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 正文 第1章 1:他英俊粗犷,威猛刚毅 翠柳抽条,在晨曦的薄雾中拂堤曼舞,杏花粉红,簇簇丛丛,于百年的老树上开满枝头。 时值春意妖娆。 吴山村位于无雁国边境,此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地势算得上陡峭,临山近水,依崖而建。 一大清早,裴家大院传出一名男子愤怒的咆哮,男人的吼声惊醒了左邻右舍。 “你到底还想要怎样!” 说话这人叫做裴秋丰,是裴家三哥,他脸色都快黑透了。 一张英俊粗犷的面容刚毅威猛,两道凌厉的剑眉直插云霄,漆黑深邃的鹰眸神光锐利,高挺笔直的鼻梁宣示性情桀骜。 此刻,他薄唇如削,抿出一抹十分冷硬的弧度,像是一头绷紧神经的猎豹,神色里透着隐忍的压抑和狂躁。 被质问的人是一名人淡如菊的文弱少女,她书香墨色,一身雅气。 裴韶音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野山茶,这是她书穿的第二天。 昨晚一觉醒来,韶音就发现她穿了,但当时天色太晚,她就直接睡下了。 岂料今日一睁眼,竟然背了好大一个锅。 “你急什么?”她反问三哥,觉得这人太急躁了。 “如果你是对的,你没必要发脾气。而如果你是错的,你也没资格对我发脾气。” 裴秋丰‘哈’地一声,他气了个倒仰:“你就作吧、作吧,继续作吧!”’ “你搅家不宁,这个家迟早得被你作没!” 面对三哥的指控,韶音神色淡淡,纵使粗布麻衣,一贫如洗,可她依然矜贵雅气。 “我这人呢,对事不对人。此外,咱们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如果是我干的,我坦坦荡荡,肯定干脆认了。但如果不是我干的呢,三哥你也别急着冤枉,这盆脏水我不接。” 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无雁国这地方,自古女尊男卑,女娶男嫁。 但这里和韶音想象中的女尊稍有不同。 譬如。 这地方男人大包大揽,赚钱养家生孩子,全是男人们的活儿。往外头一看,大着肚子疲于生计的男人比比皆是。 女人过得好不好,取决于家中男人是否有本事。 为女人提供更好更优质的生活,是男人毕生的任务和追求,自当义不容辞。 至于女人? 女人是大爷、是祖宗,得哄着,得供着。一生咸鱼,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们的伺候,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这都常见又普遍。 韶音在家行五,今日这场矛盾的由来,不外乎是因四哥裴冬藏。 而她面前这位裴三哥,威猛勇武,性格犹如秋老虎,脾气是出了名的燥。 裴秋丰怒极攻心。 他心里挂念下落不明的四弟,脸上也带出几分彷如能够伤人的怒气。 突然一脚踹在家中木门上。 他鹰隼般锐利的黑眸锁紧了裴韶音,眼神凶的像是能吃人。 他对小五裴韶音的容忍已全部告罄。 在他看来,小五这人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越是让着她,她就越作威作福。 往日因她身娇体弱,在娘那边格外受宠,再加上女尊男卑等诸多因素,她所做的很多事情,他懒得计较,凡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回不同,这一次涉及他底线! 正文 第2章 2:也曾名震四方 裴秋丰脸色铁青地威胁: “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老四交出来!否则如果四冬当真出了什么事,老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得拉上你陪葬!” 他这话说得极重,像是下达最后通牒。 韶音眉梢一挑。 她想起这地方的女人从不来例假,反而不论男女都有信香,女尊男卑也正是由此而来。 女人的信香先天上克制男子,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很多男人就算在外面刚猛霸道日天日地,可在女人面前,也只得俯首称臣。 最近正值四哥裴冬藏的‘信期’,男子信期十分危险,甚至曾有不少因此而死的例子。 信期类似情潮,成年后一月一来,想解决,就只能找个女人,嫁女人为夫,阴阳合媾。 所以这地方的男人都恨嫁,很多男人早在成年前就已定了亲,而等成年后,为了保命会立即出嫁。 韶音‘呵’了一声。 面对火爆如雷的裴三哥,她眸似星辰皎月,看似气定神闲,但眼底漾起一抹清寒之色。 她这人风姿奇秀,但从以前就是个狠茬儿,想当年也曾是个名震四方的神仙人物。 但此刻她有点不爽。 于是她红唇一撩,在清冷的仙气中,又透出几分秾艳的妖色。美得如山魈鬼魅,像食人精血的妖物。 她反问气汹汹的裴三哥。 “四哥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去找?没死就别把自己当废物。” “而且你有空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不如静下心想想,他人在哪,又能去哪?” 裴秋丰不敢置信:“你问我?” “不然呢?” 她单手托腮,神色轻佻。 裴秋丰气煞了。 她到底是哪来的脸! 以前这作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昨儿摔了一跤,后脑勺的肿包还没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样。 凉薄的简直不像她。 她从前顶多恃宠而骄,仗着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娃,仗着重女轻男的老娘偏心眼,她为非作歹,可本质上是个无脑的草包。 然而现在,她伶牙俐齿,淡然清透,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像擅于心算,清雅高贵。 “裴、韶、音!!” 韶音脾气很好地应了声。 “恩,我在呢,就算你不这么大声嚷嚷,我也听得见。” 毕竟她没聋。 她拿起粗陶的茶碗,有点嫌弃这材质。 上辈子吃用嚼头无一不是最好最名贵,乍然穿来这个书中的世界,面对家徒四壁的穷日子,她也是头大如斗。 须知她从前挥金如土,得了一身富贵病,眼下穷的叮当响,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裴三哥气得直咬牙。 “你别忘了,你根本就不姓裴,你不是我们裴家人!” 小五裴韶音不是裴家亲生的,而是养女。 她吃裴家的、住裴家的,心安理得地享受裴家的一切,却还反过来埋怨迫害。 而最可恨的还是他们兄弟的亲娘,没准是被猪油蒙了心? 偏心养女,对养女千依百顺,甚至比亲生的还亲…… 韶音舌尖抵着上牙膛,她吟吟浅笑。 “你确定要继续和我浪费时间?” 正文 第3章 3:她本就不是什么和善多情的性子 她弯了弯唇,才很好心地‘提醒’裴秋丰。 “俗话说,救人如救火。”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四哥在哪,人也不是被我藏起来的,你冲我喊没用,不如立即通知村长召集人手去找人。” “毕竟每多耽误一分时间,他就多一分危险。” “往好的方面想,是他自己离家出走,是他自己藏起来不想被找到。可也没准是有人故意掳走了他,须知他长得可不差。” “再者,这吴山村看似风平浪静,但内里的腌臜龌龊多着呢,就比如那几个赖娘子,她们可是垂涎四哥已久呢。” 赖娘子的赖,是好赖的赖。 她哼笑着,讥诮扬唇。 裴秋丰猛然一震,这一刻他心乱如麻。 如果老四是被裴韶音藏起来的,他能逼着韶音把人交出来。可如果老四是被那些‘赖娘子’抓走的,那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裴秋丰脸色一青,他恨恨地瞪了裴韶音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人! …… 直至心急如焚的三哥离开后,韶音叹息。 “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她按住绞痛的心口,掩唇狠狠咳嗽了两声,突然喉咙一痒,咳出一滩殷红的稀血。 裴韶音:“……” 差点忘了,她这身体是个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身娇体弱,自幼多病,也因此惯出骄横跋扈的脾气。 “哎!!” 她叹息,可眉眼却看不出愁色,像是坦然接受病秧子人设。 坐在老旧的藤编椅子上想了半天,她才蹙着眉,抬首望向窗外的晨曦薄雾…… “好歹人在屋檐下……” 算了。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神色恬淡地起身。 本不愿多管闲事,按她的性子其实更想独善其身,毕竟她本就不是什么和善多情的性子。 但如今寄人篱下,她那个三哥又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所以…… 她还是去看看吧。 免得真出什么意外。 …… 春日清晨,烟雨濛濛。 韶音出门时,正好遇见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 安写意长得清丽可人,她腰肢柔软,一股子矫揉造作。 看她神色餍足,准是刚和她男人胡闹一场。 “呀,这不是裴五吗?” 安写意一看见裴韶音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娇嫩容颜。 既妖又仙。 她眼底划过一抹妒忌。 旋即阴阳怪气道:“今儿怎起了个大早,这是要去哪啊?” 她问完之后,又拍了下脑门,一脸清纯无辜地说着风凉话:“啊,我知道了,是去找林哥儿的对不对?” 她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裴韶音,眼底带上几分轻蔑鄙夷。 韶音神色淡淡地瞧着安写意。 林哥儿? ‘哥儿’算是这地方的方言,主要用来代指未婚男子。 比如韶音上头那四位哥哥,分别以‘春夏秋冬’来命名。而要是一字排开,外人通常是称之为春哥儿、夏哥儿、秋哥儿、冬哥儿…… 而一旦男子嫁了人,就得称之为郎君。 至于这位‘林哥儿’,大名沈豫林,本是吴山村沈家二房的小儿子,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铺,算是一个做小买卖的。 正文 第4章 4:女人是天,男人全是妻管严 此前裴小五心仪沈豫林,想娶沈豫林为夫,为此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但奈何沈豫林看不上她。 她说非君不娶,而沈豫林却说:“我已心有所属,你我二人并不适合。” 但裴小五不干,她死缠烂打,像是听不懂沈豫林的拒绝,只要一逮住空隙就往沈豫林身边跑。 沈豫林被她烦的不行,就说:“除非你能拿出十两银子做聘礼,否则我断不会嫁于你为夫。” 十两银子,这是一笔大数,对庄户出身的裴小五来讲,这不亚于天文数字。 就算卖了整个裴家,倾家荡产,也未必能凑出这十两银子。 沈豫林本意是想让裴小五知难而退,岂料裴小五竟然当了真,于是就…… 安写意幽怨地瞄了一眼裴韶音,她盯着韶音那张脸,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裴小五名声不好,身娇体弱,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是真美。 她若不笑,便是仙的,是清冷如霜的。可一旦她红唇微挑,便似妖物,美得夺人心魄。 安写意怪嫉妒的。 她刻薄地扬起嘴皮子,讥诮道:“裴小五,我说你烦不烦?人家林哥儿看不上你,你还没有眼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德行。” 她暗暗撇嘴,心想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这裴小五像条狗似的,对着林哥儿摇尾乞怜,毫无身为女人的自觉,丝毫不贵重,也难免叫人看轻了几分。 韶音撩起一绺长发,她笑吟吟反问:“我这德行怎么啦?我长得不美么?” 她这容貌和书穿前一模一样,对此她十分满意。否则若顶着一张丑陋陌生的面容,怕是要败坏她心情。 她又说:“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没事也想找点事。” 她长袖一甩,径直越过了安写意。 人家还有正事呢。 如不出意外,此刻三哥应在村长家求援,她得跟上去看看。 安写意被她怼得一愣一愣的。见过自恋的,但没见过像裴韶音这种自恋的,这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嘛。 憋了一口气,安写意妒火中烧,心里老大不痛快。 她长得不丑,但顶多算小家碧玉,却比不上倾国倾城有着美人之名的裴韶音。 她存心给韶音添点堵,于是她幸灾乐祸道:“去年咱村来了一个算命的,说你活不过十八,就你这病秧子,注定是个短命鬼。” 安写意又娇笑一声:“算啦,我何必跟死人计较,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韶音一叹,她心想这没准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要是搁以前,像安写意这种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连她的面都见不着,更不配与她对话。 一时间再次深感书穿的麻烦。 毕竟从前可没人敢惹她,也都知道她脾气。 看起来温柔淡雅,可上一秒能与人言笑晏晏吟诗作赋,下一秒也能云淡风轻地置人死地。 她苦恼地蹙了一下眉:“我看你是真闲的。” 她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烧火棍。 “你要干什么?”安写意警觉地后退一大步。 韶音似笑非笑:“你说呢?” 正文 第5章 5:他端妍秀丽,清隽温润 安写意情急叫道: “裴韶音你敢!” 韶音正要开口,就见安写意麻了爪子,麻溜转身,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韶音呆了呆,简直叹为观止。 最终,她掂量着手中的烧火棍。 “看来随身备根棍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能动手绝不多比比,浪费口水好玩吗? 她还是比较喜欢简单粗暴的。 韶音拎着这根烧火棍,仪态优雅,步伐清浅地渐行渐远。 而等她走后,安写意从安家探出一颗头,她脸上又气又恼。 “这姓裴的还长本事了?我呸!” 她冲着韶音离开的方向唾了一口痰。 正好她男人从家里出来。 安写意方才在裴韶音那里憋了一股火,扬手就是一巴掌,拿她男人当出气筒。 “你这个懒汉!都几个时辰了?你还不去做饭?我看你是存心饿死我!” 她男人挨了一巴掌,非但没生气,反而诚惶诚恐的。 男人生怕安写意生气,赔着笑,忙不迭地说:“这就去、这就去……” 这地方,女人是天,男人全是妻管严。 不管男人在外面如何,但在家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 …… 吴山村总共百来户人家,人口大概四百多。 村长姓吴,吴姓在吴山村是个大姓,超过半数的人都姓吴。 韶音来晚了一步,等她赶到时,三哥已不见踪影,村长家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正拎着一面铜锣,挨家挨户地敲的咣咣作响。 “那不是裴小五吗?”有人指着裴韶音。 大伙欷歔道:“裴家老四不见啦,听说就是被她给害的!” “这裴家小五是个病秧子,之前哭哭啼啼,为了林哥儿要死要活。” “我看林哥儿也是一个黑心的,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两银子?我呸,他也配?”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纭。 也有人说:“咱们女人多金贵呀?能看得上他,那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沈豫林还矫情上了?也不看看这年头多少男人打光棍……” “是啊,不过裴小五是真虎,裴家养她十来年,竟然还抵不过十两?她为了林哥儿,竟然想把她四哥卖给李老太?你说她到底咋想的?” “李老太?都六十来岁了,这年纪都够当人阿祖啦!” “…………” 韶音原地环视一圈,她风光霁月,眸色浅淡。 突然察觉一名年轻男子心事重重,那神色满是欲言又止。 她往那边一看,就见男人犹如惊弓之鸟,他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旋即鸵鸟似的连忙转身往回走…… 韶音眉梢一挑,短暂思忖,她拦住一孩子。 “这位小哥儿,麻烦您一下,等下如果见到我三哥,就说我……” …… 这是一顶红砖房。 吴洪兰脸上坑坑洼洼,她前些年误食山中野果,那果子有毒,当时脸上长了一堆脓包,等脓包消退之后就毁了容。 连声带都毁了,嗓子粗磨沙哑。 “你也别再死犟了,跟着我,不比跟着那个姓李的老太婆好多了?” 这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像是此前曾发生过争执。 但此刻室内漾着一抹香,是清清冷冷,沁人心脾的香。 好似天山雪莲,不染尘埃,文雅静谧地盛开…… 正文 第6章 6:“好男不侍二妻” 这是一名端妍秀丽的男子,他清隽温润,眉目轻柔,此刻薄唇轻启,口中溢出一声低柔忍耐的呻吟。 他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发髻散乱,衣衫敞开,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玉体横陈。 他温润的眸子噙着些水媚,体内像是点燃一把火,这火带来剧烈的灼痛,像是能把他焚成一捧灰烬。 “吴娘子,这不合礼数……” 男人的嗓音本该清润,但此刻却像是噙上几分沙哑的暧昧。 娘亲偏心,但娘亲说过,小五不但是家中养女,更是他们兄弟的童养妻。 未来看小五意下如何,如果小五喜欢,就从他们兄弟中挑选一个做夫。而要是小五不喜欢,他们兄弟也只能和小五捆绑一辈子…… 因为小五的生父,当年为救裴母而死,这是他们裴家欠小五的。 吴洪兰脸色败坏,她本就满脸坑洼,此刻更显狰狞。 “你可想好了,别给脸不要!我肯上你,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抬举!” 裴冬藏微微一僵,旋即弯了弯唇。 “多谢吴娘子赏识,但您这份抬爱,冬哥儿实在消受不住。” 吴洪兰气得扬起手,想甩上一巴掌。 从来都只有男人哭着喊着跪求女人的份儿,哪有女人主动求欢还被拒的理儿? 可看了看裴冬藏这张清俊隽逸的面容,吴洪兰又有点舍不得。 这一巴掌终是没忍心落下。 只见清隽俊逸的男子仿若林间一抹清风,他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白皙惊人。 但此刻因为信期情潮而满面绯红,他身子在痉挛颤栗,这是疼的。 他却还忍着。 裴冬藏眉宇藏着几分忧伤韵味。 他温侬软语,一声轻叹。 “吴娘子,您还是放我回去吧。” 吴洪兰咬紧牙关。 “裴五那畜牲狼心狗肺!” 她一脸狠辣地说: “你也知道,你们男人一生只能结一次契,她把你卖给那个姓李的老太婆,那老太婆行将就木,没多少日子可活。” “而一旦她死了,你也好不了,往后有你受的!” 首先是名声,无雁国信奉‘好男不侍二妻’,男人从小就要谨遵《夫规》、《夫德》、《夫戒》…… 死了妻主的寡夫名声不好听,女人在男人堆里挑挑拣拣,有得是身子干净的上赶着献身侍奉,凭啥要捡一个被人睡过的二手货? 再者便是结契。 女人这一生,既是妻主,也是契主。结契无限制。 但男人一生只能结一次。 初夜给了谁,这契便归谁。往后每个月信期发作,信香失控,也只有契主才能帮忙纾解抚慰。 一旦契主死了,就算改嫁,就算与别的女人发生妻夫之实,也得不到安抚,余生必定要受信期的磋磨。 所以很多人家,女人没了,男人就跟着殉葬,而要是不跟着殉葬,未来不是被信期逼疯,就是被信期活活疼死。 这地方男多女少,男女比例十比一,女人多金贵,可想而知。 裴冬藏薄唇轻抿,他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支撑了没一刻,就又虚弱无力地瘫回去。 “吴娘子,您何必?您家郎君待您情深义重,别伤了他的心。” 吴洪兰攥着拳头道:“我们女人想怎样,还轮不到他置喙!” 正文 第7章 7:凉薄淡然,仿若星辉倾洒人间 两人无声对峙。 裴冬藏眸色柔和,却没什么神采。 像他这种人,就算天塌了也能端得住。 往好了说,他这种性子,长袖善舞,面面俱到,温润知礼,柔和亲切。 他从不与人为敌作对,似乎没什么脾气。就算别人对他再坏,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可要是往坏了说,大概是本就心无妄念,无欲则刚,他无欲无求,自然也可满不在乎。 吴洪兰咬紧了腮帮子,阴沉莫测道:“这是你逼我的!” 她蹬掉鞋子,像是做出了决定,同时她体内飙出一股子辛辣的信香。 这股子辛辣很上头,极富攻击性,和裴冬藏身上冰雪般沁凉的信香搅合在一起。 裴冬藏瞳孔一缩。 他突兀惊喘一声,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看见吴洪兰爬过来,她的手扯开他腰带。 他温润沉静,宛如黑曜石的美丽双眸,在此刻变成猫儿的竖瞳。 他瞳孔深处,也好似溢出几分惊诧之色…… “吴娘子,我……” “且慢。” 这时门口传来一名少女轻吟浅笑的嗓音。 韶音倚着吴家的房门,神色淡淡地瞧着这一幕。 “吴娘子,这世道对男子尤为严苛,您就算喜欢我四哥,可好歹先询问他意愿。” “若他同意,八抬大轿,三礼六聘,明媒正娶,此为正道。” “可若是不管不顾地污了他身子,不论未婚失贞,还是无媒苟合,这都足够我四哥吃上一壶。” “按咱们吴山村的规矩,这失贞不洁的男子可是要浸猪笼的。” “您这不是爱,是害,稍有不慎,就得枉死一条命。” 韶音看向她四哥那边,见四哥昏沉的厉害,本是温润秀丽的眸子此刻已失焦,满脸的朦胧轻忽儿…… 女人的信香,既是药,也是毒。 韶音抚平自己袖口的褶皱,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而吴洪兰的脸色早已黑的不行。 “裴、小、五!!” 吴洪兰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活撕了裴韶音。毕竟好事被打断,这搁谁都得气。 韶音扬眉一笑。 “行了,这人我就带走了。本就是我家人,你深夜去我家,偷走我四哥,害我背了好大一个锅。” “如今人人都说,是我害惨了四哥,是我偷摸把四哥送去李老太家中,不少人对我指点非议,尤其是我那三哥。” “就在今早还因这事闹了一通,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这般一想还真是委屈。 她弯腰为四哥拢好散乱的衣襟。 之前四哥被吴洪兰扯开衣带,她此刻帮忙系上,也好使四哥免于衣衫不整的狼狈。 “能走吗?” 裴冬藏怔怔地望着她,见她模样温柔,正垂着眸,冲他浅笑。 她凉薄淡然的眼底,仿若漫天星辉倾洒人间。 他倏而恍惚。 此前她神色,总是厌恶,总是憎恨。 因为她生父为救裴母而死,她怨恨裴家每一个人。 她对裴家兄弟颐指气使,她神色总是狂虐暴躁。 虽不至于对他们拳打脚踢,但往往冷冰冰的漠然无视才最是伤人。更遑论她曾仗着裴母的宠爱恃宠而骄,曾对他们兄弟肆意辱骂。 可如今的温柔雅丽,反而很不像她…… 正文 第8章 8: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裴冬藏咽了咽嗓子,才慢了半拍地轻轻颔首。 然而他刚要爬起,就又摔了回去。 虚软无力,根本撑不住他自己的重量。 韶音失笑。 裴小五虽身娇体弱,自幼病着长大。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书穿的缘故。 从前裴小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穿越过来,纵使身上带着病,但也将上辈子的强横体质带了过来。 于是轻轻松松地一抬手,便把人拦腰抱起。 “你站住!!” 吴洪兰很是震惊,女人的身体素质比不上男人,能作威作福全凭信香。 她震惊裴韶音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要知道她自己的个头比裴冬藏矮了不止一个头,可她竟举重若轻?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得吃惊。 但吴洪兰叫住裴韶音,可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你不就是想要十两银子吗?那十两银子我出了,你放下冬哥儿,把他给我!” 韶音‘唔’了一声。 她看向因为信期身体灼热,脸面绯红的四哥。 “你觉得呢?你意下如何?” 裴冬藏温润极了,他温隽笑面,可黑透的眸子好似生灵寂灭,没半点神采。 他回答:“你决定便好。” 韶音蹙着眉:“你可真麻烦,我在问你的意思,要你拿主见。你是想嫁给吴娘子为夫,让她做你的妻主,还是不想?” “一句痛快话的事,就这么难回答?” 什么叫做‘让她决定’? 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又不是她裴韶音的。 裴冬藏徐徐垂下了眼睫。 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底洒下一层浅浅的暗影,也掩住他眸中的思虑。 他声音听起来,虚幻,缥缈,遥远。 带着几分不真实,空旷的好似来自另一个无人知晓的遥远世界。 “我的意愿?重要吗?”从来不重要。 韶音沉默了一瞬。 “只有尝试过,努力过,坚持过,才能有回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你都没试过,又怎么会晓得?” 裴冬藏失语半晌。 他抿了抿瑰丽的薄唇,这唇色似妖艳罂粟,也是如他这种玉人,身上唯一的艳色。 他抬眸望着她,没了平日的温隽,只剩冷然淡漠,是宛若一潭死水的沉宁荒寂。 须臾,他倏地扬唇笑出一副温柔模样。 “你决定,四哥听你的。” 裴韶音:“………” 吴洪兰见此松了口气,她之前是真怕裴冬藏拒绝,但眼下冬哥儿愿意听裴韶音安排,她心想这还不简单? 吴洪兰挺直腰板,底气雄壮。 “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全部的积蓄,有了这十两,你能去沈家下聘娶林哥儿,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这笔买卖双赢,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韶音看向吴家房门外,遥遥望见裴三哥满面焦虑地赶过来。 于是她弯了弯唇,手上一松。 啪地一声。 本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四哥掉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下子,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她红唇一挑。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人生伟业的建立,不在能知,而在能行。 她这个四哥…… “我持保留意见,这是他的人生,没人能代替他做选择。他要是想嫁你,那就嫁,他若是不想嫁,那就不嫁。” 正文 第9章 9:别怕,三哥带你回家 “这事和十两银子无关,我又不是人贩子,犯不着卖了自己的哥哥换银子。” 自松手之后,她风高云淡,似目下无尘,再也没看裴冬藏,好似无视了四哥。 这就像是她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死的人。 他自己都不为他自己争取,她还能怎样? 本来,她本就不是那种善良泛滥的性格,更没什么同情心,也不大喜欢像裴冬藏这种逆来顺受的类型。 或许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但她也有她自己的性格喜恶,所以才无法苟同。 不过…… “在那之前,麻烦吴娘子您先安分点,不然我想那后果不是您能承受得住的。” 韶音看向翻倒在地上的木椅。 她轻轻松松地抓起来,雪白的小手微微一攥,实木的椅子在她手中散了架子。 尤其是她小手抓握的那一块,竟然变成一地的木屑? 她优雅微笑。 吴洪兰:??? 这裴五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如果裴五对她下手,她怕是得像那把椅子似的,骨头都得被她捏碎咯。 这算一个下马威,就好像在说:看清楚,姐姐我捏死你不费吹灰之力! 见吴洪兰脸面铁青,韶音心情还不错,她轻哼一声。 “行了,我累了,便先回去了。” 她说完,突然掩唇一连串闷咳,一口稀血咳在掌心。 眉尖一蹙,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仔仔细细地抹掉手心的血迹,这才揣着袖子往外走。 “四冬!??” 正好和匆忙赶来的裴三哥擦肩而过。 …… 裴秋丰冲进吴家,一看见四弟虚弱无力的模样,他眼底满是压抑的狂躁。 他刀削似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恨恨地瞪了吴洪兰一眼,旋即手脚利索地背起四弟。 “别怕,三哥带你回家。” 裴冬藏艰涩地弯了弯唇,他身子火烫。 绯红的面容埋进三哥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两只胳膊搂紧了三哥的脖子,这份松懈和依赖,代表全心的信任,更是罕见的,很少流露于人前。 裴秋丰红了眼,他咬着牙,稳当当地背着四弟往外走。 吴洪兰想阻止,可一步迈出,又倏地想起裴韶音方才的警告。 她顿时一僵,脸面铁青。 裴秋丰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他神色乌云密布,在踏出吴家大门的那一刻,他锐利的鹰眸陡然扫向吴洪兰。 “你身为女子,我是不敢拿你如何,也不能拿你如何,但你也有兄弟夫婿,你要是再敢贼心不死动我四弟,老子就废了他们!!” 他冷然转身,不再停留,长腿步若疾风。 当朝律例对女子有偏向,全是为了保护女性而专门撰写的。但就算没那些条条框框,身为男子也无法对女人如何。 别的不说,单单是女人的信香放出来,甚至都不需她们自己做什么,就能放倒一堆又一堆男人,令男人手软脚软的瘫痪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吴洪兰一脸阴沉。 她望着裴家兄弟渐行渐远的背影,攥住自己的拳头。 “妻主……” 这时一名男子欲言又止地看向吴洪兰。 这人是吴洪兰的夫婿,长得虽不俊,却愁情万绪,看着很忧郁。 正文 第10章 10:吃不了兜着走 稍早之前,裴韶音正是因为发觉这人神色有异,才顺藤摸瓜锁定了吴洪兰这里。 “滚!!” 吴洪兰一脸暴躁地踹向男人。 男人摔了个跟斗。 他模样怔了怔,旋即满面麻木,惨惨苦笑…… …… 韶音这人不管干什么都慢悠悠的,裴秋丰身高腿长,即便背着四弟裴冬藏,可他大步流星,一副一往无前的悍勇姿态。 他很快就追上了先一步离开的裴韶音。 韶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就那么闲情惬意地慢悠悠走着,好似游山玩水。 甚至还很有闲情雅致地左顾右盼,欣赏着村寨内的粉杏绿柳,炊烟袅袅。 裴秋丰远远瞧见她,步履一滞,然后抿直了薄唇一脸烦躁,笔直地越过她大步走远。 “呦,回来啦?” 裴家对门,安写意已吃过早饭,此刻坐在一只板凳上,手里抓着把瓜子,脚边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她这人记吃不记打,不久前才被裴韶音拎着棍子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子又再次嘴贱卷土重来。 “裴五,你行啊,连自家兄弟都想卖了换钱?” “你说你这脑袋到底咋长的?” 安写意不怀好意地一脸讥笑。 韶音眉梢一挑,她低头看了看挂在腰上的烧火棍,拿起来,一寸寸地轻抚棍身。 她微笑。 “你是不是闲坏了,不如我帮你解解闷?” 安写意一僵僵。 韶音笑靥如花,她觉得像安写意这种人,就是欠的。 她未必大奸大恶,但也确实恶心人。 东家长,西家短,能为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也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人口诛笔伐。 并且这种人欺软怕硬,就像是从前的裴小五。 你越是让着她,她就越张狂,她可不懂什么叫以和为贵。她只知道,你若怂了,便是好欺负。但你要是敢刚,她分分钟撤退。 绝不带恋战的。 换言之,就是蹬鼻子上脸。你给她脸,她却不要脸。 韶音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但眉眼好似风流戏谑。 “你要是会说话人呢,就好好说,别总阴阳怪气的。而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呢?那就闭上,别逼我拿针线把你那张嘴缝上。” 安写意气得沉下脸来。 她啪地一声,摔下手里还剩半把的瓜子,腾地一下窜起来,她气冲冲地怒视裴韶音。 “姓裴的我告诉你,你给我死了那条心!” “林哥儿心有所属,他喜欢的人是竹姐儿。你要是再敢不要脸地纠缠他不放,等竹姐儿从外地回来,你看我不叫她揍你一顿!” 韶音轻叹:“你看,你又招欠了。” 她手里拿着烧火棍,晃了一下,棍身咚地一声敲进自己的掌心。 “我看你伶牙俐齿挺会叭叭,不如这样,你对着我手里这棍子,再重说一遍?” 安写意又一僵僵。那脸色,乌漆墨黑的,神色更是十分恼怒。 “你你你!” 她指着韶音的鼻子,然后愤然一跺脚:“姓裴的,你给我等着!” 韶音‘哈’地一声,面上笑色却淡了几分。 “有一有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容我提醒你,我这人呢,脾气不好。” 她收回唇畔的笑意,转身清清浅浅地走进了裴家大院。 安写意眼珠子乌乌沉沉的,“我呸!” 正文 第11章 11:知错能改,口嫌体直 安写意骂了几句不好听的,旋即气哼哼地心想,这裴五可真是越来越能了,竟敢得罪她? 她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安写意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小计谋。 她哼哈一笑,也不知是想起什么,满脸的幸灾乐祸…… …… 春日烟雨,总有几分凄楚伤凉的味道。 这天气阴着。 韶音回家后,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这是书穿,书穿一本古言女尊文,但她从未看过这本书。 书穿之前,韶音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退休’了,打算回老家买几亩地,再盖一幢小洋房,过上悠闲养老的退休生活。 岂料回老家的路上遇见山体塌方,她连人带车地整个活埋。 而在事发前,她正在上高中的表妹打来电话,兴冲冲地说最近看了一本名叫《女尊之娇妻在上》的小说,还说书中众多设定很是奇葩。 当时表妹念念叨叨,一秃噜一大串,像个小话痨似的,话匣子一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而她听着,一笑置之。 等表妹说尽兴了,她才语气十分温柔地问:“你暑假都快过完了,作业写了吗?” 表妹一哽,安静如鸡。 而此刻,她不禁想起安写意之前提过的‘竹姐儿’。 和‘哥儿’一样,‘姐儿’这个儿化音,代指未婚的女性。 女主季雨竹魅力爆表,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追求者无数。 如今女主正在外地探亲,邂逅男配之一,等她带着男配回吴山村后,正好目睹小炮灰裴五强吻林哥儿沈豫林。 沈豫林是季雨竹的青梅竹马,季雨竹为沈豫林解围,揍的裴小五爹妈不认。 而裴小五是个病秧子,本就身娇体弱,结果因为这顿毒打没能熬过来,直接领便当下线。 韶音回想表妹透露出来的小细节,她指尖轻抚粗糙土陶的茶杯。 “这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小人物……” 但表妹曾提过,裴小五死得早,可这个角色很关键,几乎贯穿了全文始末。 她思忖片刻,最终作罢。 “算了,虽然有点遗憾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小话痨,但……” 反正本就要退休养老,搁哪养老都一样。 她十分佛系,坦然接受书穿的命运。 只是…… 韶音来回环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打满了补丁的粗布麻衣。 穷困潦倒,家徒四壁。 看来这养老之事还得放一放。 上辈子挥金如土,她过惯了富裕生活。如今没有足够的资本,生活处处受金钱掣肘,就算养老也养不舒坦。 更何况她还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咳血,她得买点药材治个病…… “哎!” 韶音苦恼。 赚钱钱势在必行,她想吃肉,不想啃干巴巴的粗粮窝窝头。 “咣咣咣!” 一门之隔。 屋外有人在敲门,但咣咣咣,咣咣咣,急躁的拍门声,愣是拍出一种金戈烈马的架势。 简直像战鼓。 “出来!” 门外传来裴三哥雄浑暴戾的嗓音。 等她推门一看,就见裴秋丰面若刀裁。 男人的五官英俊立体,十分深邃,粗犷刚毅,兼具霸气。 正文 第12章 12:温润的黑眸,浅浅的嘲讽 他比她高很多,高出不止一个头。 此刻垂首睥睨她,他鹰隼般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才不太自然地撇开脸。 而那张薄薄的嘴唇已经抿成了直线。 “给!” 往她怀里一塞。 然后扭头大步流星地走远。 裴韶音:???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碗热乎乎的鸡肉面,粗犷的刀功,就如三哥那个人一样。 她眼梢一挑,神色里带上几分愉快。 “恩,有点别扭?口嫌体直,知错能改,嘴不诚实……却是个恩怨分明的。” 她端着鸡肉面往回走。 这可是好伙食。 平时很难得。 纵使裴小五在裴家很受宠,不必像四个哥哥们那样,以喂猪用的麦麸皮子为食,但顶多也就只能吃点杂粮米而已。 那杂粮里头全是没筛干净的沙粒小石子,一不小心还硌牙…… 所以,她觉得。 这鸡肉面,一是因为三哥今早对她大吼大叫冤枉她,二是因为四哥裴冬藏。 估摸着是从四哥那里得知事情经过,所以既是赔礼,也是谢礼。 …… 隔壁。 裴秋丰打了一盆凉水,他看向屋里的黄泥土炕。 屋外正在下雨,本来雨声淅淅沥沥,但如今雨势转大,噼里啪啦,犹如撒豆成兵。 暴雨拍打着门窗,轰轰隆隆,间接还得打几声闷雷,银白闪电咔嚓一声划过阴雨蒙蒙的天穹。 而哥几个的屋子破破烂烂,房顶滴滴答答地漏着雨,屋内更是一股子潮湿之气。 裴秋丰来到炕边,只见四弟的脸色,红丽如绯…… 他探出手摸了摸四弟的额头,接着眉峰一拧。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裴冬藏感觉自己的喘息像是酿着火,他鼻息炙热,这把火几乎烧穿了他。 三哥沉默着扯开他腰带,拿着一条洗旧的粗糙帕子,沾着冷水帮他擦身。 而裴冬藏的皮肤太过娇嫩。 这粗帕子从他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划过,瞬间就擦出了一大片红痕。 裴冬藏闷哼一声,他咬了咬唇,身体敏感的不像样,痛觉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三哥盯了他一眼,样子颇有些纳闷:“你这回怎么发作的这么厉害?” 男人自从成年后,信香一月一来,时间不等,但通常是三到七天。 而且如果裴秋丰没记错的话,四冬的信期日子乱了。 明明十日前才刚发作过一回,这还没满一个月呢。 裴冬藏抿了抿唇,才说:“谁知道呢?对了……我昨儿看家里粮釭见底了,想来二哥也快回来了。” 这阵子,裴母因事外出,大哥在城里一家玉器坊做工,而二哥是画坊学徒。 早些年,裴母重女轻男,嫌裴父没本事,一口气连着生了四个,四个全是儿子,于是裴母想要闺女想疯了,就以裴父肚子不争气为由,休弃了裴父。 那之后,因为这无雁国全是男人赚钱养家的。所以哥几个打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挑起赡养家中娘亲和养女妹妹的重担。 裴三哥打猎是一把好手,如不是因为四哥裴冬藏信期发作,他此刻没准正在山上守株待兔。 至于裴冬藏,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通常留守在家中,主要负责家庭内务。 比如洗衣洒扫,一日三餐等等。 此刻三哥听裴冬藏提起粮釭见底,他不可避免地心生忧虑。 “二哥大概指望不上,他在画坊做画师学徒,他那些字画又不值钱……” 见三哥被自己转移注意力,裴冬藏依旧温和柔润,但心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信香,信期…… 他温润的黑眸好似溢出一抹浅浅嘲讽,却稍纵即逝,快得人甚至来不及捕捉…… 正文 第13章 13: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上午,等雨停之后,安写意踹了她男人一脚,“走,咱们进城!” 安家男人愣了愣,心想安写意平时总是嫌这个、嫌那个,娇气成性。 尤其是雨天。 嫌下雨时天气潮湿,嫌衣服变潮,黏在身上不舒服,嫌走在外面湿了鞋子,嫌鞋底沾了一堆大黄泥,也嫌没走两步就甩一腿泥点子…… 总之,平时安写意一下雨就在家宅着,怎么突然想出去走动? 而且还是出远门,竟然想进城? 安家男人想不明白,但也没敢多问。 这地方,女人霸道是常态,颐指气使很普遍,这都是司空见惯的。 男人不是女人的丈夫,更像是女人的奴隶,必须做小伏低,必须听从依从。 所以得低眉顺眼,哄着劝着,宠着纵着。 要不然如果惹得女人不开心,被女人休了,又或者被女人一状告上官府衙门,那乐子可大了…… 肯定没有好果吃。 …… …… 裴家。 韶音早上吃了一碗鸡肉面,雨天闲着没事,就睡了一觉。 等醒来之后,她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施施然地往外走。 出门时正好遇见英俊粗犷的三哥裴秋丰。 裴秋丰一看见她,那脸色骤地往下沉。 “你又在作什么妖?!” 裴韶音:??? 她眉梢一挑。 心想三哥的脾气是真不好。 下一刻,就见三哥匆忙转身。 他冲回屋里拿了一件厚衣服,往她这边一抛,兜头盖脸地罩在她身上。 “穿上!” 原是嫌她穿的少,怕她衣着单薄染上风寒? 韶音扒拉着,拿下顶在头上的厚衣服,依言穿上。 等系好衣带后,她矜持有礼地微微一笑:“谢谢三哥。” 裴秋丰哽了一下,突然撇开脸。 “谢个毛?” 他不太自在,转身抄起一把斧头去劈柴。 韶音‘呵’了一声。 他耳根子一痒痒,心浮气躁。 这作精以前是这样的吗? 笑起来的感觉,那笑声给人的感觉……满奇怪的。 他狠狠搓了一下自己的耳根子,这才感觉稍微舒服点。要不然刚才那个‘呵’字,像是一把小钩子似的,像是能把他的魂儿给勾出来。 韶音说:“我等下要进城,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正好我可以顺路带回来。” 裴秋丰一怔:“你好好的进城干什么?” “当然是败家呀,我要去潇洒。” 便宜老娘因事外出,离开前曾给她留下一钱铜板,按无雁国这地方的计算单位,这铜板一钱等于一千文,也可称之为一吊,等于是一两银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家境。 这穷日子她是真心受不住,所以决定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财路。 裴秋丰倒是没什么意见,如果说男人赚钱养家是分内之事,那么女人花钱败家更是天经地义,分工明确,职责所在。 不过…… “你等等!!” 裴韶音:??? 裴秋丰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不久,就见他牵着一条壮实的像牛犊子似的大黑狗回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大黑狗吐着大舌头,冲着韶音这边乱叫一通。 裴秋丰一巴掌拍在大黑脑袋上:“闭嘴!再吵吵,老子把你牙掰掉!” 正文 第14章 14:我看你好看,不成吗 之后把大黑拴进院里,这条狗是他从旁人家里借来的,能当个看门的。 转身又回屋交代了四弟裴冬藏两声,再之后忙里忙外,窗户钉上木头,避免有人爬窗,然后门也被他从外面锁上了。 这年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行了,走吧。” 裴韶音:??? “这……” 裴秋丰回头看了看,漆黑深邃的眸子依然锐利,却也像是闪过一抹复杂的忧虑。 “我不放心。”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来到韶音身前,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咦?” 裴秋丰烦躁地砸了一下舌。 他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别磨叽!” 裴韶音:“…………” …… 吴山村这地方崇山峻岭,巨石嶙峋,悬崖峭壁随处可见,地势十分之陡峭。 村子建在一座崖口上,但四通八达连接着吊桥,比如正东的村子外,便有一座老旧的索桥。 人踩在上面,随着索桥一晃一晃的,往下俯瞰,是一片大峡谷,山体石壁上布满了苔藓藤蔓和绿草。 裴秋丰稳当当地背着裴韶音,他长腿步子迈得极大,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 出发之前,韶音说,她一个女的,出行方便。 这地方,只有女人能强男人,至于男人强女人?信香了解一下。 只要女人自己不乐意,这事就没办法操作。 所以依她的意思,裴秋丰既然不放心裴冬藏,不如留在村里等她回来。 哪知她这位三哥人狠话不多,反手扯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背上,背起来就走。 索桥吱呀呀地直晃悠,看着不太安全。 尤其索桥的绳子风化老旧,让人很担心,怕走到一半这绳子突然断了,连人带桥地摔下去。 裴秋丰箭步如梭。 “你要是害怕就闭眼,别往下面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吱哇乱叫,我真从这儿把你扔下去!” 裴韶音:“…………” 回忆裴小五生平,想起裴小五恐高。 她‘哈’了一声,然后晃着两条腿悠哉惬意。 “行吧。” 反正她懒,有人背也挺好的,省得自己走了,她乐得安逸。 裴秋丰脸色紧了紧:“你别乱动!” 她毛毛躁躁像个虫子似的,一点都不安分。他拧着眉在心里吐槽。 韶音一僵僵,她眉梢一扬,像是翻了个白眼:“毛病。” 但也听了他的,没再晃了。 裴秋丰哼地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但他走的更快了,就像一阵风似的。 索桥能有五十多米,下了索桥,继续往左走,就这样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韶音起初还很有闲情逸致笑看春花,但渐渐的,她无聊的都快睡着了。 直至。 “行了,下来吧!” 裴秋丰蹲下来,她从三哥背上滑下来。 裴秋丰冷着脸,没啥表情地说:“累了再喊我。” 韶音打了个哈欠:“谢啦。” 她心想,真是幸好裴三哥坚持跟她一起出来,足足一个多时辰啊,三哥肩宽腿长,走的贼快,步履如风。 要是换成自己,没准天黑了她还在路上。 毕竟她这人是个慢性子,而且身娇体弱,肯定走不了多久就得累。 裴秋丰闷了闷,忽然凶狠地剜了她一眼。 裴韶音:??? 正文 第15章 15:别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 裴秋丰臭着一张脸,撇开头,然后狠狠搓了搓他自己的耳根子。 小作精怪里怪气的,动不动就笑,她以前也笑,却不是这么笑的。 以前在家里,她要么是阴阳怪气的笑,要么就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笑。 而在家门外,她也却只会在沈豫林面前笑。 笑得像条谄媚的傻狗子,贱嗖嗖的让人想揍她。 但现在…… 想着想着,裴秋丰又再次狠狠搓了下耳朵。 就感觉很烦。 她一笑,他耳根子酥酥麻麻的,像是划过一道道电流,甚至还突然发现…… 她笑起来怪好看的,笑声也怪好听的? 他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韶音走在前面,裴秋丰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半晌。 裴秋丰忍了又忍。 “你能不能走快点?” 韶音:“我身体不好呀,走不快。” “那我背你!” “你走个路都像打仗一样,又不用赶路。” 所以不用他背。 裴秋丰蕴着气,然后抿着嘴不再吭声。 韶音回头瞟他一眼。 裴秋丰像炸了毛一样,粗声粗气问:“你看我干什么!?” 韶音笑吟吟的:“我看你好看,不成吗?” 裴秋丰一哽。 这人以前是个懒的,裴家养了她十来年,但她和裴家很生分,也鲜少外出。 像绝大多数的女人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让男人们伺候。 这地方的女人,成亲前是被父兄叔伯养着的,成亲后则是被自己的夫婿郎君惯着的,整个一废物,甚至有些女人洗脸洗脚都得男人们伺候。 裴秋丰想不明白,为何男人必须让着女人,为何男人必须得对女人好? 为何男人大包大揽,所有活儿都是男人的活儿,日复一日的累死累活,而女人却不必做任何事? 对比之下,女人是天,男人是地。 一个生来众星拱月,一个生来就得为了这‘月亮’赴汤蹈火,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从容就义。 但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被灌输的理念,全是为此而活。 所以就算他很看不上家里这个养女妹妹,就算他脾气大,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但他也在遵循一些规矩。 比如一男一女出行,男人必须走在女人后头,不能逾越半步。 …… 山下这座城,名叫邺城,位于梧州境内,被称作边地。 城里贩夫走卒,有热情的小贩揽客叫卖,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百姓穿的多是粗布麻衣…… 谁家条件好不好,看看衣服就能够知道。 衣服上补丁少的,就是日子过得好的。 而补丁多的,那自然就是穷的。 至于没有补丁的?也有,但是太少。 “快快快,有姐儿来了,快给姐儿让道!” 韶音一进城,就发现一件事。 这地方的主要营生全是男人在做,比如客栈茶肆的掌柜小二,也比如一些工人苦力,全是男人。 男人负责在外谋生,但这些男人躲着女人,离老远一看见女人就赶紧避让,那态度,恨不得逃的越远越好,搞得她像洪水猛兽。 她回想书中女尊男卑,以及关于信香信期的设定,也就悟了。 这里的男人对女人,还真就是避之如蛇蝎。 正文 第16章 16:你到底看上我哪,我改还不行吗 否则如果被哪个女人看上,被带走强上,这事是可操作的,也是有过先例的,男人无法反抗,只能听之任之,束手就擒。 而这世道,男人重视的,是贞洁清白,是声誉名节。 一旦没了这些,就算腰缠万贯,也顶不住众口铄金,甚至有不少男子在被玷污后轻生自绝…… …… …… 韶音一路上走走停停地逛了逛,她也买了一大堆东西,拎包提袋全是男人的活儿。 裴秋丰臭着一张脸给她当免费的小跟班。 韶音瞄他一眼:“你是不是拿不动了?这个给我吧。” 哪知裴秋丰噌地一下往后退:“你又想害我??” 韶音微笑,但眸色很淡:“我说,我怎么就‘又’想要害你了?” 裴秋丰脸色难看:“亏我还以为你学好了,原来狗改不了吃屎!” 裴秋丰心想,幸亏他一直绷着,不曾松懈,要不然今日就得大意失荆州。 韶音深吸气,继续微笑。 “我麻烦你说点干净的,谢谢!” 裴秋丰神色机警,像头猎豹似的,鹰隼般锐利迫人的眸子盯紧了她:“我告诉你,裴韶音!别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 他说完这句话,又再次匆匆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上回就因为让你拎了点东西,老子被一个多管闲事的王八羔子拍了顿板子。同样的招数,老子绝不被骗第二次!” “哈???” 这人怎么像条傻狗子似的。 裴秋丰认真严肃,甚至就连神态都带上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凝重。 这一刻,若有熟人在此,没准要以为脾气刚烈的裴三哥,被他那个深沉莫测的大哥附体了。 “呦,这不是秋哥儿吗?行啊,我看你这回学乖了不少,想来那二十大板没白拍。” 韶音循声一看。 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男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歪着嘴邪笑,穿着一身当地的黑袍官服,劲瘦的腰身系着一条红腰带。 他腰佩一把入鞘的长刀,手里还拿着一捆卷在一起的蛇皮长鞭,那神态轻佻散漫,也衬得此人浪荡不羁。 裴秋丰脸色丕变。 王八羔子。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 这趟进城,韶音犹如猛兽出行,被人躲着避着,甚至很多男人都不敢和她对视。 倒是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差爷,薄唇一弯,风流邪笑。 他言行举止自然大方,气质潇洒不拘束。 韶音眉梢一挑,定睛凝视。 也是在这时,男人朝她看了过来。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他胆子贼大,甚至还冲着她闪亮一笑。 “宴二哥?”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来人是一名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 裴秋丰一看见这书生,脸色就黑了。 他做出一副防备警戒的姿态,鹰眸锐利又阴沉。 “是林哥儿啊。” 宴二哥回头看向书生似的沈豫林,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怎么着?你那个小青梅还没回来?听说天香楼最近推出一款新酒叫做相思醉,你不妨试试?哈!” 宴二哥阴阳怪气,听着就不像是好态度。 黑衣如墨,柳腰劲瘦。 他颀长挺拔,当眉梢一挑,便是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张扬尖锐,美得盛如烈火,灿若骄阳。 俊美的容颜,殷红的嘴唇,极致剔透的黑眸,却又好似墨染,正是应了那一句,目如点漆。 正文 第17章 17:他明眸湛亮,灿烈张扬 沈豫林像是没听出宴二哥的挖苦,他径直看向裴韶音,神色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你怎么在这?” 韶音莞尔,“我怎么就不能在这?路是你家的?” 沈豫林愣了下,心道这裴五莫不是转了性? 他忍了忍,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心有所属,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 “你到底看上我哪?我改还不行吗?” 噗地一声,韶音笑了。 沈豫林长相尚可,却比不上裴家哥哥。 他身高大概一七八,比不上裴三哥,也比不上旁边那位宴二哥。 这二位身高全是一八五打底的,甚至没准能有一八八? 沈豫林瞟了一眼宴二哥,别人或许不知宴二哥身份,但沈豫林却是晓得的。 他脸上乌云密布,自以为悟了,顿时神色难看。 “裴五,你就不能知难而退?” “我们吴山沈家虽与邺城沈府一脉相承,但到底是远亲,沈府做不了我的主。” 宴二哥闻言,哼了一声,一脸讥笑。 沈豫林为之一僵。 韶音也抿唇笑了,却笑得疏离,神色浅淡。 “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并不想纠缠你,也没有想过要去你口中的邺城沈府。” 她红唇一挑。 “简单来讲,就是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若不信……” 她突然反手抓来身后的三哥。 她挽着三哥的臂弯,微笑说:“你不妨看看我三哥这张脸,这身材,这个头,这完美的黄金比例。然后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想你会得到答案。” 这很有说服力,不是吗? 虽说三哥脾气爆,但也十分英俊,威武霸气,至少这形象是很能唬人的。 单看外表,臭脾气的三哥完虐沈豫林。 “啊哈哈哈哈哈哈,呀,笑死我了!” 还没等沈豫林反应过来,宴二哥就已先捧着肚子笑得弯下腰,他乐不可支。 修长的指尖揩去眼角一滴清泪,他脸色红扑扑的,看得出韶音之前的骚操作是真心愉悦了他。 他哼笑一声。 “该!打脸了吧?” “我就说,你们这些人总以为自己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以为是个女人都得跪在你面前跪舔,呵,什么玩意儿!” 宴二哥长袖一甩,反手背在了身后。 他口中的‘你们’,其中有一个就是在指沈豫林。 沈豫林顿感难堪。 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裴五竟敢说出这种话,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他神色愕然,就差没怀疑人生。 毕竟裴五以前的画风可不是这样的。 宴二哥挑唇邪笑,他明眸湛亮,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灿烈张扬。 “上回没来得及,但现在我郑重介绍一下。我叫沈宴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宴之宴之,没有不散宴席的宴之。” 他神色诙谐,还顽劣又轻佻地,冲着韶音眨了一下眼。 韶音‘啊’了一声,心想怪不得沈豫林误会,原来这位宴二哥姓沈,大概就是邺城沈府那个沈。 所以她偶遇宴二哥,沈豫林下意识地就没往好的地方想,以为她贼心不死,以为她想借由宴二哥这条线,找上沈府,然后再让沈府出面,逼他下嫁? 韶音:“……呵呵。” 沈豫林顿感羞惭,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恼红着一张脸。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 正文 第18章 18:大概人活不如狗 他冷哼一声,却不禁瞥了一眼裴家的三哥哥裴秋丰。 他盯着裴秋丰的身材长相看了看,不知怎的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匆匆转身:“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然而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类似恼火,更气韶音不给他面子。 沈豫林憋了一口气,脸色阴沉沉地想,最好能如她所言,最好别再过来纠缠他…… 他真是受够了那女人! 然而想起韶音笑吟吟地挽着裴三哥的手臂,还将他与裴三哥放在一起对比的模样…… 他心里又控制不住地冲上来一股火。 男为悦己者容,被人评头论足,被拿来比较,偏偏还比输了…… 他暗暗地磨了磨后牙槽,走得更快了! …… …… 沈豫林走后,宴二哥,沈宴之,他‘呵’地一声。 “什么玩意,比哥哥我丑多了,整天上蹿下跳也不嫌烦?” 宴二哥邪气肆意地挑起眉梢,他勾唇嘲笑。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就像……” 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名差爷喊了他一声。 宴二哥为之苦恼。 “本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但看来这次休沐算是泡汤了,咱们回头再见。” 他双手背负身后,微微弯腰,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又看向自打他出现就脸色很臭的裴秋丰。 “你可得当心,我不管你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但在街上好歹注意些,否则我无雁律法可不是吃素的。” 裴秋丰便是没撞在他手上,也得撞在其他人手中。 他红唇一挑,旋即干脆利落地转身,黑发张扬,背影如削。 那柔韧的脊梁好似三尺青锋,就算他嬉戏言笑,可骨子里的凛然傲气,却好似凄绝染血,媚色妖娆…… …… …… 等宴二哥走后,韶音看向她三哥。 裴秋丰脸皮子一抽,凶神恶煞的眼神像是能吃了她。 他吼了句:“你看我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说:“总之你休想再害我!” 姓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沈豫林如此,沈宴之更是如此。 一想起上个月,裴小五突发风寒,他背着裴小五来城里看病,不就是让裴小五拿了个药材包而已,结果正好遇见在邺城官府当差的沈宴之。 先是二话不说地喊来一堆人将他五花大绑,之后又将他摁在凳子上狠狠地拍了二十大板。 裴秋丰回想当时那场皮肉痛,又想起裴小五事后幸灾乐祸的恶毒样,他浓眉紧拧。 裴韶音:“噗。” 被她三哥逗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无雁国的律法还真是奇葩。 女人一点活都不能干,一是女人自己不愿意,二也是无雁国的律法规定,女人必须受男人照顾,像是豢养的金丝雀一样。 只不过,这金丝雀可不再是一只宠物,反而是男人的主子,男人得看金丝雀的脸色过日子。 她哼笑一声,“这可真惨呐!” 大概人活不如狗。 韶音慢悠悠地往前走。 裴秋丰:“……” 惨你奶奶个腿儿!谁惨了? 莫名其妙! 他瞪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 韶音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杂七杂八。 裴秋丰从不过问,仅是臭着一张脸,像不情不愿,却乖乖地跟在她后头,帮她拎包拿重物。 韶音一派闲适,随口一问:“我记得二哥在画坊做学徒?” “你想干什么?”裴秋丰警惕地看过来。 正文 第19章 19:他兰芝玉树,身似修竹 见他像防贼似的,韶音不禁抒发感慨。 “生活是不公平的,但没必要因此而绝望。” 她攥着小拳头振奋一下:“每日提升正能量,心中充满小太阳!” 裴秋丰看她的眼神像迷惑大赏。 韶音哼了一声,头一扭,不再理他了。 她这个三哥对她有偏见,她懒得再同他讲话,免得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而她呢,通常不生闷气,因为谁让她不舒服,她就让谁不舒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格。 为免本就不够友好的兄妹关系雪上加霜,所以她决定了,无视他。 另一头,邺城西北角。 这里有一家画坊,名叫墨云居。 此刻,安写意堵在画坊门前,她趾高气扬。 “我听说裴夏耘是你们这里的学徒?” 安写意盛气凌人,墨云居的管事面泛难色。 她是存心找事,故意来这里找茬的。 而在二楼,画室之中。 这是一名俊秀爽朗的年轻人,他人像玉树一样,文质彬彬,秀美多姿。 “夏哥儿?” 有人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他眼神有点迷糊,等看清对方长相后,眸若星辰,弯出露出一抹好美的笑容。 “嗯?怎么了?” 这人同是墨云居的学徒,名叫玉哥儿。 他用手贴在嘴唇边,凑近了裴夏耘,压低声音道:“楼下有个女人,她来闹事啦!是奔着你来的!” 裴夏耘歪了歪头,他用手中的毛笔杆蹭了蹭雪白的额头,才一脸迷糊问:“女人?是小五吗?” “不不不,不是她。我见过小五,楼下那个没小五好看。” 裴夏耘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 他顺手挠了挠脸颊,一抹墨色涂在他雪白的面容上,模样添一抹稚气,还有些滑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粗布麻衣,见有些脏,沾着不少墨汁,本想整理一下,但想了想,就又作罢了。 因为他懒。 况且,纵使男为悦己者容,但这针对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是去见他心爱的姑娘,他肯定好好打扮打扮。 但问题是单身二十来年,即便家中小五是兄弟们的童养妻,可……那童养妻,不提也罢。 于是裴夏耘穿着这身满是墨迹的脏衣服,顶着蹭在脸上的墨痕,他迷迷糊糊地走出画室。 他步子很轻忽,但兰芝玉树,身似修竹,就算不刻意展露,也依然风度翩翩,光彩照人。 等他来到楼下。 “夏哥儿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来闹事的安写意也抬头望了过来。 她倨傲地扬起了下巴颏:“好啊,你这贼子,我总算是逮到你了!” 裴夏耘的眼神格外清澈,他真挚地问:“这位娘子,不知您是?” 脸盲属性暴露了。 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安家住在裴家正对面,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这二十年来,裴夏耘愣是没能记住安写意到底长什么模样。 所以见了人直发懵。 安写意一哽,然后啪地一声,甩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裴夏耘脸上。 “姓裴的,你偷了我家东西,还有脸在这儿给我装无辜?” 裴夏耘捂着脸后退一步,他费解地问: “这位娘子,您怎可随意冤枉夏耘?” “夏耘久读圣贤书,自然也深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不问自取视为偷,夏耘断不会做那鸡鸣狗盗的鼠辈之事!” 正文 第20章 20:你算什么东西 裴夏耘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像是凛然不可侵犯。 但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又像一个书呆子,就差没满口的之乎者也。 他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辩解,可那样子看起来,也真是呆萌气十足。 至于之前挨得那一巴掌? 是疼的,很疼,但这年头,女人稍有个不如意就对男人拳打脚踢,这事儿是常态,常见得很,男人不能计较,也从未想过计较。 大概是没开这方面的窍。 因为这都是‘正常’的,祖祖辈辈皆如此,承受女人的暴力,就像是人活在世少不了一日三餐,都是常态待遇。 安写意胡搅蛮缠,信口胡言。 “反正就是你偷了我家的东西,这墨云居也是有趣,竟然收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腌臜玩意当学徒?” 安写意故意大声嚷嚷道: “大家都来看一看,就是这个裴夏耘,他做了贼还狡辩不承认,他可真是好不要脸!” “墨云居自诩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但文人墨客心性清高,可再瞧瞧这个姓裴的?” “这贱人劣皮劣骨,也配当文人?可莫要脏了这个地儿!” 安写意暴露来意,其实也不过是冤枉。 裴大哥在城里的玉器坊做工,玉器名贵,那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管严格。 就算安写意仗着自己是一个女的,也不能不管不顾地闯入进去。 所以她找不了裴大哥的麻烦,但裴二哥人在墨云居做画师学徒,没有底薪,赚的是抽成,论件计价。 只要能卖出字画,所得钱财他与墨云居四六分,而视行情好坏,运气好没准能赚多一点,运气不好,也可能颗粒无收。 至于裴夏耘卖画赚的钱,则全是用来养家的。 安写意回想裴韶音屡次三番地触她眉头,她哼了一声。 心想只要搅黄裴夏耘这份差事,裴家用不了就得断粮,毕竟裴大哥每隔半年才回来一趟。 没了二哥裴夏耘这份用来养家的工钱,以裴家的条件,再加上裴韶音败家成性,保准要不了多久就得喝上西北风,甚至没准能活活饿死。 呵呵。 这样一想,安写意幸灾乐祸,心里十分痛快。 裴夏耘神色端庄,他不禁严肃几分。 “这位娘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安写意冲过来,一脚踹在裴夏耘身上,裴夏耘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要不是后面有人接住他,他没准就得摔在地上出一个大丑。 “我呸!” 安写意骂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场的可全都看着呢,这贱人竟敢吓唬我,他在咒死我啊!快来个人,帮我去报官!” 安写意在此叫嚣,墨云居的管事为之变色。 “这位娘子,您贵人先消消气,我想您对夏哥儿有误解,不如咱们坐下,从长计议?” 裴夏耘才华横溢,家里穷,没上过私塾学堂,但这人一门心思往书本上面扑。 诗词歌赋,书法字画,还有音律曲韵等等,皆是擅长,一通百通。 即便他起点低,底子薄,但天生聪慧,往往能举一反三。 甭看这只是一个画师学徒,但在墨云居的‘分量’可不轻,而这主要还是因为…… 管事护着裴夏耘,想要保下这个人。不然倘若裴夏耘出了事,他怕是不好向上面交代。 然而安写意眼色一厉。 “你算什么东西?你是谁家男人?也配与我讲话?让你家妻主滚出来!” 管事一哽,顿感招架不住。 甭看墨云居表面上光鲜亮丽,在这邺城也算是一处有头有脸的应声产业。 可须知,这无雁国,女尊男卑。 女人大过天! 正文 第21章 21:草菅人命的,比比皆是 安写意是个女的,甭提只是损骂男人几句,就算是把男人弄死在这,也顶多是被官府收押,做一名类似‘种母’的存在,强制给官奴配种。 这地方是男生子,男多女少,繁衍后代是国家大事。 女人奇货可居,金贵的不得了。 所以就算女人做错了事情,通常也是能饶则饶,饶不了也能保住命,最惨也不过是每日灌药,催发信香,浑浑噩噩,做一名类似种马的‘种母’。 管事一脸复杂地看向裴夏耘,心想这没准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管事担心的,主要还是‘上面’。 万一裴夏耘出事,上面那位主子问责起来,他是真不好交代,毕竟裴夏耘这人…… 人傻好忽悠,读了太多圣贤书,思路不灵通,早已成了书呆子。 在很多人看来,这叫读书读傻了。 裴夏耘一脸茫然,像是还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过是为自己辩解两句,怎就闹上官府了? 他一脸发懵。 须臾。 有人喊来官差,来的正是黑衣墨发张扬妖媚的沈宴之。 “呦!” 沈宴之一看见裴夏耘,神色古怪地讥笑。心想今日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裴家的,他已经连着遇上两个了,不对,还有一个……是裴家那位童养妻,得称作音姐儿。 “这怎么回事?”沈宴之轻佻地问。 安写意本来还在墨云居门前大闹,突然听见男人邪魅轻佻的嗓音。 她回头一看,目中瞬间涌出浓烈的惊艳。 