心里好奇,到底要经历多少,才能像薛翎那般对世间万物,仿若毫不在意。 空旷的街道,只听得到车轮之声。 她的心里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这样行了一段路,许岚风放下车帘,“父亲,我想过几日再走,” “怎么?”许铭泽不明所以。 许岚风说道,“我也没几个贴心的姐妹,阿翎做上巫主,听说薛家这几日准备给她提前行及笄之礼,我想以姐妹的身份去观礼。” 这些都是小事,许铭泽自然不会拒绝,“好,合该如此,都依你。” 而此时。 薛翎正带着丝雨去见江陵王。 喧嚣之后的王府显得十分的僻静。 她的脑海也格外的清明,想起南宫辰说的那些话,前一世被她忽略的点点滴滴,终于一点点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所有的一切,到了现在,终于可以画一个终点了。 薛莲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两世的算计,也的确到了该薛莲承担一切的时候了。 这一次,薛莲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不会再给薛莲留一点点的余地。 其实,她心里清楚,三婶婶不会明说,心里一定带了一点点的侥幸。 毕竟薛莲并未及笄。 这事顺顺利利的过去,三婶婶想等到江陵王结完亲之后,心情也会变的好许多。 到时候随便寻个机会再脱了婚事就是。 想来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薛莲虽然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但是离十五还有将近一年时间,寻个法子退婚并不难。 不过,现在却不可能了。 薛翎抿着唇,她已经断了薛莲所有的后路。 她已经说服了许岚风和许铭泽,今日许铭泽带着许岚风离去,算是彻底拂了江陵王的面子。 而江陵王府和许家这门婚事,彼此之间都有了裂痕,应是成不了的。 江陵王吃了这么大一个大亏,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这样一来,薛莲想要抽身重新另觅良人,江陵王也是第一个不允许。 薛翎一直走到大厅。 整个大厅依旧是灯火辉煌,只是没有歌舞升平,看起来像是一座冷冰冰的金色牢笼,这样府邸毫无人情味,她真的不知道,是如何迷了世人的眼。 而大厅之中,酒席已经结束,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只有江陵王一人端坐在席位上,杯盘碗筷已经撤下去了。 仆人已经利落的收拾好了一切,又在整个大殿中重新更换了瓜果茶水。 江陵王皱着眉头,问随从,“现在如何。” 这随从换做小陈,三四十来岁的年纪。 跟了他有些年头了。 小陈办事十分的妥当,但是今日在自家院子里,探听曾忆的时候,却近不了身。 他垂着头说道,“薛姑娘和许小姐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至于长孙殿下,和许小姐说了几句话,便回了殿内,再也没有任何举动,而曾先生,去见了薛姑娘,属下不敢肯定说了什么,王爷,今日这事,长孙殿下肯定是幕后之人,许小姐也牵涉其中,至于薛姑娘有没有参与,我不敢肯定,不过曾先生一直过分关注薛姑娘,这事似乎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气极 江陵王的神色越发的沉,薛翎身份的转变,从薛家的三姑娘变成了薛家的传承人,江陵王自然是比从前多了一些关注。 不过还没有真正的放在眼里,真正值得浪费他心思的自然需要足够的本事。 之前的薛翎不够格,现在现在的薛翎够格了。 即便一开始没有注意,但是曾忆对薛翎过多的关切还是让江陵王生出疑惑之心。 他淡淡的说道,“不管这事和薛家丫头有没有关系,我都会好好的试探一下阿翎。” 他感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丫头确实不简单,想当年薛寄远继承家主的时候,临近弱冠之年,以后生晚辈的身份力压其他三大家主,一时被传为佳话。” 说着说着,想起往事,越发感慨。 “当时有人断言,再无人出其右,没想到,不过二十年,薛丫头就胜过了她老子,如今,薛三丫头不过十四岁,还是一个未嫁女子,她能夺得这巫主之位,委实叫我惊讶,同样都是年少有为,薛丫头年岁更小,况且这女儿身份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横沟,她能坐上这个位置,真是不易。” 这是江陵王真实的想法。 “这丫头比我想象的厉害得多,无论如何,既然她做了巫主,我肯定是要好好的试探她。况且辰儿这般在意她,也不是件好事,辰儿若是一直断不了心思,这丫头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棘手,好在只是一个女子,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江陵王这一番感叹之后,才问道,“许铭泽呢?有何动向?” 那小陈听到许铭泽的名字,变了些许神色,低声说道,“王爷,还有一事,正要禀告,许大人方才寻了一个由头,带着许小姐离府了,说是天色已晚,只跟王妃到了别,就离去了,王妃百般相留,并未留住,让丫头过来禀报了一声,我不敢耽搁,正准备来回王爷。” 小陈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一句话,彻底的激怒了江陵王。 说实话,当他知道许岚风身边的丫头见了薛莲,牵扯进了今日晚上的事,他心里虽然有些芥蒂,但是不过一个女孩子而已,他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联姻的桥梁,只要许家没有其他心思,一个女人而已,娶回来,摆在家里,时间久了,总会让她规规矩矩的。 不过现在许铭泽直接带了许岚风离府,没打算解释半句,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江陵王只觉得火气上冒,伸出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这些年,他喜怒不行于色,极少有这种极端情绪了。 “王爷息怒,莫要中了长孙殿下的计,今日这事摆明了就是长孙殿下收买了许小姐身边的丫头,想来许大人也是心疼女儿” 江陵王一张脸铁青铁青的,“除了推测,你能查出点什么,知道是南宫笙做的又如何?你有证据吗?跟了我这么久,凡事只讲事实。” 小陈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跟了江陵王这些年,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只道,“王爷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利,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江陵王冷笑道,“这些年,我隐忍不发,留在这江陵之地按兵不动,没想到竟然在自己的府邸被笙儿摆了一道,是我小看他了。” 他的眉头紧锁,说道,“笙儿这些年几乎不理世事,上次北地大旱已经是初露锋芒,今日却在我的王府里设计,按理说,以他那个性子,应该不会是这般急切的,若非已经胸有成竹,绝不会这般暴露自己。” 小陈低声说道,“方才许小姐出去之后,长孙殿下没多时就出去了,…想来,应该是和许小姐有些关系。” 江陵王冷哼一声,“为了许丫头?皇室之中还有这样的有情有义之人,你跟了我这些年,怎的如此天真,即是探听消息,就该摒弃儿女之情。” 说着越发的气极,“说起有情有义,倒是真有一个,我那个不成器的孽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几个月了,还为了阿翎跟我闹别扭。” 小陈连忙劝慰,“世子爷年岁还小,大一些就好了,也是王爷心疼他,不叫他懂这些尔虞我诈的争斗,才叫世子爷这般单纯,过些时日,历练历练就好了。” 江陵王本来气极,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倒是低落许多,“我自幼养在宫中,见多了这些不公和冷眼,十三四岁,就被父皇丢到这里自生自灭,便是母妃也不能来看我一眼,” 小陈说道,“王爷受苦了。” 江陵王摇了摇头,“自己受过的苦,总舍不得叫子女再受一遍,这些年虽然待辰儿极为严苛,何曾叫他感受到半分这种阴暗,如今想来,或许我做错了。” 小陈不知道如何去规劝。江陵王又说到,“但是南宫笙不同,南宫笙这般城府,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女子暴露自己,不只是是他,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女子这样做,笙儿不过是拿那许丫头当借口迷惑本王。” 屋子里静的可怕。 “王爷,现在怎么办,” “时不待我,本王偏不信命,太子妃的母家已经没落。父皇信任巫师之言,觉得笙儿克父,这才冷落了他这些年,笙儿若真想夺得储君之位,绝不会就此罢休。本王倒想陪他斗一斗。” 正说着,外面传来消息,“禀王爷,薛姑娘到了。” 江陵王对小陈说道,“许家既然已经摆明了意思既,就随她们去,这门婚事的确是没这个必要了,那许家丫头也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将地上收拾干净,然后请了薛姑娘进来。” 江陵王说完,立刻就有婆子上前,利落的收拾了碎瓷片,又拿了干净抹布,将地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只是一圈残留的水渍看起来依旧十分的显眼。 薛翎进了大殿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残留的水渍。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言谈2 江陵王很满意的看着薛翎,“阿翎倒是通透,本王提醒你,只是不希望你心里有个数,有些事情,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人常言,无事献殷勤,必有隐情,曾先生弃医从文,在京中如鱼得水,颇得贵女欢迎,阿翎,与曾先生相处的时候,多留些心眼,你虽然聪慧,但是年岁小,不懂得人间疾苦。” 薛翎低着头喝着水,江陵王的意思,她十分的清楚。 只是人间疾苦,她见得多了。 “多谢王爷提醒。” “当时,你薛家的璇玑琴便连同太子遗物一起送回太子府,这事我并不知道,你祖父过世之后,我亲自送尸骨回来,也是为了避免牵扯进去,太子殿下死于一个月后,至此本王五年未曾回宫。过去的都过去了,本王和你一样,只想安然无恙的过一辈子,不想其他。” 薛翎说道,“璇玑琴,已经在我手中,我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的经过。王爷,薛翎不同于父辈,只是一介女流,今日为争夺这巫主之位,与各位长辈一较高下,也不过是为了传承父辈遗志,不愿有一日世人提及薛家的落选巫主之位,竟是因为女子传承,后继无人。我既无鸿鹄之志,又无匡世之心,只求着来日百年之后,面见祖辈,不至于羞愧无言,仅此而已。” 江陵王看着薛翎,少女眼中真挚,并不似说谎,他终于落下心来,“阿翎,你放心,薛家与我有恩,你又是本王的晚辈,只要本王依旧是这江陵之主,便会竭力护你。至于今晚之事,本王希望以后不会见到了。” “是,”薛翎站起身来。 从江陵王府薛翎返回薛家。 薛翎只觉得浑身疲惫到了极致。 靠坐在马车上。 丝竹问道,“姑娘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困一会。今日累了一整日,没有消停一会儿的。” 薛翎摇了摇头,她的脑子里却清晰到了极点,浮现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 “睡不着,” 现在回去,估计合府都没有睡。 本来因为她得到巫主之位,对于整个薛家来说,都是喜事一桩,因为薛莲,这喜悦之情生生的减了半。 薛莲轻声叹了一口气。 “姑娘,”丝雨小声的问道,“王爷今日是什么意思?” “半敲打,半拉拢。” “姑娘,我记得皇长孙的确有拉拢姑娘的意思,姑娘准备怎么办,今日王爷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薛翎轻声一笑,“自然是真的?” “啊?”丝竹惊讶道,“可是我还是有些不太懂,为什么老太爷是救人而死,王爷的意思却说皇长孙对我们家有了芥蒂。若是如此,那曾先生还可信吗?” “这是朝堂之事,王爷说的并没有错,至于曾先生,他是他自己,和皇长孙是两个不同的人,以后如何我不知道,至少此时此刻,我是信任他的。”薛翎说的坚定。 丝竹也抿着嘴笑了,“正是呢,曾先生是曾先生,长孙殿下是长孙殿下,姑娘和我们说过,这世上,谁也不可信,我只听姑娘的。” 薛翎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丝竹说的是,现在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我,或许更难走,今天之事,给我们敲了警钟,我信任曾先生,但是他背后还有皇长孙,所以,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不过,今日我顺势而为,倒是省了不少心。” 薛莲,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薛莲靠坐着,不想再说话。 回到薛府,已经是华灯初上。 薛家却灯火通明。 厅房之中,薛家的几位长老都端坐堂中,等着薛翎。 听闻薛翎到府。 薛承礼抢先起身,说道,“阿翎不愧是我薛家嫡女,堪当大任。这两场比试真真叫人叹为观止。” 这一句话说完,然后七嘴八舌的夸赞。 薛莲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不耐,“薛翎不负众望,接下巫主之位,父亲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只是我年纪轻,如今既然担任了巫主,这薛家之事只怕是分身无暇,当初父亲在世之事,也是由两位叔父帮忙打点。” 薛翎说完,扫视一圈。 薛寄蔓今日喝的有些多,并不在场。 薛寄宏眼珠却是一亮。 薛家历任家主都是兼任巫主,平日里还有开堂问诊。 一心难以三用。 故而家里诸事打点皆是交由他人。 薛翎说道,“今日闹了一日,现在人也不齐,等家里顺了之后,便来处置这事,两位兄长学着管账应该也差不多了,今日辛苦各位长辈,都回去好好的休息。” 薛承敬说道,“今日也忙碌一天了,阿翎早点休息,我们便先回去了。” 前厅只有男子,女眷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薛老太太气极,此时正在训斥。 薛莲踏进院子里,远远的就听到祖母的声音。 满是威仪,又充满疲惫和无奈。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要么你和她说,你不说,我就亲自来说。一个女孩子家,自尊自爱是本分。” 薛老太太看着邱氏,暗暗的摇了摇头,这些年邱氏八面玲珑,她几乎是已经忘记了邱氏出身一般。 有些气质和想法是刻入骨髓里的,所有的女子都知道婚姻的重要。 可是极力争取的却并不多。 邱氏抓住每一次机会,才走到今日这一田地。 薛老太太曾经很欣赏这一点。 而现在总觉得过于小家子气,毫无顾全大局的气派。 但凡有一丝丝为了薛家考虑的意思,又何至于出此下策。 薛翎提起裙裾走了进去。 院子里灯火通量。 踏进大厅,就看到两位婶婶和母亲都在。 谁都没有睡意。 一脸肃然的陪坐着。 只有三婶婶邱氏把头压的很低。 薛老太太话不多,但是每一句都能叫人心头一颤。 “祖母。” 薛莲踏步走了进去。 薛老太太看了过来,神色好了些许。 薛翎说道,“母亲,两位婶婶,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话,想要跟祖母说。”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言谈3 薛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心情还依旧没有完全缓过来。 嬷嬷正在给她顺气。 邱氏坐在旁边,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听到薛翎走进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蒋悦先问了薛翎,“可还顺利?” 薛翎点头,“顺利,阿娘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得忙。” 蒋悦嘱咐了薛翎几句,便约了吴氏起身,“二弟妹,我们便先回去休息了,明日招待贵客,还有劳烦二弟妹帮忙打点。” 两人先离去了。 邱氏便也说道,“正是,婆婆,天色有些晚了,明日还要招待曾先生,我就先回去看一下阿莲。让阿翎陪您说说话,今日天色已晚,又闹了一日,婆婆还是早些休息吧。” 薛老太太刚刚沉下去的心情。又火起来了,“我倒是累了,如何睡的着?你看看,你们闹的这一堆烂摊子,还要连累邱家帮着一起收拾,你现在回去好好的跟阿莲说,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邱氏独独一双女儿看得重,这事闹成这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薛莲开口。 薛翎知道薛老太太是大家出身,着实看不惯这种行径,“祖母消消气,这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追究谁的错处也没有意义了,我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如先让三婶婶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再来商议一下以后该怎么做。至于二姐,” 薛翎停了下来,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一下邱氏,问道,“与邱家联姻的婚事,二姐,竟然还不知道了吗?三婶婶没有说吗?” 邱氏自然不敢说。薛莲那个性子。当时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当时王府人多眼杂,若是叫她知道了,闹出什么来,肯定不好,回府了之后,阿莲被关在房里,我还没机会呢。” 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薛翎看了一眼,“三婶婶不必说了,这事情我亲自去和二姐说,今日便罢了,我还有些话想和祖母说说,等明天忙完之后再说。” 邱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最终说道,“既然阿翎要亲自说,你回去休息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又吩咐了邱嬷嬷,“这几日好好的看着阿莲。” 这是不许邱氏和薛莲私下接触。 邱氏离去之后。 薛翎挥了挥手,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薛翎走了过去。 站在了薛老太太旁边。 然后轻轻的替薛老太太捏着肩膀。 一面说道,“祖母,事情已经发生,不必气了,咱们一起想法子解决就是,这人生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不过遇到什么困难,总要学着去面对就好了。” 薛老太太扭过头,看了薛翎一眼,薛翎的一双杏眼中布了一层淡淡的血丝,强撑着的神色,让薛老太太心疼,她抓住了薛翎的手,“有时候想想,你和阿莲同年而生,她生在年初,你生在年尾,你二人儿时都是十分懂事,如今看来,阿莲的聪明都没有用对地方,如今她惹下这一对烂摊子,也要你做妹妹的来收拾。” 薛翎摇了摇头,“祖母,其实我想得通,人处在什么位置,就要担负什么责任,我现在这个位置,肩上的担子重了,眼界也不一样了,以后走的路也是不一样的,二姐她没法比,也不能比,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去计较那么多?不过,二姐犯下的错处,自然该她自己来承担,我也没有网开一面的善心。” 薛老太太点头,“好,阿翎,你是薛家的家主,祖母相信你。” 薛老太太说的有些久了。此时此刻,只觉得喉咙有些干痛。 一开口,嗓子也有些发哑。 她端起茶几上清淡的茶水。 薛翎瞧着不对,顺手接了茶盏在手中,“祖母,换一杯吧”。 这才唤了丝竹,说道,“丝竹,换了这个,照着我前儿所开的方子,重新给祖母沏一壶润喉的茶水过来,淡一点,不要太浓烈。” 丝竹答应着去了。 薛老太太只拉着薛翎的手叹气,“不用替我按了,傻丫头,你也累了一日了,坐在祖母旁边,陪着祖母说说话就好了。” 薛翎拗不过,便挨着薛老太太坐了。 薛老太太才想起正事,“我们走的时候,你姑母说是去寻你,怎么这么久,江陵王,没有为难你吧?” 说着,抓住了薛翎的手,“阿翎,今日本是你的好日子,结果却闹出这事,是祖母管教不力。” 薛翎笑着摇了摇头,“不关祖母的事情,祖母莫要自责。” 薛老太太却说道,“你二姐自幼通文墨音律,我也是多有称赞,没想到养成了这个性子,年初的时候,我就特地叫了你两个婶婶,重重的提过一次,不想和江陵王府结亲,没想到你三婶婶全然没放在心里。” 薛翎了然一笑,“这也怪不得三婶婶,主要是姑母的确是这样说的,除了蒋家,其他三家也都有这样的心思,今日邱家表姐,吴家姑娘皆是打扮的漂漂亮亮,若是我记得没错,两位姑娘席间和姑母说了好几句话。近水楼台先得月,三婶婶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若不是王爷动怒,我觉得若是顺顺利利,姑母也是乐见其成的。” 薛翎说的这些,薛老太太不是没想道,“我只是心疼你,阿翎,自从你接下家主之位,我就替你心疼,后来你和我说起江陵王或许另有安排,我才想到还有这一层。” 一开始,薛老太太只是因为心疼。 薛翎将头埋进薛老太太的肩头,“我知道,祖母担心两位姐姐之一若是嫁进薛府,最后难堪的是我,祖母替我着想,我很欢喜。” 不过也正是祖母这样的偏心,邱氏便全然没将这事放在眼里,算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吧。 “祖母,其实,江陵王属意的人选是许小姐,如今这婚事算是黄了。”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言谈4 婚事黄了意味着什么,薛老太太不可能不知晓,更何况这事是因为薛家而引起,薛老太太听到后半句,心里一紧,先是问了一句,“王爷,没有因为这事为难你吧!” 薛老太太问完又觉得不可能,又仔细的叮嘱了一遍,“怎么可能不为难?阿翎,有事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薛翎摇了摇头,宽慰道,“祖母放心,王爷并没有为难我,就是和我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情,然后我就回来了。” 她说的越是轻描淡写,薛老太太反而越发的心疼,“阿翎,祖母是过来人,你说的这样轻巧,祖母也知道没这么简单。” 薛老太太本以为今日解决的及时,只要薛莲这婚事定下来,等南宫辰成婚之后,差不多也就过去了,没曾想,南宫辰的婚事黄了,此时也有些担忧了,“阿翎,你观王爷的意思如何,今日之事牵连到薛家多少?” 嬷嬷端了茶水过来,薛翎站起身来,亲手捧了过来,递到薛老太太的面前,“祖母今日嗓子伤了,先喝一点润喉的茶,不然明日起来该失声了。” 然后才继续说道,“祖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我说毫无影响,祖母定然也不信,不过江陵王是个聪明人,就算心里不悦,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因为这事而迁怒到我薛家,我们先把眼前过去。或许以后就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薛老太太观薛翎神色,似乎是成竹在胸,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有丈夫当年的影子。 一样的气定神闲。 薛老太太浑浊的眸子有些湿润,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你说的是,江陵王是个什么人,祖母活了这一辈子,如今一只脚都已经踏进棺材里了,如何不知道?江陵王十分隐忍,初来江陵的时候,才十来岁,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他到了江陵第三日,你祖父被传进王府替他治病,回来之后跟我说,那孩子极其能忍,说是途中摔断了腿,一条腿红肿的不成样子,忍了三日,连吭也没有吭一声,你祖父也是有儿有女的,难免就生了恻隐之心,所以战场上才会毫不犹豫的相救。” 薛翎默然。 她拉着薛老太太的手,百感交集。 不知道祖父地下有知,可有一时半刻的后悔。 薛老太太说道,“书文里常说伴君如伴虎,江陵王在这江陵,便是江陵之主,当初从战地送了你祖父的骨灰回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这些年,他对薛家礼遇有加,对你姑母也是相敬如宾,可是阿翎,我这心底一直就落不到实处。你两个叔父偶尔居功自傲,我却从不愿提及当年之事。” 薛老太太提及往事,一双浑浊的眸子里满是血丝。 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血色更浓。 她说的很含蓄,可是薛翎心里明白,祖母大约是知道一些的。 因为有太多的顾虑,有很多事情不敢深究 “所以,祖母早就猜到了什么?” 薛翎看着薛老太太这般,心里疼痛,满目都是伤感,她回身抱住了薛老太太。 瘦弱的身姿蕴满了力量,一点点的传入薛老太太的身体之中,薛老太太说道,“朝堂之事,我一个婆子不懂,不过你姑母看着光鲜亮丽,这些年的隐忍委屈,我却是实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阿翎,如今你也大了,有些事情,祖母也不瞒你,在你六七岁的时候,你姑母就有这个意思了,一开始你姑母说是看中你了,王爷也是赞成的,当时我听了就不太愿意。” 薛老太太似有悔意,“后来,你姑母一直求我,说她在江陵王府,看似尊容,但是这些年冰冰凉凉的一个人,过得十分孤独,丈夫不亲,独子也不近,若是再找一个贵女做儿媳妇,这日子便越发的难了,一辈子就像是一个摆设一样,都没个指望,她说好不容易说动了王爷,以后对你会像亲闺女一样,,我瞧着她说的可怜,便应了,这些年,由着你爹爹教你巫术,从来没想过你有朝一日你会接下这么大的担子,当时只是想着让你婚嫁之前的日子过得舒心一点。” 薛翎摇了摇头,“祖母不必愧疚,我过得很好,这些往事我也不在意。” 薛翎没说完半句话。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如此,我是一个女流之辈,懂得不多,当初定下你和世子的这一门婚事,还有一个缘故,薛家和江陵王之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我的本意是希望这门婚事能让薛家更加稳定一下。你父亲过世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必要了。” 世家结亲,女子对于家族的作用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薛翎并不意外。 这段婚约从来不单纯,也绝不是表面看起来亲上加亲那样简单。 对于江陵王来说,是一种野心的掩饰,对于薛家来说,是多一重庇佑的保障。 薛翎庆幸,现在的自己不必像普通的女子一样,用婚姻来衡量价值,然后被锁在后宅之中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薛翎低声的唤了一句祖母,试探性的问道,“祖母,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父亲过世之前,有没有和祖母说过些什么?”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没说,你爹爹瞒得很深,我一开始以为他和你母亲说过,后来才发现没有。” 薛老太太的言语有些异样,“你爹爹那个性子,闷的很,什么都喜欢自己担着,”说着无奈的看了薛翎一眼,“这一点,你和你爹一个样,阿翎,你接了那稳婆母女进府安置,我就知道你在查探当年的事情,因为当年你父亲也查过。” 薛翎心里一紧,“那父亲查到了吗?” 薛老太太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你查到了吗?” 薛翎一顿,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 答案她心知肚明,江陵王在暗,薛寄蔓在明。 江陵王坚不可摧,就算证据摆在面前,她也没法去做些什么。 而三叔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薛翎不知道祖母能不能承受得住。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到访 薛老太太有些了然的说道,“阿翎,你这性子随你爹,你什么时候开始查,又查了多少,从来都不会说,你爹当年也是一样,万事喜欢自己扛着。” “祖母,”薛翎低声道,“并非不告诉您,而是有些事情,我也不确定。”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阿翎,祖母是个难得糊涂的性子,世道之难,人生之苦,已经叫人难以承受,太过于较真,会活的痛苦。我知道你爹爹不说,有他的理由,阿翎你不说,大约和你爹爹一样,但是阿翎,祖母不想看到,你以羸弱之躯承受这一切。你爹爹当年承受不住的,你又怎么承受的住呢?” 薛老太太感慨万千道,“阿翎,祖母这一生已经走了大半辈子,细算起来,没几年好活了,过去的事实真相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祖母现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希望闭眼之前能看到你成婚生子,希望你母亲不用重复我受过的那种痛苦,如此,就够了,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薛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祖母的意思她明白,祖母希望她放手,不再追查当年的事情。 可是,两世为人,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追究就能息事宁人的。 父亲承受不起的,她的确承受的十分吃力,可是,承受不起就只能等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尽力一试? 薛翎将头埋在了薛老太太的肩头,最后只是缓缓说道,“祖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爹爹没完成的事情我也会替他做下去,爹爹卸下的担子我也会好好的担着。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活着,祖父和父亲的命运在我身上都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 薛翎的这一句话,就像一记定心丸,薛老太太听了,总算是放心些许。 “好,我和你母亲一早就商议过,若是你得了巫主之位,需提前行及笄礼,不过明日要在府里接待曾先生,这及笄之礼就定在两日之后。定下你的及笄礼,如今这情形。” 薛翎自然没有意见。 前一世也是如此,提前及笄,这是薛家不成文的规矩。 因为有了父亲的先例,到她的时候,便显得顺理成章。 薛翎思索了片刻,说道,“祖母,还有一事,二姐年长,与我同年所生,不知道能不能与我同日行了这及笄之礼。” 薛老太太想了想,点头说道,“阿翎,你是要继承家业,提前行礼本就是天经地义,如今这情形,还是早些将你二姐婚事定下来稳妥一点。姐妹二人同时行及笄之礼却是少见。” 薛翎说道,“王爷和姑母的意思是,未免夜长梦多,这么婚事越快越好,阿莲是姐姐,长幼有序,同时行礼倒也说的过去,行礼之后,祖母便和舅祖母商议一下两家的婚事,早日定下来,以免多生事端。” 薛老太太依旧是唏嘘不已,她对几个孙女儿一向是疼爱有加,薛莲自幼敏而好学,薛老太太十分欢喜,薛家也是请了女夫子上门教学。这些年也算是尽心教养,如今却自毁前程。 薛老太太又道,“只是,你二姐那个性子,你三婶婶都不敢告诉他。你明日去说的时候。可有把握?” 薛翎点头。“祖母放心,我会去和二姐好好的谈一下。”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薛翎担心薛老太太郁结于心,“祖母不要担忧,二姐那边我来去劝说,姑母的意思是早早地定下婚事即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老太太看着薛翎刺青的双眼,似欲言又止,“阿翎,你给我说实话。除了今晚这事情,今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发生?若是有其他的事情了,不必瞒我。” 薛翎抿了抿唇,这事她原也没想瞒着,便说道,“不错,正要和祖母说,这也是一桩大事,二姐与世子爷私通书信。书信之中多处提到我。二姐还以我的名义,给世子送了一个荷包,书信一旦落入有心人的手里,只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事情非同小可。 薛翎从衣袖之中,拿出来一封书信,和一个荷包递到薛老太太面前。 薛老太太看着这样的东西,一张脸铁青一般,“好好好,小小年纪,竟然作出这样的事,这书信有些陈旧,不似今日所写,给她送信的又是谁?我竟然全然不知。” 薛翎冷声说道,“何止祖母不知,我估摸着三婶婶也不知道,若是说起送信,这些天二哥帮着管家,递个书信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薛老太太看了书信,信中用词温婉,并无出格之语,但是几乎提及薛翎,的确是用心不良。 “我竟不知我薛家的女儿竟然卑劣到这个地步。” 薛老太太怒极反笑,“私相授受,是为不洁,借他人名义,是为不耻,一个女子,心思不纯,言行不端,是我薛家的家门不幸。” 薛翎想起前一世那个冰天雪地,薛莲一身锦衣华服,站在院门口的情景。 那时候的薛莲扬眉吐气,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翎,那样的情景永远的映入薛翎脑海里,时时刻刻都警惕着。 往事历历在目。 却早已经随风消逝。 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发生。 “祖母不必在意,如今最主要的是先将书信悉数搜罗出来,以免日后被人拿来做文章。” 薛老太太自然明白, “这两日,我让邱嬷嬷找几个靠谱的婆子过去,好好的查看一番,就算掘地三尺,也把书信找出来,阿莲这边先行禁足。”薛老太太吩咐身边的婆子去办。 “阿翎,早些回去休息。” 薛翎点头。 整个人松懈下来,回到院子里,和衣而睡。 第二日醒来,屋外已经嬉嬉笑笑的好不热闹。 这情景叫薛翎片刻恍惚。 “姑娘昨日太累了,和衣而睡,我们都不敢吵着姑娘,现在打好水,姑娘先去泡个澡”。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到访2 薛翎起身,一晚上的休息已经缓过来了。 温热的水浇在肌肤上,整个人有一种舒缓的感觉,“阿娘忙了一早上了吗?” 丝雨抱着里衣走了进来,“正是呢,一早就嘱咐我们,让姑娘多睡一会,姑娘不必担心,二太太在帮着太太。老太太说了,也不算是特地为了曾先生,主要是姑娘如今做了巫主,这往来应酬定然是多了起来,这几日,各大家族定然是要上门拜访的,也该提早做打算。” 薛翎点头。 脑海里浮现前一世的情景。 那时候的自己忽然被架上那么高的位置,对未来充满了忐忑。 恐惧就像是如影随形一样,人总是喜欢逃离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那一世,她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专研医术之上,整个薛家的权利,她从来就没有实实在在的抓住过。 二房三房一直是明里暗里的你争我斗。 而现在,内宅的一切都被母亲把持,薛家的一切都在她的估算之中。 薛翎披了衣服出来, 随意的梳理头发。 丝竹捧了几身衣物出来。 薛翎的视线却落在了梳妆台子上。 台子上放着一打书信。 上面写着薛莲的名字。 “老太太昨日在二姑娘房里搜出来的,是邱嬷嬷亲自送过来的。” 薛翎随意的拆了一封。 书信言语简介,叙述了日常之事,然后便询问她的状况。 再拆了一封,亦是如此。 “还搜出一些小玩意,有一些极其贵重的首饰,不是我们薛家的东西。” 薛翎看了过去,简简单单的饰物,看样子却精致中透着贵重。 薛家是大富之家,女儿家的饰物并不缺,但是都是有定制的。 “咱们各位姑娘带着的饰物都是玉华轩定制的,再不然就是各位太太老太太赏赐的,这几样物事款式新颖别致,不似江陵之物,嬷嬷做主都搜了,先拿给姑娘看看,” 薛翎合上匣子,“收起来,后日给姑母处置吧。” 薛翎随意的披了披衣物,问道,“二姐现在如何,嬷嬷有没有说。” 丝竹说道,“知道姑娘会问,我已经特地的问过邱嬷嬷了,说是二姑娘倔的很,不肯认错,今日搜出来这些书信,倒是闹得不行。” 这些都在薛翎的预料之中。 她也多问,“看好就是,不必理会,先晾一天。”薛翎淡淡的说道。 “姑娘,今日穿哪一件?” “随意就好。” 一身素衣,头发依旧是挽了双髻。 “难怪做了巫主要提前行及笄之礼,姑娘本就年纪小,梳着双髻,看起来这气势弱了许多。”丝竹一边替薛翎梳头,一面说道。 薛翎看向了铜镜。 镜中倒映出自己的容颜,眉宇清冷,透着掩饰不去的稚嫩,只是眼眸流转,才有些历经世事的淡然。 薛翎收拾妥当,来到母亲的房间。 蒋悦正在忙。 薛翎审视一圈,整个府里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然后就听见母亲仔细的嘱咐几个婆子,“再去洒扫一遍,曾先生是风雅之人,记得在客厅和书房摆上几分花草,再摆一些字画。” 婆子说道,“摆什么样的?” 蒋悦说道,“清雅一些就好,罢了,还是我自己开了库房去挑选吧。”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三姑娘的书房里也要好好的收拾一下。以清雅为主。” 这般吩咐之后,又取了库房钥匙准备起身,正好一个婆子递上菜单,“太太看看,这些合适吗?” 蒋悦停下脚步,拿着菜单逐一挑拣。 薛翎走了进去,接过菜单,指着几道菜式说道,“这几道菜式虽然精致,但是偏荤腥油腻,阿娘,曾先生饮食清淡,以素食为主便可,不必过于讲究,这几道荤菜去了,另换上素菜即可,至于主食,便以面食为主。” 蒋悦吩咐婆子去办。 薛翎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母亲,“阿娘,不必急切,喝口茶,歇一歇,随意就好。” 蒋悦说道,“这怎么可以,曾先生帮过燕儿,又缕缕相助与你,还以厚礼相赠,好不容易来薛家一趟,又是第一次正式拜访,自然是咱们薛家的贵客,绝不能怠慢,若是出了差错,你祖母定然怪我办事不利。” 薛翎听母亲唠唠叨叨的,知道多劝无意,便道,“既如此,阿娘便去忙吧。” 蒋悦点头,“我等会选几幅字画挂在你这书房里,你看看怎么摆比较好,你与曾公子相熟,若是有时间,你便自己招待他,等会我让丫头送了过来。” 说着已经走了出去。 薛翎看着母亲的背影。 刚毅,劲爽。 母亲这样的模样,薛翎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笑了笑。 既然母亲这般欢喜,便由母亲去了。 天色还早,整个府邸都在忙碌,薛翎随意的吃了一些早点,便去了书房看书。 丝竹和丝雨捧着字画进来,“姑娘看看怎么拜访。” 薛翎接了过来。 她不算是附庸风雅之人,对于这些毫不在意,随意指了几处,“就这样吧。” 然后捧了一册医术,刚刚翻了两页,就听到门外传来细细的笑声。 薛翎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妹妹过来了。 然后是是细碎的脚步声,薛燕已经走了进来,“我早上起来,听阿娘说姐姐还在睡,不敢过来打扰,姐姐醒来怎么没去叫我,害我一个人等的好生无趣。” 薛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果然见妹妹提着裙子走了进来,然后说道,“慢一些,别跑。” 薛燕的视线落在薛翎手上的书册之上,就说道,“姐姐怎么还看的进去书?我刚刚听说,” 薛燕说着停了片刻,然后凑的近了些许,小声的说道。“姐姐,今日真的是曾大哥过门拜访吗?我刚刚听祖母和阿娘说的。” 薛翎听到曾大哥三个字,眼皮子跳了一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曾忆似乎已经渗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她身边至亲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对曾忆的印象都是不错的。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到访3 薛翎寻思,不仅如此,母亲和祖母对曾忆更是称赞有加。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燕儿,你觉得曾先生如何?” 薛燕笑道,“很好,很好,很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很好,然后才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曾大哥对姐姐很好。” 薛翎干笑两声,说道,“前面的回答就可以了,不用特地加上最后一句。” 薛燕笑着说道,“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啊。” 丝竹端了茶点进来,正好听到两姐妹聊天,便道,“我们姑娘问曾先生好不好,四姑娘回答好还是不好就可以了,扯我们姑娘做什么?” 薛燕笑了起来,“若是和姐姐无关,曾大哥好不好我才不在意,丝竹姐姐这样聪明,怎么问这样的话?” 薛翎知道丝竹是故意这般问的,只拿着眼睛瞪了一眼。 丝竹笑着退了出去。 薛燕凑近了些许,神神秘秘的说道,“姐姐昨日睡得晚,所以起的迟了一些,我醒得早,偷听到祖母和阿娘说的话了,祖母跟阿娘说,一定要好好的招待曾先生,姐姐,你想知道祖母和阿娘都说了什么吗?” 薛翎看她那样卖关子的样子,不用猜,大约也知道些许。 她静静的吐出几个字,“不想听,不必说了。” 薛燕撇了撇嘴,不依,上前几步,拉着薛翎的衣袖,“姐姐,你真的不听吗?”反反复复的说了三遍,“姐姐,和你有关的,你也不想听吗?” 薛翎被拉的受不住了,颇有些无奈,“姐姐想听,你说吧。” 薛燕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会想听的,姐姐,你听了之后,一定会感谢我的。” 她又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道,“祖母今日特地叫了母亲,说,等曾先生到来之后,要亲自探探曾先生的意思,还要看看他的品性,若是好的话,一定要给曾先生一个承诺,可不能把人放跑了。” 薛翎一开始就觉得祖母和母亲对曾忆过于热情了些,不过还没到这个地步。 如今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燕儿不许胡说,定是你听差了。” 薛燕哼了一声,“姐姐,我才没有胡说,也绝没有听错。不过,” 她看了一眼外面,确定稳当,这才收了神色,颇有些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说道,“姐姐,祖母说了,这家主之位不是一个好差事,不能叫姐姐担上一辈子,若是误了姐姐的终身,她老人家他日百年,也是难以瞑目,趁着现在还活着,定然要给姐姐寻个好人家。” 薛翎约摸明白祖母的意思,听着薛燕这样说,仿若听见祖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心里有些动容。 祖母心疼她一个女孩子,小小的年纪被绑在这个位置上。 曾忆的出现,正是一个锲机,原以为她担任了薛家的家主,婚事会变得十分棘手。 如今的曾忆给了祖母一个希望,故而祖母无论如何也是要试一试的。 薛翎只觉得眼皮跳了跳,“那阿娘呢?我不信阿娘也这样说。” 薛翎想了想,还是不信,“你说祖母这样说,我相信,但是母亲怎么会?” 阿娘一向都觉得女孩子太小了商议婚事不好,应该不会赞同。 薛燕掰着手指头说道,“姐姐,我骗谁,可不敢骗你,阿娘说了,若遇真君子,可遇不可求,姐姐不信,可以去问一问,阿娘还说祖母想的十分妥当,不过她们一致认为,要先看看曾大哥的品性,所以祖母说了,要亲自试探一番。” 薛燕看着薛翎微蹙的眉头,忙说道,“姐姐不必多想了,曾先生品性绝佳,咱们早就知道了,放心好了。” 薛翎垂眸,看来母亲和祖母一样,被昨日这阵势吓到了。 她要怎么去解释,这一切都在她的把握之中,让母亲和祖母不必过于担心。 不过心里却还是扬起一抹温暖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人为了自己操心,这种感觉真好。 这一生,再也不用像前一世一样孤军奋战, 眼前浮现了曾忆的身形。 心里却没有十分排斥的感觉。 正想着,就听到丫头过来回禀,“两位姑娘,曾先生到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让请了你们过去。” 薛翎携了薛燕准备起身。 丫头催促说道,“姑娘快一些,曾先生领了好些人,奉上的都是御赐之物,说是嘉奖姑娘北地祈雨有功。” 薛翎点头,来到前厅,薛家人都已经等在大堂。 休息了一晚上,薛老太太的脸色也已经好了许多。 薛翎走了过去,站在了薛老太太旁边。 然后带着薛家人齐拜了下去。 “传皇上口谕,薛家家主薛翎北地祈雨有功,特赏赐,黄金百两,南珠十二对,绫罗绸缎十二匹,祁山玉一枚” 祁山玉三个字传入薛翎的耳中,她望了过去,托盘里一枚墨色的玉髓静静地躺着,在光线照射之下发出莹润的光芒。 这玉髓薛翎并不陌生,在北地,皇长孙以玉髓作为嘉奖礼赠给她,薛翎并没有收下。 这一次随着赏赐之物,一起被送进薛家。 薛翎再也没有回绝的余地。 后面的赏赐之物还有些什么,薛翎并不曾仔细的听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曾忆已经念完了。 都是御赐的珍宝,代表着皇家的尊宠。 赏赐之物堆了半屋子,“薛姑娘北地祈雨有功,这是姑娘该得的。只是长孙殿下说骄兵必败,担心这赏赐扰了薛姑娘的比试之心,故而才想着等比试结束之后送过来。如今果然不负厚望,恭喜薛姑娘夺得巫主之位,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巫主。” 薛老太太说道,“这也是薛家先祖庇佑,她一个女儿家担此大任,终究是辛苦了一些。” 曾忆看了薛翎一眼,道,“老太太谦逊了,薛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必有大福。”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询问 薛翎顺着曾忆的视线扫视了一圈,“不错,整个府邸的格调过于阴暗,我一直不喜欢,当初,以巫主之试作为赌约,和族老们约定,如今我担任了巫主,所有的格局由我重新整修。” 曾忆舒了一口气,这院子已经找不到记忆里的模样了,改变了也挺好的。 “这样的格局也不错,很是温和。” 薛翎轻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即便是翻新一遍,可是这院子我依然不喜欢,若是有机会,想要自己建造一座府邸,也不必多大,两进三进都可以,就按着江陵园林的样式,雅致温馨一些就好。”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不过曾先生出身北地,想来不太喜欢我们这样的地方,可能觉得并无多大区别。” “喜欢。” 曾忆说道,“江陵之地多山水,很好,其实,细算起来,我从儿时便没有家了,这些年四处奔波,如今跟在长孙殿下身边,即便颇受倚重,也从来没有那种落叶归根的感觉,总是浮浮沉沉的,飘忽不定。” 薛翎看着她,心里变得柔软起来。 “若是有一日,能有一个家,住什么样的房子我都不介意,温馨一些就好。” 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看了薛翎一眼,眼中透着隐藏不住的期冀。 不过一瞬间,就隐匿下去。 那目光灼灼,哪怕只有一眼,也叫薛翎慌乱了一下。 “会有这一日的。”薛翎说道。 她抬起手来,“曾先生,请上座。” 曾忆似在思索薛翎方才那一句话的含义。 薛翎已经唤了丫头过来,摆好茶点。 “祖母今日所说,若有冒犯之处,曾先生不必介怀,昨日在王府发生的事情,祖母和母亲担忧过甚,故而乱了分寸,若要给先生带来困扰,请先生担待一些。” 既然已经说到这些,曾忆也不回避,微微思索滞后,便说道,“你放心,老太太说的,我不会放在心上,薛翎,我想听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说的,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薛翎眼中看不清神色。 曾忆的神色越发的温和,“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薛翎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巫主之试结束,过不了几日,他就会回京,在这之前,除了祖父当年的死,她想询问清楚。 还有他和她之间的事情,她想挑明了说一次。 薛翎寻思着该如何开口,静默了一会儿,她唤了丝雨,丝雨手里捧着一只锦盒,锦盒里面放着正是今日那一枚祁山玉,“这是在北地之时,长孙殿下相赠的礼。为何会在赏赐礼单之中?” 曾忆看了一眼,“不错,长孙殿下特地启奏皇上,将这岐山玉添了进去,即是他的一番心意,你只管收下就是,” 薛翎没有询问南宫笙的用意,说道,“若是如此,我就先收下了。烦请曾先生,替我答谢长孙殿下。” 她又加了一句,“不过,现在,虽然收下重礼,我却不能给出什么答复。” 薛翎沉默些许,“昨日我见了江陵王。” 曾忆早已经料到,“你是不是有关当年的事情想问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这事。” 薛翎点头,“恩,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私事想先询问,不知道曾先生可否能替我解答一二。” 她一双眼睛里,清清亮亮的,这样郑重其事的询问,曾忆神色收了些许,格外的真挚,“我说过的,只要你问,我都会回答。” 薛翎伸手抚摸着祁山玉的锦盒,“我不喜欢收人恩惠,当初收下你所赠的祁山玉,便一直思索着如何还这个人情。” 曾忆知道她的性子便是如此,“我知,” 薛翎莞尔一笑,这就是曾忆和南宫辰不同的地方。 若是南宫辰,两人意见不和的时候,开口必然否认。 而曾忆开口必然是理解。 她并不喜欢将两人拿来比较,但是曾忆这样的性子的确十分的戳动她。 薛翎伸出手,阻止了曾忆接下来的话语。 “曾先生,这只是我初时的想法。” 曾忆听到这一句话,心念一动,声音有些发哑,“那现在你呢?是什么想法?” 薛翎略过这个问题,说道,“如今,欠的多了,便不在意了。” 说着笑了其起来。 这一句话半开玩笑的说出来,其实细算起来,已经说不清谁欠谁更多一些。 “薛翎,我并没有想过让你回报什么。” “我知道。”薛翎的声音越发的轻,“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在蒋家初见之时,我就听过曾先生的名头,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我知道你是皇长孙身边的人。” 薛翎继续说道,“你我之间相差甚远,你是皇长孙身边的得力之人,却刻意接近我一个小小女子,一开始我的确是怀疑过你别有用心,但是为了燕儿,我还是接受了那一块玉,而后,一直苦于如何还情,后来,又与你相处过几次,接触的久了,我却不这样想了,曾先生,有时候,我有些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付出了。” 她笑的十分的无奈,“这不是我的原意,但是现在有了这种趋势,我也就随它去了,这也是在北地之时,我并没有回决你的赠礼,而是千里迢迢的将这些礼物带回来的原因。” 家中长辈对她的事情过于在意,这么大的厚礼从北地带回薛家,祖母和母亲会怎么想,她自然是一清二楚。 不过她还是收下了。 收下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曾先生真是厉害,你我相识不到半年时间,就能叫我放下芥蒂,对你再也生不起防备之心,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故而,在你之后,我也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相信。”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询问2 薛翎这一内心剖白让曾忆怔住了,“所以,长孙殿下赏赐这祁山玉的时候,你回绝了,便是这个理由吗?” 薛翎点头,“不错,如今你觉得我应该收下,那我便收下了。” “你信任我?”曾忆的声音透着苦涩。 “自然。不管因为什么缘故,我既然已经信了,就不会再怀疑。” 这是她的性子,可是这一句话却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水中一样,击起满池子涟漪。 曾忆久久不能平静。 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显得顺利许多,薛翎端起茶盏,切入正题,说,“还有一事,我想询问先生。这事在心里放了太久,憋在心里委实难受,而且不止我,想来曾先生也是一样。” 曾忆隐隐的猜测薛翎想问的是什么,他原以为,薛翎不会询问了,“只要你问,只要我知。” 薛翎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向了远方,神色很淡然。声音却清晰无比,“我想问的是,那一晚上常山说起的那一句话?” 那一晚上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是却历历在目。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所有的回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薛翎问道,“当时表兄问过你,你说了,只要有一日我问,你会如实的回答我,我现在想问了,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曾忆看着她,纤细的身姿透着一股与常人不同的坚毅。 他不答反问,“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当时听到了,却不想问,为何现在想问了?” 薛翎轻声一笑,“因为当时虽然疑惑,但是并不放在心上,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私事,其实现在也并不十分不在意,不过我想要做出一些决定,所以想要在作出决定之前,确认一下,若是曾先生实在觉得为难,不说也没有关系。” 薛翎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眸之中倒影出他的影子。 曾忆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 薛翎与旁的女子不同,一直表现的淡然,他从来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他知道那一日她听见了,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而是不动声色的与他保持距离,她的意思,他大约也是明白了,他原以为,她永远不会问了。 曾忆这样一副神色,落入薛翎眼底。 薛翎轻声笑了笑。 那一日亲眼所见,她心底已经猜测到前因后果,但是很多事情,她还是很想听他亲口说一说。 过了一会儿,曾忆说道,“并不为难,只是,” 曾忆终于恢复如常,眼中一向平淡如水的眸光亮起一点点的色彩,“我说了,你会不会不信?” 薛翎笑了笑,“我方才说过,我信你,只要你说,我都相信。” 曾忆不是没想过,薛翎问及,他应该怎么回答,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所有的措辞好像都没有用处了,他张了张嘴,第一次有了不知该如何应答的感觉。 前尘过往,都是他一个人的记忆,对她来说,他们的相识是从蒋家开始,他该怎么说起往事而不会让她觉得突兀。 这,大底就是关心则乱。 薛翎看出曾忆的想法,主动说道,“若是如此,那我问,曾先生回答可好?” 曾忆点头道,“好。” 薛翎说道,“第一个问题很简单,先生初次见我,是何时何地?” 曾忆看向薛翎,薛翎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 薛翎此言,应该是知道了一切。 曾忆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他从来没有想过隐瞒,一字一句,却分外的清楚,说道,“初次相见,在京中,姑娘一舞,云销雨霁,叫人难以忘怀。” 果然,是前一世,云销雨霁,她只舞过一次。 薛翎想起来,那一次万寿节,她以江陵巫主的身份跟着江陵王进京贺寿。 正好遇到阴雨绵绵。 万寿节,进宫朝拜的都是达官贵人,而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在人群之中显得过于显眼而突兀。 郦国重巫医,但是对于一个小小女子传承巫医依旧是十分的怀疑。 朝中显贵,对于她以女子之身夺得巫主之位,十分的好奇而不屑。 歌舞升平,偏偏遇到连阴雨,总给人一种湿湿嗒嗒的不利索的感觉。 然后就有人,让她当众表演巫舞,退散阴雨,言语之间,十分的挑衅。 薛翎从不是一副争强好胜的性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婉拒。 最后皇帝开口。 她骑虎难下,难以拒绝,台上一支巫舞,退却阴雨。 至此,一舞动京城。 那一年,她十六岁。 南宫笙已经在朝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与江陵王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江陵王特地带她进宫,是为了将她引荐给皇帝。 曾忆作为皇长孙身边最受重视的谋士,自然也在那一次宴会之中。 他端坐下首,看着台上那个纤弱而倔强的身形,入了眼,入了心。 而后逐渐了解,便越发的难以放下。 情之一物,一旦入了心,便挥之不去。 其实那一舞之后,往薛家说亲的并不少。 十六岁的她,已经有了少女该有的容姿。 曾忆看着她,眼前的薛翎眉宇之间还带着稚气,可是眸色中已经透着沉稳。 屋子里越发的静了,就在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时候,薛翎终于含蓄的问了第二句,“这第二问,先生那一日曾经提及婚约,是真是假?” 末了,薛翎又加上一句,“先生只需回答真假即可。” “是真。”曾忆果然不多言一个字。 只是这两个字似乎有些艰难,说完之后,他甚至不敢跟她对视。 “那个女孩子?”她问道。 “她还活着。”曾忆说道。 他那一世,求得婚约,更多的是想救她一命,而现在。 曾忆看着她。 他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她的平安,或者是持续那段未了之缘,或许两个都有。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生,他从来没想到,薛翎知道真相之后,会是这样的情形。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挑明 “薛翎,”曾忆唤了一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道歉,或是道谢。 总觉得言语无法表达心情。 薛翎于他来说,就像是救赎一般。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前一世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 在遇到她之前,他的心坚硬如铁,夺嫡之争多的是算计,皇长孙对于江陵之地的巫医世家难以容忍,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巫医世家历经百年,早已经千疮百孔,无论是北地还是南地,早已经被利益浸染的面无全非。 他心里清楚,巫医世家的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遇见她之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矛盾集聚在她一个弱女子身上,那一种愧悔随着对她的了解越发的强烈。 薛翎似明白他心中所想,主动说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过,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听谢谢你三个字。” 曾忆愕然。 薛翎站起身来,人生的机遇过于微妙。 她靠在窗边,眺望着远方,蓝天白云,一望无际,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开阔起来。 过去的一切早已经过去,未来却太过于遥远,只有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存在的。 “你看看,海空天空,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什么都不要说,这一生,我们都会顺顺利利的。” 曾忆点头,过了一会儿,曾忆才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翎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之前猜到了一些,不过不敢确认,真正知道一切,就是在巫主比试那一天,第一场,是我和舅祖父比试。邱家擅长熏香。” 薛翎悠悠的说道,“我一时大意,便中了舅祖父的幻影香,在幻境之时,看到了一些,我从未看到的景象,那情形过于真实,宛如身临其境,后来我问过祖母,祖母告诉我,说我看到的这一些是残存在我记忆的一些真实发生的东西。” 曾忆是震惊的。 但是又觉得了然,难怪那一日,比试结束之后,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你看到是?” 他的声音带了颤意,“你都看到了什么?” 薛翎头一次看到他这样慌乱到言语无措的样子,不由得带了一丝笑意,“恩,我都看到了,雪地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 屋子里静默无言。 曾忆忘了接话。 两个人之间离得很近。 厅房中的时间似乎是静止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时刻挑明。 那一段回忆在两人的脑海里回放。 曾忆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准备都是没有用的。 面对薛翎,他终是不能从容应对。 也不知过了多久。 薛翎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静寂。 薛翎语气轻松,“曾先生,我虽是女子,但是不喜欢与人剖析心思,很多事总喜欢一个人扛着,便是最亲近的祖母和母亲,我也没有和她们说一些什么。” 既然已经开口,她觉得也说的清楚一点,“今日和你说这些,是希望那一世的事情结束在那一世。我对于那一世的你,没有过多的回忆,所有的记忆都是这一生的,从舅舅家里的初相识,你以玉相赠,回家途中,你驾车相送,前往北地的点点滴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心虽然比起旁人坚硬些,但是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人是真心相待还是别有所图,我自然是看的清楚,我想说的是,过去那一世的悲剧,有很多原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造成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今日明说之后,希望曾先生放下过往。” 曾忆点头。 薛翎的声音越发的坚定,“那些恩恩怨怨早已经结束,从今日开始,你我相处,便是全新的开始,我会当你是一个朋友的身份,无关于恩恩怨怨,你心里也不要有愧疚,好吗?” 曾忆说道,“其实那一世,那个丫头之死,并不是意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许小姐身边这丫头是我们的一步隐棋。只是布下这步棋的时候,我没想到,会后悔。” 薛翎点头,“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些已经过去了。今日你使计,也是为了解决许小姐和江陵世子这一段婚事,你已经弥补了你所做的一切,而我已经放下了当初的一切。现在始终放不下的是你。”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朝前看,不回头,我想要的改变命运,你也一样。” “薛翎。”曾忆开口。 薛翎说了这些,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俊逸的面庞,透着迷茫。 薛翎一向看到都是曾忆沉稳的样子,便是方才祖母那般试探,他也能坦然以对。 原来也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他终是答道。 薛翎轻轻的咳了一声,继续第三个问题,“还有一事,曾先生,”她说道,“我今年十四岁,离孝期还有足足两年的时日。” “我知。”这一句的意思曾忆心知肚明,他看向薛翎,已经猜到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薛翎又道,“我担任着薛家家主和江陵巫主这样的大任。这家主和巫主之位我毫不在意,对于薛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家有寡母和幼妹,我这一生没有外嫁的打算,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薛翎继续说道,“你方才说过,祖母所言当不得真,得我亲自说了才算数,” 她本就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性子,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薛翎决定挑开了说,“这就是我的想法,祖母年迈,需要养老送终,母亲新寡,需要承欢膝下,妹妹体弱,需要照顾疼爱,我便是她们唯一的依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她们。” 薛翎的意思他已经明白。 曾老太太方才的意思并不希望薛翎被捆绑在薛家一辈子,而现在薛翎心甘情愿的担负起家族的职责。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答案 薛翎主动提及,便是以此为由,让他知难而退。 以曾忆的才学和抱负,绝不可能会甘心入赘。 曾忆的笑容却平和了几分,“不错。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薛翎,你知道吗,最让我钦佩不已的也正是你的这种担当,便是这世间男儿,像你这般担负责任的也是极少,我若是因此阻拦你,那我和其他男子又有何区别。” 薛翎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眉目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走的近,长孙殿下会有心生防备,” 她刚刚的开了一个头。 曾忆问道,“你害怕吗?” 薛翎摇头。 曾忆说道,“薛翎,你已经说了许多,现在,我想先说说我的想法,细究起来,我也说不上对你是愧疚多一些,还是,” 他想了想,把心动两个字咽了下去,换了一个委婉的词,“还是其他的因素多一些,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守你平安一世,你给不出答复也没关系,你所有的顾虑对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长孙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会助他成就大业,但是除此以外,活了两世,孰轻孰重,我心里早已经有了我的选择,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必有任何顾虑,只消记得,我一直在你身后,便罢了。前一世护不住你,今生拼了一切都会护住你,薛翎,你永远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孤军奋战。” “谢谢。”薛翎说道。 曾忆继续说道,“我跟老太太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但是,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薛翎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女孩子,这样的话,换一个人说出口,她可能会嗤笑一声。 不知道为何,听曾忆说完,平静如水的心,还是泛起了点点涟漪。 就如同这江河,看似平淡,实则已经是暗自翻滚。 良久,她才说道,“你不必如此,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里,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曾忆淡然一笑,“放在心底的从来就不是事,而是。” 而是人。 因为在意了,所以才会衍生出愧疚的心情。 曾忆的话说的并不直白,可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薛翎也已经听懂了。 他终究还是继续说道,“言语是最不靠谱的一种东西,承诺更是如此,你放心,我做不出步步紧逼,强人所难的事情,你若是不介意,当我是一个故人,或是一个朋友就好。” 他沉默了些许,还是说出口,“当年的婚约在我心里一直是作数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曾忆只会有这一个妻子,这是我想让你知晓的,我也只说这一次。” 薛翎想起了他提及亡妻的神色,愧悔难当。 那时候的她,只当自己是一个旁观者,她从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自己。 他从衣袖之中拿一个锦盒,“这是曾家家传之物,” 薛翎后退了一步,她没想到曾忆这般不留余地,“我不能收。” 曾忆早已经料到薛翎不肯收,“说贵重也贵重,说不贵重也不贵重。你打开看看,并非珠宝首饰,而是一本书册。” 薛翎轻轻的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果然是一本书册。 “这是曾家祖传书册,那我更不敢要了。” 行医世家,对于祖传的技艺极为看重,非嫡系不传。 曾忆并不接,“这是家父生前撰写的一本医书,耗尽了毕生心血,只可惜我已经弃医从文,这样的好东西白白的浪费。” “不要难过,”薛翎安慰道。 曾忆笑了笑,“上面的这一册的内容,便是当年的疫情,父亲发现自己染病之后,一直试药,用药极为大胆,细算起来,父亲并非因为疫病而死,而是试药中毒而死。这里面撰写了当年的点点滴滴。” 薛翎看着他,“其实你可以传给曾家人?如今曾家易主,你可以趁这时候将曾家夺回来。” 曾忆摇了摇头,“一个家族而已,我若是想要,当年就可以夺回来,我弃医从文,并非是因为当年无处而且。而是因为,家族败落,人心难测,我已经失望透顶,我并不愿意父亲用性命换来的东西,落入他们的手里、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物品。” 薛翎说道,“你可以交到宫中。” 曾忆再一次否决,“家族之物,岂可外传。” 薛翎说道,“那你还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问出这一句话,对上他里理所当然的神色,她生生的住了口。 那本书册就递在了空中,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并不肯接。 那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回儿,薛翎终于有些败下阵来。 她伸出手,将书册收了回来。 眼见薛翎收下书册,曾忆心里缓缓的输出一口气。 薛翎怔了片刻,眼中清澈见底,“三年,我们约定一个期限,三年为期。若是到时候,我们还能这样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谈天说地,如果那一天,你还是坚持现在这样的想法,我会给你一个答复,到时候,这本书的去留,将会有一个结果。在我给你答复之前,这本书册,我不会擅自翻看。” 她的笑容有些许的淡弱,“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 活下来,这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胜过一切。 “好。” 薛翎轻轻的抚着书的封皮,“实不相瞒,我当时所下的是薛家的禁咒术,若是这一世改变不了命运,你我将会不断地在这段过往之中沉沦,纠缠到死,直至精疲力竭。我当初下咒的时候,并不知道会牵连到你,曾先生,你会后悔吗?” 曾忆定然看着她,“你既然在幻镜之中看到了那一幕,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答案。”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过往 是啊,他的答案她早已经清楚了。 只是心底虽然知道他的答案,但是心里多多少少的会有些过意不去。 “嗯。”薛翎点头,“我不问了,曾先生,里间便是我的书房,要去看看吗?” 曾忆随着她走了进去。 越过屏风,扑面而来的书香味极其浓烈,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整个书房十分的简洁,案桌上摆着薛家的璇玑琴。 薛翎坐在案桌前,随意的拨弄着琴弦,旋律一点点的荡漾开来。 “咱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了,今日还有些要事想要请问曾先生。” 曾忆坐在了薛翎的对面,视线落在了这璇玑琴上。 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告诉薛翎当年的过往,倒是没有想到,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被尽数提及。 能将心底的想法剖析,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曾忆收起神色,很快就淡然下来,“你昨日私下里见了江陵王,应该是谈起了当年的那一场战事。江陵王是怎么说的?” 提起正事,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稳重,。 “不错,”薛翎端起来桌子上的茶盏,倒了杯茶水递到曾忆面前,然后说道,“说了很多,主要提及了太子之死和祖父之死的牵扯。” 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曾忆,并没有在曾忆脸上看到惊异的神色,便知道这事果然有些联系,虽然心底早已经早已经猜测到,不过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真正的确定。 她简单的把江陵王说过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真真假假,孰是孰非,我已经不在意,我只是,从没想到,原来薛家的悲剧竟然从祖父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若是如此,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一个人身上。” 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自嘲的笑了笑,“前一世,多多少少有些自责,觉得薛家诺大的家业全毁在了我手上,若不是后来两位叔父过于无情,我也不至于像绝情至此。” 曾忆宽慰她,“一个家族的败落,从来归根不到一个人的身上,平心而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薛翎浅浅一笑,“好也罢,坏也罢,我已经不在意,对这个家族我也没有多少感情,不过还是有些责任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总不能跟着薛家再死一次,单单为了自己,我也不能弃薛家不管。” 哪怕是被迫卷入这夺嫡之争,也终究是要想法子拼出一条活路来。 “你放心,这一生不会悲剧。”曾忆说道,然后说道,“我会帮你,我也不能跟着你再死一次。” 最后一句,像是吐槽,更多的是一种坦然。 薛翎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既然江陵王说的那些的确是真的,而当年之事已经无法改变,我自然是要想法子抽身而出,不过你可以和我仔细的说一遍吗?我总觉得江陵王还有一些事情没有细说。” 曾忆跟着南宫笙,对于这一场战事,比她了解的多。 “江陵王说的不错,当年的事情的确如此。此事,我本就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除此之外,正如你猜测,还有些其他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当年,我刻意查探过,如今便仔仔细细的告诉你。” 曾忆回忆着过往,先感叹的说道,“薛家老太爷之死,若救的是其他人,这事情会很简单,偏偏救的是江陵王,这事便十分复杂了。皇上重巫,又以赐婚的名义作为嘉奖,这本是十分荣光的事情,但是却暗暗颁下藩王无召不得进京的指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明褒实贬,这十来年,令尊在江陵之地兢兢业业,济世救人,这才算是相安无事,随着江陵王和皇长孙的矛盾日益壮大,你们薛家早晚是要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这就是皇室之间的微妙之处。 毫无关联,也能被发酵到非生即死的地步。 这些薛翎早已经察觉到,只可惜,“只可惜族人愚钝,只想着你争我斗,殊不知早已经是别人的困中之兽了。” 曾忆点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宫闱之事向来繁复,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缘由。” 曾忆和她说起当年之事,“先皇后无子早逝,当时宫中林吴二妃同时怀有身孕,二妃母家在朝堂中算是势均力敌,太后娘娘思前想后,便定下母凭子贵的条文。言明谁若是先诞下皇子,便册立为后,这法子也是宫中惯用的法子,同时堵住了两家的口。” 这些也算是宫中陈年旧事,薛翎生于江陵,自然是并不知晓。 “后来呢。”虽然猜到结果,薛翎还是问了一句。 曾忆说道,“林妃先诞下皇嗣,被册立为后,吴妃晚了一个月,被册立为贵妃,二皇子出生之时,正是太子满月之日,皇上以双喜临门,普通同庆为由,当即下了旨意,册封太子,同时封赏二皇子为江陵王,看似荣光,实则定下了君臣之别。” 薛翎点头,“单从稳定江山社稷来说,皇上此举本该如此,我记得祖母说起,江陵王被册前往封地的时候,不足十五岁,按理说既然定了君臣之别,也不该如此急切,莫不是吴贵妃和江陵王生了其他心思,让皇上不得不提前下旨?” 曾忆点头,“你说的不错,吴贵妃母子的确生了其他的心思,这其中又有一个缘故。” 曾忆的眼眸阴沉了些许,“太子殿下其实并非足月出生,乃是皇后用了法子催生,但是因催生不当,太子自出生之后,一直体弱,故而无论体质还得天资,很明显,足月出生的江陵王更胜一筹。太子极小的时候,时常患病,当时皇上盛怒之下,还处置了不少御医,随着两位皇子日渐长成,这种差别也越发的明显。” 这其中的微妙之处,曾忆不说,薛翎也猜了一个大概。 “林妃所生太子先天不足,这也是后来早逝的一个缘由吧。”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过往2 薛翎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曾忆点头,“不错,你我出自巫医之家,自然是一听就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年林妃为争宠爱,用药物强行催产。母体,子体皆有损伤,看似得了一切,实则输了一个彻底。这事虽然隐瞒了下来,当年替她接生的御医也死无对证,但是其实皇上心底也是清楚的。” 也许一开始不清楚,后来必然是清楚的。 只是储君之位,关乎于国之根本,想要中途换人,谈何容易。 曾忆感叹道,“其实这一场争端说不上谁赢谁输,就拿林妃来说,虽然被封做了皇后,得了一切,但是太子殿下自幼体弱,皇上寄以厚望,那些年,皇后不敢掉以轻心,对太子殿下悉心培养,但是太子体质太差,常年服药,皇后也是操碎了心,这些年身体也是多病缠身。说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也难怪吴贵妃生了旁的心思。” 薛翎问道,“既然太子殿下生来体弱,为何皇上许他出征?是因为皇后过于好强,反而断了太子性命吗?” 曾忆感叹道,“你猜的不错,那一年关边战争,太子拖着病体请缨,皇上担忧,特地让各大世家前往战地相助,这些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其实细细深究起来,江陵王心里不甘,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翎说道,“原来如此。” 同胞兄弟,明明自己无论资质和体质更适合,只因为对方用了歪门邪道获得了一切,换成谁处在江陵王的位置,都会生出不甘心的心思。 曾忆点头,“正是如此,江陵王足月所生,身体强健,已经是太子不能比,偏偏又天生聪慧,文韬武略,智谋才学不在话下。太子与江陵王日渐长成,这种差距日渐明晰,朝中也渐渐的开始暗暗波动起来。太子十岁那一年,因为一场风寒,缠绵床榻足足两个月,而同岁的江陵王在接待外臣的时候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才智,引得朝中上下夸赞不已,也正是因为此事,有朝臣提出太子体弱,终是难当大任,不如另择身体强健,品质优良的皇子改立,并没有人提及江陵王的名号,但是那种情况下,所有人脑海中出现的人选几乎都是江陵王,这个提议一出,在朝中便激起了千层浪,皇后心底有了防范,皇上也是感慨万千,当即驳回之后,将那位提出来的朝臣贬至偏远的地区,而而江陵王也正是这一次之后,心底也有了怨恨。朝中的气氛越发的微妙,太子病愈之后,这事便无人再提,但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会有些嫌隙再也挥之不去。有人对江陵王愤愤不平,也有人对太子颇有微词,皇上为了下定决心,便提前下了旨意,让尚且年幼的江陵王前往封地。” 薛翎说道,“皇上为了朝堂稳定,在襁褓之中就册封了刚刚出生的二皇子为江陵王,将封地定在了极远的江陵之地,其实已经表明了意思。” “正是,”曾忆说道, “皇上替太子完婚之后,却迟迟没有替江陵王定下婚约。仿佛遗忘了远在江陵之地的儿子。直到那一场战事,江陵王主动请缨。而后,太子也主动请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薛翎沉默了,那一场战事,偏偏活下来的是江陵王。 即便没有这些缘由,太子和普通藩王之间孰轻孰重也是十分清楚明白,但是有了这些缘由,这种矛盾便能上升到难以调节的地步。 事情果然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朝堂之争,果然恐怖如斯,非生即死。 曾忆说道,“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太子是一个江山的根基,更换太子,朝中动荡,无法想象,故而没到必须做出抉择的地步,皇上绝对不会听取谏言。这事情根本就没得商量,而皇后隐瞒了太子的身体状况,皇上一直不知道,太子身体差到这个地步,也是让太子早死的一个缘由。” 薛翎说道,“所以,太子身死之后,这种矛盾便瞬间到了顶峰。皇上即便知道太子生前隐瞒,但是也会怀疑江陵王为了争储君之位而暗中使计,这种怀疑一旦烙在心里,便再也挥之不去,” 薛翎停顿片刻,“只是,当时这种情况为何会这样巧合,你可猜到其他原因?” 曾忆点点头,又摇摇头,“猜到一些,但是又不太确定。若是我确定了,再告诉你不迟。” 薛翎点头。 曾忆继续说道,“朝中大臣越是支持江陵王,皇上越是心里跟扎了一根刺一样,那样的情形,绝对不会册封江陵王为太子,但是提议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的,也被皇上驳回了。这十余年,看起来相安无事,不过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必须作出抉择的时刻了。” 将近二十年,国无储君。 朝中的猜测和分歧也越发的明显,从皇长孙日渐长成,这种分歧已经到了必须有一个解决之道的地步。 “从你方才所言,皇上心底应该是更倾向于嫡系所出的皇长孙,从前没有册封,也是因为长孙殿下年幼,看不清资质,而且担心年岁太幼,变数太多。如今长孙殿下长成,皇上为何放任这种矛盾激化?” 曾忆说道,“其实即便我不和你说这些,你应该也已经知道,皇上当年将你姑母赐婚给江陵王的缘由。” 不错,薛翎自然是早就猜到了。 皇帝赐婚,用意有二。 其一,明面上给了薛家嘉奖,不管如何,祖父也是为了救皇子而死,于情于理,皇帝也必须给江陵的巫医世家一个交代。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彻底的断了江陵王夺储的心思。 皇帝推崇巫医世家,但是巫医再尊贵,也终究抵不过仕途贵族。 巫医在朝中毫无根基,这门婚事定下,江陵王取了巫医之女,便少了姻亲这一条路。 这样一来。也算是告诉朝中上下,皇帝的用意如此。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过往3 正是如此,江陵王对于薛家的态度就很明了了,其中薛翎很多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想的很明白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一来,我就有些明白,江陵王对薛家的态度了为何这样复杂了,其是我也很理解江陵王的心情,他心里不甘是理所当然的,这些年,他心里感激祖父相救不假,但是更多的却是怨恨。” 江陵王本就十分的聪慧,十岁遇到的那一件事,让他提早经历了宫中的人情冷暖,这城府极深,自然是异于常人,他年幼孤身前往封地,却毫无怨言,但是对于任何人都是带着戒备心。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 江陵王只需要等到太子早逝,一切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可是在战地发生的事情,让太子之死却间接牵扯到了他,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便对他不利起来。 祖父救了江陵王,也将他架在了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信中梦想的位置上。 这种感觉,对于心怀报负的江陵王来说,肯定是要耿耿于怀的。 所以,对于薛翎的祖父,江陵王怨恨比感激更多一些。 曾忆不否认,“你推测的不错,江陵王对你们薛家,心情会十分的复杂,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怨恨。” 提及至此,薛翎百感交集。 所以父亲的过世,江陵王是逃不开的,她早就猜测到了,如今知道了原因,薛翎久久不能平静。 想起来往事,她怔怔的坐着。 她之前虽然隐隐猜到当年过往,但是心里不能确定。 如今所有的一切摆在面前,直观的无法回避。 她自嘲的笑了笑,“江陵王如今容得下我,只因为我是一个小女子,他若是猜测到我真实的想法,第一个想要我性命的就是他。” “薛翎,你放心,前一世,我协助长孙殿下,走了不少弯路,如今重活一世,可以回避很多过去犯下的错处。” 薛翎朝他一笑,“我不担心,我也想看看,这一世结果会如何?”薛翎抿着唇说道。 曾忆放下心来,说道,“薛翎,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一些,是我从前刻意查探得来的,很多事情,已经注定了结局,江陵王一定会败,而我们现在所做的,很多从前发生的事,时间定会再提前一些,薛翎,我会帮你。” 薛翎自然是明白,“谢谢你,如今许小姐和南宫辰的婚约作罢,前一世的轨迹已经开始偏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已经无法预料,不过也没关系,正是如此,所有的一切才让人充满期待,我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是事情?” “能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曾忆问道。 薛翎思虑,“如今自然是不能和江陵王翻脸,我若是没估错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怕不会那么顺利。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朝堂之争,你死我活,本就是再明了不过的事情,不论是江陵王还是长孙殿下,我都不能信任,这其中,该如何权衡,都是进退两难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总要抉择和面对,但是从前的事情,现在绝不能发生。” “自然。” 薛翎笑的无所畏惧。 有些话说出来了,心底似乎已经落下了一块石头。 整个人已经轻松许多。 “当年你父亲之死多有蹊跷,可想到与谁有关,是你三叔?”他问道。 他略过了薛寄宏,直指薛寄蔓。 “的确是三叔,如今借着二姐这事,我正想和三房好好的请算一下,不过你看人倒是眼光毒辣。” 曾忆说道,“在朝中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久了,自然就懂得这看人之道。明面上,江陵王是你姑母的夫君,你现在绝不会江陵王拉下脸面,但是薛寄蔓,也该好好的算算账了。” 薛翎点头,站起身来,这些事情都说的清楚了,估摸着时间,离饭点还有些时间,就这样两两相望,会觉得有些尴尬,薛翎说道,“听闻曾先生书画双绝,既然来到薛家,可否赏脸留下一副墨宝。” 曾忆自然不会回绝,“你不嫌弃,就摆上文房四宝。” 薛翎铺上一张宣纸。 曾忆拿起笔,沾了墨,稍微思虑片刻,然后开始画了起来。 薛翎坐在一旁看着。 他下笔极稳。 运笔极快。 片刻之后,宣纸上出现一个身影,细看来,一个少女的侧影跃然纸上。 寥寥数笔,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感觉。 这便是曾忆当面的视觉。 纤弱的身姿,似乎蕴含着说不出的力量,柔中带着刚毅。 偏偏给人一种难以触及的感觉。 他绘画的时候,笔触毫不停歇,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最后提上了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八个字。 落笔之后,整幅图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感。 曾忆放下笔,轻轻的吹了吹未干的墨渍, 薛翎看着画,似乎是过去的自己,似乎又不是,多了几分刚毅,气质不一样,感觉不一样了,她看的眼中有些微的出神。 “曾先生笔下传神,看着这图,仿佛那些过往就在眼前。” 曾忆说道,“过去的终究过去,那于我而言,是命运转折点,只希望薛翎的人生能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薛翎低下头,“那我便收下了,多谢先生。” 薛翎将画收了起来。 屋外传来声音,“宴席准备的差不多了。” 薛翎起身,母亲已经走了进来。 曾忆站起身来,“薛太太。” 蒋悦笑着打量他,很显然薛老太太已经和她说了一切。 “曾先生,”刚刚开口,便又说道,“这般称呼过于生疏,你和修文故交,我便拿你当子侄一般,直接唤你名字好了。” 曾忆说道,“正该如此,薛太太唤我时月即可。” 蒋悦问,“这时月二字何解?” 曾忆笑道,“字是母亲再世的时候取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家父过世那一日,正是满月,母亲感慨,时不再来,月盈则亏,母亲希望我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心平气和的,不必过于追求圆满。”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及笄 蒋悦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和你接触的不多。看你知事懂理,没曾想,你也是可怜的孩子。只可惜离的太远,若是隔得近,一定要长走动才是。” 曾忆说道,“有时间会前来拜访的。到时候,薛太太不要嫌弃才是。” 蒋悦说道,“怎么会,我和老太太都很欢喜。走吧,去吃饭吧。” “薛太太,不用客气,就当我是一个晚辈后生就好。” 蒋悦笑着说道,“放心好了,老太太说了,家常一些就好,府里的族老都没有来,只请了修文作陪。” 薛翎有些意外,“表兄?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 到了院子,蒋修文已经站起身来,含着笑看着曾忆,“时月兄,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蒋悦说道,“你昨日忙的不行,哪里有机会与你细说,时月到访,你那两位叔父作陪,老太太总觉得委屈了。” 薛老太太说道,“正是,昨日就特特的让你母亲请了修文过来。” 蒋修文笑着说道,“时月兄,请上座。” 两人入座,蒋修文端起酒杯,“没想到,时月兄这么快就得到姑母和老太太的认可了,倒是让我意外。” 曾忆夹了一筷子菜,“曾兄莫和我说笑。今日既然你来了,倒有些正事。” 蒋修文看他神色慎重,“怎么?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曾忆说道,“硝烟四起,一切刚刚开始。” 蒋修文收起神色,“你的意思?” 曾忆说道,“有些矛盾,我很早之前就暗示过你了。” 蒋修文点头。 那时候还早,他说的不明显,蒋修文还是意会到些了。 “从前,你说过那些,我和家父也探讨过,所以这一次的巫主之试,家父一开始是就没有打算力争,也是为了避其锋芒,到时候好全身而退,当时想的是,表妹年纪小。巫主最后会落在吴家和邱家。只是没想到,第一轮表妹就胜出了。而第二轮比试的偏偏是家父最不擅长的巫乐巫舞,有时候想想,一切好像是天意。当年薛老爷子的死,我听父亲提及过一次,偏偏现在又是薛家。” 曾忆说道,“有些事情时无法回避的,算起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薛翎这一辈了结也不错。不过,” 他看向了蒋修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一场争端,不管如何,如果薛家逃不掉,四大家族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 蒋修文说道,“不过那时候你提醒我的时候,你是一副壁上观的姿态,如今,怎么看着,已经深陷其中了呢?” 最后一句带着调侃的语气,曾忆并没有否认,“那时候的确是没有想到,我也会有这一天。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拼尽全力。修文,你身后也是一大家子,我想和你说的事,这一次牵扯甚广,你早做打算。” 蒋修文说道,“你也太小巧我们蒋家的,如今阿翎已经一脚踏了进去,我和家父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再者,若是如你所言,想要抽身而出,就离弃江陵的一切,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等于是断了根,父亲的意思,阿翎过于聪慧,既然她也有这个意思,那我们蒋家和薛家一起,必然站在她的身后。” 曾忆倒了一杯酒,“你相信她吗?” 蒋修文说道,“谈不上信不信,阿翎是我妹子,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曾忆想着往事,那时候的薛翎拒绝了和蒋家一起离去,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决绝。 那时候她的孤立无援,应该是十分无助的。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蒋修文说道。“你这几日去吧,放心好了,父亲疼爱阿翎,会好起来的。” 酒席结束,曾忆起身告辞。 薛翎站在大门口相送。 蒋修文端坐在马车上,“表妹,没有话和时月说吗?” 薛翎说道,“一路慢行。” 曾忆走后,陆陆续续的又有其他的家族上门拜访,等到府邸终于安静了下来,已经到了晚间。 薛老太太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喜悦、正和蒋悦提及及笄之礼,“即便是提前及笄。不过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能马虎。” 蒋悦说道,“婆婆放心,我晓得分寸。” 薛老太太抬起手,整理了薛翎鬓边的秀发,“阿翎,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薛老太太这一句说完。声音有些发涩,似是想起往事。 “你爹爹当年也是这般提前行弱冠之礼。没想到轮到你的时候也是一样,外人看着羡慕,却忘了我的阿翎,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理应在家族的庇护之下,快快乐乐的长大。” 然后举办及笄之礼,备嫁。 而现在的及笄之礼,却是为了担任一个家族的重任。 薛翎笑着说道,“祖母,人总是要长大的,总不能一辈子做个孩子,在家人的庇护下长大。我现在提前行礼,说明我已经有了能力,这是好事啊。” “恩,”薛老太太别过头,不忍再说。 最后只是点头,“你姐姐跟你一同行礼。我已经让人替你们定制了衣物。” 她唤了邱嬷嬷过来,捧过来两身衣物。 薛翎的依旧是素服,没有色彩,没有多少配饰,但是整个衣服透着不容逼视的威仪。 薛老太太看着这衣服,两件放在一起,对比鲜明,有些出神。 不同于薛翎的素色,薛莲的衣物倒是锦衣华服。 不过在色彩上,就显得赏心悦目许多,配饰也是一整套。 该有的礼数,自然是不会少。 薛老太太感慨不已,同为薛家女,命运已经截然不同。 她收回神色,问道,“你有了合适的赞者选了吗?” 赞者一般都是已经及笄的女子。 蒋悦摇了摇头,“她表姐也还没有行礼,自然是不行的。不然就请了凤凰或者邱家的榕娘。” 薛老太太显然不满意,“阿翎是要做家主的,凤凰和榕娘都不行。” 薛翎说道。“此事不必祖母和母亲忧虑,我已经有了人选,就是许家小姐。”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及笄2 薛老太太闻言,倒是十分的欢喜,“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许家那姑娘不错,至于阿莲,就让凤凰做赞者吧。” 说着看向了那衣物,落下心来,然后对着邱氏说道,“这衣物,你给阿莲送过去吧。今日不要和她说什么。明日若是出了叉子,你担待不起。” 邱氏心里一紧,“是,婆婆。” 她拿着衣物,总觉得扎心似的的。 站在女儿的院子里,邱氏停下了脚步。 邱氏一直盼着能和女儿能说上几句,但是到了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看着那一道门,迟迟不想推进去。 也是倒了此时此刻,她才觉得有些事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有些责怪薛莲,更多的是自责,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良久,才缓缓的推开那一道门,“阿莲。” 薛莲听到声音,一喜,“阿娘,” 看到邱氏,才安定些许,“祖母为何要关着我。昨日到底如何了,我都是按着阿娘的嘱托,不敢有丝毫错处。” 邱氏别过头去,将手里的衣服放下。 薛莲看了过去,却是一喜,“阿娘,这是?这衣物好看。” 邱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许,“明日薛家替阿翎提前行及笄之礼,你祖母的意思是,你是姐姐,让你们一起行礼。” 薛莲抿着唇,试探着问道,“祖母是什么意思?昨日让嬷嬷过来,搜走了我和表兄的书信。”她拉着邱氏的衣袖,“阿娘,祖母一向偏心,那些书信里多番提及三妹妹,祖母肯定是要生气的。你有没有探过祖母的意思?” 邱氏想起薛老太太的嘱托,“阿莲,好好的准备及笄之礼,其他的明日再说。” 薛莲不解,“阿娘,你先说一说,祖母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些。” 邱氏勉强笑道,“这两日忙着阿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好好的准备。明日参加及笄之礼的人多,莫要失了礼数。” 薛莲还待再问。 邱氏说道,“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你好好休息。” 薛莲有些不解,却始终想不通。 邱氏出了院子,转身去见了薛翎。 薛翎刚刚洗漱完,发梢沾了些水,此时正披散着头发。 听到邱氏到访,她并不意外。 天下慈母之心,大底如是。 即便已成定局,还是想要尝试一次。 只是可惜了。 薛翎站起身来,相迎,“三婶婶请坐。” 邱氏对着薛翎,总是生出几分畏惧之心,“阿翎,你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是为了。” 薛翎打断到,“若是为了二姐,婶婶就不用说了。” 邱氏咬着牙,“若是你愿意,你一定有法子。阿翎,就当是婶婶求你。” “可是我不愿意,”薛翎想也不想的说道,“婶婶跟我打过几次交道,我以为婶婶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是知道我的性子。我并不良善。今日换成任何一个人这样以我的名义行事,险些置我于死地,我都不会相救,从来都不是单单针对二姐,婶婶,爱憎分明,天经地义,我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了,若是我使出什么计策,二姐今日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邱氏闻言,摊倒在椅子上,“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婶婶从来就没想过吗?你们只看得到嫁入王府的富贵,难道没有看到姑母这些年熬油似的苦楚吗?别人不知道,我以为,婶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些年,你任由着二姐放任自己,却从不规劝,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吗,还是只是希望通过姻亲来替二哥铺上一条康庄大道?” “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邱氏急急地否认。 “那二姐是婶婶手心的肉,还是手背的肉。”薛翎逼问道。 邱氏想后退,却退无可退。 每次面对薛翎的时候,她总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那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我的子女,阿翎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薛翎冷然一笑,“没有区别吗,三婶婶,其实二姐今日的错路,是谁造成的,你不清楚吗?” 邱氏无力的摇着头,想要反驳,却觉得无从反驳。 “从前我和世子爷尚有口头婚约的时候,二姐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婶婶一向惯于察言观色,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二姐的心思,那时候你放任她,无非就是想要取而代之,你那时候是怎么知道,我和世子爷无缘?” 邱氏的额头冒出汗珠。她发现自己来这一趟来错了。 薛翎并没有指望邱氏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那样的情况下,你不阻止二姐,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你们知道我的这段婚事迟早会告吹,所以理所当然的想要取而代之,其二就是,你并不知道,但是还是奢望这能赌一次。三婶婶,你告诉我,是哪一种?” 邱氏退无可退,最后吐出几个字,说道,“第二种。” “既然是第二种。”薛翎说道,“那么,二姐今日的局面,和婶婶脱不了干系,三婶婶请回吧。” 邱氏离去的时候有些踉跄。 薛翎看着她,摇了摇头。 “三太太再也不会登门了,”丝竹说。 薛翎笑了笑,“不会,三日内,她还会来,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 薛翎对及笄之礼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同样的仪式,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不过也许是身边的人不一样了,心境不一样了。 第二日,薛翎一早起床,丝竹丝雨已经准备妥当。 沐浴更衣之后唤了寻常所穿的衣物。屋外有乐曲之声。 薛燕坐在她的旁边,“姐姐,及笄之后会怎么样?” “及笄之后就是大人了,要学会担当了,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丝雨说道。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及笄3 丝竹也笑着说道,“一般的姑娘家,及笄意味着成婚嫁人,我们姑娘可不一样,这种及笄礼就如同是成人礼一般,意味着姑娘成人了,可以担当一切了。” 薛燕说道,“可是,姐姐现在还不满十四岁。就已经算是成人了吗?” 她垂着头说道,“我记得,姐姐从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做揠苗助长。姐姐。” 她的声音低低的,“姐姐,你这算不算?” 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锤子一般一下子就击中了蒋悦的心,有一种钝痛之感。 连呼吸也停了一下。 薛燕话音一落,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屋外的礼乐之声,也显得格外的刺耳。 蒋悦的脸上露出不忍,忍不住喊了一声,“阿翎。” 薛翎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她笑着摇头,并没有回答母亲,而是对着薛燕说道,“不是这样的,姐姐已经有了能力,这样就不算揠苗助长,及笄之礼对于姐姐来说就是一个仪式而已。” 薛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前一世的今日,正如燕儿所言,的的确确算是揠苗助长,早早离去。 而现在,经历生死,她已经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薛燕笑了笑,说道,“姐姐,我也想快快的及笄,这样就可以帮你分担了。” 说完这一句话,薛燕薛翎都有些许的沉默。 及笄,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一天。 她怕母亲和姐姐难过,又加了一句,“姐姐,你说好不好?” 薛翎笑着点头,说道,“自然是好,姐妹齐心,其力断金,我也期待这一天,到时候,薛家就交给我们燕儿,姐姐就可以享福了。” 薛燕笑着道了一声好。 蒋悦深吸一口气,说道,“丝竹,你带着四姑娘去看看外面准备的怎么样了。” 薛燕知道母亲有话单独和姐姐说,便乖巧的跟着丝竹出去了。 蒋悦拿着一把梳子,替薛翎梳着头,“过了今日,阿翎,你就真的没有选择了。” 薛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选择么?只有被动和主动之分。 “阿娘,不是今日,是我决定接任家主的时候,或者说是父亲死的时候,我就没有选择了,换句话说,现在的决定也算是我主动选择的,国有储君,家有长子,才算是有了传承,阿娘,父亲没有嫡子,我必须承担一切。” 蒋悦说道,“你爹爹无子,但是薛家有子。阿翎,你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了,是不是?” “是,”镜中的少女眼眸坚定,“薛家有子,但是阿娘无子,阿娘,我从不是为了薛家,我是为您,为妹妹,更是为了我自己。” 她的笑容温和,毫无勉强之意,“每一次的承担,都不会是无意义的。而这些承担,虽然很累,但是获利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我有这样的能力,我很欢喜。阿娘,你也要为我欢喜。” 蒋悦抚了抚薛翎的秀发,“自然,” 声音有些异样,说道,“你爹爹不在了,我特地请了你舅舅来作为你的父辈亲属主持大礼,本来按理应该是你两位叔父,是我私心觉得他二人担不起这等大任,好在老太太也同意了。” 薛翎点头,“多谢阿娘,我很欢喜。” 薛翎由丫头扶着走向大厅的时候,远远的看着,舅舅站在前方,眼中满是慈爱和欣慰,她心底生出一种百感交集的心情。 所有她失去的那一些,最后以其他的形式再一次的回到了她的面前。 蒋明旭的声音充满了慈爱,“阿翎,今日成人之礼,以后担负的不只是一家之责,更是江陵之责,舅舅作为父辈亲属,只有四个字赠给你,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不是希冀,而是尽力而为,这四个字背后的怜惜不言而喻。 从前一世,每一个对着她说的都是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只有舅舅对她说出这样的四个字,这四个字在所有的要求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而她自然也没法子作出回应。 而现在身边的母亲,祖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尽力而为,成了她们对她最大的祝福,带着血亲的心疼。 薛翎俯身下拜,“多谢舅父。阿翎记下来了。” 与此同时,薛莲走向了薛寄蔓。 满堂都是宾客。 薛莲步履轻盈。 薛寄蔓看着女儿,心情却十分复杂,今日的盛礼,他们父女本就不是主角,所以他只是随意的说了一句,“今日过后,你就是大姑娘了,以后要”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究是摆了摆手,“要知礼守礼。” 两个女孩子同时及笄,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跟前,总是免不了拿来比较。 同样的年纪。 身姿容颜也勉勉强强算是不相上下。 可是一同进入大厅的时候,薛莲便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普通世家的嫡女及笄,其他世家主妇都会亲自上门送礼,以示亲近之意 而这一次的及笄之礼乃是薛家的嫡长女,薛家的家主,江陵唯一的女巫主。 几乎有名有姓的家族都来了。 薛家特地选了最大的厅堂,依旧是黑压压的站了半屋子。 地下的谈话声极小,几乎都是夸赞薛翎的。 离薛莲最近的几个太太正在小声的说话,“薛三姑娘果然是女中诸葛,一眼望去已是不俗,比试那一日我没去,不过听说,叫人叹为观止。” “是啊,曾听闻薛家二姑娘容颜出众,言谈不俗,没想到” 这话飘到薛莲耳中,她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谁知那位太太生生的住了口,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没想到,和这薛家三姑娘一比,简直云泥之别。” 这话叫薛莲心中不服。 她侧过身,一眼就看见薛翎,只一个侧影,似乎交织着柔弱和坚毅两种气质。 柔弱的身姿,偏偏透露出一种叫人不敢轻视的坚毅。 这种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感官,几乎只是一眼,就让人内心里盈满一种钦佩来。 薛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不服,又不得不服。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 及笄4 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太太说道,“嫡系就是嫡系,这薛家三姑娘可是薛家的嫡系长女,据说薛家两位公子也是远远不如的,三姑娘又是上任巫主一手培养的,当然这么小的年纪,能担当大任的,可谓是天资出众。” “谁说不是,我瞧着也是,有女如此,还要什么儿子。” 这些话,薛翎当然也听的一清二楚。 和前一世一样,所有的褒奖一夕之间从天而降。 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别有目的,又有多少是跟风而为,她已经不在意了。 而现在,她只知道自己已经能十分平和的面对这些嘉奖了。 不卑不亢,既没有觉得德不配位的忐忑,也没有听到夸赞之后的沾沾自喜。 她抬起头,一切是这么的理所当然,自然的仿若和自己毫无关系。 许岚风手里拖着盘,含着笑站在那里,“恭喜妹妹,提前长成大姑娘了。” 蒋家表姐蒋听雪也站在一起,看着薛翎不同于往昔的装扮,有些低沉,忍不住说道,“阿翎,没想到你已经及笄了。” 她撇了撇嘴巴,“咱们从前说好了,我先及笄,给你做赞者,没想到,你才十四岁,已经行礼了。” “想不到的事情很多,”薛翎淡然的笑。 而此时,蒋悦站在一旁,听见两人的对话,别过脸去。 蒋家舅母周氏说道,“妹妹。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我常和你哥哥说起,阿翎这孩子这般担当,偏偏叫人心疼得紧,这世道重男轻女,说句实话,若有个男孩傍身,女儿家就可以躲在父兄的羽翼之下,安安逸逸的待嫁,不过,阿翎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妹妹,我看着这孩子就像看着从前的你,” 蒋悦说道,“不,我不如她,阿翎很厉害,以后会更厉害。” 周氏握住了她的手,“就是,她走了很多女孩子都不敢走的路,我们作为长辈,在一旁陪着她就好。” 而此时,蒋听雪已经伸出手,不管不顾的抱住了薛翎,在薛翎的耳畔,小声的说道,“阿翎,不管你在外面如何厉害,在我这里,你就是我妹妹,难过了,委屈了,不要自己扛着,都可以说给我听。” 她眨着眼,眼睛带着一点点泪光,说道,“在姑母面前,在爹爹面前,在祖母面前,在我和哥哥面前,你永远都可以做一个小孩子。” 薛翎的心暖暖的,被蒋听雪说的心里动容,她的笑容里也带了一点点泪光,“谁告诉你的这些话啊?” 蒋听雪摇头说道,“当然是我自己想的。” 她已经松手,在薛翎面前站好,看着薛翎束好的发,再摸了摸自己的双髻,“阿翎,去吧。” 薛翎笑着道谢,“谢谢两位姐姐。” 及笄礼所用的发簪,是薛翎舅母周氏所赠的一支青玉簪子。 薛翎及笄,各世家太太都赠送了及笄所用的发簪,皆是压箱底的贵重之物。 堆放了一桌子。 琳琅满目。 在烛光之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薛老太太一眼望了过去,对着邱氏说道,“这些都是赠给阿翎的,不过她也用不着,你给阿莲挑一个吧。至于阿翎,” 薛老太太看向了蒋悦。 蒋悦说道,“婆婆不用担心,我一早已经替阿翎准备好了的。” 她拿出已经备好的锦盒,“阿翎还在孝期,我选了几支比较素净,婆婆看看,挑一支合意的。” 薛老太太并不接,只是摇了摇头,“不好。” 蒋悦有些疑惑,这些天,两婆媳相处的十分融洽,薛老太太的性子,也并不是霸道不讲理的,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看也不看一眼就否决的。 蒋悦没有往常的浮躁。而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婆婆有什么高见?” 薛老太太解释说道,“其实我压箱底的好东西也有不少,以后都是留给阿翎的,” 她说起这一句话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府邸的姑娘们出阁的时候,按着惯例,每人都会有丰厚的嫁妆,不过我手头的东西以后都是要留给阿翎的,谁也不许惦记,便是燕儿,也不能和姐姐相争,知道吗?” 薛燕自幼拖着病体,对于这些物事看的极淡,更何况只要是薛翎的东西,她更不会相争,便说道,“祖母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和姐姐相争。” 薛燕无心,邱氏和吴氏站在一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吃味。 薛翎笑着说道,“钱财都是身外之外,祖母,我不能一个人独占。” 薛老太太说道,“阿翎,这并不是给你,而是给薛家家主,是你应得的,不必再推辞。” 薛老太太只伸手摸了摸薛燕的头,“好孩子,” 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那些簪子拿来替你及笄,终究不合适。” 薛老太太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蒋悦已经明白薛老太太的意思,“婆婆,那应该怎么办?” 薛老太太看向了桌子,然后感叹的对着薛翎说道,“我和你母亲中年丧夫,都不是有福之人,我们那一些嫁妆就不必翻出来了,反正以后也都是你的,” 她从赠礼之中,一眼就挑中了周氏赠的一支青玉簪子,白色的底色,一缕青色若隐若现的从簪尾萦绕到了簪头,“你舅母是个有福之人,光看面相就能看出来,夫妻和睦,又子女双全,以后也会儿孙满堂,这簪子是她的嫁妆,就用这一枚簪子,也好叫我们阿翎沾沾福气。以后也如你舅母一般做一个有福之人。” 蒋悦本来并不信任这一些,此时也是附和点头,“还是婆婆言之有理,正该如此。” 此刻,薛翎的视线落在了那枚簪子上,想起这些事,心底萦绕着一种满足之感。 福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可是祝福她的那些亲人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伸手,轻轻的触碰了那一支青玉簪子,似乎有一股力量注入手心一般。 一头青丝被尽数挽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峨眉杏眼。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心性 薛翎的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发簪很是简洁,看质地,确是极其罕见的冰种。 透着极浅极浅的一丝浅青色。越发衬的薛翎清冷绝尘。 簪上发簪之后,她抬起头来,视线坚定。 正好对上薛莲。 两姐妹并肩而立。 薛莲是女儿家的装扮。 一身彩色罗裙,纤细的腰身,一层一层的裙摆,,盈盈而立,有着少女绰约的风姿。 一只精致的步摇,半垂着头,的确是容颜出众。 薛莲并不曾发觉母亲邱氏难过的神色,只半垂着头。 底下有人说起,“没想到这薛二姑娘倒是生的不错,不过可惜了。” 这话前半句叫薛莲心里一喜,后半句,叫她心里一紧。 宾客众多,薛莲一时之间还不太理解这一句话的意思,她用余光看过来,说话的那人已经噤了声。 礼罢。 薛老太太只觉得十分的疲惫,看了邱氏一眼,说道,“你带着阿莲回去休息吧。招待宾客,让你两位嫂子忙着就好。” 邱氏答应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离去时,看向了一直和薛老太太站在一起的邱老太太一眼,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蒋悦自去招待宾客, 薛老太太对着吴氏说道,“宾客多,你帮着你大嫂些。” 吴氏说道,“是。” 薛老太太的视线落在了薛凤身上,这些时日,薛凤退却了一身骄傲,倒是显得沉静许多,薛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凤凰也大了,如今真有些大姑娘的稳妥了,如今阿翎做了江陵巫主,这家里的事情越发的繁琐,你嫂子一个人自然是应接不暇,你帮着她的时候,也带着凤凰一起学着理家,毕竟是我们薛家的大小姐。” 这一句话声音不低,周围的太太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薛凤。 薛凤站在吴氏旁边,容颜比起薛翎薛莲略有不足,不过安安静静的样子,倒是给人一种不错的感觉。 吴氏明白薛老太太的意思、看向女儿的时候,如死寂一般的心,终于活了些许,声音也轻快了许多,“是,婆婆。” 家族重于联姻,薛家四个女孩子,薛翎做了家主,薛燕自幼多疾病,薛莲如今亲自断了自己的姻缘,薛凤一下子就脱颖而出,水涨船高。 连带着吴氏也备受瞩目。 而那些世家主母奉承蒋悦的时候,连带着吴氏也被夸赞了好些。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些许。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一开口,满是无力,只对着邱老太太说道,“走吧,你陪我去里间说说话吧,” 两位老太太搀扶着走进了里间。 邱嬷嬷亲手奉了茶水,然后才打发着丫头出去了。 邱老太太看着薛老太太强撑着的样子,“姐姐,我瞧着阿翎越发的稳重,再历练个三两年,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不必过多操心。” 薛老太太说道,“阿翎我会护着她,只要有一口气在,我都会在一旁护着,我现在觉得惋惜的是阿莲。” 提起薛莲,邱老太太也是十分的伤感。 邱氏是邱家女,嫁入薛家之后,每每归宁,都会带着薛莲一起,薛莲自小就八面玲珑,在邱家倒是十分的讨人欢喜,如今这样,邱老太太也是十分的惋惜,她感慨道,“姐姐,孩子们还小,不知道我们的难处,等她以后长大了些,自然是会明白的。”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你我心里都清楚,没有以后了,这丫头的人生就这样了,她也不会有机会明白了。” 邱老太太看的出来,薛老太太十分难过,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姐姐不必难过,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管如何,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阿莲这孩子早熟,她也不算是懵懂无知。” 薛老太太说道,“阿莲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我记得,那一年,她和阿翎七八岁的时候,我给几个女孩子请了一个教乐舞的女先生,燕儿体弱,一天上不了半堂课,凤凰天资差一些,每日里不落下功课就好了,阿翎心心念念的都是巫医之术,每日里只上午来上两堂课。但是课程一直和阿莲不相上下,那女先生提及,想将毕生钻研的一些舞技教给其中一个女孩子,自那日起,自那时起,阿莲这孩子每日里学到半夜。” “后来呢?”邱老太太问道。 薛老太太说道,“后来比试的时候,自然阿莲胜出了。我们都觉得理应如此,这孩子也算是如愿以偿,大家都替她欢喜,可是那女先生临走之前才和我说。” 薛老太太想起来往事。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老太太,这人若是天资有限,后天是可以补足的,但是心性入了执念,那便是什么也无法弥补的。” 薛老太太不解,但是也知道女先生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话,“先生合意?直说就是。” 女先生说道,“不瞒老太太,比试前一日,二位姑娘都来找了我。” 薛老太太想起往事,那个女先生的话言犹在耳。 “老太太,比试之前,两位姑娘都来找过我,你想不想知道,两位姑娘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薛老太太心里一惊,大约也猜了些什么。不过她还是问道,“说了什么?” 女先生笑的讽刺,“其实,两位姑娘说的差不多,但是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含义可是大不相同。薛三姑娘自动对我提及,说自己骗喜医术,过于钻研舞技反而本末倒置了,白白的得了这东西,也不过是浪费了。” 薛老太太那时候听了,点点头,薛翎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阿莲?说了什么?” 当时的薛老太太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已经猜测了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些话,她还是想要亲自听一回。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心性2 薛老太太记得那位女先生说道,“老太太见过的人比我多,想来也猜到了吧,不错,二姑娘说的也是这样的话,她说三妹妹志在行医济世,不喜舞乐,这舞技教了她也不过是白白浪费。” 女先生继续说,“两位姑娘说同样的话,同样的意思,当然都是有道理的,但是站在三姑娘的立场来说,顾全了姐妹之情,选择了放弃,说句实话,两位姑娘论起天资,家世,如果三姑娘不愿意相让,二姑娘的确是没有相争的权利,所以二姑娘为了达到目的,所做出的的选择我能理解,但是私心来说,若是让我自己来选择,我不愿意要这样的姐妹,老太太,二姑娘执念太深,丝毫不顾及姐妹之情,为了一点利益,失了性情,小小年纪,不是好事。” 薛老太太想起往事,叹了一口气,“阿莲这丫头不是嫡系,我瞧着她也算是极为刻苦,自那之后,我一直看着她,好在她也算是本分,我也算是偏疼些许,如今这样的事,这几日我心里的确是难过的。” 邱老太太宽慰道,“姐姐,各有各的造化,咱们虽是过来人,也不能为孩子们做主她们的人生。” 薛老太太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肩头,又揉了揉眉宇,“谁说不是,只是” 她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邱老太太跟着站起来,“姐姐,咱们力量终究是有限,护得住自然是会护的,护不住也是没法子。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你也是为了保住阿莲的一条性命,只可惜,那孩子却不会领你的情。” 薛老太太感叹道,“也只有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她们却只会怨我偏心眼,怨我不心疼孩子,她们不知道,我哪里是因为偏疼阿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有些事情,我连几个儿媳妇都没有说,只跟你说了,寄远的死,从来就不是意外,这些我心里都知道。” “姐姐。”邱老太太也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都过去了,如今那些都不重要,护住阿翎就好,这孩子这般聪慧,又是一个女孩子家,不可走了那些老路。” 提起薛翎,薛老太太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阿翎这孩子的确聪明,比她父亲还要厉害,这样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有了疑心,她问过我一次,我没有直说,不过阿翎应该是猜的八九不离十,我心里有时候真的担心,若是她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多好,懂得越多,知道的越多,到时候越难抽身。” “姐姐,我瞧着,阿翎极聪明,说不定有些造化,绝不会如寄远那般,你也先别担心这么多,便是老爷子也跟我说起,说是阿翎比起寄远当年能耐多了,这丫头,有些魄力,做事决绝不留余地,虽是个女孩子,我总觉得她不会走那些老路了。” “但愿如你所言,”薛老太太又说道,“这事,当时也是没法子,将邱家牵扯进来也是无奈之举,只希望不给你们带来麻烦。” 邱老太太自然是不在意的,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若要叫老爷子听到,又该急了。” 薛老太太显然已经想好了,“那日你也在场,应该也能知道个大概,这婚事是越早越好,我看了一下黄历,把日子定在六月初八。先嫁过去,等明年生辰之后,再圆房。” 邱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你今日趁着阿翎提前举行及笄之礼,带上了她,我便猜到一二了。如今五月份了,纳彩请期,最快也要七月份才能定下婚礼,六月初八,会不会太赶?”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一切从简吧,毕竟就是这样的家底,到时候,你寻个由头将他一家分了出去,以后是好是坏,让他们自己去过吧。” 邱老太太也是感慨万千。“我从前瞧着阿莲这孩子知礼,懂事,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心思呢。