这人…… 眉眼张扬,盛如烈火。 他俊美邪肆,一身妖色。 长得可真是好看! 安写意神色微动,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道: “这裴夏耘偷了我家东西,他还吓唬我,想要咒死我!你就看着办吧,这是不是得依法论处?” 沈宴之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我等为官做事,应当匡扶正义。这位娘子您莫急,等此事调查清楚,自会还您一个公道。” 他冲着同僚招了招手,立即有人冲向裴夏耘,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裴夏耘的两只胳膊。 沈宴之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不过这位娘子您可知,我无雁律法对待男子尤为严苛,一旦此事查实,他裴夏耘要面临怎样刑罚?” 安写意眼珠子都快黏在沈宴之身上了,她闻言一愣。 沈宴之自顾自地道:“他身为男子偷盗女人财物,必须严惩,仗刑八十。我看他是一文人,这薄弱的身板未必撑住,没准一顿板子拍下来,他就活不成了。” “而就算挨了八十大板侥幸存活,他对上不敬,对上不尊,胆敢诅咒女子,咒女人去死,这可算禁忌,是冒了天下大不讳,更是杀头之罪,当秋后问斩!” 这话并非沈宴之危言耸听,他薄唇一挑,眉宇疏懒。 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写意,就见安写意的神情闪烁变换。 他意味深长。 “行了,将人绑了,带回官府,通知周大人审理此案。哦对了,顺便再派个人去通知一下他家属,好歹让人帮他收个尸……” 眼睁睁看着安写意的脸色逐渐变苍白,沈宴之哼笑一声。 世间女子草菅人命的,比比皆是。 但这安写意办事之前大概没想清楚后果。 她虽知晓,身为女子有种种特权优待,更是抖了一个小机灵,知道能以无雁国偏袒女性的律法来压人。 可她并未熟读法律,亦不知她一时任性,被她害惨的裴夏耘,将要面临怎样凄惨的处境…… 正文 第22章 22:她真的没想害死人 沈宴之带着人押走了裴夏耘,安写意也被请去了官府。 路上,安写意急的冷汗直冒。 她攥了攥手心,心慌意乱。 她是坏,但她没坏透,她自诩还算有几分良知。 她只是想搅黄了裴夏耘的营生差事,让裴家断个粮,借此报复裴韶音而已。 她真的没想害死人。 这好歹是一条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呢…… 可眼下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官府,她收不了场,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裴韶音。 想起裴韶音似笑非笑,想起裴韶音眸若清冷的寒霜,还有裴韶音拎着一根烧火棍的模样。 她莫名犯怂,以至于这一路上,提心吊胆,惶惑不安…… …… …… 韶音本来是想去墨云居见见她那位做画师学徒的二哥,但三哥脸色太臭,又拿她当贼一样的提防着,像是生怕她作妖捣蛋。 她也就懒了,搁下这份心思。 继续走走逛逛,来时揣在怀里的一吊钱犹如流水似的,花用了一大半。 她心想真不扛花,上辈子大手大脚,从未为金钱烦恼,哪知一朝书穿……算了,甭提了,也只好慢慢适应了。 另外她发现一件事。 这地方的物价是真低,一两银子为一吊,是一钱,也是一千文。 这一千文相当于原世界的一千RM币,买个包子只要两枚铜板,一份过水面条八枚铜板,上衣裤子两件式的,一件五十多铜板,一套一百多铜板…… 但这地方的收入也真低。 女人在吃穿用度方面消耗大,往往是几个男人一起合力供养一个女人,但也未必够女人花用。 比如裴家日子过得穷,就是因为裴母和裴小五太能败家。 四兄弟累死累活的赚钱,也赶不上娘俩大手大脚糟践钱的速度,所以日子才越过越清苦。 迎面一名官差朝这边赶来。 “敢问二位可是姓裴?” 这人是被沈宴之派来的。 裴秋丰一脸纳闷,他看了一眼裴韶音,没吭声。 凡事女人当家做主,男人唯一的用途就是包揽一切,为女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以女为尊。因此这事儿得韶音出面。 韶音问:“正是,不知您是?” 听见这个‘您’字,官差一愣。 这是敬语,同时也象征着谦逊和礼节。 通常都是发生在男人身上,在男人称呼女人时,尊称为‘您’。 可要是反过来,还真有些稀罕。 官差回过神来,态度也温和了些。 “是这样的,您家夏哥儿疑似犯了偷盗罪,且与一名娘子发生争执,犯了口角,宴二爷遣我过来通知您。” 咦? 宴二爷?‘爷’?可这真是个新奇的称呼。 但转念一想,夏哥儿?那不是她二哥吗? 韶音回头看向身后的裴三哥,就见裴秋丰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凝重,他焦急地迈开大长腿,但马上又退回来。 像扛个沙包似的,粗莽地扛起韶音,一阵风似的冲向了官府。 这是真急坏了。 街上众人瞧见如此奇景,有人怔道:“这是谁家男人?好大胆子,竟敢这么扛着他家娘子?” “呵,我看这人回头准是得挨顿揍,让娘子们不舒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挨顿毒打都算是轻的。” “这可不一定,我看他家娘子性格好,就算被他这么扛着,也没见小娘子吭声叫唤,要是我家妻主也能如此……” “害!想啥呢?可少做点白日梦吧!” “…………” 正文 第23章 23:敢问,我二哥何错之有 裴秋丰肩宽腿长,到底是武人,常年上山打猎,攒下一身好本事,肌肉也硬实。 这肩膀顶着韶音的肚子,硌得韶音不舒服。 但她乖巧地没吭声,也知道事态紧急。 …… …… 官府衙门位于邺城正东方。 当裴秋丰扛着韶音赶来东大街,就见衙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人交头接耳,也有人冲着公堂之上指指点点,更有人压低了嗓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纭。 裴秋丰放下韶音,他冷着脸,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二哥!” 他嗓音低沉雄浑,一眼就看见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裴夏耘。 裴夏耘回头看了裴秋丰一眼,他抿了抿唇。 这唇色好似诱人的樱粉,他清澈澄净的黑瞳本是晶莹剔透,像不染尘埃。 但此刻蒙上无声的阴霾。 官府的周大人手持惊堂木,他蹙着眉看向堂下这兄弟二人,心里忍不住欷歔。 同为男子,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触。 但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该审的案子也还是得继续审。 他翻开一份卷宗,上面详述裴夏耘生平,以及今日这场口角的经过,这是衙役之前为裴夏耘做过的笔录。 “吴山村裴氏二子裴夏耘,你可知错!” “我……” “他何错之有?”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 只见衙门外,堵在这里看热闹的男人宛若遭遇了洪水猛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这些男人麻溜地分开向两侧,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来。 少女身着一袭浆洗发旧的粗布麻衣,一身清贫,却也清贵,灼灼如寒月,顾盼生姿,皎如霜雪。 然而那眉眼却极妖,清冷又暗藏迭丽。 韶音施施然地走进衙门,心里是越发觉得自己像猛兽出行。 人人对她退避三舍,敬畏,忌惮,疏远,恐惧。 她笑吟吟地看向高坐堂上的周大人,旋即往旁边一瞟,看见在衙门当差的捕快沈宴之。 沈宴之一看见她,扬了扬眉,朝旁处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抬了一把椅子上来。 这椅子上面甚至还铺着一个柔软的坐垫。 这是身为女人的优待。 即便是公堂之上,也免礼免跪。 韶音落座后,她雪白的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歪着身子,一派娇慵,闲散惬意。 “敢问大人,我这二哥,何错之有?” 周大人愣了愣,才低笑一声。 他有点摸不准该如何称呼裴韶音。 已婚的女子称之为娘子,而未婚的则称之为儿化音的‘姐儿’。 周大人往后一靠:“不妨您自己看?” 周大人拿起卷宗,让人给裴韶音送过去。 这世道,男人不值钱,反正男人多,死也就死了。 今日裴夏耘两罪并罚,盗窃罪需讲证据,这事儿可以拖上一拖,但主要是他犯了口舌。 最严重的,是他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无人保他,依无雁国针对男子定下的严苛律法,他这条命没准真要因此而枉死。 正文 第24章 24:裴小五参上,四两拔千斤 眼下,周大人心想,女人大过天,女人的意思是天意。 这裴家好命。 如今裴家来了个女人,而且看样子还是想要保住裴夏耘,这事便好办了。 没准能逃过一死。 …… …… 韶音拿起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却又倏地想起,裴小五目不识丁,不过…… 算了,懒得遮掩,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扮猪吃虎的演技要是演上一辈子,那可太累了。 她看完之后,也有些无语。 无雁国的奇葩律法未免可笑,太过严苛,处处都是对男子的约束掣肘,反而把女人捧上神坛。 打不得,骂不得,甚至就连说上一说,也说不得,不然下场便如她二哥。 她可真是开了眼见。 韶音合上卷宗,笑吟吟地看向周大人。 “小女子信任衙门,但凡事都得讲证据。这卷宗里提及的安姓娘子,小民也是认得的。” 她这人一身气度,便只是坐在那,也能令人联想起青山秀水,是一副书香墨色的诗情画意。 她云淡风轻道:“安写意她断定我二哥偷盗,却不知此事发生于何时,她又到底丢了什么?她可敢与我对簿公堂?” “其次这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恐怕是曲解了我二哥的含义。” 她换了个姿势,左腿交叠在右腿上,一副雍容娇懒的模样,四两拔千斤。 “这卷宗上记载,我二哥原话乃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而我二哥久读圣贤书,他此言乃是在为他自己申辩。” “若解析一下,便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头上有圣贤监督他行事,他哪能做出那等鸡鸣狗盗,有违君子所行的鼠辈之事?” “所以这并非诅咒安娘子,倒是安娘子太过心急,反过来扣了我二哥一顶大帽子。” 有人为韶音奉茶,韶音见茶汤清亮,她抿了一口,夸赞道:“这茶叶不错。” …… …… 黑衣墨发的沈宴之抱着胳膊,他背靠墙壁,从他这里正好能看见斜对面坐在一把太师椅中悠然自得的裴韶音。 他狭长的眸子精光一闪,目中好似泛起了异彩。 而裴夏耘也是怔了怔,他有点迷糊地看向自家这位童养妻妹妹,很意外她竟然帮自己出头? 以往她从总是愤世嫉俗,巴不得裴家遭殃。裴家若是出了事,她总是第一时间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可如今…… 裴夏耘抿了抿唇,他垂下长睫。 他是读书人,一心扑在书本上,喜欢文人墨客的那些本事和把戏,但也不代表真就傻。 只是胸襟大度,凡事不往心里进,但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就算是他,也明白,他这算是险之又险,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而他能否保命,全看小五裴韶音的意思。 至于三哥裴秋丰,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伶牙俐齿为二哥脱罪的裴韶音。 倏地想起他今日一直臭着脸,而且还怼了裴韶音,并且不止一句。 要是往常早把这人气跑了,也省得相看两相厌。 但今日,这人很反常,性格变好了许多,竟然全都忍下了。 也没骂过他,没和他恶言相向…… 正文 第25章 25:这一巴掌,是替我二哥还的 这样一想,裴秋丰心里满是别扭。 就像自己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还反过来收了人家的恩惠…… …… …… 周大人欣赏地看了裴韶音一眼,他笑道:“正是此理,来人,去请安娘子过来!” 衙门后堂。 安写意这次进城是和她男人一起来的,毕竟女人都娇气,吴山村又离邺城太远。 此刻这个待客室中,糕点、茶水,一应俱全。 安写意攥着手心冷汗直冒,心中摇摆不定。 她一会儿心想,反正是裴韶音招惹她在先,她拿裴夏耘开刀,也是裴韶音的错,这不能怪她。 而且男人而已,死也就死了,男人生来就是要被女人轻贱的。 但另一边又在想,这好歹是一条人命,是一条命…… 倘若当真因自己而死,被自己的任性弄死,她怕是余生都得活在这个阴影中,一闭眼就得是裴夏耘冤屈枉死的模样。 安写意心里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 她男人陪在一旁,抿着嘴看了安写意一眼又一眼,觉得安写意这事办的过分了。 但男人也不敢吱声,怕触了安写意的霉头。 就在这时,一名官差前来通报。 安写意一愣:“什么?” 裴家小五,裴韶音,她竟然也来了? 安写意心慌意乱,顿感头皮发麻。 …… 一杯茶的时间。 安写意姗姗来迟,她一进来就看见裴韶音。 韶音云淡风轻,安然惬意 那眼是似笑非笑的眼,那唇也是似笑非笑的唇。 当她凉薄漠然的眸子瞟向安写意,安写意心中一紧。 无端端地心生压力。 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韶音单手托腮,她猫戏老鼠似的,戏谑问: “安娘子,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安写意脸色一白。 韶音哼笑一声,徐徐起身。 “我说,凡事有一有二不可再三再四,而我这个人,脾气不好。”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挥在安写意脸上! 众目睽睽下,她毫不留情地掌捆安写意。 “这一巴掌,是替我二哥还的。” 早在看见二哥裴夏耘时,她就发现二哥脸上有个巴掌印,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又是一巴掌。 “而这一巴掌,是惩罚你肆意污蔑,信口胡言,冤枉无辜。” 啪! 又是第三个巴掌。 她扬起的手狠狠甩在安写意脸上,而自始至终,她唇畔弯出一抹浅淡笑意。 她打人打得有多狠,她就笑得有多美。 “这第三个巴掌,是我看你不爽。” 连续打完了三个巴掌,看见安写意左右脸颊乌青高肿,就连唇角都已溢出血。 她这才满意,哼笑一声,转身走回自己那张椅子。 “裴——韶——音——!!” 安写意一露面就挨了三个耳光,她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此刻回过神来,她气得直哆嗦,身子都在颤,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更是攥成了拳头。 像是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活撕了裴韶音。 韶音模样大气地端庄落座,但她红唇一挑。 “你身为女子,仗着律法优待,险些害惨了我二哥,胡乱冤枉污蔑我家男人,我给你三掌都算轻的。” 正文 第26章 26:最干净的,最纯粹的 韶音勾唇浅笑: “你不妨再继续作,你作的越狠,我越有理由弄死你。” “你我同为女子,无雁那套针对男子量身定做的严苛律法,在我这里可派不上用场。” “不信,你试试?” 她骄矜地扬起了雪白漂亮的下巴颏,眸色却愈发地疏凉淡泊。 眼看着安写意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却满是无所谓,像压根就没把安写意当做一回事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周大人您了,我相信您定能还我二哥一个清白公道。” 她不再越庖代俎,反而是一脸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 裴家兄弟惊愕地望着她。 连着三巴掌! 小五以前是这种暴脾气吗? 不是吧? 小五以前人在外头怂的一批,是个窝里横,只能在家里当个小霸王。 可一旦在家门外,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只敢冲着不能反抗的男人作威作福。 至于女人?她胆憷! 今日这三个巴掌,为裴家兄弟带来极大的震撼。 简直像不认识她一样。 看她的眼神甚至都带上了陌生。 她变得像个陌生人! 但不可讳言,这啪啪啪的三个巴掌,也是真叫人喝彩,暗爽在心! 另一边…… 沈宴之斜睨裴韶音,他眼底好似涌动着笑意。 妖艳绯红的薄唇往上一挑,笑出一副风流模样,还像是噙着几分漫不经心,有点高深莫测。 这个裴家小五,有点意思。 而接下来,周大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逐一和安写意对峙。 全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比如安写意冤枉裴夏耘偷了她的东西,就问是何时偷的,怎么发现的,又是如何怀疑到裴夏耘头上的? 反复十来个问题报出来,安写意起初还能满头大汗的瞎编,但逐渐漏洞百出。 她身形僵僵的,她待遇和裴韶音相同,也是坐在一把椅子上。 她两只手按着座椅扶手,却感觉众人看她的眼神充满讥笑。 尤其是沈宴之。 容颜俊美的男子满是讽刺讥嘲,这令她倍感难堪,羞耻不已。 裴韶音! 全是裴韶音害她至此! 她恨死了裴韶音! 啪地一声。 周大人手持惊堂木,盖棺定论。 “真相大白,此事子虚乌有。” 周大人点到为止。 安写意是个女的,总得给这女的留几分薄面。 即便今日开堂办案,安写意的里子面子早就已经全丢光了。 大伙明面上不说,但心里保不准如何解气呢。 毕竟像安写意这种人可不少。 …… 纤纤玉指,修长雪白。 裴韶音支着额头打瞌睡,她是被三哥给推醒的。 “喂?” 裴秋丰神色复杂地伫立她面前,她掀了掀长睫,打了个哈欠环视一圈:“完事了?” 开堂审案这种事,太枯燥了,无聊的她都睡着了。 裴秋丰神色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然后点着头,瓮声瓮气说:“完事了。” 韶音瞟了一眼旁边的二哥裴夏耘。 迄今为止,裴家四位哥哥,她已经见过三个。 这位二哥是最干净的,最纯粹的,美得似清池水仙,狭长的凤目黑润澄澈,透着几分静谧的沉静,大约是赤子之心。 一看就很没心眼。 “疼吗?” 正文 第27章 27:他笑起来真好看 她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随意地瞟了一眼二哥的脸。 白皙俊秀的容颜印着一个巴掌印,不得不说,这副人畜无伤的样子,是真叫她有点怜香惜玉。 裴夏耘睫毛轻颤,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像是两把羽扇。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恍惚,然后樱粉色的嘴唇微微一瘪,一副忍着委屈的样子,违心道:“不疼。” 韶音‘哈’了一声。 旋即问:“天色不早了,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留在城里?” 提起正事,裴夏耘立即一脸端正:“我要去墨云居!” 他瞄了一眼裴韶音,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自己低头眨眨眼,像拘谨无措。 韶音:“行吧,那你要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记得托人通知家里。” “好。” 他轻轻应着,模样乖乖的,干净无害。 这人像一张白纸似的,没什么脾气,软和的不可思议。 韶音心想,这可真好欺负,这也太老实了? 温柔,温顺,依从,服从。 而且和四哥那个白切黑不同。 四哥看似温润,实则一肚子坏水。 那人活的悲哀沉重,笑容也不过假面,用温润掩饰他自己那一身伤人的刺儿。 她又忍不住仰起下巴颏,瞧了二哥两眼,发现二哥这个头和三哥差不多,但比三哥修长,也比三哥文弱,不像三哥那么魁梧壮实。 忍不住踮起脚尖,顺手在二哥头上来了一爪子,揉的二哥愣了愣。 “哈!” 她笑得有些淘气,像是恶作剧得逞。 “走啦!” 她转身,一步迈出。 裴二哥傻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望着她窈窕苗条的纤纤背影,猝不及防地脸面一烫。 竟然脸红了。 …… 从衙门出来,裴二哥茫茫然地放目四顾,看见一个卖簪子的小店,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铜板,脸上热度高烧不退。 他红着一张脸,窘迫地走进去。 他四处踅摸,“唔……” 蹙着眉,努力回想他家小五的模样。 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他总是记不住女人的脸,倒是男人,看见男人不脸盲,甚至能过目不忘。 可一看见女人就发懵。 比如他上个月还曾认错人,拉着一位小娘子喊娘,然后被那位小娘子当做登徒子,还找人揍了他一顿。 裴夏耘想了半天,最后指着一支玉兰簪子道:“这个,我要了!” 他看了看价格,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铜板,心想接下来半个月没准得吃土度日。 但还是很想买,于是爽快地付了账。 …… 韶音走在前面,三哥裴秋丰跟在后头。 裴秋丰拎着大包小袋,像个搬运工似的,但他神色十分复杂。 他忍不住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 “三秋!” 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裴秋丰回头一看,就见二哥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裴夏耘抓着三弟的胳膊,茫茫然地来回看了半晌:“小五呢?” 裴秋丰:“…………” 指了指自己一米开外,正笑吟吟看着俩人的裴韶音。 这真的很一言难尽。 二哥迷迷糊糊的,神色懵懂地望了裴韶音一眼,然后樱花粉的薄唇抿出一个有些生涩腼腆的笑容。 他羞赧道: “音音,这个给你。” 他笑起来真好看。 正文 第28章 28:老子弄死他 裴韶音低头看了看二哥手中的木簪,她红唇一挑,眼角好似星辰绽放。 “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她拿起木簪,然后插入黑云如瀑的长发中。 “好看吗?” 她眉眼飞扬,神采奕奕地问二哥。 裴夏耘笑得文文弱弱的,他软软糯糯地回答:“好看,音音最好看!” 韶音也在笑。 裴秋丰:“…………” 忍不住瞄了两人一眼,就感觉天旋地转。 这要是搁在一个月前……不,哪怕是今日之前,他都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他们与裴小五竟然也会有兄友妹恭的一天? 他有点想嘴贱,但忍了忍,闭上嘴,没敢再像之前那样臭脾气乱怼。 “去吧,等过几天拿了工钱,二哥就回去看你们。你好好的,回去路远,让三秋背着你,别累到自己。” 韶音‘嘻’了一声:“好的,那我们先回去了。” 裴夏耘目送三弟和妹妹,直至两人走远后。 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薄薄的两片唇瓣微微一抿,唇角向下一压,整个人显得很沉闷。 抿紧了薄唇,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头,然后郁郁沉沉地往回走。 墨云居。 “夏哥儿你回来了?” 同样是画师学徒的玉哥儿看见他,一脸惊喜地跑过来问候。 裴夏耘礼貌地点了点头,却没吭声。 玉哥儿一脸奇怪,心想这夏哥儿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等来到墨云居楼上的画室时,裴夏耘坐在一把木椅上。 他呆呆地看着铺在桌子上的画纸,上面摊开一副未完成的画作。 他轻抚落款处。 这副君子图出自他之手,落款叫‘流觞’。 他一脸恍惚,想了许久,才又轻轻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 …… “废物、废物!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出了邺城,三哥背着裴韶音上山。 他们踏着夜色回来,在抵达吴山村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一进村子,就看见安写意像个疯婆子似的,揪着她男人拳打脚踢,口中一叠声地咒骂不休。 韶音趴在三哥背上,探头一看,之后唇角一抽。 “裴——韶——音——!!” 安写意出了一顿气,陡然看见裴韶音,目眦欲裂,一副恨之成狂的模样。 “你这个贱人,害我丢了这么大的人,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韶音眉梢一挑,正要开口,但背着她的三哥身板一僵僵。 裴秋丰脸色一沉,陡然冲过去,一脚踹在安家男人身上。 “你再骂?” 安写意一愣。 裴秋丰冷锐的眸子像是迫人的鹰。 “你骂一句,我踹他一脚,你骂个十来句,老子弄死他!” 安写意眼睛一瞪:“你你你!” 她气得鼻孔喷粗气。 “好啊,好啊!行,你们裴家都长本事了是吧?哈!” 她气了个倒仰,霎时间,一股子酸果味道冲了出来,这是安写意身子里的信香。 汹涌又浓烈。 裴秋丰踉跄了一下,他满头大汗,几乎站立不住,却紧急地将韶音放了下来,免得万一自己栽倒,摔伤了背上的妹妹。 他摇摇欲坠,就在即将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时,一只白皙温柔的手,托住他臂弯,微微一用力,便撑住他膝盖下坠的力道。 裴秋丰侧首一看,就见韶音神色淡淡的。 但璀璨寒眸,好似溢出几分讥诮冷色。 正文 第29章 29:迎头就是一棒子 韶音一面搀扶着三哥,一面薄唇一挑。 她睥睨着面目扭曲的安写意。 “又作?” 她笑了声。 “三哥,你先在这儿歇歇,等我回来。” 等安置好三哥,她眉眼凉薄。 二话不说地冲向安写意,一把薅住安写意的头发,粗鲁一扯。 “裴小五!裴韶音?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安写意头皮吃痛,她按着自己的发根,连打带踢的。 村旁有条河。 韶音顺手抄起一根棍子,然后手一推,将安写意推进了河里。 安写意摔在河中,河水用尽她双耳,还顺着口鼻咕嘟嘟地往里灌。 她在河水里扑腾着,这河水太深了,她踮起脚尖才勉强能露出一个脑瓜尖。 她往河上游。 啪! 韶音一棍子抽出,凶猛地削在安写意手上。 安写意疼的‘嗷’地一声惨叫,她重新摔回河里,再次灌了不少河水。 “咕嘟嘟!” “咕嘟嘟嘟嘟!” “裴、韶、音!” 等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河水里冒出来,安写意两手胡乱扑腾着,她冲着韶音大吼一通。 人像是气疯了。 韶音抱着棍子,弯唇笑了笑,可眼底的冷漠,冷酷,简直不像个人。 安写意就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像是蔑视生死,人命如草。 韶音弯了弯唇。 “姐姐我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和你耗。” “你想怎么死?” “淹死,冻死,又或者脱力而死,再不然乱棒打死?” “说了多少遍,我这人脾气不好,你还总来惹我,我看你长个脑子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拧下来,踢一脚,还能听个响不是?” 春寒料峭。 这春日的夜色里,河水冷冰冰的刺骨,安写意牙关直冷颤。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打哆嗦,人好像清醒了一点儿,而再看河边的裴韶音,她迎着月色,好似广寒宫上的仙子谪落人间。 她唇边弯出一抹笑,却笑得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玩世不恭。 “你你你……我不和你计较,你让我上去?” 安写意试探着游上岸,却见韶音眸色一冷。 她神色冷酷,一道劲风呼了过来,棒子对准安写意的头,正面来了一下子。 咣地一声! 棍子狠狠抽在安写意头上。 安写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头部剧痛。 临昏迷之前,她昏昏沉沉,只感觉自己好似要死了,这是她头一回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裴家小五,裴韶音,那个从前欺软怕硬的怂货。 她心中浮现韶音凉薄似水的眼眸,漆黑如子夜,却又像是点缀着春日夜幕的寒星…… 她无端端地心里一阵寒颤。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韶音已经走了。 是安家男人亲自下水,将安写意从河里捞出来。 “咳咳咳咳咳——!” 安写意被救上来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她之前呛了不少水。 此刻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忍不住哭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也或许两者皆有。 正文 第30章 30:是不是傻 安家男人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 “妻主,您莫哭了。” 安写意头痛欲裂,她额角还有一大片淤血乌青。 她扑进她男人怀里。 “大东,她揍我,那个裴小五她打我……” 她在男人怀里哽咽个不停,身子在发抖。 只要一想裴韶音,她就害怕的不行。 同时又暗恨,又可气,她咽不下今日的耻辱,却又真憷裴韶音。 男人叹息一声,旋即搂紧了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安写意的背脊。 但这一刻,想着安写意释放信香逼迫裴秋丰臣服,想着裴家那位小五的雷厉风行。 他心里一酸,忍不住升起几分羡慕。 要是…… 要是他没有嫁人结契,他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求裴小五…… …… 裴家。 兄妹二人回到家中,之前从旁人家借来的大黑狗冲着两人汪汪乱吼。 裴秋丰看向临出发前被他封死的门窗,还是原样儿。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活像如释重负。 韶音活动着手腕,转而拎了一些东西走进灶房。 三哥打开上锁的房门,被关在屋里的四哥裴冬藏脸面绯红。 裴冬藏看见三哥,简直像看见了救星。 天晓得他憋了有多久…… 他因信期情潮身虚体弱,如今半靠在裴秋丰身上,让裴秋丰扶他出去。 裴冬藏:“三哥,你下回再关我,能不能给我留一个尿壶。” 三哥:??? …… 这次进城韶音买了不少东西。 她取了一些猪肉膘下锅炼油,盛出一些猪油渣,拌了点精盐,再撒上一些炒熟的芝麻当点缀,搁在一旁,准备晚饭的时候拿来当小菜。 熬炼出来的猪油装进一个土陶的罐子里,之后她又洗了洗手,干脆利落地洗菜切菜。 一道水煮白菜,里面添了蒜末,别具风味。 另外还有一盘素炒土豆丝,搭配一盆芋头汤。 她掀开农家土造的木头锅盖,盛出白米饭,又铲下糊在铁锅上的锅巴,再下油翻炒。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便已做好。 她随手抓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一回头就看见频频吞咽着口水的三哥裴秋丰。 “下次麻烦别干看着,好歹帮我烧个火。” 她神色温柔地浅笑。 裴秋丰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一副震惊中回不过神的表情。 半晌。 “你会做饭?”一脸费解,匪夷所思。 韶音:“……我天资聪颖,一看就会,不用羡慕,羡慕不来。” 裴秋丰:“…………” …… …… 裴家院子大,正中间的土房子连带着一个堂屋,这是裴母的住处。 堂屋也是平时用来待客吃饭的地方。 韶音做完饭就清闲下来,裴秋丰忙着来回端菜,还扶出特殊时期身体虚弱无力的四弟裴冬藏。 等兄妹三人坐好后。 韶音一脸糊涂:“怎么不吃?”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安心食用,我没下毒。” 裴秋丰唇角一抽,他这人其实是挺嘴贱的,管不住他自己的脾气,总失控。 但今日因为方方面面的,自从出城后,他就没再怼过裴韶音。 可现在…… “你是不是傻?” 正文 第31章 31: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裴秋丰咕哝一句,然后吞了吞口水,垂涎欲滴地望了望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他忍不住有点焦躁地催促:“你快吃!” 他们男人只能捡女人吃剩的,这是规矩。 而旁人家,就算女人性格温柔点的、仁义点的、对男人好点的,也顶多是女人先吃第一口,等女人吃完第一口,男人才可以动筷子。 女尊男卑,这根深蒂固的观念融入了大事小情,就连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小细节,都揉进了女人和男人地位上的尊卑差距。 韶音虽然继承裴小五的记忆,但这就像是看了一部小电影,需要时得自己回想一番,而非本能,毕竟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体验过的。 所以她呆了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地方稀奇古怪的规矩。 她唇角一抽,有些苦恼:“一起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她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白菜,两位哥哥对视一眼,这才捧起了饭碗。 …… 裴冬藏正值信期,每个月的信期都好似一场大病,他本来胃口不大好,但吃了一口醋溜的素炒土豆丝,他温润的眸子微微一亮。 他忍不住看了裴韶音一眼,胃口大开。 三哥裴秋丰可比他爽直多了,捧着一碗大米饭,喝了一口芋头汤,一副馋样,然后稀里哗啦地风卷残云。 但也没忘了抽空往裴冬藏的饭碗里划拉一些菜,毕竟裴冬藏的吃相太文雅了,他怕四弟吃不饱。 裴秋丰是个痛快豪爽的急性子,言行举止总是粗莽,甚至就连吃个饭,也都像行军打仗。 总之这顿晚饭,哥俩埋头狂吃,吃的酣畅淋漓,活像是饿死鬼投胎,倒是裴韶音,她一脸的叹为观止。 这……可以的! 她捧着饭碗傻呵呵地看着两位哥哥,这俩人简直像灾民,像饿了一辈子。 像是从没吃过好东西。 最后,粗野的裴三哥甚至还抱起盘子,把盘子都舔得一干二净,这才拍着吃撑的肚子,神色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而再看裴韶音,她还剩大半碗米饭,咬着筷子头,几乎没怎么吃菜。 因为…… 哥俩吃的太快了,她、抢、不、过! 吃相文文静静的四哥裴冬藏:“……” 用胳膊肘撞了三哥一下。 “干嘛?” 三哥懵懵的,瞟了一眼裴冬藏。 裴冬藏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碗底,又瞧了瞧呆萌的小五,他难得地红了脸。 容颜俊逸的男子,本是像个无欲无求的神仙,他温润淡泊,但此刻却倍感羞愧。 裴秋丰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瞅了瞅桌上的空盘子,拍肚子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也紧跟家中四弟的脚步,面红耳赤。 “那那那,那个……我再去给你做一点?”他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韶音笑着放下碗:“没事,别麻烦了,正好晚上吃太多不容易消化,我怕积食。” 她放下碗筷,轻飘飘地瞟了这两个饿死鬼一样的哥哥,倏地又忍不住失笑。 “捡桌子刷碗就交给你们了,我困了,回去睡觉。另外你们两个最好多走走,消消食,免得夜里胃部负担大。” 正文 第32章 32:栗子糕,烤地瓜 裴韶音起身离席。 三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瞅了瞅桌上的空盘子,脸上依然有些羞红。 而四哥裴冬藏则是眉尖一蹙,他失神地望着她窈窕修长的背影,眸子里晃晃失神…… 半晌。 裴冬藏在院子里散步,三哥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然后又收拾好灶房。 等裴秋丰出来时,他和裴冬藏对视一眼,两个人沉默不语。 须臾,不约而同地看向裴韶音住的那个房间。 裴秋丰揉了揉自己的耳根子:“四冬。” “嗯。” “你说她……” 裴秋丰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感觉今日一整天下来,大概是他们兄弟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屈指可数的好日子之一。 裴冬藏神色淡淡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袍袖:“不也挺好?” “是挺好的。” 两人又对视半晌。 裴秋丰说:“走走走,你也消食消的差不多了,赶紧回去睡觉。你啊,得多养养,这几天别总动弹,等先把信期糊弄过去再说。” 裴秋丰将四弟推回屋,但他本人鬼鬼祟祟的,抓耳挠腮。 倏地跑进自家地窖,从上一年秋收囤下的过冬粮里扒拉出两只地瓜,然后像是揣着一个宝似的,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灶房。 另一头,裴冬藏在炕上坐了半晌,他玉色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身下草编的炕席。 半晌,他爬向炕梢那个实木的炕柜,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拆开包裹在外面的粗麻布手帕,里面是几块叠罗汉似码放整齐的栗子糕。 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前阵子帮村里人看过病,这是村里一个大叔送给他的,但他一直没舍得吃…… …… …… 韶音打了一盆水,她以前每天早晚必须洗澡,但现在条件简陋,她只好拿着汗巾,就着水,擦一擦身子。 她这边刚处理好自身卫生,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但等她披上衣裳推门一看,门外却没人,倒像是残留一抹冰雪似的香。 她垂首看了看门外,有一个小布包,拿起来一看,是栗子糕…… 韶音眉梢一挑,倏地抿唇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韶音爬上土炕,给自己铺好了被褥,心里一边嫌弃这被褥一股子霉味,一边心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卟嘶卟嘶!” 好像蛇在吐出蛇信子。 她回头一看,就见老旧的木窗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从窗缝外面伸进来,那手上还抓着两个烤地瓜。 烤地瓜放在黄泥砌成的窗台上,那只手骨节分明,飞快地缩回去,还顺便帮她关上窗。 韶音:“哈!” 眉眼灿若骄阳,黑瞳明亮灼人。 她赤足下地,拿起窗台上两个热乎乎,甚至还有些烫手的烤地瓜。 自己琢磨了半晌,倏地挑唇一笑。 这日子,穷是穷了点,但或许也不错? 知足者常乐。 人生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来,她活在当下,并且很享受这个当下。 …… 翌日天亮,春季多雨,惊雷电闪。 正文 第33章 33:贼心不死 裴秋丰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的烧火煮饭。 他厨艺算不上多好,但这地方,男人大包大揽,除了赚钱养家,还得负责家中女人的衣食住行,这算是身为男子的必修课之一。 裴秋丰蒸了一小锅玉米面的窝窝头,又弄了点煮的浓稠的白米粥,然后美滋滋地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幕。 这雨下的,有点烦,但他心情还不错。 倏地瞄见裴家院外有一抹人影,当闪电撕裂了天幕,也映照得那人脸色惨白。 像水鬼一样。 女人脸上坑坑洼洼,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暴雨中淋的湿透,头发全糊在脸上。 她气息沉沉地望着裴家这边,盯准了裴四哥住的那个房间,而那里房门紧闭…… …… …… 韶音睡得不太好,土炕太硬了,而且雷雨声吵人,从后半夜开始下雨,她浅眠,上辈子就有失眠的毛病,她几乎是半醒半梦熬到天亮的。 她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家院外的吴洪兰,是那个偷走四哥,害得她被三哥冤枉的女人。 她眉梢一挑,心想吴洪兰贼心不死。 但她也有点好奇。 吴洪兰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夫,到底是为何,才对她四哥‘情’有独钟? 她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等看向灶房那边,就见三哥脸色铁青。 裴秋丰一看见吴洪兰,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倘若昨天…… 没准这吴洪兰就得逞了! 他黑着脸,咣地一脚踹在门上,然后眉眼锋利地怒视吴洪兰。 但吴洪兰看都没看他一眼,仅是望着裴四哥的房间,人恍恍惚惚的,含情脉脉,又似哀愁。 “三哥?” 韶音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她对吴洪兰没甚兴趣,笑吟吟地问三哥。 “我饿啦,有吃的吗?” “有!” 裴秋丰大声回答,“你站在那等着,别淋雨。你身体不好。” 他嘟嘟嚷嚷,“一淋雨准得生病,一生病准得发脾气,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韶音‘哈’地一声,感觉她口嫌体直的三哥有点傲娇。 须臾。 裴秋丰捧着一份早餐,冒着大雨跑了过来。 他淋湿了一些,但他满不在乎,一个劲地催促韶音赶紧趁热吃。 …… …… 安写意从安家屋里出来,她一宿没睡好,左侧太阳穴上一大片乌青,头痛的不得了。 这痛楚好似在提醒她昨日发生的事情,她真是恨透了裴韶音。 但心中恼恨,又有些畏惧,不敢正面刚。 她看见吴洪兰,眼底精光一闪。 “吴大姐?你怎么在这呀?快来快来!” 她冲着吴洪兰招手。 等吴洪兰回头朝她看来,她一看见吴洪兰那张因为误食野果坑坑洼洼的脸,就感觉有些反胃,很是恶心。 但还是挤出一抹笑,假惺惺招待。 “快过来,别淋着呀,万一生病可不好。” 吴洪兰犹豫一瞬,这才走向安写意。 …… …… 雷雨声正大。 等进了安家,安写意让她男人找来一件干净衣服给吴洪兰换上,之后两人坐下,男人为二人添茶倒水。 正文 第34章 34:安写意:“祸水东引,雪上加霜” 吴山村这边虽然穷了些,但几乎家家户户都囤着一点野山茶,因为附近有一座茶山。 这炒茶的手艺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只是茶叶品质不好,口感不佳,也卖不上价,顶多是山里人自己喝喝。 安写意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睛,她清了清嗓子,长吁短叹。 “吴大姐啊,不是我说,但我真心同情你?” 她偷瞄吴洪兰脸色,信口胡扯道: “那个裴小五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一边对沈家那位林哥儿纠缠不清,另一边又死拽着冬哥儿不撒手。” “昨天啊,我跟你说……”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我昨天晚上看见,她把冬哥儿扯进怀里,竟然亲了冬哥儿呀!” “冬哥儿可看不上她,她平时对冬哥儿不好,但冬哥儿反抗不了啊。” “她是裴家的童养妻,裴大娘对她比对亲生的还好,冬哥儿也是迫不得已呀?” 安写意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她觑着吴洪兰,见吴洪兰脸色一僵僵,搭在桌子边的手攥握成拳头。 安家男人一脸愕然,他心念电转,顿时就明白了。 安写意想给裴家添堵,这是在记恨昨日之事。 但她本人又怂,被裴韶音揍怕了,就想要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吴洪兰绷紧了一张脸。 安写意说:“这依我看啊,吴大姐你这么喜欢冬哥儿,这是冬哥儿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看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冬哥儿不想被浸猪笼,就只能屈服你,至于感情,这不是可以婚后再培养吗?” “而且你这可是在拯救他脱离苦海,免得他被裴小五苛待,这可是在施恩于他啊。” 吴洪兰脸上一僵,她深深地看了安写意一眼。 这时雨势已逐渐转小。 安写意莫名心虚,感觉像是被吴洪兰看透了。 她端起野山茶喝了一口,转念一想,就算看透又如何? 昨日吴洪兰摸进裴家,偷走裴冬藏,不也是在打那个主意? 这事在村子里闹得大,毕竟吴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东家长西家短,恨不得村头谁家放个屁,全村都得拿来当谈资。 而只要一出事,无论孰是孰非,永远都是男人的过错。 可没人会指责女人,就好比大伙表面不说,但背地里保不准如何诋毁裴冬藏呢。 那就是一个不安于室的浪蹄子,是这裴冬藏勾引了吴洪兰。 甚至就连安写意自己,提起裴冬藏都得撇撇嘴,心里骂一句贱货。 直至雨停后,吴洪兰一言不发地起身。 安写意也不知自己出的这损招是成或没成,但不论如何,只要能让裴小五不痛快,她就痛快了,她就满意了。 此前裴家哥四个养家,裴母和裴小五败家,裴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而要是没了村大夫裴冬藏,这裴家的处境肯定更得雪上加霜。 安写意呵呵一声冷笑,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侧太阳穴上的一大片乌青。 姓裴的,我呸! 她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之色。 …… 韶音吃完早饭,去了四哥那里一趟。 正文 第35章 35:毕竟还没成亲呢 她来时,见四哥发了一身大汗,模样有些憔悴,依然虚弱。 而且似乎昨天夜里没睡好,人看着没甚精神,但那俊逸的容颜却依旧因信期绯红。 她坐在炕边,“手伸出来。” 裴冬藏一怔。 “我给你号个脉。” 裴冬藏又是一愣。 “我……” 本意是想拒绝,想说不必,但倏地回想起昨日种种,他浅浅一笑。 脾气很好地撩起衣袖,像在陪妹妹胡闹。 “给。” 他亮出一截儿修长白皙的手腕。 韶音心想他没准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在哄她玩儿呢。 她红唇一挑,指尖搭在他脉门,倏地拧眉道: “你气血混乱。” 她认真说:“是药三分毒,别胡乱折腾。” 裴冬藏一哽,他警觉地收回手,眉尖微微一蹙,旋即一脸费解地望着她。 韶音顶着四哥的打量,琢磨一瞬,才道:“我昨天进城买了些药材,本来是想给我自己调理身子用的。” 她一边起身一边说:“你等等,我去给你煎药。” 裴冬藏欲言又止。 半晌。 屋子里只剩下裴冬藏一人。 “她怎么会……” 懂医? 他信期混乱,确实是因为自己吃了些草药,他也给自己号过脉,并无大碍。 虽说多少有点损伤,但无伤大雅,只要后续调理一下便可恢复。 可…… 他神色莫测,隽润的眸子一派凉薄。 “突然有点看不懂她。” 而这,令他有几分苦恼。 看似温润淡泊的好脾气,人人以为他无欲无求,可他骨子里的控制欲,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现在,发生在养女妹妹身上的种种变化,令他无所适从。 他厌恶转变,这代表陌生,也代表未知,充满变数,这是不可控的。 他很不喜欢这样。 …… “你又生病了?” 韶音来到灶房,就见三哥裴秋丰紧张兮兮的。 韶音颇觉好笑,“没,就是想煎点药材。” 她从昨日买来的药材中拎出几样,处理好后便搬来一个小马扎,守着小药罐,文火慢熬。 裴秋丰瞅了她两眼,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多穿点。” 他抿抿嘴,撇开脸,咕哝着:“要不然病倒了,肯定又得糟践银子。” 韶音:“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心疼钱?” 裴秋丰:“……”废话,当然是心疼钱! 但瞄她一眼,他没吭声,就算他不像四弟那样走一步看三步,循规蹈矩、温润圆滑,但也知道如果实话实说会惹人不开心。 心直口快不是坦诚,那叫缺心眼儿! 韶音感觉她三哥像头虎子,她顺手在他脑袋顶上来了一爪子,就像昨日揉二哥一样,也揉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 裴秋丰瞪着眼后退,一副要炸毛的模样。 韶音捻了捻指尖:“手感不错。” 裴秋丰僵着脸,耳根子都快红透了。 他抓了抓脸颊,心里感觉怪怪的:“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就算你是家里的童养妻,可毕竟还没成亲呢。” 韶音:??? 裴秋丰又凶巴巴地瞪她一眼,感觉这人怪轻浮的,昨天还夸他,说他长得好看? 正文 第36章 36:妙呀 裴秋丰一脸纳闷。 小五怎么突然这么喜欢调戏人?害得他面红耳赤。 心想还不如从前颐指气使呢,至少当她颐指气使时,他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神不宁。 怪手足无措的。 毕竟,她若是对他好,对家里好,为家中兄弟们着想,他也不是不知好歹,不是不识抬举的那种人。 所以他现在也摸不准,到底该拿出一个怎样的态度对待小五?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 总之发生在裴韶音身上的这份‘变化’,不但令四冬适应不能,三秋也无所适从。 半晌。 “你昨天说真的?” “什么真的?” “就是你说,你不喜欢沈豫林了,这是真的?” 韶音:“……” 神色微妙地瞟他一眼。 “你不妨照照镜子,你看你长得怎么样,再想想那个沈豫林。我眼光正常得很。” 珠玉在前,又怎会屈就瓦砾。 裴秋丰浓眉一皱,自个儿琢磨半天,才说:“你别再打四冬的主意,反正……你要是真的稀罕沈豫林,大不了我就把他打昏了给你扛回来。” 韶音:“……你是不是虎?” 就很一言难尽。 裴秋丰:“???” “我哪虎了!你会不会说人话?本来就是,你为了那个沈豫林整天作妖,还差点就把四冬给卖了,那个姓李的老太婆都六十来岁了,你你你你……算了,我不和你讲!” 裴秋丰回想之前那些事,顿时生了一肚子闷气,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韶音摇头:“就说你虎,还不承认。你把那心安在肚子里,我现在对那个姓沈的没兴趣。” 她胳膊搭在膝盖上,单手托腮,一脸认真地想了想。 “我还是比较喜欢个子高点的,比如一米八多的,而且长得要好看,声音要好听。” 裴秋丰身形一僵,他顿住步子,倏地脸色炸红了。 一米八多的? 那那那,他摸了摸自己的个头,又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再清一清喉咙,听了听自己的声音。 韶音突发感慨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是赚钱不香吗?多赚点小钱钱,男人还不是应有尽有?”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笑得见眉不见眼。 “包养几个小鲜肉,一个给我做饭,一个给我洗衣,一个夏天热了给我扇风,一个弹琴唱曲儿给我解闷,再来一个冬天冷了给我暖床……” “妙呀!” 她说到尽兴处,还啪地拍了一下手。 “想想就开心,正是梦寐以求!” 裴秋丰:“……” 裴秋丰脸黑了。 “呵呵。” 他甩手走人:“长得不咋地,想得还挺美。” 韶音:??? “三哥你是不是眼瞎?来来来,你回来,咱俩说道说道。”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盛世美颜,美绝人寰!这叫长得不咋地?” “你眼神不好使?怕不是眼珠有毛病!” 裴秋丰:“……” 裴秋丰懒得搭理她。 …… 韶音煎了一帖药,亲自端给四哥裴冬藏。 裴冬藏神色有些儿微妙,啼笑皆非的同时,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 正文 第37章 37:调虎离山之计 毕竟这世道,从来都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份儿,却没有女人反过来伺候男人的理儿。 韶音说:“没毒,也算是你运气好,我昨天买的药材有点多,正好能对症。” 裴冬藏不着痕迹地嗅了嗅,他神色微妙了几分,这个药方…… “我尝尝。” 他接过药碗,抿了一口:“有丹桂,星汉草,朱蔻,满红花……” 韶音笑吟吟的:“咦?你这是神之舌呀!” 裴冬藏温存微笑:“不敢当。” “只是这最后一味我没能尝出,你放的是什么?” 韶音:“古有神农尝百草,我看你尝百药也不遑多让。最后一味是洛水荷,清心净肺,主要用来沉淀心情,养气安神。” 这地方很多药名和韶音所知道的不同,她昨日买药材时也是挨个闻了一遍才确定下来。 裴冬藏沉吟着:“这药方有点奇怪,有寒性的,也有阳性的。” “听说过阴阳太极吗?阴阳两合此为正道,否则物极必反。凡事过犹不及,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道理适用于很多方面。” 裴冬藏品味着这句话,他喝下这碗汤药,旋即趁她不备问。 “你以前把人参当萝卜,什么时候学的医?” 这是试探吗? 韶音反应极快,她眉眼弯弯:“你猜。” 裴冬藏:“………” 韶音换了个姿势,玉腿交叠,她背靠墙壁,慵懒闲适。 “我呢,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这算天赋。你若不信,随你考量。” 裴冬藏竟然还真的拿出一本缺页掉帧的厚医书。 韶音哗啦啦地翻了一遍,“行了,你问吧。” 裴冬藏见她淡然又自信,他弯了弯唇,温柔隽润地微笑:“逗你一下,怎么还当真了?” 韶音:“呵呵。” 裴冬藏:“呵呵。” 目前为止,在这个家里,大概最不好糊弄的要数这位四哥裴冬藏。 心眼忒多,要是能匀一点给二哥那个傻白甜就好了。 二哥是真缺心眼,三哥也有点缺,没准裴家的心眼全长在四哥一个人身上了。 但。 这人他厌世啊。 韶音敛了敛神,大大方方地拍拍四哥的肩膀。 “你这人心思太重,但我觉得呢,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很多时候限制我们的,不是周遭环境,也不是他人言行,恰恰是我们自己本身。” 裴冬藏垂了垂眸,感觉自己像是被喂了口鸡汤,但也茅塞顿开。 他思忖一瞬,才徐徐直起腰板,向她行了个礼。 “达者为师,四哥受教了。” 韶音:“……” 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虽说他原来也没有不正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同在一个屋檐下,往后好好相处吧。” 她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出门。 裴冬藏凝视着她,等她离开后,他才抿了抿,神色复杂的,清浅一笑。 “一家人……” 一家人啊。 他挑了挑唇。 …… “裴小五?你二哥找你!” 外面来了一个人,韶音眉梢一挑:“我二哥?” “对啊,他在村口等你呢。” 正文 第38章 38:扒开羊脂白玉皮,一身泣血荆棘骨 韶音想起裴夏耘,不禁摸了摸头上的玉兰木簪,心想二哥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直接进村? “好的,这就来!” 她施施然地往外走。 等她来到村子外,望着空荡荡的索桥,哪有二哥的身影。 感情是调虎离山,她这是被诓了呀。 “呵呵。” 她水亮的瞳眸,好似盛开的十里春桃,但此刻眉梢怕是一抹冷邪的魅色。 她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极好看的笑容。 笑得甚至有些娇慵,有点妩媚,甚至还有几分小性感,很是撩人。 可冷意却像是渗进了骨子里。 …… 韶音直奔吴家,一脚踹开吴洪兰家的大门。 她环顾四周,屋内空空,连个人影都没能瞧见。 她弯了弯唇,笑得更妩媚了。 她回到裴家大院,就见一片狼藉。 四哥没了,三哥也不见了。 泥泞的地面全是脏乱的脚印。 她心想没准得感谢今晨下过一场雷暴雨。 瞧了对门的安家一眼,安家门窗紧闭,她瞳孔深处像是溢出一抹嘲讽。 旋即顺手抄起一把锄头扛在了肩上,没再理会安家,而是顺着泥泞的足迹一路追赶。 村子西边,她蹙了一下眉。 这里紧挨着一座茶山,春季绿植茂盛,杂草密林,掩盖了对方的行踪。 她蹙眉沉吟了一瞬:“哎,这就有点烦了。” 但红唇一挑,妖妖娆娆。 沉下心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发现吴洪兰很聪明,应该是有帮手,竟然还知道兵分两路。 可惜…… “好歹换一双鞋子,脚这么小,一看就是女人的脚。” 而且还扛着一个人,大概是扛着四哥,身体负重,脚印太深。 她循着这些痕迹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昨日四哥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眸若生灵寂灭,好似苦海无痕。 那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似无欲无求的清隽雅润,却也有几分凉薄寡情。 这一点倒是与她相似。 且。 四哥那人,神仙似的外表不过是伪装,扒了那层娇嫩的羊脂白玉皮,怕是一身泣血的荆棘骨。 那白骨带着刺儿,而像四哥这种人,若是走上了极路,才是最不堪设想的。 韶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扛着锄头跑了起来,如似一阵风,刮进了深山老林中…… …… 人生像一场永无休止的苦役,命运是一种很玄奥缥缈的东西。 他从来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只能尽力掌控他所能掌控的,可总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其实他依然孑然一身,依然一无所有。 而他却无法因为忧伤风情万种。 山的一角,早先那场暴雨打湿草丛,泥泞的黑土充满林木的芬芳。 女人辛辣的信香在不断肆虐,汹涌着,惊猛地冲入他口鼻,夺取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他这个人,就像是一颗洋葱,被人剥开一层又一层,到最后只剩下带着皮的骨。 裴冬藏极力保持着清醒,他玉色的指尖抠进自己掌心,抠出一手湿漉漉的血腥。 迷蒙又温润的眸子,呆滞无神地望着头顶那片天,是乌的,是沉的。 正文 第39章 39:寂寞如雪 他头脑的晕眩在加重,一双手落在他身上,他倏地掀了掀唇。 做男人有什么好的? 要是可以,他也不想做男人。 但其实这事无关性别,他只是痛恨这种受人摆布却无能为力的压抑。 人生从不由自己,一日日地活过来,女尊霸政的强权压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生的毫无意义,也活的了无生趣。 有时想想,还不如一死了之。 而活着,就要面临永休无止,苦海无涯。 “我看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裴冬藏僵硬地转了转头,模糊的视野,一名少女踏着露水而来。 她身后是乌云墨雨,无尽阴翳。 可她脸面绯红,晶莹的汗水顺着那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流淌而下。 那眸若星辰,灿亮的神光,好似这昏暗人世的一抹骄阳。 像是能驱散所有的肮脏下作,能排除苦海,驱散云雾。 吴洪兰压在裴冬藏身上,她闻言一惊。 猛然回头,但还没来得及看清。 就见裴韶音气息不稳,离老远就甩出扛在肩上的锄头,正中吴洪兰后背。 那力气大的,锄头宛若山,将吴洪兰轰飞了出去。 “裴韶音!??” 吴洪兰挨了一下,惊疑不定,刚要爬起来,便先呕出一口血,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口淤血吐出来,甚至还掺杂着内脏的碎片。 韶音眸中满是机锋。 她薄唇一扬。 “别逼逼,给我闭上!等会我再收拾你。” 她冲向玉体横陈的四哥。 浓绿的杂草交映着洁白的躯体,似纤尘不染的如玉美肤,此刻却落下几抹肮脏泥污。 她见四哥衣衫大敞,白皙秀丽的躯干瘫平在草丛中,裤子也被扯下来一些,仅差一点就要露出那最重要的部位。 而四哥眼里没什么神采,那双黑眸好似化作深不见底的黑渊,空气中除了雨后的潮湿,还涌动着吴洪兰那辛辣的信香。 四哥冰雪般的冷香,面对这份辛辣,脆弱的好似一捧雪屑,风一吹就崩塌,不堪一击。 她手脚麻利地扒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这外套是今晨三哥臭着一张脸裹在她身上的。 但此刻却用这件衣裳盖住四哥的身体。 她垂眸浅笑,帮他整理一下鬓边散乱的长发,看见他下颚处被人掐出来的鲜红指印。 “活着有趣多了,你不信就看着。” 她喜欢的,是春意柔和,是阖家欢喜,是温馨恬淡,是随遇而安。 她讲究的,是一个心态祥和。 上辈子可能是她衰神罩顶,除了一个话痨似的小表妹,她什么也没有,似乎刑克六亲,所以她把表妹当做自个儿的闺女疼。 后来碰上这个书穿,突然像是多了一条神秘的纽带,人生有了几分活气儿,感觉像是化作一截儿百花环绕的绿藤。 她其实还满开心的。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虽说穷,但很有人世的烟火气,不再孤芳自赏,也不再高岭之花。 不必被人敬着畏着,惧怕难安,好似她是泰山压顶而来,甚至在她面前开个玩笑都得小心翼翼…… 正文 第40章 40:妹妹给你上一课 说白了,她此前是寂寞如雪,是高处不胜寒,但那有违她内心期许。 所以她由衷地希望现在这种生活能继续下去,换言之,她想守住她所拥有的,至于悲的哀的、苦的痛的,能少则少,太坏她心情。 她起身看向吴洪兰那边,素手按着肩,活动着脖子,咔咔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左手砸进右手心,笑吟吟地问了句。 “你,准备好了吗?” 吴洪兰脸色铁青。 她神色极其难看的后退了两步。 眼瞅着裴韶音朝她逼近,她瞳孔一缩,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哈。” 韶音讥笑一声,步若疾风,一个箭步冲过去。 粗暴地薅住吴洪兰的头发,往后一扯,将人整个拽倒在地。 同时狠狠的一脚,对准了吴洪兰的腹部。 “我这个人呢,从来有仇当场就报了,不留隔夜仇,但我这个人呢,容忍度很低,燃点很低。” “我昨日就曾警告过,可你为什么不听?偏要以身犯险,偏得逼我出手你才开心?” 咣咣咣地连续十几脚,极其粗暴,便是笑着,眼尾也划上一抹凌厉狠辣。 她狠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弯腰薅着吴洪兰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把口鼻喷血的吴洪兰,拽到她四哥面前。 “你好好看看这张脸。” “妹妹我今天给你上一课。” 她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吴洪兰脸上。当着四哥的面,让四哥看得清清楚楚。 “路是人走的,办法也全是人想的。” “你们男人先天受限,但我告诉你,你今日所遭遇的这一切,以及你过往所承受的,不怪别人,怪你自己,多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怨天尤人,斥世道不公。” “你擅长医药,人你救得,自然更可杀得。” “不说别的,就比如这。” 她就地取材,将带着泥的一把草拍进吴洪兰口中。 “唔唔唔!” 吴洪兰用舌尖顶着这口混合了污泥的杂草,她大概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吐出来。 然而韶音小手轻巧地在她脖子上一掐,她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混着一口脏泥吃下这杂草。 韶音微笑着倒数。 “十、九、八、七、六……” 数完十个数。 她松开了吴洪兰。 她笑吟吟起身,狠狠吐出一口气,调整着自己因为来时跑的太急而紊乱的呼吸。 她居高临下,睥睨地斜睨着地面上活似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甚至就连口中涎液溢出,也无法自控的吴洪兰。 她眯着眼发笑:“四哥可懂?” 她以脚尖踢了吴洪兰一下,吴洪兰却瘫着不能动,四肢麻痹,没甚反应。 她红唇一挑。 “今日我教你手握屠刀,却不为杀人,是让你学会如何自保。” “若你有本事,便不会沦为这任人宰割的鱼肉。” “人总要在逆境中生长,这人世总有百般苦,而你所遇上的,就算不是这个,也得是别的。” 正文 第41章 41:在荒芜的人心开出一朵花 韶音说: “你若低头,你便输了,可绝境之中也有生机,就算是再荒芜的人心,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就算你信香发作,正值信期,你手无缚鸡之力,女人先天上压制你。但只要一把迷药,别说是她,就算一头大象都能够昏迷。” “你已经开垦出一条路,要善用你自身的优势,把这技有所长化作一柄披荆斩棘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又有什么好难的?” 裴冬藏一脸怔忡。 幽幽林风自此拂过,吹散了吴洪兰辛辣的信香,也像是拂过他心头,逐走心头的密雨乌云。 他怔怔地望着她,面前的少女灿若晨曦,她眸中的神采,在焕发着生机。 好似万物复苏的春季,为人带来希望,带来很多美好的东西。 倏感心悸。 他眼尾划上一抹残红,抿直了颜色瑰丽的薄唇,唇角向下压了几分,一对黑润的眸子噙上水汽,莹光闪润,烟雨濛濛。 “哎?别哭呀!” 韶音连忙蹲下,她柔嫩的指尖揩去挂在他长睫上的晶莹泪珠,她含着指尖,送入口中品尝。 是咸的,也是苦的,算不得多好的滋味。 她笑叹一声:“你别这样呀。” 他这样,让人想狠狠的欺负,能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也最阴暗的施虐欲。 平日清冷隽逸的男子,此刻静默着无声垂泪,这模样是真叫人心碎,却偏偏想让他多哭一些,多喊一些,再多痛苦上一些。 她扶额失笑。 “算了算了,喏,肩膀借给你,我的怀抱也借给你,你先哭,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小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他柔软顺滑,好似丝绸一样的乌黑长发。 她心思有些跑偏。 从前,在她那里,所有人都认为,男人流血不流泪,因为是男人,哭会显得软弱,一流泪就输了,不但被同性看不起,也被异性嫌弃。 比如娘娘腔,比如没担当,一哭就被人贬义。 但男人也是人。 她那个地方,男女差距还是有的。 比如女人可以肆意崩溃无理取闹,男人却必须坚强担当有肩膀。 有些女人呢,当危害自身利益时,就骂男人封建遗毒,老思想,男尊女卑。 可一旦对自己有利,就又说,我是女人,我应该怎样怎样,这是我的资格,我的权利。 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就像是男人也双标,自己不干不净,还想要女友是个雏儿。 所以奇葩这个东西,它有时候是不分男女的,也与老少无关,是因思想境界、为人品德的差距。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而她怀里的四哥,滚烫的泪沾湿了她衣襟,半晌,他才抬起头,轻轻揉揉她的发。 “音音。” “嗯?” 他清透的黑眸是泪水洗涤过的澄澈干净。 “音音很值得。” 他吸了吸鼻子,冲着她温绻一笑。 却不似平时那种对谁都一般无二的笑容,不再是看似亲切却疏冷凉薄,给人距离感的假面。 他温润的眸子,好似乌云蔽夜,却从云层深处,渗出一抹皎洁的月光…… 正文 第42章 42:你助纣为虐 或许并不明媚,却添上一抹浅浅温度。 娘疼她,没疼错,因为她值得。 此前也曾嫉妒,也曾不甘,也曾有诸多迷惑不解。 但这一刻的突然顿悟,仿若释怀。 他手上加重一些些力道,又轻轻地揉了揉,然后敞开双臂,稍微用力抱了她一下,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芬芳。 女人的信香平时内敛,而她身上的香,好似芳醇醉人的酒,却是清纯的馨香,芳香流溢,袭人馥郁…… 心中有感动,有慰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裴冬藏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件事。 年幼时娘亲外出,遍体鳞伤地回到家中,还带回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娘亲说:“从今天开始,音音就是你们的妹妹。” 娘亲还说,音音是他们兄弟的童养妻,看她喜欢谁,等长大了,就选谁做夫婿。 他曾不屑一顾,但如今搂紧了她,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而她身上有着能令人心安定的魅力。 他不再惶惑,因她而起,被她温暖,被她治愈…… …… “我们就这么离开?” 吴洪兰辛辣的信香已经被冲散,裴冬藏拢好他自己的衣襟。 许是韶音之前给他熬的那贴药起到了效果,他感觉还不错,至少走得动了,不必再被人搀扶。 信期带来的虚弱消减了许多。 韶音摆摆手:“放心,她死不……”了。 “咳咳咳咳咳咳!!” 她猛然掩住唇,弯下腰狠狠一通闷咳,手心里湿漉漉的,一口稀血从雪白纤细的指缝中漏了出来。 她脸面也因此而绯红。 “音音!” 裴冬藏急地一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为她号脉,神色忧虑又凝重。 当年本不愿学医,是娘逼的,因为家中这个童养妻身体不好。 养女妹妹似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多年一直是个病秧子。 她之前跑过来救人,来不及喘息,本就不适合剧烈运动的身体,此前也不舒服,但事情没处理完,她就忍着。 