你一向极为疼爱她,如今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是极为心痛吧?”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事有取舍,我也没有选择,更何况是她自己犯下的错处,自然该由她自己来承担。” 薛老太太看向了外界,“阿翎小小年岁担起重责,已经是十分不易,我们薛家已经搭上两条人命了,外人瞧着江陵巫主,如世袭一般让人羡慕,谁知道对我们薛家来说,活着已经是十分的不易,这些年,寄远事事谨慎,终究还是断了性命,阿翎坐上这巫主之位,我已经日日愁死,阿莲作为姐姐的还在背后惹事。” 邱老太太也是大家出生,又管家这些年,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 “好吧,我回去安排一下,把婚事尽快定下来,如今看来,江陵王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动薛家。” 而此时,薛翎正陪着许岚风和蒋听雪在院子里随意的逛着。 许岚风看了看花园,然后轻轻的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阿翎。这花园倒是清爽些许,亭台楼阁,十分的雅致,你们家的那些院子,真真的叫人压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住下去的?” 薛翎笑道,“这是先祖定下来的样式。我现在也不可能全部重新修建。” 她抬起头来,随意的一指,“不过,最多三年,我要重建薛家。” 她的眼中洋溢着自信的色彩,许岚风和蒋听雪在一旁看的呆了。 薛翎说道,“听雪家里景致倒是不错,姐姐若是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蒋听雪也回过神来说道,“是啊,许姐姐有空也去我家坐坐,你是阿翎的姐妹,也是我的姐妹。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许岚风笑道,“怎么会,你在厅堂里跟阿翎说过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从小身边有很多姐妹,可是后来发现没一个是真心的,本来以为姐妹之间都是这样的,表面和气,背后里却盼不得别人好,没想到,这世上也真有这样真心的姐妹情,我看着很欢喜。”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选择2 薛翎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等着薛凤说完。 然后说了一句话,“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长姐不会不知道?往远的不说,就拿二叔二婶来说,长姐,你想像他们这样,相看生厌吗?” 薛凤沉默了,当初的事情和她有关,所以亲眼看见父亲随手将手里的东西砸向母亲的时候,那一件事对她的冲击力也是最大的。 “不想。”薛凤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薛翎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可是如今薛家的家主是我,我可以给长姐选择的权利,就看你要不要了。” 薛凤整个人怔住了,看向薛翎的时候,疑惑不已,“你说什么?” 薛翎这话,她是不信的,她不是不信薛翎没这能力,她是不信薛翎这么好心。 “我可以给你选择,你想不想要试一试?” “怎么可能?为什么?”薛凤问道。 薛翎没答,薛凤又说道,“我阿娘阿爹从前那么对你们,你为什么要重用我哥哥,你为什么让阿娘帮着大伯母,如今又是我?三妹,我不懂,你,”她说着说着,有些心虚,“你不应该报复我们吗?” 薛凤停下了脚步。 看着薛凤,说道,“很简单,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撑不起一个家,总是要选择人来帮我,不是二婶婶就是三婶婶,不是大哥就是二哥,不是你就是二姐,只能说你们一家很幸运。” “果然如此,”薛凤说道,“我懂了。” “长姐变得冷静了,倒是出乎我的意外。你放心,你们从前是什么样子,我不在意,我在意的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可否说的明白点?” 薛翎轻笑,“我的意思是,我在意的二婶婶相助阿娘的时候是不是真心实意,我在意的是大哥跟着我的时候,会不会耍小心思,我在意的是长姐从今往后,会不会像二姐那样背后使计。我就是有些聪明,但是也架不住身边的人层出不穷的诡计,所以,我选人的时候,一旦发现有异心,就不会再重用。” 薛凤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何,背后一阵冷汗。薛翎这一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如果,有一日”薛凤试探着问道,只是问了一句开头,后面的却问不下去了。 薛翎知道她的意思,“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我的性子了,我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就拿二叔来说,他现在正值壮年,若要忙于庶务,至少还可以忙二十年,但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至于大哥,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多远,取决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而二婶婶,只要她真心实意的帮着阿娘,我能尊她到老,至于长姐。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薛凤问道,“你不怕我出阁之后耍心眼吗?” 薛翎莞尔一笑,“不怕。” “为什么?”薛凤提起了兴趣。 “其一,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薛凤神色低落了些许,这一句话,她承认。 “其二,女子出阁之后,会倚仗娘家支持自己,在夫家才会有立足之地,而我作为薛家家主,姐姐你除非傻,不然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让你和我耍心眼。” 薛凤叹了一口气,“不错。可是,” “为,为什么?我还是想知道原因,如果,”薛凤问道。“如果我选择的那一个,对薛家没有多少帮助呢?你也愿意支持我吗?” 薛翎点头,“只要你愿意。” 薛凤神色变了变,声音越发的低了,“阿翎,我想知道原因?” 薛翎挥了挥手,“不为什么,我们薛家四女,如今我和燕儿已经没指望了,二姐也是如此,我倒是很希望,家中有个姐妹能欢欢喜喜的谈婚论嫁。我说过,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只能算你比较幸运。” 薛凤看着薛翎,这一句话震住了她,“三妹。谢谢你。” 这一句话,比以往任何一句都来的真心。 薛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邱家适龄的只有三表兄邱孟,今年十六岁,而吴家四公子与你是嫡亲姑表兄妹,我听二婶婶的口气,似乎更加青睐吴家四公子,毕竟还是亲上加亲,你有什么想法?” 薛凤张了张嘴,预言又止。 薛翎看在眼里,知道她女儿家羞涩,一时之间不敢吐露心思,便说道,“长姐不必急着回答我,祖母和二婶婶做出决定之前,你都可以来找我,只是我有一点,若是人是你自己选的,出阁之后,就好好的过,若是过得不好,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说完之后,起身,“我去看看二姐,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薛凤一个人站在了原地, 久久不能言语。 薛凤的贴身丫头问道,“大姑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三姑娘?” “我不知道,我要再想想看。” 薛翎步履轻盈,已经将薛凤甩在了身后。 丝雨问道,“姑娘,如果大姑娘真的过来找您,你也真的会帮她吗?” “自然会帮。” 薛翎说道,“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自然是要作数的,这是底线。” “我不懂,姑娘为何要帮她?” 薛翎摇了摇头,停了脚步,“自然是有我的理由,当然,方才所言,也的确是真的。我也希望,姐妹之中,能有个欢欢喜喜出阁的,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可是,姑娘也会幸福的,”丝雨说道。 “不一样,”薛翎笑道,“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 有真心,也有私心,这才是薛翎真正的理由。 “走吧,进去看看二姐。” 踏进薛莲的院子。只见两个婆子正坐在门前嗑瓜子。 那两个婆子看见薛翎,慌得冒出一身冷汗,连忙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瓜子藏在了身后,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句,“三姑娘、”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承受 薛翎挥了挥手,问道,“二姑娘人呢?” 那个婆子忙说道,“回姑娘话,在里面呢。不哭也不闹。不过一直不肯吃东西,送进去的事物和水,都原封不动的。也没有什么声音。” 薛翎点头,倒是符合薛莲的性子,她挥了挥手,说道,“劳烦两位婆婆把门给我打开。我进去看看。” 那两个婆子是邱嬷嬷底下比较信任的婆子,对视一眼,自然是知道薛翎的威名,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忙取了钥匙过来,开了门,“姑娘,需要我们陪着进去吗?” “不必了。都在外面等着。” 两个婆子说道,“是,姑娘有事喊一声就是。” 薛翎对着丝雨说道,“你也就留在此处等我,我进去看看。” 她踏进屋子里。 两个婆子连忙将瓜子皮收拾干净了,又搬了椅子,倒了茶水,“丝雨姑娘坐一会吧,” 一面陪着丝雨说话,好不殷勤。 薛翎走了进去。 越过屏风,薛莲端坐在床边,还是白日里那一身装扮,灯下的少女娴静如水,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美。 平心而论,若是论起态姿容,薛莲极为注重,便是私下里,也是收拾的整洁。 无论何时何地,看见薛莲,都是仪态优雅大方。 此时薛莲手里正拿着一本诗书,已经翻看了一大半。 薛莲看了一回,薛莲是很认真的在看书,并不是拿在手上装装样子。 这样养尊处优的性子,最后却只能嫁给邱风那样的。 薛翎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着前一世薛莲在她面前不再掩饰,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 说句实话,她并没有报复的快意感。 女人的婚姻决定了下半辈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看见薛莲,她只觉得可悲。 没有同情,没有恨意,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有些结果似乎也是注定了一般,重活一世,薛莲绝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她自然也不能让薛莲继续作妖。 听到声音,薛莲头也不抬。 只是说道,“把饭食拿出去,我不想吃,告诉阿娘一声,我想见她。” 薛翎挥了挥手,门被重新关了起来。 薛莲觉察到异样,抬起头来,看见是薛翎,眼眸之中诧异一闪而过。 薛翎说道,“今日姐姐与我一同行及笄之礼,我特地来看看你。” 薛莲生出警惕之心,“是你,你来做什么,什么意思?过来看我笑话的吗?”言语之间满是戒备。 薛莲坐在了她跟前,仔细的打量着薛莲,“姐姐生的真美,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三个字,像是重锤一样敲击在了薛莲的心底,今日她已经隐隐的听了好几次,都是可惜了这三个字。 即使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三个字从薛翎的口中吐出来,让她的背后生出一丝寒意,只一瞬间,她就被这三个字击的近乎崩溃。 “哪里可惜了?”薛莲仰着头问道,一脸的不服。 薛翎慢条斯理的说道,“祖母替你定了一门婚事,三婶婶不敢告诉你,你还不知道吧,不如我来说给你听。” 薛莲不可置信的看着薛翎,想从她的眼睛里分辨出这一句话的真实性,“我才不信。你少来炸我了,阿娘说了,我的婚事她做主,怎么可能是祖母决定,哪家都是如此,有父母在堂,祖辈不会插手孙辈的婚约,再说我还小,我不信。” 薛翎点头。“不错,若没有这次的事情,你的婚事自然是应该是由三叔三婶做主,最后禀报祖母即可,如今你惹了事,却不一样了,” 薛莲眼中一瞬间的慌乱,似乎明白薛翎所言惹了事是惹了什么事,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我并没有惹事,你少框我了。那日,我就是和辰表哥说了几句话而已,哪里惹事了?” 薛翎说道,“你若是觉得没惹事,你慌什么?其实姐姐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与江陵王世子纠葛不清,有些于理不合,你说说看,许家小姐的丫头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冲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莲依旧嘴硬。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猜一猜看,那丫头肯定是和你说了许家有意和江陵王府结亲,但是许小姐和世子爷都不愿意?是不是?” 薛莲没有做声。 “我猜对了,”薛翎说道,“这事你没有告诉三婶婶,是不是?”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外面的婆子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都是薛老太太的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屏住了呼吸。 “姐姐聪慧,可是终究只限于情情爱爱之中,却不知道这父母之命背后暗藏着的是什么。你今日犯下的错处固然有人引导,但是的的确确是你自己的选择。哦,也不对,” 她看着薛莲,“你若是真的不知道,应该会把那丫头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三婶婶知晓,然后再让三婶婶替你拿主意,可是你没有,你心里隐隐也是知晓,若是告诉了三婶婶,她定然不会许你这么做。” “你胡说。”薛莲的声音大了些许。 “胡说吗?两家缔结盟约,必有共同利益,方成婚约,一家高攀另一家,绝无可能。” 薛莲本能的否认,“姑母不是一样嫁入皇家。” “姑母是祖父拿命换来的,你呢,打算用什么来换。”薛翎逼近一步。 薛莲垂下气来,“不可能,姑母说,是打算在薛家选一个的。” 薛翎摇了摇头,“世子自小就不曾养在姑母膝下,哪个女人不希望亲自抚养子女长大,这样简单的心愿,姑母也做不到,她如何能做主世子爷的婚事?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细说了,如果你得断定都是真的,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几日?事实证明,你已经失败了,那么,接下来,你做好了承担愿赌服输的责任了吗?”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服输 愿赌服输四个字逼得薛莲退无可退, 薛莲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所以呢?” “薛家沦为江陵世家的笑柄,江陵王和许家的婚约就此斩断,如今江陵王盛怒,你觉得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她想起了薛翎说起的婚约,甚至不敢开口去问是哪一家? 只是嘴上依旧不肯服输,“怎么可能?”薛莲说道,“我不信,是你故意的。肯定是你添油加醋。”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做下的错处,如今,祖母还要尽力弥补,只期望不要牵连薛家,不要影响姑母,我是不喜欢你,不过还没卑劣到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薛翎慢条斯理的说道,“姐姐,说了这么多,你都不想问问,祖母给你定下的是哪一家公子吗?” “是,是谁?”薛莲终于问道。 磕磕绊绊的,看着薛翎。 “也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嫡亲表兄。”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 薛莲整个人怔住了,嫡亲表兄?到了此时此刻,她当然知道不会是南宫辰,那么。 薛莲不敢细想。 几大家族都有牵扯,对于薛莲来说,表兄很多,但是论起嫡亲,尚未成亲的表兄,只有两个。 一个是嫡亲姑母所生。一个是嫡亲舅舅所生。 姑母所生的南宫辰已经排除在外,那么就只剩下嫡亲舅舅所生的邱风,脑子里立刻浮现那个形态猥琐的身形,她浑身一哆嗦,“怎么可能,绝不可能是邱风。” 她自诩是薛家姑娘,而邱风只是邱家一个旁支之子,她从小到大正眼也没有看过邱风一眼,即便不要脸的舅母天天死皮赖脸的上门,她也端着闺阁小姐的架子,接触的不多。 薛莲恍惚之间又沉静下来,提及邱风,她面上尽是不屑的神色,“笑话,即便是邱家三哥哥我都不曾考虑过,怎么可能轮得到邱风。” 薛翎没有说话,邱家三哥也是出身嫡系,乃是邱家这一辈的嫡次子邱孟,世家联姻,无非就是家世,品貌,门当户对。 邱孟乃是嫡次子出身,无缘家主之位,从头到尾就不曾在薛莲考虑范围之内。 薛莲拿邱孟做比较,提及邱风,甚至没有用表兄的称呼,而是直呼其名,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薛翎看着她,人这一生,最可怕的就是认不清形势,薛莲到了这个地步,却依旧如此。 一个人的见识和眼界若是有限,再多的聪明也是白搭。 “不可能么?” 薛翎淡然的说道,“你以为我们薛家上赶着想要高攀江陵王,王爷想起我们的时候,不就和你想起你表兄的时候一个样吗?” “他不是我表兄。”薛莲忍无可忍的说道,“这不一样,” 一向注重仪态的薛莲终于失了神。 “不一样吗,”薛翎笑的自嘲,“我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薛莲已经维持不了大家闺秀的仪态,“我知道了,就因为你自己不可能,所以你千方百计的阻止我。薛翎,你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还是这般狭隘。” 薛翎摇了摇头,笑了笑,“二姐,我从小也和你一样,称呼世子爷一声表兄,我是从什么时候改口的,你还记得吗?” 薛莲沉默了很久,薛翎是从什么时候改口的? 是在大伯过世之后,好像是更早,薛翎就已经改口了。 她也记不太清了,只是知道薛翎改口之后,还暗中窃喜过。 她看着薛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依旧是挣扎不已。 脑海里搜罗着所有的理由,想要说服自己,薛翎所言并不是真实的。 薛莲没有说话。 薛翎缓声说道,“今日祖母和舅祖母说了很久,谈论的就是此事,你若是细心,就应该记得你母亲今日一整日,不曾笑过一次。你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薛莲摇头,终于败下阵来,她上去拉住薛翎的手臂,“三妹妹,你如今已经做了家主,我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姐妹联姻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如果是邱风,这婚姻不可能为薛家带来什么益处,我不信祖母会糊涂至此,我也不信你这样糊涂。” 薛翎笑了笑,“姐姐这性子,嫁到谁家去,不给我捅刀子添乱就好了,若是指望你替我带来益处,我莫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 薛莲睁大了一双眼睛,知道哀求无用,“所以,你如今做了巫主之位,还是不肯放过我,就算我用了些心机,也并没有伤害到你,你为何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薛翎不欲多说,“今日,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二姐,我和你打赌,三日之内,你会乖乖的答应这一门婚事。” 薛莲说道,“绝无可能。” “若是你答应了,我会替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若是我不答应呢?” “葬礼我也会替你准备的很丰厚的。” “薛翎,你就这么很我。”薛莲眼睛里迸射出怒火几乎能将人吞噬。 薛翎丝毫不在意,“我不恨,” 爱恨耗神,为了一个不值当的,耗神耗力,她没这个精力。 “但是,一个人犯下的错处,必须自己承担。” 薛翎不再言语,提步走了出去。 丝雨小声点问道,“姑娘,三姑娘不同意怎么办?” 薛翎不回头的说道,“要么嫁,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啊?”丝竹丝雨张大了嘴。 薛翎低声说道,“就是如此,她得罪了我,我还不至于想要她一条性命,不过现在,她得罪的是江陵王。嫁了出去,江陵王眼不见为净,若是奢望另攀高枝,就算我有法子保下她,也不值得我这样费心费神。” 丝雨说道,“可是二姑娘肯定不会同意的,到时候岂不是闹的不好看。” 薛翎大步走出院子,只留下一句话,“她会同意的。” “回去吧。” 不需要她来劝,自然是有人来劝。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接受 宾客散去,整个薛家,归于沉寂。 “爷,太太,三姑娘今日去见了二姑娘之后,二姑娘房里就再也没有安静下来,一直嚷着要见您。” 薛寄蔓只觉得头疼,“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邱氏说道,“去看她又怎么样,又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她唤了大丫头,“你去看着姑娘,随时过来跟我说。” 薛莲的院子里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后来也渐渐的沉寂下来。 薛寄蔓两夫妻两两相对,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屋子里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儿,薛寄蔓才说道,“如今阿莲这事情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那天他喝得有些多了,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也只是听邱氏说了一些。 邱氏说道,“回旋余地?怎么可能,今日已经办了及笄之礼。” 薛寄蔓不以为然,“这倒不怕,长幼有序,跟着阿翎一起行礼,倒是也说得过去。再说阿莲是薛家的女儿,若是许给邱家的三哥儿也还说的过去,你那个外侄子,实在是身份太低。” 邱氏眉宇皱的很深,“爷,我比你更不愿意,我就是从那个家里出来的,比谁都知道那个家毫无出路,” 提起娘家,她神色复杂,“我当初用了多少法子,才嫁入薛家,没想到兜兜转转,女儿又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其中的愤懑之情,她依旧无法排解,实在是憋屈的难以承受,才对着丈夫明说。 薛寄蔓本来还抱着几分期望,男人对于这些敏感度较低,尤其是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他一直以为等事情过去,就可以重新开始,但是现在发现不是这样,“果然没法子了吗?你一向有法子,阿莲嫁给风哥儿,真的对我们一点助益也没有。” 邱氏无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爷,您一定要我说的直白吗?今儿婆婆和邱家老太太说了半日,说的就是这一门婚事。而且我去见了阿翎,她态度很坚决,老太太在阿莲房里搜出了书信,里面多处提及阿翎,阿翎怎么会帮我们?这事已经定了,再无更改的可能了,让阿莲冷静几日了,我现在不想去见她。见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薛寄蔓还是很疼爱一双子女的,当然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这一门姻亲对三房毫无益处,“母亲也是看着阿莲长大的,怎么会这样忍心?” 邱氏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阿莲这边我不想了,现在我只希望明日考核的结果,阿昊能把控住,”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甚至不敢肯定。 提起儿子,薛寄蔓心情却好了些许,“这个你倒是放心,阿昊是我们一手教出来的,资质也是不错,这几个月,我又额外的教了他不少,我还特地去查看了他这几个月的账目,就算是我,也找不出任何错处,每一笔账目,都记的清清楚楚,盈利也是阿源的几倍,就算阿翎私心,也挑不出问题来。” 邱氏却没有这么乐观,不知道为何,她眼皮子直跳,不想再打击丈夫,索性把到了喉咙边上的话又咽了进去,只是又仔细额嘱咐了一句,“为了不出错,你还是再仔细的替他查探一遍,” 说着拿眼睛看了他一眼,“也不是不信爷,前日,在江陵王府,你喝的跟个什么似的,结果出那么大的事情,我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提起那一日的事情,两人心里都不还受,薛寄蔓说道,“这也不怨我,你那一日由着阿莲的性子来,结果闹这么大。” 话题又转回去了,两人心里都有一个疙瘩,见无法回避,邱氏只得继续说,“王妃一早就跟我说了。王爷的意思是在江陵巫医世家重新选一个儿媳妇,王妃私心里自然还是希望能是薛家的女孩儿,再者,阿翎将稳婆母女安置在府中,总叫我心神不安,我也是希望能让女儿加入王府,以后也能帮着阿昊。” 邱氏眼中黯淡无光,“我如何知道,江陵王不过是拿这个做幌子,心底早就有了人选,我若是猜得到,如何敢放任阿莲这样做。” 薛寄蔓也有些泄气,这个是谁也没有猜到的事情,“你想想看,还是去劝劝阿莲,这几日让她安分一些。等缓个几日,再说,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让阿昊得到协助管家之权。” 邱氏有些忍不住,便说道,“阿翎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坐上家主之位,如今更是成了巫主,她即便再厉害,也是能力有限,以后需要协助的事情很多,如今只盼着不要刻意的为难阿昊。” 她沉默了些许,没有说下去。“爷,这几日,我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弄巧成拙。你可有什么法子?” 薛寄蔓说道,“我觉得你想的多了,阿翎的确无情,但是还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如今,她才刚刚接任巫主之位,应该不会这么快有什么动作,再说,这事还有几位叔父盯着呢。就算是我们阿昊有错在先,但是当时的比试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若是不公,定会得不偿失,阿翎是个聪明人,绝不会犯这样的错处的。” 邱氏放心些许,但是依旧是觉得心里没底,只是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抽个空,你想法子跟阿翎说开,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以后,家里都听她的安排。” 薛寄蔓到底有些不甘心,便是从前,也没有觉得这么憋屈过,“早知道,还不如大哥当家主呢,至少大哥仁慈多了。” “别说这样的话了。”邱氏说道。 薛翎此时正在书房。 唤了蒋旭问话。 蒋旭拱手站着,“从北地回来之后,你一直在忙于外务,你是我身边的人,想来两位公子不会刻意的为难你,你这些时日,对两位公子的观察,如何?” 蒋旭说道,“认真的来说,二公子的确是更善于人际和理账,不过也的确是有些小聪明,而大公子就显得老实许多。” 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账目 薛翎点头。 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姑娘,虽然这账目我不曾接触到,但是就我观察,二公子盈利应该胜于大公子。以我看来,若是按着规定来,只怕还是二公子更胜一筹,不过,姑娘若是这几日准备对付三爷,一定要拿住二公子的错处才行,可是我觉得有些难处,三老爷这些天一直在从旁指导。我瞧着绝不会有遗漏。” 薛翎自然是料到了,她不以为然的说道,“初试而已,我考的题本来就不是盈利,所以谁胜谁负等明天再说,我也想看看结果。我是想对付三叔,不过还不至于用二哥来做棋子,这一次,我是想好好的挑助手,若是二哥能达到我的条件,我也一样用他,不过到底如何明日就知道了。” “姑娘,不用提前询问吗?” 薛翎摇头,“不必。” 薛翎说着看向了蒋旭,“蒋旭,你是想直接跟着我,还是继续跟着公子们做事?” 蒋旭正要回答。 薛翎笑着说道,“你是男子,若是跟着公子们管理庶务,会体面许多,再者,你是乳娘之子,兄长也会高看几分,若是跟着我,所遇到的事情,会更复杂,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就像上一次你跟我去北地,可能去一趟,什么也做不了,你想好了吗?” 蒋旭说道,“不用考虑了,我想跟着姑娘,就算是打杂也没有关系。” 薛翎点头,笑了起来,“好,从明日选出之后,你就直接跟着我。” 蒋旭说道,“是,姑娘。” 蒋旭离开之后,丝竹大着胆子问道,“我不懂,姑娘为何一开始让哥哥去学着管账?” 薛翎笑着说道,“自然不会白学的,你可是但是我苛待了你哥哥。” 丝竹道,“怎么可能。” “放心吧,蒋旭若要跟着我,这些是必须学的,以后要学的只会更多。来日方长,今日早些休息。” 次日,天色很早。 这事关乎二房三房,整个薛家都十分关注。 薛家的族老们很早就等在薛翎的厅房了。 最积极的莫过于薛寄蔓和薛寄宏两人。 薛源和薛昊各自站在自家的父亲身后。 薛翎扶着薛老太太上座,然后才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 薛寄蔓和薛寄宏对视一眼,若是放在从前,两人看着薛翎端坐在上首,自家的儿子作为薛家子却只能站在下首,多多少少会心有不甘,一心只想取而代之,而现在,两人心里想着的都是胜过对方,已经全然习惯薛翎成为薛家家主的事实。 薛翎看在眼底,心里感慨万分。 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必须要有能够胜任的能力匹配才能坐得安稳。 从前觉得艰难无比,而现在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看向了薛承敬,“当初前往北地,将比试之事托付给叔祖父,今日便来断个结果。” 薛承敬看向了众人,说道,“如今比试已经结束,阿翎不负所望,得了巫主之位。按着规矩,一个月之内,定是要开始问诊,很多事物也要开始了,这薛家的事物总是要人来打理,今日便在你两位兄长之中,择出一位,帮着阿翎打理一切。” 薛翎说道,“不错,当时前往北地,走的很急,回来之后,也没有时间过问,如今的确是拖得很久了,今日便先看看两位兄长,这几个月的账目。” 薛承敬让身边的人递了两本账册到薛翎面前,“当初,阿翎你定下比试,我让人把所有的账目核对完整,故而这两边账册是阿源和阿昊这几个月完整账目,已经整理妥当,你仔细看看。” 薛翎接过账册,道了一声谢,然后从头到尾的翻看着,她翻阅的很仔细。 薛承敬在一旁解释说道,“这两本我都仔细的查看过,两人年纪轻,已经是极为不错了。就拿阿源来说,这几个月,比起从前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略有不足,但是敏而好学,为人谦逊,而阿昊就更不用说了,他打理的巫医堂都盈利十分可观,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是叫我刮目相看。” 其他几位族老也纷纷夸赞,大约说出差不多的话。 众人这样夸赞的时候,薛寄蔓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笑着说道,“我对阿昊一向严苛,这些年他也是极为刻苦,也算是不负众望。” 相比之下,薛寄宏在一旁有些急了,“我们阿源也不错了。以后熟练了会越来越好。” 薛翎抬起手,阻止了即将爆发的争端,“两位叔父,不急,等我看完再说。” 她翻阅的极快。 薛承敬为了不耽误薛翎的时间,把账册的总额都已经整理出来了,薛翎只是再核对了一遍。 然后再粗略的翻阅了一遍,才放下账册。 “阿翎,如何?”薛老太太问道。 薛翎说道,“两位兄长都不错。” 说着她看向了坐在旁边的薛寄蔓和薛寄宏。 缓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已经询问了几位叔祖父,二哥极其聪慧,这账册也是十分的明晰,分毫不差,相比起来,不过大哥这账册却有些出入。” 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样一说,薛寄蔓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而薛寄宏明显急切了起来。 薛寄宏先是回过头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强忍着要骂出口的怒火,对着薛翎说话的时候,就显得低了许多,“的确,这账册是有些初入,我也问过阿源,他已经知道出了差错的地方在何处?他也说过以后会多加注意,绝不会再犯,我也看了,差出的金额,差多少,我给他补上就是了。阿翎,你若是不放心,我以后多教教他就是了,你给他一个机会吧!” 说到最后的时候,近乎于哀求。 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账目2 这是薛寄宏头一回这么跟薛翎说话。 薛源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神色还是有些动容。 薛翎点头说道,“大哥是初学初,能做成这样已经是极为难得,再者一家子骨肉至亲,不必补了。” 薛寄宏一时之间,分不清薛翎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敢接话,只抬眼,哀求一般的看着薛承敬,想让薛承敬帮着说说话。 薛承敬安抚的看了薛寄宏一眼,说道,“都不要着急,等阿翎看完账册再说。” 薛寄宏不敢说话。 而此时薛翎已经再一次看向了第二本,自然是没人说话,屋子里很静,只听得到翻书的声音。 她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后合上了账册,“二哥果然是厉害,这账册细看来也是毫无遗漏,整个账面看起来清爽无错处,而且,就算论起盈利,比两位叔父也差不了多少,可谓是天资卓越。” 薛寄蔓露出笑容,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薛昊也跟着笑了些许,颇有些自豪。 薛寄蔓说道,“阿翎放心,阿昊会成为你的左右手,就像三叔当初帮着你父亲一样,以后我们薛家会越来越好。” 薛寄蔓这一句话说的骄傲无比。 相比之下,薛寄宏就没有底气多了,他看向自家儿子的时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是舔着脸说道,“阿翎你看看,阿源也是不错的,咱们家大业大,只有一个人帮你,肯定是不够的。” 薛寄蔓却说道,“那可不一定,阿昊有些天资,就算是一个人帮上阿翎绰绰有余。” 薛翎看了过去,薛源低垂着头,“对不起,三妹妹,让你失望了。” 薛翎并未答言,而是看了一圈,才缓缓出口,“论起盈利,的确是二哥更胜一筹,但是此次比试却是大哥胜出。”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底下议论纷纷的。 不少人看着薛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过,碍于薛翎的性子,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薛寄宏有些不可置信,有欣喜,也有意外,喜滋滋的推了儿子上前,“还不去谢谢你三妹。” 一家欢喜一家愁。 薛寄蔓此刻只觉得一颗心凉到了心底。 同时心里十二分的不服气。 因为这几日关于薛莲的事情,他本能的觉得薛翎出自于报复,不由得冷然一声,“阿翎不觉得应该给出一个理由吗?” 薛翎等薛寄蔓说完,然后,推出了两本账册。 “我知道两位叔父心里疑问,为何明明二哥的账册毫无遗漏,而最后胜出的却是大哥,这其中自然是有缘由的。” 她指着扉页上,一个小小的标识。 一个上面写了五千,一个没有。 薛寄宏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数字我看到了,并不知是什么意思。” 薛寄蔓站的近,看到了自己儿子这一本账册上并没有这样的数字,越发的不解。 撇了一眼之后,这几日已经闹得整个人心神交瘁,此时强撑着一口气说道,“好,你说,当着这么多族老的面,我只想要一个说法,这不为过吧。” 合族的男丁都在,薛翎以女子之身当上家主之位,不服的大有人在,薛寄蔓此刻反而平静下来了,他很想看看薛翎如何说服众人。 薛翎毫不在意,抬起手来,说道,“三叔莫要不服气,即便这账册是完整的,也是不对的。” 薛寄蔓迫近一步,问道,“哪里不对?所有的账册都是完整的,怎么会不对,?” 薛翎将账册递过去,“就因为太完整,所以才不对。” 薛寄蔓冷哼一声,“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主动提及比试的是阿翎,如今出尔反尔的也是阿翎。阿翎你何必如此针对我们,我还从来没有听说因为账目过于完整而有错的。即便如今你是家主,也不能这样一手遮天,合族的长辈们都在这里,便是帝王世家,也没有这样只手遮天的道理,你若是早有打算,直接定了阿源就好,又何必这样装模装样的弄个比试呢?” 薛寄蔓显然已经压抑到了极致,此时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十分的激烈,有一种撕破了脸的无畏。 薛翎并不急,等薛寄蔓说完,才说道,“三叔说的极是,这天底下,自然没有因为账目过于完整而定错的,我既然说二哥这账册有问题,自然是有理由的。” 她扫视一圈,视线沉稳,“各位长辈都有疑问,我初登家主之位,既然说了以比试定输赢,自然是要以理服人,三叔,这一次考核两位兄长,而我又没有时间亲自查看,那我在去北地之前,不可能毫无准备。即是考核,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薛寄蔓不知薛翎这一句话是何用意,一时分不清薛翎所言是真是假。 只是看着薛翎镇定自若的神色,背心不由得冒出一些冷汗来。 他和薛翎打过数次交道,虽然摸不清薛翎的路数,但是一般薛翎这般镇定自若的时候,必然是十拿九稳。 薛寄蔓的声音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的理直气壮,“阿翎,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些。” 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这账册,他亲自检查过,他管理庶务这些年,对于账目这些自然是得心应手,经过他检查的账册绝不可能有错处,思来想去,也觉得此事还是觉得毫无头绪,越发的急切,“我还是不信,我亲自检查过的账册。” 薛翎说道,“账册的确是没有错处,出错的原因,在于我这次考核的并非盈利。” 底下窃窃私语,“不考盈利,那考什么?” 薛翎不打算卖关子,只是看向了薛承敬。 “此事还是由叔祖父来说吧。” 薛承敬一直稳坐泰山,不同于其他几位族老,听到薛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交易 薛寄蔓看向了薛承敬。薛承敬是出了名的古板公正,薛寄蔓心底生出几分希望,抢先说道,“二叔,你方才还夸赞过阿昊,说他这账做的不错,这几个月,阿昊处事如何,阿翎不知,你自然是看在眼里,他每日起早贪黑的,从没有这样勤奋过,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就算是判死刑也得有个道理不是?” 薛承敬看向了薛昊,摇了摇头,说道,“寄蔓别急,不错,阿昊的确是聪慧,” 他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 薛承敬看向了薛源和薛昊,“阿翎早已经私下交代给我,这一次考核,考得不是盈利,而是诚信。两位侄孙尚未及冠,也未成家,初次接触账目,不可能做的十全十美,但是一个家族,若有异心,却是大忌,阿翎以此考核,也是征求我的同意的。” 薛寄蔓心里再一次生出寒意,方才的理直气壮顿时泄气了一大半,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些什么,“所以?” 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薛寄蔓看向了薛昊,薛昊已经垂下头去,薛寄蔓不由得有一些慌了。 薛承敬手里拿着的账册,再一次指向了扉页,说道,“阿翎刚刚说了,这扉页上的五千二字,想必大家都不知是何意?我便和大家解释一下。” 他继续说道,“阿源和阿昊选的医馆无论从地势还是店面来说,都是旗鼓相当的,这几个月以来,账面上的银钱等各色用物也都是我亲自清点之后,然后分发下来的,所有的用物,都一五一十的记录在这本账册里,但是实际上,我分发下去的,每人多出来的数额有五千两,这五千两,我并没有记录在账目上,是额外多出来的账目,这是阿翎的意思,阿翎说两个兄长初次担任,若有亏损,便从这五千账上扣除,但是,这五千两银子也是对二人的一个考核,换句话说,” 薛翎说道,“不错,的确是我吩咐的。” 薛承敬停了下来,别有意味的看了薛寄蔓一眼,“这账面不可能是平的,若是平了,便是作假。” 薛寄蔓头上沁出一层层的冷汗,看向薛昊的时候吗,眼睛里几乎迸,射出火光来,不过片刻有镇定下来。 薛承孝在一旁冷眼旁观点了点头,“此事我也不知道,不过阿翎此举倒是不错,阿源的账册扉页上写了五千二字,阿昊却没写,这是什么意思?” 薛承敬说道,“当初分发的时候,是我发下去的,阿源清点之后,便将多余的五千两当场还给了我,” 他看着薛源,“而阿源没有。” 薛寄蔓泄了气,这事,他也不知道。 薛承敬的性子,他是相信的,也就是说,儿子连自己都瞒着。 他不由得背后发凉。 “不错,”薛翎缓声说道,“两位兄长从未做过此事,若有差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以错,但是不能作假。这是我的规矩。也是我考核的目的。” 薛寄蔓有些傻了眼,他只想着滴水不漏,没想到薛翎这么多鬼心眼,更没有想到儿子连五千都瞒着。 再者,薛承敬一向刚正古板,真的没想到,一向古板的薛承敬会主动的帮着薛翎来试探。 薛寄蔓有些哑口无言。 “此次考核,二哥输了,三叔可服气?” 薛寄蔓没有说话,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寄宏本以为输定了,没料到赢了,此时喜不自胜。 薛翎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定论,便就这样吧。大哥留下。” 各人都退了下去,薛寄蔓出去的时候,拍了拍薛源的胳膊,说了一句,“做的不错。” 四个字的夸赞,让薛源受宠若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寄宏已经离去,他对上薛翎的眼睛。 薛源走上前来,对着薛翎作揖道,“多谢三妹妹,我以后会好好的学的。” 而薛昊,薛源依旧是沉闷的性子,不过眉宇之间比起从前,多了一些光亮,整个人也自信许多,说出这一句道谢的时候,分外的真心。 “你做的很好了。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薛翎开门见山都 “今日,父亲夸赞我了。”薛源说道。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十分的满足,这些年这是父亲第一次的夸赞,虽然只是既简单的字,不错。 不过,没人知道这两个字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谢谢三妹给我这个机会,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做的。” 薛翎满意的点点头, “恩,大哥,你也过于谦逊,在我看来,已经能足以堪当大任了。此次账面,若我没猜错的话,二叔定然提前看过账册,以长辈们在乎胜负的性子,二叔若是与你意见相左,定然会提出,重新补上账册的差额,但是最后,你还是坚持了你自己观点,这一点很重要,才是我最看重的。” 薛源越发的佩服薛翎,“三妹果然料事如神,竟然能猜到这些。父亲提及数次,让我重新制定账册,我想起我应了你的,好好的比试,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实力,哪怕还有欠缺也没关系,你帮我,我不想骗你。” 这是薛源真实的想法。 薛翎听了有些动容。 和上一世不一样,她再也不是孤军奋战, 薛翎温言道,“今日一事之后,以后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二叔也会学着尊重你的看法,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薛家,也是你们的薛家,不只是要靠我一个人,也要靠你们没一个人的力量。” 薛源忙说道,“三妹放心。我会好好的学的。虽然,能力有限,也不会让三妹一个女孩子担着一切的。” 薛翎看过去,薛源的眼神刚毅了许多,她想起方才提及账册有遗漏的话,二叔暗中责怪,薛源也不曾退缩分毫,这样的性格薛翎十分满意。 “好,一起为了薛家努力。”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后悔 薛源走了之后。 丝雨问道,“姑娘,好厉害,你一开始就已经猜出结果了吗?可是,如果,大公子也私自留下银子,或者说,二公子也把多出来的银子上交了,您会怎么选择。若是如此,岂不是很麻烦。” 丝雨边说着,边给薛翎递上了一杯茶水。 薛翎接过来,毫不在意的说道,“不难选择啊,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定要选择大哥,我也从来就没有一定要针对三房,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自己做出这样的抉择,这结果我虽然猜测到,但是” 薛翎的神色淡然了许多,继续说道,“我从来想要的只是一个帮手而已,就像我对着长姐说的,不是二房就是三房,一个家族,就这么几个血亲,没有其他的抉择,我一个人终究是能力有限。至于是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丝雨说道,“姑娘不是想要和三老爷三太太清算吗?若是二公子果真考核通过,你也会选择他吗?” 前世和今生,已经被她切割,她不是前世那个薛翎了,以后的路也不一样了。 想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就必须按着她的规矩来。 “父是父,子是子,我一向分的清楚,不过如今看来,有父必有子。” 丝雨点头,“不过姑娘说得对,虽然二公子更加聪明,但是我看这样大的事情,二公子连三老爷,也敢瞒着,这性子,以后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大公子为人老实些,也省心一些。” 薛翎感叹道,“你说的不错,就单单这一次账面,我已经核对过两遍,大哥有四百两银子的出入,这是账目上原有的,他如实保留了。而二哥那一本账册看不出任何痕迹,二哥一向聪明,又是三叔亲自指点,如今他小小年纪,连三叔都瞒着,实在是叫我刮目相看,不过这一次,不需要我来动手,三叔自会好好的教育他。不过” 她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但是现在事态的走向我很满意,二叔商人重利,我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管家。而二婶婶心如死灰,再也掀不起风浪来,至于长姐,我并不会放在眼底。现在只有三叔一家,” 她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如今对三叔而言,一双子女纷纷犯下大错,必然方寸大乱,对我来说,正是好时机,我现在什么都不必做,等着三叔主动来找我。有些事情,是该好好的清算了。” 她说着最后一句话都时候,声音透着一股阴郁。 却说,薛寄蔓蔫蔫的回了院子。 邱氏在屋子里,等的焦灼,听到声响,便迎了上来,急急的问道,“比试结束了吗?怎么样?阿昊胜了吗?” 问出口的时候,她看着薛寄蔓的样子,心便一寸寸的凉了下去,儿子是她最后的希望,如今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模一样,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没有胜吗?那账册我也瞧过,没什么问题啊,阿翎全然否决了,总要有个理由,几位长老也在,她说不行就不行?” 薛寄蔓抬起头看着身后心虚的薛昊,气不打一出来,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你告诉你娘,为什么不行?” 这一巴掌极为用力,薛昊几乎被带倒在地。 邱氏心疼儿子,上前两步将薛昊虎仔身前,道,“你和阿昊置气做什么。” 一面吩咐丫头,“先带公子下去,敷一下脸,等会肿起来怎么办?” 薛寄蔓怒吼一声,“就让他给我站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邱氏发觉一些不对劲,起身说道,“到底为何?你做的账,便是我也找不出一丝半点的差错,阿昊是我们一手教出来的,你又亲自检查了一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邱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依我对阿翎的了解,她的确心思很重,但是当着这么多长老的面,应该会以理服人。” 薛寄蔓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薛昊,“阿翎倒是以理服人,只是咱们这个不成器罢了,你去问你自己的好儿子,到底出错在哪里?” 薛昊后捂着脸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邱氏急得不行,“到底怎么了?你直接告诉我,我受得住。” 薛寄蔓冲着薛昊怒吼一声,“你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说吗。那五千两银子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五千两银子?”邱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你是说,账目有五千两银子的出入?不对,阿翎多给了五千两没入账,被,” 她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说道最后的时候,整个人心都凉了一大截。 薛寄蔓说道,“你猜的不错,阿翎故意让二叔在支出的时候,多支了五千两银子,多出这么多的银子,这账做平了才是见了鬼了。这丫头果然暗地里使阴招,我就说,她怎么从来也不过问,我只是没想到二叔居然也帮着她瞒着,我更没想到,” 他一拍桌子,看向薛源的时候,眼睛里的怒火能将人吞噬殆尽,“多出来五千两银子,你居然一声都不吭,你老实交代,这银子哪里去了。” 邱氏跌落在椅子上,脑子里想起来薛老太太对她说的话,“我知道你心疼阿莲,怨我狠心,你可知道,阿莲这孩子终究是,” 薛老太太神色无奈,唤了一个婆子,“你跟三太太说吧,一想起来我就头疼。” 那婆子正是这几日看着薛莲的婆子,“我听到两位姑娘在里屋说话,原来二姑娘知道许家和王府准备结亲。” 当时邱氏听到那话,倒吸一口凉气。 薛老太太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你把两个孩子教导的极好,可是这样的大事,阿莲都没有和你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孩子大了,做父母现在才开始管教已经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后悔2 邱氏听到薛老太太说的这一句话,犹如一瓢凉水兜头泼下,对薛莲的失望也从心底油然而生。 但是当时的她并不承认是自己的原因。 但是现在薛寄蔓的话让她没办法逃避,所有的问题被再一次展现到她的面前,逼着她去面对。 邱氏看着儿子,一股凉意从脚底而生,失望,后悔交织到了一起,两股不同的情绪缠绕着她,心像是被抽空了一半,心寒顿时笼罩着周身,这便是她一手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女,她张开嘴,声音都发了颤,“阿昊,为什么,” 双重的打击,她轻轻的闭上眼睛,还是问道,“我们家从来没有短过吃穿,你手里的银钱也从没有短缺过,五千两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算多,你为什么连我和你爹爹都不说。” 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满是无力感。 声音也低弱无比。 薛昊扑了过去,到底有些害怕了,方才在追忆堂,薛翎指出五千两银子的时候,他就慌了,现在更是害怕起来,他拉着邱氏的衣袖,“母亲勿怪,我真的不曾想到这是三妹故意设的局,叔祖父是分几次发放的,第一次所有的账目没错,第二次多了一千两,当时我手头正有些紧,就收下了,一开始很担心,看叔祖父没说什么,还时常对我夸赞有加,我这才落下心来,你和爹爹时常说起这做生意的门道,爹爹也经常提及这账册差价之事,我以为都是如此,并没有多想。” 邱氏闭上了眼睛,心里浮现薛老太太的一句话,“教育子女,以身作则,有时候,子女身上的错处恰恰能说明很多问题,你觉得他是一时之错,其实不然,有些已经潜移默化,难以更改,你扪心自问,你平日里的做法是不是也是如此,被她默默学了去,你不信,我便先说在这里,只怕阿昊也是如此,到时候你别来跟我哭,这些,你忙夫妻两个便自己受着吧。” 薛老太太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凉意遍布全身,她一句话也说不来。 相比之下,薛寄蔓已经气的浑身发抖。 “住口,”薛寄蔓指着儿子,一口气差一点背过去,“即便如此,你也该和我商议,而不是自作主张。” 薛昊被骂了,到底年轻气盛,心里不服气,犟着头说道,“父亲克扣账目的时候,可曾告诉过祖母,父亲自小就教我,不可世事与人言。难道不是吗?” 薛寄蔓一口老血差一点吐出来。 指着薛昊一句话也拿不出来,只觉得血气上涌,整个人都不好了。 邱氏看见丈夫被气成这样,有些慌了,连忙过来替薛寄蔓顺气,一面说道,“他说的没错,为人父母,以身作则,你我皆是如此,孩子们自然也一样,这不能怨他,得怨我们。” 薛寄蔓火气上冲,“怨我?他” 一个他字,却再也接不下去了,顿时哑口无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邱氏看向了二字,缓声说道,“告诉母亲,那多出来的银子呢?” 薛源说道,“替妹妹寄信打点也是需要银子的,平日里应酬也是需要银子的,花了一些,剩下的放在床头的小柜子里了。” 薛承敬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自有聪慧,他一直引以为傲,他原以为这一次十拿九稳。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万万没想到原因居然是出自于薛昊。 尤其当薛翎说出实情的时间。 他那一张老脸都没有地方安放。 所有的人都默认了是他贪了银子。 他甚至都是百口莫辩。 薛寄蔓一向脾气极好,今天快要压制不住了。 恨不得将薛昊轰出去。 邱氏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只对着薛昊挥了挥手,“阿昊,你先回去休息,我跟你父亲想静静的待一会。” 薛昊心里慌乱着,这才连忙退了下去。 邱氏看着儿子的身形百感交集,他端了一杯茶递给了薛寄蔓,尽量让自己稳定下来,“爷,事情已经这样了,先喝杯茶消消气。” 薛寄蔓并不接,“实在是喝不下去,” 一连的事情,如今,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儿子身上,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薛寄蔓越想越气,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那茶盏被砸的一声响,翻落在地,茶汤洒落开来,碎瓷片满地都是。 两夫妻谁也没动,外面的丫头知道里面的情形,谁也不敢进来收拾。 两人说也没有说话,不知道静默了多久,薛寄蔓才说道,“这一次,阿翎固然使了计,但是也要阿昊行得正坐得端才行,我最气的就是他连我们也瞒着。” 越说越是耿耿于怀。 邱氏亦是久久不能言语,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一家才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不知不觉的,一步一步的走上绝路,她仔细的思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开始走错了的。 好像是大伯过世之后,和阿翎对阵开始,每一次都落了下风。 她说不上自己出错在哪里,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现在已经回天乏术了。 面对薛翎,她第一次有了认命的感觉。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邱氏说道。 “怎么不重要,”薛寄蔓立刻反驳道,“若不是阿昊自作主张,怎么会这样,明明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点。 邱氏摇了摇头,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可是那一点点已经成了他们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叹了一口气,“爷,一步错,步步错,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点上,与其去追究谁对谁错,不如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邱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那个出身,自小在|邱家过惯了苦日子,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反而有限难以适应。 “现在怎么做?”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后悔3 薛寄蔓终于开口问道,“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做?” 邱氏沉默片刻,再一次将手中的茶水递给了薛寄蔓,“自我嫁到薛家,成为你的妻子,咱们两人,一向是夫妻一体,一直是患难与共。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如今本来好日子到了头,没想到一下子被打入原型,爷,现在你我很被动,不是说我们怎么做,而是,” 她无奈的说道,“而是阿翎想怎么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薛寄蔓倒吸一口凉气,“当初大哥接任家主的时候,我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何,我看见阿翎,就觉得心里发虚,今天气极暴走,又跟她闹了一遭,这丫头不是个好惹的性子,接下来会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 他再一次推开了茶水,笑得苦涩,“我现在只想喝酒,这种茶水我不想喝。” 邱氏却不理他,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下去之后,才渐渐的平稳下来,“这些年,咱们隐忍,为了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只是没想到大伯过世之后,反而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远,爷,对不起,是我没有教好一双儿女,给你拖了后腿,你若是难过,要打要骂随你都好,别一个人生闷气。” 邱氏这样说来,薛寄蔓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闷闷的说道,“这事怎么能怪你。这些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一次,是我们轻敌了。” 薛寄蔓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阿翎比我想象中的强太多了,这丫头比大哥再世之时,还难对付。”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了服气的感觉。 “我从前只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能成多大气候?如今想来,是我们错了。” 邱氏也点头说道,“爷,论起巫术,阿翎的确是天资出众,我和爷一样,到底是轻敌了,阿翎的确是不能以常理论断。” 她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越发的闹心,索性把心底的事情说开,“爷,这一次纵着阿莲闹一次,我也是想试一试,若是阿莲真的成功嫁入王府,咱们一家也有了依靠,就算您做不了家主,咱们也可以提出来分出去单过,我是真的没有料到王爷有别的打算,更没有料到阿莲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这一次是我思虑不周,如今王爷这一条路也完全被堵死了。” 邱氏说的这些,眼眸之间略显沮丧。 薛寄蔓看在眼里,说道,“竟还有这事?那我们以后怎么办,阿翎这性子,几乎是油盐不进,和大哥全然不一样,大哥至少还心慈手软,顾全手足骨血之亲,阿翎她,” 他摇了摇头,“阿翎这丫头,行事果决,做事有些狠劲,全然不留半分余地。” 提及大哥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之中有些许的感慨,“我一开始,真的没想过会害了大哥,本来只是针对那个孩子的,后来知道大嫂所生的是个女娃娃,我已经很后悔了,也不知道如何就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这些年,咱们对阿翎和燕儿也算是疼爱有加,多少也能弥补一下。” 他抓住了邱氏的手,“大哥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他问邱氏,“这些天阿翎准备比试,一直没什么空闲,你说现在她会不会继续测查当年的事情,如果我和她解释,她会听的进去吗?” 邱氏摇了摇头,“换了是我,我也是听不进去的,阿翎把燕儿看的多重要,那天比试的时候,你还没看清楚吗?她不惜与整个家族为难,也不愿燕儿有半分伤害你和我对她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薛寄蔓想起那一日为了薛燕是否伴乐之事,薛翎大发雷霆的事情,当时他还和族中几人提及此事,最后一致认为,还是尽量不要惹薛翎动怒。 “所以,我才慌了阵脚,”邱氏说着悔不当初。 两人对视,久久不能平静。 邱氏站在了薛寄蔓的身后,用手抚着他的背部替他顺气。 “爷,我想过了,木有根,水有源,这个事,就算不是因为阿翎,也的确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婆婆说的不错,终究是怪你我。” “你?”薛寄蔓说道,“你也这样觉得吗?” 邱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重重的点头,“爷,我是一个女人。说句实话,一双子女皆是如此,实在是叫我失望,婆婆说出是我教女无方,我一直是不承认的,现在看到阿昊也是如此,我才终于不得不承认的的确确是我们的问题。” 薛寄蔓听了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信,” 薛寄蔓说着,沉闷了许久,才继续开口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摆在他们面前似乎已经成了一条死路,抬眼望去,毫无出路。 邱氏看着他,“我只是很想知道,阿翎想要的是什么?她是个聪明人,我觉得她如果只是单纯的报复,不会这般行事?她绝不会给我们留下余地?” 薛寄蔓心底燃起一点点的希望,“你是说,还有余地? 他看着邱氏,不可置信的摇头。 邱氏点头,“爷,我觉得阿翎费这么大劲,绝对不会就这样,她定然是有所图的,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说,我估摸着,她想等我们主动去找她,我的意思是,今天你抽空你去见见阿翎,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咱们真的耗不起了。” 薛寄蔓听邱氏也这样说,到底是泄了气,“你说的没错。那现在该怎么办?真的要去见见阿翎吗。你不知道,今日,我当时火气上来,说话极冲,句句都是针对阿翎,现在去和她说话,只怕有些难处,到时候说话,也难免有些疏漏,弄巧成拙,不如你去见见阿翎,探探她的口风。”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劝慰 薛寄蔓一想起薛翎,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瑟缩之感,说着带了一丝哀求之意,“你一向比我思虑周全,你去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她是女孩子家,你也是女人,容易揣测一些,不像我五大三粗的,就算阿翎说了什么,只怕我也没法子会意。到时候其实误事。” 邱氏先是叹了口气,“爷,阿翎如何算得上一个女孩子,她这性子,别说咱们家几个小辈,便是您,便是大哥在世也比不上,” 话虽如此说,看到丈夫一脸抗拒的样子,想着夫妻两个总要有一个去说,邱氏一想起薛翎油盐不进的样子,就觉得头疼,但是两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退让了一步,说道,“我仔细的思虑过了,若用从前对付大哥的法子肯定是不成的。这丫头是个狠角色,讨好,用计,只怕都不行,不如开门见山的和她谈条件,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然后尽量满足了就是。” 薛寄蔓越想越觉得无奈,“你是说要我们求她?不行,她现在来势汹汹,摆明了不想放过你我,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实在不行,我们去不求求找王爷?” “王爷?确定找王爷有用?” 这样一句话,让薛寄蔓顿时泄下气来,“如今去找王爷,等于找死,罢了。都怨阿莲,” 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心里就跟生了一根刺一样。 他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这事只能辛苦了,不管我说什么,那丫头都能一句话给我堵回来,你比我聪明,你先探探她的口风,我们再找些对策。” 邱氏心里已经愿意了,不过还是说道,“邱老爷子给了阿翎那块坠子,你当是为什么,那就是给我看的。自从阿翎拿了那一块坠子,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虽然当时老爷子没说什么,但是爹娘在邱家,我现在哪敢轻举妄动。爷,咱们夫妻同体,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对着阿翎,我心里也没有底,只能尽力而为。” 薛寄蔓一想到这里就头大,“那丫头脑子里有一百零八道弯,我是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娘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去探探她的口风就好。不管结果怎么样,我自然不会怪你怨你。” 邱氏脑海里浮现自己为了薛莲去的那一次,心里就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但是咬了牙,到底还是应了。 “罢了,我先去劝劝阿莲,等晚一些再去看看。” 天色渐晚。 邱氏深吸一口气,踏进薛莲的院子,丫头迎了上来,看到邱氏,面上一喜,“太太总算是来了,自从三姑娘那一日来过之后,姑娘就不吃也不喝,一直闹着要见您和老太太,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你看看,怎么办?” 邱氏心里很复杂,她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见女儿,但是如今这形式,子女同时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总是要保一个的,薛莲这样子是保不了,不如索性好好的规劝她,“开门吧,我进去看看。” 推开房门,地上一地的破碎瓷片,邱氏怔了一下,薛莲这些年是最叫她省心的一个,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 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些愧疚,交织着责备,说不上具体什么感觉,邱氏推门进去,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看着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丫头,“为什么不收拾?” 那丫头瑟瑟发抖,“姑娘说了,不许收拾。” 知女莫若母,邱氏自然知道女儿此举就是为了让自己一进来,看见了之后心软。 她摇了摇头。 薛莲已经抬起头,看着邱氏,笑的戚然,“我以为阿娘不会来见我了。” “你们先下去吧。”邱氏避开地上的瓷片,走了过去。 “阿莲。”她唤了一声。 薛莲逼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薛翎说的是真是假?阿娘,你告诉我。” 她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可见这个问题已经搁在心底很久。 “是真。”瞒不住,邱氏也没打算瞒。 一颗心一直绷着,到了此时此刻,薛莲终于绷不住了,她嘶喊道,“为什么。阿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 她看着邱氏,目光皆是凉意,“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邱氏没说话,看着女儿哭的稀里哗啦,听着她的质问,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世子爷和许家准备定下婚约,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薛莲哭的兴起,听到这一句话,刹那间停了下来。 邱氏说道,“阿莲,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些年也十分的有主见,一般的事情,我都随你做主,这样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薛莲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 “你哥哥说替你寄信,需要花钱打点,他扣下了巫医堂账目下的银子,这事你可知晓?” 薛莲有些心虚。 邱氏便知道自己猜的对了,不过,她已经无力苛责, 邱氏说道,“罢了,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想多问了,这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阿莲,嫁妆方面,你可以尽量的提要求,我去和老太太说。这几日,会有人过来替你量体裁衣,婚事越快越好。你自己心底有个数。” 说出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很大的力气。 薛莲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 自小到大,母亲开口的时候,她便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只是等了几日,最后依旧是这个结果,她一时之间还是觉得接受不了。 邱氏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女人的命运便是如此,我以前就对你说过,已经无法更改的事情,就不用再纠结,不如好好的想一想,如何尽力去争取最大的利益,与其哭哭啼啼,不如好好的思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相逼 邱氏心里咯噔一下子,她心里是担忧的,只是苦笑着说,“怕,怎么不怕,只是,怕也要来,不是吗?阿莲她已经,”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 薛翎接过话来,“我知道二婶婶从姐姐住处过来,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想来二婶婶已经说服了姐姐。婶婶这是拿这件事来当做向我赔罪的筹码,换取替二哥说情的机会?” 被薛翎戳中了心思,邱氏没有否认,只是笑的无奈,“果然一切都在你的估算之中。你说的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我不肯承认,阿莲也的确是手背上的手,终究是比不得阿昊的。” 她看着薛翎,小小的年纪,对人心看的过于透彻,便是她,也是自叹不如。 忍不住感叹道,“大伯在世之时,都不如你运筹帷幄,洞察人心,阿翎,我真心的服气了。” 薛翎淡然的说道,“婶婶说的不对,并非爹爹不能洞察人心,您以为他不知道吗?” 她淡淡的看了邱氏一眼,邱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爹爹只是输在心软二字上,所以,为了不步上爹爹的后尘,我绝不心软。” 邱氏看着她,笑的苦涩,“我自孩提之时,就明白一个道理,当一个人站的很高,必有过人之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阿翎,当年的事,我和你三叔会给你一个解释,但是这些和你哥哥无关,他是无辜的,我们不求别的,只求能给他一个活路。” 薛翎说道,“婶婶错了,薛家上下,没有真正无辜之辈。我若是稍有不慎,岂不是坐以待毙,爹爹走过的路我不会走,我现在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邱氏听到薛翎意有所指,又缕缕提到心软二字,便知道薛翎很难松动,绝望之余,她脑海里冒出几句诗词来,思虑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说道,“阿翎,你学问好,我记得有一句古诗,想请教你是何意?” 薛翎的眼波动了动。邱氏眼底的含义,她看得清楚明白,这两句诗大约是什么,她已经猜测出来了。 薛翎轻启朱唇,“婶婶说说看。” 邱氏深吸一口气,说道,“煮豆燃豆萁,豆在斧中泣,后面两句,我记不太清了。” 果然。 薛翎抬起眉眼,眸中更显幽森,她并不在意,缓缓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念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一连念了几遍,听的邱氏有些发毛。 薛翎继续说道,“其实,即使婶婶不问我,我也想请教婶婶这一句话,手足之情,利之一物,二者孰轻孰重。” 她用了反问的语气。听在邱氏耳中,有一种压迫之感,邱氏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这一句话问错了。 薛翎又逼问了一句,“难怪婶婶要问我,若是婶婶和三叔懂得这一句话,爹爹就不会过世了,如今的我也不会成为薛家的家主,我只是薛家的一个姑娘,是你们的晚辈后生,等到及笄之年就被会嫁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了薛家的家主,婶婶也不必这般面对我了。” 她讽刺性的一笑,“婶婶大约忘了,爹爹还再世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 邱氏当然记得,一个人前后反差太大,总会给人难以忘怀的印象。 她的脑子里浮现着薛翎从前的样子,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样子,虽然排行第三,对几个姐姐也是多有相让,那时候,她如何想到有一日,薛翎会变得这样咄咄逼人,让她不敢直视的样子。 邱氏有些许的恍惚,还是没法子将记忆里的那个温和的女孩儿和眼前让人生畏的家主重叠在一起。 明明是一样眉眼,明明眼前的少女依旧透着一股稚气,但是整个人的气势全然不一样了。 薛翎继续说道,“婶婶忘性真大,对着我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可有扪心自问过,当初你们所作所为,可有半分顾念手足之情,你和三叔觉得我今天冷然无情,不顾及骨血情深,却忘了我今日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婶婶若是不记得,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燕儿为何体弱,爹爹为何病逝,当初阿娘房里的香料从何而来,你们当初不留活路的时候,可有半分顾念手足之情。” 薛翎语气平和,但是已经站起身来,每说一步,就逼进一步,邱氏退无可退,整个人屏住呼吸,甚至不敢接话。 薛翎拍了拍衣袖,停住了脚步,“婶婶,你仔细想想,爹爹过世之后,我可有一次主动招惹过你们,哪一次不是被动反击的,念着骨血至亲,我已经格外的手下留情了。我今日若是当真不留情面的出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薛翎字字句句透着寒意,叫邱氏不寒而栗,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有自大的嫌隙,但是薛翎一字一句的吐出来,她就觉得这丫头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觉得今日过来见薛翎,有些草率了。 心里十分清楚薛寄蔓不愿意来见薛翎的缘由,平心而论,她也不愿意面对薛翎。 早知道,应该拉着薛寄蔓一起过来,两个人一起,也不至于像现在这种孤立无援。 邱氏勉强挤出笑容,“阿翎,我只是想和你说,同为一家人实属不易,你想要什么,我和你叔叔都会尽量满足,求你看在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上,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我和你叔叔也不求其他,能有一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她看薛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说道,“这一次,我们阿昊也是输得心服口服,他的确是应该教训一番,阿翎,你能夺得巫主,大伯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还有,” 她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叠银票,“这是六千两银子,补上阿昊私自收下的银子,你先收下。”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解释 薛翎的视线轻撇了一眼,六千两,多出了一千两,对于邱氏来说,这算是亏了血本,不过她并没有接。 邱氏说道,“阿翎,这一次的的确确是阿昊不对,你别往心里去,我和你三叔已经教训过了,你看看,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薛家家大业大,阿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三叔的意思是,以后也不会插手薛家的事情,我也一样,只等着阿昊娶妻生子,我就安心的含饴弄孙。” 邱氏的语气十分的和缓,和平日里不一样,邱氏本就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如今更是言语谨慎。 薛翎等的也正是这样一句话。 不过她并不急,“三婶婶过誉了,其实二哥这一次输的有些可惜了,论聪明能干,他的确是胜过大哥许多,只是这样聪明,却心术不正,叫我怎么用的放心,婶婶也知道我是一个女孩子,所能仰仗的只有两位兄长,但是二哥这样重利,叫我防不胜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邱氏有些微的尴尬,“阿翎说的哪里去了,一家子骨肉至亲,无非就是一点微薄之利。在者,我和你保证,” 她咬了咬牙,又加了八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连同方才的六千两,一共有一万两,一起推了过去。 “阿翎,这事情,是我们阿昊的错,算是婶婶给你赔罪。以后阿昊若是再犯下这样的错处,我们双倍赔偿。” 薛翎看了一眼银票,知道这已经是邱氏的极限,她并不肯收,“这一次所有的账面,我已经是交给二叔祖父的,婶婶补给叔祖父就是了,这个钱,我不经手。” 邱氏看薛翎这样一番油盐不进的样子,越发的焦急,“阿翎,婶婶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说,你有其他的想法。直说就是。” 薛翎淡然一笑,“利之一物,叫人趋之若鹜,只会得寸进尺,哪里会半途收手,婶婶也算过来人,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邱氏泄了气,苦笑道,“我这一生,自幼时起,便是在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不过还没遇到阿翎这样的性子。看来,阿翎是果真不给一条活路了?我只是不懂,当时大嫂的事情,合族都参与了,为何阿翎只针对我们三房?” 薛翎笑意清冷,说道,“我从来不是因为那件事而针对三房,再说,我若是真想针对你们,多的是法子,而不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断一点财路就算了的,我已经看在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上,网开一面了,三叔三婶总要叫我看到一点的诚意才行。我想说的是,三叔和婶婶不要想着用家族和血亲的羁绊来束缚我,这些对我都没有用。” 薛翎含着笑说完这一句话。 邱氏再一次看向了薛翎,若是换一个人,邱氏早已经能估摸出意思了。 可是现在,她真的猜不出来薛翎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脑子里已经思虑一圈了,还是没有半分头绪。 邱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翎,我今日过来,自然是有诚意的。你只管说,我听着就是。” 薛翎终于切入正题,“好,那我就说的明白点,爹爹当年的事情,叔叔和婶婶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邱氏心底一惊,她的确是隐隐的猜到是因为这个,但是亲耳听到,便知道这是一个死局,所以就算她猜到,还是不敢主动提及,兜了一圈,薛翎还是饶了回来。 她本以为薛翎逼得薛寄宏交出店铺,这事就已经过去了,毕竟是一家人。 总不能赶尽杀绝,而且这事已经过去那么久。 薛翎明白邱氏心中所想,主动说道,“婶婶不会以为三叔交出店铺,这事就已经过去了吧?上次我要去北地,回来之后,准备巫主之试,一直没时间来仔细的与三叔盘算,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事关爹爹和燕儿两条性命,岂是三叔交出几间店铺就能过去的,爹爹已经过世,燕儿依旧受着病痛,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能保她到何时,婶婶知道我的性子,一向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我还没那么大度,这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邱氏看着薛翎。 从薛翎逼着丈夫放下手中管理的宿务的时候,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只是总是怀着侥幸的心理,对着薛翎的目光的时候,她说不上是一种什么心情,反而有一种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便再也不必提心吊胆的。 只是不知道薛翎打算如何清算此事。 薛翎看着邱氏,她是很钦佩这个婶婶的,比起三叔还要冷静几分,自己说起来,也不过是仗着多活了一世,又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不然,不一定能胜得过邱氏。 薛翎打量邱氏的时候,邱氏也在打量薛翎。 薛翎的神色依旧是平静淡然,语气也是寻常声调。 可是偏偏让邱氏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从前,她还想着,等薛翎参加巫主之试落败之后,或许可以用计谋煽动族老们将她换下来,即便短时间不可能,一年两年她也等得起。 慢慢筹划,一个女孩子而已。 但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比试的时候,她看见邱老太爷输在薛翎手中那心服口服的样子,她就有些泄气了。 面前的少女,是薛家唯一的女家主,如今更是成了江陵最年轻的女巫主,若是单单只有些巫术,也不足为惧。 可是这个女孩子心思细腻,还有着果敢决绝,心思狠辣,有着让人不容小觑的手段。 最让人忌惮的是,让人捉摸不透。 邱氏有些无力,“阿翎,这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什么样?婶婶说着,我听着就是。”薛翎拨弄着指甲,她一直等着一个解释。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搪塞 当年的事情,薛翎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当然就算是查,她也能查的出来。 但是她也需要一个说法。 邱氏满肚子的说辞,对着薛翎一双清亮的眼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翎,”邱氏张了张嘴,只喊了两个字,便住了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薛翎见邱氏这般,便开口道,“婶婶没什么好说的吗?当年的事情我不信婶婶不知道?婶婶嫁入薛家之后,祖母对婶婶一直信任有加,三叔更是对婶婶言听计从,这些年,婶婶八面玲珑,阿娘也对婶婶毫无防备之心,当年阿娘生燕儿的时候,曾提及婶婶多有照顾,若说婶婶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邱氏想否认,却无法否认。 她当然知道。 “阿翎,事情,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薛翎早已经料到,笑了起来,“当年的事情我必然是要查一个水落石出的,我只是想要一个交代而已,婶婶却和我提难处,婶婶明知道我不想听这些,既如此,三婶婶请回吧,回去跟三叔说,与其等我主动查出来,还不如早些主动交代。” 邱氏叹了一口气,“阿翎,那时候,我嫁过来时间也不长,你三叔虽然尊重我,只是家里有些事拿主意的都是你三叔,我不否认我知道此事。” 薛翎眨了眨眼睛,“三婶婶是个爽快人,我知道三叔很尊重三婶婶,也知道很多时候,三房都是婶婶在出谋划策拿主意,不过,三叔是一家之主,若遇到这样的大事,最后拿主意的是他,我也并不否认,不过我没看到婶婶的诚意,今天我本来是打算开门见山的和婶婶说上一句话,如今看来,咱们也不必细说了。” 邱氏笑的十分勉强,有些慌了,说道,“阿翎,我想和你说的是,我和你三叔从来没想过害你爹爹。我们只是,只是” 她暗叹一口气,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当初的选择,能换来心中所愿也就罢了,如今却将自己一家陷入两难之际,这一种悔意便从心底暗生。 薛翎看在眼底,十分的感触。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会生出悔意,多半是觉得得不偿失。 “婶婶想说的是,你们一开始只是想让母亲无法剩下男胎,这样就可以让二哥过继在父亲名下,你们所求的是薛家家主之位,并没有想过要父亲的性命。” 邱氏正要点头,薛翎轻哼一声,“很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一件事影响着另一件事,不管你们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最后父亲都是因为此事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吗?” 邱氏本来准备点头,此事却已经僵在了原地。 薛翎继续说道,“就像现在,三叔三婶一直与我僵持,而耽误二哥的前程,你们想过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邱氏倒吸一口凉气。 “我早就知道你们有你们的难处,就拿三叔来说来说,” 薛翎说道,“三叔出生之后,便养在了祖母名下,自幼亦是同父亲一般尊贵,可是嫡庶终究有别,这其中的细微差别,也许爹爹不知道,但是三叔却是体会最深的。” 邱氏心底一惊,薛翎出生嫡系,自幼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竟也嫡庶的差距?薛翎继续说道,“而三婶婶出生旁系,在一个大家族底下讨生活,人情冷暖,必然体会的十分真切,别人或许不了解三叔这种尊容背后的心理落差,但是你却能感同身受,这也是你进门之后,能够很快的取得三叔的信任,并且让他对你言听计从的地步,所以,” 邱氏背后一阵寒凉,看向薛翎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 薛翎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所以,当年之事,三婶婶绝不是局外之人,那么今日,我既然决定清算,也绝不可能只针对三叔一个人,三婶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说起来,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 想起前一世的不甘心,这一生都要画上一个终点。 从始至终,薛翎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神色都是平静如水,只是眼波之中偶尔流露出的一点点凌厉之色,还是让邱氏心理抖了一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薛翎对阵。 当时自从在祖宅开始,没有哪一次,她是占了上风的。 但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叫她毛骨悚然。 薛翎静静的坐在哪里,让她有这样一种感觉。 “阿翎,当年的事情,一开始我和你三叔从来没有想对你爹爹出手,后来的事态不过是是始料未及,我们的确是有错,所以任你处置,放了阿昊,他是无辜的。” 薛翎轻声的笑了一笑,“利之一物,叫人趋之若鹜,世人为了利,六亲不认,伤害他人,却不许被伤害的人报复,这又是一个什么道理。” 邱氏被薛翎问的哑口无言,如果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会十分钦佩薛翎这样的性格,可是薛翎现在针对的是她,她不得不反驳道,“阿翎,你一向聪明,为何做这些糊涂事,你刚刚得了江陵巫主之位,就拿至亲出手,别忘了,你可是百年以来唯一以女子之身担任的巫主,不仅仅是前无古人,更是后无来者,不只是整个江陵,便是合国都在看着呢,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真个江陵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人崇拜与你,一旦你犯下错处,带来的舆论也将是双倍的,你确定你要因小失大?” 薛翎站起身来,邱氏比她想象的聪明几分,可是这样几句话,却也触碰到她的逆鳞了。 名声? 因小失大? 舆论,这一切都是她前世亲生经历过的。 却也是她埋葬心里过往的伤痛。 正文 第三百章 无奈 薛翎笑了起来,前世她为了名声二字,力求做的极致完美,最后也不过是身败名裂。 那时候的她过于在乎,反而叫自己受了限制。 现在,名声,她依旧想要,不过,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被限制了。 薛翎倒是有些佩服这位三婶婶了。 三言两语,就找到了突破点。 只可惜,这些对她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别说是名声,便是权利,财富,她也能弃之如履。 “婶婶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薛翎眼眸阴翳了几分,“若能保下燕儿的一条命,便是舍下我手头的一切,我也是心甘情,若是燕儿活不下来,” 她看向了邱氏,“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你和三叔之中,至少要有个人偿命。”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轻描淡写,稀疏平常,听在邱氏耳中,却是毛骨悚然。 邱氏心里一窒,几乎忘了呼吸,“阿翎,你还小,一旦粘上血腥就回不了头了,何必为了当年的过往,为难自己?” 薛翎低声细语,“我来到这里,就没打算回头。” 邱氏不解何意,却也听懂了后半句,薛翎心意已定。 薛翎继续说道,“不过现在还早,只要燕儿还活着,一切都好,我若是婶婶,定然会日日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燕儿早日康复。” 良久,她指着桌上的一只白玉瓶子,“婶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邱氏这才发觉桌上有一只瓶子。 这是薛家常用来分装药物的白玉瓷瓶,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见薛翎问及,便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并不简单。 邱氏本能的后退了几分。 “是,蛊虫?”她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错,婶婶果然聪明,” 薛翎拿起白玉瓷瓶,向着邱氏推进了几分,“婶婶莫怕,蛊虫在薛家本是常见,三叔擅于饲养蛊虫,婶婶怎么会害怕。” 邱氏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三叔资质平平,如何比的上你,阿翎莫要说了。” 薛翎把玩着手中的瓷瓶,“薛家蛊虫并不多,被列为禁物更是少之又少,婶婶不好奇这蛊虫叫什么名字吗?” 邱氏心里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是问道,“叫什么?” “叫做噬心蛊。婶婶耳熟吗?” 邱氏一下子变了脸。 果然如此。 薛翎继续说道,“婶婶莫怕,这是从爹爹心口处取出的,已经没有多少活性了,” 邱氏听到是从薛寄远体内取出,倒吸一口凉气,苦笑道,“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阿翎果然能忍,你藏的好深啊。” 薛翎点头,“不错,我为了不打草惊蛇,等了等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已经等了好久了。” 她打开白色的瓷瓶,将瓷瓶翻过来,掌心一直细小的蛊虫,几尽透明色。 “这噬心蛊温和,但是一旦进入人体,便寄居其中,天长日久,损五脏,侵六腑,心脉受损,难以救治。故名噬心。” 她的眼眸淡弱了几分,“江陵王百般试探,问我可知晓爹爹的死因,被我搪塞了过去,不错,我自然是知道的,一早就知道了。” 邱氏说道,“你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告诉江陵王。” “不怕啊,”薛翎说道,“这只蛊虫,便是害死爹爹的罪魁祸首,我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世人如何知道真相?” 邱氏慌乱的站起身来,急急忙忙的往后退。 她迫近一步,“三婶婶,你说你能熬过几年?” 邱氏整个人都崩了起来,“阿翎,不要冲动,我就是说说而已。” 薛翎的神色黯然几分,“若是依着我的性子,真的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很想看看你们痛苦的样子。” 不过。 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蛊虫,我亲眼见到爹爹和妹妹饱受其苦,痛不欲生,我再也不希望其他人金火速一次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邱氏的身上,笑的苦涩,“即便是你们,我也不愿意,” 薛翎笑了笑,“就当你们幸运吧。” 邱氏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应该让丈夫前来见薛翎。 “不过,这对你们来说,是幸,也是一种不幸,婶婶猜猜看,燕儿每发作一次,我就会想起你们当初的所作所为,燕儿死生难料,我心里难过,看着你和三叔好好的活着,我会是什么一种感觉。” 整个屋子里沉闷的像是一个囚笼,邱氏感觉呼吸不过来了,她终于说道,“阿翎,” “我现在实话说出心里的想法,就是想告诉婶婶,若要报复,我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就像你们当年一样,如今,我只有两个要求,其一就是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她看着邱氏狼狈的样子,说道,“让三叔过来和我说,三婶也一起过来。” 邱氏松了的一口气再一次提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敢反驳薛翎,“好,我回去就跟你三叔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次,她才是刀俎。 因为不在乎,所以,便不会受制于人,但是邱氏不一样。 即便如何冷静,如何理智,邱氏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弱点便是子女。 薛翎笑问道,“二姐和二哥之间若是只能保一个,三叔三婶会怎么选?” 邱氏有些讶异,随即黯然伤神,“阿翎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抉择了吗,我已经,” 她说的艰难无比, “我已经跟阿莲说好了,她会安安心心的出阁。” 薛翎早已经料到。 邱氏言语充满了无奈,“你说的是对的,就算手心手背的都是肉,但是手心和手背也是不一样的。”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抉择 每个做父母的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一碗水端平,就好像她们从来也不愿意承认一样。 邱氏做出选择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就想知道婶婶能为二哥牺牲到什么地步?” 邱氏何其警觉,“阿翎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三叔听婶婶的,我只想和婶婶做个交易。” 邱氏知道薛翎没那么好说话,不过她没有任何选择,只是听到交易二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得问道,“什么交易,阿翎说的仔细一点。” 薛翎说道,“今日叔祖父也来和我说过薛家也算有些家业,这薛家的庶务只靠大哥一个人,肯定不可能的,我用二哥的前程来跟婶婶做个交易?不知道这个筹码,婶婶动不动心?若是我满意了,前程往事一笔勾销,日后只要二哥乖巧听话,我保他前程无忧。” 邱氏听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一句话,不由得心里动了动。 她勉强笑道,“阿翎这话说的,你如何保证?” “很简单,”薛翎说道,“二哥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只要我愿意给二哥一个机会,三位叔祖父自然是盼着家和万事兴,必不会再反对,二哥聪明,又有叔叔婶婶帮衬,前途不可限量,至于二姐,女儿家无非就是依赖父兄,又有什么…好愁的。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我心存报复,也只是单单针对叔叔婶婶,不会搞连坐那一套。” 邱氏闻言,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似在思索,抬眼看了薛翎一眼,薛翎越说的这样稀疏寻常,她知道事情越不会简单。 她心里盘算着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心里隐隐的生出几分杀念,如果,薛翎不在了,这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 没有了薛翎,族老们肯定会支持薛源成为新的家主。 在家族利益面前,从前那一点点的污渍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这样想着的时候,邱氏握住了拳头,熏香是不能用的,薛翎年岁小,体质弱一些,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邱氏这样动了邪念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杀意。 薛翎自然在第一瞬间就感觉出来了。 她只是淡然的撇了一下,便毫不在意的转过头去,继续说道,“换句话说,我手里的证据只要流传开来,二哥这一辈子也不用指望什么出路之日。也就是说,就算是我,” 她抬起头看向了窗外,已经入夜,窗外的天空繁星点点。 “就算是我见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我也有法子让薛源身败名裂,此生无望,婶婶敢不敢试一试。” 她回过头来,目光如炬,带着挑衅之意。 邱氏看着薛翎,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一番对峙之后,她终于败下阵来,说道,“阿翎,说什么玩笑话,你年纪小,日后必能长命百岁的。” 薛翎淡然一笑,“哦,我还以为,婶婶方才想要我的性命。” 邱氏笑的尴尬,“怎么可能。这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径,我还没有这样蠢笨。更何况,阿翎是个聪明人,一旦阿源那样的事情传了出去,先损耗的是薛家的颜面。到时候头一个不依的必是各位族老。” 薛翎感叹道,“明知道蠢笨,还是动了这样的念头,我很佩服婶婶,二哥的事情一旦流传出来,丢的的确是邱家的的脸面,不过,二婶婶有句话错了,我从不在乎薛家的颜面,到时候二哥这一生可算是毁了。” 邱氏脑海里并没有纠结太久。 她苦笑道,“阿翎布局这么久,下了这样大一盘棋,从巫医考试就开启布局,到了现在才开始收网,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提出来的要求肯定不简单,你先说说看,要我们做什么?如果太难,就算是要了我们的性命,做不到也没法子。我不信你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要求。” 既然切入正题,薛翎便说道,“当然,三婶婶果然聪明,这事情说起来,难也不难,但是也的确不简单。” 邱氏说道,“你别卖关子了,我想知道你的要求。” 薛翎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三叔私下里和江陵王是有盟约的,如今,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即使我要三叔断了这盟约,帮着我一起,去揭穿江陵王的阴谋,如何?” 邱氏心里一惊,“阿翎,得罪江陵王,对我们又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到时候不止你我,整个薛家都是幸免于难。你疯了吗?” 疯了吗? 薛翎冷笑, “婶婶,我和爹爹的性子不一样,爹爹心软,对于手足同胞,从来不会用计,而我不一样,既然如今三叔三婶想在我手底下求一条生路,就要拿出一点诚意来。我不想听到那种否认的声音来,我既然提出这一条要求,自然已经确认了三叔和江陵王结盟的真实性,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既然开这个口,也必然是留了后招,不怕你们去高密,三婶婶爽快点,是否应允,好好思虑一下,明日和三叔过来,一起给我一个答复。” 邱氏被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翎,这算是什么生路,你这是断了我们这一房的活路?” “亲疏远近,三叔与我是嫡亲叔侄,如今,我坐上巫主之位,对江陵王来说,还有些许用途,三叔若是想两头讨好,在我这里是行不通。” 邱氏看薛翎神色坚定,便知道她这番话是认真的。 薛翎不想继续说,“婶婶请回吧,我不急,” “送客吧,婶婶什么时候和三叔商量出对策,随时来找我。” 邱氏离去的时候有些恍恍惚惚。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败落 “哦,对了,下次来的时候,请婶婶和三叔一起过来,少一个也不行,想要给二哥谋一个出路,总是要付出一点什么,不是吗?” 她的声音隐隐的传入邱氏的耳中,邱氏的脚步顿了一下,到底没有停下来。 回到院子里,还没有缓过来。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般,一直回响着薛翎的声音。 寒意席卷了周身,踏入院子的时候,她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薄薄的衣衫已经很汗水浸透,贴着后背的肌肤,她抬起头看向夜空,明明已经到了初夏之际,她忍不住再一次打了个寒颤。 脚步虚空,险些跌倒在地,几个丫头慌得过来,一把将她扶起,“太太,没事吧。” 邱氏摇了摇头,“无事。” 薛寄蔓如今并无当值,在家闲置着,自从邱氏出门,就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时心里有事,一直等着房中,茶水已经喝了好几盏了,一肚子都是茶水,心里却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薛寄蔓见邱氏迟迟不归,心里便盼着是否谈出一些眉目了。 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心里一喜,抬起头,看见邱氏垂拉着脸走进来,心里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落了下去,不过还是迎了过来,试探着问道,“如何,阿翎怎么说?不顺利吗?她一点也不松动,还是提出的要求很难?” 薛寄蔓看见邱氏一脸丧气的神色,心里越发的发毛。 心底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依旧有些不敢面对。 邱氏摇了摇头,“爷,我衣服有些湿透,我去换身衣服,再过来说。” 薛寄蔓心里七上八下的,已然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他说道,“咱们长话短说,我等会给你煎一碗汤药就是了。” 这是丈夫头一次这么急躁,邱氏有些低落,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薛寄蔓没空去体会邱氏这样的心思,他全然沉浸在没有达成心愿的焦灼之中。 一拳头打在桌子上,“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想一杆子将我们这一房打死吗?我去找老太太和二叔去。我就不信他们能由着她这样的闹,这是一个家族,不是她一个人的。” 邱氏无力的摊坐在椅子上,“没用的,你别忘了,阿翎手里还有阿昊签下的悔过书。这东西一旦传出去,阿昊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他还小,陷害手足的罪名一旦背下,算是完了。” 一开始,便是因为这个悔过书被薛翎缕缕要挟,薛寄蔓气血上涌,想起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一家子骨肉至亲我不信,她这般不讲情面。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当着合族的面让阿昊去坦白。我不信她还能一次次用这个来要挟我们。” 薛寄蔓气极了,似下定决心的说道。 邱氏却绝不同意,“我不同意,爷,咱们和她打交道不是第一次,为什么没有胜过一次,就算破了这一局,难保她不会另设新局,爷可有把握胜过他。” 薛寄蔓摇了摇头。 邱氏不由得想起来薛翎提起薛燕若是活不下来的那种神情。那蒙子迸,射出来的冷意,让人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邱氏再一次想了起来,依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背后的衣衫十分的服帖,越发的寒凉。 她又想起自己动了杀心,一眼就被薛翎看穿了,平心而论,他没把握再跟薛翎对峙。 她疑惑的看着丈夫。 薛寄蔓也败下阵来。 两人久久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邱氏从思绪中率先回过神来。 忍了忍,终于还是说道,“爷,莫忘了,一开始,不讲情面的是我们。” 这一句话,让薛寄蔓泄了气,“那又怎么样?” 邱氏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阿翎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她绝不会放过我们的。还不如好好的去跟她谈一谈。” 的确如此。 邱氏继续说道,“再说,阿翎和大伯不一样,大伯那个性子以德报怨,不愿过多计较。可是阿翎不同,”邱氏这样说,便住了口。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完。但是薛寄蔓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何尝不知,阿翎摆明了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邱氏犹豫了一下,问道,“爷,平心而论,你觉得现在江陵王能拉下阿翎,扶阿昊上去吗?如果我们用当年的事情去威胁,让江陵王给我们做主,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薛寄蔓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有了一点希望,只是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眼睛里的那一点点的亮度已经退却许多,心里燃起的希望也慢慢的消失不见,“短期内不大可能,但是” 他似乎极力思索,“说句实话,前儿,王爷还问了我,阿翎这边的情况,让我多多的关注一下,要不然我们两边虚以逶迤。或许能谋得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一路回来的时候,邱氏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所有的可能性她都已经仔细的盘算了一遍。后来发现,还是不行。邱氏摇头,“不可能,阿翎警觉性很强,江陵王也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两边都是豺狼虎豹。若要虚与委蛇,不论被哪一方发现,只怕都是死路一条。爷,我觉得阿翎有一句话是说的没错,摇摆不定,只会是死的更惨。爷若是不信。,你再想想看,我们如果要站在王爷那一边,会怎么样?站在阿翎这一边会怎么样?” 薛寄蔓已经仔细的思索,邱氏说的这些,他没法子否认,只是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阿翎刚刚才得了这江陵巫主,这一次比试惊动了整个南地,现在就算是王爷想要拉了阿翎下来,也绝不可能,如果她没有坐上这巫主之位还好说,现在不行,江陵唯一的女巫主。举国都十分关切。再者,要是之前还好,如今,阿莲,搅黄了世子爷的婚事。我若是现在去跟王爷提起当年的事,我没活够呢,只怕是死的更快。”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绝望 邱氏试探着问道,“爷,如果,我是说如果,答应阿翎,这也是死路一条。咱们还有其他的路走吗?” 其他的路? 薛寄蔓仔细的思索了一下,才终于摇了摇头。 三房依附于薛家,薛家位于江陵,江陵归属于江陵王。 这就是一个死局。 他无力的问了一句,“阿翎,她可说了什么?她是直接拒绝,还是提了要求。” 邱氏欲言又止,“提了一个要求。” 邱氏这个样子,让薛寄蔓心里越发的焦急的几分。“既是提了要求,你直说就是。” 说出口的时候,他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几分,邱氏不肯说出口,这个要求必然是难于登天。 这样想来,心里越发的燥乱了几分,“她到底提出了什么要求?不必吞吞吐吐,你直接说罢,我还承受的住。” 承受的住。邱氏反而笑了一声。 带着嘲讽的意味,“其实阿翎并没提具体的要求,但是我猜测” “没提具体的,你急什么?”薛寄蔓看着妻子,“你现在面对阿翎是不是已经是心生怯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邱氏终于缓缓吐出事情。“阿翎想要对付江陵王,爷,” 她仰着头,“你说说,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这句话,让薛寄蔓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再一次憋回了肚子里。 薛寄蔓抬眼看向了外面。 确定没有其他人,才说出这一句话,“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这话,你应该去问问阿翎,我瞧着她并不是开玩笑。” 听到邱氏说的这句话,薛寄蔓只觉得头脑发昏,“她疯了吗?这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别说是他了。我就不信当年大哥不知道,” 似有些难以启齿,声音也递了些许,“我就不信,大哥不知道,给燕儿下蛊虫的是谁,大哥最后选择忍气吞声。绝不只是顾念薛家的骨血至亲,更多的是知道这背后策划之人不是别人,而是江陵王。他吞下这口气,不就是因为惧怕江陵王吗?阿翎这丫头果然是有些本事了,就天不怕地不怕了,真真实,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样一番吐槽之后。 却又沉默了下来。“你没跟他分析过。” 邱氏摇了摇头,“我看她那些想法。应该是铁了心。若是换做老太太来劝,或许还能插上几句话。我如何劝得动他?” 两人越发的无言。 “明日再说罢。你早些休息,我去见见母亲。” 薛寄蔓心里燥乱,抬步出了房门。 邱氏终于瘫坐在底子上,菊香连忙上前,扶住了邱氏,“太太可还撑得住?” 两手接触的时候,感觉到邱氏手心发凉,“我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太太去泡个澡,莫要生病才好。” 邱氏身子发凉,心里更凉,只是摇了摇头,“那又如何,也无人关心。” 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绝望。 邱氏流下一滴泪水,“太太,莫要这样说,姑娘,姑娘是心疼您的。” 邱氏苦笑道,“是么,她现在不恨我都难。” “还有公子,公子。”说到最后,已经低弱到听不出一点声音。 “我从前瞧着二嫂,还有几分嘚瑟,他们夫妻两个总是过不到一起去,如今更是生分了,那时候,我总觉得一双儿女有出息,夫妻之间也算是琴瑟和谐。只要相助夫君再上一层楼,好日子在后头呢,如今看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嫂还有抽身而退的机会,只要熬到阿源成亲生子,就算是熬出了头,而我。”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而我,当初想方设法的嫁入薛家,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句话过于悲观,菊香吓得不行,“太太莫说胡话。” “不是说胡说,”邱氏似乎已经料到了些什么,“你知道吗,到了这个时候,我并不责怪阿翎,冤有头,债有主,她会心生报复,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是看谁的本事更高罢了,我最难过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罢了。不说了,菊香,去铺床吧,我倦了,想休息一下。” 这样和衣而棉。 菊香不敢离去,就守在一边,“太太莫要想太多,你时常和我们说起,就算是神仙沼泽,也要想些法子,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哦,你看看爷不是去找老太太了吗。就算老太太不心疼三房,但是老太太也是顾全大局之人,绝不会有着三姑娘胡来。” 邱氏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不要担心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这声音和刚才并没有两样,菊香便知道邱氏并没有听进去。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随意的陪着邱氏说了几句话。 却说,薛寄蔓在薛老太太的院子前瞪了好久,才见邱嬷嬷出来说道,“三老爷还是请回吧,老太太说了,如今是三姑娘当家做主,有什么事情您和三姑娘去说罢,老太太不管事。” “你没跟母亲说是江陵王的事。” 邱嬷嬷说了,“说了,老太太说女眷不管外宅之事,您请回吧。” 说着就关了房门。 薛寄蔓怏怏的回来。 天色太晚了,现在去见族老,肯定不行。索性回了房。 这样一晚上过去,睡得不甚踏实,便寻邱氏,“罢了,便去见见阿翎吧。” 邱氏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发重。 不过,她并没有出言拒绝,只是淡然的应了一声。 看着桌上拜访的一堆早饭,两夫妻都没有胃口。 薛昊前来请安。 薛寄蔓看了一眼,只觉得气血上涌。 “下去吧,”邱氏说道,“我和你爹爹有些事情,” 薛昊逃也似的离开了。 随在薛寄蔓的身后,脚步有些轻飘。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支持 当初薛家定下这个规矩,也是为了防止家主独大。 蒋悦嫁进薛家这些年,也是知道这个规矩的,“阿翎,族老都有些顽固不化,便是你爹爹当年,也是事事恭而敬之,凡事也是征求各位族老的看法,绝不敢怠慢,据他所说,薛家历代皆是如此,如今,你可有几分把握?” “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薛翎淡然说道。 蒋悦听到薛翎说的是几分,便知道这事比其他棘手,她正要开口。 薛翎已经拉着蒋悦的手,“阿娘,若是我做出的决定,可能,我是说可能,会有些艰难,阿娘也会支持我吗?就像当年支持爹爹那样。” 蒋悦摇了摇头。 薛翎有些疑惑。 蒋悦已经笑道,“傻丫头,这天下的女人,支持丈夫和支持孩子是不一样的,支持丈夫会计较得失,支持儿女却不会,” 她拉住了薛翎的手,想也不想的说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不支持你,支持谁去,不管有多艰难,只要是我的阿翎做出的决定,我就一定会全力支持,这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 江悦看着薛翎,心里的愧疚从心底油然而生,这些年,因为燕儿的病痛,她确是忽视了薛翎许多,便是丈夫再世,给燕儿更多的是疼爱和怜惜,留给阿翎的却只剩下责任和义务。 她依稀记得丈夫薛继远只剩下一口气,却迟迟不肯闭眼。 她问道,“你可是担心燕儿,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尽力一日,你便安心的去吧。” 当时薛继远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视线落在了薛翎的身上,眼中是前所未见的愧疚和担忧,以及不放心。 夫妻一体,她立刻明白了丈夫心中所想,丈夫过世,薛翎必要守孝三年,这样一来,和江陵王府的婚事就算是告吹了,不过她本来也不甚赞同这门婚事,便宽慰道,“你担心阿翎,你放心,阿翎身无病痛,如今已然十三岁,就算是因为你,会耽误婚事,以她的品貌,日后寻个”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薛翎习了薛家巫术,想要寻个世家子弟几乎不可能,停了片刻,继续说道,“就算不能寻个世家子弟,我也会替她寻个不错的小子,你只管放心。” 薛继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那嘴型,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字。 对不起。 阿翎,对不起。 当时,她只当丈夫难以瞑目的是因为耽误了薛翎的婚事,现在回过头来,才知道,薛寄远含恨而终的缘由。 那种愧疚和不放心,所以一直到最后都闭不了眼。 手心手背都是肉,到了现在,这一种愧疚,连同了丈夫含恨而终的那一份,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蒋悦都是尽可能的满足和支持薛翎。 薛翎笑了起来,这笑容十分的畅快,这样毫不在意的支持,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阿娘都不问问是什么吗?就这样相信我?其实,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蒋悦伸出手,摸了摸薛翎的头,“我没有想法,阿翎,我一直说的是,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了,你记得,阿娘永远支持你。我虽然不能替你出谋划策,但是阿娘能陪着你。” 薛翎再一次笑了起来,眼睛泛起一丝光亮,有着耀眼的光芒,她轻轻的垂下头去,“阿娘,我想对付江陵王。” 她说的平稳,一字一句,十分的缓慢而坚定,说完,并没有抬起头来,她不知道母亲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因为担忧而出言阻止,她也没有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她的语气十分的刚毅,就像是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一样。 可是,蒋悦却怔住了,江陵王乃是江陵之主,也是帝王之子,想要对付,无异于以卵击石,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这种她全然没有想到,便是丈夫在世之时,也从不敢动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蒋悦的思绪千回百转,有担忧,有诧异,有不解,但是沉静下来之后,她看着薛翎垂着的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的眸色,即便看不到,蒋悦也能猜到隐藏在眉宇之下的神色,知女莫若母,阿翎必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反对,更不是意见,她需要的是支持。 再者,细细回忆起来,其实之前并非没有这样的暗示,阿翎早有了这样的心思。 蒋悦从错愕之中沉静下来,她看着薛翎,柔声说道,“果然,阿翎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蒋悦这一句话,薛翎也诧异,“阿娘,您不意外吗?” 薛翎问道。 “不只是我,你祖母应该也不会意外,或许她比我看的更透,只是不说而已。”蒋悦说道。 “祖母?”薛翎垂下了头,祖母早就猜到了吗?却什么也不问。 薛翎问道,“祖母她说了些什么了吗?” “没有,”蒋悦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祖母和我什么都说,独独不说这个,我们两人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江陵王。但是我都能猜得到的事情,我觉得她也能猜得到。昨日你三叔过去,被你祖母拒之门外,阿翎,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此事,也是等你主动提及。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她上前,把薛翎揽进怀中,“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祖母,都会支持你的,” 薛翎靠近了些许,“阿娘。谢谢你。我以为,以为。” 蒋悦含着泪说道,“以为我们会反对的,对吧。” 蒋悦轻抚薛翎的秀发,“傻丫头,我和你祖母的确更担忧你的安危,并非不信任你,而是将你的安危看到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如今的你,论起才智,论起见识,已经远在我们之上,你祖母说了,我们都是一群妇人,生于后宅,长在内院,虽然多吃了几年闲饭,见识终究是有限,眼界亦是如此,比不得你心性开阔,见识久远,既如此,便由你自己做决定吧,我们不会左右你的想法。”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无期 蒋悦已然下定了决心,“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不会反对,阿翎,涉及朝堂之事,就算是你爹爹在世,也给不了你多少谋略。阿娘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不管你接下来怎么走,都要想个全身而退的法子。” “阿娘。”薛翎带了一丝鼻音,“谢谢你,” 蒋悦说道,“傻孩子,你只需要记住,天塌下来,阿娘就算不能替你顶着,但是一定会陪在你旁边,和你一起承受,不论多大的事情,不论是对是错,我们一起承担就是了,总不会叫你一个扛着。” “恩。”薛翎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的雾气,“好。” “所以,” 蒋悦神色却严肃了几分,“阿翎,你决定好告诉我真相了吗?我知道你在查探你爹爹的死因,过去的我总觉得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从来没想过这其中的阴谋诡计,现在我也想知道你爹爹真正的死因,你跟我说,我承受的住。” 薛翎看着母亲,母亲的世界非黑即白,从前一世,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家族背后的黑暗阴寒。 可是这几个月的成长,母亲和自己一般,就像是把自己所有从前的那些观念,全部揉碎了,再重新塑造出新的人生。 从人情世故,到算计阴谋,一点点的从新学起。 这是断骨重生,痛彻心扉。 “阿娘。” 薛翎还没有开口。 蒋悦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约猜得到,必然是你三叔三婶。