直至现在出现了反噬。 韶音黑了黑脸,她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又是连续几声闷咳,她抹掉唇边殷红的血迹,再看自己一手鲜红,是真有点烦这个病秧子体质。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没事,走吧,去找三哥。” “三哥也被人带走了,估摸着是在另一头。” 她想起村子西边兵分两路的足迹,吴洪兰大概是利用信香压迫,才擒获了哥哥,并且应该是怕她回来之后三哥传递消息,所以才一并掳走了三哥。 裴冬藏眉心轻拧,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 她下意识地勾住他颈项,手上的血染红了他衣领,也在他优雅雪白的天鹅颈上擦出一抹红。 从他怀里仰起头,她瞄了他一眼,心想之前那番正能量鸡汤应该还是有用的,至少,四哥身上出现一丁点微妙的变化。 就一丁点而已。 …… “你助纣为虐!” 山的另一头,这是一座破庙。 三哥裴秋丰被五花大绑,他神色阴沉狠戾,气势汹汹地怒视着那名神色忧郁的男子。 正文 第43章 43:只要对他们一丁点好 这人是吴洪兰的夫婿,也是吴洪兰的帮手,之前和吴洪兰一起掳走了裴家的兄弟二人。 男人苦涩一笑:“秋哥儿,你不懂。” 他一脸凄楚:“阿兰是我妻主,妻主妻主,既是妻子,也是一家之主,更是契主,死生契阔,一生的契主。” 男人失落地摇摇头:“我不能反抗她,况且……阿兰是真心喜欢你四弟,如果你四弟愿意进门,我可以让他做大,我做小。” 裴秋丰气得心头一哽,他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此刻正在来回摩擦,粗糙的麻绳拧在一起,他心急如焚,也磨得他自己一双手腕渗出血。 他怒发冲冠,简直像是一头被人激怒的狂狮。 “同为男子,你不配做人!” 裴秋丰狠狠地咬着牙。 有一句话,叫做不患寡患不均。意思是说,不怕财富不多,却怕分配不均。 当所有人都过得苦,不曾衡量,也不曾比较,甚至都懒得为自己不平。 因为世人皆在苦海中挣扎,没谁比谁特殊,也没谁比谁过得更凄惨。 生为男子,境遇大同小异,他们从未计较过家中女人对自己不好,是因为压根就没见过好的。 所以家中的养女妹妹,只要对他们一丁点好,他们就能原谅她此前犯下的所有过错。 毕竟她此前所做的那些事,与其说‘恶行’,不如说,是女尊男卑的常态。 因为这地方的女人,像裴小五那样的比比皆是。而就算女人对男人再好,也顶多是像养上一条宠物狗。 开心了就逗一逗,不开心了就一脚踹开,若是心思狠毒些,活活被揍死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男人们守望护住,正常男子绝做不出这种事来。正因自己深受其害,所以才更能体悟对方的辛苦不容易。 可吴家这个…… 吴家男人苦笑问:“我能有什么办法?自打阿兰毁了容,她性情大变,我若不听她的,她就会休了我。” “一旦被休,我往后可怎么活?信期多难熬,你也是知道的,就像村里不少人,有人生生被信期疼死,也有人被信期逼疯,我不想那样啊。” 裴秋丰牙关紧咬,“你不想那样,所以你就帮着她害我四弟??” 他真的是恨之欲狂。 猛然一挣,一双带血的手腕皮开肉绽,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血在身后流了一地。 他麻利地扯开绑住双脚的麻绳,旋即大步流星地冲向吴家男人。 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子,铁拳对准了这张脸。 他一拳头轰下去! “你给老子等着,如果我家四冬当真被……老子就给你灌药,再找几头发.情的母猪办了你!” “让你也尝尝那种心不甘情不愿,却被畜牲糟蹋的滋味!” 他是当真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 吴家的男人脸色变了变,而裴秋丰已不敢耽搁,他十万火急,箭步如梭,满心焦急地去寻四弟的踪迹…… 半路上。 “四冬!!” 裴秋丰首先看见四弟那清隽俊逸的修长身影,他瞳孔一缩,连忙狂奔而来。 紧随其后才发现四弟怀里抱着一个人。 正文 第44章 44:唇色似妖,她惹人遐思 “她……” 她怎么了? 裴秋丰一脸费解,韶音此刻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 唇边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衣襟也沾上了一些,甚至就连一双手,也是红的。 裴冬藏看见三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抱着韶音走了许久,而他毕竟信期还没过,此刻有些撑不住了,便让三哥接一把。 韶音转移了阵地,她横躺在三哥臂弯中,却蹙了一下眉,因为她看见三哥手腕上的伤。 “走吧,回去再说!” 四哥喘息两声,才抿直了唇。 三哥的伤他也看见了,那伤有些惨,得赶紧处理一下。 …… 兄妹三人回到吴山村,三哥将韶音放在铺着草席的黄泥土炕上,四哥打了一盆清水,想先为韶音擦洗身上的血迹。 但韶音摇了摇头:“我这点小事,不妨碍的,先帮三哥处理吧。” 裴冬藏哑然一瞬,“三哥,来。” 裴秋丰皱着眉,心里不太自在,古怪地瞄了裴韶音一眼。 这点小伤连个屁都算不上。 以前就算上山打猎受了重伤,他也得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给小五生火做饭。 小五是真变好了…… 裴秋丰抿了抿嘴,一双血淋淋的手腕递给四弟,眼神却频繁地往小五那边瞄。 韶音身体不舒服,她闭目养神。 须臾。 裴秋丰一双手腕敷上草药包扎完毕,四哥转身又打了一盆清水,用沾着水的湿帕子,一点一滴抹掉韶音唇边的血迹。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唇色似妖,这一抹红唇惹人遐思。 裴冬藏凝视着这张脸,隽润的黑眸变得乌深了几分。 他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动作越发轻柔。 半晌。 湿帕子往三哥手里一塞,裴冬藏匆匆转身:“三哥,剩下的你处理,我去给音音熬药。” 音音? 裴秋丰愣了愣,等他回过神来,裴冬藏已经推门而出。 他手里抓着湿帕子,忍不住看了裴韶音一眼:“四冬怎么管你叫音音?” 他想起二哥,昨日二哥也叫过音音。 他们兄弟平时很少提起她的名,对外是小五,对内气急了就连名带姓地吼。 但是,音音? 韶音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她精神不济:“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这么叫好听吧?” “哦……” 裴秋丰又瞄了一眼她衣襟上沾着的血迹,从柜子里掏出一件干净衣裳塞进她怀里。 “你自己换。” 他转身往外走,倏地又一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炕,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对了,被子褥子! 是她自己叠的? 她平时从不叠被褥,和很多女人一样,她从不干活,往往睡醒了就喊着要吃的,吃饱了就自己去缠着沈豫林。 家里卫生都是他们兄弟帮忙打扫整理的。 裴秋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觉得她变化真大,隐隐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但也没多想,他径直往外走…… 灶房。 裴冬藏坐在板凳上,抓着一面草编的团扇守着小药炉扇风。 裴秋丰来到这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稍早之前,韶音帮四冬熬药时,也是这副模样。 正文 第45章 45:心里的坚冰,好似融化了一角 裴秋丰抓了抓耳根子,想了半天,才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裴冬藏身边。 “四冬?” “嗯。” “没事吧?” 裴冬藏摇了摇头,清浅微笑:“我能有什么事。” 裴秋丰瞄他一眼:“你要是害怕,要是晚上做噩梦,哥搂着你一起睡。” 裴冬藏:“……” 有点无奈地看向他三哥:“我没那么脆弱。” 裴秋丰撇撇嘴,想怼假坚强的四弟两句,想说当初裴老爹被裴母休弃时,四冬可没少做噩梦。 比如大半夜地躲在被子里哭,再不然就是‘啊’地一声尖叫,梦见老爹,哭着从噩梦里惊醒。 不过那都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而且,裴秋丰怕提起那些伤心事让四冬难受,就闭上嘴,不再多说。 哥俩相顾无言。 裴冬藏手里拿着草编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看似一副清冷无欲的神仙外表,但很明显心不在焉。 又过了好半晌。 三哥裴秋丰拧紧了浓眉问:“四冬,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他一脸狐疑,像是在不解。 裴冬藏微微一顿,他凉凉地瞟了三哥一眼:“音音这样不好吗?” 裴秋丰摇着头:“不是不好,就是……那种感觉很奇怪,你懂的,对吧?” 裴冬藏思忖一瞬:“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她在向好的一方面转变,而我们是受益者。” 所以她的‘变化’因何而来并不重要。 裴冬藏讨厌‘变数’,就好似从前曾以为,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可后来父亲被裴母休弃,他想要挽回那种局面,但他发现,他无力挽回,他没那份本事。 他能做的,只有认清现实,接受命运。 发生在音音身上的‘变化’,他同样不太喜欢。 因为他无法掌握。 变数代表未知,而他想将生命中的一切尽量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是今日所发生的事,今日音音给他上的那一课,令他心里的坚冰好似融化了一角。 他弯了弯唇,垂眸浅笑,神色静谧。 …… 韶音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就比如她很讨厌自己这个病秧子体质,但既然这体质已经有了,比起怨天尤人,不如想办法彻底根治。 某方面来讲,她算得上心大,这份心大使她荣辱不惊,即便发生再大的事情,她也可以端得住,可以静得下心。 “心脏不好,是先天性心脏病,另外咳血是肺疾……” 连同一系列的并发症。 这身体是真差,身娇体弱,虚不受补,皮薄血脆,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看来往后的日子得小心一些。至少在根治之前不易剧烈活动,否则若再度咳血…… “音音。” 裴冬藏端着一碗熬成浓稠汤汁的中药走了进来,这中药黑乎乎的。 他拿起汤匙喂韶音喝药。 韶音眉宇舒展。 纵使这汤药苦的人生无可恋,可她依旧闲情惬意,就好似在品一道甜羹。 四哥凝睇着她,瞄了一眼她颜色娇艳的红唇。 “音音真乖。” 韶音失笑,倏地想起裴小五以前对汤药很抗拒,每次生病吃药都像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忙得家里这些人精疲力尽,满头大汗。 正文 第46章 46:再跑,腿打断 四哥抬手,玉色的指尖轻抚她唇角,抿掉她唇边的一点黑褐色药汁。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捻了捻指腹,好似在回味之前的触感。 之后他弯了弯唇,笑出一副清隽温润的样子,人如美玉,柔进了骨子里,目光却柔澈。 “来,吃点糖果甜甜嘴。” 他像变戏法似的,手中出现一块牛轧糖,也不知这糖是从哪弄来的,也不知他珍藏了多久。 这块牛轧糖本是长方形的,但如今看着融化了大半,形状不大好。 “谢谢四哥。” 她笑得一脸开心,心想四哥真是体贴,她心生慰贴,红唇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四哥文雅地笑着。 像玉兰似的人儿,轻轻地揉揉她的头,可垂落的长睫,却掩住眸中神秘的幽光…… …… 下午。 韶音从屋里出来,三哥裴秋丰见她穿得有些少,便臭着一张脸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韶音:“……” 她摸了摸这件布料粗糙的衣裳,心想大概有一种冷,叫做‘她三哥认为她冷’。 她忍俊不禁。 “咣!” 对门安家,安写意正准备出门走走,倏地看见一副娇慵姿态的韶音,她踉跄一下,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她做贼心虚,神色闪躲,不敢看韶音。 这个姓裴的,真是太出乎她意料了! 安写意咬着嘴唇,一脸怨怒地心想,本来以为吴洪兰能给裴韶音造成点麻烦,哪知那个吴洪兰竟然这么没用。 安写意抿了抿嘴,之后干巴巴地呵呵一声。 “裴五,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又犯病了?” 安写意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像是很为裴韶音担心。 韶音红唇一弯。 裴家院子里有一张模样敦实的石桌,桌面是石灰色的。 她施施然地坐在石墩上,优雅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之后胳膊肘搭在石桌上,单手托腮,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你呀,这说起来……”韶音这边才刚开腔,安写意就哆嗦一下。 她瞳孔一缩,赶忙打断了裴韶音:“那个……裴五啊,呵呵,我还有点事,哎呀!看我这脑袋,这才想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啊!” 她转身就要往家跑。 韶音:“别啊。” 她一脸戏谑:“再跑,腿打断。” 安写意身形一僵。 韶音左右两腿交叠,像她这种人,不拘何处,总能雍容大气,惬意得很。 看似言笑晏晏,似乎与人为善,但目中透着些清冷的讥诮,尤其是控场能力,凤毛麟角,是真正的万里挑一。 “过来。” 她冲着安写意扬了扬下巴颏。 “左右闲着没事,咱们可以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安写意脸色黑的不行,她恼羞成怒了。 这裴五是什么意思?猫戏老鼠吗? 安写意觉得,她就像是一只被人戏弄的死耗子,哪怕韶音脸上并无鄙夷,也并无不屑,但就是让她难堪得厉害。 “裴韶音,你别太过分了!” 她振作了一下,攥着拳火冒三丈地怒视裴韶音。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 韶音:“呵呵?” 正文 第47章 47: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好整以暇地瞧着安写意:“咱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比较过分,嗯?” “你是不是当我脾气太好?吴洪兰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心里清楚,你把我当傻子?” 她凤眸一挑,风情妖娆,却也凌厉摄人。 安写意矢口否认:“你别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韶音嗤了一声:“那看来你不但智商不行,还是个聋子,天生愚钝,就别再卖弄你那点儿可怜的小心思。” 她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声细气道:“我丑话给你说在前头,虽说我没证据,但你该知道,我身为女子,恣意妄为是我的资本。” “我做事,也可以不必讲证据。” “所以呢……” 韶音每说一个字,安写意的脸色就僵硬上一分。 韶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安写意一颗心提升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陡然一团黑影迎头砸来,咣地一声,准头十足,正中安写意面门。 安写意‘嗷’了一声,她惨嚎着摔倒在地。伸手一摸,就摸见一手湿漉漉的血。 她瞪了瞪眼睛,看向之前被韶音猝不及防甩过来的碎砖头,她心脏狂跳,又气又怕。 “裴韶音!!” 她疯了似的冲着裴韶音大吼。 韶音轻巧一笑:“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她徐徐起身,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挨了一板砖,满头满脸全是血的安写意。 “你呢,要是嫌命活的太长了,那你就继续作。姐姐我有得是办法收拾你,你作得越狠,死得越快。” 她弯了弯唇,甚至还一脸促狭地冲着安写意眨了眨眼。 “所以,来吧。” “请开始你的表演。” …… …… 最终安写意忍气吞声地跑走了,她不敢和裴韶音硬碰硬。 正面刚?如果裴韶音是个男的,她肯定扬起尾巴耀武扬威,但奈何同为女子,她在裴韶音面前不占优势,她害怕挨揍,只能落荒而逃。 “啧。” 韶音转身,心情甚好地念了句歌谣。 “小跳蚤,真可爱,一根绳子绑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刨完胸腔刨腹腔,一动不动真好看!” 她回头冲着灶房那边吱了一声:“三哥,我先出去一下,晚饭等我回来再做。” 三哥裴秋丰拎着菜刀冲出来:“你要去哪?” 韶音红唇一挑:“自然是……去风花雪月呀,闲在家里多无趣。” 裴秋丰:??? 这人怎么没一个正形? …… 吴山村超过半数人口姓吴,村子里有吴氏宗族的祠堂,而吴山村那些姓吴的,多数都是攀亲带故的。 韶音来到村长家:“村长您在吗?” 吴山村的村长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是吴氏宗族的现任族长。 他年纪大了,在村子里算是德高望重,但无雁国的男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对内全是妻管严。 “这不是裴小五吗?” 老村长慈眉善目,眼神有几分惊讶,连忙放下手中择了一半的青菜,笑呵呵地起身向裴韶音问好。 韶音笑眯眯的:“老人家,您现在有空吗?” 正文 第48章 48:正夫嫡出的二少爷 老村长神色一闪。 “害,有空!就算没空也得有空。小五你咋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得不说人老活成精,村长心道韶音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韶音笑吟吟的:“是这样的,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想问问村长,看您能不能给我主持个公道?” 这地方女人金贵,若只是小打小闹,衙门从来不管。但要是闹出人命,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韶音看似强势,但始终留了一丝余裕,不然若摊上人命官司,多少还是有点麻烦的。 而她这个人相当讨厌麻烦,所以两害取其轻。 与此同时,邺城沈府。 …… …… “宴二爷,您回来了?” 有人一脸惊讶地看向黑衣墨发的沈宴之。 沈宴之这人长得妖,他俊美无俦,妖冶迭丽的容貌好似血妖。 他三千艳色,一身繁华,可身上却像是有着一股劲儿,玩世不恭,浪荡不羁。 他哼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走进前厅,就见当家主母沈夫人疾言厉色道: “你这孽子,还知道回来!” 沈宴之讥诮道:“我倒是不想回,可架不住有人叫,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可不正是得遵循您的旨意。” 沈夫人一看沈宴之就来气,这逆子天生反骨,沈家乃是名门大户,是富庶之家,按理沈家的‘哥儿’只要一成年,就有无数女人来求娶。 可沈宴之是个眼高手低的,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上,一晃便是这些年,到现在还是一个未嫁之身。 沈夫人看沈宴之不顺眼,也懒得和沈宴之打机锋,便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道: “东西拿来,让他给吴山村送去。” 沈宴之‘呵’地一声。 “母亲大人,儿子怎不知我沈府何时沦落到这等境地?跑个腿而已,是沈家没人了不成?竟然还得出动正夫嫡出的二少爷?” 沈夫人脸色一厉:“孽子!” 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沈宴之脸上。 沈宴之挨了一巴掌,却依旧笑得一脸轻狂,甚至就连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神色都没变。 他揉了揉白皙的脸颊,突地嗤了一声。 沈夫人气道:“取家法来!” “这逆子不孝不悌,不敬尊长,不知尊卑,需得严惩,以正家风!” 沈宴之舌尖抵着上牙膛,他笑意如旧,唯有稍变沙哑的嗓音泄露内心阴翳烦躁的情绪。 “母亲大人,您想弄死儿子,直说便是,何须如此?这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您不嫌可笑?” 场面一僵,沈夫人脸色铁青,沈宴之却不以为意……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 沈宴之拎着一包药材,没什么表情地走出沈家,可他每迈出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 他轻佻依旧,但目中却好似有着化不开的寒,而那俊美的容色,也比来时惨白了许多。 等出了沈家,转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二爷!” 一名白衣儒雅的男子扶住沈宴之,一脸心疼,赶紧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想为沈宴之上药。 沈宴之喘了一声,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淌,他虚弱地摆了摆手:“不妨事,进展如何?” 正文 第49章 49:吴氏宗族 白衣人抿了抿嘴,之后才一脸惭愧地摇了摇头。 沈宴之眸中有一瞬失焦,他恍惚了一瞬,看向天边渐沉的夕阳…… “这样啊……” 他弯唇笑了一声:“那就继续查。” 他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之事定能水落石出。 这一刻又倏然想起。 年幼时父亲曾说:“你叫宴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不散宴席的宴之。” 或许父亲是心思聪颖剔透的,早在那时就已预知了未来,所以才为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儿。 …… 沈宴之换下一身血衣,看他外表与平时无异。 他策马前往城外的吴山村,踏着晚霞而来,身后是斜阳如火。 等他进入村子时,正好赶上一件大事。 …… …… 吴洪兰早先在山里挨了一顿揍,心下正气愤难平,因为曾被韶音喂过一株毒草,她四肢麻痹,过了许久才算是缓过来。 她回到吴山村后,正琢磨着如何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哪知村长家的女人便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将她五花大绑,押到了吴氏宗族的祠堂。 …… 韶音和她两位哥哥站在祠堂外,她笑眯眯地瞧着被五花大绑的吴洪兰。 吴洪兰一看见韶音,登时气得不行。 之前的耻辱历历在目,纵观吴洪兰这一生,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一个亏。 而此刻她如此狼狈,被捆绑,被人围观,这姓裴的竟然还有闲情来看戏? 她登时目眦欲裂,眼神里满是不好的念头,闪动着阴沉莫测。 因为是女人的事儿,所以得女人们自个儿处理,男人是无权处置女人的。 所以今日出面的这个人,乃是村长家的老妻主。 老太太年过半百,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拐杖,很有几分威严的架势。 “阿兰你可知错!” 还没等吴洪兰开口,吴洪兰她男人便已慌慌张张道:“吴奶奶,不知我家妻主做错了什么?您为何……” “住口!” 老太太重重敲了下拐杖:“我们女人的事儿,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老太太看吴洪兰她男人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满,忍不住便说了一句:“阿兰,你便是这般管教你男人的?不知分寸,以下犯上!” 吴洪兰她男人脸色丕变,咚地一声鬼在地上,诚惶诚恐。 吴洪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奶奶,不知我何错之有!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要置我脸面于何地?” 老太太瞟了一眼裴韶音那边,脸上带几分不喜。 于是就阴阳怪气道:“你何错之有,你来问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 老太太对吴洪兰腻歪得紧。 人家苦主找上门来,裴家那个小五一状告到她男人那里,于情于理都必须得站出来表个态。 这世道便是如此。 女人若不为家中男人出头,男人就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可一旦女人站出来,捍卫自家男人,这事儿就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再当没有发生过。 老太太心烦吴洪兰,而对韶音也谈不上喜欢。 正文 第50章 50:她把姓吴的全给得罪死了 老太太心想,这裴小五忒不像个女人,且还事儿唧唧的。 不就是一个爷们罢了,况且又没真被吴洪兰污了身子,这般小题大做可真是太麻烦人了。 而且真要是细究下来,同为吴山村吴氏宗族的人,老太太心里当然是偏向吴洪兰的。 她对吴洪兰的腻歪,主要是因嫌弃吴洪兰做事不干净。 要不然真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不管是为了清白名声,还是贞洁名誉,裴家都得咽下这口窝囊气。 若不想因为未婚失贞、无媒苟合,被人浸猪笼,裴家那位冬哥儿就得下嫁吴洪兰了事! 老太太一番琢磨,旋即挺直了腰板冷漠道: “你枉顾裴家小五的意愿,想求娶冬哥儿,却不曾争取过裴家大娘子和裴小五的同意,这便是你的错。” “你身为女子,宗族规矩不可套用在你身上,但今次这事,既然裴小五告上门来,就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 “你便在此站着,罚站两天两夜,也给村里其他女人打个样儿,让她们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便长袖一甩,拄着拐杖往回走。 而韶音那边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明着处置吴洪兰,却暗着给她拉了波仇恨。 她半眯着眼,像只猫儿似的慵懒娇媚。 四哥裴冬藏神色复杂。 “你这般……”怕是把姓吴的全给得罪死了。 吴在吴山村是一大姓,而姓吴的同气连枝,彼此抱团。 裴冬藏为韶音忧虑,可心里却爬上一抹酸楚的感触。他知道这事儿,是韶音专门为他做的。 是想给他讨一个公道。 可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优待,根本没公道可言,这哑巴亏只能他们自己咽下了。 韶音瞄了一眼四哥:“你说,若把这吴山村,改名变成裴山村如何?” 四哥一怔。 韶音又自顾自地说:“不可不可,裴山村,听起来不大好听,回头再琢磨一个好名字。” 她眉眼锋利,噙着一抹尖锐的笑意。 “这地方,我裴韶音看上了!既然这些主事的,不能为咱们做主,对咱们如此敷衍,那咱们就占山为王!自定刑罚!” 她眸中神光璀璨,湛亮的黑眸令人不敢直视,却也透露出磅礴野心。 四哥注视着她,心口突地漏跳了两拍,只觉得她此刻太过灼目,也太耀眼了些。 好似春娇明媚,甚至能灼伤他的眼。 裴冬藏咽了咽嗓子,才倏地一笑:“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这番“狂话”,可谓狂妄。但说起来容易,实行却很难。 韶音弯了弯唇。 “我想过好日子,烂事太多败我心情,我这人太懒,只想享受,但想要享受,首先得攒够资本。” 如此方可肆无忌惮。 裴冬藏失笑,手却动了动,像是试探着,然后轻轻握住了她手腕。 她眉眼弯弯地侧首看向身边清隽温润的四哥,美玉似的人,眸子里满是文静雅气,换得她笑靥一枚。 “咳!!” 站在韶音右边的三哥裴秋丰狠狠一咳嗽。 裴冬藏触电般地松开裴韶音的手,但耳根子却爬上一层浅浅淡淡的粉色。 即便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但绯红的颜色却涂满他白皙的面颊…… 正文 第51章 51:听说她短命活不长 另一处。 黑衣墨发的沈宴之,遥遥看着这一幕,他怔了怔,又扬起眉,倏地弯唇一笑。 “打扰一下。” 他朝韶音走来,单手背在身后,扶手弯腰,微微地欠了欠身,一派风采翩翩的模样。 “敢问沈家何在?” 沈宴之的沈,是邺城沈府的沈,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吴山村。 韶音回眸一瞟:“是沈大人啊。” 沈宴之:“您客气了,这一声‘大人’,宴之当不得。” 他表面上,也不过是衙门一名捕快而已。 四哥裴冬藏瞧了一眼沈宴之,见男人眉眼张扬,笑得明媚,那双邪肆的丹凤眼好似盛开的十里春桃,聚着光,凝着情,就算他风度得体,也依然能看出浪荡多情。 四哥眼底乌光一闪。 “沈家……往东直走百丈,再西拐五十丈,门前有棵老槐树的便是沈家。” 沈宴之闻言一笑,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四哥温润隽雅,眉目柔和。 两人一个笑得邪气,一个笑得文静,但不知怎的,气氛竟很诡异。 须臾。 沈宴之文质彬彬地看向裴韶音:“多谢了,音姐儿。” 裴韶音:??? ‘姐儿’这个儿化音代指未婚女性,但裴韶音书穿至今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 俊美无俦的宴二哥一身妖色。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句‘音姐儿’很像是意有所指,含沙射影。 她薄唇一弯:“不客气。” 沈宴之眼底像是闪动着什么,有几分神秘的窥视。 而旁边的四哥裴冬藏静谧垂眸,唇边贴服着温润浅笑,但清灵剔透的黑眸,好似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林哥儿,快看!” 这时韶音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当她寻声看去,就见眉清目秀的沈豫林一副书生模样,他正和几个男人站在一处。 有男人打趣道:“那不是裴家小五吗?她转性了?以前一看见林哥儿就像一条哈巴狗似的,恨不得直摇尾巴。怎么这回竟然冷冷淡淡的,一点都没见她激动?” “我呸!这裴五也不看看她自己那德行,竟也敢垂涎林哥儿,她哪来的脸啊?” “可不是,她一个半只脚踩进阎王殿的病秧子,一旦嫁给她做夫,和她结了契,等她死后,要么为她殉葬,要么是鳏寡孤独,这可使不得。” “是啊是啊,她自己短命活不长,还想害林哥儿,她咋想的?我看这人心眼压根就是一黑的!” 沈豫林越听越烦! “够了,住口!” 他回想昨日之事,顿感气恼不已。心中升起一份类似耻辱的情绪。 这裴五拿他和裴家老三作对比,话里话外无不暗指,他长得不如秋哥儿,身材不如秋哥儿,总之处处比不上秋哥儿。 她就差没直接来一句,她以前看上他,全是因为她眼瞎! 沈豫林憋着一股火,心道这裴五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明明是他看不上她! 这时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起哄道: “裴五,上,快上,林哥儿来了!” 正文 第52章 52:沈豫林可真够能作的 “大不了就霸王硬上弓嘛,介时看他从不从!” “对了!之前林哥儿不是开出十两银子做下聘彩礼吗?裴小五你凑的咋样啦?” 大伙表面调侃裴韶音,但心里对‘十两为聘’不以为然。 无雁国的女人,从来都眼高手低,让男人们捧着供着,可唯独裴小五自甘堕落。 竟然为了一个男的要死要活? 真不知她咋想的,咋就着了沈豫林的魔? 韶音看得出,这些同村的婶子们,其实很不屑自己,甚至是鄙夷嫌弃的。 她觉得沈豫林这事必须解释清楚,既然取代了裴小五,那就尘归尘、土归土,往后的人生必须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劳婶子们费心了。” 她神色浅淡,扬起薄唇礼貌一笑:“不过十两为聘已经作罢。” “什么?” “这啥意思?” 所有人都震惊了! 须知裴小五从前对沈豫林死心塌地,这种行为在女尊人看来,不是真情可感天地,而是亲手把身为女人的尊严摔在地上,还狠狠踩两脚,裴小五也正是因此而被村民看不起。 举个例子,这就像是一个土大款,不要自己银行卡上的存款,反而跪求一名乞丐的怜悯,求乞丐施舍她一口吃的? 总之她做的这件事,简直奇葩,像是脑子有问题,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女尊女尊,身为女子,便是生而尊贵。 视心情好坏来决定是否要垂怜跪在自己脚边的低贱男人,而不是自降身份,更不是冲着一个男人卑躬屈膝,捧着自己的热脸,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此前大伙说三道四,私底下也没少拿裴小五当一个笑话,但裴小五从不管这些,反正她跪舔沈豫林,并且舔的很开心。 可如今? 一夕之间。 竟然还真就开窍了? 毫无预警,竟然就这么宣告放弃了? 大伙惊奇不已,但转瞬之后,又开始热热闹闹地众意纷纭。 “害!我就说,林哥儿也真够能作的!” “是啊,幸亏裴五想开了,我看这个林哥儿可不像是一个好样的。” “他狮子大开口,上下嘴皮子一开一碰就想要十两,他咋想的?做梦呢?真是美得他!” “咱这地方,女尊男卑、女娶男嫁,下聘的时候顶多是意思意思,倒是男人们,没个嫁妆都不敢嫁人,比的拼的,也正是一个嫁妆多寡!” “对呀!一个男人是否能干,单看他嫁妆多少就能品出一二来,哪像是林哥儿,竟然还反过来了,想赚女人的银两填补他自己……” 韶音蹙了一下眉。 她不太喜欢这种‘捧一踩一’的做法,纵使被‘捧’的人是她自己。 格局限定发展,成就取决于心胸。 她这人活的潇洒大气。 即便自我解嘲,自称锱铢必较小肚鸡肠,但其实她思想开阔,胸襟豁达。能容人容事,宽容大度,心性也一直是积极向上的。 就像唐代诗人王维在《终南别业》中所言——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正文 第53章 53: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这份荣辱不惊,是一种近乎超然的生活态度。 世间繁华皆已看遍,曾荣登巅峰戴冠称王,也曾坠入深渊谷底品味绝望滋生。 正因这份人生阅历的洗礼和打磨,才造就她的睿智和清醒,也令她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心态平和,淡然处之。 至于现在,言归正传。 裴五一厢情愿,而女尊霸政,性别是原罪。 沈豫林相当于一名受害者。 在这个男子清白名节大过天的女尊社会,裴五心悦他,对他死缠烂打,连累他的名声受影响。 少数人为他抱不平,但更多人思想老封建,认为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有一小撮人私底下认为,是沈豫林引诱裴小五在先,所以才惹得裴小五情根深种。 因此沈豫林对裴小五的嫌恶情有可原,他名节上的所有污点,几乎全是因裴小五而来。 韶音想把这事拢一拢,不提化干戈为玉帛,只想把此前那些烂账从根源上抹平,也免得日后世人提起,总把两人的名字连黏在一起。 “我……” “裴五!!” 沈豫林攥紧了拳头愤怒低吼:“你到底还想要怎样?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韶音:???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吃了她。 韶音:“………” 她眉尖一蹙:“我发现你这人是真有点自作多情,我昨日便已声明,我对你是真的不感兴趣!” 什么叫做得不到就想毁了他?当她变态吗? 韶音扶额。 “诸位婶子今日在此,烦请帮我做个见证。” “我裴韶音与沈豫林并无私情,我未来也绝不会娶沈豫林为夫,此前算我行事荒唐,今日在此掀篇,还请切莫重提!” 她冲着众人礼节性地抱拳作揖,之后站累了,懒洋洋地靠在四哥裴冬藏身上,拿四哥当一根拐杖。 裴冬藏垂眸瞄她一眼,他喉结轻微滚动,才徐徐抬起手,像是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轻轻环住她的腰。 韶音这人其实很懒散,一副懒骨头,逮哪靠哪。 她对四哥的小动作没什么反应,倒是她旁边的三哥一脸吃惊。 裴秋丰猛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简直像是活见鬼了? 他瞅了一眼裴冬藏,又瞄了一眼裴韶音。 裴秋丰:“…………” 沈豫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时间愣在当场回不过神。 他心中感触十分复杂,既是羞惭,认为韶音这番话是当众削他颜面,衬得他自作多情。 另一方面,也有几分微妙的,不敢置信? 像是很难相信,裴小五竟然说放就放,说不喜欢了,就真的不喜欢了? 韶音无视沈豫林,她自觉已经把话说明白。此刻懒懒地掀了一下眼,她慵懒娇媚道:“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做饭吃。” 她打了个哈欠。 四哥颜色瑰丽的薄唇微微往上一挑,像是在隐晦地笑。 下一刻,韶音身体腾空。 她反射性地勾住四哥的脖子,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清灵剔透的眸子锁紧了她四哥。 四哥丰神俊逸,清隽雅丽,他步伐轻快地抱着她往家走,边走还边说:“音音身子弱,四哥抱你。” 正文 第54章 54:因为她贱? 裴韶音:“……” 她心想几步路而已,真心不必。但转念一想,貌似也不错?正好不用自己走了。 力气这玩意,能省则省。 于是她发了一张好人卡:“四哥真好。” 然后笑眯眯地窝在四哥怀里,心安理得,闲着没事,还挑起四哥一绺乌黑柔丽的长发,在指尖打着转把玩儿。 裴冬藏眼底像是融化开一抹柔色,而跟在后头的三哥裴秋丰:“…………” 他望着前面的四弟五妹,唇角一抽抽,但转念一想,又咽了咽嗓子,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三哥: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我不说。 …… 裴家兄妹离开后,沈豫林怔忡在原地。 如果说,他此前可以把裴韶音的冷漠怠慢当做欲擒故纵,当做她是改弦易辙,想要换一个招数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现在,他却无法再这么自欺欺人。 然而心底像是缺了一大角。 这可能就是人的劣根性,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而他,哪怕是厌烦裴五,不喜欢裴五,但是因为裴五心悦他,他心底似乎有个潜意识。 即便不喜欢,也把裴五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是他的所有物。 未必是珍视,就像是一条狗常年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疯跑,而这跟着跟着、跑着跑着,就成了一种习惯,也成为他肆无忌惮的底气。 他知道无论怎么撵,都撵不走,甚至刻意刁难、言辞羞辱,她也不要脸。 他可以变着法的故意刁难她,她从不会生他的气。 因为她贱! 而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肯回头,只要自己施舍似地看上她一眼,她就会撒着欢地跑过来,冲着他摇尾乞怜。 然而这一次。 她走了,潇洒干脆,截断过往。 这还是沈豫林头一回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而以前从来都是他先走,她会含情脉脉地注视他,直至他身影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 “呵呵。” 讥诮又邪魅的浅笑,很有宴二爷的个人风格。 沈宴之黑衣墨发,俊美无俦。 他身似修竹,轻佻地瞟了一眼沈豫林,突然甩出手里拎着的中药包,砸在沈豫林脸上,也打断了沈豫林的怔忡和失神。 “宴二哥?” 沈豫林平白挨了一下子,他心里很气恼,但顾忌着沈宴之的身份,又不敢发作出来,只能忍着,憋得他自己脸色青紫,险些闷出内伤来。 容颜俊美的沈宴之眉眼张扬,他盛烈如火,又好似春娇明媚。 他肆无忌惮地奚落道: “你这人也是有趣,此前对音姐儿无感,却吃她的、拿她的,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这叫吃软饭的小白脸啊!” 他哼笑一声,看沈豫林的眼神不乏轻鄙。 沈豫林是吴山村沈家二房的儿子,但沈家重女轻男,其实也不单单沈家如此,重女轻男是女尊常态。 别人都在夸,说沈豫林是如何能干、又是如何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小老板,在村子里经营了一家杂货铺子,连带着村里沈家提起他都倍感增光。 可做买卖也是需要钱财的,他本金又是从何而来的? 正文 第55章 55:你得叫我宴二爷 沈家重女轻男,孩子又多,儿子全是赔钱货,自然不可能拿出钱财倒贴沈豫林。 所以其实沈豫林那个杂货铺子,是因为裴小五心悦他,是裴小五在裴家日天日地,作威作福,甚至还曾往房梁上甩过一根绳子假装要上吊,这才迫使裴家兄弟们就范。 裴家日子过得苦,是吴山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别人都说这是因为裴母和裴小五败家,花钱大手大脚。 但女人败家是常态。 所以就又有人说,这是因为裴家兄弟养不起家,是‘春夏秋冬’这哥四个太没本事。 但想当年裴家也曾富裕过。 若不是裴小五胳膊肘向外拐,像个吸血鬼蝗虫,拿她自己家的贴补外人,而裴老娘又偏心裴小五……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个烂事,裴家早就已经搬出吴山村了,更不必再守着这穷山恶水。 沈豫林脸色丕变。 “宴二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作甚如此污蔑我!?” 沈宴之又哼一声。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除了你那个杂货铺子,你以前在外头惹了事,差一点闹上衙门,你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是裴小五逼着裴春耕拿出一大笔银子,帮你和事主私了。” “所以我就说,你这人是真怪。” “从来只有女人花咱们男人的,而你花着女人的,用着女人的,不但心安理得,还一副嫌弃人家裴五的模样,你说你又是在闹哪样?” 沈宴之哈地一声,但神色冷了下来。 像他这种人,当薄唇一弯,便是嬉笑怒骂,浪荡不羁,一股子落拓潇洒。 可若是抹平他玩世不恭的笑面,当他沉静之时,冷若冰霜,黑眸好似晕开一抹墨染,神色却锐利如刀。 一身冷邪的妖色,摄人心魂,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且。” 沈宴之再次开口: “往后休再与我拉关系。什么宴二哥?便是邺城沈府也没人敢这般称呼我沈宴之。按理你是我侄甥辈的,得尊称我一句宴二爷。” “能听明白么?” “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在外面扯我大旗,顶着我的旗号在城里牟利,你也休怪我心狠。” “毕竟我沈宴之这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何况你也不过是沈府远亲,往后再行事,你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再算算你到底有几条命可够我杀!” 说完这番话,宴二爷长袖一甩。 他柔韧又笔直的背脊,依旧美若三尺青锋,是浑然天成的傲气,却也像游弋在尘世外,像这三千红尘的过客…… 直至出了吴山村,宴二爷翻身上马。 他眉梢一挑,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春耕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算算时日似乎也差不多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光,好似晨曦细碎,清辉灼人。 他与裴家其他人不熟,但裴家的长子大哥裴春耕,却是他的老相识,两人私底下没少打交道。 宴二爷摸了摸下巴,他像是在自忖。又倏地想起裴韶音,心道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正文 第56章 56:裴小五是傻帽吗 以前道听途说,以为这人是个蠢的,但最近这两次相处,却发现,对方气质清雅,有智慧,更有快刀斩乱麻的果敢和干脆…… 可怎的以前竟然看上沈豫林那种偷奸耍滑的腌臜玩意儿? 也真是奇了。 …… 韶音是被四哥抱回来的。 她走进灶房洗了一把手,正准备洗菜切菜,却见四哥抬起手一挡。 韶音一脸疑惑地看向清隽温润的裴冬藏:“四哥?” 裴冬藏笑道:“音音是女子,怎能做粗活?你想吃什么,四哥帮你弄。” 韶音:“你身体好点了?” 裴冬藏笑着颔首,之前韶音给他熬了一贴汤药,很是对症,他本是汹涌扩散的信香已经内敛了不少。 如不出意外,大概再过一日,等信香完全收敛,他这信期便算是过了。 得到四哥的准确答复,韶音身子一垮,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一派散漫,乐得清闲。 “行呀,那我说,你做。” 她决定负责指导。 弯腰抱起一个小马扎,自己挪到灶房外乖乖坐好。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抽油烟机,农家土灶生火做饭累人不说,油烟还贼大,她怕熏得慌。 裴冬藏轻笑一声,眼底渗出的柔色令他看着真实几分,不再如初见虚幻缥缈。 但韶音知道,如她四哥这种人,最擅长遮掩。 他内心真正的感触,没准只有他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这是典型的外温内冷,看似笑着,但心思疏凉。 …… 宴二爷毒舌炮轰沈豫林的那番话,很快就传入韶音的耳中。 毕竟古代娱乐少,东家长西家短,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算是大伙为数不多的消遣。 韶音一脸意外。 “咦?” 她书穿后继承裴小五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不完整,就比如她弄不懂,有四位哥哥珠玉在前,怎么裴小五竟然看上沈豫林那个瓦砾? 无论姿色,气质,度量……反正沈豫林就是比不上裴家。 她一脸微妙:“原来他还花过‘我’的钱?” 韶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向她四哥。 裴冬藏轻吟浅笑,像自说自话似的,娓娓道来。 “三年前,有一天你从外面回来,突然和娘说,你想让沈家二房的林哥儿做你未来的夫。” 韶音眉梢一挑。 裴冬藏微微一笑,一边做着手边的工作,一边继续道: “那之后,你突然就对沈豫林很上心。沈豫林那时没现在这么好看,他家重女轻男,孩子又多,他在家里不受宠,瘦的像是皮包骨。” “他没吃的,你就拿家里的粮食接济他,他衣不蔽体没穿的,你就拿大哥他们的衣裳援助他。” “两年前他突然想开一家杂货铺子,但手头无银,于是你又再次为他分忧解难。” “再之后他去城里进货,与一名娘子起冲突,被那位娘子告上官府。他挨了一顿板子,衙门本想对他判刑,但他想私了。” 裴冬藏眼色一深,像是深觉以前那些事有趣。 他薄唇一弯。 “于是,你又帮他拿出一大笔钱,他得以脱罪,你对他很是不错。” 韶音:“………” 裴小五是傻帽吗? 正文 第57章 57: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裴韶音问: “按四哥的意思,我帮了沈豫林很多,那他呢?他可曾开口求我?是明着让我帮忙的,还是暗着引导我掏心掏肺的?” 以前的裴五几乎是任沈豫林予取予求的。 裴冬藏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开心些。 “你对他那么热诚,就算他不说,你也会帮他,你一心盼他过得好。” 只要沈豫林过得好,甭提是委屈裴家这些人,就算是委屈裴小五自己,令裴小五自己缺吃短穿,她也是舍得的。 韶音扬了扬眉:“那看来他还算是挺有心机的。” 她欷歔着:“我错了,之前好歹为他留几分颜面。” 但这人不配要脸。 一方面自诩君子,做出一副对竹姐儿季雨竹情根深种的模样,另一方面又吊着裴小五,让裴小五为他肝脑涂地。 韶音‘哈’地一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儿,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每见一回都反感。 像沈豫林这种人,大概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韶音‘噫’地一声,咧了咧嘴。 裴冬藏瞧她一眼,拿起一张帕子擦干净自己沾了水的手,然后在她头上轻轻一揉。 “音音。” “嗯?” “以后离他远点。” “好的!” 四哥继续微笑:“珍惜眼前人,多看看身边的。” 韶音:??? 裴冬藏收回手,神色自然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别再让家里为你寒了心。” 但背对着韶音,他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指腹,回想她长发柔软光滑的触感,眼底的笑意好似加深了一些。 韶音哼了一声。 “那当然,胳膊肘向外拐真心要不得,我这个人呢,不是我自夸,但我其实还满顾家的。” 裴冬藏笑:“顾家就好。” 如此一来,等时日久了,她顾着顾着,没准就…… 裴冬藏眉翼舒展,笑容越显温柔。 …… 当夜。 “四冬你怎么回事?” 裴秋丰都已经忍一天了,今日四冬怪怪的,而且他对小五的态度很不一般。 四冬这人最爱干净,大抵是洁癖的。 反倒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二哥比较邋遢,以前便是兄弟们之间,如无必要,四冬也总是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但今日他抱了小五,第一次勉强能解释,毕竟小五当时吐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濒死之相。 可按四冬那看似温柔实则凉薄的冷血心性,裴秋丰实在是很怀疑。 如果搁在以前,恐怕小五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而接下来。 四冬鬼鬼祟祟地牵人家的小手,小五靠在四冬身上,也没见四冬闪开,甚至后来四冬还主动抱小五回家? 裴秋丰感觉,要么是自己睡觉没睡醒,要么就是这个世界魔幻了,再不然就是他家四冬被人调包了? 正在炕上铺被褥的裴冬藏回眸一笑,却笑得有些疏淡。 “三哥。” “啊?” “我要她。” 裴秋丰:??? 活像是一副雷劈的表情。 他一副有听没懂的表情,抠了抠耳朵,才满头雾水道:“什么叫做你要她?你要小五?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正文 第58章 58:裴冬藏:“我想做她的夫” 裴冬藏垂下长睫,神色静谧,却又像是透着点疏懒。 “我要她,她是我们兄弟的童养妻,无论她是否愿意娶我们,按照娘的意思,我们这一辈子都得和她绑定在一起,更何况……” “她很好,我想做她的夫。” 那个人让他留恋。 山林中绝望之际的一抹光,她像人世间唯一的亮色,那份温暖扣人心弦,也像是掺了罂粟的蜜糖,一旦尝过,就会上瘾,就想一尝再尝。 如不曾体会,他便不知这世间也有如此动人的温暖,有如此叫他着迷的甜蜜。 可既然已经体会过了,并且还发现自己很喜欢她那份温暖甜蜜,他就会想方设法的拼死攥住,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他从不是温润的人。 他内心里藏着的,大概是蛇蝎,是侵占,是掠夺,是任何危险的,凶恶的,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雄狮虎豹。 裴秋丰一哽,对此不知说什么是好。 但试想一下小五和四冬在一起的可能性,两人一个清冷妖冶,一个温雅隽秀,竟然还满登对的? 而且这两人神韵上,似乎也有点相似。 尤其是当他们清凌凌地看人时,那眼底的漠然,淡雅,凉薄,疏冷,几乎是如出一撤的。 裴秋丰思来想去:“算了,你也是个大孩子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但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契,你自己考虑好,免得未来再后悔。” 大孩子? 裴冬藏哑然失笑,却神色幽深地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悔。如是苦果,我也认了。” 裴秋丰欲言又止。 别人都说裴秋丰性格不好,就如他这个名儿,像是一头秋老虎,脾气是出了名的燥。 但裴秋丰却觉得,四弟看似像个温和好脾气,其实却是个狠茬儿。 不撞南墙不罢休,就算撞穿了南墙也绝不愿回头。 纵使碰出一身伤,可只要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无人能阻。 像他四弟裴冬藏这样的人,从不缺果断,执拗又倔强,是个天生的犟种,又怎么可能真如外表温润如玉。 他唯一的弱项,是怕茫然,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而一旦内心有了执念,就算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就算跪着爬着,他也会坚定又执着地向着目标稳步前进…… …… 翌日。 “音姐儿,我求求您了!” 一大清早,哭夭声吵醒了睡意朦胧的裴韶音。 韶音揉了揉脖子,感觉农家土炕睡得不舒服,她打了个哈欠,这才慢吞吞的穿戴整齐。 等她推门而出时,就见吴洪兰他男人跪在自家院子外。 她三哥裴秋丰手里拎着一把木头柄的铁斧子,四哥裴冬藏面若冠玉,一派清浅,眼底却泄出几抹凉薄的寒光。 “音音?” 听见韶音这边的动静,裴冬藏循声看来,眼底的寒凉冷色瞬间融化,变成温柔似水,如月皎洁。 他迎了过来,身上清冷的信香已完全收敛,唯有凑得近一些,才能闻见这份沁凉的体香。 “那个。” 韶音冲着吴洪兰她男人扬了扬下巴颏。 她慵懒娇媚,似随口一问:“怎么回事?” 正文 第59章 59:与我何干 裴冬藏拿起一张干净的帕子,蘸了水,又拧干,然后叠成小方块。 他攥着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白皙娇嫩的脸颊:“不妨事,别多心,有三哥在呢,让他处理。” 背对两人这边,拎着一把斧头杀气腾腾的裴三哥:“………” 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 四冬可真会巧使唤人! “走,音音,我熬了一锅菜粥,你帮四哥尝尝味道,如果不好我再改进。” 裴冬藏神色极自然地牵起裴韶音的手。 韶音也没多想,懒洋洋地收回看向院外的视线,她被四哥领着,走进了位于裴家大院正中间的堂屋。 等四哥把早膳摆整齐,她安然落座。 因着门户大敞,她正好可以看见院外发生的情景,也能听得见声音。 她一边吃着四哥为她准备的爱心早餐,一边好整以暇,像看戏似的望着三哥那边。 “滚!” 裴秋丰出言呵斥,同时手腕一翻,手里的斧头抡了起来,咣地一声劈在不远处的木头墩子上。 吴家男人脸上一僵,脸色也在此时白了几度,似乎在因裴秋丰的暴躁脾气心惊肉跳。 但他攥了攥拳,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说: “秋哥儿,我求求你了,你我同为男子,你让你家音姐儿帮一帮我。” “我妻主阿兰已在祠堂那边罚站了一整夜,天色不好,我看今日没准得下雨,若她淋了雨生病……” “秋哥儿,你与我们同在吴山村,大家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何不能留一丝余裕?” 裴秋丰豪爽又霸气,但此刻他黑眸似隼,像是能钉穿了吴家男人。 “你助纣为虐,帮着她迫害我家四冬时,你怎就没想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裴秋丰又怒哼一声。 “你在这里哀求,却又可知?一旦她得逞,我四弟被她污了身子,轻则名声尽毁,重则浸猪笼,而就算侥幸逃过一死,却也结了契。等待我家四冬的,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道理全是你在说!对你不利,你就立即跑来我家门口哭夭求情,可吴洪兰欺辱我家四冬时,怎不见你为四冬求过情!” 裴秋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责问的吴家男人喉咙发堵,哑口无言。 吴家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一副愁情万种的模样。 他看向堂屋里的裴韶音,见韶音坐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前,正抓着一支木汤匙舀起一勺菜粥,小嘴呼了呼,吹散上面的热气。 “音姐儿,我给您磕头了!您看可行?” 吴家男人做出一副凄楚模样,他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没什么化解不开的恩怨,您就放过我家妻主吧,为她在宗族那边美言几句,行吗?” 一个家庭以女人为单位,女人是家中的主事者,无论男人是否能干,但在家里必须听女人的。 所以只要裴韶音肯松口,裴秋丰他们意愿如何并不重要,就算不满也得忍着,只能听从裴韶音的意思。 韶音喝了一口香香的菜粥,心道四哥厨艺进步如神。 她瞟了一眼院子外,云淡风轻,很是镇定。 她问:“求我作甚?你们男人间的事儿,与我何干?” 正文 第60章 60:假设,韶音她没有书穿 她说完,便放下木汤匙,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削肩如素,腰肢似柳,不盈一握。 她美背挺得笔直,但神色夹杂轻佻。 “我三哥因你一条绳子双手磨得皮开肉绽,我四哥更是那般惊险,她吴洪兰也不过是罚站,又没掉块肉,你们便坐不住了?” “这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 她哼地一声,像在嘲笑。 这时在旁伺候她用膳的四哥裴冬藏,拿起被她放下的小木勺,温柔但又不容置喙地塞进她手心,并且为她夹了一些咸萝卜腌制而成的小菜。 韶音眉梢一挑,冲着四哥笑一下,之前那股子讥诮似乎收了回来。 她像是漫不经心,对着跪在院外的吴家男人说: “你呢,要是闲着没事,就哪来的,回哪去。” “这依我看,我三哥到底还是仁慈些,你这么无耻不要脸,他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损骂你几句。” “但如果换做我,我肯定一棍子抽过去,再不然一板锹拍过去,总归是先揍一顿出出气。等揍完了,气也出够了,再视我心情而定,看是否要与你言说。” 她夹了一些小咸菜,又抓着小木勺喝了一口粥,眸子里盈动着清冷的笑意。 看似娇慵,看似温柔,却又像极了深冬寒雪。 “正是此理。” 四哥裴冬藏笑着为她添了一些粥,同时还夹起一只玉米面的窝窝头搁在她面前的吃碟中。 韶音又笑了,赞赏地看了一眼她四哥。 也不过就一二日的时间,她俩之间倒是培养出几分默契。 吴家男人面如死灰,像不敢置信裴家小五竟如此冷血? 他今日来求,未必是为了吴洪兰,更大原因是为了他自己。 男人是女人的出气筒,这些事情在无雁国很普遍,所以男人为自家女人做打算,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做谋划。 免得女人不开心,对着他拳打脚踢。 吴家男人攥着拳,他咬牙道:“音姐儿,只要您肯冰释前嫌,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您了!” 韶音叹气,这人怎么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听不懂人话吗? 即便危机遏制在萌芽前,但她完全可以猜得到。 假设,她裴韶音没有书穿。 那一日吴洪兰偷走四哥,三哥急的团团转,却毫无四哥踪迹线索的头绪。 所以三哥找不到四哥,没准吴洪兰真就得逞了。 她对四哥的性格也算是有几分把握。 就算当真失身于吴洪兰,他也绝不可能屈就下嫁。 以四哥当时的性子,对人世没多少眷恋,甚至还是厌世的。 最终大概会一时想不开,走上一条绝路,厌恶他自己这具被玷污的身体,从心眼儿里认为他自己肮脏,从而对他自身这个存在产生痛恨。 而就算侥幸没死,以四哥心里的阴影面积,也肯定会黑化成魔鬼…… 其实很多事都是环环相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比如四哥遭了难,三哥又岂会置之不理? 依三哥的暴脾气,保不准会直接抄起一把菜刀宰了吴洪兰。 但因信香压制,这事操作性不大。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吴洪兰利用信香压制三哥,而谋杀女子,在这女尊男卑的无雁国绝对是死罪,甚至很有可能被判一个凌迟处死…… 正文 第61章 61:听不懂人话的东西 毕竟二哥就是个例子,可视作前车之鉴。 也不过是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就差点惹上一个秋后问斩的杀头大罪。 因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裴家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这么一想,如果裴韶音没有书穿,那后果可真是太太严重了! 毕竟裴小五和她是不一样的。 生父为救裴母而死,没了唯一的血亲,也因此怨恨裴家。 她只会在裴家遭殃的时候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却绝不会伸出手援救。 韶音食指轻叩桌面,敲出一连串‘笃笃笃’的声音。 如果熟悉她性格,就能从她这个小动作看出,她便是表面云淡风轻,但此刻已有些不耐。 她正欲起身,但…… “听不懂人话的东西,都已经说了,让你滚!” 裴三哥一脚踹在吴家男人身上,把人踹了个跟斗,同时声色俱厉道:“你少在这惹我家小五不高兴,人话你若听不懂,那就别怪我揍你!” 开什么玩笑? 就算不看在四弟裴冬藏的面子上,小五也是他们兄弟的妹妹。 即便是养女,不是亲生的,但老娘外出之前曾叮咛,让他们照顾好小五。 何况裴秋丰对目前这个小五十分满意,觉得小五挺好的。 再者,四弟裴冬藏内定小五,想让小五做他妻主,想嫁小五为夫。 总之方方面面,综合来看,无论于情于理,裴秋丰都不能容忍一个外人在这里给小五添堵。 万一小五不开心了,万一小五变回以前的小五,那…… 总之危机必须扼杀于萌芽! 还是现在的小五好,最好永远也别变,而若是小五好,他就对小五更好! 让小五舍不得变回去! 裴秋丰如此坚定地在内心里立誓。 吴家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阴。 他都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了,这裴家还想他怎样? 姓裴的当真就这么铁石心肠? 他越想越是不忿,越想越是屈辱,但碍于裴家有裴小五坐镇,裴秋丰又是一个厉害的,以前常年在山上干那种白刀子进血刀子出的杀生之事,他此刻是实在不敢惹裴家。 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 吴家男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一脸忧伤地爬起来。 他深深地望了裴家一眼,旋即一脸愁郁地转身走人。 裴秋丰狠啐一口,旋即咣当一下,暴力关上自家院子的大门。 “一天两天没个消停时候,好事便宜全被他们占了,都咋想的?” 裴秋丰嘀嘀咕咕,脸上就差没写上一行字——老子我不爽,十分不爽! 韶音噗地一声,心道她三哥还真是有趣。 三哥有时憨憨的,像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但似乎又有点幼稚。 尤其是他时不时蹦出三两句吐槽,再配上那高大魁梧的体格,总是能戳中她神秘的笑点儿。 “笑个屁!” 裴秋丰翻了个白眼,本能地怼了裴韶音一句。 以前他和裴小五相看两相厌。但怼完之后又尴尬地抓抓头,心烦意乱,满脸不自在。 哎,这张嘴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偷摸地瞄了一眼裴韶音。心道:没生气吧? 那……那要是生气了,他就帮她烤一个地瓜,能原谅他吗? 正文 第62章 62:他,雍容大气,沉稳尊贵 裴秋丰心想,小五这样挺好的,他也有意和平相处,不是故意怼人的。 就是……习惯了。 以前一直是这个态度,小五突然变了,可他还没有适应,于是变成一个漏嘴子,下意识地想怼她,但其实他真的没恶意。 裴秋丰抿了抿嘴,心道这不行,这不好。 四冬对小五有那份心,不见得是情爱,但可能是欣赏,觉得小五特殊,对小五有好感,追求小五身上的某种‘好’。 但总之没准小五未来是他四弟的妻主,他得尽快收敛自己这个臭脾气。免得万一哪天惹小五生气…… 裴秋丰又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垂眸浅笑的裴冬藏。 心想:小五生气不可怕,顶多也就张牙舞爪地吱哇乱叫,但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就比如他四弟! 这人一旦气急了,是真的啥事都能干出来! 一旦四冬真正发火,就算是当人三哥的裴秋丰也得犯怂。 …… 韶音不知,她三哥明明是个糙汉子,但居然有颗水晶似的玻璃小心肝,而且内心戏还贼多。 总之又过了一天。 被罚站两天两夜的吴洪兰被她男人背了回去,不过韶音却听说,这两日内,其实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吴洪兰就席地而坐,再不然就是躺着,吃的喝的也从没少过。 她男人按时按点地给她送饭,她这哪像是惩罚,更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天为被、地为床,依然像个祖宗似的享受男人的伺候。 韶音眼底闪过一抹清冷寒芒,她单手托腮,清浅一笑…… …… …… 因为四哥裴冬藏的信期已经结束,三哥裴秋丰就坐不住了。 他带上自制的弓箭,在腿上绑了一把短刀,然后又拿上一些工具,顺着村外的索桥往外走,他进山里打猎去了。 看运气好坏,运气好的话当天就回来,运气不好就得在山里多住几天,毕竟他算是一名猎户,主要是以打猎为生的。 而同一时间,山下的邺城十里外。 这是一辆马车。 一名英俊男子雍容大气,他五官如削,深邃立体,一袭玄衣穿出尊贵不凡的气质来,满是一副沉稳华贵的魅力。 而漆黑的眼眸宛若子夜,更是犹如古井无波,衬得男人深不可测。 “主子,东西都为您准备好了。” 马车停在官道旁边,一名小厮点头哈腰地冲着马车内的男人见礼,而后捧起一件镶着土黄补丁的粗布麻衣。 男人随意地瞟了一眼,冷淡地‘嗯’上一声。 他遥望着天色一派沉吟。 此次离家已有半年,也不知家中如何…… 男人按了按眉心,似乎这阵子遇上不少烦心事,也为这些烦心事耗了不少神。 等男人换上粗布麻衣后,他掀开马车的帘子下了车,举手投足皆是深沉稳重。 看似有些寡言,但此刻掩掉自己一身雍容华丽,也收敛了过于威慑的气势,好似璞玉蒙尘,极力地消减自身存在感。 然而英俊立体的深邃五官,高大伟岸的挺拔体格,极完美的身材比例,依然彰显着惊人的俊色…… 邺城,东三大街。 这是一家玉器坊,名叫‘朱翠阁’。 正文 第63章 63:玉器坊,朱翠阁 从外面看,这家玉器坊像是一座高塔朱楼,而外围耸立着厚重的围墙,隔绝外界的窥探,并且还安排了不少人巡逻。 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森严。 恁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裴春耕走进朱翠阁,看门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连忙收回视线,实则心里正在火热。 主子回来了! 可真是太好了! 简直要喜极而泣啊! 等裴春耕走进玉器坊后,一名管事连忙迎了过来。 “主子,这是本季度账本,还有这个,是最近这几个月,您家中发生的事情。” 裴春耕拿起卷宗,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他倏地蹙了一下眉。 管事觑了一眼裴春耕的脸色,也摸不准这人心情如何。 主子外出这阵子,其实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吴山村那边。 就比如裴韶音书穿那日。 韶音以为如果她没有提供线索,没有及时出面,没准吴洪兰就得逞了,没准四哥得被吴洪兰糟蹋。 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书穿了,但问题是她没看过这本书,对这本书少数几分浅显的了解,也全是从她表妹那个小话痨口中听来的。 因此她不知,即便她没有书穿,裴冬藏也不至于失贞,会被大哥裴春耕暗中安排的人手救下。可一旦要是那样,怕是有些事,就瞒不住了。 所以裴春耕曾下令,如无必要,按兵不动。他那些人只会在最后关头才出面。 人世苦海走一遭,众生皆有各自的历练。可他情愿背负所有苦,只为捍卫后方的乐园。 管事小心地清了清嗓子,才怀揣忐忑地请示。 “主子?另外就是墨云居那边,您二弟那边,咱们当真不参与?当真……不插手?” 裴春耕合上卷宗,“不必。” 他唇线锋利,看似如山川般巍然的男子,世人见他,首先要敬畏他身上那份厚重沉稳的气势,如泰山压顶,无端端地便能令人心生压力。 反而是他本身的俊色,在这份喧宾夺主的气质之下,反而不那么出众,易使人忽略。 裴春耕抿了一口茶,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想起此次外出所遇见的那些腥风血雨,他不禁蹙了一下眉。 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能护得了一时,但护不了一世,当他可以掌握全况时,他可以营造一个避风港,让他下边的弟弟们继续过他们自己的日子,也省的他们和他一起以身涉险。 