至于背后之人,应该不是别人,大约是江陵王,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祖父当年舍下一条性命救他,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农夫遇蛇,不过如是。人心难测,叫人唏嘘。” 薛翎点了点头,“阿娘猜的不错,正是如此,” “果然如此,”蒋悦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薛翎解释道,“阿娘,我并非有意相瞒,只是一开始我也没有料到,而后来,我虽猜出来了,但是其中细枝末节,我也不甚清楚。”薛翎说道。 蒋悦摇了摇头,“阿翎,那你爹爹真正的死因是?” 薛翎不答反问,“阿娘,您替爹爹诊治过,得出的结论是什么?还有,爹爹在世的时候,可曾与您谈论过,他是怎么说的?” 薛翎问出来心中的疑惑,一字一句。 这个问题,她前一世没有来得及问,今生,只在父亲刚刚过世的时候问过一次,母亲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今天,再一次问出口,也是想了解一下,父亲当时的心情。 蒋悦回忆过往,眼神有些微的涣散,“他自幼习巫医,也颇为懂药,我记得他也是身子强健,我替他诊治的时候,他的心脉严重受损,那时候,无论用何种汤药替他调理,都无济于事,当时,你爹爹是这样告诉我的,” 蒋悦想起最后的那几个月,她一直苦于无法替丈夫医治,心里的压抑几乎濒临极限。 薛继远看着她,说道,“阿悦,这原是我早年所患的一个顽疾,并非人人都会患上,一旦患上就药石无医,燕儿的病症与我相仿,是我不好,传给了她,所以,这些年,我也断了再生一子的念头,只是丢下了你一个人孤苦终老!,我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她是有些不信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证据,后来,渐渐的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一套说辞。 薛翎挨了过去,用手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有些寒凉。 “是蛊虫,”薛翎打断了蒋悦的话。 蒋悦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怎么可能?我虽不喜巫蛊之术,但是整个薛家,无人能及得上你爹爹,即便亲人之间不设防,但是他也不会让人算计至此。” “不是,”薛翎说道。“阿娘,我从前也和阿娘一般想法,后来才知道错的离谱,蛊虫从来不是下到爹爹身上,中蛊的是燕儿。” 蒋悦闻言,整个人都虚脱了,是薛燕,竟然是薛燕,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也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她说道,“是了,是稳婆。我为何从没有想过?” 其实,她并非没有怀疑,而是,一直不相信人心如此险恶,“可是燕儿出世之际,我查看过,并无异样,你爹爹当时也没发觉。” 薛翎说道,“此蛊虫性温和,叫人难以觉察。名为噬心蛊,初初几年,看起来毫无异样,但是损心脉,伤六腑,此蛊七年为期,前五年,并无异样,第六年,开始发病。中蛊之人活不过七年,从无例外,故而,又有一个别称,唤做,无期。” 无期,无七。 “乃是取的七之谐音,因无解,在薛家,乃是禁物之一。” 蒋悦不喜巫蛊之术,从前,从不曾仔细的了解过,便是听一听也不曾,这一次,她认认真真的听薛翎说完,然后问,“果真没有法子。”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一句话,问的多余,“若是有法子,你爹爹也不会搭上一条性命,也完全没有法子。” 她的眼睛红了些许。 薛翎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的温暖过去,“所有的蛊虫都有一个特性,可以以血亲之血诱之,爹爹当年为了救燕儿,以血为引,将蛊虫引至自己体内,这些年,却一直没有法子去除。” 七年为期,难怪他临终之前说,“这七年算是赚来的。” 蒋悦听过之后,只觉得背后寒凉,“竟然是蛊虫,怎么是蛊虫。若是如你所言,寄远去世的时候,燕儿十二岁,也就是说,燕儿刚刚发现异样,他就将蛊虫引过来了,那七年,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命数活不过七年,所以这七年,他尽量留在家中,陪着我们。” 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法子 蒋悦想起往事,只觉得心痛不已,往事之所以让人痛侧心扉,是因为回过头来看,会发现很多自己曾经忽视的东西,而这些忽视的东西会成为心里难以消灭的遗憾,而这个时候,早已经没有了可以后悔的余地。 她再想起那七年,只觉得心痛如绞。 “你爹爹”蒋悦想问,开了口,苦涩之意从唇齿之间晕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薛翎感觉到母亲周身难以言明的疼痛,她主动说道,“只是,爹爹虽然替燕儿吸走了蛊虫,但是长达五年时日,可怜燕儿,虽然蛊虫离体,到底损了心脉,难怪,我用了这么多的法子,却是始终无法救治,阿娘,除了,” 蒋悦喃喃自语,接过话来,“除了换心,” 薛翎听到换心两个字,有些不解,“阿娘,你说什么?” 蒋悦回过神来,只觉得不切实际,说道,“我就是随口说说,没什么,我若是有法子,就不会由着燕儿到这步田地了。” 薛翎有些犹豫,说道,“其实,薛家也有一个法子。” 蒋悦眼睛一亮,“果然?你且说说看。” 但是,薛翎有些欲言又止,蒋悦极少见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问道,“阿翎,若是棘手便罢了,你爹爹折腾这些年,也不过是命归黄泉,燕儿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你我皆懂,你不必过于在意,我早已经想通了。” 薛翎说道,“阿娘,您一向不喜巫蛊之术,燕儿这病因蛊虫而起,除了以毒攻毒,我想不到其他的法子?故而从不曾说过只言片语。” 蒋悦立刻明白,“以毒攻毒?你说的是?” 薛翎点头,“不错,用蛊虫修复心脉,在薛家巫蛊术法之中,的的确确有这样的记载,但是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阿娘,我不敢轻易尝试,” 薛翎又说道,“我接了稳婆回府,也是为了想要多了解一下这种蛊虫。这些没跟阿娘说过,一是因为阿娘不喜欢,二是因为我并无半分把握。” 蒋悦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十分的抵触,而是说道,“这些我没有你懂,你做主就是了。阿翎,” 蒋悦看着薛翎,心里只觉得沉重无比,小小的年纪,承受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薛翎现在担起的这些,便是薛继远再世,也是无法承受的。 但是从祖辈开始,一点点累聚的矛盾,在薛翎这一辈几乎是达到了顶峰,就像是一个死结一样,想要走出一条活路,必须破局才行。 她说不出阻拦的话。更帮不了多少忙,看着薛翎,只觉得心疼。 “所以,”薛翎的声音冰凉无比,似说给蒋悦听,更似说给自己听一般,“我不会放过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尤其是江陵王。” “可是,”蒋悦看着女儿的决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阿翎,我担心,你会把自己搭上去,你妹妹,我只求她多活几年算几年,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和你爹爹所有的希望,我只求你能平安到老。” 她还待再说。 薛翎轻声一笑,说道,“阿娘放心,我会的,再者,你说过,说过会支持我的,更何况,我并非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仔细的思虑过了,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法子,阿娘。外人看着薛家荣光无限,其实不过是岌岌可危。” 蒋悦终于点头,“好,你只管去做,不管需要什么,阿娘都会支持你,” 薛翎唇边扯出一个笑容,“阿娘,我” 她定了定,“阿娘,放心,待得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会毁去所有的蛊术,绝不会再让这些东西存于世间,这不仅仅是我的心愿,也是爹爹当年的心愿。爹爹没做到的,我会完成,这样,就不会让薛家的下一辈来承担这些了。” 薛翎站起身来,“阿娘,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所有的恩恩怨怨我会清算的明明白白,” 这辈子恩怨两清,下辈子就不必再见了。 蒋悦感叹的说道,“你爹爹再世的时候,却只字未提,” “阿娘,并非如此,爹爹是顾全大局,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母女三人,” “阿翎,” 蒋悦闭上眼睛。 若是丈夫亲眼看到现在的一切,不知道可还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薛翎担心母亲过于担忧,便转移话题。 “阿娘,不说这个了,今日我瞧着好多世家太太似乎有和我们结亲的打算,如今咱们薛家的待嫁女只有长姐一人,不知二婶婶看中了哪家。” 蒋悦果然顺着薛翎的思绪,不再谈论,说道,“其他家身份过低。门当户对只有邱吴两家,邱家那个孩子不错,不过之前邱家曾看中了阿莲,被回绝了,如今再想和你长姐结亲,你二婶婶心底多少是有些疙瘩的,更何况邱家和二房往来的少,” “所以二婶婶更加倾向于吴家的公子吗?不过吴家四公子有些纨绔,平日里和长姐也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只怕长姐不会愿意的吧,” 蒋悦点头,“吴四公子乃是吴家的嫡系,与凤凰又是姑表至亲。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嫁过去就是当家祖母,如今吴家老太太是凤凰的外祖,想来嫁过去,会多担待些,你二婶婶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今日人多,也没有定下来,再过几日,吴家和邱家还会再次前来拜访的,到时候再定不迟。” 薛翎点头,前一世也是如此,不过吴四公子纨绔子弟,薛凤又是一副骄纵的性子,她过世之前,只知道两人成婚后三日两头的争吵,没有一天消停的,今生和往年不一样,吴四公子的性子收敛了许多,薛凤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安然样子,结局如何,薛翎也无法预料。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过往 所以,薛翎难以抉择,她把这个问题交给了薛凤自己去选择。 如果是前一世的那个薛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或许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的薛凤不会。 心态不一样了,总算是成长了一些。 一个人活一辈子,既然已经成长了,总是要为自己选择一次。 薛翎漫不经心的说道,“阿娘,我应了长姐,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这事,你在二婶婶的面前稍稍的透露一下,最后的结果,我想等一等长姐,再做决定。” “哦,”蒋悦自然没有多少意见,只是十分的好奇,“这样也好,由着他自己选择,日后,过的好,过的怀,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只是” 蒋悦颇为好奇,“我记得凤凰曾经缕缕的针对你,为何你对她这样的好说话。而阿莲也是一样,你却并不能原谅?” 薛翎说道,“长姐和二姐不一样,性子不同,结果自然也是不一样,长姐那个性子,或许言语不不好听,但是从不会往心里去,无非就是口头上占些便宜罢了,而二姐不一样,看似手足情深,却总是口蜜腹剑,暗地里使计,我自然不会等同。” 蒋悦也是十分赞同,“凤凰那孩子是真的被吓坏了,这些天,我就看着她再也没有笑过。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说起这一句,蒋悦想起来薛翎,整个薛家,若是说想换了一个人,薛翎才算是脱胎换骨一般, 成长的代价总是充满了伤痛,这是一种必然,谁也逃不掉,只是分早晚的事。 当然每个人的程度也是不一样。 “谁说不是,”薛翎笑了起来,“也算是长姐的幸运吧,咱们家里就四个女孩子,如今我做了家主,也算是有了做主的权利,便由着她选择一次,至少,薛家的姑娘要有一个过的幸福。” “阿翎,那位曾公子,我瞧着极好。” 蒋悦和女儿之间从没有什么芥蒂,想到什么就说起什么。 薛翎笑道,“还有两年,变数太大,不过如果阿娘喜欢,我会考虑一下。” 这样说了一会儿。、 丝雨再一次走进来,“姑娘,三老爷,三太太已经到了,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薛翎说道,“那就摆饭吧。让他们等一会就是。”一面问道,“燕儿呢,她睡眠极浅,今日怎么还没起来,往日这个时候已经过来了。” 蒋悦沉顿了些许,说道,“燕儿这几日犯的厉害,昨儿闹了大半夜,到天亮的时候,才勉勉强强的睡着,等她醒来,我再让人准备些吃的,你既有事,便先吃就是。” 薛翎腾的起身,“阿娘,怎么没跟我说。我去看看。” 蒋悦忙抓住薛翎的手,“她睡眠极浅,你这会子过去,她必然是要醒来的,反而闹的她不安生,你只管吃完去办事,办完之后,再来瞧她也是一样。左右这些年了,又不是第一次这般,每年初夏之际,便是如此。” 薛翎的情绪低落了些许,一年比一年严重。 到得后来,也就是药石无医。 蒋悦已经唤了丫头摆饭。 这一顿饭吃了没多久,丫头催了两三遍。 “阿娘,我要去了,三叔已经催了好一会了,几位族老也到了,等忙完,再过来看燕儿。” 蒋悦点头,“去吧,正事要紧。” 薛翎点头,抬脚王书房这边走去, 从回廊里走过去,只听到书房里面的声音。 薛寄蔓夫妇在书房面面相觑,邱氏只觉得头昏脑涨,靠坐在椅子上,看着薛寄蔓在厅房里走来走去。 三位长老刚刚到了没有多久,落了座,看着薛寄蔓,“今日急急地催我们前来,到底是何事?” 薛承敬先问道。 薛寄蔓支支吾吾准备说话。 薛承敬板起了脸,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为了阿昊的事情,这事的确是阿昊做错在先,而且阿翎一早就跟我说了规矩,怨不得她这样评判,整个比试都是我一手盯着的,你若是还要说不公,便不是针对阿翎,而是针对我了。你若是当真心疼阿昊,只管好好的教,等他改了之后,我再到阿翎面前替他说几句话就是,这个时候,就不必这般添乱了。” 说道最后,已经带了几分肃穆。 薛寄蔓勉强说道,“这事已经有了公断,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惊动三位长辈跑这一趟,定然是为了紧要之事。” 薛寄蔓干笑着说道,“如何敢针对二叔,阿昊的确是有错在先,这银子本就是要补上的,昨日邱氏前来寻阿翎,打算补上银子,阿翎说这事归二叔管,这才寻了几位,正好还有一点其他的事情。” 薛承孝有些不耐,“到底何事?” 薛寄蔓寻思着,不如现在趁着薛翎还没有来,犹豫着说道,“我早些年,犯下一点错处,如今阿翎揪着不放,不仅针对我一双儿女,更是以此为要挟,拿着整个薛家做筹码,去以卵击石。” 他刚刚说完,薛承孝就骂道,“放屁,你那一双儿女有错在先,怎么能怨阿翎,我看就是你心里不服,你才是故意针对阿翎。” 薛承孝一向偏疼薛翎。即刻就骂了出来。 薛承敬理智许多,“你说,你有错在先,是何错?阿翎要挟你什么,何为以卵击石。” 薛承孝说道,“我才不信,阿翎一向是谨慎,你少在这里污蔑,有什么事情,等阿翎来了我自问她,” 薛寄蔓有些急了,“她要对付江陵王,这不是拿薛家玩笑是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她可有透露过半句,侄儿年轻之际,的确是做错了,这些年也是十分后悔,若是因为愧悔,由着阿翎胡来,日后,去地底下,无颜面对兄长。” “你说什么?”薛承敬问了一句。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过往2 薛翎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抬脚走了进去,“三叔说的并没有错,” 她清冽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几人回过头来看向了薛翎。 薛寄蔓听到薛翎这话,只觉得吓得一激灵。 薛翎已经缓步走了进去。 薛寄蔓有些心虚,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又灌了一盏,本就已经喝了两盏茶了,这时候只觉得肚子里都是茶水,晃晃荡荡的,有些恍惚。 邱氏坐在薛寄蔓的对面,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而三位族老端坐着,看向了薛翎。 薛翎走了进去,先对着薛家三位族老行礼问安,“方才你说的没有错是指的什么?”薛承敬问道。 薛寄蔓不再犹豫,率先说道,“阿翎,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寻几位族老的。毕竟对付江陵王这样的大事,并不是你我之事,总不能瞒着各位长辈,不是吗,” 薛寄蔓决定先发制人,相比起对付江陵王,他所犯的错处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对付江陵王五个字,再一次被提及,薛承敬几人听得有些晃神。 这已经是薛寄敬第二次说了,这一句话,明显怔住了几位族老,便是薛承孝也有些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有问题了,薛承敬看向了薛承孝几人,“他方才说什么,你听清楚了吗?什么江陵王?” 薛承孝两人也是一脸诧异的摇了摇头,最后薛承孝试探着,问道,“寄蔓,你再说一遍,阿翎要怎么样?和江陵王有什么关系,” 薛翎看着几位族老,几位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她主动的说道, “三叔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打算对付江陵王。其实,” 她停了片刻,继续说道,“今日这事,即便三叔不请三位祖父,我也是要请三位前来的。” 薛翎很清楚薛寄蔓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主动说道。 薛承敬尽量缓了缓一下心情,“阿翎,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总是叫人放心,这半年以来,行事稳妥,你可知这个决定等同于压上合族陪葬,我不同意。” 薛承敬看着薛翎,等着一个解释,很显然,相比起这样的大事,薛寄蔓方才所言的小小错处,已经是无人在意, 这本就是在薛翎预料之中,她对上薛承敬的目光,心里的一个推测几乎可以断定。 “我不懂,阿翎,”薛承孝问道,“为何会这般决定?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就是。” 薛翎答道,“我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不错,我今日找三叔前来,是为了让三叔帮我指证江陵王当年诱导三叔毒害燕儿的事情。” 薛翎这一句话涉及的东西很多,几位族老年岁已高,明显处于有些发懵的状态。 一时之间,除了薛承敬神色复杂,薛承孝二人明显有些无法缓解过来。 薛翎便继续说道,“燕儿自小体弱,爹爹英年早逝,我薛家乃是巫医世家,自古以来,只听闻帝王之家为争上位而不折手段,不曾想一个小小的巫医世家也是如此,但是,如今我以新任家主的身份,调查爹爹死因,想要一个交代,不知道应不应该。” “自然是应该,”薛承孝问道,“只是阿翎,你爹爹因病而死,这事不是都已经知晓了吗?你现在事怀疑寄蔓?” 她点头,“不错,” 然后看向了薛寄蔓,“这事说来话长,既然是事关三叔,当年的事情起因,我希望三叔给我一个交代,正好三位族老也在,这本就是薛家之事,也轮不到我一个人做主,等这件事说清楚,方才所言江陵王之事,我也会给各位祖父一个解释,最后的结果也会征求众人的意见,绝不会私自做主,如何?” 薛翎这样说完,几位族老的情绪一瞬间就被安抚下来了、薛承敬舒了一口气。 薛翎离得最近,扫视一圈,视线落在了薛承敬的身上,她早就发觉薛承敬对于对付江陵王三个字明显的诧异,但是她提到父亲之死,虽然略有悲伤,但是丝毫却没有意外的神色。 薛翎别过头去,不错,和她猜测的不错,薛承敬是知晓的, 薛寄蔓暗叫不好,但是稍微的想了一下,觉得该自己面对的的确是逃不掉,比起去指责江陵王,难逃一死,面对族人的责罚应该会轻微许多,现在自己只要将事情尽数推到江陵王身上即可。 她的视线扫向了邱氏,邱氏靠坐在椅子上,双颊有些泛红,整个人似无力一般,薛翎看了一眼,便知道邱氏有些强撑着。 薛家都是习医之人,便是薛寄蔓如何不济,这医术也算入了一个皮毛,只要是稍稍的有心,都能发觉邱氏的不对劲。 邱氏面上的神色,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吴氏的神色,心灰意冷,大抵如是。 “昨日,我和三婶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当年的事情,我想要一个交代解释。不知道是三叔还是三婶,谁开始说。” 两人对视一眼,薛寄蔓余光瞥向了看向自己的一道道目光,心底又生了几分怯意,“要不,你婶婶说罢。” “当时是谁做的主?” 薛翎淡淡的扫了一眼,问道。 “我们一起的。”薛寄蔓面对看向自己的目光,犹豫了一会,说道。 薛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三叔和三婶婶感情极好,不过,昨日三婶婶已经对我说了很多了,现在我想听听看三叔怎么说。而且,当着众位族中长老的面,也不能叫三婶一个妇道人家来说?毕竟三叔才是一家之主。” 薛寄蔓看薛翎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去,他把心一横,咬了咬牙,便说道,“当年。”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过往3 薛寄蔓垂下头去,不敢面对几位族老的眼睛,声音也不如一开始那么理直气壮,到底多了几分心虚,“一开始,我的确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本是庶出,也并没有想过和大哥相争什么,阿翎你平平安安的出世,若是我一开始想要做些什么,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我就会动手。” 这样的开头,是他早就想好的,薛承敬只是端坐,一动不动的听着。 “说明白点。谁管你是怎么做的决定,你只管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就是了。”薛承孝却重咳一声,实在是难以忍耐。 薛翎便出言安抚,“小叔祖父莫急,事出有因,毕竟事关爹爹和燕儿两条性命,我想听听看,”她看向了薛寄蔓,“三叔是如何一步一步的痛下杀手,动了邪念的?” 这措辞叫薛寄蔓心里一慌,“我没想过要人性命。” 这时,薛承敬已经忽然开口说道,“你便一五一十的说,说清楚一点。” 薛寄蔓不知为何,对上薛承敬的目光,心里的慌乱不减反增。 薛翎已然问道,“就如三叔所言,一开始并无想法,那是从何时有了想法,又是因何有了想法?” 薛寄蔓想起往事,说道,“就在燕儿出世那一年,我记得那一年阿昊已经四岁了,而阿源也有五岁,咱们薛家男儿都是三岁启蒙,” 薛翎虽然小一些,但是也是记得清楚,她自小就听人夸赞二哥薛昊极聪明,而薛源先启蒙,资质略差一些,薛昊小了一岁,晚了一年,可是不过短短数月,薛昊的课程就赶上了薛源,当时不仅仅是府中上下缕缕夸赞。便是往来的四大家族也是称赞薛昊的多,称赞薛源的少。 有比较就会有先后,有先后就会有输赢,薛源本就是内向的性子,而后越发的寡言少语。 而薛昊备受夸赞,便越发的机灵聪颖。 薛承孝毕竟也是过来人,到了此时此刻,约莫也是能猜测出其中的缘由。 “所以你便不甘心吗?”薛承孝问道。“咱们薛家百年世家,何曾有过这样的龌龊事,” 他拿起手中的拐杖,指着薛寄蔓,“家门不幸啊,” 薛寄蔓吓得一跳,后退了一下,“小叔,你听我说。” “叔祖父,不急,我想听三叔说清楚。” 薛寄蔓哆嗦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时候,不过短短半年,阿昊的课业已经远远的超过阿源,我便提出来让阿昊提前进度,教书先生却与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庶出之子,过于出色,反而不是好事,不若藏拙,方能平安一世。他说的委婉,我自然是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我也是庶出之子。” 薛承孝先骂道,“就因为这个,你就对着你兄长下手吗。寄远厚道,可曾苛待过你们弟兄一星半点,我冷眼旁观,也敢拍着胸脯说一句,绝对没有。” 薛寄蔓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没有对大哥下手,我只是想让大哥无子,将阿昊过继在他的名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 “没有么?”薛翎站起身来,“燕儿体内的蛊虫,乃是你亲自挑选,七年为期,必死无疑,若以血为引,可引出蛊虫,但是医家最不赞成的就是一命换一命。燕儿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你的确是没有料到爹爹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儿,做出这样的傻事,但是燕儿当活过了七岁不曾过世,别人不知道,你不可能不知,必是爹爹一命换一命救下了燕儿,可是这救治法子过于蠢钝。一条性命换燕儿多活几年,”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爹爹临终之前,可曾有半分后悔。” 这样一番话,回荡在书房之中,每个人的神色,都低落了下来。 薛翎话锋一转,“你知道这些事,但是,这七年,你可曾后悔过,可曾愧疚过。” 薛翎一步一步的逼近。 “我想听实话。” 薛承孝怒吼一声,“说。” “有的,有的,真的有的,”薛寄蔓说道。 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会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良心发现,而隐隐愧疚。 “我相信有,只是那一星半点的愧疚,在利益面前太过于微不足道。” 薛翎冷然一声,“爹爹到了弥留之际,你们在干什么。你在三位叔祖父面前,编排母亲的不是,在爹爹过世的第二日,就想置母亲于死地,让我和燕儿沦为孤女,爹爹下葬之际,将我推上这薛家家主之位,不过是让我担下这堆烂摊子,静待时机,再行取而代之。这便是你所为的愧疚,” 提起当时的事情,薛承敬三人也有些愧疚。 “阿翎,此事我们也有责任。”薛承孝先说道。 “阿翎,”薛承敬喊了一声,“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你想要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意见,只是,若是以此相要挟,去对付江陵王,我不同意。” 这样的一句话,薛翎越发的肯定,薛承敬是知晓其中的事情的。 “江陵王的事情,我说过,等三叔交代完,我会征求众位长辈的意见,再做决定,现在,我只想听三叔给我一个说法,当着大家的面,不要开脱。” “是,我是没有愧疚,那又怎么样?”他回忆起来那时候的心情,当初的那一种不甘心再一次涌上心头,“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从小到大,我也从没有替自己争过什么,但是,当我看到阿昊明明可以更进一步,却偏偏因为这些世俗规矩,不得不重复学习那些他早已经懂得的课文。我是真心替他觉得委屈。阿翎还小,不会懂得这种感觉,但是几位长辈不一样,你们都是过来人,也是庶出,应该比我更明白这其中的感受。” 不公,无能,这种感觉,薛承敬三人的确都经历过,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想为阿昊谋一条出路,有错吗?”他怒声问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规劝 薛翎沉默了片刻,想起来往事,那一年母亲有了身孕,祖母十分的看重,合府上下都说是生男之相,虽然父亲否认过,也没有人再提,但是私底下认定母亲所怀是男胎的却比比皆是。 薛寄蔓亦是如此。 薛翎打断了薛寄蔓的话,“这般说来,一开始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对吗?就因为心有不甘?” 薛寄蔓被这一句话问得有些慌神。 “是,是王爷,”薛寄蔓终于回过神来,磕磕绊绊的说道。 这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炸开了锅。 薛承孝第一个不相信,直接说道,“怎么可能?王爷一直对我们薛家关切有加,便是对我们几人,也一直是十分的恭敬,我有些不信。” “不信,也是如此,温和有礼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各位祖父,真的清楚吗?”薛翎说完这一句,却看了薛承敬一眼,薛承敬自始至终,神色十分复杂的坐在那里。 薛翎收回神色,只做不见,刻意说道,“三叔一向是为人谨慎,就算是心有不甘,若无人在背后指点,绝对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阿娘身怀有孕,合府上下都料定是怀有男胎,便是祖母也是十分欢喜,姑母特地指派了王府的接生婆照顾阿娘生产。我已经反复查实过,除了接生婆,找不出第二个人。可是接生婆听命于谁?”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这样的事情,头一次,被拿到明面上来说,将其中的晦暗处一层层的拨开,再也没有人可以逃避分毫。 “三叔,我猜的对不对?” 薛寄蔓点头默认。 薛承孝最先受不了了,“当年大哥舍命相救,王妃娘娘嫁过去,又生下世子爷,咱们薛家对王爷也是十分的效忠,我想不明白,他一个王爷,为何会插手薛家的事。” 薛承孝的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的,对于这些全然不解。 薛翎低垂眼眸,看向了薛承孝,“王爷自有他的理由,我也很想问问当年多发生的事。” 人性本恶,经不得半点挑拨,薛翎大致已经猜到这其中的经过,但是,她想要听薛寄蔓亲口说,当着三位族老的面说。 “你仔细说。如何攀上王爷的?”薛承敬忽然开口,淡然的问道。 “那一次王爷过寿,大哥因为应诊,提前离席,二哥醉的一滩烂泥,最后只剩下我陪着王爷饮酒。” 他似在回忆,视线飘忽到那一天,往事犹在眼前。 那一日,江陵王看见薛寄蔓满腹心思,便说道,“寄蔓,今日似乎有些心思,说来我听听看,或许我能帮你。” 薛寄蔓摇了摇头,“并未,母亲慈爱,兄长和善,夫妻感情相敬如宾,并未有任何难处,多谢王爷关切。” 江陵王十分温和的说道,“你提了母兄,提了夫妻,独独没有提及幼子,看来,让你烦心的是阿昊吧,” 被戳中了心思和痛处,薛寄蔓匆匆否认,“并非如此,阿昊聪颖乖巧,我知足常乐,何来烦心之处。” 江陵王感叹道,“寄蔓果然是知足者常乐,本王却替你不值。” 不值两个字一下子就击中了薛寄蔓的内心。 薛寄蔓心里一动,不敢接话。 江陵王已经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一个大概,这人啊,自己过什么的日子都是无妨的,但是一旦为人父母,有了子女,就不会这样想了,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再也不舍得孩子经历一遍,就拿我来说,我十来岁离京,那时候还是一个孩子,只身来到此处,一个人孤寂落寞,过的再辛苦,也是无妨,慢慢也算是熬过来,并没有觉得有些什么,可是自从有了辰儿这个臭小子,我虽待他严厉了一些,却有些不舍得他在这地方过一辈子,你大约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举国的富庶之地并不多,父皇怜惜,将江陵之地封赏给了我,可是下一任皇帝,他会有更亲近的子嗣想要封赏,这江陵之地,绝不会由着我一代代的传承下去,这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等的我百年之后,辰儿就算接手了江陵,只怕也是不能安然的守到老。或许,还不必等我百年那一天。” 这个话题,江陵王说的艰难,带着苦楚。 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感觉, 薛寄蔓心里一个机灵,“怎么会,王爷多虑了。” 江陵王继续说道,“多虑了吗?开国这些年,这江陵缕缕易主,不说远的,上一任江陵之主是九皇叔,九皇叔有五子,按着规矩,此地,应该由九皇叔传给嫡长子承继,但是父皇继位之后,却寻机收回,最后封赏给了我。” 他看着薛寄蔓,“我说了这些,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薛寄蔓自然是听懂了,只是犹豫着不敢接话。 不只是朝堂,便是家族历代也是一样,家族世家皆是嫡系传承制,不说别的,就拿邱氏来说,邱氏在邱家便是旁支,因为没有出五服,不能独立门户。 依附在大家族的小小旁支,甚至比起普通的人家都不如。 他看着江陵王,江陵王一向对薛家礼遇有加,但是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这样的话。 这话,他自然是不敢接的。 江陵王见他不答,便继续说道,“寄蔓,这便是旁支的命运,你即便不懂朝堂之事,也是懂得家族的规矩,只看看你们薛家,就知道,也是一样的。整个薛家只传嫡系,百年之后,你的子子孙孙和薛家可还有半分关系?” 这寥寥数语,就像是击在了薛寄蔓的心底一样,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江陵王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入了心,便又说道,“本王生于皇族,一旦有异心,便是掉脑袋的事情,但是你不一样。”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规劝2 薛寄蔓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醇酒的清冽萦绕在唇齿之间,脑海的思绪跟着江陵王的一字一句,渐渐难以把控。 他似乎看见了独子过继在薛寄蔓的名下,承继了整个薛家,成为人人称颂的江陵巫主,财富,名声,都有了,以后的子子孙孙会是这座宅邸的所有者,再也不会担心因为是旁支,最后沦落到普通民众的境地。 江陵王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薛寄蔓已经沦陷的差不多了,便继续说道,“其实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虽说嫡系为尊,却也要能者居之,我自幼来到这江陵之地。即便心里不甘,也没法子行动,而你与我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寄远只要无子,薛家为了传承,定会在子侄之中择优过继,这一辈之中,与寄远最亲近的子侄,除了阿源就是阿昊,这几年本王冷眼旁观,论起资质,阿源并不如阿昊,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必是阿昊无疑。” 薛寄蔓听着江陵王所言,几乎忘了呼吸,只是磕磕巴巴的说道,“王爷过奖了,阿昊也就有小聪明而已,那有那么好,” 江陵王说道,“寄蔓不必过谦,阿昊资质胜过阿源数倍,这本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其实过于聪慧,是好事也是坏事,若是资质平庸,依附着家主过些安稳的日子,便也罢了。可是这样聪慧的,这般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实在是可惜了,我听说薛家五族之内,不得自立门户,终其一生,只能屈居人下,可惜了啊。” 他感慨之余,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惜,每一句都像是锤子一般砸在薛寄蔓的心底,让他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他又端起酒杯,猛地灌了自己一大杯酒,这酒水本就甘烈,他先前喝了不少,这一碗下肚,便觉得气血上涌,就有了一些晕晕乎乎的感觉, 薛寄蔓知道自己应该回绝,但是他终究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指使着她。 嘴唇动了动,说道,“大嫂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子,虽然大哥在否认,但是府中上下都说是个男胎,阿昊是没有机会了。” “是吗?”江陵王只是反问道。 “本王从来就没有听过放弃二字,只听过一句话,事在人为,事事都要寄望苍天,哪来那么好的命,若是果然好命,又怎么投生庶出,寄蔓,我跟你说,想要什么,只管自己去争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谁也说不得半分不是。” 薛寄蔓并没有觉察到江陵王这一句话有何处不对,因为这个时候,他心底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小石子,让薛寄蔓久久不能回神。 “王爷的意思是?我有些不懂。”他说道。 “哎,” 江陵王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兄弟情深,本王便来做这个恶人吧,本王府里有个接生婆。你是行医之人,有的是法子让一个婴孩夭折,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你的儿子做到那个地步了。” 在江陵王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这法子已经在薛寄蔓的心底徘徊了数遍了,此事他已经心动了八九分,但是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道,“我有些不懂,想多问一句,希望王爷不要见怪,” 江陵王一眼就看穿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帮你吧,也是,老爷子对我有恩,我和你说上这些话,算是恩将仇报,” 借着酒劲,薛寄蔓心中所想被江陵王点穿,登时有些后悔,但是心底到底是有些疑虑,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理智,重新措辞说道,“王爷,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王爷一向看中兄长,为何会这般帮我,我只是一个庶出之子,又帮不了王爷什么。” 江陵王也不恼,“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说句实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处曾相似,说到底,在你身上看到了本王的影子,这才多事跟你提了几句。” 江陵王说到这里,薛寄蔓自然是不敢多想,正待解释几句。 江陵王先行解释道,“不错,薛老先生舍命相救,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便是薛氏进府,我也是尊敬有加,我对薛老先生感恩,你和寄远都是他的孩子,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你的命运和我极为相似,同是庶出,让我生出几分戚戚之感,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既然寄蔓怀疑,那便罢了。只是有些替阿昊不值。” 这几句话,彻底的打消了薛寄蔓的想法,薛寄蔓忙说道,“我不敢怀疑,只是兄长待我很好,我如何忍心。” “不过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再者,他无子继承家业,日后少不得要将阿昊过继给他,你也算是赔了他一个儿子,并不算亏欠于他,更何况,阿昊这般聪慧,必能成才,日后替他养老送终,记在他的名下,算起来他还赚了。” 薛寄蔓果然再无疑虑,“王爷说的是,多谢王爷替我思虑。” 江陵王又说道,“不过,听闻薛太太身体康健,若是直接生下死胎,只怕是引人怀疑,我的意思是,最好让那孩子安然出生,再慢慢夭折。我听说知道你们薛家的巫蛊术有些蛊虫便是寄远也是救治不了,不知是否如此。” 薛寄蔓几乎是脱口而出,“薛家有些禁术,的确如此,因为历代家主皆无解法,这才明文禁止,比如薛家有一种蛊虫,名为无期,七年为期,必死无疑,无人能医。” 他仔细的想过了,现在儿子还小,若是过继给兄长,被兄嫂养个几年,就跟亲的一样了,到时候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但是七年之后,儿子已经懂事知礼,若是过继过去,就算兄嫂真心相待,也养不亲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糊涂 然而,那时候,就算是兄嫂想再生一个,也是难了。 彼时,薛寄蔓是这样想的,这些年,一步一步,所有的发展都朝着这个目标进展,而那个位置也是越发越近。 即便内心深处,偶尔会因为残存的一点点良知,而泛起些微的疼痛,大多时候的他是充满着期待的。 只是可惜,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薛翎,逼得他无处藏身。 然而,那个时候,薛寄蔓说出这蛊虫的时候,江陵王已经看透他的想法,也不拆穿,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不错,就这般好了。不过这蛊虫果真是无人能医?我记得寄远深谙巫蛊之道,竟也有他治不了的蛊虫?” 薛寄蔓解释,说道,“薛家的蛊虫,若以嫡系血脉为引,可以引出蛊虫,若是普通的蛊虫,大哥可以用这个法子,将蛊虫引入体内,再行去除,但是这噬心蛊虫不同于旁的蛊虫,隐于血中,无法去除,而且等大哥发觉的时候,孩子至少有五岁了,那个时候,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就算,用这个法子引出蛊虫,也是体弱多病,活不长久,大哥不会这般的傻。” 江陵王听了之后,似有所思,久久无言。 薛寄蔓从往事之中回过神来,说道,“当时就是这样,是王爷说服了我。” 屋子里陷入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十分的安静。 静谧的听不到一点点的声响。 薛承敬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多说什么,薛承礼想说些什么,看薛承敬没有开口,也不好主动说些什么。 但是薛承孝却坐不住了,此时的他已然怒火中烧,他站起身来,拿起手中的拐杖,毫不犹豫朝着薛寄蔓打去,第一下,又狠又准,又急又猛,直接打在薛寄蔓脸上,只是薛承孝年纪大了,力量终是有限。 但是薛寄蔓不设防,依旧被一下子打到在地上,脸上也顿时红肿了起来。 他还有些发懵,薛承孝已经大骂不已,“你这个畜生,你大哥生前对你多好,你难道都忘了吗?你如何下得了手,这噬心蛊乃是禁物,最是恶毒,一旦中蛊,最后两年,每日里都在苦痛之中等死,你居然用在你的亲侄女身上。畜生。” 薛寄蔓正要开口。 薛承敬开口问道,“既然是冲着薛家家主之位,那么燕儿是女孩子,并不影响结局,为何还是要动手。” 这个问题让薛承孝也停了下来。 薛翎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言。 薛寄蔓说道,“我没有,我交待过稳婆,说是女孩子就不必多此一举了。谁曾想。那稳婆过于紧张,不小心失了手。” 薛翎眼眸动了一动,轻声说道,“三叔没有交代稳婆吧,三叔那时候一心料定是个男胎,又怎么会这般交代。” 薛寄蔓支支吾吾的,没有答言。 薛承孝闻言,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又忍不住的打了两下。 薛寄蔓抱着头,不敢躲。 薛翎站在一旁,眼神都没有变了分毫。 而邱氏看到这阵势,早已经不敢坐着,只是有气无力的扶着椅子站着,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下。 薛承敬问道,“你小叔打你,你可服气?” “是我的错,”薛寄蔓捂住了脸说道,“但是我以为稳婆是知道我们的意思的,她当时下了蛊虫,我特地去找过她,那几年我也是十分的后悔。” 薛承礼站起身来,“这也不对啊,咱们薛家的噬心蛊活不过七年,为何燕儿如今十二岁了,却还活着,难道。寄远他,他将蛊虫引了过去,” 薛承礼的声音也低了下去,“糊涂,。” 最后吐出这两个字。 薛寄蔓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这么解答。 “让我来说。” 薛翎率先打破了这种平静。 “正如三叔所言,这噬心蛊入血,很难发觉,更难根除,除非一个法子,以血为引,将其除去。” 薛翎轻轻的闭上眼睛,早已经猜到的真相,听在耳里确实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坚强的面对一切了,但是有些事情的真相,她依旧不能平平静静的去面对。 拳头不自觉的握了起来,指甲嵌入掌心,却没有半分疼痛。 “燕儿五岁的时候,开始发病,爹爹这时候才察觉到。” 薛翎哽咽了一下,“爹爹一命换了” 她本来想说一命换了一命,想起了薛燕至今依旧是生死一线,一命终究是只换了半条命,便说道,“爹爹,用一命换得燕儿多活了这几年。” “糊涂,”薛承礼说道,“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他明知道就算了救了燕儿,那丫头也不过多活几年,何至于做出这般糊涂之事。” 薛翎的眸光迸射出一股火意来,看向了薛承礼,一字一句的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三叔所作所为毫无错处?竟然是责怪爹爹过于糊涂么?” 薛翎一双杏眼,布满了血丝,如水的眸子,此刻冲斥这一种让人不敢对视的光芒。周身也是叫人难以抗拒的魄力。 这样的薛翎让薛承礼也不由得惧了几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翎冷然说道,“您没说错,爹爹的确是糊涂,但是,我竟然不知道,这世间公道如此,不怪恶人心狠作恶,反而怪无辜之人过于心软。” 这个时候,薛承礼也知道不该激怒薛翎,只得说道,“阿翎,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薛翎并不理会薛承礼,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薛寄蔓。 “三叔,你知道,我虽怨恨江陵王对我薛家恩将仇报,但是我最怨恨的反而是你,” 薛翎逼近一步,“爹爹的确糊涂,但是最糊涂的却是你。” 薛翎吐出一口气,“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废除 薛寄蔓听到薛翎的语气,有些不解的看着薛翎。 薛翎并不解释,“三叔糊涂在何处等会再说,我想先说说我是何时起的疑心。三叔三婶不妨猜猜看?” 薛寄蔓这时候心里乱成一团结,既猜不出来,也没心思猜。 邱氏一直站在一旁,此时,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徐妈妈临死之前说了些什么?” 薛翎笑了笑,“不错,徐妈妈临死之前,与我说了稳婆二字,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想清楚了来龙去脉。爹爹死于蛊术,我一直想不通是何人这般有本事,可以让他中蛊。” 薛寄蔓说道,“阿翎,我没想过害你爹爹,我们手足情深,” “那又有什么区别,”薛翎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她再一次看向了薛寄蔓,眼底蕴含了一种莫名的敌意,“三叔,你可想过,” 薛翎的视线落入桌面上那只白色的瓷瓶。 薛寄蔓并没觉察出异样来,邱氏顺着薛翎的视线,整个人一激灵。 薛翎的眼眸暗暗的,撇过之处,寒凉无比,“至徐妈妈过世至今已经将近半年,这几个月,我隐忍至此,心里并非没有怨恨,其实,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当着几位叔祖父的面,我并不否认,我和爹爹是不一样的,爱憎分明,最主要的是睚眦必报。” “阿翎,这事”,薛承敬的声音打断了薛寄蔓的话,“其实,” 薛翎回过头,她知道薛承敬想说什么,但是她并不停止,“叔祖父有话,先等一会再说,我想把我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她扫了一圈,然后说道,“我不止一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用这噬心蛊虫来报复,禁室里有的是蛊虫,我也想看着三叔三婶,经历一次爹爹和燕儿经历过的这些苦痛,想让你们二人也感受一下等死的感觉,想亲眼看看,你们能自食恶果。” 这声音清凉无比,便是薛承敬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些时日依赖,薛承孝看着薛翎以柔弱之身担起薛家的重责,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他大约也是知道薛翎的行事作风,但是薛翎还是第一次把所有的一切摆到明面上来说。 眼前的少女,再也不是那个温和知礼的小姑娘,她轻微的蹙起眉头,言语之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薛承孝早就已经知道薛翎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个女孩子,已经快速的成长起来,但是他本该替她高兴,此时此刻,眉宇却不由得皱了起来,比起报复,他心底更担心薛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的说道,“阿翎,你放心,这样大的事情,我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我们既已知道了,必然会替你做主,更何况,你如今不仅仅是薛家的家主,更是江陵的巫主,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备受瞩目,你万不能这样意气行事,你可知道,如今你以女子之身做了巫主,行事更应该谨慎,当以大局为重。” 薛承孝是几个族老之中第一个向着薛翎的,故而薛翎对薛承孝的那种恭敬又与其他的几位不同。 她爆发出来的戾气终于淡去了几分。 此时薛承礼看薛翎神色略有缓和,便接过话,“就是,寄蔓犯下这等出错,便依着家法处置,怎可让阿翎亲自动手。” 薛翎冷然一笑。 家法处置。 薛家的家法无非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薛寄蔓犯了这么大的错处,依着薛家的家法却依旧是罪不至死。 这样的便宜薛寄蔓。薛翎并不愿意。 薛承礼见薛翎没答话,又说了一句道,“阿翎,你爹爹再世之时,对人一向宽厚有加,你可不能做傻事,当以大局为重。” 薛翎缓缓开口道,“我自然不会做傻事,不过,今日当着三位长老的面,我还是想要多说一句今日三位族老再此,与我做个见证就好,我从想过让谁替我做主。” 做主这里两个字,映入她的脑海里,她的心沉了些许, 上一世的她,日日期盼的就是族中长老能替她做主,或者祖母能替自己做主,无论是谁也好,只要能救她与水火之中,她都会真心感激,这是她彼时的想法,后来,她才发觉,这种想法过于幼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等到的永远只有失望。 与其指靠别人替自己做主,不如指靠自己。 “如今,我自己就是家主,如何处置,自当我自己做主就是。”薛翎淡淡的说道。 这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薛承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似在思虑如何开口。 薛寄蔓听到薛翎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是五月份的天,这种闷热感却全然不觉。 只觉得周身都是冷汗, 薛寄蔓这才想起来,看向了妻子,邱氏的一张脸也是雪白雪白的。 薛承敬开口道,“阿翎,你爹爹再世的时候,曾多次提及这巫蛊之术祸乱,当废除,你接任家主的时候,也以及过一次,如,如今,你做了薛家家主,若是以身做法,日后如何服众?” 薛翎松开拳头,一字一句,淡然的说道,“诸位放心,我没想过当真用这蛊虫。” 父亲提过数次废除巫蛊之术,皆被否决,而自己也是如此。 如今自己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说起禁术,薛承敬居然主动提及废除术法。 “我是提过,不过,诸位并不愿意。” 薛寄蔓先说道,“阿翎,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这种巫蛊之术的确是应该废除,不该存于世间。” “哦,是吗?”薛翎手中的瓷瓶分外刺眼,她看向众人的神色也是十分到漫不经心。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商谈 命运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就像是重生以来,薛翎也说不清,失态的发展是怎么变化的,但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发生的改变再也回不了头。 薛翎没有出言。 “也就是说,是后来的卦象有异动,阿翎才成了薛家的继承人。”薛承孝问道,“一开始,寄远是打算在阿昊和阿源之间选出一人,承继家业。是这样吗?” 薛承敬点头。 薛承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若是如此,从寄远作出决定,到临死之际,足足有七年时间,这七年,”薛承孝看向了薛寄蔓,“老三,你扪心自问,他是否是真心的教导两位子侄,七年时间,居然没有一个能担大任的,天赋就不说了,大哥已经选了阿翎习巫辅助。可是,这性子,阿源胆小自卑,阿昊狡猾自傲。” 薛承敬意有所指的说道,“上行下效,这本就是没法子强求的事情。” 七年时间,薛寄远越来越发现,薛源和薛昊难当大任。 而七年时间,薛翎反而脱颖而出。 薛承敬感叹不已,“阿翎,平心而论,我当时看到卦象的时候,是拒绝的,你年纪最小,又是一个女孩子,虽说论起巫术却是强一些,但是女儿身多有不便,就算是阿源和阿昊再不济,也比你强许多倍,更何况,我怨寄远这般糊涂,不以大局为重,心里也是颇有责怪的,所以便将这事隐瞒了下来,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有私心,我对你的第一次改观,是在你免试成为巫医,又自荐前往北地求雨,那时候,我才信了卦象的预测,那时候我才承认比起阿源阿昊,你的确更为合适。” 薛承敬上了年纪,说上一段话,便有些气息不足。 “这事算是我亏欠你的。”薛承敬说道,“其实自你做了巫主之后,我就在思虑如何处置寄蔓。” 薛承敬并没有说出口的事,薛昊走到这一步,他是有机会纠正的,因为当时所有的银钱用物都是他发放的,他放任薛昊,也是给薛翎一个光明正大放弃薛昊的理由。 “我只是听寄远说起,卦象忽然指向阿翎的时候,他当时是近乎于崩溃的,只可惜,已经是天命难为,他对我说,若是你果真担得起重任,便让我一定要好好的助你坐上这个位置,若是你有一丝勉强,等你孝期满,再随意寻个由头,另择他人就是,再让你祖母替你寻个女婿,依附在薛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是,也不算是改了命数。” 薛翎的眼睛干涩无比。 那样的情况,父亲的确是只能这般抉择。 她想起前一世,自己被推上那个位置,薛承敬对自己一直是淡淡的。既没有过多的苛责,也没有过多的协助。 前一世的自己难当大任,薛承敬的确是这么做的,对于薛承敬来说,一切果然是以家族为重。 而现在,所有的源头没有变化,所有的至亲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那个性子,唯一改变的是她的心境,结果就已经孑然不一样了。 而所有的人对待她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就拿薛源贪下银子来说,蒋旭私下里跟她说过,“姑娘,当时分发银钱的时候,我也是跟着的,给长公子的时候,二老太爷是亲自看着的,但是给二公子送银子的时候,老太爷好像是在故意引导二公子犯错一样,我记得二老太爷一向是公正无双,对二公子也是夸赞有加,这波操作是在是叫我看不透。” “没有什么看不透的,只有一个可能,二叔祖父打算弃了薛昊。至于缘由,很快就能知晓了。” 现在看来,大约是如此。 薛翎的心思一点点的清明起来。 今日一事,薛翎更加的确定一点。 薛承敬这样的人,不能以情动之,若要跟他剖析薛家的处境,反而是最容易了。 只要是薛承敬松了口,薛承礼和薛承孝倒是容易的多。 薛承敬古板,以家族利益为重,在他的心底,秉承着家族利益大于一切人情往来的原则。 每个人的秉性不一样,她没有办法去责怪薛承敬从前的选择。 但是,今生,不管用什么法子,她必须要薛承敬站在自己这一边。 薛翎低下头,刻意的说给薛承敬听,“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二叔祖父明明知晓真相,却一直是冷眼旁观,由着我们母女三人备受欺辱,” 她半抬起头,清澈的眼睛让人无处遁形。 有埋怨,有不解。 这样的薛翎,叫人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薛承敬感叹一句,“阿翎,你如今也是做了家主,自然是能理解我当时的决定,这事,我的确是有愧与你们母女三人,所以,只要不侵害薛家的权利,其他的我都是全力支持你。” 薛翎仰起头说道,“我只想替爹爹讨个公道,若是我有理由,祖父要听一听吗,如果我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叔祖父能支持我吗?” 这样的氛围,薛承敬说不出决绝的话来。 他似乎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关于江陵王之事,虽然之前猜测了一个大概,但是也是第一次亲耳听寄蔓说起前因后果,我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也是十分犹豫,我薛家就算是在江陵之地颇有声望,但是声望这种东西,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若要对付江陵王,何亚于以卵击石,更何况,你姑母还在王府,若是对付江陵王,岂不是也断了你姑母的生路,但是阿翎,你若是能拿出非做不可的理由,我们可以考虑一下。若是今日你说不出理由,以后也不得再提,你可愿意。” 薛翎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好。”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理由 薛承孝却不同,心里对薛翎本就是有些心疼,方才听到这些事情,便不由得泛起了一些愧疚,这个时候,知道了前因后果,责怪薛寄蔓的同时,对着薛翎越发的心软。 他没并没有如薛承敬和薛承礼那样纠结太久,从一开始的反对,他很快就寻思着站在了薛翎这边。 薛承孝不再犹豫,几步上前,把薛翎拉到了身后,然后说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若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是寄蔓害得寄远早逝,为何你还偏向三房,这对寄远不公平,对阿翎也不公平。当初大哥舍命相救,这些年王爷明面上对薛家礼遇有加,背后里却用这些阴谋诡计,这般行事便是恩将仇报,我支持阿翎。” 薛承礼说道,“你别在这里添乱,这个事还是听二哥的。” 薛承孝却不愿意,“我哪里添乱了,王侯将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将我薛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若不知道便罢了,如今已经知晓,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薛承孝越说越是气愤,毫不相让,“更何况,这个事关重大,但是二哥明知道真相,却处事不公允,细算起来,孰对孰错,还说不清楚。” 薛承敬看着薛翎,神色有些不忍,“不错,这事我隐瞒的确是不对的,但是,很多事情,是没法子论是非对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拿薛家百年大业去跟江陵王硬碰硬,实在是愚不可及。” 薛承孝不以为然,“百年大业?哪里还有百年大业?寄远死的时候,二哥对薛家可还有半分期望?阿翎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将失去的巫主之位夺了回来,外人看着,觉得她天资卓越,你我看在眼里,这丫头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的薛家是她以柔弱之身撑起来的。” 薛承敬也软了些许,“阿翎,我确实愧对于你,你已经有了承继薛家的能力,又凭借着本事坐上了巫主之位,无论是才干还是巫术,都不输寄远当年,薛家交给你,我没有什么担心的,我也会遵从我当时对寄远的承诺,好好的助你。” 薛承孝还待再说。 薛翎接过话来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二叔祖父以薛家为重,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况且,正如叔祖父所言,这件事是爹爹做的主,他有他的顾虑,我身为女儿的不会多说什么,至于叔祖父,也是以薛家为重,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薛承敬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道,“如此甚好,你能明白就好。” 薛翎话风一转,“但是,今日薛家是我为主,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爹爹的死,我一定要一个结果,和江陵王之间的恩怨,我也必须要划上一个终点,我并非不顾念亲情,三叔和三婶之间,只需要一个站出来,指出江陵王当年的所作所为,将当年的时期公之于众,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至于理由,我自然有。” 她说完这样的一句话,便抬眼看着薛寄蔓和邱氏两个人。 那一双眼睛里一点点的情绪也没有,只是这样的看着。 直勾勾的,让人无处遁形。 二择一。 薛寄蔓看了邱氏一眼,有些许复杂的心情。 薛承敬叹了一口气,说了这半日,薛翎还是执意如此,他第一次知道,薛翎比起薛继远执拗多了。 “你既有理由,便一一列出吧,”薛承敬说道,最后又妥协了一句,“除了此事,以后其他的大小事宜,只要不损害薛家利益,皆有你自己做主,我不会过多干涉。” 薛承敬心情有些烦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薛家事宜,若是族老不同意,便不能私自做主,阿翎,你想清楚了再说,这件事,你只有一次机会。” 薛翎淡然道,“自然是知道的。” 她反问道,“爹爹当初与叔祖父明说蛊虫的时候,可有说过江陵王插手薛家之事?” 薛承敬点头,“没有明说,但是说的隐晦,我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薛翎又问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叔祖父是知道的,这半年以来,您没有怀疑过吗?江陵王是江陵之主,又与我薛家有着姻亲关系,他这般行事,叔祖父可想过缘由。” 薛承敬摆了摆手,“是什么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要我们的性命,而我们不能要他的性命。” 他说的伤感,“阿翎,你到底还小,不懂得世道艰难,事实便是如此。如果这是你说的理由,那不必说了。说服不了我。” 薛翎也不急,站起身来,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每个人倒了一盏茶。 整个厅堂里只听到流水哗哗的声音。 随后,归于沉寂,久久不曾有半分声响。 