可…… 裴春耕攥了攥指尖,半晌无言。 良久。 “准备十两银子。” 管事一怔:“可五姑娘那边?不是已改变主意?” 管事指的是裴小五打算卖了四冬换十两银子,以及裴韶音曾当众宣告她对沈豫林无感,不再心悦沈豫林这件事。 吴山村处处布满主子的眼线,而村内的风吹草动,更是瞒不过主子的耳目。 这些年一直如此,无论大事小情,主子总能第一时间掌握,并从而做出应变的决策。 裴春耕神色漠然,仅吐出四个字:“有备无患。” 小五那人早就被娘养娇了,他曾反对,但反对无效。 正文 第64章 64:要我老命了,玩这么狠的吗 提起他那个亲娘,就算是沉稳如裴春耕,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至于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朱翠阁管事,则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再不敢多言。 …… 吴山村。 今日一大清早,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家里只有韶音一个人,三哥上山打猎,四哥起大早出诊。 韶音觉得,生活艰辛,世道险恶,真有点担心她那些哥哥们。 于是她抱了一大堆之前进城买回来的药材,在为自己煎了一贴滋补的方子后,就又开始忙了开来。 她时不时地笑一声,有点阴险,有点狡黠,手上的动作却飞快,几乎没多久就弄出了一大包毒粉…… 另一头。 吴山村内,一户民居。 清隽雅润的裴冬藏背起他木头做的医药箱,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 “并无大碍,但近些日子不易下地,需以静养为主。” 裴冬藏留下几句医嘱,转身出门。 倏地步履一顿,眸中好似掠过一抹冷华。 他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正在跟踪自己。 步伐一转,笔直地顺着茶山往上走…… 暗中有人跟着他。 吴洪兰愣了半晌,突然目光火热,心想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有过之前的前车之鉴,在村子里吴洪兰不敢下手。 时至今日,就算是个傻子也得明白,裴小五那人牙尖嘴利不好相与,那是一个顶厉害的。 但眼下裴冬藏上了山,只要信香释放出来,管他愿不愿,都只能由着她,任她予取予求。 这一回吴洪兰心想,等生米煮成熟饭,裴冬藏便是不从也得从,只能下嫁她为夫。 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啧。” 这是一名少女,身着翠色的衣裳,她梳着歪辫子,手里抓着一颗青果大口大口地啃着。 “这姓吴的烦不烦,又来?” 少女名叫翠柳,她小手往后一抛,舍弃了果核,之后足尖一点,提气跃了十来米,然后又借着地势隐匿了身形。 “主子他四弟是不是脑子有坑?这心可真大!明明前不久还曾差点被这个姓吴的玷污,他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他上山干啥?” 翠柳狠狠翻了个白眼,还撇了撇嘴,心想英明神武的主子怎有这种蠢弟弟?不但裴冬藏蠢,老二裴夏耘、老三裴秋丰,也全是蠢的。 “啧。” 翠柳心想,没准裴家的心眼全长在主子一个人身上了,这么一想陡然有点同情主子这些弟弟们。 这着实是,蠢啊,笨啊,傻啊,缺心眼啊! 同样都是人,可咋就区别这么大咧? 但想是这么想,翠柳足尖一点,远远地跟着吴洪兰。 裴冬藏走走停停,在茶山上采了些茶叶。 他垂眸笑出一副温柔静谧的模样。 等采完了春季的野山茶,他这才背着医药箱顺着另一条道往回走。 吴洪兰急匆匆地追赶裴冬藏,但就在路过一棵茶树时,她脑子突然晕乎了一下。 但也没在意。 她继续追着裴冬藏往前跑。 翠柳跟在吴洪兰后头,她足尖一点,正要跟上吴洪兰,但突然神色一变。 “我去!要我老命了,玩这么狠的吗?” 正文 第65章 65:韶音:“我看破不说破,人艰不拆” 翠柳瞪了瞪眼,她像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撒丫子赶紧逃下山。 他娘的裴冬藏! 错了错了,本姑娘错了,主子那种人英明神武德高智伟,身为主子的弟弟,这裴冬藏又怎么可能真是一个蠢的? 这是狠人啊! 杀人不见血,阴死人不偿命的! 翠柳脸色发苦。 而这时‘嗷呜’一声,有猛兽顺着气息追了过来,翠柳拔腿狂奔的更快了,活像是火烧屁股,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儿。 至于山里的吴洪兰,脸上也是一慌,但是晚了。 一匹头狼狂奔而来,后方还有十几头狼群…… 不过,大抵是命不该绝。 就在吴洪兰遭遇群狼围攻时,她遇见了…… …… 韶音听见院外传来的动静,她从屋里跑出来。 看见四哥手里抓着一把野山茶从外面回来。 她眉梢一挑,然后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啧啧称奇地看着她四哥,然后原地踱着步,绕着四哥转上两圈。 她小鼻尖很可爱地一嗅一嗅的,末了,她眉眼一弯,笑得竟像是有几分开心,又或者是‘安心’? 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现,故作无知说:“我刚吃完午饭,剩下的在锅子里热着呢,你忙活一上午,快去吃一口。” 裴冬藏温润一笑,清冷无欲的外表好似掺了一两抹无辜。 好似他依然干干净净的,好似之前在山上阴人的人不是他。 而韶音则是心照不宣。 看破不说破,人艰不拆呀! 当天下午,有几个茶农遍体鳞伤地扛着一个血人从茶山回来。 这血人正是吴洪兰。 她已昏迷不醒,因为在山里遇见群狼围攻,她被头狼恶狠狠地撕扯下一条手臂,伤口处血流如注,大腿,前胸、后背,也有不少伤。 要不是因为这几个茶农正好收工,回家路上遇见了被狼群包围的吴洪兰,没准吴洪兰今日就得葬身于群狼的口腹中! “快快快,冬哥儿呢?快喊他过来,吴娘子被狼咬了,人快不行了!” 裴冬藏是吴山村的村大夫,村里也只有他这么一个能给人看病治伤的。 然而等人赶到裴家时,却发现裴家门户紧闭。 裴家没人。 他们扑了一个空。 等几经打听之后才得知。 “冬哥儿?他用完午饭就背着裴小五下山了!说是要去找他二哥?” “这可如何是好?吴娘子伤的太重了,可茶山又不是猎山,茶山怎么有狼?” 大伙七嘴八舌。 吴洪兰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他男人看着吴洪兰的惨样,顿时脸色一白,简直像是天塌了。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背起吴洪兰匆匆往村外跑。 裴冬藏没在村子里,那就只能下山,去邺城找大夫! 吴洪兰他男人脸色发紧。 他对吴洪兰谈不上多爱,这世道,爱是奢侈的,是昂贵的,是无价的,也是稀奇罕见的。 可如果吴洪兰死了,吴洪兰是他的妻主,他们两个已经结了契,未来每个月必来一次的信期,他又要如何熬过去? 而若是殉葬…… 不,他还不想死,他不想死! 吴家男人心慌意乱,他背着吴洪兰跑得更快了,生怕自己走慢一些,就耽误了抢救…… —— 书友群,537360958。 正文 第66章 66: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从山上下来。 韶音两只胳膊搂着四哥的脖子,她趴在四哥背上,悠哉悠哉地晃悠着小脚丫。 裴冬藏唇角噙着一抹笑,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他最近发现生活似乎也满不错的。 心里越来越踏实,不像以前一颗心总是悬着,就算活着,但也活的太虚无了,总有一种脚踩不着地的感觉,甚至觉得这人生特无聊,特没意思,活得很无趣。 可突然之间,好似笼罩面前的迷雾全都散开了,有阳光穿透他心底。 他眸子里的柔色微微加深了些许,同时双手微微一用力,勾着韶音的腿弯,把人背的更稳了。 “累不累?” 韶音揪了揪四哥的耳朵。 裴冬藏笑着摇摇头,“不累。” 别看他一副清隽温润的模样,看起来不如三哥壮实,可他好歹是一名大夫。 从前上山采药,翻山越岭,体力还是有的,须知一些罕见的药材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他自身本事其实不俗,这方面并不逊色于三哥。 他顶多是看着不如三哥健壮,算是内秀的类型,力量全藏在温润的皮囊下,外人不易窥出他深浅。 既然他不累,韶音也就没从他背上下去,她得承认她是娇气的。 “等往后咱们有钱了,可以买一辆马车。” 从前出入皆是豪车代步,她这人的生活心态有时候很咸鱼,咋轻松咋来,咋舒服咋来,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 反正就是一条好享受的懒鱼。 裴冬藏轻轻应了一声,“好。” 音音想买马车,那就买。 至于银子? 裴冬藏笑意加深,似胸有成竹,眼底像有一抹精光稍纵即逝…… …… …… 抵达墨云居。 兄妹两人面对面。 裴冬藏说:“我得去朱翠阁一趟。” 大哥在玉器坊做工,细数下来已经足有半年没见过大哥。 韶音本想跟着,但裴冬藏轻笑。 “这次去没准会扑空,毕竟那地方值钱的玉器实在太多,未必能见得到大哥。” 韶音哦了一声:“好吧。” 然后反手就从腰带里抓出两个叠成三角模样的小纸包。 “这两个,一个是给你的,另外一个如果见到大哥,就给他。往后若是碰上麻烦,遇见危险之类的,直接把粉末洒出来既可。” 她这次进城也正是因为这个。 韶音以为,二哥裴夏耘是个老实人,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所以她是来送药粉的。 免得二哥在城里,她这边鞭长莫及。 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等她接到消息赶过来,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现在多操一点心,也好过真到了那一天再追悔莫及。 裴冬藏接过小药包,指尖一寸寸轻抚这两个三角似的小纸包,他笑得温柔又动人。 “音音。” “嗯?” “你对我们这么好,处处为我们考虑,我现在感觉,似乎无以为报。” 韶音哈了一声:“那以身相许如何?” 裴冬藏一怔。 韶音调皮地眨眨眼:“逗你呢,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去吧。我去见二哥,哪也不走,你一会来这里接我。” 她冲着四哥摆摆手,然后转身走进了墨云居。 正文 第67章 67:脸盲二哥:“我男为悦己者容” 她没看见,她身后四哥一副怔忡模样。 倏地笑声变低,嗓音也变得有几分沙哑。 像是噙着一种莫名的韵味。 “以身相许么?” 他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瑰丽的薄唇弯出一抹有些慵懒但又隽润的笑容。 眼底似有一簇星火在燃烧。 而他的心思,也在跃跃欲试…… …… “我是裴韶音,来找裴夏耘的,他是我二哥。” 进入墨云居后,韶音拦下一人,报出自己的大名。 而墨云居二楼,这是一间画室。 裴夏耘手执画笔专心作画。 他画的是一副山河图。 他这人画技超然,但有个毛病,他从不画女人,大概是因为一看女人就脸盲,欣赏不了女人们的美。 所以哪怕他能画山画水,画景画物,甚至能画男人们的俊色君子图,可唯独女人…… 画出来的大概是个四不像? 总之一团糟。 “夏哥儿,楼下来人了,是你家小五。” “音音?” 裴夏耘一脸迷糊地眨眨眼,然后反应过来,腾地一下起身,差点带翻身后的椅子。 他第一时间往外跑,但跑了两步又刹住脚。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污,满是墨汁晕染的痕迹。 他手背蹭了下脸颊,脸上也黑了一大片。 他急的团团转。 “玉哥儿?你那有干净衣裳吗?我的衣裳今早洗了,还没干呢。” 他就两件衣裳,早上洗了一件,身上这件又脏的厉害,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模样太糟了,不能这样见音音。 玉哥儿一愣,心道书呆子似的裴夏耘怎么突然开始注重起形象了? 他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 而且来的是裴家小五,以前裴小五一来,墨云居势必鸡飞狗跳,夏哥儿是个好脾气,不与裴小五计较,但也从不对裴小五上心。 玉哥儿愣归愣,但仍是抓起一件衣裳塞给裴夏耘。 他深知裴夏耘邋遢成性,于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得当心点呀,这可是我爹给我缝的新衣裳,我可一次没穿呢,别给我弄脏了弄坏了。” 裴夏耘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脏衣服沾满了墨迹,袖口还刮坏了一些,他确实是比较费衣服的。 裴夏耘神色羞赧,面对玉哥儿的殷殷叮咛,他点头如捣蒜,就差没发誓一定会原模原样地完璧归赵。 …… 墨云居楼下。 韶音坐在一把凳子上,心道大伙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 可能是裴小五以前太作了,大伙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但又有点好奇。 这份好奇,可能是因之前她为二哥上公堂,帮二哥洗刷冤屈这件事? 她镇定自若,旁人的打量她当没看见,怡然自得地安坐。 但可能她是一个天生的事故体质,因为…… “她就是裴家那个小五?叫裴韶音?” 一名身着黄色衣裳的少女,一脸轻鄙。 她横眉冷目地怒视裴韶音。 韶音气定神闲,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少女名叫沈凰月,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名少年。 少年跟在沈凰月后头。 他卑躬屈膝,小小声地回答道:“是的吧?刚才有人去楼上通知夏哥儿,奴曾听见有人唤过她的名……” 正文 第68章 68:你裴韶音,根本就不配 沈凰月冷笑。 “裴韶音!” 她倨傲而来,轻蔑鄙夷。 “我听说你不但是裴家养女,还是夏哥儿他们的童养妻?” “你就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银子,才肯离开夏哥儿?” 财大气粗的沈凰月一脸蔑视,打从心眼里看不上韶音。 韶音啼笑皆非:“来,晃晃脑子。” 沈凰月愣了下? 韶音道:“大海啊,全是水,快晃晃脑子,让我听个响儿。” 她眼地里满是讥诮。 感情这位是她二哥的桃花债? 鉴于她二哥脸盲,她有理由相信,肯定是沈凰月上赶着追求她二哥。 而她二哥,大抵是不解风情?毕竟是个书呆子。 沈凰月一恼:“你敢骂我?” 这姓裴的竟敢讽刺她脑子进水? 沈凰月怒不可遏,便想发作,但转瞬一想。 这裴韶音粗俗无礼,她真要是跟裴韶音一般计较,岂不是平白堕了她邺城沈府二小姐的身份? 沈凰月呵呵一声:“你这人可真不要脸。我听说你大字不识一个,你懂什么是书法吗?懂什么是丹青吗?夏哥儿才华横溢,你就像地底的烂泥,连给夏哥儿提鞋都不配!” “啧。” 韶音看向沈凰月。 “姑娘,人云亦云要不得,你怎就知道我文盲不识字,怎就知道我不谙书法不懂丹青?裴夏耘是我二哥,你说我不配,那你……就配了?” 韶音好整以暇。 墨云居这里,看热闹的着实不少。 大伙私底下交头接耳,冲着两人指指点点。 当然,鉴于此地的女人大多脾气暴,敢吱声的,多数都是来墨云居欣赏画作购买书法墨宝的女人们。 至于男人? 当然是能逃多远逃多远,一个个噤若寒蝉,像是生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有人说:“这个裴韶音我听说过,她是裴家小五,上头有四个哥哥,听说她是裴家收养的。” “墨云居的夏哥儿虽只是一名画师学徒而已,但曾有人说他才高八斗。” “咱们邺城沈府这位二小姐,听说心悦夏哥儿已久,而这个姓裴的,算是夏哥儿他们兄弟的童养妻。” “可怜呀,这人目不识丁,她和夏哥儿压根就不是一路人,照我看她还不如趁早收手,让夏哥儿嫁进沈府二姑娘为夫,还是沈二姑娘和夏哥儿更般配。” 沈凰月本来还有点生气,但此刻听见众人的七嘴八舌,她洋洋得意。 “裴韶音,你可敢与我一比!” 她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的样子像是在蔑视蝼蚁,好似裴韶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 “我说你大字不识一个,我说你不懂书法丹青,你牙尖嘴利,满口狡辩!既然与此,你可敢我一比?” “你我当众吟诗作赋,并且绘丹青一副,以书法提字!” “倘若你赢了,正好能为你自己正个名儿,而要是你输了,你也别再死缠着夏哥儿不放!” “什么童养妻?我呸!你裴韶音,根本就不配!” 韶音笑了。 “你这人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你想比试,我就必须和你比试?那我岂不是太掉价了?” “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如何,还不需旁人去评说。” 正文 第69章 69:我本将心向明月 沈凰月反倒更加鄙夷了。 “我看你就是不敢!” “哼,肚子里没二两墨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现在被我揭穿,你是不是很难堪?” “难堪就对了!” “像你这种人,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平白给人添麻烦!” 韶音‘哈’了一声,但讥诮更浓,笑意更冷。 “啧。” 她轻叹,旋即用仿佛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沈凰月。 “书法丹青什么的,我懒得和你比,咱们便不如以口言说,借此论道。” 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这个裴韶音可真敢,她竟然还真敢应啊?” “沈二姑娘毕竟是沈府出身,自幼受名师教导,她就算不比书法丹青,可单是吟诗作赋,她也不行啊!” “这泥腿子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她是不是忘了她自己是个土老帽?” “啧,她可真敢想啊!” “哈哈哈哈哈……” “那个,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吗?虽说这裴韶音出身不好,但人很靓啊,长得是真美……” “哼,长得美又能有什么用?她一个山里的,又不是咱们城里的,一股子穷酸味儿,一看就是小家子气……” 当众说纷纭时,沈凰月也轻蔑鄙夷地扬了扬唇。 “行!” 沈凰月说:“既你不敢比书法丹青,那便如你所愿,以言论道!” 但在沈凰月看来,裴韶音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 因为爱慕裴夏耘,沈凰月侧面了解了裴家很多事,其中就包括裴小五从未上过一天学堂,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 她今日定要让这个姓裴的出一个大丑,也好让这姓裴的知难而退! 如夏哥儿那样俊秀无双又才华横溢的美男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之匹配的! 沈凰月做出一副骄傲自矜的模样,同时眼底轻蔑更浓。 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裴韶音,看不起裴韶音。 韶音轻笑一记。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 “既如此,我便先出一题。” “沈姑娘可知《琵琶记》?” 韶音意味深长的。 沈凰月愣了愣,而其余人则惊讶开口。 “我的天,我还以为她也就是意思意思,她还真敢开口考校人家沈二姑娘?” “不过这《琵琶记》又是什么?” 有人惊奇,有人疑惑。 韶音胳膊肘搭在座椅扶手上,依旧一派娇懒,却又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和雍容。 像是生来优雅,天生高贵,生而便是尊不可攀的神祗。 好似九霄上的神,在嘲笑人世凡间的愚昧。 韶音眸中好似流光溢彩。 她戏谑着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便是《琵琶记》。” 众人一呆。 “这句子,妙啊!” “真没看出来,她竟然还真有点墨水?” “完了完了,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呢?” “这裴家的童养妻竟然还真有两把刷子?她不是没上过学堂吗?她不是不识字吗?” 显然是出乎意料的,众人一脸费解又新奇地看向裴韶音。 这一刻她俨然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而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 书友群,537360958。 正文 第70章 70:我又不是你娘,我不惯着你 韶音笑问: “沈姑娘可知这句诗词的含义?” 她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漫不经心说: “这意思是指——我本好意相对,你却无动于衷,毫不领情,是形容一个人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尊重。” 就好比今日这一出。 她怎么了? 她裴韶音是杀沈凰月她妈了,抢沈凰月她男人了,还是劫财劫色,干了对不起人的事儿? 这沈凰月一亮相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大肆羞辱,没事找事儿。 而她懒得与之相与,倒叫这个沈凰月变本加厉。 韶音这人对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其实更情愿与人为善。 永远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人,花开百朵,人有百种,今日的寒酸,可成明日的权贵,今日的低劣,也能成就明日的善义。 她做人自有一套。 而今日。 就好比‘我本将心向明月’。 彼此互相尊重,你客客气气,我也客客气气,这不好吗? 可这个沈凰月偏想踩她,偏想怼她,偏不走正道,这可不正是应了‘照沟渠’。 再通俗一点讲,就是没事也想找点事儿。 围观的众人为之一哽。 “这裴家的童养妻能耐啊!” “这是在文绉绉的反讽呢!” 韶音无视那些吃瓜群众。 她红唇一挑,笑得越发戏谑,越发娇慵,但目中神色也越发清冷。 “我再出一题,沈姑娘听好。”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此句名《咏针》,沈姑娘又可知其意?” 沈凰月一僵,她脸色发青,被韶音怼得不轻。 韶音似在吟诗论道,可这些诗词句子选取太妙。 韶音笑说: “这《咏针》是在讽刺那些以貌取人的势利眼。” 就好比这沈凰月,沈凰月看轻了她,狗眼看人低。 沈凰月的脸色越来越青。 “裴韶音,你敢!?” 这农女哪来的胆子?竟敢屡次挖苦她,讽刺她? 沈凰月是真气得不轻。 墨云居这地方门庭若市,她当众被人如此攻讦,很是挂不住脸面。 恼羞成怒的沈凰月扬手就是一巴掌。 但韶音神色一冷。 她一步踏出,后发先至! 赶在沈凰月之前,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凰月脸上,直接把人扇飞了四五米。 沈凰月摔倒在地! 等她脸庞高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简直恨死了裴韶音。 而韶音却闲闲地甩了甩手。 她施施然而来,逐步渐次地行至沈凰月面前。 唇角噙着一抹蔑视的浅笑,眼底冷华好似月下的寒霜。 “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论嘴炮,你沈姑娘争执不过,就又想打人?” “你以为这是哪?以为我是你娘?” “以为我会惯着你?” 韶音哈地一声:“像你这样的,要是有天短寿早夭,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因你胸无大志,草包无脑,因你言语恶毒,犯了口舌,更因你妒心太重,无故树敌。” “这人世可不是那么好混的,这人间道也不是好那么走的,多学着点,不行吗?别平白作没自己这一条小命。” “毕竟你娘……哦,不对。” 她险些忘了,这地方是男生子的。 韶音勾唇浅笑, “毕竟你爹,生你一回也不容易,不是吗?” 正文 第71章 71:韶音:“小朋友,你知道吗” 韶音眼底戏谑简直藏都藏不住。 “裴韶音!!!” 沈凰月气疯了。 她可是邺城沈府的二小姐,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养尊处优。 姓裴的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在此当众和她叫板? 而且竟然还敢打她! 沈凰月捂着自己挨了一巴掌的脸,只觉得火辣辣地痛。 沈凰月带来的那名少年算是跟随,此刻也一脸惊愕,像是始料未及。 这裴家的五姑娘实在太爆裂了,太刚性,太燥了! 少年回过神来,连忙扶起沈凰月,帮沈凰月拍掉身上的灰。 沈凰月气恼,她一把推开少年。 韶音红唇挑出一抹凉薄浅笑,一对美目恰似寒星。 她手腕翻了一个花,像在活动着筋骨。 “怎么还疯了呢?” 韶音玩味地说: “小朋友,你知道吗?”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什么也不是。” “我本来还想劝劝你,别整天凸显你那可笑的优越感丢人现眼。” “可我又想了想,你蠢得像头猪,大概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毕竟我说的是人话,而你还没学会怎么去做一个人。”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 “就算你生来是一场悲剧,但至少今日你算是喜剧。” “你愉悦了我,非常感谢。” 沈凰月是真气疯了。 “啊啊啊,裴韶音!你去死啊!” 韶音这边毒舌全开,王霸全场,论嘴皮子功夫她当世第一。 沈凰月气得冲过来,想找回场子,她恨不能弄死裴韶音! 然。 韶音原地转了圈,看见墨云居门口有个大石头,她笑着地走过去。 旋即攥着拳头,红唇哈出一口气,下一刻。 砰! 哗啦——! 她一拳头轰下来,巨石碎裂成一地。 韶音伸了个懒腰,这才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向沈凰月。 “你最好掂量掂量,是你骨头硬,还是这石头硬?” 此后,她气定神闲,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安然落座,一派闲适。 沈凰月僵硬在原地。 她瞪圆了眼睛,眼底像喷火,心中在沸腾。 可她看了看在裴韶音一拳之下,碎的不能再碎的巨石,她又一脸懵。 怪物! 这裴韶音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正这时。 “音音?” …… 有人从楼上下来,这人一脸茫然地放目四顾,眼神有点小迷糊。 韶音寻声一看,刹那间心生惊艳。 只见男人超群拔俗,风姿奇秀。 他犹似玉树兰开,身着一袭雪白的广袖长衫,搭配一件墨绿云纹的对襟长褂,鬓角的两绺长发有些湿润,像是刚刚洗过脸。 他唇是红的,不点而朱,气色是粉的,光彩照人。 这张脸无一处不在彰显着纯情的魅惑。 尤其是他清澈澄净的凤眸,好似星辰坠落,好似月辉洒落,像迷路的精灵误入人世间…… 韶音唇畔笑意加深,美好的人,美好的物,总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这时墨云居的学徒玉哥儿忽然捅了裴夏耘一下。 玉哥儿深知裴夏耘的尿性,知道这人脸盲的毛病,于是悄悄道:“左边那个,坐在凳子上那个。” 正文 第72章 72:二哥:“我家音音身娇体弱脾气躁” 裴夏耘有些羞惭,腼腆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玉哥儿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旋即。 就见他神情雀跃,他笔直地走向左前方,红着脸轻轻道: “音音~~~” 裴韶音:“???” 坐在裴韶音旁边,裴韶音正对面的一名老太太:“咳,这位小哥儿,老妪不叫音音。” 这老太太本在喝茶,但差点没呛死。 裴夏耘:??? 一脸迷糊地回头看向玉哥儿,就见玉哥儿啪叽一声,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这脸盲是真没救了! 裴夏耘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垂下头,攥着自己的指尖,微微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神色染上一抹浅浅的黯然。 “二哥?” 这时韶音轻轻开口:“我在这呢。” 她一脸好笑地站起身,抬起手,帮裴夏耘整理鬓角那两绺碎发。 这人是真美呀! 美得好似九霄云月。 她眉眼盈动着愉悦的光泽。 裴夏耘振作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音音?我不是故意的。” 韶音失笑:“没关系,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儿。” 裴夏耘悬起的一颗心稍微回落。 他好似月季盛开,薄唇弯弯的,抿着嘴笑出一个小梨涡,他眼底好似住满了星光。 轻轻拉了一下韶音的衣角,他想忍住心头笑意,感觉这样太不矜持了,但他反而笑得越来越好看了。 韶音审视他,她也笑得开心。 可这时,之前在韶音手上吃了一个大憋的沈凰月骂道:“贱人!” 沈凰月一脸悲愤。 夏哥儿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恪守分寸礼数的生疏模样,可换成了裴韶音,他竟笑得这么好看? 沈凰月心里酸酸的,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一刻因为屡次被裴韶音打脸,而裴夏耘亲近裴韶音,她连带着也对裴夏耘也产生了很深的意见。 裴夏耘迷迷糊糊地看向沈凰月。 “这位……您是哪位?” 因此这场争论冲突因他而起,可他对沈凰月毫无印象。 毕竟,脸盲。 连自家的童养妻妹妹都能认错的人,指望他记住沈凰月?别想了,不可能的。 韶音也不太开心,她蹙着眉看向沈凰月。 “嘴巴放干净点,不行吗?” “要是管不住这张嘴,那不如活撕了,再不然拔舌也可,总之少在这里讨人厌。” 旋即她微微一笑,气质端庄,却轻声慢气地补充。 “毕竟姐姐我脾气不好,而万一姐姐我真生气了,万一不小心起了口角,万一直接弄死你,总归是不好的,不是吗?” 沈凰月脸上又一僵。 裴夏耘呆了呆,他来来回回地看了看,然后指尖拎着裴韶音一小片衣角,他蹙了一下眉。 他只是脸盲太严重而已,又不是真傻。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于是立即板起脸,好似私塾的先生,训诫起来。 “这位……”姐儿?还是娘子?已婚,还是未婚? 这不重要! 裴夏耘认认真真道: “我家音音身娇体弱脾气躁,她患有心疾,还有肺疾,请你不要欺负她!” 啊噗! 沈凰月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还叫身娇体弱? 一拳捶爆百来斤的大石头,这叫身娇体弱?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正文 第73章 73:奶声奶气的二哥哥 沈凰月脸色黑的不行。 这一刻她不禁怀疑,这裴夏耘莫不是眼瞎? 要不然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凰月屡次吃败仗,她脸色都快黑透了。 “贱人!你们一个两个,全是贱人!你们……” 她翻来覆去,论毒舌是真比不过裴韶音,就算气得要死,也只能贱人来贱人去,没个新花样儿。 裴夏耘困惑:“贱人?贱人骂谁?” 沈凰月疯了一样喊:“贱人骂你!你这个贱人,你……” 沈凰月本还想叫嚣。 但突地。 “噗。” 韶音怪笑。 “贱人?” 沈凰月一愣,‘贱人骂你’,岂不是说,她……她自称贱人? 脸上表情大写崩溃。 “等着,等着,你们统统都给我等着!!” 沈凰月气哭了,这一刻她再也受不了了。 反手以袖子遮面,红着眼眶气跑了。 而裴夏耘依然懵懂迷糊,大抵还在状况外。 像是不懂,明明骂人的是沈凰月,可沈凰月怎么还生气了?怎么还哭着跑走了? 等沈凰月离开后。 墨云居围观的人还没散,大伙看了一场热闹,一个个惊奇不已。 最初裴韶音对上沈凰月,本以为裴韶音准会是沈凰月的手下败将。 可哪成想人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言辞犀利,一顿嘴刀子飞出来,顿时打崩沈凰月的心态。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脸盲的裴二哥听见大伙提起邺城沈府,还有沈凰月这个名字,他怔了怔。 旋即眼底神色变得清寂些。 但当侧首看向裴韶音,他眼底的清寂又染上一抹浅浅的温度。 他温温柔柔问:“音音,饿吗?二哥哥这里有小糕点哦!” 他神秘兮兮的,然后像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帕子,帕子包着两块芙蓉糕。 韶音:“哈!我不饿,二哥留着自己吃。” 他有点失落,但很快又亮起眼睛问:“那音音渴不渴?城里最近新开了一家茶楼,那里有一种甜茶,听说味道很美,姐儿娘子们都很喜欢。” 他兴冲冲地拉着韶音往外走。 “走走走,二哥哥带你去喝茶,甜甜的,你要多喝点,听说那种甜茶可以补身子。别担心,二哥哥今早刚发的工钱!” 他眉眼如神辉耀世,神色轻松,眉开眼笑。 韶音想起她四哥:“等……” “不等!” 裴夏耘回头看她一眼,认认真真说: “二哥哥以前对你不够好,但是以后,哥哥会努力赚钱,把钱给音音,让音音买好吃的,穿好穿的!” “别的女人有的,能享受的,能买得起的,我们音音也必须有!” 他像发誓一样,庄重的不能再庄重,简直神圣。 韶音扶额失笑:“不必了二哥,我真的不饿也不渴,而且我要在这儿等四哥,四哥去找大哥了,估摸一会儿就能够回来……” 裴夏耘:“……哦。” 他抿了抿嘴唇,一脸丧气地垂下头。 本来精心打理过长发,但此刻头顶翘起一撮卷卷的小呆毛。 他模样有些失落,心情复杂,又像是有点心疼她。 正文 第74章 74:温文尔雅的四弟 裴夏耘嗫嚅着,他小小声地说:“音音,真不必帮二哥哥省钱?” 裴韶音:??? 裴夏耘落寞道:“是二哥哥没本事,给不了音音更好的生活,是二哥哥没出息,竟然还要音音反过来体恤二哥哥,二哥哥太不应该了……” 然后他越说越自闭,整个人都蔫了,无精打采。 裴韶音:??? 她俩好像不是一个脑回路的! 简直有壁,思想隔离? 要不然怎么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彼时。 裴冬藏来到朱翠阁,望着这高耸围墙、朱门深院,还有把守森严的层层重卫,他没来由地心中发沉。 看似像被这巍峨之地所震慑,但其实并不然。 裴冬藏只是在想,等下去见大哥,万一被人告知……‘抱歉了,对不住了,春哥儿出了意外,春哥儿死了,请节哀……’,他怕听见这些。 其实对裴冬藏而言,除了一份不可逆转的血缘关系,家中大哥更像陌生人。 当年裴母重女轻男,而这地方又是男人怀孕生子的。 裴父一口气连着生了四个儿子,裴母嫌裴父肚子不争气,嫌裴父生不出闺女,就借着一场小争执休弃了裴父。 那时裴冬藏还小,也就才刚满六岁而已,并且出事之时正好小病一场。 等他一觉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爹的孩子。 这事在他心里留下很深的痕迹。而那时候,大哥九岁,二哥八岁,三哥七岁。 他们四兄弟一人差一岁。 裴父被休后,为了家计,大哥裴春耕忙的足不点地,小小的少年,脆弱的肩膀,却拼命为家中弟弟扛起一片天。 然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兄弟之间越发生分。 大哥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动不动就消失好几个月,甚至最长一次,长达三年,杳无音讯! 每一次几个弟弟来朱翠阁打听,朱翠阁这边的人满口‘他很好,他就是太忙了,他被人请去外地雕刻一尊大佛,他……’ 总之,总有借口,总有无数的理由,甚至从没重过样儿。 裴冬藏立定在朱翠阁外,他沉默了一瞬,才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心绪。 旋即浅浅一笑,他冲着朱翠阁的护卫谦逊道: “劳烦通报,在下裴冬藏,前来寻我兄长裴春耕。” …… …… “主子,门外来人,是您家的四公子。” 朱翠阁后院,这是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室内熏着艾草,一名成熟男子,身材高大,深沉冷峻。 裴春耕身上穿的,是一件打着土黄色补丁的粗布麻衣。他人在老家这边,从来都是一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模样,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从不镶金戴玉。 裴春耕合上手中账本,沉吟一瞬,问:“四冬可提起,他来此又是为何事?” “并未。”管事一边摇头,一边心惊胆战地觑着裴春耕的脸色。 裴春耕心想,家中二弟心思敏感,易伤春悯秋;三弟则是粗鲁易怒,过刚易折。 至于四弟…… 裴春耕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顺手拿上一袋银子,正好是十两。 等裴春耕来到朱翠阁外,长腿跨过朱红厚重的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了温文尔雅的四弟。 正文 第75章 75:裴春耕:“给四弟添点嫁妆” 四弟长得清隽俊逸,一身清气,超凡脱俗,有出尘之感。 然而当他和煦浅笑,便显得温和亲切,使人如沐春风。 这是一副很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能很大程度降低人心防,好似他生来无害,人畜不伤。 四弟迎上来。 裴春耕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弟。 如裴春耕这种人,正如《权书·心术》中所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遇事镇定自若,为人沉着冷静,性格稳态如山。 从不受任何影响,纵使处于变故之中,也能波澜不惊,保持稳重风范。 并且多年阅历造就他敏锐的目力,看人一针见血。 所以此刻的裴春耕,仅仅是瞟了他四弟一眼,就已在第一时间发现四弟身上的‘变化’…… 裴春耕思量一瞬,倏地想起家中那位养女妹妹。 小五曾屡次救四弟于水火之中,看来四弟身上的这份变化,来自小五,是受小五的熏陶影响。 裴春耕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碎银子:“我听说小五想娶沈豫林,这是十两白银,你拿回去,让她下聘。” “不。” 四弟笑了,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但温柔之中暗藏坚定,像不容置疑。 “她不想娶。” 裴春耕瞟了一眼四弟,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你便拿着,去给你自己多添点嫁妆。” 他没问四弟怎么对小五起了这种心思,但既然四弟已经有了想法,他便知道,此事劝不住。 能做的唯有支持。 否则若反对,四弟也只会反弹的更厉害。 在裴春耕的注视下,裴冬藏僵了一瞬,耳尖飞速染上一抹羞粉。 裴冬藏瞠目结舌地看了他大哥半晌,末了才失笑道:“大哥可真是财大气粗。” 他对‘嫁妆’二字避而不谈,仅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哥,心想十两银子,说拿就拿。 在银钱这方面,大哥从来都是舍得的。也可能…… 在寻常人看来,这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但对大哥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裴冬藏矜持地退开一步,他拉开距离,旋即才苦恼着说:“我来见你,并不是为了讨要银两,而是想问问你,过阵子便是你生辰,你打算何时回家?” 裴春耕瞟了一眼四弟,他沉默着收回手中的银两,说:“看情况,如无要事,定回。” 裴冬藏:“……” “罢了!” 裴冬藏说:“随你吧,反正我今日来,一是为了询问你今年生辰是否回去,二也是想来看看你是生是死。既然你还活着,那……便自个儿珍重吧。” “否则若你出了意外,二哥敏感,三哥重情,他们定会为你而哀恸。” 裴冬藏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干脆利索地转身走向来时路,纵使神色温润依旧,可他眼底悄然落寞。 他天生一颗七巧玲珑心,自幼就冰雪聪慧,即便内心偏执阴翳,但他看待很多事情,都很透彻。 就比如大哥那些‘秘密’,此前从未告诉家里,从未提过只字半语。 但裴冬藏心里有数,他大致上能猜出几分。 正文 第76章 76:长袖舞风云,只手定乾坤 因为是兄弟,他有心想帮,可大哥因为是‘大哥’,凡事都一个人去扛,扛着扛着就扛惯了。 而也因为大哥罕少露面,兄弟之间越发生分。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不论亲人,还是朋友,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年少时他生病,大哥曾背着他跋山涉水。 他忍饥挨饿,吃不饱肚子,大哥将自己的口粮分他一半。 凡事以弟弟们为先,凡事都让着底下的弟弟们。 可一晃经年,如今维系在他们之间的,大概除了兄弟名义,就只有这一份血缘关系。 这般一想,裴冬藏顿感索然无味。 所以他讨厌‘变数’,而人这一生变数太多。 不论是惨遭休弃的父亲,还是神神秘秘凡事总瞒着家里的大哥。 生活在一点一滴地转变,逐渐面目全非,再也寻不回当年的样子。 他讽刺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这人生很是无趣。 他可能只是太念旧了,太长情了。 这一刻他想音音了。 想回音音身边。 只要能看见音音,听见音音,他想他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不知从何开始,音音竟变成他的灵丹妙药,专治他的心。 他不禁迈开大步,人像一阵清风,向远方席卷而去…… …… 裴冬藏走后,裴春耕屹立长街之上。 他望着灰惨惨的天色,深沉压抑,乌云密布。 似在酝酿一场凄冷伤情的春雨。 他双手合拢在一起,右手握住左手麻木的指尖,心脏在左边,顺着左肩,直达左手,他整条左臂几乎麻痹,丧失知觉。 他攥着指尖,越攥越紧,又徐徐垂落下长睫。 “看来……” “得回去看看了。” 他时日无多,倘若这便是人生的最后,他得尽量为他们安排后路。 而这最后一段日子,他也想回去,想回家看看,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多体会一些从前来不及体会的亲情。 人说树高千尺,落叶归根。 而心系所在,便是他的根。 无论他走多远,无论他是否长袖舞风云,翻手定乾坤…… 他心中牵挂的,惦记的,永远都是那个家。 裴春耕思来想去,又隐晦地弯了弯唇,也不知是以何种心情,轻不可闻地骂了句。 “臭小子。” 他以手背掩住双目,锋利的薄唇却微微一挑,挂上一抹几不可察的微弱笑痕…… …… 裴冬藏顺道去了一下回春堂。 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常常上山采药。那些药材的价格有高有低。 比如便宜点的,可能也就只能卖几个铜板,但要是贵一点的,比如他曾从悬崖峭壁上采过一株灵芝,单是那株灵芝就卖了一百多两白银。 他赚钱凶,但花钱更凶。 银子总像是流水似的,而他也顶多是个过路财神,往往是揣在怀里的银子还没等捂热乎,就又经他之手花出去,换成各种名贵的药材。 学医可真是一个糟践钱的活儿。 “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 音音想买马车,他如今两袖清风。 首次后悔这些年用钱大手大脚,要不然如果存下一笔积蓄,甭提就只是一辆马车而已,就算音音想在京城买个三进四进的大院子,他也买得。 正文 第77章 77:韶音:“我二哥太可怕了” “哎……” 裴冬藏心想,钱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经此一遭,望着街上威武雄壮的骏马,还有奢华漂亮的马车,裴冬藏陷入深深的自省当中。 等他来到回春堂时,因为之前寄卖的药材不太名贵,所以只收了二两白银。 “裴大夫,有空再来啊!” 裴冬藏临走时,回春堂的掌柜热情相送。 就在这时一个急火火的声音响起:“大夫,我家妻主受重伤,快帮她看看!” 来人正是吴家的。 吴家男人背着奄奄一息的吴洪兰跑来回春堂。他看见清隽温润的裴冬藏,还愣了愣,但转瞬之后便心急如焚地催促回春堂。 男人心想,裴冬藏虽是吴山村的村大夫,但村大夫的医术肯定比不上城里的郎中高明。平时在村里,大伙找裴冬藏,顶多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但这回吴洪兰伤得太重了,他信不过裴冬藏。 裴冬藏瞧了一眼吴洪兰。 吴洪兰趴在她男人背上昏迷不醒,她失去了一条胳膊,齐肩而断。 就算之前已经简单包扎过,但依然出血不止,布料被血水然成殷红。 如今吴洪兰面无血色。 而且除了这断臂的伤口,吴洪兰身上也有很多其余外伤。 最严重的是腿,活生生地被恶狼咬下一大块肉。 伤口深的甚至露出森森的白骨,看这模样,是生是死不一定,但就算侥幸活下来,日后也得变成一个瘸腿残疾的独臂侠。 裴冬藏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 他揣着二两银子去了墨云居,这时他的音音正乖乖坐在一张椅子上,捧着二哥贡献出来的芙蓉糕,一脸苦闷地小口小口吃。 “四哥!!” 韶音看见她四哥,简直像是看见她的救世主。 她一脸惊喜地跳下椅子,然后蹬蹬蹬地一溜小跑冲向了四哥。 她清透黑澈的眼睛像是千言万语,就差没在脸上写下几个字——四哥,快救我!! 二哥太不好哄了,她不吃二哥的芙蓉糕,不肯花二哥的银子,二哥就不高兴,就自闭,就可怜兮兮的一脸消沉。 她只好妥协,举手投降。 她是真的很不擅长应付像二哥这种的。 毕竟是新时代女性,自立自强是根本,就好比她想退休养老当咸鱼,但所谓咸鱼是在当她有资本之后,因此她早就已经决定,要在那之前先囤一个小金库。 凡事靠自己,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础概念。 但二哥太可怕了,简直像溺爱啊。 裴冬藏诧异地瞄了她一眼,旋即才轻轻抬手,为她抹去沾在嘴边的糕点碎屑。 他玉色的指尖划过她温柔的唇,旋即将那一丁点糕点碎渣送入口中。 他含着自己的指尖,轻笑道:“很甜。” 裴韶音:??? 她四哥是不是在撩她? 没待她多想,就见四哥神色自然地看向二哥那边:“我稍后要带音音去马市,二哥要不要一起?” 音音说想买大马车,那当然是必须一定要买!正好他刚从回春堂收了一笔银子。 不过,买马买车,这点儿银子肯定不够。 但不妨碍他先去询问市价,之后再准备一个完美的敛财计划,争取尽快给小音音配一辆马车。 正文 第78章 78:为什么 裴夏耘像个小迷糊,他闻言眨眨眼,才一口回答:“要!” 于是这事拍板决定了。 裴冬藏重新看向裴韶音,垂眸低柔浅笑。 他轻轻揉揉她的头,旋即背对着她,转身半蹲她面前。 “音音上来,四哥背你。” 裴韶音眨了眨眼,看见不远处有人冲着他们这边张望,她没来由地感到几分羞耻。 四哥这样,搞得她像一个柔弱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但,她还是往上一趴。 管他的,外人想法与她何干? 她懒癌晚期,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走路怪累的,四哥真棒棒! 等四哥背着她起身,她搂着四哥的脖子,两条小腿悠悠哉哉地来回晃悠,像打秋千似的。 跟在后头的二哥裴夏耘:“…………” 悄悄瞄了四弟五妹一眼,心里没来由地发酸。 他抿了抿浅浅粉润的薄唇,遂一脸失意的低下头。 他也想好背音音,想让音音多依赖他一些…… …… …… 回春堂医铺。 吴洪兰昏昏沉沉,她伤得太重,身上无一处不痛,伤口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疼的她躺在病榻上直呻吟。 她听见回春堂的老大夫说:“这位郎君,您家娘子的伤势不容乐观。” “她断了一臂,伤得又重,且不提能否保住命,就算当真保住了,日后也得变成个残疾。” “就算不提她这断臂,她这腿伤得也不轻,往后走路,恐怕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吴洪兰重伤之后,保存着几分意识。 此刻一听,当下绝望的不行。 残疾,拄拐?她心头漫过一阵阵悲意,不禁在想她为何要遭受这一切? 如果没有追着裴冬藏爬上茶山,她就不会遇见那些狼,就不会……不对! 恍若醍醐灌顶,吴洪兰倏然警醒。 是裴冬藏! 她心下一惊。 想起裴冬藏是吴山村的村大夫,深谙医术,以前曾有几户人家闹鼠灾,还是从裴冬藏那里拿的驱鼠药。 她像是被人擂了一闷锤。 心中惊疑,不敢置信! 可她却清楚明白——没错了,就是他! 是冬哥儿,是裴家老四,裴冬藏! 可为什么啊? 吴洪兰又惊又痛,难过不已。 她想起从前容貌未毁时,她在吴山村里算不得美人,但长得也英气。 纵使比不上家有良田百亩的季雨竹(原书女主),比不上裴家那个病秧子小五,可好歹也算是有着几分颜色的。 然而自从误食山中毒果,身体肌肤溃烂,脸上长满了脓包毒痘,变得坑坑洼洼。 她一下子就从相貌标致的普通人变成丑陋的怪物。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她甚至不敢出门见人。 自从吴山村的老郎中病逝后,曾跟着老郎中做药师学徒的裴冬藏就成了村里唯一的村大夫。 吴洪兰出事后,裴冬藏经常被邀请去吴家。 他为吴洪兰问诊号脉,帮她改善药剂方子,他们相处的次数变多,一来二去的,就逐渐熟稔起来。 她也对他越来越了解。 当旁人因她容貌丑陋视她如洪水猛兽,唯有他一如既往,温润知礼,言笑晏晏地拿她当个普通人对待。 好似并不介意她美丑。 正文 第79章 79:吴洪兰:“我一腔深情错付了” 无论国色天香,还是貌丑无言,在他眼里并无太大分别。 她就这样,逐渐地为他沦陷。 而在那之前,她分明是看不上他的,分明是嫌弃的。 女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取决于家中男人是否有本事。 女人是寄生虫,但也是男人的天,是男人的主,生来就要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 裴家以前也曾有过富裕生活,但自从裴小五看上沈豫林,为了沈家那位林哥儿胳膊肘向外拐,裴家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 日子也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外人因此嫌弃裴家兄弟没本事,认为是他们太废物,才连累家中女人一起过清苦日子。 而为女人提供更好更优质的富裕生活,是身为男子毕生的追求和使命。 可裴冬藏的温润,从容,一切皆那般美好。 好似人世一抹皎洁的凉月,抚平她因毁容带来的心伤。 她把他搁在心里,放在心上,她倾慕他,她迷恋他。 她为他做了很多傻事,村子里无人不知,她吴洪兰爱慕裴冬藏,她想娶他为夫。 她为了他舍下颜面,不要脸皮,没了身为女子的尊贵尊严,她上赶着示好…… 而这一切,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道里,是不为世所容的,是大伙提起来都要耻笑的。 就像是裴小五和沈豫林。 裴五也是一心爱慕沈豫林,大伙提起裴五全当一个乐子,当一个笑话。 爱不爱的,对她们这些人而言,太过奢侈。 无爱的奴役,才是这地方的常态,而谁若把‘喜欢’这字眼挂在嘴边上,那才是最招羞的,最叫人唾弃。 可她满腔爱意,竟然就只换来这种下场? 她不甘心。 吴洪兰越想越是愤怒,心头像是哽了一口血,突地喷出这口积血,也睁开了眼,但脸上满是狰狞。 “大郎。” 她躺在病榻上,按着自己绞痛的心口,却咬牙切齿道。 “去衙门,去给我报官!!” 裴冬藏,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深情错付。 他敢如此待她,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让他血债血偿! …… …… 裴家兄妹在城里走走停停,逛了一个遍。 裴二哥像个败家子,这败家成性都快赶上挥金如土的裴韶音了。 他看啥都想买。 但不是给他自己买的,而是给妹妹音音添置的。 比如姐儿们喜欢的小甜糕、头饰、首饰,甚至还有衣裙等等,全是女人家能用得上的。 他这个月刚拿到手的工钱还没等捂热乎,就大把大把的铜板洒出去,换成各种小衣服,给妹妹添置家当。 韶音失笑,感觉二哥是真够实诚。 上次二哥被安写意诬陷,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从那开始,二哥似乎太过感激,把她放在心尖上,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感谢。 这份真诚像个傻憨憨,但甜进人心,也让她忍俊不禁…… 等兄妹三人抵达一家小面馆,像个小挂件似的裴韶音,总算从她四哥背上挪下来。 她坐在板凳上,吃着过水面条咂摸一下嘴:“没四哥手艺好。” 正文 第80章 80:四哥,裴冬藏被捕 她四哥可塑性很强,就比如这两天,在她的‘指点’下,四哥的厨艺进步神速,与日俱增。 裴冬藏清浅笑道:“音音喜欢,那以后四哥多下厨,下面给你吃。” 裴韶音:??? 她咬着筷子,有点呆。 是她太污吗? 旁边,二哥裴夏耘抓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条。 他感觉四弟五妹之间好似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氛围,像是看不见的屏障,把自己摒弃在外…… 裴夏耘抿起嘴唇。 他唇色好看,是浅浅的粉,好似生在翠枝上的一抹嫩樱。 这粉润润的颜色,让韶音想起纳兰性德的《金缕曲》。 疏影临书卷,带霜华,高高下下,粉脂都遣。 别是幽静嫌妩媚,红烛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茧。 恰与花神供写照,任泼来,淡墨无深浅。 …… 二哥有读书人的气质,且不提眼神时而窜起来的小迷糊,单单外表,他美得清丽,俊秀,又知性,有清爽感,却也十分的文雅。 是很有韵味的,也是很有深度的儒家魅力。 韶音看了看一身书卷气的俊丽二哥,又瞄了瞄温润如玉,好似清风皎月的四哥,只觉—— 秀色可餐,太下饭了,我还能再吃一大碗! 正这时。 “衙门办事,无关者速退!” 韶音心里咯噔一声,她寻声看去…… 有些人天生吸睛。 即便身在闹市,也是天生的发光点,就算处于人潮,也依然鹤立鸡群。 只一眼就能摄人心魄,令人心生惊艳。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依旧是副老样子。 他美得如蔷薇泣血,又如地狱幽火,俊美无俦,一身惊世的妖色,好似写尽了三千繁华。 他信步而来,人是玉树临风的,而他身后还有一列足足十余名官差。 隔着十余米,宴二爷瞧见这边的裴家三人,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即有官差上前。 “吴山村裴氏四子裴冬藏!你涉嫌谋害吴姓娘子,随我等走一趟!” 官差二话不说来抓人,手持镣铐,强横地逮捕裴冬藏。 裴冬藏微微一怔,旋即深深吸气,他看向韶音,轻声道:“别担心。” 他是柔和的,是温隽雅丽的。泰山压顶而来,而他临危不乱,力持镇静。 韶音眉心一拧,她放下手中的长木筷。 宴二爷眉眼张扬,他是天生的妖孽面。 此人外热内冷,看似风流妩媚,妖娆多情,但眼底却像是聚着阴翳,凝着冰霜,满目不为人知的寒雪之色。 此刻他玩味开口:“你们裴家怕是流年不利,日前才刚抓了夏哥儿一回,如今又轮到你冬哥儿。” 说完这话,宴二爷又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带走,秉公处理!” 但宴二爷,沈宴之,却也不禁在想。 裴春耕家里这些弟弟,以前还算安分,也就老三裴秋丰那个莽性子言行不慎容易闯祸。 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怎么接二连三地挨个进衙门? 寻常人一年都未必进一次衙门,甚至有人一辈子都远离衙门。 毕竟这衙门可不是个好去处。 正文 第81章 81:出大事了 运气好了,没准能如裴夏耘,全须全尾地全身而退。 可像裴夏耘这样的例子,乃是少数者之一,十几年都未必能发生一例。 而更多的,一入衙门深似海,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宴二爷带人往回走的同时,顺便买了一支山楂的糖葫芦。 他瞧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一眼,小贩隐晦颔首。 等宴二爷这些人押着裴冬藏往衙门走,小贩冲着一名乞丐使了个眼色,乞丐爬起来一溜烟跑走。 随后兜兜转转,鬼鬼祟祟地来到朱翠阁。 须臾。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正在翻阅账目的裴春耕威严持重,深沉内敛。 他眉心一跳,便见朱翠阁的管事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 …… 府衙之中。 吴洪兰状告裴冬藏,她躺在担架上,身上诸多大伤已经被回春堂的掌柜提前帮忙包扎治疗过。 但伤口渗着血,看起来好不凄惨。 吴家的男人扶起吴洪兰,吴洪兰半靠在她男人身上。 她言语急促,神色发怒地喊道:“就是他!是这姓裴的贱人害我至此,他罔顾律法!” 啪! 惊堂木一响,衙门的周大人官威浩荡。 周大人正色问:“裴氏四子,你可知罪!” 韶音坐在一把椅子中,她在此旁听,她身后是脸色煞白的二哥裴夏耘。 她红唇轻抿,突兀起身,来到二哥身边,握住二哥的手:“没事的,二哥别担心。” 裴夏耘垂眸凝睇她,看了一眼她温柔的手,他惶惑的心情被稍稍安抚。 可…… 他浅粉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日常神色有点小迷糊的裴夏耘,此刻已是满目的哀婉凝重。 他不禁想起上次自己被拽上公堂。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那之后他连续做了许多日噩梦,毕竟那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差一点点就没了命。 而墨云居中,有人发觉他性情产生微妙变化,比起从前更沉闷,像是变成闷葫芦,宛如修了闭口禅。 如无必要,他轻易不开口,也就只有在音音面前,只有在事关音音时,他才会一改缄默,乱了方寸。 而今公堂之上。 裴夏耘见他四弟温润如玉,人如林间清风,秀丽如凉薄皎月,却戴着沉重的枷锁,手铐、脚镣,全部按上。 四弟被官差押着高跪公堂,侧颜是一如既往平静隽秀。 可裴夏耘,他一颗心好似坠入深谷,并且不断下沉、再下沉,坠入那不可预测的深渊中……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以前觉得,生活得过且过,人生也没什么追求,若有一腔悲喜,便付诸笔墨,借着书画音律来纾解排遣。 但此刻裴夏耘在想一件事。 果然,就像年幼时大哥所言。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若不奋起直追,就只能沦为他人鱼肉,化作这人世苦海熔炼的一粒尘…… 无能为力。 上回亲上公堂,他曾体悟自身犹如渺小尘埃。 而今二次体验,却是因为从小看着长大的四弟。 四弟…… 得了信儿的裴大哥犹如一道惊雷,迅疾而至。 “四冬!!” 正文 第82章 82: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大哥裴春耕行色匆匆,衙门外有不少百姓在此看热闹。 有人冲着堂上指指点点。 “造孽啊,这哥儿长得也不错,可怎的竟人面蛇蝎心?” “是啊,他可太大逆不道了,竟敢谋害娘子,他是吃了狼心豹子胆!” “像这种的,就该重判,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裴春耕健步而来。 他沉着大气,坚毅如旧。 冷峻的神色为他增添一抹庄严冷重的气势,而此刻他好似一身冲霄的锐气。 那样的气场,震慑世人,使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韶音瞟了一眼裴春耕,这是她书穿之后,头一回与裴家这位大哥哥相见。 她只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高跪公堂的四哥裴冬藏…… 这事儿,和她,脱不了关系! …… “裴、冬、藏——!” 此刻吴洪兰目眦欲裂,像是恨不得牙都咬碎咯。 吴洪兰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 这年头可没有麻沸散,就算这一身伤被回春堂的大夫帮忙医治过,可依然疼得她脸色煞白直哆嗦。 裴冬藏,裴家这位冬哥儿,是她心悦已久的男人。 她回想此前那些情感,就感觉像是一把刀子,从前对他有多痴,如今便有多恼恨。 她憋了一口气,磨着后牙槽,为自己鸣不平。 “裴冬藏,我自认对你仁至义尽!” “你生而低贱,而我身为女子,为你舍下颜面,我日日追捧着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你害我至此,你险些害死我一条命!” 吴洪兰一脸冤屈,她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韶音‘呵’了一声。 她已重新坐回椅子上,柔韧美背挺得笔直,她玉腿交叠,两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 矜持又冷傲地微微抬起了雪白的下巴,眼底不自觉地便带出几分轻蔑傲慢来。 大抵是心烦的。 她讥讽道: “少他妈在那哔哔哔,在你看来,你情深不寿,痴情似海,但说穿了,你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儿。” “以爱为名,高举情意大旗,却专干那些伤人利己的恶心事。” “你说你心悦我四哥,你可曾走正道?” “早在最初我便警告过你,倘若你当真心悦,便三礼六聘,八抬大轿,迎娶我四哥过门。” “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屡次仗着身为女人的身份,以你那一身臭不可闻的信香为利刃,你妄图辱我四哥,你有何脸面在此理直气壮!” 韶音冷薄地挑了挑唇,目中锋利的颜色却好似漫天的冰雪利刃。 “你最好闭嘴,看在你身残体缺重伤未愈的份上,我现在懒得理你,但你最好别逼我扇你。” 韶音这番话霸气又利索,场外围观的群众不禁一哽,这也太护短了? 之前还有不少人叫嚣着希望衙门能够严惩裴冬藏,可此刻韶音发声,那些人顿时安静如鸡。 首先是因韶音身为一名女子,身份贵重。 而其二…… 有人眼眶一红,小声道:“这世间的姐儿,娘子,就没见过这样的……” ‘这样的’,是褒义。 正文 第83章 83:我说过,别逼我扇你 场外之人心生触动。 “咱们男人活得一点地位都没有,女人何曾在乎过咱们的死活?” “要是我家妻主也能像这位这样,在我遇事的时候,她急上一急,为我辩解几句,护着我一些,我便是死了都甘愿……” 而公堂之上,后赶来的裴大哥正与宴二爷站在一处,他闻言一脸愕然地看向裴韶音。 少女清冷如仙,却又有秾艳妖色,她这人气质矛盾,忽而似冰封万里,又忽而如烈焰焚天。 她此刻清傲,像与生俱来的帝王。那份气势,那份气场,是裴春耕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裴大哥不常回家,连亲弟弟都与他生分,更遑论是家里这个养女妹妹了。 他对这位养女妹妹的了解,还停留在很久以前。 可今日一见,焕然一新…… …… 吴洪兰被韶音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怒极攻心。 “裴韶音,你闭嘴!” “若非你三番两次的棒打鸳鸯,我与裴冬藏早已成就了好事一桩!” “好事?” 韶音‘哈’了一声。 她二人同为女子,在此呛声,就连周大人都不敢插嘴,生怕惨遭了池鱼之殃。 纵然周大人是个当官的,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芝麻官儿。 于是周大人怂的一批,手摸着惊堂木,不时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心里忍不住龇牙咧嘴。 同时也有点羡慕裴家这位哥儿。 能有一个这样的妹子,可真是百世修来的福气。 这已不是韶音头一回为家中哥哥出头,她上一回因为安写意一事,便已在周大人这边混了个脸熟。 韶音徐徐起身。 她逼近了吴洪兰。 吴洪兰一僵,不禁想起之前在山林中,她强辱裴冬藏不成,却反而被裴韶音狠狠揍了一顿的恐惧。 “你要干什么?” 吴洪兰往她男人怀里缩了缩,一副心有余悸样儿。 “我要干什么?” 韶音挑起红唇笑了笑。 “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我说过,别逼我扇你!” 话音一摞,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手背反着抽偏吴洪兰的脸,这一耳光没使全力,不然就冲她一拳头锤爆百来斤巨石的恐怖怪力,若她使全力,准能像拍西瓜似的,直接拍碎吴洪兰的脑瓜子。 韶音徐徐吐出一口气,察觉四哥朝自己投来担忧的一瞥。 四哥裴冬藏无声地冲她摇着头,像不愿她动怒,怕她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韶音一顿。 而这时。 “裴韶音!!” 吴洪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尖叫:“你敢打我?你张扬跋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目无法纪!” 韶音刚摁下去的火气又再次窜上来:“你说这话,也不嫌可笑?” “王法?” “你我同为女子,你跟我提王法?” 她就差没直接说上一句‘你脑子进水’了? 世人皆知,身为女子,在当今天下这女尊男卑的世道,女人便是王,女人本身,便是王法! “更何况……” “任何人都可以说我裴韶音目无王法,却唯独你吴洪兰,你没这个资格!” 正文 第84章 84:因为心中有了光,有了向往(书评加更) 堂上,韶音一番言辞疾言厉色,掷地有声。 裴冬藏蹙眉唤道:“音音!” 他很及时地喊了裴韶音一声,他警觉发现音音的情况不对劲儿。 音音有心疾,又有肺疾,不易剧烈活动,更不能生气,她眼下这样,像是要发病了。 裴韶音冷清清地看向她四哥。 她薄唇轻抿。 四哥就像个芝麻汤圆,裹着糯米白面皮儿,但里头全是黑的。 这人很有心眼,并且单从他坑得吴洪兰身残体缺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人一旦认真起来,心狠手黑,并且也有一定的巧计城府。 但他以前没这份意识,是她,是她教会四哥手握屠刀,是她激发四哥心底的恶念,即便本意并非为杀敌,而是为自保。 可不论如何,今日四哥被五花大绑,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是她间接促成这一切…… …… …… 裴冬藏忧虑地凝视着裴韶音,他见韶音眉心轻拧,看出她眼底晦暗的情绪。 他又瞥了一眼吴洪兰,像是生怕韶音气坏了她自己。 他轻柔地开口安抚道:“音音,冷静些。” 韶音:“……我很冷静!” 她只是有点心烦。 人和人之间是真的很玄妙,就好比最初书穿时,她心是稳定的,是冷静的,更是坚固不易动摇的。 当时四哥被吴洪兰掳走,三哥急的不行,而她云淡风轻。但其实是因骨子里并不在意。 因为对那时的她而言,这些人都还只是陌生人而已,仅仅只占一份家人的名义。 可真正相处下来,人心都是肉做的,而她这人,护短是刻在骨子里的概念,就算不掺杂私情,单单只因四哥是她的家人,她就得护着他。 她很不喜欢今日这种事。 裴冬藏凝视着她,见她平息了不少,才轻轻道:“有些事,四哥做了,四哥不悔。这不怪音音,就如以前音音曾告诉过四哥。” “这是四哥自己的人生,不能让其他人代替我活,是我自己的选择。” 清白名节,贞操声誉,生为男子,活在当下,就得受此枷锁,被此约束。 可真若有朝一日,他与人一盏红烛照天窗,锦夜花被翻红浪。 那他也希望,对方必定是他心悦的,而非他受人所胁迫。 所以他干了这件事,他不悔。 便是重来一次,他也照做不误。 …… …… 此刻,裴冬藏看出韶音的自责,他言语安慰,把韶音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不愿让音音过多责备她自己。 他想起那一日,在吴家,当他信香发作,音音抱着他,一副戏谑冷傲的模样。 他轻轻浅笑,神色和煦,注满温柔。 “音音,你知道吗?” “如果一个人一直在黑暗中前行,他不惧万事万物,他可以不在乎,甚至是生死,都可以看淡。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都无所谓,都可以接受。” “可一旦心里有了光,一旦有了向往,就有了底线,就想逆流而上。” 他认真讲道: “所以别担心,哥哥会没事的。” 正文 第85章 85:大哥想法危险啊 这人世阳间,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无关情理,因为做出这种事人,本就是错的,本身,便是恶的。” 所以今日被捕,他既有些意外,但,也好似情理之中。 好似早在他决心报复吴洪兰的那一刻,就已有过这方面的预感。 因而他此刻还算镇定。 韶音蹙了下眉,又倏地展颜一笑。 “你有成算便好。” 她人是整个儿冷静下来了。 她凝视着四哥,看见四哥眼底的真诚。 突然想起,以前面对四哥时,总觉得这人看着温柔,但那份温柔太过廉价。 更像是一张面具,不肯让人走进他心里,他自己也不愿进入任何人的心。 但今日四哥的面貌在她眼中清晰了不少。 他对待人生的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棱模两可,他变了,变得有追求,这是件好事。 心中有了欲,有了妄想,才能更有动力过好这一生。 而这样认真生活的四哥,在她看来,有些可爱。 于是她安心了。 因为她看出来了。 今日这事儿,不足以动四哥的根本,最多是磨砺一番,无伤大雅。 因此她不必太过担心,更何况她还从四哥口中得到了保证,那番‘光与向往论’,便是四哥对她的暗示。 他心中有数。 这时。 “狗男女!!” 吴洪兰心中妒火狂烧。 她眼睁睁看着裴家兄妹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她气得不行,一脸狰狞地咬住了后牙槽。 韶音在四哥面前和风细雨,但转而看向吴洪兰,眼底的温柔和善倏然消散。 她反手又是一巴掌,之后‘呵’了一声。 那态度,简直就是明摆着,就差没写在脸上,老子就是看你不爽! 韶音长袖一甩,她施施然地转身,步伐清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安坐椅中。 决定看四哥是想如何应对今日这桩官司。 堂上的周大人清了清嗓子,心想可算吵完了,轮到本官了。 “裴氏四子,你可认罪?” 裴冬藏正要开口,这时突然听见一声异动,他侧首一看。 就见本是和宴二爷站在一起的裴大哥,此刻一步踏出,却又被宴二爷紧急地扯了回去。 