薛翎不说话,薛承敬就知道,薛翎并没有改变主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承敬才试探着问道,“阿翎,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之后会是怎么样,你这是拿整个薛家在冒险。你不能这样胡来。” 薛翎放下茶盏,端起一杯茶水,“我既然敢开口,就有把握诸位一定会答应。储君之位,国之根本,江陵王和长孙殿下乃是朝中呼声最高的二人,这一场争端之中,等待江陵王的只有两个结果,胜则君临天下,败则必死无疑。可是无论江陵王是胜是败,薛家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薛承礼先说道,“怎么可能?江陵王若是,你姑母的好日子可在后头。” 薛翎淡然一笑。 薛承敬似乎会出一点意味来,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阿翎,你仔细说说,” 薛寄蔓看薛承敬颇有些松动,急道,“二叔,阿翎一向是巧舌如簧,你莫听她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人性 薛承敬看也不太薛寄蔓一眼,“我心底有数。” 这才对薛翎说,“你仔细的说,我听听看。” 薛翎走向了薛寄蔓,反问道,“危言耸听?薛家大祸临头,三叔便是罪魁祸首之一,你当初和江陵王的谋划,这样不为人知的事情,你以为,他上位的时候,能容得下你?” 每个上位之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黑点被人所知,这本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薛寄蔓缓缓的垂下头,不敢否认。 薛翎继续说道, “江陵王这人从来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和,薛家有两条性命丧于他手。我们薛家和他之间,又怎么可能做得到相安无事的地步。” 薛寄蔓不愿相信。 薛翎继续说道,“与虎谋皮的后果,你们还没有想明白吗?三婶婶一开始敢放心的让二姐去与世子爷接触,不就是赌的是我们薛家在王爷面前的颜面吗?最后的结果,你们不是比谁都清楚?王爷是如何的一个人,是如何看待你们夫妻的,又是如何看待我们薛家的,还需要我细细的明说吗,当时若不是祖母豁出去一张老脸,将二姐的婚事定了下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们真的猜不到吗?但是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有些事情就这样算了?” 薛翎的声音冷冷的敲打在薛寄蔓两人的心底。“他之所以到了现在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是因为想一网打尽罢了。” 薛承敬有些不解,“阿翎,你说仔细一点,我不太明白。” “江陵王出谋划策,这事若是东窗事发,再有人乘机而入,他多年经营的名声便一朝不保,说句实话,如今皇上迟迟不定储君,必然也是在皇长孙和江陵王之间犹豫不决,皇长孙乃是嫡系长孙,本该是天经地义,皇上不肯正其名,只有一种可能,皇上确实有几分倾向于江陵王。” 这些朝堂之事,即便普通百姓并不精通,但是茶余饭后的谈论,也是略有耳闻。 薛翎娓娓道,“江陵王惊才绝艳,文韬武略,自幼时起独自前往封地,皇上下令赐婚,断他前程,这些年江陵王也是一直居于江陵,无召不入京,本本分分,即便朝中支持他的声量越来越大,而他也是越发谨小慎微,皇上挑不出半分错处的同时,心里自然也是带有几分愧疚的。若是这个时期,爹爹之死的真相传出来,你们觉得他怕不怕?” 薛承敬说道,“不可能,蛊虫是寄蔓下的,稳婆也疯魔了。他身为江陵之主,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撇清自己。若是东窗事发?” 薛承敬看向了薛寄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也忽然低落了些许,“只需要将事情推给寄蔓就可以了。” 这样说起来,他心底有些后怕,越发的觉得江陵王可怕,也明白了薛翎的意思。 薛翎说道,“事实便是如此,江陵王从不担心,而且心有成竹。” 她看向了薛寄蔓,“三叔以为江陵王对你推心置腹,却没有料到,从始至终,他不过是在算计你,或许,你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赌一次,便是算计也无妨。” 薛翎冷然一笑,“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敢肯定的说,如今,我先发制人,到时候成功了,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江陵王出手,不止三叔必死无疑,薛家亦是如此。” 薛寄蔓打了一个哆嗦,“怎么可能。” 薛翎并不答,一双清明般的眸子深邃的叫人不敢对视。 前一世她死的早,那时候,她给江陵王的感觉是不足为虑,而薛寄蔓一直十分听从江陵王的话,所以一直到她死,这事情也没有被揭露出来。 有一点,她前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今生已经找到了答案。 许岚风身边那个丫头的确是皇长孙的人,但是江陵王何等人物。 那丫头在江陵王的眼皮底下行事,江陵王绝对不会不知道,说到底不过是将计就计。 而皇长孙亦是如此。 皇长孙那么谨慎,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一个丫头行事,不过是料到江陵王会将计就计。 说到底,那丫头和自己不过是这场博弈的棋子。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江陵王和南宫笙从不会在乎棋子的死活,他们在乎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而她名声覆灭,薛家也一样是随风飘扬。 无论最后是谁胜出,等待薛家的都只会是那一个结局。 但是今生和往世不同。 自己的存在,只怕很快会让江陵王生出警惕之心,所有的一切,可能会提早行动。 那丫头已经远嫁,这场博弈,应该和前世不太一样,但是有一点一样的是,薛家自始至终无法避开。 薛承敬若有所思,似乎有些默认的意思。 薛翎的眼中眸光明明清澈见底,说出的话却尽显凉薄,“你们知道什么叫人性吗?” 薛翎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是一根刺一样,拨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一个人受尽他人恩惠,想要将恩人置于死地,又要保全自己的名声,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办?” 薛翎这一句话一问,三位族老陷入了沉思。 人都是利己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人的错处,而不会是自己的错处。 “你是说,”薛承敬说道,“他会寻个理由,让恩人声名狼藉,再行出手,便不是他忘恩负义了,而是那个恩人罪有应得,世人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说道最后,薛承敬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过来人,见多了这样的人,却也不敢这样想江陵王。但是并不否认薛翎所言非虚。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如何懂得人性的黑暗面,薛承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人性2 薛承敬看着薛翎,“阿翎,你如何懂得这些?” 薛翎状似无意的说道,“见多了,就懂得了,人之所以变得透彻,无非是历经了人情冷暖,爹爹过世,薛家风云变幻,我在那一场大火之中死里逃生,无人关心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她眸光清冷,“死过一次,在鬼门关里转上一圈,看待事情会变的与从前不同。人性?向来利己,本就是天性如此,我已经看的透彻了。” 薛翎肯定的说道,“三叔便是江陵王的一颗旗子,借三叔之手,让薛家败落,然后再收拾一个德行不端的三叔,岂不是比对付一个人所称颂的江陵巫主更加轻而易举。” 薛翎看向了薛寄蔓,“三叔此时若是干干脆脆的站出来,指证江陵王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将功补过,过往一切,新仇旧恨,我再不与你计较。若是等到东窗事发,到时我要保住薛家,定是难上加难,三叔一家子的性命会如何,我便不敢保证了。” 这语气半威胁,半胁迫。 薛寄蔓眼眸畏惧,张了张口,“你,你少危言耸听了,就算你说的都对,江陵王不顾念嫡妻,但是王妃娘娘也还是世子爷的嫡母,江陵王人过中年,仅此一子,日后必是世子爷承继家业,王妃娘娘一样是安享晚年,我薛家如何会沦落到你说的这般田地。” 薛寄蔓的语气早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肯定,而是一种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倔强。 薛翎冷然一笑,“说句实话,这半年,三叔三婶在我手里不止输过一次。我从不打没把握之仗。这事,我既然敢提出来,必然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 薛翎撇了一眼,看到薛承敬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而薛承礼一副侥幸心理附和道,“我并非向着寄蔓,而是觉得他说的也是有些道理。” 薛翎看在眼里,淡然说道,“既然诸位长辈不信,我便仔细的说一说。我们都是行医之人,自然知道,女人生子便是鬼门关上走一趟,王爷既然插手,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那稳婆结束一个婴孩的性命,并不是难事,日后再杀心灭口,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为何要用薛家的蛊虫,无非就是想置身室外,这些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了,” 薛承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些方才已经提过,蛊虫是薛家所有,就算这事东窗事发,江陵王也会推到老三的身上,此事和江陵王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江陵王身为皇子,自然是想置身事外。” 薛翎不以为然,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稳婆是在王府服侍过的,定是见多识广,既然是被派过来做这种事情,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原委,阿娘生下燕儿,依着常理,一个女孩子无继承家业资格,本就是不足为虑,稳婆一介仆妇,绝不会再动手,这本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为何稳婆还是对着燕儿下了蛊虫,真的只是大意吗?” 这事,薛寄蔓也是想过很多次。 他承认薛翎说的对。 事关人命,总是有东窗事发的时候,既然生下的是女孩子,便没有必要按计划行事,除非另有他情。 “因为,江陵王从头至尾想要的不是别人的性命,而是爹爹的性命。” 这样一说,就通了。 薛承敬似乎早已经猜到了,只是还有些想不明白,腾的站起身来,“为什么?” “为什么?” 薛翎眼眸清冷,“挑起嫡庶之争,本就是动机不纯,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他是因为心有戚戚才帮助三叔的?他一开始就打算对薛家动手。” “我有一点不明白,阿翎你既然说,王爷让寄蔓选了蛊虫,是为了置身事外,若是如此,这蛊虫何时使用都可以,又何必挑在分娩之时。” 薛翎冷哼一声,“这事,得问问三叔,三叔这般多此一举,大约是为了经稳婆一道手,盼着江陵王能担起此事,至于江陵王。” 她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情绪,“很多事情我之前也不曾想通,到了此时此刻才想明白。” “江陵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父亲,” 薛翎的心越来越沉,心里却越来越清明。 “稳婆给燕儿下蛊虫,定然是奉江陵王之命。无非就是冲着爹爹而来。” 薛承敬有些不解,问道,“阿翎,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薛翎点头,“不错,彼时,薛家的名声如何?爹爹的名声又如何?” 那个时候,薛继远已经在江陵站稳了脚跟,取得了民心。即便是整个国家,提起江陵巫主,那都是肃然起敬。 薛继远身为江陵巫主,应诊费用极低,对人和善,无论品行还是医术都挑不出半分差错。 “我还是不懂,”薛承孝问道,“我们薛家在王爷的属地上。与王爷也是姻亲,薛家名声对他也是多有助益。为何?” “这也是我想说的,”薛翎说道,“如果薛家的存在对于江陵王果真是多有助益,江陵王自然是不会对薛家动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薛家的存在对于江陵王来说就是一个阻碍,江陵王会怎么选择?” 薛翎垂眸,“朝堂之间的微妙,就跟家族之间的纷争一样,嫡庶之间的争端,我以为在座的各位比我明白。三叔方才不是说过,庶出之身,过于拔尖,不是好事。当年祖父救了江陵王,却让太子殿下因此丧命,更让江陵王置于刀锋之上,皇上下旨赐婚,王爷娶了姑母,你们觉得姑母的身份,有资格母仪天下吗?” 薛承敬张了张嘴,最后说道,“自然是没有。” “但是王爷志向高远,会不会将姑母和薛家当做是绊脚石?” 薛翎一字一句的问道。 屋子里很是沉默。 “你是说,”薛承敬再一次的审视薛翎,他第一次的发觉,薛翎比他想的长远,想的更为深刻。 即便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点上。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说服 这个问题,之前可能没有想过,但是真的提出来,拿到明面上来说,薛承敬几人,很快就能想的清楚明白。 “皇上至今没有定下储君,听说两方势力各有千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 薛翎冷然一笑,“且不说现在的卦象上,显示王爷根本无缘帝位,王爷天庭颇窄,并非极贵之相,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王爷果然有天命加身,等他他走上那个位置之时,就是我薛家败落之日,一个帝王容不下一个毫无出身的皇后,而且祖父当年的救命之恩,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对他来说,这并不是恩,而是怨。” 薛承敬倒吸一口冷气。 薛承礼说道,“怎么就是毫无出身,举国重巫,皇上更是屡次三番的邀请薛家进京,提及薛家也是尊敬有加。” 薛翎只是反问道,“是吗?” 薛承敬说道,“承礼莫要多言。” “自古以来,皇后之位极其重要,若是王爷真的走到那个位置,他不希望王妃娘娘坐不上那个位置,你们觉得,王爷可以用什么法子?” 薛承敬沉默了许久。 他站起身来,在厅堂之中走来走去。 薛翎不再言语,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在仔细的思索薛翎言语的真实性。 “你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对付江陵王,替你爹爹报仇,找出的理由罢了,从头到尾,你只是想要说服几位族老而已。” “不错,”薛翎坦然承认,“我本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今日和你们分析利弊,自然是为了取得各位长老的支持,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只管反驳就是,就像是二叔祖父所言,一举一动,事关薛家合族性命,这个薛家不仅仅是你们所有人的薛家,也是我的薛家,作为薛家的家主,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薛家出事,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薛家已经卷入这场夺嫡纷争之中,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沦为两方争斗的牺牲品,就像是祖父那时候一样,我想活着,也必须活着。” “阿翎,这些朝堂之事是谁跟你说的,你跟曾先生来往密切,可是他送给你听的?” 薛承敬上下打量着薛翎,仔细的思索。 “你和曾先生,莫非是你和长孙殿下已经结盟?”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已经确定了几分。 “我们只是巫医世家,你一个女儿家,”薛承敬惊住了,“如何敢掺和道其中,” “并没有谁跟我说这些,”薛翎说道,“先是祖父,再是父亲,下一个便轮到我了,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说与我听,我也能想的明白。” 薛翎肯定的说道,“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而我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我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今日所言,你们好好的想一想。” 薛寄蔓正待说话。 薛承敬忽然说道,“你方才说,卦象上显示如何?阿翎,你可为江陵王占过卜?” 薛翎点头,说道,“不错,我已经用了卜筮之术,江陵王的卦象是徒劳无功,竹篮打水一场空。” 薛家行事之前,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也会是从历代流传下来的一个规矩,就是做任何决定的时候,会测试一下吉凶。 “果然如此。”薛承敬点头,“我信。” “寄远过世之前,说的隐晦,我现在想来,有很多确实是在暗示,只是从前我没会过意来。” “什么?”薛承孝问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我当时责怪他糊涂。为何要为了一个丫头舍下性命,他回答了我一句,” 薛承敬想起往事,依旧是感慨万千。 当时薛继远说道,“燕儿是因为我受了这一场苦,我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忍,不过也只能换了她几年性命,说不出值得还是不值得。” 彼时,薛承敬厉声道,“当然不值得。” 薛寄远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不该如此,但是,薛家这些年,气数将近,我的八字和薛家相悖,我的气运越高,对薛家越不利。” 而后,他又说,“王爷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他有鸿鹄大志,却又无帝王之气运,我薛家擅长巫蛊之术,却不能逆天改命,随在江陵王身边,迟早生出事端,薛家只是个巫医之家,夺嫡之争,薛家并不适合参与,或许,我的早死,能让薛家避免这一场争端,能出现转机也说不定,” 这便是薛寄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薛承敬想起往事,“我当时没有会意,如今想来,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只怕,只怕,” 薛承孝说道,“江陵王应该暗示过寄远,被拒绝之后,才想着,” 薛翎冷冷一笑,“不用怀疑,江陵王必然是找过爹爹,爹爹深谋远虑,却忽略了一点,这一场纷争薛家想要避开,绝无可能。” 既然已经卷入其中,又怎么可能抽身而出。 “别忘了。还有长孙殿下想置薛家于死地。” 薛翎又加了一句。 薛承敬摸出许久不曾抽的旱烟,就着这厅房里的火烛点着,吧唧一口,长长的吐出一口烟,越发觉得心里闷得慌。 “民不与官斗,若是江陵王真的对付我薛家,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不说其他,大哥在世,那是绝对的厚道之人,即便过了这些年,我也敢肯定,大哥当年在战场上是真心想救江陵王,江陵王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身在皇室,早已经迷失了双眼,阿翎你说的没错,他既然不顾念救命之恩,敢对寄远动手,自然会料到和薛家反目,你先说说看,你的打算。” 薛承敬这边说,心里便已经是同意了一大半。 薛寄蔓闻言,他的心里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薛翎说道,“既然已经注定了要被迫卷入这场夺嫡纷争,如今我想助长孙殿下一臂之力,只要将所有的证词呈上去,后面的事情不需要我们自己动手,”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同意2 薛承敬说道,“说起,卜筮之术,其实我并不是很精通,但是也能略略的感觉出来,长孙殿下确有飞龙在天之气运。王爷曾状若无意的询问我几次,我直推说我年纪大了,不太通这卜筮之术,这才混了过去。如今夺嫡之争,只怕已经是迫在眉睫。或许阿翎说的对,薛家早已经陷入局中,无法抽身而出。 他沉思片刻,道,“阿翎的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稍有不慎,真的全族覆灭,” 这样一想,就觉得前路和后路都是死路一条,摆在薛家面前的,好像已经无路可走。 薛承敬的视线落在了薛寄蔓的身上,比起一个可以担负起薛家一切的薛翎来说,薛寄蔓的确是微不足道。 而且,薛翎言语中深思熟虑,比自己想的更加透彻。 一眼望去,少女双眸坚毅,并没有急于求成的激动,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成竹在胸的淡然。 薛承敬说道,“阿翎仔细说说你的想法。” 薛翎说道,“我说过,三叔和三婶之间必须要有一个站出来,指证江陵王,这是我的唯一要求。” 薛承敬已经有些松动,心里似乎妥协了八成。 “你选了什么时日。” “就这几个月。” 薛翎一字一句的说道。 “其实,对三叔三婶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机会,舍一人而保全家,难道不是很划算吗?” 薛翎停了片刻,“只需要将事情闹出来,我自会递上供词,后面的事情自然是有长孙殿下善后,不需要我们操心。” 薛翎说完,一个声音响起,“我同意。” 薛承孝第一个说道。 薛承礼还在观望。 薛承敬似做出了决定,“既然你们都这般言语,那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在这期间,三房禁足,即日开始,” 这一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时分,薛翎终于松了一口气,送走众人的时候,她整个人是轻松无比的。 相比之下,薛承敬踏出大门的时候,脚步就显得沉重多了,而薛寄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翎接过丝雨端过来的清水,拧了帕子,然后随意的擦了擦脸,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差不多午时了,” 薛翎点了点头,随意收拾了一下,“我想去看看燕儿,你跟蒋旭说一声,让他吃完饭,过来等我。” 丝雨点头退下。 薛翎移步来到薛燕的房间。 里面传来细微的谈话声。 薛燕说道,“阿娘,我没事,您去看看姐姐那边好了没有,我们等她一起吃饭。” “我已经让丫头去看了。”蒋悦的声音有些梗塞,“你快生辰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我好替你准备。” 生辰? 正是花样般的年华,这个年岁的少女应该最喜欢过生辰了,然而对于薛燕来说,生辰就仿佛是催命符一般,过了这个生辰,不知道下个生辰,她还能不能等得到。 薛燕的声音细弱蚊蝇,“我喜欢热热闹闹,若是外祖能来就好了。” 蒋悦听出薛燕的意思,只做不懂,“傻丫头,你外祖年岁已高,怎可为你舟车劳顿。” 薛燕小声的说道,“阿娘说的极是,怎可让长辈们为了我奔波,若是序文哥哥和听雪表姐能来一趟就好了。” 蒋悦不知道女儿怎么会忽然提到这个,不过她也是过来人,女儿提及蒋序文的时候,神色透着一股女儿家的娇羞,蒋悦立刻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女儿本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喜反优,犹豫着说道,“你蒋家舅舅离我们这里遥远,叫他们跑这一趟,过于兴师动众,不若这样,到时候让阿翎抽空,我们带燕儿出去玩玩,好不好,你不是一向想去街上看看吗?” 薛燕的眸色微微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就缓解过来。笑着说道,“阿娘说的极是。其实现在天气热了起来,让表兄表姐奔波,我也说不过去,等过年的时候我跟姐姐去给外祖拜年,也一样可以见得到,那就这样说定了。” 薛翎抬脚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薛燕那一闪而过的低落神情。 听到过年二字,她的心揪了一下。 很多事情和前一世不同,薛燕也并没有在巫主之试的时候替她伴乐,但是薛燕的身体也依旧和前世一样,有了一些衰弱的迹象,虽然没有前一世那样严重,但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迹象,都足以让薛翎忧心忡忡。 薛翎扯出一个笑容,款步走了进去,“天气热起来了,街道上也没有往常热闹,有什么好逛的?还是在家里好。我记得爹爹名下有一家别院。避暑极好。我正寻思着,等手头的事情忙完,去住个三两日,到时候燕儿生辰,我们便去那里玩闹一番,好不好。” 薛翎的提议,薛燕自然说好。 “我想起来,燕儿还没有好好的过一个生辰,如今我想以薛家家主的身份,提妹妹办一个生辰宴,就请几个亲戚家的兄弟姐妹过来热闹一番,阿娘觉得如何?” 薛翎的意思,蒋悦自然清楚,她无奈的看了薛翎一样,知道薛翎似乎是心意已决,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薛燕,薛燕大大的眼睛满是忐忑和期待,到了嘴边的拒绝终于说不出口。 薛翎趁热打铁,“阿娘,我想听雪了,正好可以接听雪过来玩玩。再过一两年听雪就要嫁人了。估摸着再也没时间相聚了,这样的机会过一次,少一次,阿娘,就不要想东想西了。” 蒋悦听他这样说,拒绝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来。 薛翎看在眼里,先笑着说的,“阿娘先别多说,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她伸出手,拉着蒋悦的衣袖,“阿娘,依了我吧。”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欢笑 和蒋悦分别之后,薛翎便回了书房。 而书房里,蒋旭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到薛翎的脚步声,蒋旭便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说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薛翎点头,说道,“没什么大事,我想着去一趟禁室,丝竹丝雨都是女孩子,难免胆子小一些,你与我一起去吧。” 薛翎又唤了丝竹,“丝竹,去你娘那里,给你哥哥那一件厚厚的披风过来。禁室很凉,这样的衣服会受寒的。” 丝竹回来的很快。 而丝雨也寻了一件披风给薛翎。 薛翎接了披风,在手里拿着,率先向前走去。 禁室建在薛家西角一个院落之下。 是个二进的院落。 远远的看着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杂物院子。 越靠近院落,越有一种萧瑟之感,明明还是枝繁叶茂的初夏之际,推开院落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意铺面而来。 许是常年没什么人气,整个院落看起来十分的荒废,虽然依旧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总有种让人退避三舍的惧意。 即便蒋旭胆子大,跟在薛翎身后,脚步也是有些沉重。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阳光照在身上,一点点的暖意也没有,一路走来,身上冒出的点点汗意在踏进这座院子的时候,已经悄然散去,身子不知不觉的打了个寒颤,他不解的问道,“姑娘,这院落为何有一种寒意?就好像,和咱们府邸,像是两个不同的季节一样。” 薛翎说道,“这禁室说起来就是一个寒窖,用了薛家的冰镇符文,保存薛家的一些蛊虫,便是这院落也是清寒不已。” 冰镇符文,是薛家流传下来的一种符文,先祖发明这种符文只是为了便于过世后,肉身不腐。 整个地室,一共用了八张符文,分别镇压在八方。 若要毁去所有的蛊虫,只需将这八张符文取走,即可。 前一世,薛翎不止一次想过,用这个法子毁去薛家禁室存放的母蛊。 然而,薛家的族规就像是枷锁一样,将她牢牢禁锢,让她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 今生的薛翎早已经挣脱了薛家的枷锁。 那些条条框框对她来说,丝毫没有放在眼里,不过,跳出整个薛家的枷锁,薛翎看待事物的眼界似乎又和前一世全然不同。 从前的她,总觉得,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薛家的巫蛊之术,然而,其实,蛊术并没有对错,分的出对错的从来只有人心。 她站在院子中央,神色自若,内心亦是平静不已。 整个地室是一个在小小的地宫样式。 这院子日常十分的冷清,只有一个老头子日日洒扫,历任家主也去的极少。 父亲刚刚的时候,时常出府曾让三叔看管过,故而,也就是那时候,三叔得了禁室的蛊虫。 薛翎推开一扇铁门,眼前是长长的台阶,一路向下。 台阶的尽头是一片黑暗,看不清一切。 里面存放着各式蛊虫。 “把火把点燃。” 蒋旭依言。 火把的光亮,只能照亮两人周围极有限的一小块地方。 薛翎走在前面,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脚步声回响在二人耳畔,蒋旭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了,“姑娘胆子极大。” 他由衷的感慨。 台阶之中,蒋旭的声音被拖得极长。 火光之中,他看到薛翎半回头,叮嘱了一句,“小心脚下。” 蒋旭嗯了一声,紧跟着薛翎的脚步。 越往下,寒意越重。 蒋旭忍不住抱了抱臂。将披着的披风裹得紧了一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但是蒋旭总觉得已经走了很久。 台阶之下,一道厚厚的铁门映入眼帘。 火把照射的范围极有限。 蒋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又冷了些许,江陵位于江南,便是三九天,也没有这般寒凉。 薛翎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伸出纤纤玉手,放在贴门上,画了几道符咒。 片刻之后,她收了手,门应声而开。 与此同时,铁门发出一声巨响,绕是蒋旭胆大,也被吓得一跳。 铁门被缓缓打开。 一股寒霜之气扑面而来。 “好冷,姑娘受得住吗?” 蒋旭说道。 薛翎轻微一笑,先答了一句,“还好,”然后才说道,“数百种蛊虫存于此处,若非此处寒凉,又怎么能安然存放。” 蒋旭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都是琉璃盏。 薛翎嘱咐道,“别碰,蛊虫沾了温气,即刻就能复活,这些存放的蛊虫十之八九皆为禁术,沾之必死。” 薛翎仔细的嘱咐道。 蒋旭打了个哆嗦,“姑娘胆子可真大。” 薛翎从蒋悦的手中接过火把,照了照,继续往里走。 薛翎不再言语,周旭也不敢言语。 整个地宫只听得到细微的脚步声。 周旭瞥眼间,看到薛翎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生出钦佩之情。 她一眼望去。曾几何时,她厌倦痛恨这里,从不曾踏足一步。 她曾幻想着毁尽冰镇符文,终其一生也是没有实现。 现在看着这些蛊虫,她的心里十分的平和。 薛翎的脚步最后落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琉璃盒子。 借着火光,散发着一股冰寒之意。 周旭凑近了些许,看见琉璃盏下压了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两个字,欢笑。 “为何会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周旭觉得奇异,下意识的问道。 薛翎笑了笑,“薛家蛊虫,取名越美,这蛊虫毒性越大。就像燕儿所中的蛊虫名曰无期,乍听来,有一种凄美之意。” 她的视线落在小小的瓷瓶,单手打开,里面有一条极小的蛊虫。 “姑娘,小心。” 薛翎凝视着手中的蛊虫,似乎有躁动之意,她合上瓶盖,“无妨,我一生用蛊,还不至于被小小的蛊虫所害。” 薛翎指着手中的蛊虫说道,“这欢笑取自强颜欢笑之意。此蛊虫不伤肺腑,对人体亦是无害,若是蛊虫在人体之中长成,不但不会害人,反而对人体十分有益。”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欢笑2 蒋旭越发的不解,问道,“既如此,唤做欢笑也是极为恰当,怎么姑娘却说,这蛊名取自强颜欢笑之意?这其中莫非有其他用意?” 周旭看着薛翎的手中的蛊虫,不解的问道。 薛翎点头,解释道,“一开始,先祖研制这种蛊虫,本是为了治病。” 自古以来,薛家蛊虫便分两种,一种与人有益,用于治病救人,一种于人有害,用于防身威慑。 而欢颜经过代代改造,确定能于人体有益。 蛊虫研制,是用在飞鸟兔狗等动物的体内试探,而后才会用于人体。 绝大多数蛊虫,从动物到人体的过度,都会显得自然,但是欢颜,却不一样,用于人体之时发现了一些不同的情况。 蒋旭问道,“既如此,为何放于禁室?” 薛翎感叹道,“世间万物,总是有利有弊,这欢颜的蛊虫还是幼蛊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治病救人的功效的,只有成蛊才能于人体有益。” 薛翎停了下来,整个内事寂静无声,蒋旭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询问,只是静静地等着薛翎。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薛翎的声音继续响起,“一只蛊虫在人的体内长成,短则一年,多则三年五载。蛊虫成长之时,每一种的情况也不一样。就拿燕儿所中的噬心蛊来说,噬心蛊成长期为五年,这五年,人体并没有什么感觉,然而一旦长成成蛊,对人体便如坍塌似的毁坏。而这种欢颜,成长期相对而言,并不算很长,绝大多数,一年便可长成,长成之后,可与人体共存,便是长得极慢的,最多也绝不会超过两年,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却没一个人熬的过去。” 蒋旭有些吃惊,“这不是有益的蛊虫吗?怎么会害人?即是如此,如何治病救人?” 薛翎轻声一笑,“所以,这蛊虫便被禁于此处了,说起来,益蛊之中,只有欢笑被禁。” “姑娘,幼蛊成长期,人体会有什么感觉?可是承受不住?” 薛翎嗯了一声,“不错,世间万物,有舍方有得,这蛊虫在成长期躁动不已,从不会安安逸逸的待在一处,会在血液之中四处乱窜,所到之处,便剧痛难忍。日日如此,别说一年,便是一个月也忍受不了。我曾经尝试过用我的身体饲养蛊虫,若能养成,便想法子渡给燕儿,可是,我试过两次,一次都没有成功。” “为何?”蒋旭越发的不解,“姑娘,不是说熬不过去吗?为何可以试两次?” 薛翎解释道,“此蛊很容易去除,剧烈疼痛的时候,我会本能的自救,这种蛊虫不像是噬心蛊,十分脆弱,懂得蛊术的都可以祛除。” 蒋旭恍然大悟,“那不会蛊术的,会怎么办?会死吗?” 薛翎说道,“疼痛难忍,只需寻了巫医,即刻便可去除,若是身边并无巫医,疼痛难忍之际,便会想方设法的自尽,这也是欢颜会被列为薛家禁术的原因,薛家蛊术记载,一种蛊虫害死三条性命,就会被禁用,被禁期间若是出了意外,就会被永久禁用,也就是设法毁去。我轻易不敢尝试,因为这是燕儿最后的机会。” 这种蛊虫让薛家历代十分的纠结。 留下无用,毁去可惜。 薛翎也是如此。 从前世到今生,她看着这蛊虫,心里滋生出的期望终究是化为泡影。 蒋旭看着薛翎凝重的神色,肯定的问道,“姑娘,你早就知道这个法子,对吗?” 薛翎点头,“不错,其实不只是我,爹爹也是知道的,不过我猜测,爹爹试过,也是一样失败,到最后,并没有告诉阿娘知晓。” 一方面,母亲并不相信巫蛊术,另一方面,父亲也担心母亲想试一试。 薛翎握着手中的小瓷瓶,手心之处冰冰凉凉的,“蒋旭,今日所见,也不许对外吐出一个字。” 蒋旭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姑娘,便是母亲和妹妹,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微测过头,看着薛翎的侧脸,火光照射之下,只能看得模模糊糊,刚毅的容颜之下,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忧虑之色。 自从薛寄远过世,他看着薛翎一点点的成长起来,遇事总是老成干练的样子。 便是族老也及不上一星半点。 可是,在这地室之中,一向刚强的少女流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脆弱感,这样的薛翎让他生出一些想要保护的心情。 “姑娘只管放心。”蒋旭又说了一句。 薛翎已经收起神色,“这几日好好的盯着三老爷,” 蒋旭立刻就答应了。 薛翎握住了装着蛊虫的琉璃瓶,“走吧,这地窖阴冷潮湿,待久了会受不住。我们先上去再说。” “姑娘,”蒋旭的视线落在了薛翎手中的之上的蛊虫,心里有一个想法慢慢的滋生,“姑娘如今身负重任,万不可再以身试蛊,若是姑娘果真要试,” 蒋旭似作出重要的决定,很肯定的说道,“我皮糙肉厚,自幼极耐疼痛,请姑娘允许,让我替四姑娘养蛊吧!我心甘情愿。” 薛翎有些意外,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着蒋旭的神色,知道蒋旭出自真心,心里是动容的,便说道,“别说你并不合适,即便你合适,我也不会同意,” 她半垂着头,“我虽将燕儿看得极重,却也做不出这样不道德的事情,人命珍贵,她的性命珍贵,你也是一样,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来。” 一命换一命,对于医者来说,是一种失败的治疗方式。 父亲用一条命,也只是换了燕儿的几年寿命,即便她再心疼薛燕,这样的医治方式,她也绝不赞成。 “你放心,我会想法子,不会意气用事。”薛翎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缓和。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选 蒋旭闻言有些出神,“在众人眼里,仆从本自命贱,姑娘却这般看重我们,我其实,其实只是想帮助姑娘罢了。” 薛翎说道,“我不只是一个姐姐,更是一个医者,违背医德的事情,我做不来,也不能做,就拿以身养蛊虫的事情,我以姐姐的身份尝试,若是作为一个医者,我并不赞成。” 只是,医者自救的本能,她终究没法子客服。 幼蛊躁动引起的疼痛,忍到最后,她的思绪就会涣散,等醒来的时候,幼蛊已经被自己去除了。 尝试两次,皆是如此。 薛翎半眯着眼睛,为自己的这一身医术,觉得头痛。 “说起来,这种法子也不过是我推断出来的,能不能成功也并不一定,更何况,你与燕儿并无血缘的关系,就算养好了蛊虫,引入她体内估计也很难存活。血缘越近,几率便会越大。” 蒋旭说道,“为何还有血缘限制?” 薛翎轻声一笑,“自然,蛊以血为生,自然是有血缘限制,谢谢你,蒋旭,你有这份心,我替燕儿谢谢你。” 蒋旭张了张嘴,然后说道,“四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 薛翎嗯了一声,“人生本无常,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长长的台阶,蒋旭一步一步的跟在薛家的身后。 脚步声回响在耳畔。 薛翎的脚步声总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少女的身形,在黑暗之中被拉的极长,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嫌少有这般负重前行的。 便是男子这般年纪,也是负担的少,玩乐的多。 薛翎忽然说道,“你明日一早去一趟蒋家,给听雪,序文送一份帖子。五月十五便是燕儿生辰,也就是后日,我打算请他二人过来替燕儿过生。” 生辰之时,同辈之间,互相表礼,并没有多少规矩,不过薛翎身份不同一般,以薛家家主的生辰替妹妹做生,这不是小事。 薛燕的寿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这生辰也是过一年,便少一年,不管以后如何,此刻妹妹的心愿,她都要替她满足。 少男少女投缘,更多的是青梅竹马的情意,薛燕对蒋序文有着和其他同辈不一样的感情,比亲情多一点,多那么一点点。 薛翎也不知道这种成全是对是错,但是前世,让薛燕抱恨而终,这是薛燕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 同样的憾事,她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便这般决定吧。你记得观察一下,序文表弟是否欢喜。” 蒋旭会意,“序文公子若是不愿意,是不是就不用将帖子送出去了。” 薛翎眼眸沉了些许,“我以薛家家主的身份邀请四大家族的未成婚的姐妹和兄弟陪燕儿过生,想来无人会推辞,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来,我想让你多问一句,也是想探探他内心的想法,他若是有心,燕儿欢喜,我也欢喜,他若是无意,这一次之后,我会想法子断了燕儿的念想。” 不管如何,燕儿好不容易提出的要求,想要蒋序文陪她过个生辰,这样小小的愿望,她无论如何也要替妹妹实现。 蒋旭有些明白了,“是,姑娘。” 薛翎抬起脚,走完最后一步台阶。 外面的阳光有些微的刺眼。 薛翎停住了脚步,“若是,序文问及燕儿病情,实话告知,不必相瞒。” “是,姑娘。” 薛翎忍着眼睛的刺痛,将手中的蛊虫往袖子里藏了些许,“这蛊虫极脆弱,现在已经开始躁动了,我先回去处理了,你忙你的去吧。” 从地室出来,丝雨已经迎了上来,“姑娘。” “我让你准备的井水呢?” 丝雨指了指回廊之下的木桶,“早已经按着姑娘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薛翎走了过去,用手试了试,水温冰凉。 她将蛊虫的琉璃瓶子放入水中,“走吧。” 渐行渐远,这座荒芜的院落再一次归于沉寂。 却说此时。 三房。 薛寄蔓已然彻底的绝望。 回了院子。 两夫妻相顾无言。 邱氏本就是十分的疲惫,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更是精疲力尽。 只是强撑着,坐在那里。 薛寄蔓看着妻子,艰难的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极慢,乍听来,透着一丝心虚,仔细的感受,却能感觉字里行间的坚决来,“阿翎说,我们两个之中,选用一个就好,” 夫妻一场,薛寄蔓动一动嘴唇,邱氏也能立刻会意丈夫想要说出口的话,邱氏的笑意有些发凉,她已经猜到了些许。 声音越发的低弱,“爷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你我夫妻多年,从来没有拐弯抹角的时候。” 薛寄蔓轻咳两声,“你是妇道人家,这事有你担着,更为合理。” 薛寄蔓开口的时候,依旧有些微的艰难,他咬着牙说完,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阿源在薛家的境遇会过得更加艰难,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到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完,“你我已经这般年纪,谁站出来都是一样,但是不能不为孩子着想,你一向最是疼爱一双儿女。” 邱氏早已经料到了,她只是问道,声音透着凄凉,“爷,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你就这样迫不及待了吗?” 邱氏虽这样说,但是心里也是可以肯定,薛翎既然提了出来,必然不会轻易松手。 有些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薛寄蔓说道,“我这不是和你商议吗,娘子,你自进门之后,我对你一向是敬重有加,但是这件事,” 他半蹲到邱氏面前,近乎哀求,“娘子,我这一生就只有你,母亲提出替我纳妾我也尽数回绝,你我荣辱与共,我自问从不曾做过对你不起的事情,更何况你也说过,阿翎和大哥不同,阿翎这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性子,就算是拿大哥压她也是没辙。”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发热 薛凤神色有些微的动容,缓缓地开口,“那时候是小孩子不懂事,总觉得三妹出身嫡系,人又生的好看,学识也好,人人都夸赞她,好处都让她占齐了,总觉得心里不服气,如今我也不是孩子了,知道了人与人之间,有一些差距是永远也跨越不了的。” 吴氏看着女儿,伸出手,抚摸了女儿的秀发,女儿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那时候,还有薛莲从中挑拨。 薛凤再一次的提及当年的事情,只是点出了自己的小心眼,只字不提他人。 单单凭着这一点,吴氏就知道,女儿终于长大了。 “我的凤凰长大了,阿娘很是欣慰,你比我那时候看的透彻多了。我嫁入薛家这些年,也从没有活的明白过,过成今天这个样子,也不能只怪你爹爹,我也是有责任的,” 她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之前还担心,阿翎让你自己选,会耽误终身大事,现在不担心了。” 薛凤顺着说道,“其实,现在看着三妹一个人周旋着家里的那些长辈,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心疼,不过,阿翎的性格有些爱憎分明,我总担心她记恨我小时候不懂事,处处针对她,我也担心她什么时候为了报复而对付我,所以一直不敢与她亲近,关于婚事,她那日与我提起过一次,可是我并不敢当真。我没想到,她竟然是真心的。阿娘,是我狭隘了。” 吴氏点头,感叹的说道,“放心好了,阿翎那孩子最是孝顺,既然让你大伯母特地过来与我说起这件事,必是真心实意,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我这辈子也就过的这样了,吴家哥儿,邱家哥儿你都是见过的,你自己做主吧,只有一点,女人的婚姻只有一次,既然是你自己选择,是好是坏你都要自己担着了。若是选错了,就算阿娘心里心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你要是在婆家受委屈,我也帮不了多少。” 薛凤说道,“阿娘,我知道。” 薛凤说罢,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这时候,就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音,原来是邱氏身边的大丫头菊香走了进来。 菊香看着吴氏,有些微的不自然,还是仗着胆子说道,“二太太,我们太太病倒了,您现在帮着管事,能不能帮忙找个大夫。” 她这一句话说的底气全无。 吴氏抬起头,看着菊香,薛家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平时都十分的得脸。故而也是有几分脸面的,若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绝不会求到自己的头上。 吴氏有些诧异,“你们三爷呢?” 菊香眼圈都红了,“爷喝的烂醉如泥。太太在发热,我给她喂了许多退热发散的汤药,也是没有用,我担心这么下去,人会不会受不了。” 菊香低声哀求说道,“除了来找二太太,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吴氏起身,思索了片刻,“凤凰,你去找阿翎,我先过去看看。” 菊香急得不行,“不可以,今日,今日,我们太太就是从三姑娘哪里回来,整个人就这样了。不能去找三姑娘。” 吴氏说道,“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如今谁不知道,薛家是三姑娘当家做主,这样的事情,不禀告她知晓,我如何敢自己做主,” 菊香苦笑着说道,“可是想要我们太太性命的,不是别人,就是三姑娘。” 吴氏狠狠的瞪了一眼,“你跟着太太时日不短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还不知道?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凤凰你去,请你妹妹过来一趟。” 吴氏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但是一双女儿还要仰仗薛翎,她有意拉进薛翎和薛凤的关系,特地让她去。 菊香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带了吴氏先去看看邱氏。 薛翎从地室出来,早有人将三房这边的事情说与她听。 她正在小心翼翼的处置今日从地室里面拿出来的欢颜蛊虫。 丝雨问道,“姑娘,不睡吗?天色有些晚了。” 薛翎笑着摇头,“今日闹了一日,我等等看,三房那边会不会有事?” “姑娘是说?”丝雨有些不解。 “今日三婶婶情况不太好,我估摸着应该会出事。若是我猜的不错,等会应该会有人请我过去给她看病。” 丝雨问道,“姑娘,你要去吗?” “去啊,自然是要去的。”薛翎毫不犹豫的问道。 “姑娘别去,”丝竹走了进来,“我一想起,三房做的那些事,就觉得,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的好。” 薛翎一笑,“我是一个医者,还是薛家之主,无论那个身份都不允许我拒绝,” 丝竹喃喃道,“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仅仅是薛家之主,更是爹爹的女儿,是燕儿的姐姐,也是受害人之一。想要报复一个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不过,我要的是她自己担起她所犯过的罪过。” 薛翎的双眸之间浮起一丝厉色,“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告这个御状。” 屋子里很静很静,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薛翎的声音继续响起。 薛翎的唇边浮起一抹笑容,“丝竹丝雨,记着,永远不要去主动的作恶,欠下的债,都是要偿还的,今生不还,下辈子也逃不过,但是,别人惹到你们的头上,也不要大度。” 薛翎垂下眼帘。 大度,除了换来更大的伤害,再无其他。 “是,姑娘。” 正说着,就听到脚步声。 丝雨走了出去,看见是薛凤,便问道,“大姑娘怎么来了。” 薛凤进门,看见薛翎,“妹妹还没睡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婶婶有些发热,妹妹有空可以去看看吗?” 薛翎放下手中的东西,并不多问,而是让丝竹取了药箱,然后就起身。 薛凤上下打量着她,“你,你不拒绝吗?”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汤药 薛凤看着薛翎,总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这个妹妹,她仔细的想了想,又好像薛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但是,她本来以为薛翎至少是要犹豫一下的,平心而论,她做不到这样若无其事。 心里有疑问,薛凤不知不觉得问出了口,“三妹妹,你,” 她顿了顿,“你心里不怨恨吗?为何问都不问一句,就去替三婶婶医治,我以为,你就算真的要去,至少也应该推辞一句。” 薛翎闻言,不禁的笑了笑,“恩怨分明,我自会了结清算,与行医治病是两回事,我分的清楚。” 薛凤有些不懂,“可以说的清楚一些吗?”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多话,薛凤又说道,“我就是随口问一句,你不必回答的。” 薛翎并不恼,走了两步,停下来,感慨的说了一句,“放下药箱的时候,我眼里有爱恨情仇,而握住药箱的时候,我的眼里只有被疾病纠缠的病人。我自小行医,这一行业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早已经刻入骨髓,作为薛家的家主,作为江陵的巫主,我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则。这本应该是天经地义的,” 薛凤听着薛翎这一句话,沉默须臾,她看着薛翎,喃喃的说道,“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三妹,我发现,便是再给我二十年,我也是依旧比不上你。胸襟,学识,我都比不上。” 她说的十分的真心,“还有资质上更是比不过。” 说到这里,她由衷的道歉,一字一句,“对不起,三妹妹,还有,” 她抬起眼眸,“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这两句话,她想了好久,觉得应该说出来。 薛翎不以为意,笑了笑,“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不会放在心上。说起来,我的胸襟并不宽厚,长姐一定很好奇,我为何并不针对你。” 薛凤的确很是疑惑,不过她不敢去探究。 “你和二姐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她是嘴甜心毒,而你嘴毒却没什么坏心思。我精力有限,若要睚眦必报,岂不是浪费我不少时间。长姐所做的那一些,我还没放在心上,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薛凤心里惊讶,“嗯,谢谢你。” 薛翎不欲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说道,“过几日,我会替燕儿办一个生辰礼,到时候,会邀世家的兄弟姐妹前来,吴家和邱家表兄都会来,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时机,你好好的看一看,然后告诉我你的选择。” 薛凤低声哼了一声。 “每个人都有长处,也会有短处,总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选择了一些,就必须放弃另一些,长姐,你好好的想一想,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抓住最想要的,其他的小小遗憾也就无关紧要了。” 薛凤知道薛翎这是真心的提醒自己,心里感激,想了想,说道,“那三妹妹怎么看,我知道女子对于家族的意义无非就是联姻,邱家和吴家,哪一个家族对你更有利?” 薛翎有一些意外薛凤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笑出声来,“我不需要联姻来巩固家族势力,薛家的女孩儿,我一个人已经担下了胆子,你们就不必承担这些了,这世道对女子来说,本就十分艰难了,长姐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薛凤没来由的红了眼睛。 薛翎走到三房门口的时候,然后停下脚步,“天色有些晚了,长姐请回吧,我进去就是了。” 薛翎踏进房间,吴氏已经替邱氏擦洗完毕,看见薛翎过来,便说道,“还是退不下去,阿翎,你过来看看。” 薛翎伸出手,探了探邱氏的额头,然后才坐了下来,捞过邱氏的手,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须臾,才说道,“无妨,就是受了些寒凉,又受了些打击,我开一贴药就是了。不过,” 菊香听到说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些许,又听到薛翎说了不过,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三姑娘?可是有其他病症?” 薛翎摇了摇头,“婶婶这病并无大碍,若是这汤药喂得下去,即刻就能退热,再好生调养几日就好了。” 菊香立刻从薛翎这几句话之中抓到了重点,“三姑娘的意思是,汤药喂不下去?怎么会喂不下去?” 菊香问道。 薛翎却不欲继续解释,只是说道,“你先跟着丝竹去煎药吧,等汤药煎好再说,我等三婶婶吃完药再回去。” 菊香不敢再问,便跟在丝竹后面。 薛翎写了药方,交给了丝竹。 菊香跟了出去。 薛翎对吴氏说,“天色有些晚了,二婶婶回去吧,我在这安置就好。放心好了。” 吴氏自然没有异议,对着薛翎说道,“辛苦你了。” 薛翎摇了摇头,“应该的。” 这样坐了一会,汤药已经煎好,菊香拿了盘子端着走过来。 到了床榻边,停住了脚步,有些微的迟疑。 薛翎看在眼里,说道,“怎么,担心我做手脚?” 菊香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下子就清明起来,薛翎现在在薛家的地位和身份,对付邱氏轻而易举,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 她练声说道,“不敢不敢。” 薛翎挥了挥手,“你先看看三婶婶吃不吃的进再说,” 菊香一个机灵,“是,姑娘,”她利落的坐在床边,不敢再怀疑,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的凉了,这才喂给邱氏。 然而,一连喂了三次,汤药皆从唇边洒落,滴落在枕巾上,一滴也不曾吃进去。 菊香有些心急,顾不得许多,抬起头看着薛翎,“三姑娘,怎么会这样?现在该怎么办。” 薛翎看着邱氏,一张面如死灰的脸,看起来生无可恋。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汤药2 薛翎说道,“三婶婶现在心如死灰,比起二婶婶当时更甚。她自己不想吃药,你这样一勺一勺是灌不进去的。” 菊香这才明白薛翎方才说喂不进汤药是什么意思,薛翎的医术,她心悦诚服,她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薛翎的面前,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姑娘,求求姑娘想想法子,姑娘医术高超,一定是有法子的,奴婢下半辈子给姑娘当牛做马,求姑娘救救我们太太。” 薛家是江陵最大的巫医世家,医治风寒并不在话下,菊香也从来没有过多的担忧,此刻见汤药不进,才知自家太太生无可恋,心里一下子就着了慌。 菊香说的急切,磕头也是真心真意,薛翎没想到一个丫头竟然也是这般真情实感。 她看向了邱氏,轻轻地摇了摇头。 邱氏现在这情形和吴氏当时有些相似,却又全然不同。 当初,吴氏被薛寄宏砸破了额头,也是心灰意冷,但是那时候,薛源和薛凤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一双子女争气不争气倒是无所谓,至少孝顺,日子再苦,总算是有个盼头,而邱氏不一样,如今的邱氏,在子女身上也是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 薛翎淡淡的说道,“这汤药,我有法子给她灌进去,不过,她自己不想活,我就算救了回来,她一样也是撑不长久。不过是白白的浪费我的时间。” 菊香一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不敢多说,只是抓住邱氏的手,默默的掉眼泪。 那一种哀伤,叫人生怜。 薛翎看着菊香,“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对你们太太竟然这般真心,我记得,当初,因为我查探熏香之事,她为了自保,送走你的好姐妹。” 菊香擦了擦眼泪,“主仆关系便是如此,不过,太太对我们已经算是很好了,我们不会怪她的。我是家里送出来做丫头的,就为了给哥哥娶个媳妇,就把我给卖了,当时太太去挑选丫头,一眼就选中了我。” 菊香唇边透着一股薄薄的笑容,“她说,我跟她有些相似。这个恩情我记一辈子。” 薛翎静静的坐着,“每个人都是如此,有很多的苦衷,如果今日胜的是三婶婶,你作为大丫头,在薛家也会水涨船高,而如今,她落到这个天地,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菊香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现在,她反而看得开了。 人生就是如此,立场不一样,选择也不一样,做过的事情不一样,所需要承担的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委屈吗?” 薛翎问道。 菊香有些微的发愣。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场赌局,你们太太输了,输在了我手里,你也知道,就算是我今日能救回她,该她承担的责任,她也是逃避不了,” 菊香忘记了这一层,不仅怔住了。 是啊,三老爷让太太去告御状,担下给薛燕下蛊的罪名,这事情一旦扯上江陵王,一样也是死路一条,这样一想,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声的叫了一声,伏在邱氏的床榻前哭了起来。 薛翎站起身来,说道,“我不会心软,也不能心软,今日若是败得是我,你扪心自问,你家太太可会给我留一线生机?” 菊香止住哭声,薛翎说的没错,早在那一场大火之中,薛翎就险些丧命。 她看着邱氏的那张脸,心里难过,但是没资格委屈。 薛翎继续说道,“不食汤药,这样发热下去,她撑不过两日,” 菊香悲从中来。 薛翎又上前几步,“不过,三婶婶欠我的,还没还清,如何就能这样安安稳稳的死去。” 菊香嘴唇动了动,不敢接话。 薛翎坐到塌边,一只手抬起邱氏的头部,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前,呈现一种半躺着的状态,右手从后面伸过来,捏住了邱氏的下巴,强迫她张了口, 左手从菊香手里接过汤药,汤药已经凉了许多,薛翎不做停留,一股脑的给邱氏灌了进去。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迅速。 菊香还没反应过来,一碗汤药已经见了底,她愣愣的从薛翎手里接过汤碗,看见薛翎已经用手在邱氏的背后替她顺气。 菊香一个字也不敢说。 忙拿了帕子替邱氏擦嘴。 薛翎确定汤药全部吞下去了,这才将邱氏放平躺在床榻上。 汤药发挥效用需要时间。 薛翎便从床头旁边的铜盆里拧了一个湿帕子,仔细的替吴氏敷在额头。 外面一个小丫头猫着身子说道,“爷还睡在厅堂,平日里都是太太亲自照顾爷的饮食起居,如今可怎么办。” 菊香心疼邱氏,心里是有些埋怨薛寄蔓的,不过当着薛翎的面,她不敢多言,只应了一声,“这边还没忙完呢。” 薛翎了然,说道,“你去安置吧,我在这里。” 菊香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唤几个丫头过来照看就好。不敢劳烦三姑娘。” 薛翎说道,“我既然接待了这个病人,病人没醒,我是要负责的,你去忙吧,” 又对菊香说道,“你去炖些清粥,等她醒来,可以吃一些。” 邱氏一整日不曾进食。 菊香便起身去安排。 这样闹了半夜,菊香有些过意不去了,“三姑娘,您先回去休息吧。” 薛翎伸手探了探邱氏的额头,汤药已经下腹有一会了,现在已经退热许多了。 菊香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诚心诚意的道谢,“今日多谢三姑娘。” “你对你们三老爷有怨?”薛翎状似无意的问道。 菊香有些支支吾吾的,想要否认,也知道瞒不过薛翎,只嗯了一声。 薛翎已经继续问道,“是三叔说了些什么了吧,三叔让三婶婶去担下当年的事情?”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悔恨 薛翎摇了摇头,不欲再问,这个问题,曾经叫她困扰很久。 现在觉得并不重要了。 或许,对现在的她来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重要的。 邱氏低落了些许,轻声唤了一句,“阿翎。” 