宴二爷死死地拽着裴春耕的臂弯,无声地冲着裴春耕摇了摇头。 裴春耕脸色冷的惊人。 他怕四弟认罪! 这罪一旦认了,生死难料。 “春耕!!”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低声警告:“小不忍则乱大谋。” 宴二爷再次拉了裴春耕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这边来,制止了裴春耕心头的暴念。 这裴春耕人在外面运筹帷幄,但有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关心必乱。 假若没人约束裴春耕,他没准喊上一声让人过来劫公堂,可真若那般,绝对会坏大事。 裴春耕勉强摁住心头胆大包天的念头,他屏息凝神,却目如冰刃,狠狠地刮了四弟一下子。 一直以为四冬这孩子心眼颇多,可……做事太不利索! 四冬不该留下把柄,更不该挖个坑反而坑了他自己,把他自己坑进了衙门。 正文 第86章 86:吴洪兰:“我要求重判” 大哥的思想越发危险。 他阴沉沉地不断思量,脑海已预演了不少后续。 倘若四冬被判斩立决,他便带人劫法场,大不了狡兔三窟,从此搬出吴山村,舍弃这一地。 反正他们裴家,本就不是吴山村的人,是年幼时娘亲带着他们搬过来的,才在此处扎了根。 无论如何,这人必须得保住! 这是他的亲弟弟,就算不常回家,就算不常见面,就算曾被质疑心性薄情,被讽刺心里早已没了兄弟情,可…… 他裴春耕的弟弟,便是犯下天大的过错,也是他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失职。 他绝不容许四冬被处死! 裴春耕双手合拢在一起,脑海满是危险的念头,可脸上,倒是越发沉淀,越发内敛…… …… …… 裴冬藏收回看向大哥那边的视线,他心底划过一抹微妙的异样感触。 但转而又收敛了这种多余的心思。 这时吴洪兰吵闹道:“他当然得认罪!他害我至此,不信的话大人可以去我们村里问一问,唯有他裴冬藏最有动机!” 吴洪兰脸上满是恨意。她伤口疼的不行,裴冬藏敢害她,她就让他死! 左右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没了这个,她还可以再找下一个。 还真以为她喜欢他,他就能为所欲为了? “他这般为非作歹,还请官府重判,否则不足以服众!” 她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决心为自己讨公道。 “啧。” 韶音本是安坐椅中闭目养神,但此刻吴洪兰叭叭不停,她是真有点不耐听。 她神色发阴,瞟了一眼吴洪兰,那眼底好似在汹涌着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令吴洪兰倏地后脖颈子一凉。 就好似稍早之前,她在山中遭遇群狼,被群狼活活撕咬,有种濒死的感觉,通体发寒。 这时裴冬藏神色淡淡,他语气清浅道:“此前草民上山,是因家中春茶告罄,特意采了些春茶回来。” “但途中发觉有人跟踪尾随。” “草民最近遇见不少麻烦事,也是为防身自保,才洒了些粉末,是想阻拦暗中尾随的霄小。” “此外,事发之地是茶山,吴山村人尽皆知,茶山并无猛兽,最多山鸡野狗之流,故而草民并非故意害人性命,只想小惩大诫,让暗中那心怀叵测之人,受上一些小教训。” 吴洪兰尖叫道:“裴冬藏!你还敢否认?就算没有狼,那便是野狗,你就是存心害我,哪来的脸在此狡辩?” 裴冬藏也不和吴洪兰吵,男人和女人吵,乃是在冒天下大不讳,在这女尊男卑的世道,一旦他和吴洪兰争辩,便容易落下人口舌。 但吴洪兰也算是抖了个激灵,他本意是引那些野狗过来,可没成想竟来了十几头狼。 裴冬藏一如既往的沉静沉着,他无视吴洪兰,继续开口道。 “假如那尾随之人对草民并无歹意,便不至于一路跟着草民追上茶山,而若她心怀恶意,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草民所做,也不过是为防身自保,并非蓄意害人,还请大人明鉴!” 正文 第87章 87:只要他悬壶济世 裴冬藏冲着堂上的周大人抱拳作揖,目清则神正,一副朗朗君子温润无双的模样。 可一身雅气,也似玉兰,出淤泥而不染,不愿惹尘埃。 “放屁!” 吴洪兰怒不可遏:“他就是想害死我!周大人,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 周大人被这边吵的头大如斗,他看了看裴冬藏,又看了看吴洪兰,感觉压力山大。 这时,周大人又看向韶音那边儿。 接连两回,韶音先是为二哥上堂争辩,如今又来为四哥在此压阵。 不论是干净利索的行事风格,还是那嘴皮子,都能看出不是好惹的。 倘若韶音掺和进来,周大人这边的压力肯定要再重几分。 可如今韶音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似乎已偃旗息鼓,不愿再出手干预。 她是信任四哥的。 四哥心里有数,出不了大问题,她听着便是。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吴洪兰撒泼不断,但裴冬藏句句在理,他是为防身,是为了自保,是吴洪兰先对他有歹意在先。 他占着这份理。 无雁国的刑法偏向女子,如果今日身残者是一名男子,因对方有错在先,裴冬藏可当庭释放。 但因吴洪兰是个女的,又是因他所伤,这一点注定了他没法全身而退。 但他头脑清晰,心思冷静。 他可以把伤害减轻至最低。 直至惊堂木一响。 周大人宣判道: “案件已查实,裴氏四子裴冬藏,判处二十年苦役刑期,即刻收押,明日移交矿区采石场服役!” 本是安坐如山的裴韶音倏然睁眼。 她看向温润雅丽的四哥。 四哥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蹙了一下眉。 苦役,而且还是要做二十年? 这便是四哥心中的成算? 人生总共才多少个二十年,就算人活百岁,也不过才五个二十年而已,更何况很多人活不足百岁。 等四哥服完这苦役刑期,都四十岁了,人生便算是过了一半儿。 韶音攥了攥指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认知刑罚无情,以及这女尊男卑有多可爱。 而吴洪兰对此并不满意。 她满心以为,裴冬藏害了她,就算不被凌迟处死,也逃不了一个杀头大罪。 可这最后,竟然就只得了一个二十年苦役? 真是便宜了这个姓裴的贱人! “我不……”服气。 然而。 还没等吴洪兰抱怨,就听韶音一脸冷漠,神色也噙着几分凛然之色。 “你不什么不?闭嘴,别让我再听见从你口中蹦出任何一个字儿!” “既然讨人厌,就自己学乖点,免得你脸疼!” 吴洪兰狠狠一哽。 而在周大人退堂之后,裴冬藏也起身朝韶音这边走了过来。 他冲着韶音清浅一笑,才轻声道:“音音别担心,四哥便是被判了刑,可只要四哥想,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出来。” 韶音一怔。 裴冬藏笑道:“音音可还记得?四哥是大夫,是医者,这无雁律法纵有诸多不好,可好歹也算是留下了一条生路。” “未来四哥可以戴罪立功,就好比……近日听闻有些地方闹起瘟疫,朝廷征调了不少大夫。” 所以只要他悬壶济世,便可免除身上刑期。 正文 第88章 88: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韶音‘啊’了一声。 原来四哥在打这个主意? 她总算是彻底安下心。 她不禁一笑,锤了四哥肩膀一拳,真是白为他担心了,果然她之前没想错,四哥是有成算的。 裴冬藏安抚好韶音,转而看向二哥裴夏耘:“二哥。” 他又不放心地叮咛:“帮我照顾好音音。” 感性的裴夏耘心里一酸,抿着唇轻轻颔首,他眼梢好似染上一抹残红,人看着凄楚绯丽…… 裴冬藏晒然。 “别这样,天没塌,最多也就几个月而已,我定能从采石场出来。更何况……二哥你们也可以去看我,衙门对这方面并无约束管制。” 裴夏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明日二哥去送你。” “好。” 当裴冬藏被收押带走,韶音原地审视了一圈。 就看见另一头,大哥裴春耕脸色煞白,英俊的脸上渗出一层薄汗。 他大半个身子倚在宴二爷身上。 宴二爷蹙了蹙眉,“啧。” 宴二爷冲着这边招呼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家冬哥儿心眼蔫坏。” 既帮他自己报了仇,还保住了他自己,这二十年苦役刑期,搁在旁人身上没准得一蹶不振,整个人生都得黯淡无光。 可搁裴冬藏身上,人家有医术傍身,那压根儿就不算一个事儿! 宴二爷一句‘心眼蔫坏’,被护短的裴大哥瞪了一眼。 见裴春耕不悦,这黑衣墨发红腰带的宴二爷不禁失笑。 “我也不过说他两句,就连这,你也忍不住?算了,我大人大量,懒得同你计较。” 宴二爷冲着裴夏耘招呼一声:“快过来,你家四冬没事,倒是你大哥……来帮忙搭把手。” 韶音和二哥迎了过来。 韶音问:“他怎么了?” 宴二爷正要开口,就见裴春耕侧首,目中有严厉警告。 分明脸色已泛乌青,就连唇色也变乌紫,可那冷峻的神色气质,依然惊人得很。 宴二爷咂摸一下嘴:“老毛病了,没事,带他回去,让他躺躺就好了。” 裴夏耘和宴二爷一左一右地搀着裴春耕往外走。 韶音定睛凝视裴春耕一眼,忽地蹙了蹙眉。 “麻烦啊。”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要是我当做没看见,估计最多也就一年半载,家里就得办丧葬白事了啊。” 想起一旦人死魂幡飞,满院子凄凄惨惨戚戚的悲情模样,她发自内心地讨厌。 于是她脸色一苦。 “哎,看来这回是真藏不住了。”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 邺城,朱翠阁。 管事急的团团转,就见宴二爷和裴夏耘把裴春耕搀扶回来。 一看见裴春耕那样儿,管事心惊肉跳,忍不住就想冲上去慰问。 但忽地被主子警告了一眼。 管事心里一涩,连忙说道:“宴二爷,您来了?快请快请。” 借着招待宴二爷,管事摆出大阵仗,一惊一乍的演戏道:“呀,春哥儿这是怎么了?老毛病犯了?害,小荣啊,快把咱们朱翠阁的郎中请过来。” “咱这朱翠阁可是个仁义的地方,在咱这做工的都得照顾好,可不能堕了咱们仁义商家的名头……” 韶音噗地一声,险些被这戏精管事给逗笑。 正文 第89章 89:奇毒 她瞄了一眼心急如焚的二哥。 看来二哥心里正乱着。 即便四哥信誓旦旦,可在二哥看来,可能……到底还是担心的吧,更何况大哥这边还出了事儿。 以至于,裴夏耘脸上乌云密布,难以露出笑脸来。 等管事急匆匆地带人走进一间房,韶音道:“郎中就不必了,准备一套金针,没金针银针也可,再按这个方子给我抓些药。” 她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地写下一篇狂草。 管事一愣。 “这,这……” 有点反应不过来。 “音姐儿,您不是……” 不是没上过学堂,不是目不识丁吗? 哪来的自信,还有,这小娘们懂个屁的医! 真要是耽误了我家主子的病情,别以为你是女的老头我就不敢对你下手,你死一万个也比不上我家主子一条命重要。 心中无语归无语,但管事表面上依然给足裴韶音面子。 这是身为女子的尊贵待遇,表面上必须得过得去。 然而那郎中到底还是来了。 韶音抱着胳膊:“哎,治错了。” 她懒洋洋地倚着墙,眉宇间是强大的自信。 “他这是中毒,又不是积劳成疾,你按病下药,当然解不了他的毒。” 悚然一惊。 众人看向裴韶音,就见韶音笑得云淡风轻。 “什么毒?” 这时听见二哥问。 韶音眉梢一挑。 “我也不知这毒叫什么名字,但我能说得出症状。” “首先是左手指尖开始麻痹,这麻痹的速度逐渐加快,伴随头晕盗汗梦魇,心神不宁,容易惊悸。” “然后当这份麻痹顺着指尖开始往上爬,等爬完肩膀会迅速扩张,入侵心脉。” “等心脏麻痹后,人也算是玩儿完了,并且在这期间,身体一日比一日沉重,精神一日日萎靡,皮肤会起一些疹子,这些疹子奇痒无比。” “所以通常中了这种毒的人,最后的死因往往不是心脏麻痹,而是因为身上那些疹子,自己活活把自己抓死,大概是抓烂了一身血肉,露出森森皑皑的白骨。” “哦对了,还有一点。” “中了这种毒的人,可千万不能受伤,一旦受伤,就不能自愈,皮肤不愈合,伤口日日敞开着,皮肉一寸寸腐烂,也不是什么好滋味。” “总归不是好体验。” 这可不是韶音在危言耸听。 她言之凿凿,所有一切皆与裴大哥症状相对。 宴二爷惊奇地瞟了她一眼,然后胳膊肘捅了裴春耕一下。 韶音笑道:“宴二爷,您可轻着些,你信不信你现在捅了他一下,他这身上就得多上一大片乌青?要么解毒后消青,要么至死皮上都还带着这份青。” 也算是一种凝血障碍。 宴二爷一哽。 而二哥裴夏耘早已脸色煞白。 “大哥?” 裴夏耘瞳孔失焦一瞬,“音音说真的?” 英俊深沉,内敛自持。 裴春耕坐在一场长塌上,他锐利的鹰眸锁定了裴韶音。 站在房门口的管事更是扑簌簌地流下了满脸瀑布汗。 主子的事儿一直是机密,唯有少数几个身边人晓得,主子家中这位养女妹妹,又是怎么知道的? 正文 第90章 90:裴大哥:“我,开放又保守” 韶音风情万种地撩了下长发。 “怎么?” 她横着眼睛看过去。 “准大哥腰缠万贯,准二哥才华横溢,准三哥耍刀弄枪,准四哥妙手回春,就不准我藏点小本事?” “谁还没有点秘密,心照不宣就得了。” “别问,问就是天授。” 她冲着众人笑一笑,旋即拎起之前一笔狂草写下的方子给管事。 “速去速回,每多耽搁一刻,他就得离鬼门关前更近一步。” 管事一个激灵,也不知是被韶音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还是内心已信服。 只来得及感叹主人妹妹不简单,便赶紧拎着韶音写的方子去朱翠阁私置的小药房抓药。 管事走时吩咐人送来一捆长短不一的针灸针,韶音搓了搓下巴,摊开来一看,之后随意地瞥眼她大哥。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脱了吧。” 裴春耕:“?” 裴春耕:“…………” …… “哧,哧,哧……”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憋着嘴忍不住想笑,而他也果真笑了,笑得自己肩膀一颤一颤的。 因为, 裴春耕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 裴家这个童养妻,也实在太大胆了! 像裴春耕这种人,他人在外面干的那些事儿,可谓是冒了天下大不讳,称得上是包罗万物。 这人开放又保守。 开放是指他的处事态度,他胸襟宽广、海纳百川,能接受新奇思想,甚至就连一些在世人看来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东西,他也可以视之以平常。 可他毕竟是女尊治下的男人,他自幼的生活背景,素养熏陶,注定了他在男女关系上矜持本分,保守闭塞。 裴春耕和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一草一木一世界,一生一世一心人。 这里的人羞于谈情,更不好意思说爱,情感不愿外露,多是含蓄表达。 就比如,如果男人看上某位娘子,便送上一抹红,可以是红的朱钗,可以是红的帕子,总归是红色的,红色意味着嫁娶红喜,而女人若也有意,便择日上门提亲。 比起无拘无束纵情享乐的女人们,男人心里的妄念更多些。 许多男人心中最美好的愿望,也不过是日后遇上一名心悦的女子。 嫁女人为妻,然后一生为其肝脑涂地,无论自己付出再多,都算不上付出,可若是给的少点儿,男人自己都不能原谅他自己。 至于在女人的问题上,男人们只求女人能真心相待,若婚后相敬如宾,便已是最好的相处状态。 总的来讲,大环境是保守的,人也是保守的。 韶音让她大哥脱衣服。 这有道是儿大避母,女大避父。 在这种封建保守的民风下,就算是亲兄妹,也称得上过格,更何况还不是亲的呢。 更何况她除了养女妹妹这个身份,还占了一个童养妻的位置呢。 所以…… 韶音见她大哥冷若冰山,她也不禁无语。 “兄dei,病忌讳医要不得,你不脱,我没法下针啊。” 宴二爷:“哧哧哧。” 你大哥人在外头,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号称血腥屠夫,没人见过他真容,因为见过的都死了,更遑论你还想扒了他衣裳。 正文 第91章 91:柠檬树上柠檬果(活动加更) 真是难得见裴春耕吃瘪一回,宴二爷心情倍儿爽。 “你可知?” 宴二爷挑眉看向裴韶音。 “你若看了他身子,你就得要他,不然他清白尽毁,这世间的姐儿,还有那些已婚的娘子,都想要个干干净净的,没人想要被人看过的、被人碰过的,你得为他负起责任来。” 韶音一副我没得感情的表情。 “哦,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他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过。” “更何况。” 眉眼的尖锐似怒放的蔷薇,韶音似笑非笑的,却也是真有点不耐烦这个矫情的世道。 “命都快没了,还有闲情计较看不看的事儿?” 宴二爷被怼了一下,不但没恼,反倒噗地一声笑喷了。 他暗暗冲着裴春耕使了个眼色,眉飞色舞的,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含义。 裴春耕脸色冷凝凝的,深沉似海,波澜不惊。 但倘若忽略他耳根子爬上一层浅浅的粉色,英俊的容貌也红了脸皮,若是没这些,他这副严肃正经样儿怕是能更有说服力…… 裴春耕咽了下嗓子:“你说得对。” 他深深看了裴韶音一眼,顿了顿,又对宴二爷和他二弟裴夏耘说:“你们出去。” 裴夏耘张口结舌,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宴二爷勾着脖子硬拖出去。 “行了行了,别坏人家的好事儿,咱俩快退。” 裴夏耘:??? 不就是治个病而已么?你这么说,倒是挺那什么了。 裴夏耘想着想着,自己唰地一下红了脸,可这一刻又忍不住想起了被收监的四弟裴冬藏。 要是四冬在这儿…… 想着四冬背着音音,在他前头晃来晃去的样子。 长着一张清纯脸的裴夏耘轻轻眨眨眼,一脸无辜地决定了一件事。 恩,这事儿,等明日见到四冬,得跟四冬报备一下!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做人要懂得分享! …… 自信是一种人格魅力。 当所有人都心思惶惶时,这份自信最能安抚人心,代表一种安全感。 好似无论任何难题,都将在她面前迎刃而解。 裴春耕抽出腰带,长衫瞬间散落。 粗糙的麻布衣裳贴服他高大伟岸的体格。 他身材是典型的穿衣有肉、脱衣有肉,只比健壮的三弟裴秋丰稍差上一点儿,是一副可文可武的扮相,不像三弟一眼就能看出草莽武夫的气质。 他脸上热了热,背转过身。 故作镇定地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衫,露出虬结的肌肉,那线条十分好看,充满男性的阳刚魅力。 而皮肤不是老二老四那种羊脂白玉的颜色,也不是老三那种深深的古铜色,而是颜色极佳的健康的麦色。 他打着赤膊,能看出精壮,精壮之中又有优雅,抿直了薄唇,徐徐回眸:“……这样,可行?” 只脱掉了上半身,他下头还穿着一条长裤。 当他转过来时,整齐的腹肌,优美的人鱼线,胸肌,臂肌……韶音吞了吞口水,不得不承认是真的很养眼。 “可以。” 正文 第92章 92:韶音:“我要先走心” 她点了下头,指了指床榻,“你去躺好,正面朝上。” 裴春耕一哽。 身体好似轻微麻痹一瞬,在原地僵了一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又冷又沉地走向床榻。 长腿一迈,往床上一坐,干脆利落地躺平,旋即紧紧闭上了眼。 但卷翘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的,颤了又颤。 可见他到底还是紧张的。 而且那麦色的皮肤也染上一抹一抹浅浅的绯色,整个人都好似烫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弄,韶音也有点不自在。 她不就是想扎个针而已,怎么……就搞得这么暧昧? 整个屋子都好似粉红的。 她啼笑皆非。 “我来了哦。” 裴春耕:“…………” 裴春耕:“嗯。” 闭眼聆听,他捕捉她的脚步声,她清浅的呼吸声。 等她靠进了,嗅见她身上内敛的信香,是浅浅又醉人的芳醇,却清新又干净。 沁人心脾,入侵人心。 这份信香乱他心绪。 裴春耕咽了咽嗓子,身体绷得更紧了,人也更紧张了,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韶音坐在窗边,拍了拍他胳膊。 “你放松一点呀,你这样,我的针灸针都戳不进去,这样不行的。” 裴冬藏又一僵僵。 在她碰他时,他整个人绷得犹如雄狮虎豹,像是顷刻就能弹起来,放出他的杀手锏,取走敌人的首级。 韶音发现他更僵硬了,这硬邦邦的,她…… “算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她徐徐合上眼,回想一下裴小五关于信香的回忆,尝试着调动自己身体里的信香…… “你!!” 裴春耕猛地惊坐而起,也不再闭眼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裴韶音。 两人便是一样坐着,因他身材高大,她也要矮他许多。 她仰起白嫩的脸。 “不这样不行呀,谁让你一直硬邦邦的,我都没办法下针。好了,躺好,对你没兴趣。” 她一巴掌抽在他肩膀上。 “这种事,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情我愿的,比较喜欢先走心,再走肾。” 而通常女人使用信香迫使男人屈服,都是走肾不走心。 她更喜欢灵肉结合,至于灵肉分离? 啧,干点啥不好,如果单纯只为了身体享受,还不如自己抱着枕头睡一觉,还能补充精神体力。 韶音把裴春耕拍回床上,她捏了捏他的胳膊,依然硬邦邦的,他大概是下意识地在对抗她的信香。 整个人都绯红了,脸上像是着了一把火,有细细密密的汗水顺着高挺深邃的五官往下流淌。 韶音无语:“你放松啊!” 裴春耕警惕地看着她。 “啧。” 她又不耐烦了。 “真麻烦,你可真是一个大麻烦。” 她翻了个白眼,霍然之间,身上的信香凶猛扩散,填充了整个房间,浓郁的好似使这里化作香气的海洋。 宛若酒池,醉人至极,能把人溺毙在此中。 可这份清酒之香,不但清新迷醉,还掺杂着一点儿迷人的清甜,像是有着柑橘的香调,又似是要清冷一些…… 正文 第93章 93:纯情的大哥哥呀 难以招架的裴春耕闷哼了一声,他咬住自己的嘴唇,却在第一时间,迅速做出身体反应。 他满头大汗地瞪着她,但身体却不再听他自己的使唤,不再受大脑的支配。 他眼底有一抹疯狂。 时常觉得,男人就像畜牲一样,生死不由己,奴颜婢膝地看着女人的脸色。 女人能为所欲为,而男人只能任由宰割,这份尊卑差距令他发自内心地痛恨,甚至是恶心。 韶音冷淡地瞄了他某个地方一眼,神色自然地抓来被子盖住他的腿,掩饰他腰腹以下的位置。 之后铺开了针灸针,点燃一根蜡烛,用火烤了烤,才下手稳准狠,飞快地刺入他身上诸多大穴。 尤其是心脉位置。 她保住他心脉,把他扎成了刺猬。 说起来他身上有不少伤疤,之前光顾着为他的身材惊艳流口水,但这些疤痕…… 刀伤,剑伤,还有十字弩射出来的十字花儿。 啧啧啧,看来家里最不省心的应该是大哥,一看这些伤痕就知道,准是一个能作的。 此外他腰侧有一块儿烂肉。 大概是以前被人用刀子划了一下,但因身中奇毒,皮肤不愈合,这伤口一直这样,也就慢慢腐烂了。 “我等下得给你放血。” 韶音忙了一圈儿,又忍不住眼神乱瞄。 心想规模真够宏伟的,不过……不方便碰,要不然从脚开始,一直针灸扎到头,把体内毒血全部逼在一处,这样逼出毒血的效果能更好。 可惜了。 瞄了大哥一眼,心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单是这,这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真是一个纯情老大哥? 哈! 韶音自得其乐,抓起他的手腕,抄起一把悬挂在床头的匕首,嘁哩喀嚓地划下一刀,血流如注。 “哎呀不好,忘了让人帮我准备个盆子。算了算了,就先这么放着吧,回头你让管事的找人过来收拾。”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她都困了。 揉了揉眼睛,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他被放血的全部过程。 而他浅浅的呻吟一声又一声。 每一次都强忍着,每当忍不住了,才泄露出来。 她心想,她大哥一定是个很要强的类型,是自尊心很重的一个人,也就是很倔强,很犟。 裴春耕的意识忽轻忽重,他有时挣扎着从这份煎熬中冒出头,但有时又好似沉进灭顶的水潭中。 他人像是掉进水里,往上游,游了一段儿又重新下沉。 意志和本能在来回抗争,自身的不甘,与身体的臣服,宛若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直至漫长的时间后。 韶音拔掉他身上的针灸针,草草为他处理了手腕的伤口。 她这才收起自己身上不断往外狂飙的信香,这信香大概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好了。” 她帮他盖上被子,顺手整理一下他被汗水阴湿,黏在了脸颊边的长发。 “你体内毒血清了一半儿,往后的日子慢慢来,总会痊愈的。” 裴春耕双目充血地看着她,深深睇了她一眼,忽然一把推开她。 正文 第94章 94:失策了 他背对着裴韶音,匆匆拿起自己的衣裳穿好,脸色红的好似滴血。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畜牲。 他的喘息,他发出的声音,他被迫做出的反应,这所有一切都令他无比难堪。 他不是气她,他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发自内心地厌恶所谓的信期、信香,还有两性之间的诧异,以及那些霸道的,总能无关他自身喜恶,让他被迫屈辱臣服的一切。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在穿戴整齐的同时,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除了沙哑的声音、汗湿的面容,他看着与平时相比并无异样。 “多谢。” 韶音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韶音起身往外走。 “等会儿记得让管事帮你煎药,那个方子先喝着,每天早中晚三次,等过阵子,看进度再决定是否要修改药方。” 她知道他肯定难堪极了,但这个人太过警惕,防心太重。 在他清醒的情况下,她根本没办法下手。 就算是把针灸针都戳断了,也扎不进他身子里。 他现在,还是一个人独处比较好。 韶音推门而出。 裴春耕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但又抿了抿刀削般锋利的薄唇,他抹去脸上湿淋淋的汗。 而神色,是阴诡莫测的。 也复杂至极。 …… 韶音推门而出,然后就愣住了,怎么满院子人仰马翻? 她一脸愕然,看见脸色绯红的二哥,还有一身靡艳妖色的宴二爷。 以及朱翠阁的管事,还有几名杂役…… 一个个的,要么是扶着墙轻喘,要么脸红的滴血,甚至还有人咸鱼似的瘫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一动不动。 韶音:“嗯???” 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 她好像变成香气炸弹了。 失策了。 准是之前在屋里针灸时,自己身上的信香用力过猛,所以才…… “音音……” 二哥裴夏耘眸子水润润的,他吸了吸鼻子,吐气如兰,软糯糯地轻唤她的名儿。 韶音:“咳!” 这叫啥事儿啊。 而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沈宴之,他人似盛放的罂粟,一身俊美妩媚的妖色,可乌黑的眼瞳好似死寂的深海。 但此时,宴二爷眼底划过一抹清浅的涟漪,但这一抹涟漪很快就被漆黑的死海吞噬殆尽…… 他心底刻下一抹微弱的痕迹。 她的信香…… 宴二爷凝视着裴韶音。 …… 因为明日要为四哥送行,这天晚上韶音没回吴山村。 二哥裴夏耘本想找一家客栈,但朱翠阁的戏精管事摇头晃脑道:“这怎使得?可莫要乱花银子!” 管事又道:“你们既然是春哥儿的家人,春哥儿在我们朱翠阁做工,阁子里房间不少,便先在此对付一晚。” 裴夏耘心想这不好,像在白占人家便宜,他看似迷糊,但心里有尺度,不想做那厚脸皮的人。 而且,他怕给大哥添麻烦,毕竟这些年下来,兄弟之间早就生分了。 然而管事又道:“客栈那种地方蛇龙混杂,也比不上自己家干净,音姐儿是个姑娘家,可不能让她吃那种苦。” 正文 第95章 95:二哥:“音音像个小妖精” 于是前一刻心里还振振有词不愿占小便宜的裴夏耘,立即翻供道:“好,那便多谢朱管事您了。” 管事一脸姨母笑。 …… 韶音的房间被安排在朱翠阁后院,这地方清幽雅致,环境很是不错。 随处可见的绿植,造景的假山巨石,还有小桥流水,地面是用红砖砌成的羊肠小径。 今夜繁星璀璨。 韶音坐在一个亭子里,她咳了两声,察觉口中一片腥咸,她连忙倒了一杯凉茶漱口,果不其然又咳血了。 她懊恼地皱了下眉。 “哎……” 真烦这个病秧子体质。 “音音?” 裴夏耘睡不着,他心里乱糟糟的。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就看见只身一人坐在凉亭中的裴韶音。 韶音背靠凉亭的圆柱,雪白的小脚踩在长板凳上,她单手搭在膝盖,清冷又妖丽的面容在夜色下皎若冰雪,又有一种浅寒的魔魅之气。 裴夏耘不禁看得失了神。 韶音偏了偏头,慵懒的回眸一笑:“怎么了?” 她冲着二哥招了招手,二哥觉得她像小妖精,只可惜他因白日的事情忧心忡忡,此刻便是被这份美色惊艳,也无暇欣赏。 裴夏耘闷着脸走来,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轻轻披在韶音肩上。 “夜深露重,你当心些,莫要贪凉。” 韶音和煦地笑着点头,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板凳,“坐吧,睡不着就聊聊好了。” 裴夏耘眨了下眼,依言坐下,可这一时半刻的,他也不知该拿什么当话题。 韶音换了个姿势,胳膊依然搭在膝盖上,却单手托腮,笑得顽皮又快活。 “想什么呢?” 裴夏耘觑她一眼,抿了抿唇,两只手扭绞在一起,修长雪白的手指更是紧紧地勾缠在一起。 他低着头。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四冬,担心他。” “听说监牢潮湿,还有虫子,四冬喜欢干净,他肯定受不了。” 他又抿了抿唇。 “矿区采石场虽离邺城不远,但那地方太过艰苦,听说缺衣少食,那里的苦役常有病死的,饿死的,甚至还有冻死的。” 裴夏耘越说声音越小。 韶音眉眼绽放出一抹温柔。 “首先,四哥喜欢干净,但他既然敢认罪,就代表他心里已有成算,狱中环境不好,但也不过一夜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其次,矿山艰苦,你若担心他缺吃少穿,咱们可以买了衣服粮食带去给他,想他,就去见他,至于生病……他本就是郎中药师,他更饿不死,他会活得很好的。” “如果他过得不好,我们就支援他。” “你得相信他能处理这些事,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所以你不妨安安心,你所担心的这些都将迎刃而解。” 她拍拍二哥的肩膀,二哥惶惶然的心稍微落了一些底儿。 “音音……” “嗯?” 裴夏耘瞄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他纤长卷翘的浓密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一颤一颤的。 正文 第96章 96:春寒之夜 他抿了抿唇,又摇摇头,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 “没什么,就是、就是……想叫你一声。” 韶音失笑。 之后两人在凉亭中静坐。 百无聊赖的韶音披着二哥的衣裳,她迎着夜里的微风轻拂,徐徐闭上了眼。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啊,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她轻吟浅唱。 清澈干净的嗓音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寒意,反而带着些儿薄薄的温柔,一寸寸地抚慰着人心。 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她歌声清晰,惬意。 裴夏耘攥了攥指尖,他心情平和下来,这一刻忽然很想为她抚琴。 可他用了多年的古木老琴搁在墨云居中,没在他身边。 而另一处,书房之中,大哥裴春耕屹立在窗格前,他手执白玉杯,饮了一口酒。 少女轻柔的歌声随风飘来,月色如霜,皎洁雪亮,这静谧的春季夜晚,反而少了几分春寒,多了几分安然…… 翌日。 一大清早。 牢门大开,黑衣墨发的宴二爷让人带出裴冬藏,他们今日要送裴冬藏去城外的矿山。 矿山和吴山村正好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邺城更像是一个位于两地之间的中转站。 大哥二哥,还有裴韶音,他们几个一大清早就赶来邺城的监狱外。 二哥裴夏耘两手合拢在一起,他有些紧张地看向牢门,就觉得里面黑乎乎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渊。 他为四弟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生怕四弟在牢房里面挨欺负。 直至听见一串叮当响。 戴着手铐脚镣的裴冬藏身着一袭象征着戴罪之身的灰衣囚服从狱中走出。 他看起来气色很好,人如兰芝玉树,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雅丽。 他一看见众人就笑了。 “二哥,音音。” 反倒是大哥,被他无视了。 大哥裴春耕站在一旁,一派深沉,一脸威严,他稳重自持,单看那张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容,也难以窥探他此刻心情。 二哥裴夏耘一步上前:“四冬……” 轻轻的唤了一声,眼角染上一抹红,却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唇角,像是在笑。 “我们来送你。” 裴冬藏安慰道:“我昨晚过得很好,几乎一夜到天明。” 掩去了昨日被收押之后,牢房有人没事儿找事儿,有人鼾声大作,以及潮湿阴暗又散发恶臭的肮脏环境。 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尽可能地展示自己舒适无忧的一面。 裴夏耘凝睇他,抿了抿唇,才又强颜欢笑。 宴二爷轻巧道:“走吧!因着音姐儿要来送行,周大人特批了一辆马车,你们倒是运气好,沾了音姐儿的光。” 要不然,顶多也就只能乘坐牛车,再不然就是一路步行。 马车空间不算大,坐一个人绰绰有余,坐两个人不算宽敞,可若是三个人,便显得狭窄逼仄的小空间很是拥挤。 韶音坐在正中,二哥四哥分坐她左右两手边。 大哥裴春耕没进马车,而是从衙役手中接过赶车用的鞭子…… 正文 第97章 97:以为我算了,以为我不计较 裴春耕乘上来,攥紧了缰绳,充当此行的车夫。 宴二爷领着几名衙役,骑马护送。 队伍开拔时,天色还是鱼肚白,日头尚未亮起来。 马车内,韶音闭目养神,二哥抿着嘴一言不发,作为事件中心的四哥裴冬藏淡然雅丽,然而不论三人作态如何,这气氛到底还是沉闷些的。 等行至途中,裴冬藏倏地想起一件事:“音音。” “嗯?” 韶音睁开眼。 裴冬藏蹙眉道:“我看吴洪兰贼心不死。昨日结案时,她心有不忿,你当心一些。” 言外之意,等他一走,吴洪兰没准会把气洒在韶音身上。 韶音弯唇道:“四哥让我当心,难不成是以为,此前那些事,在你被判二十年苦役后,就能一笔勾销?” “四哥以为,我当真就这么算了,不会再计较?” 裴冬藏怔了怔。 韶音唇畔依旧笑意柔柔,但目中好似有一抹冷华。 “四哥对我还是不太了解,我与你,本质上,根本不同。” 她双手环胸,往后靠了靠,这马车很稳。 外头赶车的裴大哥缄默寡言,却也在注意马车里的动静。 韶音像是在自语:“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我这人护短,你是我哥哥,我得护着你。” 她清凌凌的眸子抬起来,凝视裴冬藏。 “我裴家人,没人能欺辱。一家人,便是同气连枝,便是盘根错节,便是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 “吴洪兰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而我这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 韶音想,她穿来这里好几天了,四哥其实还满不错的。 比如在家时,一日三餐几乎全由四哥打理,她乐得清闲。 可如今四哥被吴洪兰弄进了矿山,她这人懒,不是不会下厨,只是懒得进灶房烟熏火燎。 而四哥一走,着实是为她的生活带来很大不便。 她扬唇浅笑。 “若只是小打小闹,我这人通常有仇当场就报了,可既然昨日按着没当场去报,你猜这又是因为什么?” “我想下盘棋,然后一子落定将她军。” 不怕她作,不怕她闹,她作得越狠,闹得越厉害,便死得越快。 清冷的薄唇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人是妖的,却也血腥。 裴冬藏心里震了震,难以说清此刻到底是什么滋味。 音音说她想要护着她,还说一家人,同气连枝,打断骨头连着筋。 视线被马车的帘子阻挡,他看不见在外面赶车的大哥,但他听见鞭子声,他知道大哥就在那儿,一帘之隔。 心里忽然涌动起诸多情绪,他长吁口气。 等抵达矿山时,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翻身下马,他拿着衙门那边的官文和矿山的负责人进行交接。 裴家兄妹也依次从马车上下来。 裴冬藏看了大哥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轻唤:“大哥。” 裴春耕僵了一下,才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 裴冬藏抿了抿唇,又过半晌,才一吐心中郁气。他眉心打了个死结。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对你生气?” 正文 第98章 98:裴冬藏:“何为兄弟” 裴春耕没说话。 裴冬藏似乎也没指望大哥能回答。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气你太不珍重。” 他继续道: “《尔雅·释亲》中有语:男子先生为兄,后生为弟。” “《诗·小雅·常棣》中所言: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人之恩亲,无如兄弟之最厚。” “《冻苏秦》中所劝,兄弟如同手足,手足断了再难续。” “而在大哥心中,兄弟二字,之于你而言,又是何含义?” 裴春耕薄唇如削,但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裴冬藏嘲讽道:“你看,又是这样。碰见不想回答的,索性闭口不言。” “这些年大哥一直如此,像那闷葫芦。有苦有累全部自己一个人扛着。” “当年因小五身体不好,娘逼着我学医,一是因我有这方面的天分,二是因家里出个郎中,也能就近看护小五,对小五有益。” “可我起初是反抗的!” “娘按着我的头,逼我非学不可。我觉得我这一生活得毫无意义,从未有一天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可直至那一年。” “当我看见大哥从外面回来,明明遍体鳞伤,却还遮遮掩掩,想在家里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我下定决心,这医,我不但要学,还得学精。” “我怕,有朝一日,我得为自己的亲大哥收尸。而若我妙手回春,兴许未来那些个险境,便能帮大哥化解。” “历年来,大哥一个人撑着,扛着,可外面那些事儿,大哥是把我们想的太蠢,还是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裴春耕闻言狠狠地怔了怔。 二哥裴夏耘觑了两人一眼,无声垂眸。 韶音在一旁观战,没插嘴,仅是清清冷冷的,持保留态度。 她觉得四哥没准是憋得太狠了。 今次碰上了这种事,才一股脑地全爆发出来。 裴冬藏倏地笑了,但笑得有些心累。 “大哥,在我看来,兄弟这二字,并非软肋,应齐头并进,而非一方强势,以保护者自居,护着弱势的一方。” “你太想当然了。” “二哥这些年赚了不少,他为你存下一笔救命钱,生怕什么时候你出了事,需要银子,却拿不出来,如今家中这几个,恐怕要属二哥积蓄最多。” 裴韶音:??? 韶音猛地扭头看向她二哥。 二哥觑了她一眼,眨了眨眼,才小小声地说:“音音以后别给哥哥省银子,以后哥哥的银子不给大哥,都给音音!” 哈? 啊哈哈哈哈哈! 韶音很不厚道地被他逗笑了,这一刻突然很想同情裴大哥。 二哥好可爱。 她顺手摸摸二哥的脑瓜尖儿,“真乖。” 裴夏耘唇边绽开一抹青涩又腼腆的笑容来。 四哥裴冬藏瞧见这一幕,眼底划过一抹晦暗的情绪,转而又看向大哥正色道: “三哥自懂事开始,便常往山里跑,他敢与狮狼虎豹一起浴血搏斗,旁人以为三哥是想做一名猎户,想靠打猎为生。” “但大哥又可知?三哥知他不擅权谋,论玩心眼,家里不缺他这一个,他进山,也不过是在以伤换伤,在生死磨砺中,九死一生!” 正文 第99章 99:他转手就把大哥给卖了 “他磨练他自身,为的正是怕有朝一日大哥遇险,而他却帮不上你的忙,他也想反过来帮你分担。” “你以为他粗心,但不代表他不说,就意味着他不知。” “所有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而大哥你又做了什么?你我四人既是兄弟,应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而非我三人坐享其成,等你富贵,被你豢养。” “大哥可能听明白?” 裴春耕:“……” 裴春耕并不想听明白。 他眼底带上酸涩的热意,狼狈地拧开脸。“你们都知道?” 裴冬藏向来和善待人,但此刻展露的强势十分尖锐。 “这得看大哥问的是什么!” 裴春耕薄唇翕动,被四弟怼得难以言语。 裴冬藏冷冷地看了大哥一眼,就感觉糟心无比。 “我们兄弟各自之间只差一岁。当年全家搬来邺城这边,我尚且年幼,但二哥已记事。许是那时发生了什么,我便是不知晓缘由,但看你们几个,也能猜出几分。” “不外乎是外有仇敌,必须隐姓埋名。” “娘未必是好娘,她表达爱与关心的方式也奇特。她曾严词告诫我等,不可科举考功名,不可为仕入朝廷,这般一想,那仇敌定是官家的。” 裴春耕:“……” 裴春耕神色复杂,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末了,又住口。 裴冬藏:“……” 裴冬藏被他大哥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不轻。 话都已经说得这般明白,没人愿意做大哥羽翼下的雏鸟,没人愿意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可大哥脑筋太轴。 裴冬藏气得甩了下长袖:“罢了!我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言外之意,我懒得理你了! 韶音见四哥面红耳赤,还是头一回看见温润的四哥如此‘生动’。 她轻笑一声。 这时黑衣墨发的宴二爷办完移交手续回来,事前看在大哥裴春耕的面子上,已经帮裴冬藏打点一番。 因此矿山这边管事的,倒是也客气。 裴冬藏抿了抿唇,吐出方才被大哥惹出来的火气,转而神色有些压抑,却尽量笑得温柔。 他看向韶音,轻轻地说:“音音别担心,四哥很快就会回来。大哥虽榆木脑袋,但还是靠得住的,你若有事,直接去朱翠阁,那地方是大哥的产业,缺吃拿吃,缺穿拿穿。” “若他不给,你就去衙门,告他一状,尽管动手,别和他客气!” 他转手就把大哥给卖了。 裴春耕:“……” 裴春耕眼皮一跳,表示沉默。 韶音‘哈’了一声,“好的,我都记下了,四哥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眉开眼笑,在矿山这地方环视了一圈儿。 “这里烟尘虽大,却比吴山村那边好多了,等回头我在这边买个房子,搬过来陪四哥。” 裴冬藏笑了声:“别,吴山村纵有诸多不好,但胜在清净,钟灵毓秀。” 而矿山绿植荒凉,土地贫瘠,只出矿石,一眼扫过去,灰扑扑一片。 韶音却只是笑笑。 等裴冬藏被矿山管事接引走后,韶音看见气质纯净的二哥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溜小跑追上了裴冬藏。 “四冬。” 正文 第100章 100: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二哥怎么了?” 裴冬藏停下脚步。 二哥裴夏耘单纯无害地眨眨眼:“四冬,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呀,昨儿音音把大哥看光了,沈家那个让音音对大哥负责,音音要成我们的大嫂啦。” 裴冬藏:??? 二哥裴夏耘笑得开开心心,更显清新脱俗,清粹的眼底干干净净,像不含任何杂质。 却是好大一朵男版的白莲花! “音音的信香很好闻,昨儿我们闻过音音的信香,四冬你闻过吗?” “和以前相比变化很大,以前小五的信香有点像是烂橘子,但音音的信香比小五好闻多了。” 裴夏耘继续天天真真。 “四冬,你看,你以后别再背着音音在我面前晃,不然我心里不舒服,就像你现在这样。” 说完,又是干干净净地清纯一笑,二哥转身干脆利索地走人。 音音是他的了! 裴冬藏:“……” 裴冬藏:“!!!” 这一刻就挺想杀人的,别问,问就是兄弟阋墙!! …… 裴夏耘回到韶音这里,依然一副青涩腼腆的纯净样儿。 韶音随口问了句:“二哥你和四哥说了什么?” 四哥脸色不大好的样子,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还攥紧了手心,看那样子就差没拿起屠刀杀上个暗无天日。 裴夏耘眼神带着点小迷糊:“没有呀,我就是……激励他一下,让他尽早回来?” 裴夏耘小心藏好自己的天然黑,忧心忡忡道:“四冬被判了二十年,我不想他整天挖石头,所以要给他多一点点动力,让他尽快摆脱身上的刑期。” 韶音哦了一声,心想二哥真是一个好哥哥,殊不知她口中的‘好哥哥’,险些气得裴冬藏心梗。 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等裴冬藏被管事带到矿区的大通铺时,他阴沉沉的,一屁股坐在土炕上。 他眼神阴了阴。 “……这藏的也太深了?” 一直以为二哥是全家最不足为惧的,可!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呵! 单纯? 单他奶奶的纯!! 而且看样子…… 裴冬藏眯了眯眼,想起二哥一会儿小五长、小五短,一会儿又音音来、音音去。 他突地扶额失笑。 “看来他也看出来了啊。” 将小五和音音完全区分对待。 可不正是看出来了么。 …… 一行人下山之后,途经邺城。 大哥裴春耕一言不发,韶音和二哥从马车上跳下来,这马车是周大人特批的,等会儿黑衣墨发的宴二爷还得把马车还回去。 “多谢了,宴公子。” 韶音冲着宴二爷道谢,心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觉得这人似乎不大喜欢‘沈’这个姓氏,而衙役们称呼这人,要么宴二爷,要么阿宴,再不然就直言不讳地称作名字,宴之。 总归是把‘沈’这个姓氏给摘了出去。 宴二爷彬彬有礼道:“音姐儿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韶音道:“不,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便是父母亲人也是如此。待你好的,便全是情分,而非本分。” “宴公子的帮助,韶音记下了,待来日有了能力,定会回报。” 正文 第101章 101:裴韶音:“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就好比此前沈宴之在吴山村怒喷沈豫林,为裴家正名,抹了沈豫林的名声,韶音与裴家受益。 又比如此次四哥裴冬藏这事,沈宴之跟着忙前忙后的一番打点,他可能是因为看在大哥裴春耕的面子上,但大哥的面子与韶音无关。 人活在世,都是独立的个体,大哥的情面归大哥所有,宴二爷为四哥出力,这在她看来便是一份人情,她得还。 宴二爷薄唇一挑,妖色横生,美得仿若红莲业火。 “音姐儿还真是个怪人。” 做人做事清楚剔透,大概在她看来一码归一码,这女孩子处处透着一种违和感,与时下的无雁女子很不相同。 韶音:“我便当你在夸我。” 沈宴之深以为然:“确是夸奖,音姐儿无需谦虚。” …… 等告别了沈宴之,大哥裴春耕,二哥裴夏耘,再加上一个裴韶音,他们三人往回走。 等抵达朱翠阁门前,裴春耕深沉地问:“你可要搬进城里来?” “三秋进山频繁,如今四冬照顾不到你,你还是搬过来好些。” 韶音扬眉一笑:“我以为,大哥如此内秀,藏着掖着,是怕树大招风。” 裴春耕怔了下。 韶音想起吴洪兰,她唇畔勾出一抹好美的笑容。 “邺城虽繁华,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矿山那边,那儿离四哥近一些。另外就是……事情还没完,现在就搬走,到底还是可惜些。” “此事容后再议。” 她想起吴洪兰,唇边勾出一抹好美的笑容,可眼底清凌凌的冰霜像一把刀子。 她不怕吴洪兰怀恨在心,倒是生怕吴洪兰偃旗息鼓。 裴大哥蹙了一下眉,有点为她担心。 他今日才被四冬狠狠损了一通,倘若家中这个养女妹妹出了什么事,四冬便是不拿他是问,也得没好脸色。 他不禁头痛地按了一下太阳穴。 这时二哥裴夏耘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扯裴韶音衣角。 韶音回头看过来:“二哥?” 这人又怎么了? 看着像个小白兔,太无害了,总让她忍不住的想怜惜。 裴夏耘笑得柔柔的:“音音别怕,还有二哥哥在,二哥哥和你一起回去。” “可墨云居……” “没事的!” 裴夏耘依然笑得温温柔柔的,纯净清澈,可眼底好似凉了一瞬,有不容置喙的决意。 “哥哥也不过是一名画师学徒而已,而且这些年存的银子已经够了,哥哥想陪音音。” 韶音定定看了他一眼,他触及韶音的目光,羞涩的垂下头。 韶音:“…………” 就感觉,好像有哪怪怪的? …… 向大哥告别,韶音和二哥一起往城外走。 裴夏耘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又忍不住看向四周那些行人。 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一派繁荣的市井之象。 有娘子们领着一堆男人似猛兽出行,也有小贩儿热情的揽客兜售声。 裴夏耘看见挂着糖霜的山楂葫芦,他买了一串,飞快地追上裴韶音。 他依然脸盲。 他已经很努力了,尽量想记住音音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总是看过忘。 不过他自己琢磨出一个小窍门。 正文 第102章 102:你有病,你才有病 先记身高、再记身材,还有衣裳的颜色和款式。他看女人脸盲,但看衣服可不盲。 “音音,给。” 裴夏耘像献宝似的,往韶音手中递了一串糖葫芦。 韶音眉眼弯弯的,“谢谢二哥。” 裴夏耘羞涩一下,腼腆地笑:“音音累不累?二哥哥背你好不好?” 他惦记这件事很久了,早在昨日跟在四弟和音音的后面,看见音音惬意地趴在四弟背上,两条玉腿还像打秋千似的,一晃一晃的。 他当时便对四弟心生羡慕。 他此刻有些儿跃跃欲试。 “这个……” 韶音沉吟一下下。 可能是因相处比较少? 她在四哥面前是最自在的,其次是三哥,再来才是这位二哥。至于当家老大裴春耕,那要排最后。 看见二哥眼底的殷切雀跃,她眨了下眼:“好呀!” 二哥一听,顿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麻利地来到韶音身前,背对着韶音蹲下,“音音上来,二哥背你。” 韶音吃吃一笑,她往二哥背上一趴。 二哥两只手勾住她腿弯,轻松愉快地背起她。 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子欢喜快活的情绪来。 韶音一手搂着二哥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她的糖葫芦,她鬼使神差地想。 从前父母早逝,她自懂事开始便作为唯一的继承人,每天睁开眼就是无数的精英课程,填鸭式教育简直像一场噩梦。 她大概是个没有童年的人。 但来这里之后,哥哥们把她宠成小孩子。 她笑了笑,然后亲昵地往二哥脖子上蹭了蹭。 裴夏耘唰地红了脸,他轻轻眨眨眼,唇边的笑意便是想压也压不下去,走起路来更是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了。 “姑娘,您快看!” 这是一家成衣店铺,沈凰月领着一名跟随挑选衣裳,跟随突然提醒她一声。 等她寻声看去,顿时脸色难看。 “狗男女!!” 她气得啪地一声,摔下手中的衣服,气汹汹地冲向裴家兄妹那一头儿。 但想了想,临时刹住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阴阳怪气道: “嘿,某些人啊,还有闲情笑?自个儿家的哥哥都被关起来了,这得是多大的心啊?” 裴夏耘步履一顿,他蹙了蹙眉,本不想理,但韶音拍拍他肩膀,他不得不停下。 等韶音从他背上滑下来,裴夏耘的好心情不翼而飞,他彻底丧了。 于是看似清粹干净的俊秀男子,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那脸冷的,简直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 他一脸不高兴。 韶音看向沈凰月,她挑眉道:“你有病?” 沈凰月怒道:“你才有病!” 韶音呵呵一声:“争执这个没意义,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找打?” 她心不心大关这个姓沈的何事? 昨日四哥受审不是秘密,这事儿在城里闹得大,男人谋害女子,不论是主动谋害,还是意外误伤,这在邺城都是罕少发生的,因此四哥算是出了一回名儿。 沈凰月心虚地后退一步,旋即又理直气壮。 “裴韶音!你少在这装腔作势!我可是沈家的姑娘,你敢动我,当心我让我哥抓你进大狱!” 正文 第103章 103:我家哥哥如何,不必你们指手画脚 “你哥?” 韶音想起黑衣墨发的宴二爷。 心道,宴二爷连“沈”这个姓氏都不想要了,她与沈凰月之间到底谁在装腔作势,又是谁在狐假虎威? 宴二爷和沈家的关系,还真就不一定好。 至少她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就算她真把真个沈凰月揍一顿,以沈宴之那看似靡丽妖娆,实则外热内冷的疏凉心性,是肯定懒得搭理这种事情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的,甭提只是揍沈凰月一顿,只要不弄死就行。 而沈凰月真若求到宴二爷面前,也只能是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韶音笑得花枝乱颤。 “沈姑娘,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沈凰月大概是被惯出来的公主病,她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但此刻脸色难看的厉害。 韶音嗤了一声:“我是真不明白像你们这种人,整天都在想什么?怕挨揍,还上赶着找揍?” 受虐狂吗? 沈凰月色厉内荏,但此刻听见韶音的嘲讽,又心生恼怒:“你狂什么狂?我可是沈家的小姐,你呢?一个泥腿子,村姑,乡巴佬,土包子!” 转而怒视裴夏耘。 “夏哥儿!你是不是眼瞎?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裴韶音?你就那么下贱?” “我听说她喜欢村子里那个叫什么林哥儿的,她都心有所属了,你却还和她纠缠不清?” 她想起裴夏耘背着裴韶音,两人亲亲热热一脸笑容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裴夏耘呆了呆,才很委屈地困惑问:“这位……”娘子,还是姐儿? “您是哪位?” “你!!” 沈凰月被气得不轻,反观裴夏耘,他一脸无辜。 他这人其实是非常天然黑的。 天然黑这个尺度,把握好了,就是呆到深处自然萌,但要是用力过猛,就是心机阴险卑鄙龌龊,明知故问,欲擒故纵,好大一朵男版白莲花。 沈凰月气煞了。 她嚷嚷的声音大,惹得不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人私底下指指点点,小声地交头接耳。 “沈家?这位是沈家的姑娘?” “咦,她喜欢那男的?那个叫夏哥儿的?这夏哥儿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像娘子们一样,左拥右抱的……” 有人柠檬精附体,酸唧唧地说:“这年头,因为女人少,咱们男人不知多少打光棍,他倒好,能得一个都算得上蒙天之大幸,他竟然得了两个……” “狐媚子,他也不过一张脸长得好看些而已!” 韶音脸色一冷。 她不耐听。 冷眼扫视全场:“都闲的?” 她不悦道:“我家哥哥如何,还轮不着你们在这指手画脚,都闭嘴,少在那儿讨嫌!” 她一开口,四下里的议论声骤然一止,甚至有胆小的不敢跟她对视,当她冷眼一扫,便连忙灰溜溜地转身。 这些个碎嘴子生怕惹祸上身,韶音毕竟是女人,就算当场下黑手揍他们一顿,他们也没处说理去。 惹不起惹不起,咱闭嘴还不行嘛! 韶音重新看向沈凰月,她清冷地扬了扬下巴颏:“你,远点闪着。” 正文 第104章 104:怀疑狗男人是故意的(活动加更) 沈凰月气红一张脸,她愤愤不平,来回看了看裴韶音,又看了看裴夏耘。 韶音眯了眯眼,一步踏出,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啊!!” “呀!!” 沈凰月吓得连忙抱住头。 但半晌。 嗯? 裴韶音咋没揍她? 她怯怯地睁开眼,就见韶音还在原地,但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的,似乎被她愉悦到了,被她开心到了。 沈凰月傻了傻:“裴韶音!你敢吓唬我?” 韶音笑得花枝乱颤,她口中发出哧哧哧的闷笑声。 指尖揩去眼角的湿润,她才似笑非笑说:“沈姑娘,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韶音说: “我这个人,虽懒得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你确定要继续和我作对?” 她眉梢一挑,像个精分似的,眼底笑意倏然散了,取而代之,是彻骨的冰冷。 韶音轻佻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但就你这个小身板,估计连我一拳都接不住。” “我性格还算可以,没直接对你出手,不然你以为你是九命怪猫?” “下回再出来蹦跶前,我麻烦你先掂量掂量,先掰着自个儿的手指头好好数一数,看看你到底还剩几条命。” 她红唇一挑,便一副慵懒的模样,捞起二哥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裴夏耘看了韶音一眼,又看了看两人的手,眼底掠过一抹隐晦的欢喜。 转而用他标志性的小迷糊眼神回头看向沈凰月,就见沈凰月气得脸色铁青,正在原地跳脚。 他想了想,然后徐徐弯起了唇角,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开开心心,灿灿烂烂。 沈凰月:??? 我怀疑这狗男人是故意的,像炫耀! 但我没证据! …… 今日舟车劳顿。 先是一大清早去衙门接四哥,跟着四哥转战矿山,然后又回邺城,再接下来是回村。 出城后,韶音累了,她靠在二哥身上狠狠地喘了两声。忍不住一通咳嗽,咳得她脸面通红,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二哥轻轻揽住她肩膀:“音音……” 抿了抿唇,裴夏耘有些失落。 这一刻忽然想起四弟裴冬藏,要是四弟在这儿,要是四弟没去矿区,四弟可以帮音音熬止咳的糖浆。 至于裴夏耘本人……大概技能点全用在诗词歌赋上了,这是一个文艺小青年,玩艺术他最在行,但医术? 他甚至连中药和青草都傻傻分不清! 韶音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咳两声反而舒坦了,咳着咳着就习惯了。” 看见二哥担心的神色,她硬是压下哽在喉口的淤血,但面白如纸,毫无血色。 裴夏耘抿直了薄唇,他吸了吸鼻子,之前的好心情再次跌宕回谷底。 他微微一用力,拦腰抱起裴韶音,语气软和得不可思议。 “音音乖,在哥哥怀里睡一觉,哥哥走快一点,等到家就好了。” 韶音点了点头,她萎靡在二哥怀中,隔着粗糙的麻衣布料,感受着二哥的体温和心跳。 没来由地安心,一安心就昏昏欲睡。 正文 第105章 105: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吴山村,裴家。 人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是一年之始,傍晚木叶萧萧,晚霞漫天 韶音一觉醒来,便见夕阳黄昏,天际好似着起一场大火,大片的天空被这把“火”点燃,红的热烈,美得壮丽。 她按了按眉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在外面吹了风,她昏昏沉沉的,头有些痛,鼻子也有些堵塞。 预感自己没准是风寒生病,她顿时一脸苦闷,惨惨戚戚。 “这破烂的身子。” 她抿了抿唇,然后‘哎’了一声。 “音音?” 裴夏耘顶着黑乎乎的一张脸,手里还拿着一把草编的蒲扇,他眼睛亮晶晶地跑进来,人是纯粹的欢喜。 裴夏耘脸上黑痕道道,像是蹭着锅底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是掏了自个儿家的灶坑? 本是清纯俊秀的男子,但此刻变得像个小脏鬼。 韶音噗地一声,被他逗笑了。 “二哥这是怎么了?” 裴夏耘懵懂地眨眨眼,像是不解其意。 他给韶音倒了一杯水,“音音,先喝点水润润喉,二哥哥在煮饭,马上就好。” 韶音抿了一口凉白开,突地神色一顿,瞄了一眼二哥灰头土脸的样子。 她心里:“……” 就有点微妙。 别是厨房杀手吧! 等兄妹二人围着餐桌落座。 韶音:“……” 凝睇黑乎乎像煤炭一样的,散发着一股子糊焦味儿,不知是米是面,还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韶音:“………” 她陷入长久的沉默。 二哥开开心心道:“音音,快吃呀,尝尝二哥哥的手艺好不好!” 他自己戳了一筷子,毫无负担地吃下一筷子,然后沾沾自喜说:“恩,做坏了好几锅,还是有点进步的!” “音音放心,以后家里的一日三餐,二哥哥我包了!” 他拍着自己的心口,表示自己其实是相当可靠的。 韶音:“……” 就挺一言难尽的。 她欲言又止,道:“别吧?” “嗯???” 他迷糊的小眼神放送可爱杀。 韶音一抽抽:“万一拉肚子,就不好了吧?” 裴夏耘:??? 裴夏耘并不想理她,他自闭了。 …… 邺城回春堂。 吴洪兰作为一名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她生活了二十多年。 然而这一回,在茶山被裴冬藏害的没了一条胳膊,身上伤得又重,她躺在床上哀哀叫,不适应变成‘独臂侠’的生活。 从以前的双手自如变成只有一只手,她吃喝穿戴都很不方便,养伤的这些日子一日疼复一日,她身体煎熬,心里也煎熬。 她真是恨透了裴冬藏,无比厌恶如今这个身残体缺的自己,这比当年因为误食山中野果而毁容更令她难以忍受。 她的情绪经历了暴跳如雷、咒骂不休、崩溃哭泣,最后又平静下来。 等这一日。 当回春堂的老大夫宣布吴洪兰后续可以回家休养时,吴洪兰已经形销骨立。 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这些灾难从何而起,已经不再重要了。 孰是孰非,也不必再争论。 她只知道,她如今想起裴冬藏,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挫骨扬灰! “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你们都给我等着!” 吴洪兰发誓般地说:“我一定让你们悔恨终生!!” 正文 第106章 106:裴三哥回来了 林间小路走来一名男子,他背着一捆干柴,一副曾风餐露宿的模样,人像灰的,黄土沙尘盖了他一身。 他行走间龙行阔步,一件深色的粗布麻衣笼罩他巍然挺拔的体格。 袖子往上卷了一些,撸在胳膊肘,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小臂处的肌肉虬结有力。 他五官立体,如刀削斧刻,宛若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深邃的眼窝镶嵌着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眼睛。 他眼眸湛亮,鼻梁高挺,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抿,组成一张英气之中又有俊美,却又粗犷刚毅的魅力长相…… 三哥裴秋丰手里拎着一头黄鼠狼,这东西又叫黄鼬、黄皮子,甚至有些地方称之为黄大仙,认为其有灵性。 他从山上下来,突然想起家里的野山茶似乎快喝没了,转道去茶山采了一些春季新茶,这才疾步往回走。 这次在山里苟了多日,但运气不大好,险些空手而回。 他拧着眉忧心忡忡,又不禁想起春季过后便是夏日。 夏季多雨,家里的房子得修葺修葺,比如音音那屋,一下雨就漏雨,得拿一个盆子搁在屋里接着那些雨,否则一转身家里就能发大水…… “哎!” 裴秋丰叹了一声。 他进入吴山村,看见一些熟面孔。 有人讳莫如深,冲着他指指点点,还时不时地撇撇唇。 那些人脸上写满不以为然。 裴秋丰满头雾水,他摸不着头脑,心想大伙咋怪里怪气的,啧。 他砸了一下舌。 “林哥儿,看,那不是裴老三吗?” “秋哥儿回来了,他之前在山上,肯定还不知道那事儿。” “这裴家没一个好的,哼!冬哥儿能做出那种事,他们是兄弟,可见这裴家打从根子上就歪了。” “快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沾上他们裴家的晦气。” 裴秋丰老大不爽,他摘下挂在腰上的斧子抡了一圈儿:“都他娘的闭嘴!一个个漏嘴子,见天地说我裴家的坏话,当老子是聋子?” 他横眉冷目地瞪一眼,一脸凶相,凶神恶煞。 周围人噤了声,不敢再言语,毕竟这裴秋丰是出了名的莽,真要是和这种人动起手,怕是得吃亏。 杂货铺子前,沈豫林一件白衣,像个清秀的书生。 他坐在一颗歪脖树下,冷淡地瞥了一眼裴秋丰,隐晦地弯起唇,内心的轻蔑呼之欲出。 裴秋丰翻了个白眼:“姓沈的,少拿那种眼神看老子,当心老子剜了你的眼珠子!” 沈豫林身形一僵,心里没来由地气恼。 “莽夫!” 他气得甩了下雪白的长袖:“我沈豫林羞与你为伍!” 他起身走进杂货铺。 裴秋丰呵了一声,这小白脸心术不正,见天地想着吃软饭,想着如何抠女人们的银子,他也不嫌臊得慌,在此装模作样也不嫌可笑! 裴秋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大步流星地冲进自家的大门,可心底沉了一沉。 因他想起众人的指指点点,他想起家中四弟,心里稍微有了几分头绪,准是四弟在家出事了,只不知…… 他绷紧了脸色。 “三秋?” 春日清晨,天是冷的,是雾的,是灰蒙蒙的,阴云笼罩着这一方土地,家里的烟囱冒出了白气。 正文 第107章 107:裴秋丰防贼似的盯着她 二哥裴夏耘端着一个水盆从屋里出来,这水还是温的。 近日音音身体不好,一场大病说来就来,她日日鼻塞狠咳,体温也高烧不退。 裴夏耘为此担心,他刚帮音音擦过脸,音音还在睡着,没醒来。 裴秋丰看了二哥一眼,他蹙了蹙眉,之后闷着一张脸,埋头冲进家中灶房,掀起粗陶水缸的木头盖子,舀起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着。 那模样,真真是粗野的不行。 等喝了一瓢水,这冷水浇熄自己心里的热度,他感觉自己冷静些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开口问。 “四冬怎么了?” 二哥裴夏耘放下手里的洗脸盆,他拿起一条干净的汗巾递给裴秋丰擦脸,这才娓娓道来。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正在擦脸的裴秋丰一顿,他没好气地道:“他是不是傻?脑子进水了??” 裴秋丰脾气不好,但他这个臭脾气罕少对家里人发作。 可四冬这事儿把他气得不轻。他心态和大哥差不多,是气四冬办事不干净。 裴秋丰抿直了坚毅的薄唇,心里烦躁得不行。 二哥安慰他:“四冬是有成算的,音音也信他,音音很聪明,你别太担心了。” 裴秋丰闷闷地咬着牙:“要么别做!要么做了,就做得彻底一点,干脆利索,结果他倒好,反而把他自己坑进去了。他不是聪明吗?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浑?” 裴夏耘眨了眨眼,才徐徐垂眸。 “我觉得,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想法。” 聪明归聪明,以前的四冬未必多好,但认识音音后的四冬,想要为了音音谨守作为一个人的本分和道德。 他只想为了音音变得更好,而不想变得更坏,好似一旦他变坏了,就会对不起谁一样。 现在的四冬,即使心眼是黑的,却也想活得光明正大。 所以这次的刑期,其实不单单是官府对四冬的宣判,更是四冬自己认可的。 他认为,不论是非,单单是他害了吴洪兰,这件事本质上就是错的。 他不该让他自己的手变脏,所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他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惩罚。 …… “醒了?” 韶音刚坐起来,她迷迷糊糊的,初醒的神色像迷路的妖精。 她歪了歪头,恍恍惚惚地看向窗边,就见身材高大伟岸的三哥背对着她。 她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裴秋丰手里拿着一根长溜溜的,细溜溜的烟杆子,这根烟杆子看上去很旧,似乎用了很多年,烟杆儿都被磨光了。 他正在剪茶烟,这茶烟是用茶叶做成的。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二哥说你病了,怎么回事?严重吗?为什么不去城里找大夫看看。” 韶音像没了骨头似的,她坐在凌乱的被褥间,歪着身子往墙上一靠。 她稍微清醒一些,恰好三哥转身,她看见三哥臭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一杆烟杆子。 她眼睛一亮:“拿来。”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 裴秋丰防贼似的盯着她:“干什么?你不能抽,你肺不好!” 正文 第108章 108:刀子嘴,豆腐心 平时他自己抽这种茶烟,都是偷偷摸摸地找个没人的地方,等过完嘴瘾之后还得在外头溜达一圈儿,不敢把身上的烟气带回来。 免得呛着动不动就咳得惊天动地的小妹妹。 韶音脸色发苦,也作罢了:“哎……” 她这个病,是体内脏器出了问题,和大哥的情况还不一样,不像是放放血就能治愈的。 如果是在现代,其实做个换心手术是最好的,然而肺又有问题,她不禁头痛。 真是难为她了。 只能慢慢的药补当食补。 裴秋丰见她失落,她本是慵懒惬意的眼睛,都失去了几分灵动,一派黯然,很感染人情绪,让人也随着她一起低落失望。 他心里一揪。 抿了抿唇,然后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 “张嘴。” 