邱氏伸出手来,眼中弥漫一片,她抓住了薛翎的衣角,有些心虚,但还是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悔过的。看着燕儿发病的时候,我心底也不好受。只是,只是,” 薛翎打断了邱氏的话,“婶婶还记得在祖宅的时候,那一场大火吗?我记得,那香是婶婶亲自制成的,从头到尾,你要的都是我们的性命。难道不是吗?” 薛翎的眼神,让邱氏无处遁形 邱氏没有否认。 她终于说道,这一句话,比一开始真挚不少,撇开得失恩怨,邱氏第一次这般反省,“有些错处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其实,老爷让我担下责任,也不算是委屈我,这些事情我的的确确的参与过。阿翎,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我心里是真的后悔,后悔因为一己之私,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不但伤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得不偿失大约就是说的我这样的人。”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我记得,自小时起,不知道在何处听到的一句话,说是,一个人只有到了前无去路的时候,才会真真切切的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时候总觉得这样的一句话虚无缥缈,现在却觉得真实无比,我已经没有前路了,也没有退路了,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而薛寄蔓,他,他还有退路,所以他不曾反省。不过,” 她唇角的笑容近乎诡秘,“做下的孽并非我一人所为,该他承担的,怎能叫他这样逍遥法外,我期待有一天,阿翎,也能听到他对着你真诚的忏悔一声。” 她浑身乏力,声音也哑了几分,“阿翎,我会担下一切,你能否允诺,不牵扯到阿莲和阿昊,阿昊有几分聪明,但是在你面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给他一口饭吃,若有合适的姑娘,替他求娶进门,不求门第,只求踏踏实实,至于阿莲,她自己做下的孽,自己受着,只是那个家庭,若是她安分手机,你能否照拂一二,” 她拉着薛翎的衣袖,哀哀戚戚的看着她,眼中半是哀求,半是愧悔。 薛翎看着邱氏,她等着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从上一世,等到了这一世,可是此刻看着邱氏这样,想起了妹妹前途渺茫,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静默了许久。 邱氏提着的一颗心,只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知道做下来这样的事,如今求着薛翎庇佑自己的一双子女,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满脸都是疲惫之意,常言道,只有瓜连子,没有子连瓜。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一双子女。 薛翎本来也没打算牵连到下一辈,看着邱氏这个样子,心终究是被打动了。 她抿着唇,“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答应婶婶,让二哥在薛家老有所终,替他成个家,给他安排一个适合他的职务,至于二姐,若是二姐出阁之后安分守己,我也能给她一个依靠。” 这是薛翎所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 邱氏落下心来,终于放下了拉着薛翎的衣袖,“你比阿莲和阿昊年纪小,让你来照拂她们两个,是我欠你的,” 她疲惫的双目,闪现着通透的目光,“好,作为回报,我会补偿你的,你最想要什么,我一定要帮你实现,你放心,我既已经应承下了,自然是说到做到。今日天色有些晚了,让你为了我闹了半夜,实在抱歉。你早些回去休息。” 邱氏半躺在床榻上,轻轻的垂下了眼睛。 薛翎走出来邱氏的院子,有些犯困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 丝竹小声的问道,“三太太方才说补偿的时候,神色怎么怪怪的。她说知道姑娘最想要的是什么,指的是什么?” 薛翎但笑不语。 一直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停下了脚步,“我想要的,当然是他们夫妻皆伏罪。那些事情既然是两个人坐下的,凭什么要一个人顶下一切?” 丝竹张大了嘴巴,“我以为,我以为,” 薛翎的声音发凉,“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一个?怎么可能,当着族老的面,我说两人之中一人认罪即可,不过是不想担上一个赶尽杀绝的恶名,丝竹,你还单纯,不懂人性。” 丝竹诚心诚意的问道,“请姑娘指点?” 薛翎说道,“两人之中,一人认罪,这个人只可能是邱氏,薛家上下,包括三叔都会默认这样的一个结果,无论哪一个女人嫁进夫家,遇到这样的情况,被牺牲的肯定是女人。但是邱氏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若是甘于认命,就不会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了,所以,被逼着担下一切,她心里定然是不甘心的,这样的境况下,邱氏一定会心生怨言,心如死灰之下,她一定会将三叔一起拉下水,这就是人性。” 薛翎抬起脚步往前走去,“我期待她给我的补偿。至于薛源薛莲,不足为虑。走吧,不想这些了,燕儿生辰快要到了,我们去商议一下,如何替她办生辰礼。” 这一日闹过之后,薛家便恢复了平静。 经历这一次,薛家的族老,对薛翎越发的服服帖帖,不敢有半分怨言。 蒋旭亲自去蒋家下了帖子,回来,见了薛翎,“姑娘,我先见了蒋家舅爷,然后才将帖子送给表姑娘和表公子。” 薛翎抬起头,“舅舅怎么说,听雪跟序文怎么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曲谱 蒋旭禀报道,“姑娘,舅老爷说了,表姑娘已经在家里念叨好几日了,一早就说了要来替四姑娘做生,舅老爷也应允了,即便姑娘今日不去下帖子,表姑娘也是要来的,蒋家老太太,舅太太都已经准备了小礼物,表姑娘来的时候,自然是要带来的。然后我又去见了序文公子。”说着,停了下来,看了薛翎一眼。 薛翎示意蒋旭继续说。 蒋旭便继续说道,“表公子接过来帖子,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问了四姑娘好不好。” 薛翎了解,淡然道,“我知道了。” “姑娘,我当时去的时候,序文公子正在房里研习医文,这个天气,房里闷热的很,舅老爷并不是十分看重表公子,府里的下人也是十分的势利。” 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蒋家有嫡子,对一个庶子不怎么看重本就是情理之中。 这是蒋家的私事,薛翎不欲插手。 蒋旭看着薛翎的桌子边上的琉璃盒子,“姑娘还在琢磨这个欢颜吗?” 薛翎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我想试一试能不能不借助人体,将这蛊虫养大。” 正说着。 丝竹走了进来,喜滋滋的说道,“姑娘可知道谁来了?” 一面对着蒋旭说道,“哥哥先去忙你的,姑娘现在有些忙。没空理你了。” 薛翎抬起眼眸,“谁来了,让你这样欢喜。” 薛翎心底已经猜到了一个人,不过又觉得不太可能,便随口问道。 “姑娘,是曾先生身边的常山。”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薛翎又觉得有些恍惚,“去请进来。” 常山不敢造次,手里捧着礼盒,双手毕恭毕敬的递到薛翎的面前。 “奉公子之命,前来给姑娘送礼的。” 乍然看到常山的名字,薛翎愣了一下,“曾先生,你们怎么还没回京?” 离巫主之选已经过去几天了,按着常理,曾忆和南宫笙应该已经离开江陵了。 “皇长孙刚刚已经离去了,我们公子,有些事情要处置,便和皇长孙说好了,过两日就走。” 他又上前两步,“姑娘收下吧,这是公子的心意?” 薛翎这才看向常山手中的礼盒,问道,“这是何物?” 常山笑着说道,“公子听说,薛家的四小姐生辰快要到了,便特地备了一份礼赠给四姑娘。 薛翎有些疑惑,“为何有两个礼盒?” 常山手中有一大一小两个礼盒。 底下的一个颇大,而上面那个只有巴掌大小。 光看盒子,花纹精美,颜色雅致,里面的物品定然不俗。 薛翎询问之后,一向话多的常山但笑不语。 薛翎便明白了,其中有一份是赠给自己的。 她有些微的迟疑。 常山看她不收,这才有些急了,“这是公子的心意,姑娘不看看吗?” 丝竹已经上前接了过来,薛翎没做声。 丝竹便将礼盒放在了薛翎旁边的桌上。 薛翎拿起那个小巧的礼盒放在了一旁,而是打开了那个大的盒子,一架雅致的古琴映在眼前。 这琴款式大小与薛翎日常所用的并不一样。 似乎小巧了些许。 她有些疑惑。 随意的拨弄了一下,一段优雅的琴音回荡在屋子里,音色竟然极美。 绕是薛翎已经拥有了薛家家传的古琴,也是忍不住暗赞一声。 常山看薛翎神色,也不由得放松些许,解释道,“这古琴音色极好,是公子前些时日寻来的,特地带到江陵,本来就是想赠给四姑娘的,一直不曾寻到机会,我们公子听说四姑娘音律不错,特地专研一曲静心宁神曲谱。更难得遇到四姑娘生辰,姑娘可别回拒了我们公子一片好意。” 薛翎自然早已经发现了那个曲目。 她并没有打开来。 常山还待再说,薛翎已经敛眉道,对着丝竹说道,“给四姑娘送过去。” 常山有些意外,“姑娘不看看曲谱吗?” 薛翎笑着说道,“是给燕儿的,我看做什么?” 常山疑惑的说道,“姑娘待四姑娘非同一般,我们公子说姑娘一直不放心四姑娘习音律,这支曲谱其实已经钻研很久了,公子一直没敢送给姑娘,就怕有一点点的闪失,公子担心姑娘不肯收下,特地嘱咐我仔细的介绍一下这琴和曲。” 薛翎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 是的,这世上,能让她信任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曾忆已经算是其中的一个了。 薛翎唤了正要迈步出去的丝竹,“记得告诉燕儿,说是曾先生送的礼。” 那个大的礼盒被拿走了,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一个盒子就轻巧多了,但是做工十分的精细,盒面上的图案也是十分的清雅。 薛翎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 常山在一旁站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姑娘,公子嘱咐我一定要将礼送到,若是我做不到,回去了,少不得要被公子骂,好姑娘,你行行好,就收下吧。” 常山思虑片刻,决定卖惨。 然后絮絮叨叨的扯了一大堆。 薛翎看他说的可怜,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几时说了不收的。我且问你,你们公子现在在何处,方便去见一面吗?” 常山大喜,若是薛翎能去见上一面,自家公子自然是求之不得,“自然是好。公子住在临江楼,姑娘若是方便,现在可以么?” 说着眼巴巴的看着薛翎,生怕薛翎拒绝的样子。 薛翎点头,“丝雨,你唤了一个小丫头,去让蒋旭备一辆车马,在正门等我。我换一身衣服。” 薛翎这一身过于家常,外出并不合适。 常山得了准信,喜滋滋的出去等候。 丝雨捧了几套衣服递到了薛翎的面前,“都是素色的衣服,姑娘生的白皙,怎么穿都好看。” 薛翎看了过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正事 做了家主之后,她的衣物都是偏于正式的衣衫。 款式也繁琐神秘,透着一股子威仪感,往那里一座,便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便是身上的这一套常服也是如此。 这也是她想换一身衣服的缘故。 而丝雨捧出的三套,一套素袍长裙,一套儒服,一套雪纱裙,都是这般年纪的少女所穿的款式。 轻盈带着柔和。 薛翎选了一个看起来低调一些的素衣长袍。 丝雨替薛翎整理衣衫,“我觉得那套儒服挺好看的,正适合豆蔻年华的年纪,早知道我就不把这长袍捧出来了。” 薛翎撇了丝雨一眼,并没有说话,视线落在面前的铜镜里,皱了皱眉。 丝雨替薛翎整理好了裙摆,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里止不住的惊讶和欣喜,“没想到这样好看。” 薛翎看向了铜镜,里面倒影出来的身形极为修身,身姿纤弱,步履轻盈。 她的眉头越发的深了。 “常山和蒋旭大哥还等着呢,姑娘,便如此吧。”丝雨怕薛翎又想换身衣物,便主动说道。 薛翎没再多说。 丝雨问道,“姑娘,要带些什么东西?” 薛翎起身,“去拿一封请柬来。” 丝雨便亲自去捧了请柬过来,“这请柬姑娘是要给曾先生吗?” 薛翎点点头,“他既送了礼,自然是要送一张帖子,至于他来不来就随他了。” 丝竹抿着唇笑,“姑娘亲自下帖子,曾先生必然会来的。” 薛翎看了丝雨一眼,“不可玩笑,我找他有些正事。” 丝雨忙收起神色,“是为了江陵王之事吧!姑娘这样前去下帖子,江陵王心里一定会心生疑虑。” 薛翎看着手中的请柬。 “无妨。” 写完之后,然后收了起来。 丝雨犹豫着说道,“姑娘的头发有些凌乱了,喔从新给您梳个头吧。” “好”薛翎复又坐下。 丝竹已经将薛翎按在了座位上,“姑娘这发式过于简洁,有些老气横秋的,我梳个灵蛇髻,好不好。” 薛翎这一回没有拒绝。 丝雨一面说着,一面利落的拆了薛翎的头发。 丝竹的手很轻很巧,很快,就梳好了头发。 薛翎看着镜中的自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看着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的模样。 “这只珠钗素净,便这一只。” 丝雨已经自作主张的替薛翎别了一只珠钗在鬓发之间。 薛翎起身,“走吧。” 大门口,两辆马车已经立在那里了。 对于薛翎来说,做了家主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出行之时,走的是正门。 她掀开车帘,上了车。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最后落在了一方宽阔的院落里。 下车的时候,薛翎有些惊讶。 这方院落十分的雅致清净,并没有她想象的嘈杂。 “我们公子就在楼上,三姑娘请。” 薛翎下了车,右手里拿着请柬和曾忆所赠的那一个小小的盒子。 楼上一共有三个房间,中间是一个宽阔的厅房。 走到拐角的时候。 常山说道。“好姑娘。我就不进去了。我们公子在中间的那个客房。您自己去吧。” 薛翎走到门口,果然,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形立在窗边。 刚毅的身形平添了一些落寞之情,这是曾忆身上惯有的气质。她看了一会,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 薛翎这几日对着几位族老斗智斗勇,她的心里装不下其他事。 故而这几日全然没有想起过曾忆,此时再见,薛翎发觉,这个人似乎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此刻正在一点点的生根发芽。这种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 曾忆耳力极好,自然是听到回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心底有事,并没有察觉出脚步声的异样来,只当是常山办完事情回来了。 “东西送到了吗?”曾忆问道,“薛翎,她,怎么说,可否收下?” 见无人回答,曾忆又问了一句,“她现在如何?” 薛翎抬起脚步,往里走去。 曾忆这才发觉,这脚步声轻盈,不似常山那般顿重。 他似是猜到了什么,迟迟不敢回头。 薛翎已经轻声说道, “想知道的话,回过头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声音透着戏谑之意,曾忆有些恍惚,回过头来瞬间,看着薛翎,眼神有些弥漫,“你来了?” 似喜似忧。 “你送的礼已经收下了,特地给你送帖子,请你五月十五参加小妹生辰会。不知曾先生可否赏脸?” 曾忆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缓缓的抬起头赖,看着薛翎,“薛家家主亲自下帖子,自然荣幸之至。” 压着的喜色渐渐的藏不住了,笑意从眼底晕开。 只是细看,眉底深处,一抹忧色挥之不去。 薛翎抿着唇,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曾先生事物繁忙,特地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给小妹送一份生辰礼的吧?” 曾忆已经恢复如常,“江陵巫主特地跑着这一趟,也不会仅仅就是为了下个帖子的吧?” 两人都没有回答。 薛翎说道,“不请我坐坐吗?” 曾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然后视线落在了薛翎的右手上。 那个熟悉的盒子是他亲自挑选的,薛翎此时拿在手中,不知何意。 两人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正事。 薛翎坦坦荡荡的将手上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将帖子递了过去。 “燕儿的生辰,补给你的帖子。” 曾忆接了过来,“一定到访。” 她说道,“我请了世家子弟,以为你会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你的所有场合,只要你愿意,我都欣然前往。” 曾忆的声音沙沙哑哑的,“这几日薛家紧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直到今日蒋兄前来一叙,我才知道,你发了帖子给燕儿办生辰。” 薛翎点头,“我确实有些事要与你说。” 曾忆微微思索,“燕儿身子骨弱,你往常并不愿意这样大张旗鼓的,怕扰了她的精力。这次可是?” 他犹豫着说道,“因为薛家的那位小公子。”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正事2 曾忆微微思索,“燕儿身子骨弱,你往常并不愿意这样大张旗鼓的,怕扰了她的精力。这次以家主的身份替她做生,可是,” 他犹豫着说道,“因为薛家的那位小公子。” 薛翎惊叹他的细心,“这你也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自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投缘些该是最正常不过的,难为你这样替她完成一个心愿。其实,” “其实什么,”薛翎捕捉曾忆言语之中的异样,便问了一句。 “燕儿的命数有了转折,只是,是吉是凶尚未可知。” 曾忆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不是大吉,就是大凶。” 薛翎唇边的笑容淡弱了几分,“大凶?再差又比前一世差到哪里去?更何况我总觉得命运应该握在手里。” 提及薛燕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会变得格外的柔软,有了一些前世的影子。 “那古琴十分的轻便,并不耗神耗力,曲目也有修身养性,宁神静心的功效,我知道你们薛家善音律,不过薛家偏重于巫乐,巫乐耗神,并不适合燕儿弹奏,你不必担心,我这个不一样。这首曲谱我已经写了有些时日了,而且是亲自试用过的。” 薛翎静静地等着他说完这才说道,“你不必说这些。我信你。” 曾忆看着薛翎手里的锦盒,“你不喜欢吗?” 薛翎说道,“并非我的生辰,你怎么会想起赠我礼物?” “不打开看看吗?” 薛翎的声音低低的,“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我总担心偿还不起。” 曾忆靠近了半步,依旧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不想让薛翎又一丝一毫的不适。 “并不是贵重之物,你看看。” 薛翎单手打开盒子。 一股寒气铺面而来,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瓶子,通体雪白,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寒气,“这是极寒之玉?我以为?” 薛翎有些惭愧,这盒子极小,她本以为是女子所用的妆奁首饰之类,这次过来,也是寻机想要还给曾忆的,现在看见这个玉瓶,有些不好意思。 “你以为是女孩儿家所用的钗环吗?” 他淡然一笑,“我不敢赠这些俗物,怕你拒绝。” 他说的这样坦然,薛翎反而有些愧疚,“我该如何还礼?” “这个简单,欠着就好,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还礼也不迟,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正好我有些事情与你谈论。我赠你这个玉瓶,留下来见你一面不为其他,江陵王已经有异动了。” 薛翎一惊,曾忆的神色很显然郑重许多。 “怎么说? “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重,” 他递过来一张手书,眉头紧锁。 薛翎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凝重起来,她仔细的思索,前一世她并不曾关注过皇家事,只是疑惑的看着曾忆。 曾忆说,“皇后娘娘因为那件事情,身子损耗很大,而且太子早逝对她打击很大,这些年身子已经是亏空了,不过前一世事态的发展与现在完全不一样,至少在我死之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曾忆口中的事情与前世不一样,薛翎立刻会意到这其中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到来,很多事情已经偏离原有的轨道。 但是,皇后抱恙,皇长孙必定忧心不已,这个时候还让曾忆留下来,可见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薛翎问道,“与我有关?” 她提出的是问句,但是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曾忆沉默些许,点点了头。 “贵妃向皇上提出,既然皇后常年抱恙,而宫中御医如今也是束手无策的话,不如召巫医进宫,替皇后医治。” 薛翎没有说话,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先例,祖父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先后进宫替宫妃医治,便是太子早年体弱,祖父也是进宫医治过数次。 薛翎忽然想透了一件事,祖父既然数次替皇长孙医治,应该最是清楚皇长孙的身体情况,那时候,祖父是否已经知道皇长孙命不长久? 祖父已经过世太久,当年知道隐情的大约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很多事情就算薛翎能推测些许,也是无法得到证实,她抛去思绪,回过神来。 所以,贵妃提出让巫医进宫替皇后医治,而薛翎作为江陵新晋巫主,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薛翎年龄偏小,又是女流之辈,即便是已经坐上巫主之位,替皇后诊治这样的大事,委托给她,对于皇族来说,依旧是有些不够慎重。尤其提出此事的不是别人,而是贵妃娘娘。 薛翎不必多想,也知道必是一个计谋。 薛家在江陵王的属地,又是江陵王妃的娘家,若是依照常理而言,贵妃一定会避嫌疑,此时主动提出,只有一个可能,用意不纯。 更有甚者,江陵王对于她,只怕是早已经有了猜忌之心。 这一趟前去,必是千难万险。 “贵妃娘娘这般提议,先生怎么看?” 这件事有些突然,薛翎垂着头思索。 皇后病了多年,薛翎就算是精通医术,也没法子从阎王手底下夺人。 如何去治是一个问题,如何去面对这夺嫡之争便是一个难题了。 如何在这一次争端之中保住一条性命,她现在也不能十拿九稳。 “我替皇后娘娘把过脉,” 曾忆说道,“我医术不如你,但是当年也是自小跟着学过的,皇后娘娘这些年悔意深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太子殿下,这身子亏空许久,不过是多熬一些时日的事情,长孙殿下也是知道的,薛翎,就算你医治不好,长孙殿下也不会责怪你,但是,” 曾忆肯定的说道,“贵妃娘娘来者不善。这一次,我” 他没有说下去。 成王败寇也罢, 得失荣辱也罢, 生死茫茫也罢。 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一个声音在心底滋生,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薛翎,我只怕,我再一次护不住你。”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姐妹 “傻丫头,”蒋悦对着薛燕说道,“你姐姐是女孩子。” 薛燕眨着眼看着薛翎,“女孩子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以后,姐姐会有属于自己的别院吧?” 薛翎摇了摇头,“燕儿,我和各位长辈不一样,各位长辈修建别院不过是想要个临时栖息之所,而我,” 而我,想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摆脱薛家的禁锢。 “我要修的不是别院,而是” 主宅。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换了一个话题,“阿娘,我们上一次来这里已经很久了,那时候,爹爹还在。” 蒋悦也有些恍惚,“其实我现在想起来,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你爹爹已经有了一些生病的征兆了,只是他自己是行医出生,从来不叫我替他医治,我也从来没有觉察过。” 薛翎知道这半年一来,母亲渐渐的从父亲过世的伤痛之中走了出来,怕勾起母亲的回忆。 薛翎便握住了母亲的手走了进去,“这两日辛苦母亲了、我们进去吧,” 蒋悦便顺着薛翎的话说道,“别院一直都有丫头打理。只需稍稍清理便可,平时里也有厨娘在这边。这次不过多拨了几个过来,食材瓜果都已经备好了,请了一个戏班子,到时候就我陪着几位太太说话,哥儿便由阿源招待,女儿家便由你长姐招待,你们看着如何?” 蒋悦问道。 “阿娘跟姐姐做主就好了。” 薛翎点头,“这般就好了,左右不过是吃上一顿饭,到时候再留了听雪住上几日便好了。” 薛燕今日难得的欢喜, 好久没有来别院,便走了上前去看看记忆的院子。 薛翎吩咐丫头婆子跟上,自己和母亲走在了后面。 那个活泼的身形落在了蒋悦和薛翎的眼中。 蒋悦回过头对薛翎说,“燕儿今年十二岁,按着江陵的风俗,若是早做打算的话,也可以慢慢相看起来了。你们这一辈,因为一些缘故,都定的比较晚。” 江陵的风俗,女孩儿家十二三岁便开始相看了,看个一年半载,三书六礼又得一年半载,等到成婚的时候便是刚刚好。 薛家四个女孩子都定的比较晚,薛翎知道这个缘故。 一开始,父亲病重,两位叔叔都对着薛家的家主之位志在必得。 故而没有急着给女儿定下婚事,自然是希望夺得家主之后,水涨船高,寻个更合适的。 以至于薛家四姐妹都拖了下来。 “我想看见燕儿成婚生子,”薛翎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手里拿着的是曾忆赠给她的寒玉瓶,里面装着的是蛊虫。 她的尝试缕缕失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突破这个难题。 但是这个心愿已经刻入心底,让她耿耿于怀。 蒋悦长叹一声,“我听丝竹说,你近日都在折腾这蛊虫,每日里熬到很晚,阿翎,你爹爹也是折腾十来年,若是有半分可能,就不会撒手人寰,含恨而终,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更何况,” 蒋悦停下脚步,“我和你说过,这些不是你的责任,就算你现在迫不得已做了一家之主,阿娘也希望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 薛翎的眼睛看向前方,“阿娘,也不算是为了燕儿,今日就算燕儿不是我的妹妹,只是薛家一个族人,或者只是我的一个病患,面对这样棘手的病症,我也希望能找出救治的法子。这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姐姐的责任,也是一家之主的责任,更是一个医者的责任,” 她感叹了一句,“阿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百年巫族,早已经被权势和利益浸染的面目全非,但是无论是薛家,还是其他的三大家主,只有一个让一旦坐上了家主之位,都必须让自己活的伟岸一些,胸怀,眼界,职责是随着一个人的地位而提升的,在其位必谋其责,这是巫医世家唯一没变的一个规则。” 一开始,她心里想要权势和地位,不过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她必须担负起一些职责来。 这,或许就是家主的一个枷锁吧。 蒋悦忍不住说道,“阿翎,我知道,你因为无能为力,所以想竭尽全力的去满足燕儿的一切要求,只是你这般兴师动众的,不过是想随了你妹妹的愿,其实别说燕儿这般情况,就算是燕儿身体康健,她和序文也并不合适。若是因此叫她泥足深陷,岂不是,” “不会的,”薛翎说道,“阿娘,燕儿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自小到大,我们将她捧在掌心,您可见过她提出半分无理的要求。” 蒋悦有些发愣,正如薛翎所言,并没有。 直到薛燕去世,薛翎记忆里,一次也没有。 薛翎抬起头来问,“阿娘可是嫌弃序文表弟出身偏房?” “自然不是,你几时见我有这些门第之见,罢了这事本来就没影,不必多说了,” 薛翎看着母亲,有些摸不透。 “阿娘,我不知道你的缘由是什么,在我这里,只要燕儿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前提是” 前提是妹妹能够活着。 蒋悦看着薛翎没有说什么。 “进去吧,燕儿都走远了,我们去看看,燕儿做的几套新衣服已经提前送过来了。” 天色还早,别院很清净。 五月的天气。连空中都是萦绕着花香,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戏台已经搭好了,就在后花园里, 蒋悦指给薛翎看了些许。 内堂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点。 “按着车程,邱家的哥儿姐儿明日应该会先到,听雪和序文晚一些,估摸着到晌午的时候就可以到了。” 蒋悦带着薛翎往里走,“我们先看看,” “燕儿,看看你的衣服。” 两套衣物放在桌上。 “你还在孝期,我和你祖母商议,选了极浅的粉色,和浅黄色,透着一点点的色彩,燕儿肤色雪白,穿着定然好看。”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生辰 薛翎轻轻的将手悬在空中,然后,慢慢的覆上了薛燕的手掌,两只小小的手合在了一起。 薛翎的声音异常坚定,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在里面,“好,一言为定。” 薛燕看见姐姐承诺,却笑了起来,神色分外的轻松,“姐姐是一家之主,向来一言九鼎,既然应了,自然是要算数的,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薛翎眼睛有些干涩,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燕说道,“姐姐,再给我弹曲子吧,我还想听。” 薛翎轻轻的拨动琴弦,旋律一点点的荡漾开来。 在黑夜之中,有一种舒缓的感觉。 薛燕打了一个呵欠,没有多久就睡着了。 一曲终了,薛翎并没有起身,看着薛燕,默默的坐了好久。 心里有些沉重。 推门出去,一缕清风拂面而来,整个人越发的清醒。 丝雨迎了上来,低声的问道,“四姑娘睡下了吗?” 薛翎点了点头。 丝雨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旋即说道,“姑娘方才那支曲子好生催眠,这是曾先生谱写的吧,曾先生这般才学,对姑娘十分有心。” “恩,”薛翎撇了丝雨一眼,道,“燕儿已经说了一遍了,你还特地说一遍,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 丝雨忙收起神色,“不敢,我只是觉得,四姑娘说的不错。姑娘,世事无常,且顾眼下,我不懂得太多的道理,只是想说一句,曾先生极好。” 薛翎停下来,“放心吧,我说过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更何况还是对着燕儿说的,走吧,回屋吧,我也有些犯困了。”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那股子睡意一扫而空,脑海里全然是薛燕的那些话, 妹妹比她想象的更懂事,也更让人心疼。 “姑娘。可是睡不着?” 今日轮到丝雨值夜,听到薛翎翻来覆去的,她便说道,“姑娘还在想四姑娘方才说过的那些话?” “恩,我吵着你了吗?” 丝雨笑着说道,“没有,方才洗漱之后,反而精神了许多。姑娘,四姑娘比我们想的还有深远。” 薛翎说道,“我一向将她当做一个小孩子,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丝雨笑着说道,“其实,姑娘也还是一个孩子,却已经担起一个家族的重责,老太太和太太私下里说起来都是心疼不已。” 薛翎的声音十分的低,“燕儿她,是希望,” 丝雨见薛翎说不下去,便接过话来说道,“四姑娘担心姑娘为了她不顾念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活到几时,却也担心姑娘的终身,姑娘,其实太太和老太太也满意曾先生,撇开身份不说,曾先生才学出众,天下无双,而且,老太太说,曾先生这般人物才能护得住姑娘。” 薛翎心底一紧。 原来如此,这才是祖母和母亲看中曾忆的真正缘由。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若是因为这个理由,对曾忆极不公平,不过撇过这些,曾忆的确是已经触动了她心里的软弱。 丝雨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道,“难得的是对姑娘用心。按着姑娘这个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虽说有孝期。私下里定下来也是有先例的,毕竟曾先生这个年纪也等不得太久。” “恩。我会考虑一下的。” 薛翎说道,不单单是为了燕儿的心愿,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人,她也想要尝试一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丝竹已经捧了洗漱之物,“姑娘穿什么衣服?” “选一套家常一点的。”她随口指了一套,梳洗之后,便来到薛燕的房中。 薛燕已经换好了衣服,“姐姐,我选了浅黄色的,你看看好不好看。” 薛翎看了过去。 薛燕施了一些脂粉,雪白的肤色透了一点点的红, 衣裙依旧是白色的衣料,只在裙摆之处绣上浅黄色的金茶花,平添了一丝娇美。 丝竹先笑道,“四姑娘也是一个大美人呢,不输我们姑娘。” 薛燕抿着唇笑道,“丝竹姐姐又拿我说笑了。” 蒋悦走了过来,“梳洗好了吧,过来吃长寿面,” 薛燕含着笑走了过去。 “这是你祖母亲自煮的,说是叫你沾沾她的长寿之气,” 薛翎看着母亲,有些意外。 母亲现在也开始变得相信这些了。 母亲从前最不信这些,如今也与以往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爱,总是会为了最亲最近的人去改变一些自己惯有的认知,哪怕是根深蒂固的一些思维,都可以改变。 母亲现在开始和她探讨薛家的巫蛊之术,开始信任命理之说,开始为了她去学着打理薛家内宅的琐碎之事。 一个女人,不能因为爱情做出的改变,但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为了之女而妥协。 这便是母爱。 还好,这一生,她留住了母亲。 只要母亲在她的身侧,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能给她一股力量,一股可以面对一切的力量。 “既是祖母的心意,燕儿可不能浪费。”薛翎说道。 薛燕放下碗筷,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她将手中的空碗捧到众人面前,“看,我都吃完了。” 薛翎的思绪飘到前一世,那一年的薛燕生辰,两姐妹相对无言。 无父无母的两姐妹,在尔虞我诈的薛家相依为命,感受着最现实的世态炎凉。 而现在,她已经掌控了薛家,权利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感受到的便只有来自家族的善意。 同样还是那些人,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站得高了,走得远了,目之所及便只剩下美好和善意了。 桌子上堆着的是薛家各房送来的生辰礼。 无一不是精心准备的。 薛翎心底是感慨的。 薛凤跟着吴氏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四妹妹,这是赠你的礼物。” 吴氏笑着说道,“这是前儿去寺庙所求的平安符文,锦囊是你姐姐亲自绣的。” “多谢长姐。多谢婶婶。”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邱孟 薛燕道谢。 薛翎站在右侧的位置,看着妹妹真挚的神色,心里百感交集,妹妹的性子更像父亲一些。 薛燕常年病榻,所承受的病痛非常人所及,但是眉宇之间平和如常,没有一点点的怨恨之气。 而薛翎却不一样,薛翎做不到毫无芥蒂,做不到以德报怨。 爱憎分明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这便是她与父亲妹妹的不同之处。 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 宾客陆陆续续的到了,薛翎和蒋悦,吴氏去前院接待。 最先到的是邱家。 邱家太太亲自前来,带了邱榕娘和邱家嫡子邱孟。 邱家太太先跟蒋悦寒暄了几句,便对着邱榕娘说道,“你们不是有小礼物赠给燕儿吗,便让” 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凤的身上,温和的说道,“凤凰,你带她们一起去吧。” 薛翎看向了邱孟。 四大家族同辈同龄的就那么几位公子,薛翎也只是略略的有些熟悉,从不曾仔细的了解过。 邱孟是邱家嫡次子。 虽是嫡系出身,却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 但是比起庶出,却是强上许多。 论起相貌谈吐,邱孟也算是小辈之中的佼佼者,相貌堂堂,举止有度。 这也是薛凤一直是对邱孟另眼相待的缘由。 相比起自小被宠爱长大的吴家四公子,邱孟的确看起来清俊知礼,在一众世家子弟之中,即便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却也让人难以忽视。 不过,薛翎记得,前一世,邱家一开始看中的是薛莲,只可惜,薛莲眼高于顶,这门婚事就不了了之。 以至于后来邱家和薛家的关系淡了许多。 薛翎收回神色,既然许了薛凤,自然是要薛凤自己去选择。 她不想插手。 “长姐,就有劳你带着邱家公子和邱姐姐前去内堂了。” 薛燕身子不好,便没有在外面待客。 薛凤行了一个平礼,“请。” 三人同行,邱榕娘亲亲热热的揽起了薛凤的胳膊,笑着说道,“一些时日不见,姐姐看起来好看多了,通身的气质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站在姐姐旁边都有些自惭形秽了。”说着看着旁边的邱孟,问道,“哥哥,你说呢?” 邱孟礼貌的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薛凤看在眼里,笑着说道,“妹妹过誉了,你还不是一样,” 两人寒暄几句,便携手往后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话。 薛凤余光之下,发现邱孟立在原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邱孟。 邱太太有些急切,面上却不能显现出来,“孟儿,还站着干什么,今日是给燕儿做生的。” 薛凤垂下头,心里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涩。 只这么一眼,她就明白邱孟心里想的是什么。 薛凤不再是前世那种性格,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若是前一世,以薛凤那种傲气不服输的性子,定然会吵闹起来。 现在的薛凤即便是有些失落,也只是低下头去。并没有说什么。 薛翎看着三人终于往内堂走去的身形,心里也有几分了然,若说之前她不懂,现在她看的清楚。 很明显,邱孟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邱孟的心思没在这里,这样看来,当年邱家有意薛莲,还有邱孟的意愿在里头。 一个男人再好,心里装了别人,便不可取,薛翎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薛凤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薛凤领着邱家兄妹刚刚离开,吴家就到了。 薛翎的唇边浮起一丝笑容,竟然巧了。 既然这般巧,她怎么能不好好的添上一把柴火呢? “长姐带着邱家哥哥和邱姐姐刚走,丝竹,你带了吴家公子和小姐去后堂,走快一点,还能赶上,正好热热闹闹的。” 邱家太太的神色变了一变,邱吴两家同时求娶薛凤,彼此都是知道的。 但是薛家现在是薛翎当家,薛翎的态度举足轻重。 薛翎这般行事,很明显是因为邱孟方才不经意的那个举动有些不满了。 方才还以为薛翎有些偏向邱家,现在却有些心虚了,她心底涌起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薛翎摇了摇头,感情的事情,她帮不了忙,既然如此,不如全部摆在薛凤面前,让她做出一个选择。 有些事情,拖得久了,反而不是好事。 如果薛凤自己不能想通,必然还是跟前世一样的结局。 而此时,薛凤几人已经到了后院。 邱榕娘见哥哥一直淡淡的不说话,就拿了胳膊去碰了碰邱孟,“哥哥,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邱孟回过神来,“你们女儿家谈心,我怎么好随意插嘴。” 邱榕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好直说。 “邱家表兄,”薛凤说道,“莫非是有心思?” 邱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表妹。”薛凤对着邱榕娘说道,“你先去和四妹妹说几句话,我随后就来。” 邱榕娘会意,只是拿了眼睛看了邱孟一眼,带着恳求的神色,这才走了进去。 “你方才可是惦着二妹?”薛凤主动的说道。 邱孟明显身躯震了一下,他扯着嘴角说道,“我与她姑表至亲,听说她现在不好,只是想问问,她现在如何?” 一瞬间的失落之后,薛凤已经回复如常。 正待说话, 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邱家哥哥心里惦记别人,还来跟凤姐姐求亲,这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这是吴二姑娘的声音。 吴二姑娘也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自小也是被娇纵惯了的。 心底想到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从不曾顾忌其他。 “凤姐姐也是,莲姐姐不要的,你也要么?” 她意有所指的看着薛凤。 吴二姑娘说了两句话,挤兑了两个人。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薛凤有些许的不自在。 她回过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吴家四公子和吴二姑娘前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婚事 吴家是薛凤的外家,薛凤和吴家兄妹算的上是姑表至亲,却从来也没有亲昵起来。 这其实是有缘故的,吴氏乃是现任吴家家主的庶出堂妹,薛凤与嫡系出身的吴家兄妹也就算不得太亲,不过家族联姻,利者为重,往来也是十分勤便。 不管出自什么想法,吴氏都是极为倾向于这门婚事的,自己出身一般,女儿却能嫁入娘家做当家太太。 吴氏还是有几分意愿的。 故而前一世,能促成这门婚事。 但是薛凤嫁过去,却过的并不如意。 薛凤从前也是个性子刁蛮傲气的,和吴二姑娘碰在一起,两人谁也不服谁,没有半分表姐妹的亲昵之感。 薛凤和吴四公子更是互相看不对眼。 这婚事虽然两家都有些意愿,但是一直没有说开。 进可攻,退可守,大约两方都留了一点余地。 而薛凤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性子。 她只是笑了一笑,这笑容落在旁人眼底,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薛凤心底明白,自己前脚刚走,吴家兄妹后脚就到了。 除了薛翎,无人敢做这个主。 薛翎若是愿意,有的是法子错开吴家和邱家。 薛翎既然许诺她,自然是不会插手她的抉择,但是现在故意让吴邱两人相遇,必然是知道邱孟无意,有些将将邱孟剔除出局的意思。 只是顷刻间,她心里还有些发乱,不知道如何理得清头绪? 邱孟神色尴尬,说道,“并非如此,” 他对着薛凤说道,“我没有这样想。只是阿莲毕竟是我表妹,我不过是略有关心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这般说,薛凤没有答话。 气氛越发的冷冽。 吴二姑娘撇撇嘴,悠悠的说,“谁不知道薛家三婶婶出自你们邱家旁支,细算起来,阿莲也算不得你的嫡亲表妹,怎生这般关切?” 吴四公子站在一旁,也是不悦,忽然开口,“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凤凰也是我的表妹,怎么容你如此轻视?” 吴四公子上前几步,挡在了薛凤的面前,“你关心你的表妹,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是,现在谁不知道邱家上门提亲,看中的是凤凰,你若是在意,瓜田李下,就该避嫌,若是不在意,就别来招惹,你自己去跟令堂说清楚就好。” 吴四公子一向是嘴巴比脑子快,这一番话说完,气氛越发的僵住了。 邱孟有些下不来台,说道,“这是家中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我自然想关心谁就关心谁。” 说完觉得不合适,对着丝竹说道, “这是我赠给四妹妹的礼物,有劳姐姐替我转交,我有些不适,便不进去了。” 说罢转身,步履匆匆,急急的离去。 薛凤没有说话。 吴四公子心虚,嗓门也大了些许,“凤凰,你怪我也没法子,话已经说出口了,再者我又没说错,我们几个哥们都知道,他有次喝醉了酒,心心念念的都是薛莲的名字,我不过是不想你被骗而已。” 他说了,又加了一句,“你不愿意和我也没有关系,我们也算是亲戚一场,只是跟你提个醒,你若是觉得我多事,就当我没说。”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忐忑,正有些后悔。 就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谢谢表兄。” 只这四个字,吴四公子有些发愣,吃惊的看着薛凤,眼前的少女娴静如水,眉眼温和,落落大方。 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透着一股淡雅的气质。 短短的四个字,满是真挚,没有半点敷衍。 吴四公子看的有些呆了。 这样的薛凤让他的火气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只是讷讷的说道,“早就听说你的性子与往常不一样了,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果然。” 变得温柔太多了。 他怔怔的看着薛凤。 “我以为你会跟我发脾气,毕竟,” 毕竟从前的薛凤便是如此。 “小时候不懂事,” 薛凤笑着说道,“你比我大,多担待一些,别和那时候的我计较了,好不好?” 吴四公子性子本就不坏,面对这样的薛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吴二姑娘也有些意外,对着这样的薛凤,她也温和许多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四妹妹。” 薛凤主动的伸出手,“恩,走吧,。” 而此时,薛翎端坐在正堂,看见邱孟去而复返,心下便明白了。 邱家太太是过来人了,自己的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也是十分的明白,看着邱孟回到前院,便知道,这事约莫是黄了,心里又急又气。 退却所有,姻亲是每一代维系的根本。 邱家老太太已经年迈。 邱氏现在这情况,谁都十分的清楚。 新的一代,邱家迫切的希望用新的的联姻来和薛家加固这一层关系。 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成空了。 薛翎只字不提。 只陪着几位夫人说话。 蒋悦便起身,“园子里搭了戏班子,各位太太不如挪步去听戏吧,这些孩子们就随意吧,” “这怎么好,蒋家太太还没到呢,” 薛翎起身,“舅母离得远,今日就不来了,只有一位表姐一位表弟前来,应该快到了,我招待就是了,各位太太去院子里看戏吧。” 薛源招待几个表兄弟。 薛凤帮着招待几个女孩子, 薛燕是这一次的主角,不同于从前薛继远做巫主的时候,那时候的薛燕因为体弱,很少现与人前,而现在的薛翎将薛燕捧在人前。 几个女孩子也十分知趣的小心的奉承讨好着薛燕。 薛翎作为巫主,已经不适合去与这些平辈的姐妹们一起玩耍了。 便坐在观景阁远远的看着。 观景阁地势颇高,薛翎淡然的喝着茶,“丝雨,你去请了吴家四公子过来,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吴四公子得了令,来的很快。 自从在巫医之试的时候输在了薛翎的手里,吴四公子对薛翎是口服心服。 他垂手站着,站在薛翎面前,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薛翎。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决定 “薛三妹妹,”吴四公子喊了一声,又觉得不够尊敬,便重新喊了一声,“巫主。” 薛翎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四公子,坐吧,喊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吴四公子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有些忐忑的问道,“什么,什么想法?” 薛翎意有所指的说道,“还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问问你对我家长姐的想法啊?” 听薛翎问的这样直白,便是吴四公子也一下子嗫嚅起来,“想法啊?” 薛翎笑着问道,“怎么,没想法吗?”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莫非你觉得长姐配不得你吴家未来当家主母的身份?” “自然不是。”吴四公子支支吾吾的说道,倒是有了几分毛头小子的感觉。 薛翎斜觑一眼,“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我薛翎一向讲的是心甘情愿,从不强人所难。” “我,”吴四公子说,“这婚事本是母亲跟祖母的意思,我一开始是有些不情愿的,你不知道,从前凤凰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每次去我们家走亲戚的时候,就没拿正眼看过我,便是称呼一声表兄,也从没有过。” 薛翎点头,薛凤从前,的确是这个性子,这也是前世薛凤嫁入吴家,两夫妻最后却形同陌路的主要原因。 吴四公子的名声,在世家子弟之中的确是不怎么样,薛凤从前也是眼高于顶,便有些看不上他。 而吴四公子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性子,两个人实在是谈不上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别说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后来便越闹越僵。 不过过去的早已经过去,薛翎直接问道,“那是从前了,别说长姐,便是我的性子也与从前不同了,人生再世,自然是要顾着今时和往后,我只问你,那现在呢?” “现在啊,” 吴四公子张了张嘴,脑子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方才在院子里薛凤低低的那一声,“谢谢表兄。” 仅仅四个字,是他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 两个人离得很近,薛凤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是看着他说的。 那一双杏眼里十分的莹润,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吴四公子自小顽劣,结交的都是些同龄的酒肉哥们儿,还不曾和女孩子正儿八经的接触过。 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底滋生。 似乎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感觉。 他闷闷的说道,“她,好像更倾向于邱家那小子。” 吴四公子说道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薛翎心底便有些明了,“你怎知道他更倾向于邱家公子?长姐告诉你的?” “没有,我自己看出来的。”吴四公子说道,“我又不瞎。” 薛翎不答,指着院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看,” 吴四公子顺着看了过去。 观景台的视野极好。 从观景台里,往下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女孩子们的一举一动。 十四五六岁的少女,本身就是最好的风景,衬的院子里景色也比寻常美了几分。 薛凤正忙忙碌碌的安排着一切,即使隔得远,那个身影散发出来一种娴静优雅的气质也是掩饰不了。 几个同龄的少女站在一处,虽说是各有千秋,但是看在吴四公子的眼里,薛凤就有些脱颖而出了。 “好看吗?” “我以前怎么不觉得,表妹这般好看。” “我薛家的女儿本就不差。” 薛翎抿着唇笑,“我若是将她嫁给你,你会不会真心对她好。” “会,”吴四公子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可是,” 正待解释几句。 薛翎却看到薛凤转身朝亭子里走来。 “你想不想听她的想法。”薛翎问道,“我应了长姐,她的终身掌握在她的手中,她现在应该是来告诉我她的决定,你想听吗?” 吴四公子鬼迷心窍的点了点头。 又问道,“这样好吗?” 薛翎笑了笑,“想听的话,你就去那边帘子后边站一站。不想听得话,就可以离去了。” 吴四公子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走到帘子后边,躲藏起来。 薛翎只是静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重新的倒了两杯茶,然后就听到观景台的楼梯上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 薛凤已经安顿好了一切,心里惦记着一些事情,知道薛翎在观景台休憩,便朝着亭子走过来。 薛翎递过茶杯,一面说道,“长姐应对事宜,比从前得心应手多了,坐下歇息一会。” 薛凤坐了下来,浅浅的喝了一口,“和你比起来,我还差远了。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我也是现在才明白。” 她停了下来,笑的有些苦涩,“我现在才明白,从前的日子都是白白的度过了。我想起从前那个时候,仗着自己在薛家排行最长,便不将别人放在眼底,现在想来,真是好笑,那时候,总觉得身边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现在才发现。那些我嫌弃过的,才是真心对我好的。” 她看着薛翎说道,“阿翎,我也是到了现在,才越来越明白你的难处,没有人可以依靠,必须自己坚强起来,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无助,但是还好我明白的不算太晚。” 薛翎听她剖析自己的心情,才缓缓说道,“姐妹一场,也是有今生没来世的,只要我还是薛家家主一日,都可以成为你的依靠,其实,长姐不必过的如此辛苦。” “那你呢,你才十四岁,却要将所有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身上,你不觉得辛苦吗?”薛凤仰着头问道。 “也不算太辛苦,姐妹之间,总是要互相帮助的。” “所以,” 薛凤听薛翎这样说,怔了半晌,眼圈都红了,“阿翎,我也不想你过得太辛苦。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薛翎抿了抿唇,“你,想好了?” 她余光瞥向吴四公子躲着的地方,那树枝轻微的动了一动。 想来是听到这一句话,绷紧了一颗心。 薛凤正待说话。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决定2 薛翎抬起一只手,“长姐,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很欢喜,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不用即刻做出决定,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薛家女如今只有你一个,来日想要上门提亲的只多不少,你有资格挑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若是觉得吴邱两家两位公子都不合适,可以慢慢的挑选,我也并不需要家中姐妹用结亲来巩固和其他家族的关系。” 薛凤微怔,心底是动容的,“我知道。不过,我想清楚了,表兄就很好,也不是为了联姻,就是忽然觉得他挺好的。” 吴四公子一颗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听到薛凤这一句话,还有些恍惚,目光茫然的看着薛凤。 薛翎却并不意外,“果真想清楚了?吴家四公子的纨绔名声可是名誉江陵城,这婚事一旦定下来,就不能反悔,到时候你若是后悔了,即便我去接了你回来,便不如现在这般自在了。” 薛凤郑重的说道,“我看见爹爹拿东西砸破了阿娘的头,那时候就觉得天下的男子就是那样了,对邱家表兄,自小就觉得比起旁人不同,不过他从小更在意二妹一些,人生苦短,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实在是愚蠢。” 薛凤停顿了下来,“阿翎,方才听邱家公子那般言语,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过,想来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他。每个女子的一生,都是要嫁人生子的,我有时候想起阿娘,想起祖母,想起大伯母,想起三婶婶,身边的这些至亲,恩爱的早早离散,不恩爱的却要苦苦纠缠,我也觉得很害怕,想着若是一辈子不嫁人该有多好,但是”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薛翎,“但是,你能摒弃陈规,许诺让我自己挑选,我就知道,这个世上还是有人期望看到我幸福的。阿翎。我也想试一试,用心经营一段婚姻,真心去对一个人好,会不会与阿娘的结果不一样,会不会和身边其他的女子的结果不一样。” 她叹了一口气,“都说表兄纨绔,皆是舅母自幼宠溺的,可是他待外人纨绔,对舅舅舅母却是十分敬畏,对家中的兄妹也是爱护有加,便是我从前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他也是真心地想要维护我,我想,我想,我若是真心待他,他应该不会亏待我,阿翎,再换一个人也是一样,我现在想赌一次了,赌赢了,便夫妻和睦,美满一生,赌输了,便是我的命。” 她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后面一个声音,“我不会叫你输的。” 薛凤正说着心思,忽然听到一个男声,登时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看见树后探出半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吴家四公子。 薛凤看向了薛翎,“阿翎,你怎么,怎么叫他站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 薛翎含着笑,并不言语。 吴四公子连声说道,“凤凰,我不会说话,也没有其他兄弟那么聪明,但是一个人真心对我好,我也一定会对她好的。” 他肯定的说道。 薛凤一张脸涨的通红,一想起自己说的那么多话,都被吴四公子听去了,就觉得羞涩不已,一跺脚转身离去了。 走了几步。 才强自镇定下来,半回了头对着薛翎说道,“那就这般定下来吧。” 说罢,燥的不行,急匆匆的快步离去。 薛翎含着笑,看向了吴四公子,“满意吗?” 吴四公子一时有些欣喜,对着薛翎佩服的五体投地,“满意,一百个满意,姑奶奶,你以后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薛翎笑着说,“那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吴四公子离去的脚步透着喜悦。 丝竹笑着问道,“姑娘好厉害,你怎么猜得到大姑娘会这样说?” 薛翎笑道,“傻丫头,我又不是料事如神,如何猜的到别人会怎么想,我只是想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毕竟以后过日子的是他们二人,若是有缘分便结成夫妻,若是没缘分,也不必浪费时间。” 丝竹这才懂了,“原来竟是如此,没想到大姑娘也是个有造化的。” “原先还有些担心,现在听了长姐这一番话,我便不用担心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有心,一切都会好的。长姐真的长大了。” 成长是伴着苦痛的,索性,一切并不太晚。 薛翎手里摇着团扇。 从观景台往下看去,再看忙碌的薛凤,与方才又有了些许不同,似乎带着一丝活力,久违的活过来的气息。 这样坐了一会,就听到丝竹笑嘻嘻的说道,“表姑娘到了。” 薛翎一喜,转过身,亲自迎了上去。 “隔着老远,就看到你了。”蒋听雪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带着盈盈的笑意。 她快步走了过来,“阿翎,我这次来,一定要住到你厌烦为止。” 蒋序文跟在身后,十分腼腆的喊了一声表姐。 薛翎一面握了蒋听雪的手,一面说道,“去请了四姑娘过来。” 蒋听雪带了两个丫头,手里捧着一堆东西,然后一一展开,平摊在桌面上,“这些是祖母给的,这些是父亲送的,这是母亲给的,这是嫂嫂送的、” 薛翎看了过去。 蒋家老太太给的是一个长命锁。 十分的沉重。 “祖母听说长命锁要福德兼备的长辈赠了才有用,她说她一辈子过得还算是顺遂,便亲自打造了长命锁,上面还刻着四妹妹的名字。这一套头面首饰是阿娘送给妹妹的。” 然后又指着一个盒子说道,“嫂嫂赠的是一套衣服,你看看是否合身,” 薛燕笑着说道,“都好,我很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我要准备一些回礼。” 蒋听雪连声说道,“小祖宗,回礼就算了,若伤了神,你姐姐要撕了我、祖母也要埋怨我的。”