韶音:“?” “快张开。” 他红着耳根子不耐烦地催促。 韶音扬了扬眉,依言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儿:“啊~~~” 他飞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糖! 韶音闭嘴,口中迅速有了甜味儿,她眉宇舒展:“是冰糖?” 裴秋丰‘恩’了一声,不自在地扭开脸,把烟杆子往自己怀里一揣,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我去烧饭,二哥那手艺……啧!回头见着四冬,非揍他一顿不可!” 韶音乐得前仰后合。 …… 裴秋丰的手艺还不错,当袖子一撸,高高大大的男人很有居家气息,他沉着脸,静着气,认认真真地洗菜切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无论生活多残酷,人总还是得继续过日子。 这道理,打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 就好比当初文雅温柔的父亲被娘亲休弃,无能为力的并不仅仅只四冬一人,对此怨愤的也不单单只四冬一个,裴秋丰也是。 但他不同的点在于,他比四冬知道的更多,他知道当年裴母休弃裴父,其实是因为…… …… 生活就像一座山,沉重,能压垮脊梁。不认输的人背着这座山,负重前行,兴许有一日能反客为主,登临山巅。 而认输的人,一旦认了命,只会被这山压得越来越狠,直至有一日化作山下的沙石泥土,成就微不足道的一粒尘。 韶音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饭,。 三哥回来了,这一认知令她无比安心。 从此可以再度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生活,她心里美滋滋的。 此前可真是被二哥的手艺荼毒的不轻,以至于她分明身上带着病,还得烟熏火燎地忙活两人的三餐。 但这下好了,三哥回来了,她总算能闲下来好好养病了。 “我估摸着,再过两日,我就能恢复得差不多,到时候咱们收拾一下,去城里见大哥,然后再买点吃的穿的用的,给四哥送去。” 裴秋丰扯唇一个冷笑:“呵,平白浪费银子,管他死活。” 他刀子嘴豆腐心,是因四冬把自个儿作进矿山当苦役而来气。 当晚就麻溜地宰了之前上山打来的猎物,简单地腌制一番塞进坛子里。 正文 第109章 109:咱们内秀,闷声发大财 等两日之后。 韶音的身体果见起色,裴秋丰抱着这满满一大坛子的腌肉,冷着一张脸,眉宇黑沉沉的,跟在韶音和二哥的身后一起往村外走。 若不知情者在此,看他那样没准要以为他是想提刀去与人火拼。 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探头探脑,瞧见这兄妹三人,隐晦地撇了撇嘴。 等三人走远之后,安写意才小声地呸了一口。 “哼!” 安写意又瞄了一眼院门紧锁的裴家,她眼底闪了闪。 想起裴秋丰猎的那头黄皮子,那畜牲也不知是吃了多少好东西,皮毛油亮油亮的。 安写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神闪了闪,这才雀跃地举步朝裴家走去…… …… 邺城。 此前韶音开了个方子,让裴大哥照着一日三餐顿顿喝,他体内淤毒清了一半。 而那方子主要是用来排毒兼顾补身之用,但这是一个慢性的过程。 需要时间。 这日一大早。 裴春耕去了一趟马市,他思来想去,买了一头老黄牛,又买了一辆牛板车,做出一副花了这笔银子就要喝西北风的模样。 好似捉襟见肘,日子过得很艰辛。 隐匿起来的暗卫瞧他这样儿,揣着满肚子的闷笑不敢吭声。 主子真是太好笑了! 不过…… 哎! 也就只有背着人的时候才能吃点荤腥,当这人面只能吃糠咽菜,分明腰缠万贯,可人在家乡,却不敢花用。 暗卫这般一想,又有点同情主子。同时冷眼一扫,瞧见一家酒楼的楼上。 酒楼的掌柜斜眼瞟着裴春耕,好似俯瞰一粒渺小的尘埃,神色轻蔑又傲气,撇撇嘴便扭头走了。 “都麻溜的,咱这地方可不养闲人!” 掌柜的教训起酒楼的小二,着实威风得紧。 暗卫眼底掠过一抹冷色,又重新收敛神色看向他主子那边儿…… 一头老黄牛拉着牛板车,裴春耕赶着牛车回朱翠阁。 他在高耸的朱门前停下,再次等候家中弟妹。 早在两日前,被派去吴山村就近看护裴家的翠柳,就已经传回了消息。 裴春耕坐在牛车上闭目养神,但手却不禁轻抚胸口。 他怀里揣着一支人参,他特意向朱翠阁的客座郎中询问过韶音的病情。 虚不受补。 便是千年百年的人参他也能弄来,可韶音体质太虚,最多只能承受十几年的人参补品。 裴春耕心里叹了一声。 临近晌午。 韶音像个小挂件似的坠在二哥身上,三哥捧着腌肉坛子落后一步在旁跟着。 兄妹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期间还惬意闲聊。 二哥裴夏耘问她:“之前音音想买马车,等这趟回来,咱们就去马市看看。” “二哥哥很有钱,音音不要为二哥哥省钱。” 韶音揪着二哥的一绺头发,说:“别了吧,直觉告诉我做人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咱们闷声发大财,内秀。” 裴夏耘蹙了下眉,他有点忧伤。 韶音想起大哥,大哥人在外头肯定干出一番事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非有苦衷,大哥也不必藏着掖着。 正文 第110章 110:还不如宰了 所以她推测,大概是有人不愿他们一家过得太好。 后头的三哥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抹阴翳,随后又抿直了薄唇。 兄妹三人和大哥汇合时,远远一看,就见大哥坐在一辆牛板车上闭目养神。 韶音盯着大哥看了半晌,很明显能看出,比起上回见面,大哥至少掉了十斤分量。 “怎瘦了这么多?” 她从二哥背上跳下来。 …… 距离四哥裴冬藏发配矿山已经过了有一段日子,这些日子身体不好的病娇娇裴韶音在家养病,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就进城了。 坐在牛板车上的裴春耕气定神闲,他眸子一开一阖,即便稳重自持,极尽内敛,但一身威严好似猛兽蛰伏。 裴春耕打量一眼,见她气色不好,眉心微微一拧。 裴春耕说:“四冬出了这种事,我得做出个表率,毕竟若寻常人家,怕是天都塌了。” 故而若他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未免反常。所以减些分量,是故意为之,做出一副心累萧索的假象,也算示敌以弱。 他唯一的底线,就是无论如何,人必须得活着。 既然四冬还活着,他心里比起担心,反而是气四冬办事忒不利索多一些。 韶音心里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她‘啧’了一声,像是对这种情况有点不耐烦。 “那些盯着咱们的暗桩不能拔除?怕打草惊蛇?” 她冰雪聪慧,早已猜出了许多。 裴春耕沉默了一瞬,才徐徐颔首。 两人像在打哑谜。 二哥裴夏耘一副迷迷糊糊的小表情,看起来贼像一个傻白甜,但他的态度,就好像韶音和大哥是在聊今日天气好不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嗑儿,他笑得一脸纯粹。 三哥裴秋丰神色压抑,深深看了大哥一眼,又有点不能理解,转而看向裴韶音,眼底掠过一抹疑惑来。 音音怎这般淡定? 大哥那些事,音音又知道多少? 裴秋丰感觉,他也不过是在山里待了一阵子而已,可是下山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首先是四冬背上二十年的苦役刑期,音音生了场大病,二哥看似没心没肺,但实则黏黏糊糊的,总往音音面前凑。 如今又轮到了大哥。 裴秋丰烦闷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大哥裴春耕道:“走吧,等这趟回来,这辆牛车你们带回去,往后再来城里可以当个代步的。” 韶音欣然同意了。 …… 裴家兄妹穿的是粗布麻衣,看起来像是穷酸,有人往这边瞟来一眼,便匆匆低下头,前往一家酒楼。 酒楼的掌柜听完汇报后,哼了一声,同时又有些不耐烦。 “还不如直接宰了,宰了还能省事些。 “上头让咱盯着那些姓裴的,劳心劳力,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掌柜琢磨了半天,心想,上头大概是恶意很深,不想让裴家人死,而是想让裴家活受罪? 掌柜摇摇头,便不再多想。 “他们裴家最近还算安分,但也是时候帮他们找点事儿了,免得他们死灰复燃。” 正文 第111章 111:乌鸦 管事心道,这裴家也是古怪。 一旦他们这边稍微大意,那小日子就过得风风火火。 比如堵了裴大哥的财路,裴二哥拿书法丹青卖钱,堵住裴二哥的销路,裴三哥又从山里拖回一头熊瞎子卖了不少银子,而堵住了裴三哥这里,又有一个大夫裴四悬壶济世。 反正哥四个轮番上阵,总不缺银钱来源,直叫他这边防不胜防。 掌柜吩咐道:“回头让吴山村那个姓沈的来一趟,我记得他叫沈豫林?裴家养女那边得继续,让他继续吊着。” 如此方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因这个养女,裴家兄弟泥足深陷,这辈子都得为其当牛做马,就算赚再多银两,也不过是便宜了外人。 …… 在邺城中转,从东城门进来,又从西城门出去,穿过了西城门,便能遥遥望见荒芜嶙峋的灰褐色矿山。 大哥负责赶车,二哥觉得天气有点凉了,扒下自己的衣裳往韶音身上裹。 三哥抱着腌肉坛子一言不发,看起来心事重重。 这时扑棱一声,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了过来,乌鸦落在在大哥头上盘旋着。 裴春耕沉吟了一瞬,心中好似天人交战。 回头看了一眼牛板车上的弟弟妹妹,短暂思忖,才冲着天上的乌鸦招了一下手。 “嘎——!” 乌鸦俯冲而下,它蹲居在大哥肩膀上,扇了扇自己的翅膀。 “嘎嘎!” 它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脚,小脚上绑着一个黑漆的小竹筒,几乎和它本身的黑融为了一体。 裴春耕抽出竹筒中的小笺,他看完之后微微一怔,欲言又止地看向韶音那边。 韶音正像一把懒骨头,裹着二哥的衣裳,依偎在二哥身上。 她眉梢一挑:“出事了?” 裴春耕沉默了一瞬,家中这位养女妹妹,很不简单。 他这些年,因为外面那些事,与家人甚是生分。连亲兄弟都险些变陌路,更遑论是这位养女妹妹。 但最近的几回相处,他不自觉地便把妹妹搁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有些事,甚至不需他详述,她就能懂。 二哥裴夏耘瞟了这边一眼,他搂着韶音,让韶音在他身上靠得舒服一些儿。 三哥裴秋丰也朝这边看来一眼,但一言不发。 可能是因为当年四弟太过年幼,很多事一知半解的,但他们两人知道的稍微多一些。 此刻都沉默着,都闭嘴不问,但也在分神聆听。 大哥裴春耕沉了沉气,道:“如不出意外,近日沈豫林定要有所动作。” 韶音‘啊’了一声,她诧异问:“我以前……和沈豫林之间,是有人布的一个局?” 裴春耕觉得她语气有点怪,而且言辞有漏洞。 “以前?” 韶音淡然雅丽,一派端庄,微笑jpg。 她觉得,关于自己这些事,聪明的早就看出来了,不聪明的如三哥裴秋丰,如今还在头大如斗中,但此前四哥曾与她心照不宣。 就好比,吴洪兰被罚站两天两夜时,宴二爷曾和沈豫林争论,事后她向四哥问起沈豫林。 四哥当时的态度就很值得推敲。 正文 第112章 112:不好,有画面了 她可从未表示过自己失忆,也从未进行过这方面的暗示。 但四哥像是猜出来了,并且还很主动地从头叙述,帮她回顾前情。 若说四哥没看出点端倪来,她是不信的。 他也不过是人艰不拆,即便看出来了,但自己知道就行了,也没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一点,她得默默给四哥点个赞。 言归正传。 此刻裴大哥压下心底的一丝狐疑,又忍不住想,妹妹是聪慧老辣的,即便他对妹妹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以前的小五……脑子不大好使。 就好比沈豫林这事儿。 他曾特意为此回过一回家,曾劝她,甚至曾向她举证,可她不信。 她一门心思认为沈豫林是好人,而他们这些姓裴的,与她人心隔肚皮。 她甚至拿他们像防贼一样提防着。只因她生父为救裴母而死,便打从心眼儿里认为他们这些人,全是坏的。 他在想,假设妹妹当真冰雪聪明,当初便不该上沈豫林的当,况且看她现在这副模样,应是心灵剔透,不染纤尘。 就连行事作风,都与从前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 脑子贼好使的裴大哥眉心一跳。 裴大哥道:“当年有人布了一个局,趁你落单,放出一条野狗要咬你,沈豫林挺身而出,算救了你一命,为此他受了些轻伤,而你也是因此情根深种。” 三言两语就解释的清清楚楚,同时深邃锐利的眸子凝视着裴韶音,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韶音哼笑一声,“这样啊。” 从前裴家也曾有过富裕日子,但自从裴小五爱上沈豫林后,胳膊肘频频往外拐,裴家早已变成沈豫林的私人小金库。 “啧。” 她砸了一下舌,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看来,这是有人横插一脚,不愿咱们一家过得好。” 韶音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感慨道:“我本来还想存钱买辆马车呢,但这局面,麻烦,太麻烦。” 马车是个金贵物儿,太打眼了。就算买回来,也没法光明正大的乘坐。 “哎!” 韶音悻悻一叹。 “本来还想试试骑马的感觉呢。骑大马、骑大马,这骑不上,可真太糟心了。” 她也不过开个玩笑。 但。 二哥裴夏耘眼神闪闪:“音音,可以骑我呀!” “二哥哥给你当大马!” 裴韶音:??? 大哥唇角一抽,三哥一脸无语。 当事人二哥笑出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软萌纯净,腼腆无害。 裴韶音:“…………” 是我太污吗? 不好,有画面了!! …… 黄烟漫天。 矿山之上,采石场中。 裴冬藏和众多苦役一样,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他手持锤子小钊,背着一个沉重的背篓,灰头土脸地行走在石矿之中。 有人冲着他这边指指点点。 “我呸!” “他胆大包天,谋害娘子,是不要命了吗?” “哼,看他长得那样,肯定不是个好的。管事的对他特别照顾,特地派些轻巧的活计让他干,免得他挨累。” “嘿,没准是他**了。” “可不是,准是琢磨了歪门邪道,不走正路!” 正文 第113章 113:将错进行到底 矿工们七嘴八舌,裴冬藏宁静如水,他眉眼是清醒的,是安逸的,也是满不在乎的。 旁人言语影响不了他分毫。 因着宴二爷曾帮他进行过打点,管事给他一些特殊待遇,让他不用像旁的苦役那样干重活,但也因此使他沦为众矢之的。 这时矿山管事拎着鞭子走进来:“一个个漏嘴子,整天叨逼叨,有这个空闲还不如多采点石头!” 管事一鞭子抽在地上,借此威慑那些嘴碎的苦役。 旋即,管事看向人似清风皎月的裴冬藏,他心底暗暗懊悔自己太过意。 他给裴冬藏大开方便之门,明着暗着照顾有加,反而把裴冬藏推到了风口浪尖,这叫好心干坏事,实在愧对宴二爷。 “冬哥儿啊,来。” 管事冲着裴冬藏招招手,心想既然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再想找补也晚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错进行到底了! 管事摘了裴冬藏的背篓,又抢走裴冬藏手中的锤子小钊,转手将一个小本子塞进裴冬藏手中。 “听说你识字,既然是文人,那就别干这个了。盯着他们,给他们计工分吧!” 裴冬藏轻笑:“好的,让您费心了。” 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顿时脸上一僵,采石场的工分直接关系到他们苦役生涯的待遇。 比如工分多的,可以顿顿大鱼大肉,工分少的,甚至有活活饿死的。 顿时之前那些嚼舌根的一脸苦闷。 这时有人匆匆跑来。 “管事,外头有人找冬哥儿!” 有人找? 裴冬藏微微一怔。 他清隽俊逸,温润雅丽。便是此刻的模样有些狼藉,像是璞玉蒙尘,但依然一身仙姿秀色。 他想起音音,眼底漾起一抹温柔的涟漪。 旋即拍掉手上的灰,简单整理自己一下,才冲着管事笑一笑。 管事宽容道:“去吧去吧,别急着回来,反正咱这地方也没啥要紧活儿。” 众苦役:??? 您怕不是睁眼说瞎话!我等累的都要吐血了!! 同时更嫉妒裴冬藏了。 这人一来就得到管事的照拂,当旁的苦役面朝黄土背朝天,这裴冬藏倒好,哪是服刑来了?分明是来享受生活的! 裴冬藏向管事道谢,他发自内心地快活,甚至连眼底都浮上一抹雀跃的光彩。 然而。 当他来到采石场入口,远远看见来人的长相,他眼底的温度在一寸寸消退。 变成一副清冷如霜,不近人情的样子。 “裴、冬、藏——!!” 出现在这里的,并非裴冬藏想象中的兄妹家人。 而是断了一条胳膊,拄着一根拐杖,瘸着腿,一脸狰狞的吴洪兰。 …… 可能是因为地质问题。 隔着一座邺城,邺城另一头的吴山村那边,崇山峻岭,在这个春季,开起漫山遍野的绿色,还有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各色的小花儿迎风招展。 可矿山这边巨石嶙峋,这份荒芜仿似深秋,土黄的萧条景色一看就凄凄惨惨,寂寂寥寥。 今日风吹得有些大。 吴洪兰拄着拐杖,她衣衫在猎猎作响。 正文 第114章 114:子非鱼 吴洪兰目中满是惊鸷的恨色,这份浓烈的仇恨好似欲冲出她眼眶。 她恨不得活剐了裴冬藏! 她有太多怨恨,太多不甘! 而她男人在旁站着,一脸悲苦,依旧是一副愁情万绪的忧郁模样。 “冬哥儿……” 男人望着裴冬藏,深切地说:“你何必想不开?” 男人摇着头,心想如果裴冬藏别这么硬骨头,又怎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一切全是裴冬藏自找的。如今已难以善了,更难以收场。 裴冬藏闭了下眼,他宁了宁神。 他心里是铺天盖地的失望,宛似排山倒海。 本以为是音音,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就好比我并不是你,所以我不懂。为何她待你不好,你却依然能对她忠诚。” 吴家男人哽了哽:“冬哥儿,你这话不对。咱们男人,过得都差不多,阿兰平日对我也还好,若不是因为你……” 男人心里升起些情绪。 到底还是怨忒的,他是典型的女尊人,在这无雁国的女尊霸政下,很多事情都在遵从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规矩’。 就好比身为男子服侍女人,为女人肝脑涂地乃是本职,且无论女人如何,绝不能对女人动怒,更不可擅自嫉妒,否则便是犯了七出,便是不守夫道。 可内心里,又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吴洪兰为了裴冬藏,已经疯了! 为了一个外头的男人,已经魔怔了! 而吴家的男人,也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看似不计较,实则是不敢计较,所以只能纵着。 裴冬藏挑起薄唇,却笑得有些讽刺。 “若不是因为我?你这话便是说笑了。” 他神色淡淡地看向对方:“我近日听过最多的,便是一个错字。” “世人皆说,我错了,我错在不该不识抬举,我错在不该害她,我错在不该拿腔作样的不接受她,我错在没躺平了,任她扒我衣裳。” 他神色宁静,语气平和,好似在论道,也不过就事论事。 “所有一切皆是我的错,无论是非,无论曲折。这世间黑白不分的,多如过江之鲫。我有时也困惑。” “生为原罪,我并未做错任何事,只因我是一介男身,我便是错的。” “我不喜她,就是不喜,不论她贫穷富有,不论她貌美丑陋,我都不喜。” “而也是因为这份不喜,我不愿被她予取予求。可这怎么就错了?” “不论道德上,世俗上,还是情理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谴责我。” 他从前是厌世的,或许如今也厌世,但心里有了追求,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这人生路还太长,他不愿再像从前那样悲观,可有时候想起这些问题,也依然难免地,升出几分阴暗负面的情绪。 他讨厌压迫。 吴家男人神色复杂,他说:“就如你所言,这是你不识抬举,如果你早点从了,又何至于此?不过到了现在,已经晚了。太晚太晚了。” 就算此刻裴冬藏脱光了躺在吴洪兰面前,吴洪兰也绝不会怜惜他分毫,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他捅刀子。 正文 第115章 115:供奉 裴冬藏笑了,神色是寂寥的。 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是不同的。 有些事在他看来是难以接受的,但也有一些人却觉得,不能接受的自己,才是奇怪的,是离经叛道的。 他轻叹一声:“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不妨直说,这次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来找他闲话家常的。 他们这边气氛严峻,引起一些人注意。 有人在看热闹,有人幸灾乐祸,因为这些旷工苦役已经看出,吴洪兰妻夫二人来者不善。 管事接到通知,顿感心惊肉跳,连忙火急火燎地冲向一地:“不好了,宁夫人,您快来,外头出事了!” 被称作‘宁夫人’的,是一名年过四十,但身姿曼妙的女子。 女人脸上带着一张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对秀外慧中的凤眸来。 她身着逶迤拖地紫檀色百荷裙,身披刻丝的素面杭绸,一头漆黑润亮的长发好似翻云卷墨,用一支血红的发簪充作点缀。 肤如羊脂白玉,单只一个背影,便已美得成熟,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大气雍容。 宁夫人背对着管事这边,她手执书卷。 此刻见管事慌张不定,面具之下,她蹙眉问道:“何事惊慌?” 管事脸色一苦:“是那位冬哥儿,宴二爷特地打点过的那个,有娘子在找那位冬哥儿的麻烦!” 宁夫人顿了顿。 冬哥儿…… 与此同时。 吴洪兰沙哑的嗓音好似索命的冤魂,她打断自家男人,不再让男人与裴冬藏争辩。 她憎恨道: “裴冬藏,你屡次给脸不要脸!我真心待你,可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你害我至此!我饶你不得!” 吴洪兰拄着拐杖,一脸阴狠乖戾。她咬牙切齿,一瘸一拐地逼近了裴冬藏。 裴冬藏绷紧了下颚的线条,清隽温润的面,在此刻溢出稍许冷色。 他心底发沉,本是清润的嗓音宛若寸寸冰封。 他挺直秀长的躯干,倔强的神色,有几分神圣,不可侵犯。 “我不爱,便就是不爱!你屡次加害,求恶得恶,今日苦果也全是你咎由自取。” “你还敢说!” 吴洪兰怒吼:“贱人!我今日非得活活扒了你的皮!” 一股子辛辣的信香瞬间扩散。 不远处有人发觉事态不对,便连忙转身想逃。 可当狂风大作,信香吹散,弥漫了整个山头,这辛辣的信香熏得人头昏眼花。 扑通扑通,不断有人像是下饺子似的摔在地上。 有人奔跑时踉跄着往地上一扑,也有人一脸晕眩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有人脸色涨红地躺在脸上呻吟不止,更有人心惊恐慌。 宁夫人正是这时出来的。 却没急着动,仅是遥遥望着这一边。 女人是尊贵的,通常都是男人们在外当差,而女人们只需要享福便好。但城里城外的一些营生,为免有那不懂事的女人胡闹搅局,便特别请一位像宁夫人这样的女子坐镇。 而像宁夫人这种的,平时不轻易出动,像个吉祥物,也是定海神针,被称之为‘供奉’。 正文 第116章 116:一双玉臂千人枕 宁夫人戴着一张流华溢彩的金色面具,遮挡真容。 她秀外慧中的眸子满是冷薄,好似红尘过客,好似眼前这一幕,也不过是一出闹剧,一场戏。 微不足道。 管事用一张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他气得直跳脚:“这位娘子当真是胆大妄为,也不看看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夫人瞟了管事一眼,见管事即便隔着帕子,依然腿软的险些站不住。 吴洪兰的信香好似无孔不入。 她蹙了下眉,便收回视线,冷清地重新看向吴洪兰那边。 裴冬藏此刻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 当吴洪兰的信香汹涌而出,他首当其冲。 他跌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上,绷紧了清隽俊逸的面容。 即便肤色是绯红靡丽的,身体已经因为来自信香的压制做出了反应,可他一脸黯色,却只觉得反胃,恶心的想吐。 “吴洪兰,你欺人太甚!!” 他攥住了拳头,薄薄的指甲抠进了掌心,抠出一手湿漉漉的血腥。 他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口中亦充满铁锈味的血腥。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 但他知道,他的心境似乎变了。 那一日在吴家,当被音音阻挠之前,吴洪兰也曾想过对他用强。 他当时大抵是生无可恋的。 就算不愿,但好似活着还是死了,并无太大差别,贞洁对比生死,也似乎没那么重要。 所以他即便抵触,也不如今日强烈。 人生于他来讲,本就无趣,他活得了无生趣。 可如今相似的情境,他却是悲愤的,是恼怒的,是恨不得一刀抹喉,将吴洪兰毙命当场的。 他双目充满了血丝,回以凶鸷狰狞,冷冰冰又充满戾气地憎视吴洪兰。 吴洪兰只觉畅快,通体舒泰! “贱人贱种!” “裴冬藏,你看,你就是这么贱!” “你们男人,离了女人就不能活!” “就算你不愿,但你违背不了你的本能!” 她的信香再次肆虐,变得更加浓郁。 那份辛辣伴随着她猖獗解气的笑声,不断地向远方扩散。 已经有意志薄弱的男人忍不住了,当众扯开他们自己的衣裳,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卑躬屈膝地匍匐着,冲着吴洪兰这边,满目渴望。 像是在祈求女人能疼爱他们。 可吴洪兰自始至终都没看那些男人,她只是一脸阴狠地看着默默与身体本能进行抗争的裴冬藏。 她再次逼近了裴冬藏。 “二十年刑期!” “二十年苦役!” “你以为我就这么算了?” “不!” “我要你身败名裂!” “我要你悔不当初!” “我要让你这一生,都永永远远活在洗刷不掉的耻辱中!” “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吴洪兰伸出手,她一把薅住裴冬藏的头发,她拎着他,逼着他看那些摇尾乞怜的男人们。 “你看清楚他们的丑态!” “你马上就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这一切是你反抗不了的!” “你不愿从我,你蹬鼻子上脸,那我便将你带走!” “你猜,我又会将你送去何处?” “你不愿伺候我,就让你去伺候千千万万人!”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你可满意!??” 正文 第117章 117:韶音来了 她暴露了险恶用心,却没发现裴冬藏的脸色早已阴冷,好似深渊的厉鬼,即将挣脱唯一的枷锁。 他黑瞳深不见底,宛若一片万物枯寂的荒凉死海。 靡靡之音,他低低地笑了开来。 他的手握住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是医者,是大夫,他懂人体构造。 就像那一日的山林中,音音曾对他说过的那样。 人,他救得,但,更可杀得!! 他想为音音变得更好,想美化自己,想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儿,想做出一副假正直的模样,有错改之,可终究还是败了。 终究还是败给了本性。 就算披上一身人面皮,也掩不住这一身早已污浊的烂骨头。 “呵……” “吴洪兰……” …… …… 韶音嗅见一丝辛辣的香,此时距离矿山上的采石场已经近了。 她本是坐在马车上,本是懒洋洋地依偎在二哥怀里,甚至因着牛车赶起路来慢吞吞的,车辆颠簸,摇摇晃晃,她有点儿昏昏欲睡。 可突然警醒起来。 “吴洪兰!” 她瞳孔一缩。 几乎在第一时间爆冲而起,而大哥和三哥的反应也极快,可惜却在起身时晕眩了一下,他们受信香干扰,头昏目眩。 朦胧恍惚间,依稀瞧见一抹单薄的身影,身轻如燕,她翩然远去。 倒是暗中尾随的翠柳,心道不妙,赶紧追上了裴韶音。 翠柳此前一直藏身吴山村,负责就近看护主子的家人,这次裴家倾巢而出,翠柳自然也跟了过来。 而除翠柳之外,暗中跟着牛车的死士护卫,是裴春耕从朱翠阁带出来的。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男的在第一时间丧失行动力,至于女的,则是分成两批。 一部分和翠柳一起追赶裴韶音,另一部分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警惕地戒备着四周,留在原地看护裴家兄弟…… …… …… 翠柳身姿矫健,在荒芜老林中穿行,身形好似敏捷的灵猫。 但她追着追着,就发现……草!人呢?? 暴躁小翠再次上线! 主子的妹妹呢? 那个童养妻,那个养女妹妹呢? 飞毛腿吗? 竟然没人影了!竟然不见了! 不对!! 翠柳极力向前方眺望,目之极尽处,依然一片荒芜,不见人迹。 可裴韶音她到底哪去了?她应该还在赶路,为何看不见人,为何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简直像凭空蒸发! 她是鬼吗? 翠柳的脸色唰地煞白。 而此刻的裴韶音完全是凭着一种本能,借着地势遮掩身形。 她上辈子出身富贵,年幼时曾遭遇绑架,后来她明白了一件事—— 永远不要将你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唯有自己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后来她请来退役的兵王,她拜师无数,她甚至还曾主导生物基因进化等实验,这一身怪力也是由此而来。 她不仅仅是一名商人,不仅仅是商界巨臂,从前的家底一部分是靠祖辈庇荫,另一部分是在自己继承家业后开拓外扩。 她真正厉害的,是她所掌握的学识,是刻在记忆里的,是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那些学识才是她真正的财富! 正文 第118章 118:像洛神那样的美人 韶音屏息凝神,转瞬冲上了采石场,手中握着的,是来时路上攀折的一根枯木枝。 她看见四哥被吴洪兰薅着一把长发,看见四哥绯红的脸色,看见四哥手中握着尖锐的石头…… “吴洪兰!!” 手中的枯木枝猛然掷出,宛若标枪,瞬间洞穿了吴洪兰的肩膀! 穿刺出一个血流如注的肉窟窿。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身华裳的宁夫人,她戴着金色面具,暴力冲来,一脚闷在吴洪兰腹部,将吴洪兰踹倒在地。 面具下,宁夫人眼底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戾气。 她蹙眉瞟了一眼裴冬藏。 在看见裴冬藏手中的尖角石头时,她眉心一拧,皱得死紧。 随后,她才冷着脸看向吴洪兰。 “收起你那恶心人的发~情气味,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由你胡闹、任你撒野!?” 许是恼怒,宁夫人的嗓音比起平时沙哑低沉。 吴洪兰捂着被木枝穿透的肩膀,她被宁夫人踹倒在地上,脸上惊疑不定。 而也是在这时。 宁夫人瞟了一眼吴洪兰肩膀上的血窟窿,她有点儿疑惑,转而看向采石场外。 她倏地一怔。 她看见一个人,一名既仙又妖,清冷又秾艳,容颜绝美的少女…… …… …… 宁夫人突然想起《洛神赋》。 面前的少女便如洛神那样的美人。 其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 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体态丰茂宛如春风中的青松。 她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 远而望之,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而视之,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 世间任何美好的词汇,皆可在她身上堆砌。 她美得摄人心魄,使人心笙摇动…… 韶音忽然咳出一口血,之后脸色发黑地一个箭步逼近了吴洪兰。 她瞟了四哥一眼,突然咬紧了后牙槽。 反手便是一巴掌! 狠狠打偏吴洪兰的脸,抽的吴洪兰脸皮乌青,甚至有黑紫的淤血渗出脸皮。 吴洪兰猝不及防地惨嚎一声。 只这一巴掌,怕是连脸上的软骨都被她给抽碎了。 韶音眸子里蒸腾着怒气,却一言不发。 她又咳了一声。 鲜血染红了薄唇,斑斑点点的血迹溅落在衣襟,神色却阴的好似浓墨。 回头看向清隽温润的四哥,她脸色极冷。 “我给你的东西,为何不用?” 早在数日前,她曾配置过毒粉。四哥被发配矿山,也带了那毒粉。 那本就是用来给哥哥们防身的。 裴冬藏哑然失声,他摸了摸藏在腰带中的,叠成三角形的小纸包。 他,忘了…… 许是这一生深信不疑,认为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所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无论面对什么,总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人生里从无依赖这二字。 所以,他没想到…… 没想到可以用那个…… 这一刻裴冬藏突然想起大哥裴春耕。 不愧是兄弟,原来他们有着相似的毛病,而此前的自己竟不知…… 韶音瞪了他一眼:“你等我回头收拾你!” 正文 第119章 119:黑衣墨发的宴二爷 之后她长袖一甩,如之前吴洪兰对付四哥那样,她薅着吴洪兰的头发,抓着拽着,将人在地上拖行。 她薅着吴洪兰,飞快地窜入了山林。 没人知道她将吴洪兰带去了哪。 却记得她临行前,那一身仿若化为实质伤人的怒气,令人惊畏,震慑众生…… …… …… 宁夫人望着韶音离开的方向,她蹙了下眉,旋即冷淡地瞥了一眼裴冬藏。 再之后,她看向吴洪兰带来的男人。 男人在信香的压制中没能幸免,此刻还没缓过来。 他瘫在地上,焦躁地扯着他自己的衣裳,像是想求人帮他纾解。 宁夫人抬手一指,厌恶道:“将他丢出去,喂狼!!” …… …… 邺城。 “裴韶音!你放开我!” 韶音一行人去矿山时,足足耗费了好几个时辰。 可自从她擒住吴洪兰,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往回赶,却仅仅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而已。 好似疾风闪电,这一路上奔跑的速度甚至比马车还快。 狂风刮在吴洪兰脸上,吹得吴洪兰甚至睁不开眼。 韶音一脸冷艳,一言不发,似懒得同吴洪兰废话。 恰在这时。 这是一家面馆。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坐在木头板凳上,他面前摆着一碗清汤面,但他百无聊赖,那索然无味的样子像是在厌食。 突兀一阵风刮过。 宴二爷蹙着眉回头一看,顿感愕然。 是她?? 宴二爷惊讶地望着。 今日裴家去矿山,这事儿他知道。 按道理,以老黄牛拉车的速度,慢吞吞的,一来一回肯定得花不少时间。 可。 宴二爷望了望午后的天色,只见烈阳熔金。 他眉梢一挑,心想裴家那位妹妹这么早回来,都能赶上快马加鞭了。 但以裴春耕的谨慎警惕,绝不会那般招摇。 难不成半路上出了意外? 对了,吴洪兰,裴家妹妹手里拎着一个人…… 她力气怎那般大? 只一瞬,宴二爷心底转过好几个念头。 他随手丢下几个铜板,拿起横放在桌上的长刀,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 …… …… 春香楼。 此地位于邺城风月一条街,这地方夜间繁华,白日萧条。 宴二爷远远瞧见裴韶音,就见少女笑吟吟的。 她往吴洪兰背上拍了一掌,将人推进春香楼。 这吴洪兰也是奇怪,整个一木头,脸上狰狞阴沉,但身子像是不能动了,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宴二爷看出点门道。 韶音往春香楼里甩了包铜板,这钱袋子还是二哥的私房钱,原是打算给她买零嘴儿用的。 等春香楼的大门重新合上。 韶音掩唇一串干咳,她再次咳出一口血,这病秧秧的身子是真差劲,稍微走得快点、跑两步,剧烈活动,就咳的死去活来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淤血,她心想自己大概是一个血包,但整日咳血,她真有点怕自己贫血。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这是一只男人的手,但肤如凝脂,白皙,漂亮。 薄薄的指甲修剪整齐,颜色像干净漂亮的粉玉。 正文 第120章 120:韶音:“我,仗义又大方” 这手里拿着一张黑丝帕子,丝绸是光滑柔软的,上头绣着一朵金色的石蒜花。 石蒜花,又称作彼岸花,曼珠沙华。 金色看着很华贵,美丽,但又透着些儿妖娆。 韶音眉梢一挑,顺着这只手,看向手的主人。 就见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眉眼张扬。 灿灿如春娇,烈烈似业火。 这人身上有阴霾,亦有妖色,不管干什么都轻佻,一股子放浪形骸的味道,撩人至心,潇洒不羁。 他美得近似阴柔,艳色动人心笙,但身材高挑又瘦削。 宴二爷手里拿着石蒜花的黑丝软帕,见她没接,像是笑着叹了一声,然后微微俯身。 他指尖攥着帕子,一点一点的,轻轻帮她擦掉染红了嘴唇的血迹。 殷红的血染红这朵金色的石蒜花。 他瞧了一眼,才神色轻佻地问:“音姐儿好雅兴,怎在这处?可是来寻花问柳的?春耕他们知道吗?” 韶音怔了下,她轻抚自己的唇瓣,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嘴。 得承认刚才看着这位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有点被这美色迷花了眼。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才仰起下巴颏道:“是呀,久闻风月一条街,好奇之下,就来看看。” 宴二爷见她卖关子,也就直接问了:“刚才那人,吴娘子?” 韶音大大方方地点了一下头:“萍水相逢一场缘,我请朋友逛窑子,看,钱都是我出的,我这人仗义,对朋友素来大方。” 宴二爷笑了:“那看来做您的朋友还真是一场幸事。” 韶音龇了一下牙:“可不是。” 宴二爷再度失笑,但也心知,音姐儿和那吴娘子有过节,此番更像是在下一局棋。 只是…… “若是惩罚,这可惩罚不到她。” 韶音撩了一下眉:“无雁女子久经风月,我自然也知。” 这事儿搁在男人身上,可是能要命的。但换成女人,还真就是一场艳福。 但,这也是要分情况的。就好比眼下这个情况,她把吴洪兰弄进这里,对吴洪兰而言,可不是一场享受,而是一场折磨,是轻贱,是羞辱。 以吴洪兰的性格肯定忍不了。 而既然忍不了,那就好办了,她为的,正是让她忍不了! “吴洪兰……” 她唇角一抿,笑得好美好美,像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悄摸摸地藏起自己眼底的聪慧和狡黠。 她水眸湛亮,十分生动,灵气逼人。 宴二爷看着她,晃了一下神,旋即才道:“走吧。” “走?” 宴二爷道:“你本就体弱,又咳了这么多血,我总不能当做没看见。春耕是你哥哥,眼下你落单,我得帮他照看你。” 韶音想了想,才点一下头。 但这一刻突然有点想念二哥和四哥,再不然三哥也行,明明才刚分开不久,但她想了。 想他们背她! 因为她累了,她走不动了,身体又虚。 甭看她眼下故作从容像个没事人似的,可实际上心口在绞痛,纵使神色是轻松快活的,可脸上早就煞白了。 宴二爷瞧她一眼,“稍等片刻。” 韶音:??? 正文 第121章 121:当宴二爷揽她入怀 韶音见宴二爷转身,直奔春香楼对面的一家酒水铺子。 “哎呀!是宴二爷啊?” 掌柜的热情相迎。 宴二爷言笑晏晏:“刘掌柜,我记得您之前买了一辆马车,能否借我一下?” “原是为这事儿,那马车在后院搁着呢,您自便。” “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 “害!宴二爷您可千万别客气,您要是客气,这满满一城人,就算一人吐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老刘我。” 宴二爷失笑。 韶音头顶春日午后的艳阳,她心想,看来这人还满受欢迎的,人缘很不错的样子? 很受商家百姓的喜爱。 …… …… 宴二爷借了马车。但等他回来时,就见春香楼外,韶音席地而坐。 少女脸色煞白,她偏着头,靠在春香楼的柱子上,单薄又瘦弱的样子,是真的娇进了骨子里。 看着十分病弱。 “音姐儿?”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唤了她两声,但没见她反应。 他蹙了下眉,轻轻的推了一下她肩膀,就见她身子一晃,像是要昏迷在地上。 连忙揽住她的肩,在把人搂进怀里时,他怔了怔。 软玉温香在怀,但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 …… 这家客栈名叫揽月居。 宴二爷亲自送走请来的郎中,一回头就看见床边有个男人。 男人吞了吞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和衣而眠的裴韶音。 宴二爷眉梢一挑,抱着胳膊逐步而来。 “好看吗?” 男人回过神来:“好好好,好看!” 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无雁国一直是男多女少,但从前也曾有过女尊执政的时期。 那时候女人带兵打仗,女人保家卫国,女人入朝为官,而男性通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后来因为女人逐年减少,首先是政策变了,比如当兵打仗这种要人命的差事由男人去做,免得本就越来越少的女人因为战争而折损。 逐年演变至如今,女人反而成了废物一样的存在,她们不再做任何事情,衣食住行全由男人来打理,男性也成为必须任由女人索取的一方。 床边的男人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 有一说一,这位‘姐儿’长得是真好看,真美,真漂亮。 男人忍不住有点陶陶然,心说:这年头想找个女人,想把自己嫁出去,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毕竟男多女少,十个男的里头九个打光棍。 宴二爷哼笑一声,再次问:“好看吗?” “好……” 男人刚要应声,倏地警觉起来:“不不不,不好看!” 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腆着脸,堆着笑,一脸溜须讨好地往宴二爷面前凑。 宴二爷:“不好看?” 他眉梢又一挑。 男人傻了,顿时脸色发苦。 这回答好看,不对,回答不好看,还是不对。 咱二爷可真是太难伺候了。 男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宴二爷:“二爷,奴才错了,您原谅则个?” 男人挠了挠头,憨厚道:“我就是……” “这不是一直没嫁出去吗,这个月的信期快来了,所以就……” 怀春了! 正文 第122章 122:宴二爷:“她招蜂引蝶” 男人怯怯地瞧了宴二爷一眼。 宴二爷哼了一声:“欺负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行了,出去吧,记得把房门带上。” 男人如蒙大赦。 这时。 “哦对了。” 宴二爷似笑非笑的:“忘记跟你说,这孩子她姓裴,叫做裴韶音。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对吧?” 男人狠狠一个踉跄,顿时脸皮子一抽。 “裴裴裴,裴!??” 此刻想的是裴春耕凶名在外,他们二爷和裴老大私交不错,主要还是因为彼此往来合作,这些年对彼此知根知底,外头那些事儿,有不少是俩人合力一起干出来的。 而,这裴老大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裴老大那个娘! 据传十分护短,而这个‘短’,不是亲生的儿子们,是早年收养的养女,裴家兄弟内定的那位童养妻。 “可怕可怕。” 男人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之前那点遐思是彻底湮灭不见了,再也不敢垂涎了。 裴老大那位亲娘,人世间的奇葩一朵,可没人敢惹,更没人惹得起,那可不是一个好像与的。 就冲着这位裴大娘,甭提韶音名义上是裴家养女,实则是裴家兄弟未来的妻主。就算她不是,只要她姓裴,只要她有裴大娘当靠山,就没人敢想不开地嫁她为夫。 实在是, 裴大娘那个人,真真是……对亲生儿子都那般模样,胳膊中向外拐,帮着一个不是亲生的养女剥削自己儿子们,更遑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了。 真要是嫁进裴家,那跟跳进火坑也没差多少了。 等男人走后,房门关闭。 宴二爷靠着墙,半眯着眼,轻佻地瞧着韶音这边,但看那神色,清清淡淡的,好似卸下了几分伪装,眼底一片空无漠然。 良久,他薄唇一挑,娇慵懒散道:“还挺招蜂引蝶。” …… …… 韶音放心又大胆地睡了一觉,她之前是实在撑不住了,知道有宴二爷在身边,自己肯定没事,而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委屈她自己。 既然撑不住了,既然想睡觉,想休息,那就来! 直至黄昏降临,晚霞覆盖远方的山岭,整片天地好似赤火燃烧,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木着脸望着老黄木的房梁,这客栈古香古色,她揉了揉眼,才慢吞吞的坐起来。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凭窗而立,他双手搭在窗棂上,向远方眺望,入目的是赤火一样的夕阳。 晚风和煦,拂面而过,掀起他一片漆黑的衣角,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也在随风轻舞。 他听见动静,回眸一笑:“醒了?” 韶音点了下头,刚睡醒,脑子有点混沌。 宴二爷道:“我已经通知了春耕他们,不过他们乘牛车,大概要天黑后才能赶回来。” 他停顿一瞬,像在思忖。 见她坐在床上一副呆呆的表情,他蹙了下眉,心想这人可真是很没危机感。 但。 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提醒一句,至于她听不听,他管不着,他只是想尽人事而已。 正文 第123章 123:娶我可好 宴二爷轻佻道: “你今日,行事莽撞,往后还是收敛些为妙。” “春耕他们姓裴,有人不愿他们过得好,但也不愿他们死。可你不同。” 因为她不是裴母亲生的,她即便姓裴,但不是裴家血脉。 倘若她行为举止出格,弊大于利,甚至严重一些,没准要被人抹杀。 就好比今日。 裴家乘坐牛车,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整个白日的时间,可她刚过午时就跑了回来,还拎着吴洪兰。 这人处处透露着奇怪。 短暂接触几回,宴二爷就已看出她身上那些怪异之处,那实在禁不起推敲。 且。 “像之前那种,为了他们兄弟上衙门,出人出力又出面,这种事,也少做为妙。” 宴二爷言尽于此。 她若聪明,她便听得懂。 她若愚昧,他也懒得再废话。 但他想,她是聪慧的。 韶音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像是想让自己清醒点,她一双长腿挪下床铺,一边穿鞋一边道: “那我就败家,大把银两洒出去,成为助纣为虐的加害者,这样一来,那些暗地里的宵小反而还得感谢我。” 宴二爷一怔,才哧哧一声,像是在忍不住地闷笑。 “音姐儿聪慧,我不如你。” 这人举重若轻,四两拔千斤的态度,好像就算前方是山,举步维艰,她也能另辟蹊径,无惧险阻。 “您客气啦。” 韶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摸了摸肚子:“宴二爷今日又帮了我好大一个忙,真是欠你越来越多了。” 宴二爷转了个身,背靠着窗户,他双手环胸,一副闲情惬意的样子。 “那要不然……” “嗯?” “娶我可好。” 他像开玩笑似的,但并不是玩笑。 韶音一怔。 韶音眨了眨眼。 韶音又是一呆呆。 然后才像是明白过来,纳闷地看向黑衣墨发的俊美妖孽,像是在奇怪他到底在抽什么疯? 迄今见过好几面,也打过些交道,可,这算求婚吗? 她困惑地看着他。 她觉得这人是满理性的,看似红尘风流,浪荡多情,可那颗心是冷的,没准比四哥那个白切黑还冷。 就算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这张脸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但是像宴二爷,像沈宴之这种人,是绝不可能那么轻率的,绝不可能被美色冲昏头脑,绝不可能只因一张脸,就冒冒失失的爱上某个人…… 而且这地方,十六七岁就已嫁人的男子比比皆是,像是宴二爷,像她那些哥哥们,都二十来岁了,还在单蹦着,可见他们心底里,其实并不怕信期。 要不然早就草草嫁人保命了。 “为什么?” 她问的认真,像纯粹的好奇。 他舒展着腰肢,却笑得有些奇怪,说出一句她不懂的话,“因为,我姓沈。” “因为,我是沈宴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不散宴席的宴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讥诮的冷色。 傍晚余晖下。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背光而立。 她看不清他表情,却从声音里,听出愤世的嘲讽。 正文 第124章 124:韶音:“缺一不可” 那嘲讽藏着冰,蕴着寒,还像是酿着几分伤感凄楚的悲凉。 像是在问命运,问苍生,最后又沧桑地化为了无形…… 须臾沉默后。 韶音眉梢一挑。 “我是不清楚你到底有什么隐情,又到底看上我哪里,但很显然,你内心衡量的是利弊,而不存在感情。” “我想我不必考虑。” “你虽帮我数次,却不足以我赔付一生。欠你的这几个小人情,我完全可以换个方式还。” 宴二爷像是恢复了正常,但闻言却诧异:“一生?” 人世间的露水姻缘比比皆是,半路夫妻也从不稀奇,可她口中的‘一生’…… 韶音原地转了圈,看见桌子上的茶壶。 她拿起来晃了晃,确认里头有水,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一边倒茶一边说:“我不懂你们这些人到底都在想什么,但对我而言,婚姻是神圣的,是一辈子的事情。” “而婚姻的前提,是我必须爱他,必须信任他,必须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和他相守一辈子,并且至死都一心一意的爱着他,只爱他一个,而他对我亦必须如此。” “以上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有人说,男人女人相处久了,情爱升华,变成亲情。” “但我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爱情就是爱情,亲情就是亲情,所谓升华也不过是激情没了、热情散了,情爱不存在了,才进行的美化。” “在婚姻的世界里,我只要爱情,不要亲情,我要一生的热度,而不是日子过着过着就索然无味,人走着走着就形同陌路,我不要同床异梦。” 韶音冲他笑了下。 “说白了,我要的,是一辈子的心跳,也是一辈子的激情,而不是一时的镜花水月。我要的是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无论一天,一年,还是几十年,一辈子,至死不渝,就算死了,也不能改变。” 她的爱情观是极致的,甚至完全可以称得上偏激。野心勃勃的资本家,即便是在这方面,也充满了野望。 她很敢想,她也知道她自己要求高,因为她想要的,一言蔽之,就俩字——永恒。 然而这世间万物,没什么能永恒,山河变换,岁月变迁,人生路是不能回头的单行道,只能向前,不能回头,甚至有时候,就算走累了,就算自己想停下来。 可光阴飞逝,岁月如梭。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推着你,赶着你,让你不得不继续疲于奔命。 因此,‘人’,这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就不存在永恒。 可她还是渴求着。 即使她明白这基本不可能实现,即使她懂,她所想要的,更像是天方夜谭,也不过是个梦一样美好的愿望而已。 但她还是如此坚定不移的坚持着,因为她是执拗的。 上辈子曾走过欢场,曾混过风月。 和人谈生意的时候,男人们叫姑娘陪,她就点几个小帅哥,彼此推杯换盏,也曾有过逢场作戏。 但她是矜持的,冷静的,清醒的,理性的。 她一直谨守底线。 —— 书友群:537360958 正文 第125章 125:生要同衾,死要同穴 从前,曾有很多人明着暗着的追求、示好,也曾有人表爱,自称是爱上她了。 可那样的爱在她看来太轻巧了,那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很多人能陪她一天,一个月,一年,但也不过是‘一段儿’。 最长情的一个追求者恋了她八年,后来发现她是冷血的工作狂,就开始撤了。 那人撤退前,骂她没良心,说她是冷木头,一腔赤诚死心塌地,耗时八年却没能焐热她这颗没有感情的,没有人性的,冰冷的心。 她当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男人的评价。 她当时反问那名追求者: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同意你在一起吗?知道我为什么反复拒绝吗?知道你送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吗?” “知道我为什么一再划清界限吗?” “因为当你那天上午甩了前女友,傍晚就捧着玫瑰花来向我告白,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也知道,无论追求我时,你表现的多热情,你展现的有多好,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也得是因为别的。” “我们不适合,你喜欢我的脸,喜欢我身材,喜欢我的钱,喜欢我有能力,但你了解我吗?” “好看的容貌总有变老的一天,看似年轻苗条的身材也在未来有中年发福的危机,我的钱如果投资失败就没了,你所有的欣赏,所有的喜欢,都是有前提的,是有条件的。” “你的条件是我的筹码,可一旦我没了这些筹码,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而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人,更不是任何人炫耀的资本,不是为了帮一个男人挣脸面的。 她当时那番言辞,听得那个男人愣了下,并且进行振振有词的反驳。 可她不耐听。 “承认吧,你喜欢的,你爱的,从来都是我所具备的那些附加价值,你只了解我的外在。” “我可以很轻易看穿一个人,这也全在我意料之内。” “你爱得太肤浅,你不是我想要的。” “你在我身上耗了八年时间,但我只能说,是你太钻牛角尖,是你征服欲作祟,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得到。一旦开始坚持,总觉得中途放弃太过可惜,类似不争馒头也想争口气的心理。” “但你没资格埋怨我,因为我的拒绝你从来没听懂,我的回避你也看不见,一切全是你一厢情愿。” “你所谓的‘你爱我’,是在感动你自己,是自我陶醉。” 她想她是刻薄的,尤其是在爱情这方面,她不愿将就,她宁缺毋滥。 要是碰不上理想中的那个人,她宁可单着过完一辈子。 单身贵族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说了。 所谓的爱情,大多时候都只是意乱情迷而已,可能是时间、场合、地点,意外激发几分肾上素,就误以为是爱情。 但也可能是身体寂寞了,突然想来一场鱼水欢愉。 她没见过纯粹的爱,但这不耽误她向往。 所以即便身边总是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她这颗心一直是稳的,她从未对谁动过心。 正文 第126章 126:宴二爷:“我长得不好看吗” 因为她的感情太高贵。 她不轻易付出,因为朝三暮四的男人见异思迁,那样的人不配她真心以待。 但倘若有朝一日,她决心开始,一定是至死方休。 不,就算死了,她也不休。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 活着,同床共枕耳鬓厮磨,死了,就算化为一把枯骨,也要继续缠绵悱恻,情有独钟。 …… …… 韶音抿了一口茶,这茶是凉的。 她靠着桌子,与他如出一撤的轻佻,她和他对视。 “我所要求的这些,既要看人,也要看命,不但是对我自己的要求,也是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 “但是很抱歉,至少目前来看,我对你并无那方面的感觉。而你,对我也不存在所谓的心动。并且就算你对我心动,但我对你无感,结局也还是一样的。” “所以我拒绝。” 宴二爷哑然失声。 他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简直有种别开生面的感觉。 她描述的前景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也从未想过的。 他从未遇见过像她这种人。 无雁女子的择偶标准,一言概括,就是随便。 随随便便看上某个人,可能是对方长得好看,可能是对方赚钱厉害,可能是对方某个眼神、某个笑,戳了女人的心,就随随便便的娶回家。 甚至更多人,娶夫不存在前提,不需要理由,见色起意,看着好,就娶了,想娶就娶了,很潇洒任性的态度。 至于未来,至于成亲后的生活? 腻了,就休了,不休便算是仁慈。 左右外头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任卿挑选,任卿采摘,若对这个不满意,那就换成下一个。 就像是一件衣裳,穿上了,再脱下,不喜欢了,就撇了,就随意丢弃了。 而男人就如这件衣裳,在女人心里不占分量,在女人的生命里,也如微小的一粒尘。 宴二爷怔怔地看了她半晌。 突地举步上前,他像是一阵疾惊风。 长臂一伸,他揽住她柔韧的腰肢,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可能是少见的孩子气在作祟,他拧着眉,垂首凝视一脸平静的她。 “看看我这张脸,我长得不好看吗?” 韶音笑了下,诚实的回答:“好看。” “既然好看……” 他神色是困惑的。 韶音‘哎’了一声。 “宴二爷长得美,身材好,又有一把好嗓子,处处都好,处处都招人喜欢。” “但欣赏,好感,喜欢,爱情,这几样,不要混为一谈。” 她指尖落在他眉梢,顺着他俊美的面容一寸寸往下轻抚,最后逗留在他下颚上。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就像是墙上挂着的水墨丹青,像商铺里陈列的珠宝玉石,像湖光春色,都是很美的。” “那些景色,那些东西,也很美。可,我能娶那些东西为夫吗?” “人不是物,就是因为人是有灵的,是有心的,是有感觉的。”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但他反而搂的更紧了,不准她挣开他怀抱。 她浅浅地蹙了一下眉:“行了啊,别太过分了。” 正文 第127章 127:韶音:“朋友妻,不可戏” 她此刻心情还不错。 至少宴二爷这张脸长得是满赏心悦目的。 但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这份好心情是否能一直持续下去。 宴二爷依然困惑地看着她。 “我想,我这张脸,是一张无往不利的脸。” 走在外面,这些年遇见的搭讪,示好,索求,追捧,早已数不胜数。 要不是他有特殊的法子防身,怕是早就被人得逞了,早就不再干净了。 他一时间不能理解裴韶音的思想,她的想法太叫他惊奇,可是…… 他能领悟那样的美好。 也很向往。 一生一世一心人,至死不渝的热爱。 简简单单的言语,描述出来的,是好似天边明月一样遥远的东西,是梦幻的,不真实的,但也震撼人心的。 倘若他最初,是真的在衡量利弊,是因为信期、信香,因为年龄,因为种种因素,合理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妻主,一个女人,一个家。 那如今,在听过她那番话后。 他开始渴望, 这份渴望甚至超越他自身的需求。 他甚至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先试一下!” “咦?” 韶音还没弄明白,他就突然弯下腰,一手挽住她的背,一手勾住她腿弯,很轻松地拦腰抱起。 并且。 他直奔床的方向! “我没试过,但看过一些小册子,女人喜欢有能力的,我想你不妨先验货,我不怕和你结契。” 这契一结就是一辈子。 韶音额角一抽,啪地一声,一巴掌扇在她肩上:“但老娘我介意!我怕!行吗?” 不淡定了。 气得她都爆粗口了。 这宴二爷他想什么呢? 这也太敢了? 她一脸无语,在他把她搁在床上后,赶在他压过来之前,她麻溜地翻了一个身,一脸警惕地闪开。 “沈宴之!!” 她嗓子都变尖了,竖起一对儿水亮剔透的黑眸。 “朋友妻不可戏,我可是我大哥他们的童养妻!” 她气咻咻的。 宴二爷性感又懒散地歪了下头,他薄唇一挑,笑得十分浪荡。 “朋友如兄弟,你既是他们兄弟的童养妻,也可视作我的童养妻。” “我与春耕从不分彼此。” 她额角又是一抽,“汝是人??” 配做人嘛? 无耻竟然还光明正大! 她可真是开了眼界。 这人果真胆大! 早在初见,看他那一身浪荡样儿,就知道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毕竟旁的男人都规规矩矩,就他不规矩。 像是不被世俗所约束,自由自在,恣意妄为,依他自己的喜好,潇洒做自己。 可如今他这份‘任性’,用在她身上,她便头大如斗。 韶音火急火燎地跳下床,但宴二爷拉住她手腕,把她扯回来。 “真的不要试试吗?” 竟然还问的挺认真的。 “我也二十来岁了,那种事即便没试过,但也想象过,好奇人皆有之。” “择日不如撞日,这事你不亏。” 韶音大叫:“不!我亏,我太亏了!” 她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抿抿唇,忽然醇厚清甜的芬芳从体内扩散而出。 “唔!!” 黑衣墨发的妖精咬唇呻吟。 正文 第128章 128:好可爱呀 他脸庞似充血,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韶音愤然指着他鼻子:“你!!” 想了半天只吐出四个字,“胆大包天!” 然后甩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步履如风地冲出这家名叫揽月居的客栈。 可怕可怕,这沈宴之是真太可怕了! 一场虚惊,她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是真有点招架不住那样妖精的男人。 而揽月居楼上,嗅着残留在空气中的信香,宴二爷如瀑的墨发凌乱铺散在被褥间,修长的躯干慵懒横陈,一身媚色好似呼之欲出…… 他唇角噙着一抹笑,眼底却好似诞出璀璨的星辉。 他一身艳色,妖娆迭丽,身体极尽所能地舒展,像是在为这份香沉醉。 等过了一阵儿。 重新拿回对身体的掌控权,他活动着四肢,徐徐坐起,回想韶音方才恼羞成怒的生动表情,他觉得十分逗趣儿。 “怎么……” “怎么这么可爱呢?” 他掩面,忍俊不禁,而等他笑出声音来,一墙之隔,几个正哄着耳朵偷听动静的男人不禁道。 “二爷好大胆呀!” 隔壁的男人们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音姐儿的信香好香呀。” “二爷笑了呢!” “我听出来了,这回笑得和平时不一样呀!” 一对对红彤彤的小耳朵,听着墙角嘀嘀咕咕。 沈宴之是风尘的,是世故的。 就像淤泥里开出一抹妖娆靡丽的花,根子是烂的,是腐败的,是脏的,污的,可这花儿又开得那么美。 从没人问过,他扎根在污泥里,他是否痛过,是否嫌弃过,世人只看得见他糜丽的一面,花开极艳,却从未有人问过他心情。 他是喜欢笑的,可脸上再热情,眼也始终是冷的。 他笑得再好看,可心里一直是冰雪深覆的。 但这一回,不相同。 有人恍惚喃喃道:“二爷……上一回发自肺腑的笑,好像还是六年前吧?” 想起那一回,是临近边疆的地方,庭院深深,二爷屠了对方一百八十来口人,他脚踏尸骨,残肢断臂,身在尸山血海中,可他笑的,却是那么张扬,那么恣意。 那是自从沈父过世后,他头一次笑得那么欢,又笑得那么真。 可就算当时开心放肆,也掩不住眼底的猩红戾气。 而这一回,他也开心,却不再狠辣,反而添了有一抹温柔的味道…… 隔壁这间屋子,突然有人眼眶通红。 有人说:“音姐儿也挺好的。” “是啊,沈府的那个老妖婆她没安好心眼儿,还有如今那个当正夫的,一门心思想算计咱二爷,想把咱二爷推进火坑里。” “这样一想,要是二爷能和音姐儿在一起,还真是一举多得!” “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二爷他喜欢!” 但也有人反驳:“可她不是裴家的童养妻吗?这事儿不好操作啊,而且裴大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比起沈府的老妖婆也没差多少。”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最后。 “笑一笑,十年少!” “大不了就抢过来啊!” “二爷喜欢!就抢过来!” —— 书友群:537360958 正文 第129章 129:宴二爷:“逃不掉了”(活动加更) 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还有那个裴大娘,她是挺凶的,老凶老凶了。” “但也不算事儿,办法都是人想的!” “只要咱们静下心,肯定能想出办法帮咱二爷对付她!” “是呀是呀,还有那个裴春耕,他占着茅……啊呸,口误,我重来!” “还有那个裴春耕,让他们兄弟趁早挪地方,把这位置腾出来,我就觉着咱二爷挺好的,和音姐儿贼配。” “是呀是呀!” 最重要的,还是宴二爷喜欢,真心的喜欢。 这些年唯有这一人,才能令他笑得那么愉悦,好似一池死水在沸腾,发自内心地快活起来。 有钱难买二爷他喜欢。 只要他乐意,便是摘星揽月,也要帮他弄过来! 于是几个男人一拍即合。 雄赳赳,气昂昂的! 其中一名白衣男子,像个儒雅谋士似的,却蔫坏蔫坏的,此刻露出几分贼眉鼠眼的样子来。 “来来来,咱们先针对此事开个作战会议,我觉得这主要还是得看音姐儿的意思。” “音姐儿不好对付,得攻心为上!” “嗯!!” 于是这边如火如荼,一墙之隔的宴二爷像是听见了什么。 他脸上笑意残留,却嗔怪地翻了个白眼。 抬起手,咚咚咚地敲了敲墙壁。 “都闲的?” “要是闲了,就自己背上沙包,去后院跑个一百圈!” 隔壁:“………” 二爷,汝是人? 配当人吗? 我等抓心挠肺劳心劳力,您以为这又是为了谁啊! 雾草,这真的好无情!! 二爷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宴二爷眸中似星辉流转,他一时没忍住,又‘呵’地一声,轻轻笑了。 “这般好,便只是一份向往,为了那描述出来的前景,也会诱得人飞蛾扑火,想放手一搏……” 他摊开掌心,又倏然握紧,像是想要攥住什么。 “你逃不掉了。” 他弯着唇。 小家伙自以为她清醒睿智,殊不知她那副样子有多诱人。 像是抛出一个饵,任何人见了,都得想咬住,死也不放,能令天下男子皆为之疯狂。 她是独特的,是不同的,很特殊,是唯一的。 他想他开始喜欢她了。 喜欢她惊世骇俗的见地,喜欢她稀奇古怪的思想,喜欢她对待人生的态度,喜欢她的本质。 这份感觉猝不及防地在他心里扎了根…… 宴二爷想,他沈宴之,就是一俗人。 真的就只是个俗人而已。 所以想为她疯狂。 想试一试,想看一看。 她描述的前景,她憧憬的未来。 她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心人。 还有所谓永恒,一辈子都不能改变的激情,心跳,热爱…… 她口中的一切,是否当真存在。 宴二爷起身。 他如之前那样凭窗而立,眺望着窗外的斜阳余晖。 赤红的晚霞瑰丽如火,橙红的落日映入他的眼,与他眼底的妖娆妩媚,交相辉映。 他眸色可争日月星辉。 “真美。” 突然发现,原来这人世的景色,竟也能美得如此壮丽,如此辉煌,如此的,惊心动魄。 这份美,叫他想深深地陷进去。 便是一池能溺毙他,能使他灭顶的深水,他也想要放纵自己,为之沉沦…… 正文 第130章 130:被激怒的吴洪兰 裴韶音不知,她本是推开一朵小烂桃,哪成想人家反而坚定心意赖上她。 她此刻拍了拍自己热乎乎的脸颊,模样稍有几分不自然。但想了想:“害,多大点事儿。” 得承认,黑衣墨发的宴二爷妖祸众生,方才那一番交锋,是真撩得她有些心颤。 她团着袖子行走在繁荣热闹的十里长街。 眼角余光瞟见一家挂着匾额的书局,她眉梢一挑,然后提步走了进去。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铜板,不多了。之前为了‘请客’吴洪兰,她可是洒出了不少铜板,眼下顿感捉襟见肘。 “哎,我何时才能挥金如土?” 她一脸忧伤,但神色是淡的,这句抱怨听着更像个玩笑。 自从来这里,每一日都有太多事,要么是总有奇葩蹦跶乱窜,要么就是她自己病恹恹的只能躺在炕头奄奄一息的养身体,反而是最初想要赚钱的想法,被这些事情耽搁了。 她买了一本书,书局掌柜是名男子,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心想这位姐儿怎买了一本关于刑罚的? 这书叫《无雁刑法志》。 从书局出来,韶音翻开书本飞快地阅了一遍,最后她蹙着眉沉吟,“果然……” 生在这无雁国,当场律法相当于女人的免死金牌。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女子,最严重,也不过是沦为官配,做那些官奴的种母,为官奴留种。 假设吴洪兰是个男的,就算她一刀捅死也不必付任何刑事责任,最多是关个禁闭而已,小惩大诫。 但偏偏这吴洪兰是个女的。 同为女子,如果她弄死了吴洪兰,她得面对制裁,没准被收押做种母。 她可没那么想不开。 但不论如何,这人必须得除掉。 韶音合上书本,迎着晚霞夕照,春日晚风拂动了她长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接下来,就等她出招了。” 她弯了弯唇,旋即收起这本刑法志,慢悠悠地在城里逛了起来…… 入夜后,春香楼。 “贱人!!” 吴洪兰衣衫不整,她气得脸色铁青。她床上还躺着一名清秀男子,这人是春香楼的哥儿。 暗香浮动月黄昏。 吴洪兰匆匆裹好自己的衣裳,她僵着脸,神色阴晴莫测,肩上的伤口是个血窟窿,这伤口不再流血,但依然火燎燎地痛。 像是春香楼这种地方,吴洪兰不是没来过,一夜鱼水之欢,对无雁女子是常事儿。 可自己主动求索,和沦为鱼肉被人逼着干这事儿,这完全是两种不同心境。 所以就算本是一场享受,也化为耻辱的刀,在一寸寸地宰割她。 “裴、韶、音!!” 她一定要弄死她,让那个姓裴的,死无葬身之地! 这等奇耻大辱,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 …… 临近午夜,裴家哥四个乘坐牛车姗姗来迟。 四人气氛很僵,尤其是四哥裴冬藏,他险些沦为众矢之的。 自从他和三位哥哥汇合,先是大哥冷漠地瞟他一眼,然后是二哥看起来又白又甜,实则是个天然黑,笑吟吟的温柔软糯,但一句句嘴刀子往他心上捅。 正文 第131章 131:别问,问就是酸了 再来是三哥。 自从音音带走吴洪兰,三哥裴秋丰一看见他就冷哼一声,直接没好脸色,对他虎视眈眈,好似他是山妖猛兽,像是恨不得抡圆了巴掌拍死他。 裴冬藏:“…………” 知道这些事儿全是自己惹出来的,没资格发言,他很自觉地沉默,并且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当真内讧混战。 一个打三个,不是小瞧他自己,但悬壶济世他在行,可,打架? 他不像大哥运筹帷幄,也不像三哥一身威猛霸道,这二人是武夫,而他和二哥顶多只能算文人,揎拳舞袖,这不适合他。 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免得自己鼻青脸肿。 …… 月色潋滟,氤氲着春日夜晚的浅浅清寒。 当棒打三更时,一名身着白衣,儒雅好似谋士的男人,踏着夜色,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裴爷。” 白衣儒士是宴二爷那边的人,他冲着这辆牛车抱拳作揖。 “音姐儿宿在朱翠阁中,我们二爷有交代,今日之后定有大事发生,还望裴爷早做准备。” 裴春耕蹙了下眉,感觉沈宴之这态度不大寻常。那人看似风流倜傥,一身妖艳靡丽像花枝招展,可那颗心,是真脏,脏得容不下任何人,更从不让任何人看,甚至连他自己都自厌。 可今日为何多管闲事? 裴春耕掩住自己的思量,他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白衣儒士客气一笑,便转身走了。 他还得回去主持作战会议呢,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长翅膀飞了。 既然二爷看上音姐儿,那不论如何都得抢过来! 白衣儒士步履如风,但回想着牛板车上的裴家众人,他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 “呵呵呵。” “……………” 朱翠阁。 裴家兄弟裹着一身春寒,行色匆匆地走进后院。管事的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管事觑了一眼四下,才悄声道:“音姐儿已睡下了,是傍晚回来的。还交代过咱,让咱准备些酒菜,等您回来接风洗尘用。” 裴春耕怔了下,心里突地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触。 接风洗尘? 他这些年人在外头干那些事儿,起初还有人惦念他,但久而久之,身居高位,威严越重,和家中兄弟生分离心,而手底下的这些人则是整日战战兢兢,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裴大哥长得英俊,此刻刀削似的薄唇微微一挑,但并不明显,转瞬又一副冷若冰川的模样,像波澜不惊,古井无波。 这时候,裴二哥像做贼似的,他踮着脚尖凑近了房门,试着推了一下,门上没上栓,竟然还真推开一条缝隙来。 二哥裴夏耘眼神一亮,连忙侧身从这个门缝里闪了进去。 外头的裴冬藏:“……” 微微一顿,攥了攥指尖,才神色自然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这才迈步跟上了二哥。 走在前面的裴夏耘:??? 猛然回头,蹙着眉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四弟。 他日常像个白白甜甜,但此刻不白也不甜了。 别问,问就是酸了! 正文 第132章 132:就算假设也不行 裴冬藏两袖清风。 他淡淡地瞟了二哥一眼,便径直越过了二哥。 二哥气得脸颊像是鼓了鼓,咻地一步赶超裴冬藏。 裴冬藏下颚一绷,瞬间踩起了风火轮,箭步流星。 二哥也憋着一口气,奋起直追。 也就几步路而已,愣是被两人竞走出打仗的气势来,真真是你来我往,你超我一步,我再超回来,互不相让! 直至抵达里头那间儿屋子。 穿过一面古木镂刻的屏风,只见深夜里蓝色的帐子直垂而下,掩住了睡在床上的人。 裴冬藏不着痕迹地喘了两声,这才轻轻拨开帐子。 但屋内实在太黑,他其实也看不清楚。 但就算看不清,可单单只是听着音音清浅的呼吸声,他便安心无比,好似此前悬起的一颗心都因此落了底。 有了安定感。 裴冬藏在床边伫立良久,二哥突然一把推开他,然后亮晶晶地看向床上的人。 裴冬藏:“…………” 要不是亲兄弟,他真想鲨了他二哥!! 背转过身,他靠着床边坐在地上,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神里是清清寂寂的。 突然想起早些时候,音音临走前曾恶狠狠的发出高危预警:“等我回头收拾你!” 他薄唇挑了挑,神色如凉月,但此刻诞生浅浅柔柔的温度…… …… 两个傻弟弟在屋子里明枪暗箭互相争锋,门外的大哥裴春耕单手背负身后,他矗立于原地。 三哥裴秋丰也守在门外,他盯着房门的缝隙看了一眼,感受着春日夜里稍微带着些凉意的寒风,他蹙了下眉,才大刀阔斧的冲向房门。 但,动作是很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把门关上,像是生怕外头的风吹进屋子里,怕冻着裴韶音。 大哥瞟他一眼。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过寂寥,裴大哥突地一叹,问:“来两杯?” 裴秋丰回头看了看他大哥,抿了抿嘴,才道:“行。” 须臾之后。 后院一个凉亭中,大哥三哥面对面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上头还有几盘下酒菜。 裴春耕想起那日送四冬去矿山,四冬把怼得他哑口无言。 四冬也和他提起不少事,比如二弟攒钱攒出一个私房小金库,比如三弟日日耍刀弄枪也是为了想保护自己。 还有四冬学来的一身医术。 裴春耕抿了一口酒,问:“要是有天我死了……” 啪! 他才刚开口,就见对面的三弟一掌拍在桌子上。 好似金刚怒目,一对凌厉的鹰眸迫视他,粗犷刚毅的俊容流露出火气。 裴春耕掀眼一看:“这只是个假设。” 三哥抿了抿嘴,才懊恼道:“就算假设也不行!” “哎。” 像裴春耕这种人,情绪不轻易外露,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这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就像是一张面具戴久了,久而久之就摘不下来了。 可他此刻叹了一口气。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裴秋丰。 “为兄亦然。” 裴秋丰怔了一下。 裴春耕道:“此前未曾解释,一是怕节外生枝,二,是我一直认为,有些事,总得有个人来做。而这个人,如果不是我,就得是你们。” 正文 第133章 133:裴大哥的处世之道 裴秋丰绷住了下颚,他有些气愤:“可我们……” 裴春耕摇了摇头:“心意都是一样的,你们想护着我,而我也想护着你们。我人在外面,但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这个家。” 裴秋丰抿住了嘴唇。 大哥在对月饮酒。 裴春耕眺望着远方的夜色:“我想我是矛盾的,有时候累了,感觉担子太重了,也想过要不要让你们一起下水。可后来我又想,万一有天当真出了事儿,至少还能保住你们,至少就算是死,也只死我一个。” “二夏聪明,他那样子平时看不太出来,可到底是个文人,有清高傲骨,外面那些事情,我不想让他碰,免得脏了他的手。” “即使他面对我时,能做出一副神色自然的模样,可我知晓,一旦开了杀戒,他过不了他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他毕竟是久读圣贤书,被是非黑白喂养长大的。” “三秋你倒是能狠得下心,也可以毫无负担下狠手,可你冲动莽撞,遇事不过脑子,太情绪化,管不住脾气,而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旦遇上什么事,你最先自乱阵脚。” “至于四冬……” “本来真要挑一个和我并肩作战的,他最适合,他既能狠心,也有足够的智谋,能忍得住,也能以牙还牙,但……” 裴春耕攥紧了酒杯,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好似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他周身满是庄重威严的氛围。 这样的他,气势滂沱,便是无意中泄露出几分,也能震慑四方。 裴春耕凝睇着裴秋丰。 “当年那件事,正好赶上四冬病了一场,他那时还太小,你虽只比他年长一岁,但当年那件事,你听过,你看见过,你甚至亲身参与过。” “倘若我让四冬下水,倘若,四冬得知当年那些事幕后的真相,他如何受得了?” 四冬从前言笑晏晏,可骨子里是半死不活的。 活着无聊,死也无聊。 人生没追求,得过且过的苟活,日子过一天算一天,甚至要是有天他把他自己活死了,他大概也不在意。 而这些全是当年那件事情种下的因。 有人背负着误解,有人在憎恨悲哀,也有人像裴大哥这样,无论如何,都不服,都不平,偏想要逆流而上,为自己,为兄弟,为这个家,争一条路出来。 老三裴秋丰低下了头,他搁在桌子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大哥见他这样,宽慰道:“我今夜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们之间,不是因为人心隔肚皮。不是没拿你们当兄弟,不是不在乎。” “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意志,但在我看来,以最微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的利益,这些精打细算,是我的处世之道。” “外头那些事儿,先不提能不能成,但要是输了,死我一个,总比死全家要好。” 过了好半晌。 老三才粗野地灌下一杯酒,他双目猩红地瞪着他大哥,嗓音像是含着碎玻璃,嘶哑地问:“我真就那么靠不住?” 正文 第134章 134:三秋:“我真就这么靠不住” 大哥哑然,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三秋钻进牛角尖。 裴秋丰咧了下嘴,忽然往椅子里一靠,一副茫然,无力,无奈,整个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 又过了半晌,裴秋丰才嘶哑开口。 “是!” 他承认了。 “我脾气不好,我行事莽撞,往往脾气一上来,按都按不住。” “我不聪明,至少我比不上二哥和四冬,我脑子没那么灵活,是很靠不住。” “就像是今晚这场谈话,如果是二哥,二哥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他被你这么说,他也顶多一脸天真的冲你笑一笑,不会让你看穿他真实的情绪。” “而如果换成四冬,四冬更是如此,声色不露,他最能忍,他心事搁心里,他是属狐狸的,他和大哥你一个样。” “唯有我,我最不稳重,我一听就忍不住了,我这火气就上来了,我甚至埋怨我自己,怪我自己没本事,我难受!而这一切我全都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 “任何人都能轻易看穿我的想法,我的喜怒。”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狠狠地吐出一口气,遂又神色压抑地用力合上眼。 “可是大哥!!” 他腾地一下起身,深深地看了大哥一眼。 四冬不能理解大哥的所作所为,但他和二哥可以。 当年出事的时候,四冬正好是病了一场,一觉醒来整个家天翻地覆。 四冬不了解真相,可他们了解! 他一字一顿,口齿清晰,铿锵有力,像宣誓一般。 “大哥你也别把人看扁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我脾气不好,我作风不对,我身上的缺点我全部可以改,你等我,用不上一年,我会让你满意,我会向你证明,不是只有四冬才能被你另眼相待。” “也不是只有他,才能帮你分担,帮你承担。” “我姓裴,这个家姓裴,不止你裴春耕有义务、有责任,去做那些事,我亦然。” 他转身往外走,背影如削,好似戾气冲天的一把长刀,能上斩日月,无一丝踌躇。 凉亭里的裴春耕看着这一幕,看见三弟步履坚定毅然决然。 他蹙了一下眉。 “这还真是,死心眼。” 他一口饮进杯中酒水,沉默了一阵,才道:“回头让人带三秋去炼场。既劝不住,便让他看看,他执意要面对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暗地里的死士应了一声。 裴春耕想,三弟是个死犟的脾气,撞穿南墙不回头。 他们兄弟有着相似的通病,比如灯下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比如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不愿依赖任何人。 他们,其实都活得挺独立。 比起让三秋自己一个人折腾,还不如把人搁在他眼皮子底下,山中的狮狼虎豹,总归不是好相与的。 若三秋当真出了什么事,他怕是,真要追悔莫及。 裴春耕放下酒杯,他往座椅中靠了靠,十指互扣贴在腹部,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却是心有纷繁,思绪万千…… …… …… 次日天亮。 “唔,音音……” 正文 第135章 135:音音生气了 韶音一睁眼,就看见一名清新俊逸的男子。 像是一只温驯乖顺的小白兔。 和她同塌而眠,还搂着她的腰,脑袋直往她的怀里拱…… 她一僵僵,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重新看向像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她唇角一抽。 “二哥,醒醒?” 但裴夏耘睡得太熟了。 韶音一脸无语。 等好不容易才挣开这只可可爱爱的八爪鱼,当她撩开挂在床边的帐子,就见四哥坐在地上,胳膊搭在膝盖上,看样子像是在浅眠,在这里为她守了一整夜。 她眉梢一扬,然后轻手轻脚地挪下床。 “醒了?” 裴冬藏突然睁开眼,他听见了声音,抬眼看向韶音。 韶音瞟了四哥一眼,四哥身上穿的依然是灰衣,是采石场那些苦役灰突突的粗布麻衣。 她神色淡淡。 裴冬藏:“…………” 僵了僵。 本是坐在地上的他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言不发,但神色忐忑。 韶音收回视线,扭头就走。 裴冬藏追上来:“音音?” 她不理他。 单方面冷战。 昨日他脑子里塞得大概全是草,她主要还是后怕的。 气他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也气这个世道,气所谓的信香信期,把活人变成了被身体本能支配的畜牲…… 裴冬藏怔怔地望着她娇弱苗条的背影,那瘦弱的背脊好似生出刺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让他不敢靠近。 他落满的垂下了长睫,希冀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学着二哥的样子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但音音十分无情,走了就是走了,都没回一下头,都没拿正眼看他。 裴冬藏一哽。 直至韶音推门而出,他才苦笑一声:“她生气了啊。” 音音生气了。 他蹙了蹙眉尖,原地踱了两步,又攥了攥手心。 脸上神色还算淡定。 可是。 心,乱了。 …… …… 韶音往外走的同时,脑海一瞬间掠过好几个念头。 赚钱,吴洪兰,还有那些不愿裴家过得好,处处为裴家添堵,巴不得裴家雪上加霜的宵小之辈。 她头脑是清醒冷静的。 迎面看见大哥,看见屋外已有一盆准备好的温热洗脸水。 她洗了把脸,大哥递来一条汗巾。 她接过来,才道:“四哥这几天先留在朱翠阁,别让他回采石场,等吴洪兰那事儿彻底解决后再放他回去。” 裴春耕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 韶音弯了弯唇:“不干什么,就是觉得……这人和人和人之间,到底还是不同的。” “她吴洪兰下场如何,便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两日后。 吴山村,裴家。 三哥裴秋丰赶着马车,二哥裴夏耘拎着一大堆大包小袋,这些全是药材,是韶音回来之前,在城里的铺子搜刮的。 四哥被她留在大哥那儿,让大哥就近看着。 她买这些中草药,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而且种类又多又杂,有适合滋补的,有专治内外伤的,甚至还有一些儿是可以制毒的…… 正文 第136章 136:裴夏耘:“我一脸幽怨” 几人回来后,远远就看见,裴家大院的门锁竟然坏了。 牛车停在裴家外,裴秋丰冷着一张脸跳下牛板车,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开自家大门。 就看见不但院门的锁头坏了,连里头几个房间上的锁,也全坏了。 他脸上冷飕飕的,龙行虎步地冲进家门,简单地查看了一番,发现有人翻动的痕迹。 这是遭贼了? “可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韶音跟了进来。 裴秋丰道:“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丢了一张皮子。” 是他之前上山打回来的猎物,那皮子原本是打算等天冷了,帮妹妹做一条皮毛围脖的。 韶音挑了挑眉,她心里有个怀疑对象,但有道是捉贼捉赃,没人证,没物证,这事儿就算自己这边闹上衙门,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更何况如果对方是个女人…… “这事儿不急,这种事一旦开了例,有一就有二,等回头守株待兔便是。”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家,安家那边没什么动静。 她招呼两位哥哥,之后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期间二哥裴夏耘眼睛闪了闪,也看了一眼安家,他收回视线,眼底晶亮晶亮的,湛亮的眸子像是落满了小星辰。 人看着越发清粹,也越发天然,十分的无辜无害。 …… …… 裴家兄弟忙着处理韶音从城里搜刮的那些中草药,当二哥裴夏耘问起时,韶音就轻飘飘的四个字,“有备无患。” 裴夏耘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韶音拍拍她肩膀,“没事,别担心,我有几个预案,吴洪兰能想出来的招数,都先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又弯了下唇:“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而无千日防贼。总是被她这般闹腾,我也是有点烦了。” 裴夏耘拧着眉,凝睇着她一言不发,然后,底气不足的:“……哼!” 一副‘我不开心了,快来哄我’的模样。 他不愿音音以身涉嫌,他大概猜出几分。 当日采石场,音音带走吴洪兰,准是做了什么进一步刺激吴洪兰的事情。 她在拉仇恨,把她自己变成一个‘饵’,钓着吴洪兰那头,牵扯吴洪兰精力,免得吴洪兰再去找四冬作妖。 可吴洪兰胆大妄为,裴夏耘是真怕,怕音音阴沟里翻船。 然而担心归担心,他见音音胜券在握,运筹帷幄。 便是知晓,就算自己阻挠,就算自己不赞成,音音也肯定是照旧做她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因为…… 大概是因为音音姓裴吧。 裴夏耘自忖,他们裴家人毛病很多,都是天生犟种,都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容任何人置喙。 无论外表看着是温柔的,还是冷酷的,是刚烈的,还是粗暴的,但都有此通病。 音音也是这样,她很像裴家人,她就是裴家人! 韶音瞟眼二哥,见裴夏耘忧心忡忡。 她‘哈’地一声,抬手轻拍二哥的肩膀。 “安心。” “我只想以绝后患。” 但裴夏耘并不能安心,反而脸色僵僵的,一脸幽怨。 正文 第137章 137: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婊贝了 韶音怕二哥干坏事。 嗯?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想,但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 直觉告诉她,要是不看着点二哥,二哥准要坏事! 假使二哥抢先对付吴洪兰,成了还好,要是不成,那后果可真是太严重了。 于是她理直气壮的,把二哥往屋子里一关:“不准出门!敢踏出一步,我就冷战!” 裴夏耘:??? 裴夏耘一脸懵懵的望着她,神情十分的悲愤!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是你二哥哥,音音你怎么能这么对你二哥哥?” 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婊贝了? 他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可怜兮兮地瞅着她,脸上全是哀怨,就可无辜了。 但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摸摸地藏起一把小弹弓。 这玩意儿杀伤力不强,但也分人,就比如裴夏耘小时候曾拿弹弓射过小麻雀。 他当时还是小孩子。 而如今他人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 要是瞄准某人的眼珠子,使用弹弓,瞄准某人的眼睛,一石子飞出,射爆眼球! 要是再争取一下,不但能打瞎一只眼,甚至没准能搅碎脑浆呢? 但好像有点不靠谱。 裴夏耘的眼神有点飘,他继续可怜兮兮地委屈无辜。 但眼睛瞄了瞄,瞟向家里的土墙,看见一把挂在钉子上的土制长弓,旁边还挂着一桶子木箭。 这是三秋自己做的。 自制的弓箭,往常都是带着上山打猎用的。 韶音微笑,样子十分温柔:“二哥哥呀~~~” 裴夏耘耳根子一酥。 妹妹娇娇媚媚的。 这是一把好嗓子,他愿意听上一万年! 都不带腻的! 他殷切地望着她,眼巴巴的。 韶音笑了声,倏地,又像个精分似的,冷下了神色。 “总之,老实待着,不准出门,不准干坏事,懂吗?” 裴夏耘眨眨眼:“音音,你这是不对的。” 他认认真真地讲道理:“山高路遥不足惧,最怕贪图安逸心。这就像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她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又为何不能抢先下手呢?” 他振振有词,表情透着执拗倔强。 韶音有点头痛,抓起一本厚厚的《无雁刑法志》丢给二哥哥。 她算是明白了。 她这些哥哥就没一个老实的。 即使看起来清纯无害的二哥,也是一个黑心肝儿的。 “你先背熟这本书,等你倒背如流有奖励。” 韶音有点无奈,却又有点想笑。 “你得知道,法律从不讲清理,刑法无情,当别人对你心怀恶意,你想反击,这是人之常情。但前提是必须周全地保护好自己,否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不划算,懂吗?” 她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可此刻竟有一种养活孩子的心累。 裴夏耘:“……” 裴夏耘并不想懂。 他愤愤的,也不知在和谁赌气,抓着厚厚的一本书,一屁股坐在瘸腿直晃悠的木头凳子上。 他抿了抿嘴,然后才抓抓头,苦恼道:“好烦。” 他听进去了。 音音是稳操胜券的,她心里衡量利弊得失,绝不打没把握的仗,更厌恶冲动。 正文 第138章 138: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因为冲动不理智,更容易失智,导致一些恐怖的后果。 像她这种人活得清醒又可怕。 凡事在她心里都是一笔账,这一点有点像裴大哥,都是很理智冷静的性格。 韶音觉得二哥好可爱,她失笑。 “人活在世,总得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被动不一定可耻,相反,若运用得好,它可以成为矛,成为盾,成为手中无往不利的一把枪。” “以退为进,方为正道。” “我做人做事的所有前提,是在保住我自己同时,保住我在意的那些人,这是我为人立世的根基。” 她当然可以宰了吴洪兰,对她而言这种事不算司空见惯,但只要她想,就能做得出来。 可,真要做了那种容易蒙受河蟹大神宠幸的事情,她未来又要走向何方? 依法判罪,此后周转在男人堆里,做那些官奴的种母? 那事儿有点恶心。 她是真心不愿。 至于干完一票就马上闪人? 别傻了。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国家都是一个巨无霸,个人的小聪明妄想和国家对抗?这怕是都傻得冒泡了。 裴夏耘眼神闪闪,他抓重点很厉害。 在意? 音音在‘在意’他呢! 他眼神晶亮晶亮的,之前颓废挫败的坏心情不翼而飞,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像是晨曦灿灿,笑吟吟地注视韶音。 韶音忍不住又揉一下他的头,有点像是在撸猫,手感还怪不错的。 外头端着一盆洗脸水正好路过的三哥裴秋丰:“…………” 忍不住好奇地看了裴韶音一眼,又瞅了瞅眼神亮灿灿的二哥,他撇了下嘴。 “啧。” 瞅了一眼二哥脑袋上的呆毛,裴秋丰有点脸黑。 怪了! 这可不是头一回了。 音音咋那么喜欢揉二哥脑袋?咋就、咋就……不揉揉他? 他发质不好吗? 同样是哥哥,音音他区别对待! 裴秋丰脸色阴沉,他矗立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手里这盆洗脸水。 等把盆子搁在凳子上,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唔,好像有种油脂能护发……” 他一脸认真,深深思量。 刚毅粗犷脾气炸裂的三狗子,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十分玄妙……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在想啥人生大事儿呢! 当晚。 “音音!” 裴秋丰裹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龙行虎步地直奔裴韶音。 韶音回头一看:“嗯?” 裴秋丰心里跃跃欲试,“看我脑袋!” 韶音:“我看着呢。” 咋了? 裴秋丰一哽,“再继续看!” 韶音:“啊,头发湿了?快擦擦,免得生病着凉了。” 裴秋丰:“…………” 也不知为何,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洗过的头发,特意抹了油脂再洗干净,又黑又亮的一头浓发。 不好吗? 不好看吗? 音音咋不揉他呢? 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裴秋丰僵僵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妹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臭着一张脸扭头走人。 韶音一呆。 她注视三哥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白皙粉嫩的下巴颏。 “嗯,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 正文 第139章 139:表面稳如老狗 韶音原地沉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是这样呀?” 她想通了,她想明白了,自个儿忍不住乐得花枝乱颤。 “真可爱。” 她眉眼弯弯的,遂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才施施然地往外走。 鉴于裴二哥是个黑暗料理大师,又被韶音关了禁闭,因此家中晚餐是由裴秋丰负责的。 灶房里。 裴秋丰一边生闷气,一边心里想着音音太瘦了,得多补补,于是哼哧哼哧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揉着米面,摘洗青菜。 “三哥哥?” 俏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秋丰‘啊’地一声,大概是生气生的太专注,竟然没发觉韶音是何时靠进的,他有点小惊吓。 韶音忍俊不禁,踮脚轻轻揉揉三哥哥的头:“摸摸毛,吓不着~~~” 裴秋丰:“………” 裴秋丰窘着一张脸,眼睛眨了眨,耳根子热热的,脸也红扑扑的,却凶巴巴地说:“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三哥哥不是小孩子,三哥哥是大男人了。” 韶音十分地从善如流。 裴秋丰又是一哽,脖子上爬上浅浅的粉色,他抿了抿嘴,才哼地一声:“知道就好。” 然后耳根子红得都快滴血了,却还在故作镇定,可手里掐着的那把小青菜,都快被他捏烂了。 骨节分明,捏得指节都泛白了,脸上还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表面稳如老狗,心里羞得一批。 嗷! 音音摸我了! 嗷! 音音对我揉揉了! 本是如鹰似隼的黑眸灿亮灿亮,目如火炬,但脸上依然稳得一批,努力绷住,不要太得意! 韶音觉得这人真是太有趣了,她哧哧地闷笑一声。 裴秋丰老大不爽地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脱口而出,察觉自己语气太生硬,又哽了哽,瓮声瓮气道:“算了,想笑就笑吧。多笑笑,笑笑好。” 韶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秋丰怪不自在的。 于是抓起一张帕子抹了抹手,才推着韶音往外走。 “去去去,灶房里头烟油大,烟熏火燎的,你肺不好,当心咳嗽。” 直至把人推出灶房,裴秋丰还一脸认认真真地交代道:“坐下,歇着,站着怪累的。” 他指了指一张小板凳,还很体贴地拿了一个坐垫铺在板凳上。 等把韶音安顿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步伐轻松又雀跃,他转身回灶房。 立在农家土灶的锅台前,盯着菜板上的小青菜,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到底是没能忍住。 “害!” 似笑又叹,神色里满是雀跃快活,整个人洋溢着喜色,像是一抹春情攀上了他眉梢。 美滋滋地沉浸在此刻的快乐中。 灶房外。 韶音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托腮,心想:还真好哄。 脾气是大,但对外不对内,只要顺毛捋,完全没难度。 “裴、韶、音!!” 正这时,一个阴森森的,厉鬼似的咆哮声,猛然吼出,中断韶音愉快的心情。 灶房里的裴秋丰脸色一变,抄起一把菜刀冲了出来。 正文 第140章 140:痴心妄想 他机警如猎豹,十分警惕地瞪着院外的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没了一条手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眼底满是阴沉狠辣。 是吴洪兰! …… …… 晚霞夕照,暮霭深深。 韶音坐在小板凳上,她在想,吴洪兰一定是自控力很差的那种人。 自控力,主要体现在一个‘控’字,意义为控制,两个反向的极端,分别是掌控,和失控。 它和自制力差不多,可以理解为自我控制,对自身脾气、行为、以及面对外界纠纷,而做出的应对反应。算是一种聪明人的标配。 一个懂得自我控制的人,通常过得都不差。 因为他们早已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本源面貌,知晓对比苍生自己不过是微小的一粒尘,在人间这个大熔炉里必须适当谦卑。于是懂得忍耐,屯粮蓄力,韬光养晦。 这样的人,不但能支配身边的人际关系,甚至可以主宰未来,掌控人生,操纵人生的走向。 他们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这种人通常都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至于吴洪兰,她从不反省自己,遇事怨天尤人,并且心志不坚,容易受外界因子所惑,对生活不知节制的索取,想要的直接拿。 从不控制自身欲望,更不愿忍耐,不愿向任何人屈服妥协,更不明白,亘古至今,生活一直是一门复杂的大学问。 她恣意妄为,太把她自己当回事,把她自己看得太重要,自我为中心,自视太高。 把她自己定位得太高。 韶音拍了拍手,她徐徐起身,眉眼划过一抹冷厉之色。 她一个箭步冲向吴洪兰:“乱吼什么?叫丧呢?” 她一脚蹬在吴洪兰身上。 在吴洪兰跌倒在地的一瞬间,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掴在吴洪兰脸上。 同时眼神里带着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像是不可一世,目下无尘。 好似吴洪兰于她而言不过蝼蚁。 她是高贵的,而吴洪兰,是卑贱的。 若她是九霄天仙,吴洪兰便是那地底之下的脏污烂泥。 她一抹邪气染上眉梢,红唇一挑,讥诮道:“这大晚上的,你跑来我家门口作妖,这不是上赶着送菜吗?” “类似的事情都发生多少回了?能不能懂点事儿?” “对了,那日在春香楼,吴娘子玩得可开心?” “我本想冰释前嫌,特地请吴娘子快活,我诚意都摆出来了,岂料吴娘子竟还来犯我,这便忒不识抬举了。” 吴洪兰捂着脸,愤恨不已。 “裴韶音!!” 韶音又是一巴掌,狠狠抽翻吴洪兰的脸,她把‘张扬跋扈’这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她猖狂道:“少他妈在那儿逼逼逼,姑娘我不耐听。还有,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也敢痴人做梦肖想我四哥?” 她扮足了一份恶人相。 拎着一把菜刀的裴秋丰:??? 他本严阵以待,但韶音一开口,他整个儿懵了。 妹妹是温柔的,是冷静的,是沉着的,更是理性的。 可今日,怎么就一反常态了?? 正文 第141章 141:韶音:“我,恶毒女配” 妹妹擅长人生哲学,从她为人处世,裴家这些人总能学来一些东西,一些道理。 妹妹是睿智的,甚至是儒雅的,如荣耀秋菊,可她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粗俗,无礼,张扬,跋扈,甚至是恶毒! 一句句犀利的嘴刀子,火力全开,喷的吴洪兰狗血淋头,把吴洪兰贬进泥地里。 裴秋丰懵了。 就感觉妹妹好似精分,突然间就又变了一个样儿。 韶音哼笑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 像是压根就没把吴洪兰当回事儿,整个人又娇又横,一股子看不起人的轻蔑味道。 “吴洪兰,你看看你,长得像个鬼似的,丑得我都不忍直视,还总是反复跳出来怒刷存在感,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脑子里都是草吗?” “我四哥冰清玉洁,那可是如天山雪莲似的一个人,是神仙似的人物。” “就你这猪头猪脑的腌臜下作样儿,也配垂涎我四哥?” “我今儿就实话实说吧,吴洪兰,你扪心自问,你配吗?” “我裴韶音是裴家的童养妻,如不出意外,未来四哥要做我的夫。” “有我珠玉在前,你还想东施效颦?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哪来的自信,哪来的脸?真就不怕贻笑大方?” “你且仔细瞧好了,你有我长得好看吗?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今儿,这话就撂这儿了!” “只要有我裴韶音在一天,甭提我四哥不乐意,就算他乐意,你也趁早死了那条心。” “我家的男人,由不得外人动,你下次要是还敢这么不识趣,别怪我直接剁了你爪子!” 她说完,又傲慢一笑,满是一身璀璨夺目的光彩。 人像骄阳,更似业火,美得绚丽,仙妖并生。 这时。 听见动静的二哥裴夏耘,他也匆忙赶出来。 和三秋站在一起,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诧异,他们震惊地望着裴韶音。 和三秋不同,二夏是忧心忡忡的。 他早已看穿韶音的套路。 就像她说的,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 吴洪兰压根没脑子,今日在此被韶音羞辱,韶音这番话拉足了仇恨。 她此前怨怪四冬害她身残,但至少此时此刻,她心中对韶音的恨意,怕是超越了她对四冬的责怪。 裴夏耘攥住手心,他是心惊肉跳的。 难以想象吴洪兰一旦气疯了,又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甚至想阻止。 但韶音很有先见之明,她冷淡地瞟了二哥一眼,旋即弯腰一把薅住吴洪兰的头发。 她低声道:“三哥,看好二哥!” 早在那日把吴洪兰送进春香楼,她就料想了今日这一切。 那日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埋下个引子,好戏还在后头。 她笃定了,以吴洪兰的脾气,在春香楼云雨一夜,那不算享受,而是耻辱。 她心怀怨恨,就肯定得来找她。 …… …… 韶音薅着吴洪兰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似的。 她一边走,还一边喊。 “左邻右舍的,都出来看看!” “就是这吴洪兰,她不要脸皮,屡次纠缠我四哥,她肖想别人家的男人!” 正文 第142章 142:当着所有人的面 韶音的嗓音清清亮亮,如黄鹂杜鹃,是清脆的,是柔婉的,更是有灵性的。 她目似霞飞。 纵使是看着娇柔病弱,但一身锐气冲霄直上,好似鹰击长空。美得既仙,且艳,光彩夺目,十分嚣张。 她喊道:“都过来来看看,她吴洪兰这个丑德行,长得丑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心坏。” “四哥是我们裴家的,是我裴韶音的!” “她也太不拿我裴韶音当回事了,她竟敢抢我的人!” 在情在理! 今日所做一切,全部符合无雁国这地方的女尊观念。 她护着自己家的男人,她骄纵跋扈,她天经地义! 这份任性狂妄,才是无雁女尊的本貌。 韶音一番嚷嚷倒是当真喊出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还有村长家的那位吴老太太。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叫道:“裴小五,你又想干什么!” 还狠狠地剜了吴洪兰一眼,认为吴洪兰给整个吴氏宗族丢了脸。 韶音继续傲慢。 “我想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她吴洪兰欺负我裴家,她还有理了?” “她就这么想要男人?家里有一个还不够,还惦念着旁人家里的?” “她这般行径和强盗土匪又有何区分?” “你们吴氏宗族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此前我不闹,那是我裴韶音大度!” “但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了!”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日本想找村长出面,可这个老太太横插一杠,仅仅是做做样子,让吴洪兰罚个站而已。 这些人全是姓吴的。 护短是人之常情,她认为这合乎情理。巧合是,吴氏宗族护着吴洪兰,她裴韶音自然也有她想护着的。 彼此立场相对,她也懒得再客气,她拿出自己的态度。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吴洪兰在她手底下毫无反抗之力。 而她也拿捏着分寸。 她清楚地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有利,既能达成折辱吴洪兰的目的,又够不上罪名。 便是验伤,这吴洪兰连个轻伤都算不上。 她掌掴吴洪兰,看似是打脸,也确实是打脸,但真正打的,却是吴洪兰的颜面,是在削吴洪兰的面子。 “吴洪兰,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既然你一心想下贱,我若不成全你,岂不是愧对你这份执着?” 韶音似笑非笑地眉梢一挑,忽然一把扯住吴洪兰的腰带。 吴洪兰反抗着:“裴韶音!你想干什么!” 韶音弯唇:“你身残体缺,也别想着和我硬碰硬了,甭提你没了一条胳膊,是个残疾的独臂侠,还是一个瘸腿子,就算你四肢健全,你也打不过我。” 于是就见她飞快出手,三下五除二的,把吴洪兰整个扒光。 有吴氏宗族的人想要上前阻挠。 韶音又凶又横。 “你们敢上来,姑奶奶我扒一个是扒,扒两个也是扒,左右丢人现眼的又不是我!” “今日不怕明着告诉你们,我还就是要闹,要把这件事情给闹大!” “敢上来跟我对着干的,便如她!” 正文 第143章 143:是故意的 她指着被她扒光的吴洪兰。 在场一些男人羞惭地挪开眼,不敢看,也窘迫的不愿看。 而姓吴的那些女人们,以老太太为首,一个个怒火中烧。 韶音哼笑一声。 “来吧。” 她踹了吴洪兰一脚。 抿着红唇笑。 “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都帮你宽衣了,你还等什么呢?” “你不是想要男人吗?” “来,这里这么多人呢!” “你要是怕他们不同意,那你的信香呢?” “这手段,你不是玩的很溜吗?” “屡次拿这个对付我四哥,怎么现在怂了,现在却没反应了?” 今日的裴韶音,不再是裴韶音。 而是,钮钴禄,韶音!! 恶人便恶人,她今儿还真要把这恶毒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要是搁书里,她妥妥的一个恶毒女配。 但她想要的,也正是这效果! 她不怕吴洪兰疯,此前憋了一肚子的王八气,她都快忍成乌龟了。 这些人一个个咬牙切齿,这狰狞嘴脸是给谁看呢? 谁还没点脾气! 韶音笑得轻佻,但眼底是一片冷华。 不怒则以,一怒则惊天撼地。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好戏开锣,都别急。 …… …… “裴韶音!!” “你这个贱人,你敢如此对我,我饶你不得!” “你去死啊!” 吴洪兰大声吼道。 韶音哼笑:“你伤天害理,你还有理?疯狗乱吠个什么劲儿?我看你是想吃一记打狗棒。” 她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对准了吴洪兰的脑袋狠狠一敲。 “怎么着,吃得舒服吗?要是不舒服,你看用不用我再补上一棍子?” 她就是存心羞辱吴洪兰。 否则真要她想做点什么,以她这身恐怖的怪力绰绰有余,哪还用得着棍子。 吴洪兰挨了一记狠的,她捂着脑袋头昏眼花,她身上凉飕飕的,她气得直哆嗦。 像着魔一样,喃喃地念叨着:“裴韶音……你不得好死!我一定弄死你,一定要弄死你!” 韶音‘哈’了一声,心道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收了手。 “今日在场的,都给我警醒着点!” “我知道我家哥哥长得好,秀色可餐,美色惑人。” “但要是再有那不开眼的敢来我裴家作乱,也别怪我裴韶音先礼后兵!” 人群中看热闹的安写意不知为何狠狠哆嗦了一下子。 她有点畏惧,想起她趁着裴家没人,砸坏了裴家的门锁,从裴家屋里偷出来的那一张皮子…… 再看看吴洪兰,心想还怪可怜的。 今日算是彻底没了面子,往后少不了得被人指指点点。 安写意吞了吞口水,隐隐不安,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好似招惹的不是一只会挠人的猫,而是一头庞然大物,是能吃人的山妖猛兽…… 而此时此刻,韶音已长袖一甩,她施施然地往回走。 她没再管吴洪兰是如何做想,吴氏宗族的那些人又是如何恼她,她只一味地寻思着。 “如不出意外,大概便是这一两天了……” 她弯了弯唇,笑得有些儿意味深长。 正文 第144章 144:韶音:“我,图谋甚大” 像她这种人,如是小来小趣儿的,如安写意,如城里那个对她二哥求而不得的沈凰月。 她通常都是当场惩治,有仇有怨有矛盾,通常当场就报了。 而一旦没了这个‘通常’,没当场还回去,便如吴洪兰。 她所谋甚大! 人这一生就像车轱辘,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是一步赶着一步的。 比如吴洪兰,若最初她三礼六聘,就算四哥不乐意,韶音也不至于对付她。 若她没贼心不死的屡次对四哥下手,韶音更不至于反击。 而韶音反击,以她心性肯定按不住脾气。 所以这形成一个恶循环。 两人频繁交锋,吴洪兰出手,韶音反击,吴洪兰再出手,韶音再反击。 周而复始,这份矛盾日益加深,彼此的力度不断增加,成就化解不开的恩怨。 等有朝一日,这份矛盾转化为恨意,一份超乎自身承受底线的恨意,总得有一个被逼‘疯’。 而韶音想要的,正是这个! 兵不血刃! 她并未手握屠刀,她更没有杀人。可有些人,大概是好日子过够了,一门心思作死,拦都拦不住。 她做了什么? 她其实什么都没做。 她不过是生气之下扇了几巴掌,不过是扒了吴洪兰,这些都算小意思,算不得事儿的。 可吴洪兰能忍得住吗? “呵。” 她唇角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却笑得好美好美。 “今日这天气,不错。” …… …… 韶音回家路上,看见二哥三哥一脸焦急的追了过来。 之前那些事,其实也不过是发生于顷刻间。 她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面对两位哥哥的担忧和关心,她笑着随意地摆摆手,表示那都不算事儿。 但她回家后,就立即找出二哥的笔墨,文房四宝铺在窗前的木桌上,她略微一思量,便下笔如有神。 写了信,她往三哥怀里一塞。 “找衙门的周大人,这信务必交到他手上。” 算是提前打个预防针。 在此之后,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她甚至还出门溜达两圈儿。 迎着吴山村众人或是惊讶,或是畏惧,又或者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她悠然自乐,怡然自得。 她甚至还遇见了安写意。 韶音:“呵呵。” 安写意:“…………” 头皮发麻,就怂的不行,赶紧扯着她男人往家跑,像是生怕走慢两步就要变成下一个吴洪兰…… …… …… 也是在这天晚上。 当万家灯火时,邺城衙门的周大人,此际手里捧着一封信,他展开信件,先是赞叹一句好字! 信上银钩铁画,笔走游龙。力透纸背,观其势,气吞山河,大气磅礴,宛若山海,波澜壮阔。 这大开大合的气势,好似一往无前,然而笔画末端又圆润回转一些。 除了刚猛霸道,还透着深沉智慧。 见字如见人。 周大人暗暗惊叹一番,心道裴家那位养女可真是了不得,单从这字,就能看出她性情。 外似风光霁月,内里怕是铁骨铮铮,尖锐,强势,却很有头脑,不可小觑。 正文 第145章 145:因为她看不上我 等看完了这封信,周大人神色微妙。 “这裴家的……” 正好这时,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来了。 他是官府的捕快,近日抓了个盗贼,刚把人押入大狱,便来周大人面前交差。 宴二爷闻言问:“裴家?裴家又怎么了?” 周大人一脸古怪。 “是裴家那个童养妻,她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与同村的吴娘子方枘圆凿,近日曾频繁交恶,疑心吴娘子没准想害她,让咱们派人过去保护她。” 周大人道完,把这信搁在旁边的小案上,还笑道:“这小姑娘看着是个聪慧的,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这方圆八百里看不见一个影儿的事儿,咱们就算想派人,也没办法呀。” 毕竟倘若派了人,就是把吴洪兰当成一个嫌疑人对待,这事儿可禁不起推敲。 若吴洪兰不追究还好,可一旦追究起来,铁定是衙门这边儿的错。 闻言,宴二爷挑唇一笑。 他神色自然地拿起信件,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便又十分自然地把这封信按照原来的样子折叠起来。 再收进自己的怀中,贴心口放好。 宴二爷道:“这样吧,总归是音姐儿的吩咐,咱们为民办事也不能无视不理,而且我与春耕私交不错,这事儿由我出面正是合适。” “可……” 周大人心想,这衙门一天天忙的要死要活,宴之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分担了不少。 一旦宴之走了,他这边怕是真要忙不开。 宴二爷赶在周大人这个‘可是’的可字前,抢先道: “衙门又不是离不开我,况且我都二十来岁了,也得想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言下之意,可莫要耽误我追妻。 周大人眼神一亮:“呀呵!臭小子,原是相中了人家,可她不是裴家的童养妻吗?” 宴二爷毫不羞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是,我是相中她了,可人家看不上我。不过……依她那性子,也未必看得上裴家那些人,所以我尚有机会,更得努力才成。” 他低笑一声,步履一转便往外走。 “我先去了,免得她着急。” 宴二爷走后,周大人一脸姨母笑。 “这小子!以前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我还以为……” 还以为宴之这小子得打光棍呢,再不然就随便娶个挡箭牌搪塞沈府那些人。 哪成想,这红鸾星不动则已,一旦动了那心思,这不,也挺积极的嘛。 周大人笑完之后,看见之前搁在小案上的信件不见了,他愣了愣,回想一番,又忍俊不禁地骂了句。 “臭小子!” 可骂完之后,反而叫来一下人。 “快快快,账房私库的名册拿过来,宴之这小子怕是有喜事,我得帮他准备着,等他日后出了嫁,也好为他多添点儿嫁妆……” 这捕风捉影的事儿,沈宴之自然是不知情的。 他此刻回揽月居换了一身衣裳,对自己评头论足一番,直至深觉满意。 他从后院牵出一匹皮毛雪白,养的油光水滑的骏马。 正文 第146章 146:反正赖上了 宴二爷翻身上马,他笑着拍了拍马脖子,道:“惊风,走,拿出你最快的速度,咱们去找她!” 等宴二爷策马冲出揽月居。 暗地里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脸贼兮兮的笑,他们攥着拳头小声呐喊道:“上啊,上啊!” “二爷上,冲冲冲!” “可快点嫁人吧,呜呜呜,每次和二爷出门都没人看我,外头的女人全看着二爷,全被二爷迷的七荤八素的,耽误人找对象啊……”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大伙对视。 “咦?还真是!” “雾草无情!” “怪不得我等一直打光棍!” “全是二爷害的啊!!” 嘶,这可真是个祸害。 音姐儿,您可赶紧收了他吧,您俩在一起,就是为民除害,造福天下苍生啊! …… …… 宴二爷策马出城时,已是夜色阑珊。 吴山村这边,烛火昏黄。 韶音收拾好行囊,里面塞了吃的穿的,还有一些疗伤用的,总之方方面面想的很是周全。 她拎着行囊推开门,就见二夏三秋这两位哥哥守候在门外,两人一言不发。 二哥眼底有深深忧虑,三哥面无表情地做出一副刚毅样儿。 韶音的行囊往三哥怀里一塞:“你带着二哥上山躲几天,等解决了这边的事情,我再让人通知,让你们回来。” 裴秋丰绷着一张脸:“我不!” 二哥裴夏耘 春日的虫鸣为田园添上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韶音打包一个小行囊,塞进三哥的怀里。 二哥裴夏耘也摇头晃脑的:“既是一家的,便如四冬所言,该风雨同舟,齐头并进!” 偷偷摸摸地瞅了韶音一眼,裴夏耘又小小声地说:“反反反,反正我不走,就不走,爱咋咋地!” 韶音:??? 这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看了看自己收拾出来的小行囊,又看了看她两个哥哥。 末了,似笑叹一声。 “也罢。” 反正撵是撵不走了,那便这样吧。 “接下来几日,定要小心。” “我猜。” 她眸色微深。 “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今明两晚,便可出结果。” …… …… 裴夏耘闪电一样冲回房间,裴家院子好几间屋子,但鉴于大哥二哥不常回来,通常都是三秋四冬留守在家,因此夏耘目前是和三秋住在一起的。 他鬼鬼祟祟地爬上炕,卷起一张小被子,又往怀里塞了颗枕头,然后像是脚踩风火轮似的,倏地一下冲进韶音的房门。 此刻三秋正在炕上,帮坐在一边的韶音铺褥子。 三秋拧着眉看向裴夏耘,眼底还像是带着三分冷酷四疑惑,他困惑地看向裴夏耘:“二哥?” 这是干什么?怎么还卷了铺盖跑来音音这儿? 裴夏耘大大方方的宣布:“为了音音的安全,我要陪音音一起睡!” 然后蹬掉鞋子爬上炕,把自己的小被子、枕头,挨着韶音的位置铺在炕头。 听他在鬼扯! 三秋脸皮子一抽,他拉长一张脸,心里像是诞生些许微妙的情绪,但快得来不及捕捉。 就感觉自己这颗心,好似都拧巴起来了。 “胡闹!” 正文 第147章 147:裴秋丰:“我一脸怨念” 裴秋丰瞪着二哥,二哥的眼神干净又明澈。裴秋丰就觉得他心里是真有点不太舒服。 “亏你饱读圣贤书,连……”连男女四岁不同寝的道理都不懂! 就算音音是他们的妹妹,可是,除了妹妹这个身份外,也是童养妻啊! 二哥这样太容易叫人误会了。 裴秋丰感觉自己心里那丁点不爽好似被放大了几倍,就感觉心口沉沉的、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口郁闷之气似的。 二哥眼神闪闪,他听出三秋的未语之意。 他心想,这跟我读不读圣贤书有什么关系?再者,读书人明事理,比如孔夫子就很开通呀,这位贤者曾扬言道:“食色,性也!” 这证明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承认,那种事就像人一日三餐,是人之本性。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讳谈性事?诲淫诲盗?谈性色变? 这是本能,不该羞于承认! 啊对了,这句‘食色性也’其实是出自《孟子》一书,但又不是亚圣孟子所言,而是以为名叫‘告子’的先生对孟子讲的…… 裴夏耘的思想有点跑偏,但总之食色性也,不算儒家的典型思想,可裴夏耘认为很有道理。 然而纵使满腹一大堆道理,可他瞧了瞧音音,心想还是不要在此引经论据比较好。 反正他要陪音音睡! 裴夏耘振作一下,理直气壮:“我怕音音害怕,吴洪兰是个疯女人,我怕她害音音,所以我要帮音音守夜!” 三秋脸颊又一抽,听他在鬼讲! 守个屁的夜!都卷铺盖爬人家扛上来了,这分明就是…… 三秋按了按脑门:“你还是不是男人?” 裴夏耘瞄了一眼自己下头,突然羞着脸:“我怎么就不是啦?不信比一比?” 三秋:??? 三秋郁卒。 “少在那儿瞎掰,就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摇晃笔杆子你还会什么?” “就算真出了事儿,你也顶多就是一个送菜的,最多扯着脖子嚷嚷两声请外援!” 裴夏耘一哽,感觉今日份的兄弟很没兄弟爱。 人艰不拆呀,懂不懂? 裴夏耘没好气,他气呼呼地瞪了蠢弟弟一眼。 而三秋也是一脸怨念。 他简直头大如斗。 旁人家的哥哥都是循规蹈矩、恪守礼教,把贞洁清白看得比性命生死还重要,可他家这个偏偏反过来。 他二哥对这种事是真不在乎,也真不怕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三秋又一闷。 此刻突然有点烦二哥,也不知是烦二哥呆头呆脑的模样,还是因为看穿二哥天真羞涩的背后,妥善藏好的聪慧狡黠…… 韶音已昏昏欲睡。 她靠着家里的土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困得眼皮直打架的模样。 裴夏耘竖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贴在嘴唇边,他冲着三秋‘嘘’了一声,示意三秋闭嘴,免得吵着音音。 三秋黑着一张脸,他干净利索地跳下音音这屋的黄泥土炕,趿拉着自己的草鞋往外走。 但,走了一半儿,忽然回过头,他深深地看了裴夏耘一眼,然后…… “哼!” 须臾之后。 正文 第148章 148:左右夹击 裴夏耘轻轻地抱起韶音,把人搁进被窝里,还帮韶音盖好小被子。 他挨着韶音躺下,他是贴炕头睡的,睡在韶音左手边。 身下土炕硬硬的,热乎乎的,他平躺着,外头瞄了一眼旁边的妹妹,又瞄一眼,就感觉心里无比满足。 他继续要溢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来。 然。 这时三秋扛着铺盖卷,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裴夏耘一僵僵,他漂亮的眼睛神光流转,好似秀丽的山水,他盯着面无表情拔步而来的三秋,眼神盯着三秋扛在肩上的铺盖卷,他神色悄然一闪。 三秋哼了一声,他面无表情地无视了二哥,贴着韶音的右手边打开自己的铺盖卷,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然后吹灭了蜡烛,直接爬上炕,贴着韶音的身子在这里躺好。 如此一来,左右夹击。 韶音左边是二夏,右边是三秋。 裴夏耘:“…………” 裴秋丰:“………………” 哼! 相看两相厌,烦! 裴夏耘扭头,不再看三秋,裴秋丰也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二哥,在心里互相敌视一万遍! …… ……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夜,夜是静谧的。 春寒如水,今晚的星辉格外璀璨。 吴山村,吴家。 吴洪兰坐在炕上,手里攥着一把刀,她神色闪烁着阴翳疯狂。 她攥紧了这把刀,像是恨不得把刀柄镶嵌入自己的血肉,恨不得让这把刀,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她脸上是阴沉莫测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腾地一下起身。 这回她没拄拐杖,她走起来一瘸一拐。她眼角余光瞟见一只油桶,突然把刀插进腰上挂着,然后单手拎起了油桶,咬牙切齿地向外走…… 裴家院外。 霜白的月光覆盖这一方天地,不知何时,大片乌云压顶而来。 它们掩住了星辉,也掩住了月色,使这一方天地变得灰惨晦暗。 吴洪兰的动作很小心,手中的刀插入门缝,撬开从里面横着挂上的远门木栓,她推开院门,拎起油桶,飞快地冲进了裴家,哗啦一声! 这油泼在裴家的房子上,黄泥土方上头盖着茅草,都是易燃物,天公作美近日没下雨,只需一把火点燃,这裴家必定要化为火海! 她的油有限,她锁定了裴韶音那间房子。 她知道裴家的秋哥儿常年上山狩猎,是个练家子,怕裴秋丰警觉,她像在抢时间一样,动起来越发飞快。 而一门之隔。 屋子里的裴韶音突然睁眼,她目中清凌凌的,丝毫不见困倦,好似此前不过闭目养神,好似她从未入睡。 几乎同一时间,三哥裴秋丰也警觉地睁开眼。 还真来了! “二……”他刚想通知二哥,可突然之间,一只小手捂住他的嘴。 屋子里乌漆墨黑的,他看不清少女的美丽,但也正是因为看不见,被剥夺了‘视’的能力,听觉触觉反而无限放大。 她身上香香的,她的手很软。 韶音小小声地‘嘘’了一声,之后她一脸认真地侧首聆听屋外的动静。 正文 第149章 149:她大概气疯了 大抵是猜出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于是她小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下带着二哥从窗户跳出去,我留下。” “可……” “信我!” 她坚定有力。 随后又推了她一下,同时伸腿瞪了二哥一脚:“快起来,小声点。” 睡在炕头的裴夏耘慢吞吞地睁开眼,他爬起来,呆呆地坐了半晌,才笑吟吟地看向音音妹妹。 但他眼底好似藏着些儿东西。 唇畔弯出一抹笑,温柔且静谧。 接下来,等韶音推开炕上这扇窗,忽然身后来一股力道,有人拍了她一掌。 等她跌出窗户,惊疑不定地回眸一看,就见二哥裴夏耘,这俊爽秀丽的男子,他清澈干净,笑出一副温温的,柔柔的,沉着又宁静的模样…… 韶音倏地一下,心口漏跳一拍儿。 而此刻浓烟燃起,烈火冲天! …… …… 宴二爷迎着月色策马而来。 夜色下,他黑衣墨发,英姿勃发,骑着白马,长发随风狂舞,衣衫也猎猎作响。 “驾——!” 他长腿一夹马腹,坐下惊风便跑的更快了,真如宴二爷为它取的这个名儿,如似一阵疾惊风,电光石火,流星赶月。 宴二爷想起那一日,在揽月居中,少女身娇,他把人揽入怀中,他逗她,她清醒睿智,又像一只娇慵的黑猫。 她不是若即若离,而是从一开始就摊开来,摆出明明白白的态度。可那样的她犹如神辉曜日,十分耀眼,像晨曦艳阳,既高不可攀,又惹人想不顾一切地奋起追逐她。 他迎着夜风,林叶沙沙,突然瞧见远方吴山村的方向亮起了一抹火光。 他怔了怔,本是雀跃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眼底划过一抹阴霾,只觉自己这一颗心在不断下坠,坠进冰冷的湖泊。 “驾——!” 他猛夹马腹,策马狂奔! 等穿过吴山村外的绳索吊桥,他策马驶入村子内,直奔火光的来源。 他看见了! 看见吴洪兰手持一把刀,在烈火熊熊下与一名少女对峙。 少女是柔弱的,她剪影修长又窈窕。 可这大概还是宴二爷头一回看见她失控的一面,他听见她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深夜火光下回响。 “吴——洪——兰——!!” 每一个字,都好似声声椎心泣血。 韶音想。 她大概气疯了!! …… …… 韶音运筹帷幄,韶音料事如神,但她低估了所谓的‘女尊男卑’。 这一观念根深蒂固,早已融入无雁之人的骨血,是深刻在灵魂里的核心,必须遵守依循。 男人生来就是为女人服务,保护女人,为女人提供更好的生活,是每一名男性必须付出一生来履行的义务。 她其实是霸道的,从前不论事业还是生活,只要她发话,没人敢置喙。她的人生便是她的一言堂,没人能扭转,更没人能干涉,她恣意又妄为,行事向来有底气。 但她低估了裴夏耘等人的性情,更低估了他们拿她当成一朵柔弱的菟丝花,急于对她进行捍卫保护的心态。 这是他们的责任,义务。 是自幼所受的熏陶。 正文 第150章 150:晚了,来不及了 从他们懂事起,就受周边影响,凡事把自己搁在后面,凡事以女尊为先。 在韶音原本的计划中,她很清楚明白一件事,有些人心性是歪的,她甚至都不必多做什么,那些人就能自然而然地自取灭亡。 因为那种人,一旦一心想作死,旁人拦都拦不住。 更何况她还故意火上浇油,一遍又一遍,以小冲突堆成大矛盾,她屡次挑衅吴洪兰,进一步牵扯吴洪兰的注意力。 通俗来讲,其实就是拉仇恨,让吴洪兰把全部精力都搁在她身上,并且在心怀怨愤下,对她进行反击报复。 她心里有不少预案。 突击,奇袭,阴谋,暗害。 她全部料想了一遍。 先一步预判吴洪兰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并且还准备了无数个应对方案。 今晚这场大火出自吴洪兰的手笔,想要活活烧死她,这并未跳脱韶音事先预料的范畴。 更甚至,这正合韶音的心意! 她还真就不怕吴洪兰作恶,那女人越是作恶,便死得越快,她等她自食其果! …… …… 无雁国律法奇葩,身为女子,若杀伤的是一名男子,最多小惩大诫。 可若是杀伤的是一名女子,便要面临刑罚无情的审判,同性之间不存在宽恕,更不存在格外优待。 但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女人,也从不判处死刑,最坏的下场莫过于沦为官配,做官奴的种母,成为和官奴繁衍后代的生殖机器。 她想要斩草除根,彻底根治后患。 因此摆在她面前的,其实就只有两种选择。 一,宰了吴洪兰,但那样一来,无论缘由为何,她都必定成为过失的一方,她可以逃亡,但亡命天涯不是她想要的,为了吴洪兰这种人,余生像脏水沟里的臭老鼠,躲躲藏藏一辈子,在她看来太不划算。 她曾是生意人,而作为一名合格的生意人,是无论何时必须以自身利益为前提,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危,再以最微薄的投入换取翻倍的回报。 于是她选择第二条路。 引吴洪兰对她下死手。 这样一来,她只需要付出一丁点皮肉伤,造成吴洪兰杀人未遂的事实,吴洪兰便要收押入狱,日后进行审判,吴洪兰便是不死,也只能沦为官配种母,再也没法跑出来作妖。 可。 此时此刻。 韶音眼底覆满阴霾,她反手一巴掌抽翻吴洪兰的脸,同时阴狠地瞪了吴洪兰一眼,又迅速补上一脚。 咔! 这一脚落下,雷厉风行,好似有骨裂声响起,这一脚至少踹断了吴洪兰三根肋骨。 吴洪兰在惨嚎。 而韶音置若罔闻。 她看向火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快抓起一个盆子,盛了一盆水,兜头盖脸,浇湿了她自己。 然后身体宛若矫捷的灵猫,她一个箭步冲向火光。 宛若飞蛾扑火。 当烈火迎面,侵袭而来,她娇小羸弱的身子没入火光,但好似听见身后传来一名男子惊怒不定的吼声。 “裴韶音——!!” 宴二爷翻身下马。 他疾步冲过来,想要阻止裴韶音,但,晚了。 太晚了。 来不及了! 正文 第151章 151:我皮糙肉厚,我不怕 浓烟呛人,火海之中。 裴家兄弟待在一起。 之前二哥把韶音推出燃烧的火海,三秋本来也可以逃出,但他选择留下,因为他觉得二哥不太省心,怕把二哥一个人留下,真要是出了事,自己追悔莫及。 此刻。 “咳,咳,咳咳咳……” 两人捂着嘴,呛得直咳嗽。 裴夏耘拍灭自己身上的一簇小火苗,三秋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裴夏耘一脸无辜:“我明白音音的意思,但我不想让她受伤,我皮糙肉厚,我不怕。” 三秋:“…………” 脸皮子狠狠一抽:“祈祷吧,音音准得生气。” 他们敢留下,其实也是有保命的底气,音音这屋有一个地窖,实在不行就猫进地窖里,等火灭了再出来。 裴夏耘拧着脸,他心情忐忑。想想音音生气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怕怕。 也就沉默了一瞬间。 裴夏耘又振作起来:“这样是不行的。” 既然做了,决定替代音音,就得尽善尽美才行。 他举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来回看了看,挺漂亮的一只手,但今夜要是不出一点血,吴洪兰那边没法应付,不足以送吴洪兰入狱。 他一咬牙,便想像火中取栗似的,想把手伸进燃烧的烈火之中。 啪地一声。 三秋面无表情地拍掉二哥的手背。 “我来!” 三秋嘀嘀咕咕的,“我这手常年握刀,不像是你,你还得拿笔作画呢,这手金贵着呢。” “不行,我是哥哥。” “去他妈的哥哥,少比比两句吧,还是想想完事之后怎么安抚音音吧,想想四冬,她都和四冬冷战了,咱俩估摸着也差不多……” 裴夏耘一怂。 哥俩对视一眼,之后三秋冷哼一声,撸起了袖子,一脸硬气地往着火的地方伸出手。 几乎只一瞬间,皮肉痛,燎出了满手的水泡,他脸上扑簌簌地流下了一脸冷汗,这是疼的。 而就在这时。 “妈的!” 韶音爆了句粗口,飞奔过来一脚踹在裴秋丰身上,把人踹在地上。 她看了一眼裴秋丰的手。 深吸气,不气。 再深吸气,不气! 草! 不行,还是好气,压不住这股火。 她冷冰冰地瞪了两人一眼,裴夏耘怂的不行,眼神一闪一闪的,不敢和韶音对视。 裴秋丰也一僵僵,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两人低着头,分明都是一八五多的个子,没准能有一八八? 可此刻乖巧温顺的像是两只小鹌鹑,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韶音面无表情。 大佬她再次有了养活孩子的心累感! “等着!” 愤然戳了戳二哥的脑门,又戳了戳三哥:“回头再收拾你俩。” “走!” 这回她一手一个,仗着自己力大无穷,竟然把两人扛了起来,然后一个箭步往外冲,再用力地甩了一下手。 “不——!” 裴夏耘惊呼着,像是猜出韶音想要做的,但,只听一阵风刮过,咻地一声,又碰地一声。 等他回过神来,人已被砸在火海外。 他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等看清火海中的情况,又是一道黑影飞了过来,是三秋。 正文 第152章 152:残忍,邪佞,妖气冲天的裴韶音 裴三哥没摔在地上,在空中临时翻了一个身,安稳坠落在地面。 两人忧心忡忡。 火海中,好似有魔魅在浴火重生。 火苗点燃了她满头的秀发,她神情冰冷地拍灭了那些火,她蹙着眉看向火海外的两位哥哥。 视线瞟过吴洪兰,她弯了弯唇,可人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好似地狱修罗化身而成。 她是妖的,这一刻冲天的妖气。 残忍,邪佞。 …… …… 有人悄然靠进了裴韶音。 对方手一伸,便把她带进了怀里。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同样是一身湿淋淋的,闯入火场之前曾先往自己头上扣了一盆水。 他瞧着她,有点无奈,有点责备,最后化为一声浅浅的轻叹。 “值得吗?万一玩火自焚呢?” 韶音拨开宴二爷的手,她一脸奇怪地看着毛手毛脚的男人,这人莫不是有皮肤饥渴症? 还有。 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冲入火海时,曾听一声震怒的惊吼声。 再看看如今言笑晏晏的宴二爷,俊美无俦的男人背后是滔天火海,火焰在上升,而他人美得好似火海中的妖精。 他眸中宛若星辉灿灿,格外的吸引人。 韶音歪了一下头,斜眼瞄着他。 “在我看来是值得的,就好比宴二爷为了救我贸然进入火海,我领情,但我知道,宴二爷有自信能够保证自己毫发无伤,所以才做出这种感人肺腑的深情行为,好似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宴二爷:“…………” 他一僵僵。 有点无奈地拉了她一把,使她避开一侧坍塌的土墙。 “真不可爱。” 他神色是无奈的,这如果是旁的女人,就算不泪眼莹莹,也要对他刮目相看。 英雄救美这种事,往往是追妻最迅速的捷径之一,能打动人心。 偏偏她,洞穿虚妄直达本质。 可能他们本就是同一路人,在做任何事情前,都有严谨的计划,因此在外人看来,他们今日的行为是以身涉嫌,可其实在他们自己心目中,也不过是随便玩一玩而已。 有火舌燎起她一片一角,她冷淡地看着,他弯下腰,想为她拍灭这些火,但她抬起手一挡。 “不必。” 他挑眉看她。 她置身于火海,身上已有些灼伤,脸色因此而惨白,甚至还咳出一口血。 但她神色淡淡的,像是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一如既往的从容,一如既往的荣辱不惊。 “这点牺牲还是必要的,总得受点伤才行。” 她忍不住想起之前的两位哥哥,不禁头痛。 真是两个小傻子! 这无雁国性别既原罪,身为男子,甭提他们只是受点伤,就算他们死在火海中,也不足以衙门重视今夜的纵火案,顶多是事后提起欷歔两句而已。 所以这事得她亲自来才行。 宴二爷以一副不赞同的表情看着她:“为了击垮她,音姐儿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分明有条更简单的路可走。” 