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笑语 蒋听雪的丫头说道,“表姑娘有所不知,太太说我们姑娘这个性子,高嫁必要会受委屈的,还不如找个一般的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好在王公子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太太说了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指望姑娘联姻给家族带来些什么,但求善待我们姑娘就好,” 薛翎看着蒋听雪,蒋家在四大家族算是特立孤行的,当年母亲与父亲是自小定下的姻缘,夫妻双方早早殒命,这一世虽然保住了母亲,但是父亲依旧早早就去了,妹妹自小体弱,而自己小小年纪必须担下这一切,蒋家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对于蒋听雪的婚事,便是格外的慎重。 薛翎看蒋听雪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便知道她也是满意的,她真心替她高兴,她笑着说,“王家近年来声名鹊起,也算是不错了,既是舅母选的,必是好的。” 却说蒋序文来到一个院子,院子不大,十分的整洁。 蒋旭说道,“这里离内宅不远,表公子不必害怕,姑娘嘱咐我晚间陪着公子。” 蒋序文笑道,“有劳了,我自小一个人,从没有怕过。” 蒋旭笑着说道,“表公子果然有胆色。” 蒋序文犹豫了一会,“蒋旭哥,我刚刚听表姐说起,有法子救燕儿,但是这个法子又跟没有一样,这是为何?” 他问起这件事,蒋旭一惊,想起薛翎的嘱咐,只随口说,“这个,我如何知道?” 蒋序文却继续问道,“丝竹姐姐,你,蒋妈妈都是跟在表姐身边做事,不可能一点点都不知道,我只是想问问看,并不会耽误表姐。” 蒋旭叹了一口气,“这个,就是一种蛊虫,这蛊虫能修复心脉,但是必须以人体将养一年,可是姑娘说了,这蛊虫成长之期,人体疼痛难忍,别说四姑娘,便是一个普通人也全然承受不住。” 蒋旭犹豫着住了嘴,“表公子,我们姑娘嘱咐了我,谁都不能说的,这事,你听过就罢了。” 蒋序文不敢再问,“既如此,便不会难你了。” 收拾妥当之后。 蒋旭说道,“宴席就要开始了。表公子,我们过去吧。” 宴席结束,宾客便渐渐的散去。 整个院子一下子就清净了许多。 戏台子撤去了,蒋妈妈领着婆子和丫头,将别院收拾了一下。 又重新摆放了茶点。整个府里便只剩下蒋悦和吴氏两妯娌,薛凤,蒋家姐弟,薛翎两姐妹。 蒋听雪提议道,“咱们去荷塘那边,钓鱼划船好不好。” 蒋悦也笑着说道,“既如此,你们去摘些莲花,我们可以做莲花酥。蒋妈妈已经备好了船只。” 五月的天气,莲花塘已经满是莲叶,一朵朵粉色的莲花在莲叶的映衬之下格外的好看。 荷塘旁边有一个亭子,蒋悦和吴氏坐着饮茶,看着几个孩子。 “一个船可以坐两个人,你们现在五个人,怎么分啊?”蒋悦笑着问道。 吴氏笑着说,“不是分的问题,会划船的有几个?” “我会。”蒋听雪笑着说道。 薛燕也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想去摘几朵莲花,晚上摆在房里,应该十分清香,不过我不会划船。” 蒋听雪看着薛燕有些为难,“我其实也就会点皮毛,若是叫我带着燕妹妹,我还有些发虚,不过序文划船不错,叫他照顾燕儿妹妹吧。” 一面看向了蒋序文,“序文,你既会划船,可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坐在亭子里看着。” 蒋序文看着薛燕,自然不会拒绝,只点头说好。 薛翎便说道,“序文,你会划船,便带着燕儿,小心一点。听雪,你带着长姐,” “你不玩吗?”蒋听雪问道。 薛翎摆了摆手,“我等会。” “我知道了,你等你的曾家哥哥过来替你划船。”蒋听雪附在薛翎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薛翎听她这般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蒋听雪已经利落的上船,扬起声音,笑眯眯的问道,“丝竹,你家姑爷怎么还没来。” “听雪,不得胡说。”薛翎喊了一声。 蒋听雪抿着唇笑,“我不说了,说曹操,曹操到,他已经来了。” 薛翎回过头去,只见蒋妈妈正带着一个年轻公子朝这边走过来。 俊郎的身姿,温和的气质,此时那人正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明明隔得很远,她不知为何,心里跳了一下,便回过头来,不敢再看。 目光落在了薛燕的身上,此时湖中央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而薛燕的脸颊上也带着笑容。 夕阳照着薛翎小小的脸。度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这样的薛燕,薛翎很少见,这便是薛燕极其欢喜的时刻吧。 曾忆先去给蒋悦请安,“见过两位薛太太。” 蒋悦十分的欢喜,“时月来了。” 然后说道,“她们几姐妹已经去游船了,阿翎一人坐在那边,这丫头小小年岁,越发的像个大人了,你去跟她说说话吧。” “是。” 曾忆点头。 然后走到薛翎的旁边,停下了脚步。 薛翎半回了头,丝竹已经捧来了茶水。 曾忆便坐在了薛翎的旁边。 “你怎么不去游船?” 薛翎还没开口。 曾忆已经看向了莲塘,说道,“不管以后如何,也不管以前如何,光想想此时此刻的情形,便已经不枉此生。” “你说的极是。” 薛翎笑着说道,“你可愿陪我一起游船?” 曾忆怔了一下。 薛翎与他相处,总是若即若离的,极少这般主动靠近过。 “好。”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三只小船晃晃荡荡的,看不见彼此,只听得到声音。 周身都是荷叶荷花的清香,耳边都是蒋听雪的笑语声。 还有薛燕偶尔的笑声。 薛翎所求所愿,不过如此。 “阿翎。我这边摘了一朵,好好看。” “阿翎,这个也好看。” 便是薛凤也被带的活跃了几分,“这花儿确实好看。” 满塘回荡着蒋听雪的笑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心意 笑意从薛翎的眼底晕开,她感叹的说道,“真羡慕表姐,这样无忧无虑的年纪真好。” 曾忆含笑提醒她,“即便算起前一世,你也才不过十七岁,只是经历的苦难多了一些。其实,” 曾忆缓缓的划船,两旁的莲叶擦过薛翎的耳畔。 他的声音透着暖意,“父母便是每个人的避风港,他们用身躯撑起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里,岁月静好,无忧无虑,无论父母哪一个离去,这一方天地都不再完整,你如是,我亦如是。” 父母离去,小小年纪被迫撑起一片天来,他是孑然一身,而她不一样,她接下父亲留给她的担子,还要给母妹撑起一方天地来。 曾忆说起这一番话,既是感叹自己的命运,更是怜惜薛翎。 薛翎低下头,“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上一世没有做过好事,所以这一世比别人过的辛苦,” 她伸出手,鞠了一捧水,水清清凉凉的。 “其实,我这一辈子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好在也不会有下辈子了。” “薛翎,”曾忆极少看她这样感叹,心里泛起一点点的怜爱,“你并不是一个人,即便是前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也一直在陪着你,以后,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薛翎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深邃清澈。 她的心底生出一丝弥足之意。 “我已经很知足了,”薛翎说道,“至少,母亲还在,我还有依靠,比起前世已经好太多了。等尘埃落定的时候,或许我也能放下所有,尽情的恣意一会,就像表姐这样,” 提及前一世,两人都有些沉默。 浮现在曾忆脑海里的便是初见之时,那个十六岁的如画少女,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记忆之中的人儿和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曾忆有些恍惚。 曾忆看着眼前的薛翎,这才发觉薛翎今天的装束与往日全然不同。 薛翎已经行了及笄之礼,此时挽起头发,落在曾忆眼底,终于有了一些记忆的模样。 不过,记忆里的少女更多的是一种清冷而孤傲的模样,而眼前的薛翎眼眸坚定,神色淡然,仿佛万事万物都进不了她的心里。 他想起那个撞入他心里的一幕,二八芳华,只一眼,便落在眼中,藏于心中。 “尘埃落定?”曾忆重复了这四个字。 此情此景。 人也恍惚起来。 “我也盼着那一日,”曾忆说道。 他状似云淡风轻的看着薛翎。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像你的家人一样,唤你一声阿翎吗?” 这一句话看似普通,但是问话之中蕴含的意思,薛翎不可能不明白。 男女有别,女孩子的小名,外人不能随意称呼。 阿翎两个字,飘入薛翎的耳中,叫她心里一颤。 曾忆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沉稳,带着一点点的试探,就这样问出了口。 薛翎没有答话。只是抬起眼眸,看着曾忆。 那一双眼眸极其深邃。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旁边嬉闹的声音全部淡去。 情情爱爱的,薛翎一直觉得极为奢侈,此时此刻,却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 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担下一切。 她心里不是不触动的,薛翎扬起半张脸来。 “我,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了。” 曾忆并未犹豫,说道,“我前一世可以跟你一起赴死,今生亦是一样,上天入地,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的身后。” 薛翎手中握着方才摘的一支莲花,感受着莲花的清香。 “我也不能像其他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即便卸下薛家的胆子,我所学的这一身医术也注定了我必须抛头露面,行医救人,你想好了吗,”她继续问道。 “前世,我就已经想好了,只可惜,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曾忆苦笑道。 薛翎的声音越发的低,“光是好好的活着就已经要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和我一起,不可能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我知,我幼时丧父丧母,这些年孤身一人,这种漂泊无依的感觉,你肯定是明白的。” 薛翎点头,“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总是不忍心,每个人都会渴望有个家,你如果选择一个大家闺秀,现在就可以夫妻琴瑟和谐,生下一双儿女,便是一个家。而我,给不了你这样的温暖,” 薛翎笑的虚无,“我的肩上担负着的重担,只会连累你,先生是聪明人,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以后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我想要不是家,不是安稳的生活,不是荣华富贵。”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想要的是你,是看着你安稳,是有你的家,薛翎,我不是毛头小子,不是一时冲动,从上一辈子,我就已经想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样的轻柔。 “你若是想,现在也可以。” 她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依旧是不容亵渎的光芒,但是透着真挚。 “什么?”曾忆有些不解。 薛翎看曾忆愣住了的模样,“你若是想唤我一声阿翎,现在就可以,” 她抿着嘴笑了起来,再一次的说道,“称呼而已,现在能真心这般唤我的就那么几个了,你若是愿意,现在也可以。” 曾忆张了张嘴,声音已经发哑,“女子对于闺名格外珍视,非至亲不能称呼,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这样应下,会让我产生误解,你,” 薛翎伸出手来,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是误解,是承诺,你没有听错,而我也说的很清楚了。” “你,为何忽然,” 薛翎摇了摇头,“就像你一样,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我已经想好了。所以,你呢?” 他反过手来,握住了薛翎的手,“阿翎。” 声音瑟瑟,“我盼了两世的心愿,你可是应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应允 薛翎收了些许笑意,一张雪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真挚郑重的意味,“人的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载,而你我已经同赴黄泉一次,我之前不敢随意的对你应承什么,并非因为我心里无动于衷,而是觉得给不了你的承诺,便不敢轻易应允,而现在,这也是燕儿的心愿,只要是她的心愿,我都想替她达成,” 曾忆看着她,问道,“只是因为是燕儿的心愿,所以,你才会想着替她达成吗?” 问出口的时候,他摇了摇头,答案如何,他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她真真切切的在他面前,已经足够。 薛翎摇头,“也不仅仅如此。”她看着曾忆,声音轻轻的,“我忽然想试一试,只是因为你,让我想试一试看,我从前不信这些儿女之情,只觉得浪费时间,但是因为是你,我也想尝试一下。” 这话也是薛凤今日对吴四公子说过的话。 所有的事情交织在薛翎的脑海里,面对曾忆的时候,终于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这几句话,的确是她想好了的。此时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目光清澈如水,看着曾忆。 她说道,“我唤你一声时月,这样你会觉得唐突吗?前途漫漫,我也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或许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结局,不过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或许,没那么难熬。你也说过,过去的终究是已经过去,而以后却又那么遥远,只有此时此刻才是真真切切的。” 时月两个字从薛翎口中说出来,一下子就撞进了曾忆的心。 这是他期盼了两辈子的心愿,他的眼眸幽深了许多。 看着薛翎,整个人有些恍惚。 梦幻里,便是想也不敢想。 前一世,因为南宫笙和江陵王的斗法,薛翎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而他作为南宫笙的军师,也算是帮凶之一。 他不敢期盼着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未来,唯一的希望便是可以护她平安,稍稍弥补。 而今生薛翎若有若无的疏离,更是叫他不敢多想。 声音也带了些许涩涩的感觉,“你想好了吗?想好了,便不能再悔改了。我也不会再给悔改的机会。” 她看着曾忆,反而莞尔一笑,“不悔改,不是你,也不会再有别人,我会对你好,就像你对我好一样,一个人总是有累的时候,其实我也想累了的时候,有个人可以依靠一下。” 她感叹了一句,“细细的算起来,如果改变不了结局,我们也就剩下三四年的性命,我只想好好的珍惜这余下的时光,如果可以改变命运,那么往后余生,我们就要共度了,你呢,你有什么想要提的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或者,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仿若一缕阳光照射进了他的内心,在那些晦暗的人生里注入了新的力量。 眼前的少女笑颜如花,一双杏眼里只看得到他。 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着终身大事,没有半分这个年纪的少女本该有的羞涩。 可是偏偏叫他难以自持。 他的右手轻摆船桨,船儿晃晃荡荡的朝着湖中荡漾开来。 这湖泊极大,越到中心,荷叶涨势越好,远远的望去,只看到船只分开的莲叶,看不到船上的双人。 曾忆停下手中的船桨,握住薛翎的左手稍稍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薛翎有些惊住了,整个人已经落入他的怀中。 离得那么近,鼻息之间都是彼此的气息,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本来沉静自若的神色,一下子就被瓦解的一干二净,一张淡然的小脸上也满是惊慌失措的神色。 这花容失色的模样落在了曾忆的眼中,他的眼中蕴含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那个让他觉得遥不可及的人儿,现在真真切切的在他的怀里,带着温热和心跳,再也并非前世那般,抱在怀中的只是一具冰凉的身躯。 一切都是这样的真实,就像是从前所有都不曾发生吧。 想起过往,声音有些发哑,“这便是我的要求,阿翎。” “你,别过分,”薛翎结结巴巴的说道,“若被她们看见,” 他看着她,这样的她活生生的存在,他闭上了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既是感叹回忆的伤痛,也是感叹对未来不可知的感伤。 这样的幸福即便是镜花水月一般。 既然握在手里,他也不舍得放下,满脑子都是朝中的陷阱,还有薛燕的病。 她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心跳的越发的快了。 与曾忆相识半年以来,他一向克制有礼,从不会逾矩分毫,没想到自己刚刚应允,他就这般得寸进尺,她是意外的,只是喃喃的说道。“我要反悔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那一声叹息声传入她的耳中,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一下子就懂得他的意思,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曾忆抱得又紧了一些,声音有些发哑,“我只抱一下,阿翎,我以为,此生无望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天,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了。” 薛翎安定了下来,不敢去想以后,只是小声的说道,“就算是成亲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你,不许得寸进尺。” “放心,”他应道,“我从孩童之时就漂泊无依,跟在皇长孙旁边,也不过是因为幼时所见,想要尽自己所能助他打造一个太平盛世,我从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以后不一样了,今日,我很欢喜。” 薛翎的眼中盈润了些许,从前世到现在,她还有些不习惯与男子这般亲密,不过感受着他传过来的温度,心里空缺的那个地方,却慢慢的热了起来。 “以后,我们都会好好地。” 脑海里回荡在初见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一切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这一步跨了出去,她反而更加的踏实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生 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曾忆就放开了她。 然后退了开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曾忆看着薛翎,笑着说道,“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会在京都等你,此去艰险,我本来是忧心忡忡的,但是现在,却不了,阿翎,” 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然后说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信物。” 薛翎抬起双眼,“你怕我反悔?” 曾忆摇头,“你有君子之风,一诺千金。我怎么会担心你反悔,只是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想要一个信物。”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薛翎看了看身上,头上只有一只束发的玉钗,身上也并没有钗环饰物,只有袖间随身携带的是曾忆送给她用于储存蛊虫的寒玉瓶。 “我赠你一个香囊吧。”薛翎笑了笑,说道,“看你眼色有些发青,想来是睡眠不太好,我配些药材,幼时学过刺绣,算算也有三四年不曾提过针线了,明日可能做不出来,等下次进京,送给你。” 曾忆的眼中亮了亮,“好。” 他的视线落在了薛翎的手中,“这里面装的是蛊虫,可是医治燕儿的?” 提及薛燕的病,薛翎的情绪低弱了些许,只是扬起了手中的玉瓶,“嗯,不过就是巫蛊之术,” 然后笑了笑,“其实,我前世,几度想要废除巫蛊之术,没想到现在却将这个当成最后的期望。” 曾忆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想法子,总会有法子的。” “阿翎,你们还要说多久。” 湖间传来蒋听雪的声音。 薛翎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恩,天塌下来,也是明日的事情了,今日是燕儿的生辰,我答应过给她一个难忘的回忆,走吧,我们回去吧,等会听雪又该笑话我了。” 船儿朝着岸边划去,船上几只莲花。 鼻息之间都是莲花的清香,傍晚的时分,清风拂面,说不出的感觉。 “你打算坦白吗?”曾忆问道。 “坦白?”薛翎问道,然后才明白曾忆所言,是指两人的关系。 一抹笑意浮上唇角。 她并没有回答。 此时,薛燕已经上了岸,只有蒋听雪还是湖中摘莲花,薛翎的船儿出现在蒋听雪的面前。 蒋听雪笑眯眯的看着薛翎,“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薛凤连忙拉了蒋听雪一下。 蒋听雪撇了撇嘴,嘟嚷的说了一句,道,“我知道,你都说了我好几句了。” 薛翎无奈。 她看了曾忆一眼,曾忆的目光之中满是笑意,她忍不住瞪了蒋听雪一眼。 坦坦荡荡的说道,“知道打扰我了,还这般故意,下一次我定要还给你。” 蒋听雪笑的弯了腰,“不过我才不会怕你打扰,王家哥哥你也是见过的,我下次跟王家哥哥见面的时候,你跟着就是了。” 薛翎拿起手里的莲花丢了过去,“不知羞涩,哪里有半分女孩子的模样。” 蒋听雪笑着说道,“哎呀,我是不会,说的好像你会一般,你红一个脸给我瞧瞧。” 红脸? 薛翎想起来方才被曾忆抱住的情形,似乎是红了脸。 她哑然。 薛凤忙岔开话题,“我们已经摘了好些莲花了,蒋妈妈拿去做荷叶羹汤和莲花酥了。四妹妹已经上岸了,我们也上岸吧。” 一面催促蒋听雪划船。 四人上岸。 薛燕看见曾忆,十分的欢喜,笑着喊了一声,“曾大哥。你送的礼物我很欢喜,多谢你,” 曾忆点头,“生辰快乐,” 他看了薛翎一眼,然后对着薛燕,十分清楚地说道,“生辰快乐,小妹。” 一语惊人。 薛翎此刻刚刚落座,手里正端着一杯茶水,差一点喷出来。 她看向了曾忆,眼中透着询问。 蒋听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一脸得意的看着薛翎,凑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量说道,“阿翎,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忍不住挑明的,看来我这个准妹夫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你啊,这辈子只怕是跑不脱了。” 薛凤也含着笑看着薛翎。 薛翎双颊上一些笑意,无奈的看了曾忆一眼。 蒋悦坐在一旁,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咳嗽了一声,缓解了薛翎的尴尬,“听闻时月测字术冠绝天下,不知可否叫我们这种足不出户的婆子见识一下。” 曾忆说道,“薛太太言重了,自然是可以,不知哪位需要测字。” 丝竹利落的摆上了笔墨。 蒋序文犹豫着上前,“曾先生,不知可否替我测字。” 曾忆的视线落在了蒋序文的身上,只是提起一支笔,“小兄弟,不知道想测个什么字?” 蒋序文展开了纸张,稍微思虑了一下,写下了一个序字,“一时间不知道测个什么字,便以我的名字来测。” 曾忆看了过去,视线落在了字迹上,只是稍微的有些犹豫。 这样看了片刻,迟迟没有开口。 他不开口,薛翎便看出一些端倪了,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蒋序文年纪虽然小,却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曾先生,是否不好。” 曾忆不答,开口问道,“你想问的是什么?” 他说完又加了一句,“一开始写下这个字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问题,就说什么,” 蒋序文看着那个字,才低声的说道,“我想问一生沉浮。” 问一生? 便包括功名利禄,婚姻子女。 “先生但说无妨。”蒋序文过了一会,才说道,“我承受的住。” 曾忆指向了那个字,“小兄弟请看,序从广,这广誉为心地宽广,志向远大,若问功名利禄,一生即便不能飞黄腾达,却也是衣食无忧,只是这婚姻子女,” 他停了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一个广字,底下又有个予字。你这一生若要有何遗憾之处,便在于终身大事。”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转机 就在曾忆说出前面半句的时候,薛燕一直含着笑。 只是曾忆停下来的时候,薛燕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落在了曾忆身上。 曾忆测字之术,举国有名。 他只说了这几句,便不再开口。 没说出口的话,大约都已经明白。 即便有几个不太明白,也估摸着猜出一个大概。 广下面有个予字,予又有我的意思。 换句话说,天地宽广,独我一人。 若是问人生前程,有前途似锦之意,若是问婚姻子女,这是一个孤独终身的命。 无妻无子,独我一人。 蒋序文的脸上的神色已经变了分毫,很显然,他已经听懂了。 薛凤没有听懂,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只有蒋听雪问道,“然后呢,曾先生今日说话怎生只说一半,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翎已经明白,她别过头去,前一世,她死去的时候,蒋家已经离去江陵,她本来以为,蒋序文跟着蒋家搬迁,以后定然也是娶妻生子,安然一生。 薛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自诩将情感看的极为透彻,现在才知道全然并非如此。 她总以为人情淡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深情终究是持续了一生一世。 无论是她,还是燕儿,其实得到的比想象的还要多。 这样想着的时候,前世那些遗憾,便有些许释然了。 前世已经过去,那么今生呢,听着曾忆的意思,只怕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命。 命理是相通的,是不是意味着,今生的一切依旧无法改变了。 那么薛燕呢? 即便薛翎刻意压制,一股悲伤依旧悄然袭上心头。 曾忆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薛翎,少女纤细的身姿散发着一种迷茫的感觉。 曾忆说不出是歉然,还是心疼。 或者说,并不止是歉然,而是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一种无力之感。 在别人眼里,即便看到薛翎对薛燕的在意,但是也只以为,薛燕只是一个妹妹。 若是薛燕有个三长两短,对于薛翎来说,她无非就是失去一个姐妹而已,也就是多一些遗憾,并不会影响到薛翎的一生。 只有他知道,薛翎,薛燕,还有他的一生早已经被薛家的禁咒之术绑在了一起。 薛翎用咒语回到这一世,若是改不了薛燕的命运,便也只能在这段悲剧之中重复往返,直到魂飞魄散。 曾忆心里了然,薛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不敢回应他,只怕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而现在,她回应了,而他想要的也绝不仅仅是这三四年。 他的心里,其实比蒋序文更乱。 此时,薛燕一张脸已经惨白,她站起身来,纤弱的身姿带着一点点的颤抖。 长长的广绣,不小心的带翻了桌上的墨汁, 漆黑的墨汁打翻在了宣纸之上。 那墨汁一点点的侵染开来。 丝竹忙过来收拾。 曾忆的神色,落在了宣纸之上,脸色有了变化,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了后来,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明朗之色。 “慢,” 曾忆喊了一声,“阿翎,命数有变。” 这样自然的称呼薛翎的闺名,此时却无人在意调侃,都顺着曾忆的目光看了过去。 薛翎亦是转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被墨汁侵染了那个序字的上半部分。 只独独的剩下底下的一个予。 蒋序文闻言,也是一喜,行了一个拱手礼,恭恭敬敬的问道,“先生,何解。” 曾忆说道,“去广留予,便再无拘束之意,而予又有给予之意,命数或有转机。” 他上下的打探着蒋序文,没有继续的说下去,“尊从你的内心,或可如愿。” 薛翎看着那张纸。然后看向了曾忆,她是信任曾忆的。 一个人的一生何其重要,曾忆绝不会为了哄自己欢喜而说谎。 但是或有转机四个字,却又让薛翎不敢太抱有期望。 蒋悦也站了起来,关心的问道,“时月,可否说的再具体一些。” 曾忆见蒋悦开口,拱手道,“薛太太,这命理之说,不可过于执着,序文年岁还小,这世间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命理出现转机之意,便是与天搏命,是好是坏,便在于他自己了,” 蒋悦点头,“时月说的极好,与天搏命,人定胜天。” 她对着蒋序文说道,“序文,曾先生说得这些,你明白了吗?” 蒋序文躬身朝着曾忆行了一个大礼,“曾先生开解,我会铭记于心,多谢姑母。” 蒋悦感叹的说道,“薛家便极擅长卜筮之术,我从前也不太信这些,不过现在想着,偶尔听听也是不错。” 正好蒋妈妈端着荷花酥和荷叶羹过来,这事情便是岔开了。 一时间,便从吃食说了开来。 天色渐晚,晚饭便摆在了屋内。 蒋悦和吴氏便先行去准备,几个女孩子也起身准备离去了。 “阿翎,”曾忆对着薛翎说道,“可否留下,我有话想要与你说。” 曾忆的脸上神色凝重,必是正事。 蒋听雪也识趣的没有等着薛翎一起走。 整个凉亭十分的安静。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曾忆才说道,“燕儿的病,你之前与我说过,或许可以依赖于蛊虫,能具体说一说吗?我曾家所学,或许并不能给你多少帮助,但是以你我的关系,替你分担些许也是分内之事。” 薛翎早已经猜到了曾忆留下,必是询问关于薛燕的事情。 她拿出袖中的寒玉瓶。 放在了曾忆面前。 将这欢颜蛊虫的特性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然后才说道,“爹爹所学更胜与我。爹爹再世之时,必然已经尝试过数次,我也是一样。” 提起这个,心里满是有遗憾,“你知道我看着这蛊虫的心情吗,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但是却无能为力。”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说服 蒋序文摇了摇头,“表姐大约不能明白这种感觉,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时候,只要想起来那一天的情形,我就觉得浑身像是揪了一下的疼痛,看着她小小年纪吃尽苦头,便想起她原也不过是个心善活泼的小姑娘,我想要看着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蒋序文不是女孩子,可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依旧是带了一丝异样。 薛翎是动容的,听着蒋序文想起往事。 思绪也不由得飘忽到从前。 历经了两世的她,所有的记忆都被那四年的时间占的满满当当的,以至于,全然忘记了薛燕生病之前的模样,想起妹妹的时候,浮现在她眼前的都是那四年里,数不清的病痛,现在从蒋序文的口中得知,妹妹生病之前竟是这样的。 她依稀记得,蒋序文有一年是生了一场大病,因为不敢麻烦旁人,所以这场病生生的拖了很久,蒋序文的生母秦姨娘也是十分的愧疚伤心,舅舅也觉得是因为蒋序文没有养在生母旁边的缘故,后来,舅舅就破例允许秦姨娘亲自自己带着幼子抚养。 孩子多了,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终究是有亲有疏。 而蒋序文就是被疏忽的那一个。 或许正是因为蒋序文和薛燕不同寻常的经历,反而更容易心生戚戚,互相体谅。 这是薛翎没办法介入和理解的。 蒋序文看薛翎神色似有松动,便想着趁热打铁,试探着问道,“表姐,你方才说起,那种蛊虫可以修复心脉。但是只有成蛊才能够发挥效用,而幼蛊成长需要至少一年的时日,这一年时日。幼蛊会在人的血液之中四处乱窜,所到之处,疼痛难忍。但是对身体并不会有伤害。我自小到大,耐受力胜于旁人,不敢说十拿九稳,但是为了燕妹妹,愿意尽力一试。” 薛翎只说过一遍,蒋序文已经抓住了重点。 他看薛翎不言,又说道,“燕儿现在的这种情况根本承受不住幼蛊长大,我和她也是血亲,你让我试一试吧。” 薛翎心里已经开始波动,终究还是摇头,“别说燕儿这种体质,便是身体康健的,也受不住。这种疼痛入蛊,非人能承受的住,序文,你还小,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可以,我早就这样做了。” 蒋序文不肯放弃,“表姐方才已经跟曾先生说过了,因为你精通巫蛊之术,所以在疼痛难忍之际,会本能的去蛊,可是我不会这个,蒋家也都不会,表姐,我就算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唯一可以试一试的人选。我知道你担心我承受不住,可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行呢?”蒋序文眼巴巴的看着薛翎。 薛翎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 她不敢再继续的说下去,再说下去,她几乎要坚持不住了。 她自诩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可是薛燕如此在乎蒋序文,即便是爱屋及乌,她也没办法答应。 薛翎结束了这段对话,“去吧,你和燕儿最是谈的来,好好的陪她几日,来日回了家,想见一面,便是难了。” 蒋序文沉默了一会,不再说话,便走上了前去。 少年的身影,在夕阳之下,拉出一道极长的身影。 透着一股落寞。 薛翎看的出了神。 只觉得头疼无比。 “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为何这次这般坚决,”待蒋序文离去,曾忆折返回来。 薛翎这才想起曾忆便在前方等她。 她抬起头来,一双峨眉舒展了些许,“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们走吧。”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曾忆并没有动,只是问道,“为何不肯答应?” 薛翎说道,“我不能答应,你知道原因的,既知道原因,你还来劝我?” 曾忆自然是知道原因,“不错,我知道原因,但是,也必须劝你,这样的机会难得,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她,对他。” 薛翎唇边浮起一丝苦笑,“走上从医这条路,其实就注定了要面对生老病死。医者治病,却治不了命。我只是觉得,燕儿还太小,还不曾经历过这人生的百紫千红,所以格外的替她惋惜,但是若要再拖上一个序文,我于心何忍,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有个闪失,燕儿会怨我一辈子。” 她说到最后,摇了摇头。 曾忆说道,“我心疼燕儿小小年纪饱受病痛折磨,可是我更加心疼你,心疼你小小年纪承担这么多,你说她不曾经历过这人世之间的姹紫嫣红,你又何尝不是,只要是你做的决定,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会陪你一起。” 薛翎声音十分的轻柔,“谢谢你。” 曾忆眸色越发的温润,“阿翎,父母再世之时十分恩爱,虽然过去太久,我还是依稀记得,父母琴瑟和谐的样子,虽然我不曾见过令尊薛巫主和薛太太相处的情形,但是想来大底也是差不多。我幻想的人生也是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喜欢治病救人,我也是北地巫族后裔,定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所以,你的责任对我来说,亦是我心之所向。你不必觉得亏欠。人与人之间能相遇,本身就是一种缘分,而此时此刻,我能这样站在你面前,细算起来,也算是我前世修来的。” 薛翎心底生出一种暖意。 瞥向曾忆的时候,心底多少是有一些愧意的,“我给你的太少,远不及你给我的多。” 曾忆正好看过来,听见薛翎这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些微的泛起一丝苦涩,旋即便是欣慰,她的目光开始回旋在他的周遭,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了他的位置,这便够了。 曾忆还没有开口,薛翎已经说道,“不过,我不会叫你后悔,” 曾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和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序文的心情和我也是一样的。这样大的事情,牵扯到蒋家,要你现在作出决定,必然十分的难,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顺其自然。”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说服2 薛翎这一回,并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反对,而是认真的回答道,“恩,我答应你,会好好的考虑一下的。” 然后不欲多言,“走吧,我们现在去吃饭。” 两人并肩走在石子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有没有想过,等一切尘埃落定,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薛翎随口的问道。 薛翎虽然是随口一问,曾忆却认真的想了起来,“从前没时间想,现在却是想好好的思虑一下。” 其实,话这样说,两人都知道,尘埃落定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薛翎认真的说道,“江南水乡,就像现在这样的庭院,你会喜欢吗?每年我都会陪你回北地小住一段时日,如果不够,有空多回去几次也是好的,如果,” 她笑着说道,“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或许长孙殿下并不会放你走,你这样的才学,应该匡扶天下才是。” 他停下了脚步,心里颇为触动,她是认真的想过的,她所畅想的往后余生也有他的一席之地,即便知道遥不可及,对他来说,也是十分的满足。 “阿翎,” 薛翎笑着说道,“前提要说好,行医济世也会是我的底线之一,如果你需要居住在京城,也不是不可以。” 曾忆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我若是与其他男子一样,将你拘于宅院,又何必这样舍近求远,还不如直接找一个大家闺秀,不是更简单一些吗?” 薛翎停下了脚步,戏谑着说道,“我忽然想起来,许姐姐曾对我说起过,京城的闺秀排着队找你测姻缘,不过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偏着头说道,“不然,也替我测个字吧,测一下我的姻缘。” 曾忆闻言,反而心底咯噔一跳,“你薛家的卜筮之术也是冠绝南地,被称为四大家族之首亦是因为卜筮之术,何以叫我替你测字?” 薛翎笑了笑,“我从前世开始便不替自己占卜了,怎么,你不敢替我测字吗?你们曾家的测字术并不像我们薛家,有这么多的禁忌。” 曾忆抿着唇说道,“的确是没有禁忌,不过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不敢。” 薛翎不解,“在蒋家初见,你不是测的挺好的吗?” 曾忆摇着头说道,“不一样,那时候,你我还只能算是陌路人,现在不一样了。” 薛翎眉眼弯弯,“是因为关心则乱吗?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 曾忆知道薛翎虽信命理之说,但是绝不会拘泥于命理。 顿了顿说道,“我又不是圣人,再怎么理智,面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也总会心生惧意。” 薛翎笑着说道,“只是与你说笑而已,时月,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要单纯的行医,摒弃家族的这些巫术。到时候,可以把我们两家的医术合二为一,然后一代代的传承下去,你说好吗?” 传承下去? 曾忆顺着薛翎所言想着,眸中的温度又升了些许,“好。” 踏进主院。 饭桌已经摆好。 薛翎扫了一眼,只见蒋听雪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对着蒋悦哀求,“姑母,我的好姑母,今儿是燕妹妹的好日子,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你就让我们喝点小酒吧,平日里爹爹和阿娘管得紧,只有姑母这里才可以放肆一会,我保证不喝很多。” 说着拉着蒋悦的手,摇的手臂都快要断了,蒋悦还是不肯松口。 蒋悦还苦口婆心的说道,“还是你娘了解你,一早的就给我来了信,说你离了家,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必然生出一万种鬼主意来,特特的交代我,叫我不许纵着你,若是叫她知道,回头必然是要跟我埋怨的。” 薛翎走了进去,接过话来,“阿娘,我记得,我和燕儿去年酿了好些果酒,就放在地窖里,一直没机会喝,那果酒酒味极淡,不如,就摆上些果酒吧,听雪说的是,这样的机会难得,以后必然难得寻到这种机会了。” 蒋听雪展颜一笑,“姑母,你看看,阿翎都这样说,若是爹爹问起来,你就将阿翎推出去,保证他老人家不会寻您的麻烦。” 薛翎开口,蒋悦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只是无奈的说道,“既如此,都不许多喝。” 一面领着丫头们去地窖搬上来几坛果酒。 那果酒开封,顿时,整个大厅里,果香混着酒香散了开来。 薛燕见着这情形,也是十分的欢喜,也笑着问道,“阿娘,我也可以喝一些吗?” 蒋悦微微有些犹豫。 薛翎已经说道,“可以,不过只能喝一杯。” 薛燕笑着点头,“一杯足矣。” 吃饭的时候,蒋序文已经恢复常态。 坐在了曾忆的旁边,两人随意的说着话。 蒋听雪端起酒杯。 第一杯,众人陪着薛燕饮了。 蒋听雪又倒了一杯,拉着薛翎说话。 偶尔与薛凤和薛燕说上几句。 果酒酒味稀薄,可是女儿家饮酒少,一连喝了三四杯之后,也有了微弱的醉意。 蒋悦见蒋听雪这个势头,便过来要收了酒。 蒋听雪一把握住了酒壶,仰着头说道,“姑母,我娘常说,这女儿家就像是浮萍一般。阿翎是个有出息的,这一世算是可以在薛家落地生根,可是我们却不一样,随着风儿,飘到哪里便是哪里。” 她明明是带着笑意说的,声音也并不大,女席这边都是女子,一时间静默了些许。 便是薛凤想起自己,也沉默了些许,她也要订婚了,母亲心心念念的让她嫁回娘家吴家,也是希望她的归处是她所熟悉的一个地方。 女子在这世间多有不易,因为这一句话都有了几分感怀。 蒋悦心里松动了些许, 这样的一句话,让蒋悦停下了动作。 薛翎看了过去,蒋听雪唇边是满满的笑意,而是眸间却是对未来的迷茫,就像是每一个待嫁的少女一样,想起未来,依旧是忐忑不安。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说服2 说服3 薛翎是诧异的,她一直以为蒋听雪性子大大咧咧的,蒋家人也是呵护备至,原来,即便是这样性子的女孩子,面对婚嫁的时候,也是有迷茫的一面。 蒋悦已经松了手,说道,“罢了,你今日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姑母替你兜着就是了。只一点,今日过后,可不许这般任性。” 许是戳中了蒋悦的内心,她并没有继续阻止。 薛翎轻声的说道,“听雪,我以为” 蒋听雪莞尔一笑,“你以为我对什么都不在意么,其实我也是一个女儿家,不止是我,还有凤姐姐,还有各家的姐妹其实都是一样的,长大了,有了心思,也就会有了烦恼,阿翎,若是没长大该有多好。” 薛翎想起来年初去蒋家的时候,蒋听雪那一副对婚事十分期待的娇羞少女的模样,她握住了蒋听雪的手,“你若是不喜欢,可以跟舅母说。” 薛翎压着声音说道,“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白日的时候,蒋听雪提起王家公子的时候,也似乎是满意的,几杯薄酒下肚,却露出怅惘的神色来。 蒋听雪笑着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最好的结果,我自然是喜欢的,只是,看着曾先生这样对你,还有序文,” 她忽然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阿翎,我心里好生羡慕,王家哥哥对我很好,我也是心悦的,但是跟你们不一样,我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蒋听雪借着酒意,仔细的思索,然后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他也是一样,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这就是我们的婚约,可是,曾先生,” 她笑着说道,“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一样的,除了你,谁都不行,他那样的人物,满腹谋略,却对你这般用心,真叫人羡慕。” 她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 薛翎说道,“其实,我们也羡慕你。” 蒋听雪点头,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有父兄护着,这一生也不必发愁,光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阿翎,我很知足,只是想着这样的时光以后都不会再有,就觉得有些难过。” 她又给薛翎满上了一杯,感慨的说道,“阿翎,若有来世,咱们做个男人多好,” 说着摇了摇头,“不是,阿翎现在也跟个男人差不多,你要是真是个男人。我就嫁给你,想来姑母也会疼我爱我,你这样担当,比王家哥哥定然好很多的。” 她的声音不低,刚刚好传到曾忆的耳边,不由得看了过来。 蒋听雪抬起头,指了指曾忆,小声的说道,“你看,咱们开玩笑,他都不乐意。” 她站起身,“阿翎,爹爹和哥哥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十分的欢喜,我现在就要去给他们写信。” 果酒酒味极浅,即便如此,蒋听雪还是有了些许醉意。 薛翎也觉得有些上头,思绪随着蒋听雪在一旁的唠唠叨叨而变得飘动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有些深了,薛燕身子骨弱,早早的退席了,薛翎再看旁边的薛凤,脸上也是一层淡淡的红晕,便哄着她,“明日再说也是一样,我送你回去休息。” 蒋听雪只是摇头,“爹爹说了,你过的太辛苦了,若是有个人能让你依靠一二,他就放心了,他说曾先生跟哥哥深交的必是人品才学绝佳的。阿翎,你放心,我绝不会嫉妒你,我只会替你欢喜。还有燕儿,爹爹十分担忧。” 提到薛燕,薛翎神色凝固了些许,好久没说话,只吩咐旁边的婆子,“送了长姐和表姐回房。” 男席也只剩下曾忆。 薛翎被蒋听雪拉着喝了一些酒。 一开始还有些克制,后来便随蒋听雪去了。 这会子酒意上来,也有些头晕。 只是强撑着唤了几个婆子撤了桌子。 整个厅堂安静了下来,薛翎撑着头说道,“我已经让蒋旭替你安排了院子,若是累了,现在就让蒋旭带你去休息。” 曾忆坐到了薛翎旁边,接过丝雨捧上来的茶水,“好久没有这般畅快了,与序文聊了几句,多喝了几杯,这会子没什么睡意。” 薛翎倒是诧异,“序文一个孩子,你倒是和他聊得来。” 曾忆似有深意的说道,“你以为是个孩子,其实看事透彻,并不输于你我。” 薛翎赞同,自嘲的一笑,“你说的极是,燕儿也是一样,其实即使是表姐,也比我想象的成熟许多,我一向自诩看透人心,却看不懂身边亲人的心思。” 许是夜晚的缘故,许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薛翎的心变得格外的柔软,褪去了一些理智,此时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少女。 曾忆说,“其实并非如此,过于在乎,便不舍得窥探她们的内心,反而了解的不如旁人透彻。” 曾忆打量着厅房,“这别院与你薛家风格迥异,看起来倒是雅致许多。” 薛翎说道,“不错,这是爹爹为阿娘修建的别院,也是我和燕儿最喜欢的地方。” “后悔吗?” 曾忆忽然问道。 薛翎诧异的看着曾忆。 曾忆问道,“你以生生世世为咒,重生归来,无非就是为了改变薛太太和燕儿的命运,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如今燕儿依旧是生死未卜。告诉我,你后悔吗?” “自然是不悔,怎么可能后悔。”薛翎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其实一开始,我心里不是不恨的,不过半年以来,我的所思所想一点点的有了改变,你给了我很多的力量,时月,除了祖母,阿娘,和燕儿,我从来没有想过心底还能装下第四个人。” 她以为这一生也是枯燥乏味的一生,现在却不这样想了。 “我不后悔走这一遭。就算,” 薛翎的声音低了些许,“就算到得最后,我还是改变不了这个结局,能与你这样的相识一场,我也是庆幸的,人生的遗憾太多了,我不想再多一个遗憾,至于燕儿,我会尽最大的力量。”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说服4 薛翎轻轻的闭上眼睛。 其实,在她说完,便已经猜到曾忆想说什么了,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果然,就听到曾忆的声音响起。 曾忆的眸色深了几许,“我想说的也是一样,你以为对于序文来说,是一种牺牲,可是对他来说,却不是这样,为了在乎的那一个人,付出多少都是不会后悔的,就像你对燕儿,就像我对你。” 曾忆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易地而处,今日是你需要我的救助,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也愿意付出全部的努力来尝试,哪怕是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薛翎听他说的这样直白剖析内心,心里被击的无处可藏。 “你不必如此。” “阿翎,你为了改变命运堵上生生世世,我知道不会后悔,我也不会,至于序文后不后悔,你可以听他自己告诉你。” 薛翎顺着曾忆的目光看过去,早已经离席的蒋序文此时正站在门口。 曾忆继续说道,“最后做决定的只能是你,但是结局谁也预料不了,阿翎,还没开始,你现在就怕了吗?” 薛翎侧过头,有一个人这样的陪伴,已经够了。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现在的她已经松动了八分,似乎只要一张口就要应允,薛翎强撑着最后的理智不肯出声。 “阿翎。试一试吧,如果有任何危险之处,你替他去了蛊虫就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你,明知道我的顾虑是什么?”薛翎垂下了头。 “我知道,你不想牵连序文,也担心这最后的机会失败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幻想了,可是我只想告诉你,便是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和前世一模一样,我都会陪着你。” 一层雾气蒙上眼睛。 薛翎张了张嘴。 “答应吧,阿翎,” 却是蒋听雪的声音。 “我是序文的姐姐,我可以替他做主。” 蒋听雪去而复返。 薛翎有些意外的看了过去。 蒋听雪越过蒋序文,走了进来。 薛翎问,“你不是去睡了么?” 蒋听雪说道,“喝了些酒,确实有些睡意,但是答应了序文的事情,我可不敢忘记。” 见薛翎意外,她才解释说道,“序文方才已经跟我说了缘由,我也知道了所有的原委。阿翎,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枉我当你亲妹妹一样,你有事情却瞒着我。” 薛翎说道,“并非如此。” “我知道你想一个人承担,但是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妹妹,燕儿也是我妹妹,我也想要保护你们。” 她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薛翎,“你一个人撑着这样一个大家,已经很辛苦了,我没有你那么有本事。但是你遇到事情可以跟我说,就算我不能想法子,也可以安慰你。” 她说道,“其实我刚刚跟你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小孩子,我虽没有你那么聪明,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想要燕儿活着,不止是我,就算爹爹在这里,他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薛翎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嗓子有些哽咽,还没开口。 蒋听雪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如果今日,我们以姐姐的身份逼迫序文为了燕儿做出牺牲,这种自然绝对不行,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出的。他是个男子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翎,试一试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薛翎抬起眼。 蒋序文站在了蒋听雪身侧。 一双略显稚嫩的眸子满是坚定的光芒。 “表姐,我答应你,如果我坚持不住的时候,你替我去蛊就是,你让我试一试吧。” 薛翎握着手里的寒玉瓶终于松了些许。 曾忆看了蒋序文一眼。 蒋序文忙将右手伸到薛翎的面前。 薛翎拔出一枚银针。 她的手有些发抖。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此时的薛燕已经安然入睡。 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了她承受这样的痛楚。 也是到了这一刻。薛翎忽然意识到,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薛燕来说,已经足够了。 薛翎最后说道,“蛊虫入血,会于半个时辰苏醒,一旦苏醒,便会躁动不已,游窜于血液之中,第一波疼痛之后,会缓解些许,三日之内这蛊虫逐渐苏醒,疼痛会逐渐加剧。” 蒋听雪在一旁问道,“阿翎,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薛家是否有人试验过,” 薛翎轻轻吐字,“我试过三次,最长的一次,没有熬过七日。” “那,到底有多痛?”蒋听雪小声的问道,“和生娃娃比起来呢?” 她大大咧咧,问起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除了生娃娃,她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更痛的。 薛翎哑然,“这个,我不知,想来,或许是不相上下。” 蒋听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困意上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薛翎便说道,“听雪,你去陪着燕儿休息,这边我来就是了。” 蒋听雪便不再坚持。 屋子里只剩下蒋序文,薛翎和曾忆三人, 丫头们知道这是准备熬夜的节奏,便备了茶点端上来,然后悄然退下。 薛翎没有说话。 曾忆问道,“很担心?” 薛翎叹了一口气,坦诚的说道,“不错。现在清醒了许多,有点后悔,有点担心,仔细的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只要沾到燕儿的事情,你才会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会有些优柔寡断,会担忧,会失措。” 她站起身来,感觉半个时辰很长,但是心底却只希望更长一些,低声说道,“我也不是一个圣人,自然也会优柔寡断。” 走出了房门,整个院子很清净。 月光洒在院子里,似乎度上了一层霜。 “你知道吗?”她问到。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尝试 曾忆诧异的看着她。 只听到薛翎的声音一点点的响起,“你可能不知道,我一开始将江陵王府里的那一对接生婆母女接到府中,其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是想让她们母女两个替我试蛊,时月,你那时候也在那个巷子里,其实我那时候真实的想法便是如此,现在你知道这些,会觉得我可怕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并不良善,即便后来没有动手,也不过是因为看见燕儿因为这蛊虫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 她摇了摇头,“还有序文,我不同意,其实还有一个最紧要的原因没有明说,”她苦笑道,“并不仅仅因为我不想牵连无辜。” 她没有明说这个缘由,曾忆便也没问。 曾忆只是朗然一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我身处乱世,能活着已然不易,这样的境况之下,你依然坚守着你的原则,从不牵连无辜,阿翎,我心悦的女子便是如你这般,你不必与我解释什么,我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样云淡风轻的话,飘到她的耳中,叫她燥乱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你以前也是这样坚持的吗。你试了三次都失败了,”曾忆只是问了一句,“如果你不是因为精通巫蛊之术,是不是痛死也不会” 她所经历的苦痛,比他知道的还要多,曾忆有些说不下去了。 薛翎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在凉亭之时,你是不是知道序文在你身后,故意那样问我,就是让他听到蛊虫的事。” 曾忆点头,“我没打算瞒你。不错,我想成全他,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成全他,是我让他隐身其后,引你说出难言之隐,便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分担。” 薛翎侧过身来,“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冲动的性子,是因为测字术?我记得燕儿不小心打翻了墨汁,你所言的给予,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曾忆解释道,“其实,因为你的缘故,我一早就替序文批过八字了,阿翎,序文那孩子就是一个鳏寡孤独的命。而燕儿也是命途多舛。但是,阿翎,我之前便与你说过,燕儿的命数有转折之象,而序文或许便是她的转折点,他二人命理互相嵌合,的确有扭转乾坤之相,只是,最后的结果如何,大约不超过五层把握。” 命理嵌合,薛家巫术的确是有这样的记载。 薛翎喃喃道,“五成?足以一试。” 曾忆点头,“不错,五成把握,已经足够放手一搏了,不是吗?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更是为了他,只有一点,” 曾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何如?”薛翎问道。 “序文这无子无女的命格确是没有可能更改了。” 无子无女? 无法更改。 薛翎心里咯噔一跳。 “其实,你看一下他的八字便知道,论起八卦五行,你可是在我之上。” 薛翎摇头,薛家卜筮之术,不测至亲,因为薛燕的缘故,薛翎没法子给蒋序文测试命理。 曾忆了然,“序文是长寿之数,但是按着他原先这个命数,长寿之数,却孤独终老,长寿对他来说,其实并非福气,反而是一种苦痛,如今有了转机,不只是为了燕儿,也是为了他自己,这也是好事,现在对他来说,无非就是经受一些痛苦,并无性命之忧,你不会担心。” 薛翎落下心来,“多谢。” “关心则乱,我也是一样。” 薛翎估摸着差不多有了半个时辰,便与曾忆进屋了。 果然,蒋序文的神色有异。俊秀的五官似乎撕扯到了一起,额头上也是沁出点点汗珠。 不一会儿,便已经衣衫浸透。 蒋序文握住了拳头,咬紧牙关,渐渐的缩成了一团。 薛翎太理解这种痛苦了。 其实这种疼痛日益渐甚。 第一次的疼痛和后面比起来,真的是算不了什么,最让人崩溃的是,每一次你都会觉得这已经是疼痛的极致了,可是下一次到来的时候,就会发现上一次的那种疼痛其实已经算是轻微的了。 那是一种看不见未来的绝望。 薛翎看着蒋序文这个样子,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尝试那几次的情形,尝试的时候痛苦绝望,放弃的时候更痛苦。 第三次尝试失败的时候,薛燕的身体情况已经急速直下,那时候,就算是她能成功养蛊,妹妹也是熬不过一年,所以不得不放弃。 果然,半年之后,薛燕就去世了。 其实,薛燕比她一开始预期的死亡之期要早一些。 之所以身体情况急速直下,是因为薛燕发现了她在试蛊。 薛燕为了断了她的念想,不再配合服药。 薛翎想起往事的时候,心里哽的发慌。 她已经几步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一次薛燕发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也是她坚决反对的一个原因。 或许真如曾忆所言,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蒋序文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薛翎,咬着牙说道,“表姐,我还可以。” 薛翎没有说话,衣袖之中,双手静静的握住,指甲在掌心里扎出深深的印记来。 曾忆走了过来,问道,“第一波疼痛会持续多久。” “差不多一盏茶时间。”薛翎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其实每一次都不会超过一盏茶时间,可是就是这样短短的时间,却让人难以承受。” 她没有仔细的描述是一种什么样的疼痛,但是曾忆却也能感受一二。 正如薛翎所言,这短短的一盏茶时间,却让人度日如年。 到了最后的时候,蒋序文已经蜷缩在椅子上,成了一团,那压抑的低吟声,已经在暗示他的忍耐就快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