韶音理直气壮:“我知道,只要偷摸下黑手,就算我宰了她,只要不留证据,就对我没什么影响。” “可。” 她眉梢一挑,“我不乐意。” 正文 第153章 153:这不是在侮辱我吗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疲倦道: “人命是沉重的,她这条命,我不想背,更不愿脏了我自己的手。” “人这一生有很多回忆,即便平时不常回想,可总在无意间蹦出来,要么是猝不及防地往你心口捅一刀,要么就是反反复复的恶心你一回又一回。” “如果有朝一日我必须与人兵戎相见,我情愿对方是值得歌颂的,是我敬佩的,是一名真正的英豪,我可以把这样的人视为真正的对手,这既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至于吴洪兰?还是算了吧,把她留在我的回忆里,让她成为我首次血刃的对象,这不是在侮辱我吗?” “第一次都是重要且特殊的,这个第一次,她不配。” 这算是她的清高,也是她的狂妄,更是她心底最真实的不屑和轻蔑。 她的张狂平时不轻易显露,毕竟是个很能端得住的性子,可像她这种人,又怎会一点傲气都没有?不过是收敛着,才看似一副温柔乖顺的模样。 宴二爷无言以对。 这女孩子身上有几分侠义之气。 她总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有着特殊坚持,他有时觉得新奇,又有时觉得不能理解,但可能这就是她,这就是人。 人和人是不同的,人之所以称之为人,也正是因为心中那些理念和坚持,有了思想,才活得精彩,否则和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分。 韶音心里掐算着时间,从她这里,可以看见二哥三哥不断尝试着想要闯进火海救她出去。 她心想也差不多了,要不然等下两个傻哥哥冲进来,那可就糟了。 “走吧!” 她对宴二爷道:“再不走房子就塌了。” 宴二爷轻笑一声:“好。” 下一刻,还没等韶音反应过来,他突然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把她带进了怀里,然后足尖一点。 如似腾云驾雾,更像是举霞飞升。 他带着她飞出火海,而她一脸惊奇地低着头,俯瞰着下方的地面,又眨了眨眼,仰起在烈火中熏黑的小脸看向他。 但她眼神灿灿的。 她飞了! 被宴二爷带飞了!! 这一刻她眼底好似闪过一抹近乎稚气的惊喜。 …… …… “音音!” 宛若神仙眷侣,衣袂翻飞。 当宴二爷带着韶音落定在裴家院外的地面,裴夏耘裴秋丰一股脑的冲过来。 宴二爷只觉得好像有人扯了自己一把,一回神就见自己被推开了,而二夏三秋正挤在裴韶音身边嘘寒问暖。 宴二爷:??? 刚刚下黑手排除异己的王八蛋到底是谁? 他来回看了看,最后盯着裴夏耘的后脑勺,觉得没准是这个蔫坏的,很有可能是裴二夏干的。 裴夏耘背对着宴二爷,他看见音音身上的灼伤,顿时眼角染上一抹心疼。 他红着眼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软乎乎地开口轻唤:“音音……” 像撒娇一样,软萌软萌的。 本还对他有点来气的裴韶音:??? 这,这还真有点气不下去了! 她按了按眉心,眼角余光瞟过自己在火灾中烧得不像样的头发,本是秀丽柔顺的黑长发,如今就跟狗啃似的,长短不一,烧焦了大片。 她叹息。 正文 第154章 154:比蜜糖还诱人 旋即转身。 “有劳宴二爷,吴洪兰纵火对我裴家施以谋害,并且还险些害我与两位哥哥葬身火海,烦请宴二爷通知衙门的周大人,务必要尽快逮捕此獠!” 吴洪兰已然重伤,是之前被韶音揍的,她闻言顿时一脸的怔愣,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她栽了,好似中了陷阱,入了别人故意布的局。 这是一个坑,而她如今已经掉进坑里了。 吴洪兰怔怔地看向长发烧焦了许多,衣衫也满是火灾痕迹的裴韶音,身上的灼伤全是吴洪兰的罪证。 吴洪兰突地心惊肉跳。 此前的愤恨不甘不值一提,她想起她和韶音同为女子,而她,妄想烧死裴韶音。 这件事,大了! 想起那些官配种母,整日活得浑浑噩噩,从不穿衣裳,官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日复一日,服用特殊的秘药,连短暂的清醒都难以维持,活得不如狗。 直至有朝一日被榨干而死,再不然就是少数清醒时,自己一头自戕,自己了结了自己。 那种生活是无望的,就算还活着,也和死了没多少差距。 “不——!!” 她预感自己今后的下场肯定好不了,匆匆爬起来就像逃,然而。 韶音弯腰捡起一枚碎砖头,咣当一下子! 正中吴洪兰的后脑勺。 她神色十分淡漠。 …… …… 这场大火惊动了左邻右舍,整个吴山村争相走告,后半夜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已亮起了灯火,人们震撼于这场大火,以及吴洪兰的胆大包天。 人命这种事,无论何时,都是使人心悸的。 “这个蠢货!!” 村长家的吴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以前那些小来小趣的,看在同为吴氏宗族的份上,老太太可以帮吴洪兰掩盖一二,可今夜差点闹出了人命,这事儿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抹平的。 而当天夜里,宴二爷便已带上被韶音一砖头敲晕的吴洪兰策马回城。 第二天有衙役跑回来针对这场纵火案进行详查,同一时间人在邺城朱翠阁的大哥裴春耕、四哥裴冬藏,这两个人也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音音!” 来时这一路上,裴冬藏心惊肉跳,为韶音提心吊胆。 等他抵达裴家小院,就见院子已有大半在昨日的火灾中沦为废墟。 他遥遥瞧见一名少女,少女屹立于废墟之中,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她身上已变得干净整齐,但从前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头英姿飒爽的俏丽短发。 这头短发凌乱,干净,利落,充满她的个人风格,在晨风里轻扬,潇洒又透露出率性。 可她人是甜美的。 尤其她唇角噙着笑意的模样,比蜜糖还诱人。 韶音回头看向四哥,她长吁口气:“都解决了。” 她眉眼弯弯,总算不再和四哥冷战了。 四哥喉中一哽,忽地拔步而来,他握住她臂弯,把她扯进他怀里。 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整个人按在自己的心口,像是想印进心里,恨不得把她溶入自己的体内。 “你不要命了?” 正文 第155章 155:韶音:“明明我从未风流” 裴冬藏的嗓音有些沙哑,甚至有些鼻塞,声音听起来很闷,不复往日的隽润雅丽。 他身体在轻颤,自从得知消息时,他的心便被恐慌所占据,以他对韶音有限的了解,他知道他可以参照大哥的行事风格来揣测韶音的行为。 因为这两人的作风是十分相似的。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 就算他心里稍有几分把握,知晓她是属于三思后行的类型,不打没把握的仗,唯有胜券在握才出手。 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他情感上是真怕她出事,怕她有一个好歹。 韶音沉默了一下,才像安抚似的,轻轻拍拍他的背:“我没事,我说了,你们是我哥哥,我得护着你们。” 裴冬藏心中一阵酥麻。 有种复杂的感觉好似欲冲土而出,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拥抱她,把这个人锁在自己怀里,锁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她太好,她太珍贵,这样的她令他惴惴不安,他深怕自己一时大意便没能看住她,便害她不见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而此刻的他,在患得患失。 “音音。” “嗯?” “对你而言,我们这些人,到底都意味着什么?” “是哥哥呀,是一家人。” 这还用问吗? 裴冬藏咽了咽了嗓子,才微微推开一些。 他垂首凝视着她,他知道她很美。 从前的小五便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而音音是更美的人,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是灵魂中的韵味,这种美是由内而外散发的,扣人心弦。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要是有一天,四哥不想再做哥哥呢?” 韶音偏头瞧他,然后眨了下眼:“我听不懂。” 但裴冬藏知道,她冰雪聪慧,她听懂了。 但她只是不想懂而已。 因为那超出她的能力范畴。 因为是哥哥,因为是一家人,她为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全是基于这个前提。 在情爱方面,她保守得惊人。 这一刻裴冬藏顿感悲哀。 因为他明白一件事。 在她心里,她只拿他们当家人,就只是家人而已。 她的亲近,她的依赖,她的维护,她所有一切,都只是因为家人这份‘名义’。 而除了这个,再无其他。 如果他们不是她的哥哥,如果他们不是她的家人,可能…… 裴冬藏拒绝去想。 他弯唇笑一笑:“音音慢慢来,四哥等你。” 韶音:“……” 哎! 这风流债。 明明我从未风流。 上辈子点小鲜肉陪酒是逢场作戏,那不算。 …… …… “裴小五!” 在火灾之中,裴韶音,裴夏耘,裴秋丰,这三人多多少少受了一些伤,韶音甚至因此失去她一头缎子似漆黑柔亮的黑长发。 裴家的房子有一大半因火灾波及沦为废墟,而剩下的两间屋子,即便没塌,但也不能住人,看样子岌岌可危,像是随时有垮下的风险。 院子里,韶音和四个哥哥行走在废墟中,正在商量灾后重建的事情,就听闻一道苍老的嗓音在喊她。 她回头一看,见是村长家的吴老太太。 正文 第156章 156:说人话 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在看见韶音清爽秀丽的短发时,拧了下眉。 她看韶音的眼神充满了不喜,感觉哪哪都不顺眼。 韶音眉梢一挑,她一副很随意的姿态,随手拿起一个小盒子,这是之前她利用中草药配置而成的药膏,她涂抹在自己手背的水泡上。 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老太太不开口,她也懒得搭话。 反正她和吴老太太压根不是一路人。也大致上能明白,这吴老太太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韶音身旁,裴家哥几个面面相窥。 裴三哥是个急脾气,他一步上前,但忽然发觉有人扯了他一下。他侧首一看,见是四弟。 裴秋丰愣了下,他来回看了看,就见大哥依然沉稳自若,二哥贴着妹妹,神色满是无辜;至于四弟,则是清清冷冷地瞧着吴老太那边。 哪怕拽着他,不让他上前,但也没看他这边。 裴秋丰又盯着自己的草鞋看了看,心想果然在家里,自己是最急躁的,最憋不住的,忍不住的,藏不住的。 凡事总是身体力行的抢于人前,他太不稳重了。 他抿着刀削似的唇,眼底掠过一抹压抑之色。 很不耐烦地揉乱自己这的长发,倏地,又忍不住看向音音。 音音头发变短了。 这样的音音依然是好看的,有种另类的魅力,比起长发时的仙妖妩媚,更多了几分清爽感。 可,他总忍不住想起音音之前蓄着一头黑长发的模样。 又盯着音音手背上的灼伤看了看。 裴秋丰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低沉下来。 纵然音音是胜券在握的,受伤之后没再像以前那样娇气成性的又哭又叫,好似这些在火灾中造成的烧伤,于她而言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但裴秋丰心里,就是,揪着疼! 深觉自己作为哥哥太过失职,他没保护好音音! 裴三哥越想越难过,他闷闷地垂下头,身高体壮的大男人,此刻看起来委屈得不行,像满心满心惭愧,自责的不行。 “咳!!” 吴老太太清了清嗓子。 她对韶音很是不喜,但还是按捺着开口:“裴小五,没事吧?” “我看昨晚这火烧得挺厉害?” 韶音漫不经心道:“您要是来幸灾乐祸的,还是免了吧,我这儿忙着呢。” 吴老太一哽,气韶音不识抬举。 这裴小五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老太太脸色唰地一沉。 她懒得再和韶音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是这样,老婆子我今日一大早醒来,就听闻阿兰被官府抓了?你们裴家是后搬来的,但既然住在咱们吴山村,就算是咱们村里的一份子。” “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做人还是得以和为贵,真要是闹太僵,总归还是不好的。” “对吧?” 这一句‘对吧’,就差没直接甩韶音脸上,让韶音见好就收。 老太太拿腔作样地敲打裴韶音。 韶音哧了一声,她挑唇笑道:“您这又是何意,我怎听不懂呢?” “这一大早的,能不能说点人话,说点我能听明白的?” 正文 第157章 157: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简直是指桑骂槐了,就差没讽刺老太太不是人了。 吴老太本就脸色不好,此刻更是铁青。 “裴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老太重重地敲了敲手中拄着的拐杖,摆出一副威严架势,眼底更是射出了厉色。 韶音‘呵’地一声,她半眯着眼,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脑子进水了?” “这天都亮了,怎么还做美梦呢?” 韶音手里这盒白色膏体是专门用来祛疤的,本来是为大哥配制的。 大哥身体上伤疤不少,明明身材很不错,她觉得大哥身上那些疤痕有碍观瞻,就配制了这种祛疤膏。 但哪成想,因为这场大火,反而是自己先用上了。 她合上祛疤膏的盒盖子,指尖捏着,把玩着。 手腕一晃,这扁扁的盒子便在她手中转上一转。 她轻飘飘道:“您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在我看来,这可算作倚老卖老。” “不知您又是拿什么身份同我讲这番话?” “吴氏宗族的族老,和吴洪兰攀亲带故的远房亲戚,还是村长老爷子的妻主?” “您是来平事的,主持公道的,还是来为吴洪兰出头的?” 她这番话问得冷静,可吴老太太愣了愣。 “我当然是……为了咱们吴山村着想,你也知道,村子里要是出了一个纵火犯,往后咱村所有人,都得被钉在耻辱架上。” “哈。” 韶音哼笑一声,眼底满是浓郁嘲讽。 “我不知道。” 她眸中溢出了冷华。 “吴山村是否被钉在耻辱架上,这取决于吴洪兰。是我拿刀逼着她纵火的?不是吧。” “她犯了错,她心肠歹毒,她多行不义必自毙,为何要让我这个苦主为她买单?” “往后吴山村的人,就算真被外人念叨一些不好听的,这也该怪吴洪兰,怎还怪在我头上了?” 吴老太被噎得不轻。 “裴小五!!” 韶音不耐烦了,她啧了一声。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念经。您人老年岁大,但也别太把您自己当回事儿。” “吴洪兰死不悔改,反复对我裴家下手,这回的纵火,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没准当真得命丧火海,被她活活烧死。” “这险些出了人命,这情节恶劣事态严重,怎的在您老口中,反而举重若轻,不值一提?” “她吴洪兰是人,我裴韶音就不是人了?我姓裴的人命,就不值钱了?” “您还是省省吧!” 她弯唇浅笑。 “撤诉是不可能的,我要告她,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至于您,看在您岁数大的份上,我懒得跟您计较,但您要是还这么胡搅蛮缠,那……” 韶音笑得有些神秘。 “您也是有儿孙的,可别怪我心狠手黑,对他们下手,毕竟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吴老太脸色一变! 她哽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望着裴韶音,半晌才气咻咻的。 “裴小五!你还要不要脸?这里可是吴山村,你们裴家原本就是外来户!” 韶音咂摸一下嘴,不禁轻叹。 “老刁婆子,我一口一个您,我连敬语都用上了,我自认对您足够客气了。” “您还真以为我不敢对您动手吗?” 正文 第158章 158:气自己没保护好小音音 韶音徐徐迈出一步,她神色冷清清的。 “我实话告诉你,少在这儿逼逼!趁我心情还不错,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在我这儿吆五喝六,你又算什么东西?” “都已经说了,让你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你还真就当上了。” “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吴老太是真生气了,感觉自己这心口是越发地不舒服了。 这裴小五的嘴刀子是真够厉害的,一句句直戳她肺管子。 吴老太不禁后退一步,但旋即又很是恼怒。 她年轻时,便被男人捧着,年老了,也依然是个唯我独尊的脾气。 这地方女人是祖宗,她老了老了,可还是头一回受这种窝囊气。 尤其给她气受的,竟然还是个小辈? 一个黄毛丫头? 吴老太的神色阴沉不定。 裴家哥几个冷眼旁观。 这时,大哥裴春耕突然道。 “音音。” “嗯?” 韶音回头看了大哥一眼,见大哥朝她走来。 “气大伤身,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吃个饭。” 看吴老太那样子,就算继续吵,也只能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说些车轱辘话,不如省点力气,免得再浪费口舌。 但裴春耕知道,这事没完。 吴老太没完,裴家,更没完! 裴春耕冷漠地瞟了老太太一眼,遂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 …… 他们吃了一点烤地瓜,废墟中,韶音扒拉出一张小板凳,这小板凳幸免于火灾。 她冲着二哥三哥招了招手,之后拿出自己此前配置的祛疤膏。 “这个抹在伤口上。” 尤其是三哥,左手满是大火燎出来的水泡烧伤,得亏她医术还不错,要不然这疤就得跟着三哥一辈子。 至于大哥?祛疤膏有限,优先家中二三两位号码牌,当家老大得往后面挪一挪。 裴三哥盯着韶音看了一眼,不知怎的突然有点鼻酸。 韶音眨了眨眼:“这是怎了?” 她从小板凳起身,不禁一脸糊涂地看着三哥。 裴三哥吸了吸鼻子,感觉这样挺没出息的,他也不知为啥,突然变成一个矫情的,竟然有点想哭鼻子。 明明他从前很烦那种哭哭啼啼的男人,感觉一点儿男人样都没有。 可此刻,他心里酥酥麻麻的,一股股热气直往眼上涌,他好不容易才忍住。 裴秋丰凝视韶音,他沙哑道:“我就是觉得,心里憋屈。”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为他打算,这可能也是头一回有女人为男人做打算。 音音自己身上也有烧伤,却挂念着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凡事都为他们着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分周全。 他心里更气吴洪兰了,也气自己。 气自己没保护好小音音。 韶音失笑,踮脚轻轻揉揉三哥的头。 “不憋屈,等这事尘埃落定,咱们也能过几分清净日子,挺划算的。” 这时。 “未必。” 韶音回头,就见大哥蹙着眉,一副思量模样。 他想起之前的吴老太,还有同村的沈豫林,解决了目前为止冲突最多的吴洪兰,但也不代表从此就能风平浪静。 而且…… 这时韶音忽然看向裴家的废墟院子外。 正文 第159章 159:主子真是大好人 她瞧见一抹翠色在若隐若现。 对方似乎是个姑娘家,是个陌生的面孔,看面相古灵精怪,颇为灵气。 而这姑娘,此刻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正在鬼鬼祟祟地冲着裴家这边探头探脑。 还一脸心虚? 韶音心念一转,然后冲着大哥扬了扬下巴颏。 “有人找。” 大哥裴春耕回过神来。 他神色深沉地看向院子外,就见那个一身翠色的姑娘,两只小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一脸局促不安。 这位姑娘正是翠柳。 她本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但此刻蔫了吧唧的,只匆匆瞄了一眼裴春耕,就又一脸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主子一定生气了! 翠柳抿着嘴,她提心吊胆。 昨夜事出突然,偏巧她吃坏了肚子,等天黑之后整个人因为拉肚子,都脱水了。 夜里昏昏欲睡,也错过了昨晚那场大火。 她本是被主子派过来保护裴家的,可她…… 翠柳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越发懊恼,责备自己昨日的贪嘴儿。 这也就是幸亏主子家里没死人,否则她万死也难辞其咎,她太失职了! 而今又望了一眼裴家院子里的废墟,烧黑的木头,残垣断壁,随处可见。 翠柳越想越是后怕,都泪盈盈了,内疚的都快要哭了,而最主要的,是心中恐慌。 怕主子怪她办事不利,怕主子因此舍弃她,怕主子拿她当一枚弃子,不准她再跟着主子。 翠柳惶惶不安。 裴春耕蹙了下眉,他似在沉吟。也没多长时间,但这他这边不表态,翠柳那边更是七上八下。 裴春耕突地一声轻叹,他打了个手势:“去吧。” 翠柳一怔? 等反应过来,这才一脸狂喜。 她整个人都变了,也不再蔫头耷脑了,反而神采奕奕的。 主子让她自己去领罚? 好好耶! 太好了,不就是百八十鞭子而已,她挨得住! 这证明她还可以继续跟在主子身边! 要不然就不必领罚了,要不然主子都懒得搭理她,这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主子真是大好人!! 翠柳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走,那样子就好像生怕她主子反悔一样。 裴家废墟内。 韶音:??? 她一脸困惑地看向大哥,然后抬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那孩子。” “这里有问题?” 裴春耕侧首看向韶音,他唇边挑出一抹微弱的笑痕,可转瞬又恢复成冷酷模样。 他这人太擅长掩饰,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里揣着一座活火山,单从外表,旁人也只能看出高深莫测,无法窥探他真实情绪。 他颔首:“可能。” 韶音:“哈!” 她发现一件事,大哥看起来一副正经人的老干部作态,但其实是个冷面笑匠? 这不,还是很有幽默细胞的嘛! “没想到大哥还挺风趣的。” 旁边的四哥裴冬藏闻言一怔,不禁恍惚想起,年幼时,在他心底珍藏的回忆中,当父亲尚未被娘亲休弃时,大哥…… 就如音音所言,也曾是个风趣的人。 正文 第160章 160:侍之一字,意为侍奉 裴冬藏想起。 年幼时的大哥,也曾幽默,爱开玩笑,有过少年气。 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老气横秋。 他看向大哥,心里突然升起几分小感触。 可能,大哥不再是当年的大哥。 但也可能,大哥依然是当年的大哥。 …… ……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韶音和四位哥哥坐在裴家小院的废墟里,她提起自己心中早已有过腹案的敛财大计。 书穿之初就想过,为了往后能过上安逸快落的退休生活,她需要一大笔钱,来保证自己即便退休养老,也可以挥金如土衣食无忧。 而今赚钱这事儿必须提上日程。 裴家的土房子在火灾中沦为废墟,基本不能住人,必须得重建。 但有一个问题摆在她面前。 目前已知,有人不愿裴家过得太顺遂,总是变着法地为裴家添堵,阻挠裴家过上好日子。 所以就算赚钱也必须隐晦点才行。 必须内秀,财不露白,否则树大招风,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当二哥裴夏耘一脸天天真真,准备贡献他藏起来的私房小钱钱时,韶音一口回绝了。 “那钱二哥留着,往后给你添嫁妆。” 裴夏耘:??? 眼神一闪一闪的,眼底像是注满了小星星,可看外表依然是呆气十足。 很天然,很天真,纯洁又无辜。 “哥哥的钱钱,就是音音的钱钱,音音不要跟二哥哥客气。” 裴韶音:我真没客气。 主要是二哥好不容易才存点私房钱,以前曾听四哥提过,这笔钱是二哥为大哥准备的救命钱,总之她实在不想当个周扒皮。 而且假如突然拿出一笔银子,不符裴家穷的叮当响的人设。 所以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裴夏耘觑了韶音一眼又一眼,心想,嫁妆吗?不必呀。 音音是家里的童养妻,假如把音音分成四份,肯定得有他一份。 就算音音不喜欢他们,不想娶他们,按照娘的意思,他们兄弟也得和音音绑定一辈子。 如不能做音音的夫,那就做音音的‘侍’。 侍之一字意为侍奉,可算作夫侍,但又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夫君。 其地位和下人差不多。 城里有不少人家喜欢养侍,也常有女人和这些‘侍’进行鱼水之欢,本质上只是差了一个正夫的名义而已,只是名分比较低而已,甚至有人把这‘侍’视作为奴仆。 但裴夏耘不挑的。 他心想,他和音音之间,着实不必分的太清楚,反正日后就算他带着嫁妆出嫁,也只能嫁音音,也只能做音音的人。 要是音音喜欢他,他就做夫。要是音音不喜欢,那他就做个侍。 所以,他是音音的,他的小钱钱也是音音的! 裴夏耘眼神一闪一闪的,神色亮晶晶,像是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说。 可倏然警觉地看了四弟裴冬藏一眼,裴夏耘:“……” 他秒变面无表情! 活像是被大哥附体了,做出一副深沉莫测的模样! 四冬心黑,他得提防,这份心思还是小心藏起来比较好。 免得四冬横插一杠! 正文 第161章 161:敢怒不敢言 裴冬藏像是若有所觉,他瞟了二哥一眼,弯了弯唇。 “呵呵。” 裴夏耘歪了歪头,一脸的懵懂天真,好似不谙世事,像是在说:四冬你笑什么呢?我不懂,别对我笑,对我笑了我也不懂! 裴冬藏:“……” 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而握住音音的手,撸起她衣袖,看见她手臂上的灼伤。 他眉心轻轻拧着:“音音乖,忍一忍,四哥帮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痛。” 韶音点了点头,也没察觉二四号码牌的暗潮汹涌,她乐得安逸,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废墟中的残垣断壁,一脸悠然惬意地闭目养神…… 而与此同时。 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她趴在窗台上望了裴家一眼。 看见裴家的废墟,她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又连忙小心藏好自己眼底的快意。 她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又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想起裴韶音曾抽她一棍子,还曾一砖头砸的她满脸血…… 安写意眼底一闪。 “哼!” …… 之前韶音对付吴洪兰时,当众扒了吴洪兰,这事儿安写意看在眼中,她是真有点怂裴韶音。 可两人之间有过节,裴家遭殃,她肯定是最开心的人之一。 她可不像吴洪兰那么蠢。 几次三番地从韶音手上吃败仗,所以她很清楚,想对付韶音,不能明着来,更不能留把柄。 于是安写意稍作整理,她鬼鬼祟祟的,从安家后门闪身而出,正好避开对面的裴家,她一路上心情雀跃。 直奔村长家。 “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安写意来时,就听吴老太太在屋子里发飙,还摔碎了好几只粗糙土陶的茶杯。 村长老爷子一脸苦笑,点头哈腰,不断地哄着老太太,满是一副做小伏低的作态。 可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就连看她男人都有些不顺眼,气不打一处来,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欷歔感慨道:“妻主啊,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您下回再下手,能能轻一点?我怕闪了老腰啊。” 吴老太一哽。 “滚滚滚,远点闪着,我正烦着呢!” 老爷子吧嗒着一杆老旱烟,也是有点心烦。 他道:“咱都一大把岁数了,阿兰那孩子心是歪的,咱就甭管了,这事,咱也管不了啊。” 老太太不满道:“阿兰姓吴,就算我不待见她,可她好歹是咱们吴氏宗族的。” “她干出这种事,是在丢咱们的脸。那裴小五把阿兰送进官府,也是在抽咱们整个吴氏的脸!” “总之我咽不下这口气!” 村长老爷子脸皮一抽,不禁无奈,这都一大把岁数了,还作啥啊? 但老爷子也顶多就是想想,敢怒不敢言。 妻管严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这把老骨头,可不愿因口舌之争招来老妻的一顿暴揍。 大半身子都已入了土,这一辈子都忍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于是老爷子吧嗒着老旱烟,自己捡了个位置坐下,也没再劝吴老太,径自地发起呆来。 “吴奶奶?” 正这时,安写意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正文 第162章 162:嫁进裴家 吴老太蹙了一下眉。 “是安家闺女啊。” 老太太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安写意眼神一闪,旋即道:“那个裴小五忒不是物了!” “她太凶了,之前她对您那副态度,我都看见了,可我也怕她呀!” 安写意做出一副和吴老太同仇敌忾的样子,却不亚于火上浇油。 吴老太本就气在头上,此刻更是整张老脸都扭曲了。 “真是惯的她!” 吴老太重重地一声冷哼。 安写意小心地瞄了吴老太一眼,才道:“吴大姐那边出了事,咱们吴山村也跟着丢人,裴小五是越来越张狂了,一点都不大度,不知以大局为重。” “她在咱吴山村长大,却还反过来迫害咱吴山村的名声,她可真是太忘恩负义了,怎能这般不懂事?” “吴奶奶,我看不如这样……” 安写意出了一个馊主意,听的吴老太直愣。 半晌,吴老太道:“没准可行。” 吴老太思忖说:“那裴小五跟在林哥儿后头没脸没皮地三年整,这三年时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一笔勾销的,我这就去沈家!找沈老太太谈一谈!” 安写意心满意足了,见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这才笑着向老太太告辞。 等安写意从吴家出来。 她暗暗撇撇嘴,眼神里噙着一抹小得意。 哼! 竹姐儿快回来了。 裴小五,我这回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吴山村,沈家。 吴老太来了沈家一趟,等老太太前脚刚走,沈家当家的老太太就让人把沈豫林喊回来。 沈豫林被叫回来时,正在他那间杂货铺子里看顾生意。 他满头雾水地走进家门,就听沈奶奶道:“林哥儿啊,奶奶帮你寻了一桩婚事。” 沈豫林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了不妙的预感。 “奶奶!您也知道,我心有所属!” 沈奶奶有些不满:“什么心有所属?你一个男儿家的,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说这种话也不嫌丢人?” 沈奶奶道:“你娘那边已经同意了,是村长家帮忙做的媒,你就安心待嫁吧。” 沈豫林神色愤愤,他还不知女方身份,但这种包办婚姻令他反感。 他的意中人是竹姐儿,他和竹姐儿青梅竹马,他觉得竹姐儿也没准对他有意思。 所以这些年,除了裴小五外,也曾有其他人流露过想要娶他为夫的意思,可全被他搪塞过去了。 本来有个杂货铺子傍身,他算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出息’,只要他每个月按时按点地拿银子回来,婚事这方面,沈家对他不强求,更没逼着他赶快嫁人。 毕竟倘若他嫁了,往后他赚的银子,可就全是他未来妻主的,和沈家再无任何关系。 但哪成想,今日算是天降横祸了! 这时他听沈老太太感慨道:“我看竹姐儿那人是个心思浮的,她可不像裴小五那么好糊弄。” “况且她那宅子里养了不少‘侍’,人家竹姐儿家大业大,是个富有的人家,赚钱的爷们又不缺你一个,你还是乖一点,听奶奶的,嫁进裴家吧。” 正文 第163章 163:裴冬藏:“音音,一定要等等四哥” 沈奶奶又说:“林哥儿啊,你也别怪我没为你打算,就冲裴五以前对你那个热乎劲儿,等成亲后,准不会错待你,肯定得拿你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 “这可是多少男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沈豫林一下子就懵了。 “什么?裴五??” “奶奶,您要我嫁的人,竟然是裴五??” …… …… 四哥裴冬藏身上背负着二十年苦役刑期,他在采石场服役,宴二爷事先已经看在裴大哥的面子上帮他打点过。 所以他在采石场过得还不错。 但自从出了吴洪兰这事儿,韶音便做主把人扣在裴大哥身边。 一晃过了这些天,于情于理,四哥都得回采石场看看。 好歹做个样子,毕竟是戴罪之身,毕竟还要服役。 所以家中的事情商量完毕,吴洪兰被收押,就只差最后一步衙门开审,量她是肯定没法跑出来作妖。 韶音也安心大胆,决定放四哥回去。 韶音为四哥送行,大哥之前买的牛车停在村子外的索桥边。 三哥捧着腌肉坛子,闷着脸往四哥怀里一塞。 裴冬藏瞧了三哥一眼。 三哥:“哼!” 然后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抽在四冬后脑上上。 裴三哥说:“你啊你,你往后办事聪明点,别再把自己往沟里坑!” 裴冬藏揉了揉后脑勺,他挨了一下子,也没挠,况且三哥也就是看着凶狠,实际下手很有分寸,并不很疼。 他失笑,转而看向韶音这边,心里很有几分舍不得。 只要能听见音音、看见音音,只要待在音音身边,他心情就安宁,就落了底儿,就踏实,有安全感。 他轻叹。 “音音会想四哥吗?” 韶音答:“当然!” 裴冬藏这才满意,但转而看向旁边又在假扮天真的二哥,他眼角轻轻一抽,连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这一刻是真心后悔。 把自己坑进了采石场,而音音身边又多了一条虎视眈眈的大尾巴狼,他就挺心累的。 忽然想起他堂审那一日,曾叮咛二哥,让二哥帮他照顾好音音。 哪成想。 二哥还真照顾了! 并且还一门心思地,往他自己的被窝里划拉! 别以为他看不出二哥那点小心思! 裴冬藏声色不露,他文雅温润,轻声说:“二哥可得当心了。” 裴二哥:“???” 迷迷糊糊的小眼神像是冒出个问号。 裴冬藏呵呵一声。 “我突然想起邺城沈府那个沈宴之,那位宴二爷……嗯,预感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太平。” 裴二哥:“…………” 裴冬藏见二哥的脸色微微一僵,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看向裴韶音。 “音音一定要等等四哥,知道吗?” 韶音:“……” 总觉得她四哥好似在说双关语。 …… 大哥裴春耕负责赶车,等裴冬藏抱着三哥塞他怀里的腌肉坛子坐上马车后,裴大哥就扬起了鞭子。 老黄牛拉着牛板车,慢悠悠地走过索桥。 裴冬藏遥望着索桥的另一头,他的小音音伫立在村子口,冲着他笑吟吟地挥着手。 正文 第164章 164:裴春耕:“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裴冬藏望着音音,也回以一笑。 他看见二哥三哥像两个保护神似的,分别站在音音左右两侧落后半步的位置。 他觉得,那左右两个位置,本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直至牛板车拐了一个弯,行上下山的路,再也看不见音音的身影,裴冬藏这沉静地徐徐垂下了眼眸。 “我得尽快回来。”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心中有了危机感。 他二哥是蔫坏蔫坏的,还有他三哥,那人大概还没开过窍,可从一些小细节能看出,三哥怕是还不知,他其实已经…… 感动,往往是心动的开始。 总归,三哥是个莽性子,真若意识到音音的与众不同,怕是会雷厉风行地迅猛出手。 裴冬藏捏紧了手心,才闭上眼,沉沉一叹,忧心忡忡…… 赶车的大哥裴春耕正襟危坐。 听见来自身后四弟的叹息,也没回头,但眼底掠过一抹深沉莫测的情绪。 他可能是在思考一些事。 但他这人,理性大于感性。 当其他人暴露苗头时,唯有他还在四平八稳。 但,也忍不住操心。 古时有蓝颜祸水,如今换成了音音,则是红颜祸水。 他分神思量着。 照这个进展来看,怕是…… 该如何扼制? 总归得提前想一个办法,不然若日后,他底下这三个弟弟各自为战,有了冲突,矛盾加剧,怕是真要…… 兄弟阋墙,家不成家! 今日份的裴大哥依然是个操心的裴大哥,有种老妈子的心累。 他抬指按了按眉心,暂时也没个好主意。但突然想起城里的宴二爷…… 裴大哥倏地弯了下唇,又迅速地归于平静和从容。 朋友,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坑的! 既然目前不能从根子上掐灭兄弟阋墙的后患,那不如先扯一个挡箭牌出来,牵扯弟弟们的精力,让他们一致对外。 擅于心计的裴大哥运筹帷幄,殊不知今日作的死,全是往后的泪水。 等有朝一日他心动,只恨不得跑回来抽死这个作妖胡闹的自己。 因为…… 本意是想找个挡箭牌,先把这事儿缓一缓,上演一个拖字诀,避免兄弟之争恶化太快。 可哪成想那挡箭牌压根就是一头狼! 一碰就沾包,黏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就跟狗皮膏药似的! 同一时间。 邺城,官府。 “阿嚏!”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指尖搓了搓鼻子,才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 “喷嚏这玩意,一想二骂三念叨,是谁想我呢?” 倏地想起火海之中的裴韶音,想起她当时直言吴洪兰‘不配’死在她手中的模样,那小傲气的神色是真有些可爱。 而他,也越发地,不可自拔…… …… …… 韶音目送大哥四哥,直至牛车没入索桥对面的苍林老树,她这才施施然地转身。 看向留守在家的二哥三哥。 “走吧,接下来咱们还得盖房子,肯定有的忙。” 裴三哥挺直腰板:“没事,我力气大,苦力活我干,你别操心!” 韶音失笑。 然。 就在这时。 “裴、韶、音——!!” 正文 第165章 165:裴三哥:“我,在线怼人” 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了韶音一嗓子。 韶音扭头一看,就见目眦欲裂的沈豫林,一副疯魔模样,他神色恼恨,从吴山村里冲出来。 沈豫林逼近了韶音,怒吼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劈头盖脸的一句质问,令韶音愣了下。 这人又怎了? 脑子又进水了吗? 裴三哥瞧了沈豫林一眼,见沈豫林一脸的狰狞狠戾,好似怒发冲冠。 裴秋丰一步上前,拧眉瞪着沈豫林。 他本就高大伟岸,面相又粗犷英俊,平时在家里人面前,有时犯迷糊,像条蠢狼狗。 可对外的时候,一旦他沉下脸,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是真有些唬人,直叫人噤若寒蝉。 沈豫林倏地警觉,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但只听一阵惊风刮过。 啪!!! 裴秋丰抡圆了巴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豫林脸上,这力道极大,扇的沈豫林踉跄着栽了个跟斗。 裴秋丰横眉竖目道:“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整天疯狗乱吠什么呢?” “你连名道姓喊谁呢?” “我家音音的名,也是你能叫的?” “冲谁甩脸色呢?” “还当是从前,以为我们兄弟会忍着你,让着你,娇着你,惯着你?” “你还撒泼撒上瘾了!??” 裴秋丰这话说得毫不留情。 以前就和沈豫林不对付,但因为小五喜欢沈豫林,他们这些人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也懒得计较,更懒得和沈豫林对着干。不然一旦他们这边对沈豫林开炮,回头肯定得被小五狠狠地收拾一顿。 但眼下这情况,绝不可同日而语。 四冬是最先表明心意的,要预定小五做他的妻主。 而且小五现在也挺好的,最主要的是小五不喜欢沈豫林了。 裴秋丰也就不必再束手束脚,行事再无顾忌。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他其实得承认。 当沈豫林连名带姓地怒吼韶音时,他心里是烦的。 他们裴家哥几个,如今在音音面前,哪一个不是轻声细语的,这沈豫林喊什么喊,叫丧呢? 万一吓着音音怎么办? 还有,这沈豫林是什么态度?一看就没把音音当回事儿,没尊重音音,这世间哪有男人敢对女子怒吼的? 他冒出这个念头时,俨然已忘了,就在韶音书穿那一日,他喊得比谁都大声,吼得比任何人都厉害。 总之。 裴秋丰这暴脾气说来就来。 沈豫林挨了重重一巴掌,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他脸上疼的不行,感觉像是连脸部的骨头都被裴秋丰这一巴掌给抽碎了,一碰就疼的不行。 他整个人都被打蒙了,回头这张脸肯定得青青紫紫,甚至此时此刻,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这脸都已经肿了。 这时。 韶音问:“疼不疼?” 沈豫林:“我……” 韶音神色冷冷地看过来:“闭嘴,又没问你。” 韶音握住她三哥的手,捧起来,认认真真地端详着。 她三哥手上可还有伤呢,昨夜火灾这人犯傻,竟然主动把手伸进火海中。 正文 第166章 166:能不能要点脸(活动加更) 韶音看见三哥手上缠着白绷带,这都渗血了,顿时皱眉道:“你这只手有伤,不会用另一只手吗?” 顺手折了一根木枝塞进三哥另一只手里:“再想抽人用这个,免得伤口又裂了。” 裴秋丰:??? 裴秋丰:“…………” 心里热乎乎的,他低头看着裴韶音,再次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服帖的不行。 他感觉他贼喜欢这种感觉,音音对他好,为他着想,这份关心,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裴秋丰对此十分喜欢。 于是薄唇一咧,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得灿灿亮亮,甚至有种清爽感,少了几分总是急躁鲁莽的匪气。 “嗯,听音音的!” 然后手臂一划拉,把音音护在身后,他拎着音音塞他手里的木枝,冷冰冰地看向沈豫林。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要是没,就赶紧滚,别在这堵着,我们还要回家呢!” 今日风大,天气也不大好,万一音音着凉呢? 音音身体不好,得赶快回去,免得冻着音音。 沈豫林愤然一指:“你你你,你们,你们!!” “啧。” 裴秋丰一脸不耐烦:“乱比划什么呢?你指谁呢?就你有手?” “你再敢伸手你试试,看老子我不剁了你的狗爪子!” 自从那一日在朱翠阁被大哥‘揭短’,指出他性情莽撞的缺点事实后,他就有意地收敛着自己的脾气,想学着稳重一点,想磨一磨自己这个急躁的性子。 但他感觉他都快忍成千年王八万年鳖了。 平时在家里忍忍也就算了,对外,尤其是对这个沈豫林,他却不愿忍,他只想怼! 他不但脾气躁,他还是出了名的嘴贱,以前全家有一个算一个,要属他和小五关系最差,这主要还是因为他嘴贱。 甚至就连如今这个音音,都被他怼过不止一次。 这也就是韶音和他之间你进我退,韶音懒得和他斗嘴,这才有了今日的和谐。 否则早就水深火热,不死不休了。 裴秋丰神色锐利地睥睨沈豫林。 沈豫林着实是被气得不轻。 “裴韶音!你无耻!” “你还能不能要点脸?” “我早就说了我对你没兴趣,你竟如此卑鄙,一方面逼着我下嫁,另一方面还与秋哥儿纠缠不清?” “你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 沈豫林在脑海搜刮,却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最后只能蹦出来一个:“水性杨花!!” 二哥裴夏耘本来还像看戏似的,他站在韶音身边,顶多是在韶音捧住三秋的手时,他眼神才微微一闪。 可此刻,见沈豫林发狂,裴夏耘:“………” 裴夏耘嗖地一下,故意矮着身子猫在韶音后头,只从韶音肩膀露出一个脑瓜尖。 他浓密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的,眼神是清澈又干净的。 他一脸无辜,模样怯怯地轻轻扯扯韶音的衣角。 “音音,哥哥怕……” “二哥哥好怕,怕林哥儿,他好凶……” 还委屈上了,扁着嘴,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负。 沈豫林:“???” 这什么骚操作? 正文 第167章 167:依然是个黑心肝的小婊贝 沈豫林被裴二夏这个小婊砸震惊到了! 简直秀一脸! 他看向裴韶音,就见韶音像个睁眼瞎,像是压根没看出她二哥在演戏,甚至还很温柔地安抚她二哥。 “二哥别怕,有我在呢,音音保护你!” 裴夏耘往音音身上蹭了蹭:“音音真好,音音真可靠呀,有音音这句话,二哥就……”安心了。 但是还没等说完,突然感觉后脖颈子一紧。 裴夏耘懵懵地回头一看,就见他三弟脸皮狂抽。 三秋一脸恶心,他薅着二哥的后脖颈子,把人提溜起来,像是拎着一个腌臜玩意儿,一脸嫌弃,扔远远的。 “你烦不烦?” 裴夏耘站稳后,挺直腰板,理直气壮:“你干什么、干什么?音音都没嫌我烦!你凭什么这么讲我!” 然后又吸了吸鼻子,欲语还休的,像是在伤心。 裴夏耘小小声地说:“三秋,你这是不对的,你我是手足,我是你哥哥呀,可你无视长幼尊卑,一点都不像个当弟弟的,你还欺负我……” 肆无忌惮地在音音面前给裴秋丰上眼药。 今日份的裴二哥,依然是个黑心肝的小婊贝! 婊气冲天! 裴秋丰咧了一下嘴,就有点无语。 他二哥这个性子到底是随谁? 不当戏子真是亏了,咋就这么爱演呢? 而这时,韶音没管哥哥们的小矛盾,反正哥哥们的脾气她也算是摸出几分。 对内勾心斗角应该算是正常的,气急了揍一顿也是正常的。 但自己家的人只有自己能欺负,外人要是敢碰一根手指头,那是分分钟的核子弹原地爆炸。 就好比…… 韶音好像曾听过一耳朵,三哥看不起二哥,说二哥除了会摇笔杆子什么也不会,听着像是在贬损二哥这个战五渣,可谓是十分嫌弃。 可昨天夜里那场大火,这哥俩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但当时这俩人身在火海,手上受伤的,却是三哥,而不是二哥。 这事儿要是细想起来,口是心非的三哥,貌似,还有点可爱? 典型的口嫌体直? 总之这边两人热热闹闹的,另一头韶音神色淡淡地问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她有点不耐烦地看着沈豫林:“能不能少说点这种车轱辘话?”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表明态度,甚至还当着全村的人面郑重澄清。” 她指的是吴洪兰被罚站那一回。 “我对你没兴趣,更没看上你,也不会娶你为夫。” “你这算不算登月碰瓷?” “又跑来我面前闹腾什么?” 此前几回交锋,她以为是裴小五跪舔沈豫林,给沈豫林添了太多麻烦,所以就算沈豫林态度恶劣,她也懒得计较。 可这人不配要脸! 压根就是一个心术不正的。 所以她也懒得再留余地,反感嫌弃,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这人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还真以为他是个天仙了? 咋想的? 脑子里全是草吗? 她一脸费解地看着沈豫林。 沈豫林一怔,旋即才羞耻道:“裴小五!你敢做还不敢认?” “要不是你恬不知耻,上赶着求亲,我奶奶又怎会让我嫁给你?” 正文 第168章 168:书穿VS重生 沈豫林气愤填膺。 他振振有词。 “准是你找了吴家奶奶,让她帮忙做的媒!” 韶音一愣? 行吧,破案了。 原来这事儿是那个姓吴的老刁婆子搞出来的。 她不禁无语。 韶音咂摸一下嘴,心想奇葩的脑回路当真无解。 果然也正如她从前所言,奇葩这个玩意儿,是不分男女老少的。 那老太太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心思一动。 想起之前吴老太在她面前倚老卖老,话里话外无不是透露一个意思,不想让她追究吴洪兰的责任,想让官府把吴洪兰那个祸害放回来。 再联想从前裴小五对沈豫林的痴迷跪舔,她便悟了。 心想这吴老太肯定还有后招,过不了多久就得拿沈豫林婚事问题找上自己。 她没准是以为,只要这样自己就能就范,这算一场交换?用沈豫林换吴洪兰免罪? 无语。 老太太可真想当然。 听不懂人话的比比皆是,她曾反复声明自己对沈豫林并无兴趣,可似乎除了自己家的这些哥哥外,其他人都没听进去,就算听进耳朵里,也没过脑子。 韶音神色淡淡的:“我没打算娶夫,而且就算娶,也不可能娶你。” “什么?” 沈豫林瞪了瞪眼,韶音这话令他倍感屈辱,好似人家裴韶音压根就没看上他,更加不屑他。 他在耻辱的同时,更感羞愤,恼怒。 但他也算明白了。 在得知这桩婚事的第一时间,他首先以为是裴小五在卖弄心机,但如今一看,可能这事真跟她没甚关系。 就在这时。 “裴小五!?” 伴随一阵马蹄声响起,是一名少女惊诧的喊声。 那喊声里充斥着很多古怪情绪,比如心惊,比如恐惧,甚至还有几分浅浅的小忌惮? 韶音无语。 这又是哪一号人物? 她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厌色。 一天天的总是遇上烂人烂事,她也是真有点烦了。 她是事故体质吗? 她下意识地以为对方是个如吴洪兰、安写意、沈凰月,如三人是流,是想找她麻烦的,是接下来要和她对着干的。 然。 等韶音寻声一看。 就见少女容色极艳,可称国色天香,眉宇暗藏英气,并且还一身红衣似火。 整个人美得张扬热烈,好似一把火,能燃烧起来。 …… 少女策马而来,她坐在前方,她身后还有一名英姿俊朗的蓝衣男子。 男人一头乌黑华发长若流云,他躯干高大笔挺,一件藏蓝色的素绫长衫,衬得蓝衣人神采英拔,品貌不凡。 男人一副保护者姿态。 他两手穿过少女腋下,握着少女的腰肢,把少女圈禁在怀中。 两人的样子,十分亲昵。 这时沈豫林开口道:“竹姐儿!?” 沈豫林一脸狂喜,脸上满是对少女的恋慕和思念。 韶音:“竹姐儿?” 她‘啊’了一声,突然想起书穿之前,小话痨表妹来电,提起这本书叫做《女尊之娇妻在上》。 书中女主就叫季雨竹,人称竹姐儿。 反观季雨竹,她无视一脸殷切的沈豫林,反而倍感复杂地看向裴韶音。 猝不及防的重生,大概是半个月前,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重新活回来了。 从前所有的辛酸痛苦,几乎全是从这里开始,是在此埋下个祸患,成为个祸因…… 正文 第169章 169:兰焕颜(活动加更) 季雨竹十八岁这年,正值季母过世。 她为了散心远走他乡,在路上遇见和她一样,正值孝期,为家人戴孝的世交之子兰焕颜。 同病相怜拉近他们两个的关系,此后一路游山玩水,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可那时的她还不知,一身蓝衣,看似一身君子正气的兰焕颜,骨子里藏着的是偏执,是血腥,是霸道,是残虐。 这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狼,是妖魔,是鬼怪,是世间任何最肮脏恐怖的一切,远不像他表露出来的君子谦谦。 也是十八岁这年,春季三月末。 她认为满门惨死的兰焕颜很是可怜,便把兰焕颜带回了吴山村。 两人回来那一日,她撞见裴小五强吻沈豫林。 沈豫林是她的青梅竹马,对她有意思,这事儿她知道。 而她心里也是喜爱沈豫林的,严格来讲,沈豫林算是她初恋。 她喜欢沈豫林的温情小意,本打算这次回村就要迎娶沈豫林为夫。 而亲眼目睹自己的心上人被强吻,她自然气不过,于是她揍了裴小五一顿,哪知竟也因此埋下巨大的后患。 …… …… 裴小五自幼身娇体弱,在挨了一顿揍之后,正好病发,没几天就病死在裴家。 等一个月后,裴母从外地回来,得知裴小五的死讯,整个人都疯了,认为是季雨竹害死了裴小五,于是从此和季雨竹作对。 裴母视季雨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断找季雨竹麻烦。 季雨竹不胜其扰。 她对裴小五是真的没下死手,当时仅仅只是想小惩大诫,也不过是几下拳脚罢了,她甚至都没用多大力气。 毕竟同为女子,若是相残,如果裴小五真有个好歹,她也无法善了。 就算再气,也不能弄出人命,不能杀人。 这是季雨竹心中的底线,也是很多无雁女子的共识。 所以这件事,其实怪不得季雨竹,是裴小五气性太大,又患有心疾,才在起了冲突之后,哽了一口闷气。 换言之,是裴小五自己把她自己作死的,是她度量太小,不能容人,也是她心胸狭隘,不够宽广。 是她自己憋了一口闷气,闷出一场大病,诱发心疾,所以才盍然而逝。 但不论如何,裴小五的死,毕竟是季雨竹引发的,也算是有季雨竹一半责任。 所以面对裴母的报复,她是真有些头痛。 既不想坐等着任人杀伤,也因裴小五这条命,而不好雷厉风行地对裴母反击报复。 直至那一日,裴母潜入季家老宅,险些对她一刀抹喉,是兰焕颜救了她。 第二日,突然传出裴母的死讯,死因是坠河,是溺死的。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 直至裴母下葬后,她才意外得知,原来裴母的死,竟是兰焕颜干的。 她当场就一震。 身为男子,竟胆敢反过来谋害女子,这事在她看来,可称惊世骇俗,骇然听闻。 简直胆大包天! 然。 她却没法指责兰焕颜。 因为她知道,兰焕颜这么做,全是因为自己,是为了她,是因为裴母险些杀了她。 可她也开始畏惧,她开始怕他。 她待他小心翼翼,因为这样的男人是她无法掌控的。 而局面也从此开始失控了。 正文 第170章 170:金蝉脱壳,韬光养晦 裴家兄弟像是发觉了真相。 脾气最莽的裴家三哥裴秋丰,他携带一身凶悍匪气,粗声恶气地来找兰焕颜对峙。 当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也把这件事闹大。 而后兰焕颜因涉嫌杀害裴母被官府收押,可也不知兰焕颜是从哪得知的消息,竟然得知裴家在外有仇敌,于是又一番布局,同裴家的仇人联合在一起。 一天深夜里,裴家突然着起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来势汹汹,像是人为。 裴家院子烧了个一干二净,事后有人从大火后的废墟中扒拉出四具尸体,一一对应裴家兄弟四人。 所有人都以为,裴家死了,而裴家四兄弟一死,便没了苦主,没人能告兰焕颜。 此事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而兰焕颜,她起初是怕他的,是忌惮他的,但因为一些人、一些事,生活总是不平静,她也反复陷入危境中。 是兰焕颜屡次救她于水火,这些救命之恩抵消了从前的畏惧,堆砌成感激,她逐渐对他动了心。 期间她也遇见另外一些男人,她可能是天生就有男人缘,那些男人无不是权贵之身,而她的感情,也因此像一团乱麻,再也理不清楚。 但季雨竹并没认为她自己有多渣,女尊男卑,女人有很多个男人,这在无雁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就像是兰焕颜即便曾嫉妒,但也从未真正计较过。 这都是他们司空见惯的。 女人一旦有了钱,一旦衣食不愁,就开始追求精神享受。 而这份享受从哪来?当然是从男人身上! 所以等季雨竹回过神来,就发现她身边已是众美环伺,不但娶了兰焕颜做正夫,还收了好几名貌美的夫侍。 但暗中一直有人伺机而动,见缝插针地找她麻烦,可那些心怀恶意者隐藏的太深。 整整四年,无影无踪,除了偶尔冒出来一下,想置她和夫君们于死地,平时连个影都摸不着。 直至四年后。 兰焕颜外出数月,等回来时竟带着一身伤,且还吐露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裴家兄弟并没有死! 当年那场大火出自裴家大哥的手笔,是裴春耕找来四具尸体,又借着一把大火金蝉脱壳。 他们急流勇退,韬光养晦,直至四年后,那兄弟四人的身上,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 首先是城府深沉的裴家大哥,裴春耕。 这个男人心性冷酷,敛尽了天下钱财,为无雁国首富,是皇亲国戚的座上宾,甚至就连无雁国主见了他,都得谨小慎微地以礼相待。 无人敢小觑于他,他掌握着无雁国的经济命脉,是真正的权倾天下! …… 其次是裴家二哥,裴夏耘。 他才华横溢,诗词歌赋,音律曲韵,无所不精,无所不通。 名下有一个地方,叫做‘天下第一楼’,是短短四年内窜起的新兴产业。 第一楼是文人墨客的朝圣之地,而裴夏耘本人一呼百应,名震天下,被奉为当代大儒,更是文豪之首,备受世人的景仰和推崇。 正文 第171章 171:裴小五是个导火索 然后是裴家三哥,裴秋丰。 他勇猛刚烈,原本只是一名山野猎户而已,性格急躁,粗莽匪气。 可四年后,竟摇身一变,成为一座古老城池的神秘之主。 不但号令一方,麾下更有猛禽铁骑无数,甚至敢和朝廷叫板,能把朝廷雄兵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他甚至还被民间百姓封了一个杀神的称号,是历年经历了无数场征战杀出来的赫赫凶名,是当世的活阎王,单提其名,便能风声鹤唳,令小儿止啼。 …… 再来,便是裴家四哥,裴冬藏。 这人清隽温润,冰雪聪慧,当年那场大火后,他拜师醉仙崖,行踪不定,但能妙手回春,被奉为当世神医。 有着生死人肉白骨,敢和阎王抢人的本事。 但在四年后,他却是心慵意懒,是个不问红尘的性子,活得清心寡欲,像个世外神仙…… …… …… 当这四人之力全部整合,季雨竹这边只觉如泰山压顶而来。 严峻的局面令她喘不过气,而两者相争必有一伤。 有裴母那条命横亘在中间,这是真真正正的死仇! 那些兄弟,是在帮裴母报仇。 她不懂,裴母对他们又不好,从前偏心养女裴小五,就差没拿这些儿子们当畜牲对待,可为何除了老四裴冬藏之外,其余三个,竟像是疯了一样? 后来裴冬藏也加入战局,情况对她这边越发不利,须知那人来自醉仙崖,他不但擅医,更是擅毒,一把毒粉洒出来,便能灭掉无数精兵,是真正的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而正值战事胶着时,季雨竹本人身受重伤,兰焕颜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她身边那些夫侍也损伤极大,甚至有人濒死垂危。 她几乎每一天都生活在深切的忧虑之中,有了今天没明天,提着脑袋拴在腰带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备受生死威胁。 但突然之间,她一下子就‘醒’了。 恍若南柯一梦,刀光血影倏然消散,再也没了战火味儿。 那大概是半个月前。 当她睁开眼,她所看见的,不再是血染的营帐,而是一家干净的客栈。 兰焕颜一副君子谦谦的模样对她微笑。 尚未暴露那些阴诡歹毒的可怕思想,在她面前演出一副君子的风骨,不曾为她疯魔,也不曾为她手染鲜血。 她回来了。 重回这一年,十八岁的春季,正是万事伊始。 …… 有件事,裴韶音不知,季雨竹更不知。 《女尊之娇妻在上》这本书,裴小五这个角色,即便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炮灰,但这个角色很重要。 她贯穿了全文始末。 因为是她的死,才令裴母怀揣满腔恨意,一心对付女主季雨竹。 而也是因为裴母反复伤害季雨竹,才招来这本书的官配男主,兰焕颜的报复。 更是因为裴母的死,兰焕颜和裴家兄弟斗法,才有了后来那一系列事故…… 所以裴小五相当于一个导火索。 而裴家兄弟四人,是这本书的反派boss团,在剧情上算是环环相扣,和女主一方,也不过是各自为政,各有理念,各有坚持…… 正文 第172章 172:姓兰的狗男人,万恶之源(活动加更) 此外,韶音书穿时,这本书还在连载。 当时正好更新四年后,裴家兄弟倾巢施压,和女主一方死战不休,而女主这边展露颓势,处于下风,只能被动挨打。 然而韶音书穿了。 莫名其妙的书穿。 她的书穿带来一些连锁反应。 譬如。 当时正在作者‘渣渣初’笔下走剧情的女主季雨竹,还没等按照故事后续进行绝境逆袭的反击情节,就因韶音的书穿而重生。 换言之。 韶音书穿之时,也正是季雨竹重生之日。 …… …… 此刻,吴山村外,临近索桥。 一袭红衣似火的季雨竹翻身下马,她腰上挂着一把蛇皮拧成的长鞭,她拧眉遥视裴韶音。 “裴小五……” 季雨竹想起上辈子的腥风血雨,想起那些恐慌和绝望,那种无助是真不想重走一遍。 这裴小五就像是个烫手山芋,碰不得,一碰就沾上。 更何况。 她回头看向兰焕颜,正巧君子谦谦的兰焕颜从马背上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马脖子,这壮马一声长嘶,便尥蹶子转身跑出索桥,冲向索桥对岸的山林。 兰焕颜朝季雨竹看了过来,依然很君子,笑得很得体,一副风采翩翩的模样。 季雨竹:“…………” 脸皮子狠狠一抽。 演,接着演! 她抹了一把脸,心想这狗男人上辈子是真把她害得好惨。 若说裴小五是她上一世那些腥风血雨的导火索,相当于一个引信,一个燃点。 那么姓兰的狗男人就是万恶之源! 他心是黑的,心眼也是歪的。 要不是他心狠手辣弄死裴母闹出人命,还摆出一副想要斩草除根的态度,就不会有裴家兄弟后来干的那些事。 当时那种不死不休的局面,算是双方都有错。 可一步赶着一步,双方皆有理由,等他们恍然惊觉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季雨竹这边有裴母那条人命在手上,裴家四人后期发力也伤过季雨竹这边的人,弄死过她这边的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存在的!! 无论是因何而起,反正直至季雨竹重生前,都已打出了真火,一个个眼珠子通红,一味地盯着对方,只要对方稍微露出一点小破绽,就得下死手,狠狠捅个百八千万刀! 当时那种情况,容不下仁义,容不得后悔,更不能圣母圣父心。 仇恨是永远也不可能化解的,其中的纠葛实在太多。可真要是比起恨,还不如是‘气’更多一些。 总之。 季雨竹心明镜似的,她知道兰焕颜比裴小五更加危险,比裴小五更碰不得。 这人大概脑子不正常,心性太扭曲。 但。 她还是像上辈子那样,把这个人带回来了。 上一世的救命之恩,上一世的并肩作战,全部在她心底刻下难以磨灭的深切痕迹。 所以,就算明知,此时此刻抽身而退,兴许来得及,可她能吗? 她又如何能舍得? 她对他,不是没感情。 正相反,即便从前夫侍众多,可唯有正夫兰焕颜,是她上一世最爱的,是疼进心眼里的。 正文 第173章 173:季雨竹:“我上辈子是不是眼瞎” 他们曾同床共枕,也曾风雨同济。 所以重来一次,就算明知这个人心是黑的,骨子里是个坏的,是可怕的,是恐怖的,是危险又疯狂的,甚至还是小肚鸡肠的,又是一个护短狂魔。 但她还是把人带在了身边。 一念至此。 季雨竹不禁唏嘘。 “竹姐儿!” 这时沈豫林泪盈盈地奔向季雨竹。 季雨竹蹙了一下眉。 “是林哥儿啊。” 她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一声。 后方,兰焕颜神色一闪。 他倏然想起,他是为家人戴孝时遇见季雨竹的。 大概是因为两人一见面他就披麻戴孝,所以季雨竹拿他当个亲友死绝的小可怜。 那时候季雨竹常把沈豫林这位竹马挂在嘴边上,总是夸沈豫林能干,上进,有出息,温柔,顺从,待她如何好。 可最近这半个月,反而没再听她提过沈豫林。 拜这所赐,兰焕颜最近心情还不错。 可如今撞见沈豫林对季雨竹的热情和喜爱,他就又有点不舒服了。 他一对瞳眸乌黑至极,神色里沉浮不定,满是不好的念头。 但表面依然一副君子谦谦的样子,内心的歹毒分毫不漏。 …… …… 重生十八岁,先知先觉。 很多事尚未开始,而季雨竹曾走过一辈子,比别人多活了几年,她熟知未来。 这大概是季雨竹除了作者渣渣初赋予她的美貌万人迷属性外,另一个因重生而带来的金手指。 此刻面对沈豫林,季雨竹唇角一撩,但她眼底神色很讽刺。 她上辈子。 是不是眼瞎? 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腌臜玩意儿? 初恋? 初恋个*把! …… …… 同一时间。 裴家两位哥哥一脸警惕地看向季雨竹,像是生怕季雨竹对韶音不利。 季雨竹:“…………” 头大如斗! 就感觉很憋屈。 从前因为沈豫林,她与裴小五不合。 两人不对付,当然她也懒得搭理裴小五,就觉得这人挺矫情的,而且一旦起冲突,又有一个护短的裴母为裴小五撑腰。 裴母那人平时看着像憨憨,可一旦凶起来,那可真是不管不顾的,不要脸皮。 季雨竹心想她也挺无辜,以前是真没少被裴小五针对。 她惨惨地抹了一把脸,旋即冲着兰焕颜招手:“阿颜,来。” 沈豫林看向兰焕颜,他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沈豫林的容貌算是清秀,但单论姿色可比不上兰焕颜。 兰焕颜和裴家哥四个一样,是‘珠玉’。 而对比之下,沈豫林便是瓦砾。 此刻见季雨竹亲昵地称呼兰焕颜为‘阿颜’,沈豫林眼底闪过一抹妒忌。他用力掩饰,自以为藏的很好,殊不知在场这些全是人精。 甚至就连神经特别粗的裴三哥,都已经看出来了,但人家裴秋丰懒得搭理。 兰焕颜弯了弯唇,他信步走向季雨竹。 蓝衣的男子身子修长,他英姿挺拔,而且本就个子高,此刻低垂着寒眸,凝视着矮了他大半个头的沈豫林。 不自觉地便有一种霸道睥睨的气场,像是能把沈豫林泯灭进尘埃里…… 正文 第174章 174:韶音:“我真没想碰瓷” 沈豫林脸上不禁带出几分羞愤之色。 他心里很不舒服。 “竹姐儿,不知这位是?” 沈豫林带着隐隐敌意地看向兰焕颜。 季雨竹笑弯了眼睛,神态自然,落落大方,却又像是有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跋扈锐气。 “这是阿颜,来自东南,是我喜欢的人。” 兰焕颜怔了怔,他不禁看向季雨竹,原本雄浑的气场倏然一收,像是内敛起来。 他在揣摩季雨竹这番话语的含义。 以前,季雨竹每次开口,都总是离不开沈豫林,任谁都能听出他对沈豫林的喜爱。 可如今? 是在拿自己当挡箭牌,想借着自己气一气沈豫林,还是当真放下了,当真喜欢上自己,不再喜欢沈豫林? 兰焕颜有点想不明白,但不论如何,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只要沈豫林能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于是他君子谦谦地一笑,还亲昵地握住季雨竹的手:“能得竹姐儿喜爱,亦是我之荣幸。” 至于沈豫林那边,早已是目瞪口呆。 “竹姐儿??” 沈豫林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以为他和季雨竹是两情相悦,可怎的季雨竹外出一趟,就变了? 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自己,甚至还在自己面前摆出这么冷淡的模样,当着他的面,和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野男人亲亲热热? 季雨竹高傲地扬起了下巴颏,充满蔑视地瞟了沈豫林一眼,之后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 “哎,好累!” 她无视沈豫林好似心痛,含情脉脉的注视。 她开开心心地看向兰焕颜。 而兰焕颜也是微微一怔。 “阿颜,这一路风餐露宿,我累坏了,而且好饿呀。走走走,咱们快回家,我让我爹做顿好吃的,我爹手艺十分不错,早年曾在酒楼当过掌勺的大师傅,你今日算有口福了。” 好整以暇旁观事态的裴韶音:“???” 她闻言,眼神悠悠忽忽地飘了一下,不禁瞄了一眼季雨竹。 酒楼?好吃的? 她眨了眨眼。 然后端庄乖巧地微笑。 季雨竹:“!!?” 脑门一抽,顿感头皮发麻。 这裴小五干什么呢? 看我干啥? 可别是想碰瓷! 经历了上辈子,深知裴小五是个导火索,她可不敢碰这个恐怖的炸药包,生怕再次重走上一世的老路。 真是怕了怕了。 倘若裴小五有个好歹,等回头裴母那个宠女狂魔从外地回来,就又得变成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于是季雨竹僵了僵,反手扯着兰焕颜,她飞快一箭步,头也不回地越过了沈豫林。 在途经韶音时,季雨竹目不斜视,一身正气! 咱惹不起,可咱躲得起! 重生至今已有半个月,她的心境也曾发生过转折。 最初曾心想,趁他病要他命,赶在裴家尚未真正发展壮大之前,灭了裴家,先下手为强! 可她衡量自己手中攥着的筹码,又想了想裴家那位大哥哥裴春耕。 她发现,不行! 她要是敢动手,以裴春耕的性子,连放一把火烧光裴家,这种金蝉脱壳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更遑论其他。 正文 第175章 175:实属一坨滚刀肉 而且早在这个时期,裴大哥手里就已握有不少张底牌。 她根本撼动不了人家。 因为裴大哥就是一个铜豆子,炒不熟,煮不烂,实属一坨滚刀肉! 反正,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她重生后最大的心愿是守护身边的亲友家人。 至于裴家? 如果她有了万无一失的把握,她肯定得弄死裴家,狠狠地为上辈子出一口恶气不可! 但目前这情况,还得放一放。 毕竟…… 下毒,裴四哥是大夫,精通医理。 吴山村的人不知裴冬藏根底,但季雨竹明白,这人在医学上的天赋实属惊人,要不然也难以入了醉仙崖的眼。 至于栽赃陷害,借用当朝律法来对付裴家? 裴大哥和城里那位宴二爷私交甚笃,而宴二爷是官府周大人的左膀右臂。 而且这宴二爷…… 总之,可以把官府当做裴大哥的同党,双方沆瀣一气,都是乌鸦,近墨者黑。 反正动用律法刑罚是不行的,而且就算真成了,裴大哥能眼睁睁看着裴家其余人被她害死吗? 再者便是身为女子与生俱来的信香。 据她所知裴大哥身边总是跟着不少人,即便明面上看不见那些暗卫死士,但那只能证明对方藏踪匿迹的本事太过厉害。 并且那些暗卫死士,对裴大哥忠心耿耿,可不只有男的,也有女的。 季雨竹算不上练家子,随便来一个女死士都能揍死她,一旦她敢利用信香压迫,裴大哥那边又不是没有女护卫,所以这条路也算是被堵死了。 总之她想过很多招数,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不得不一脸无语地发现。 现阶段的自己,还真就是个小垃圾,她是真心斗不过裴大哥,她把能想的,全想了。 就算她把裴家往死里坑,可只要有裴大哥那个定海神针在,裴家就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而一旦她打草惊蛇,就算她这边表面占据上风,裴大哥也能像上辈子那样,急流勇退,等攒够了本钱力量,再对她来上致命一击…… 而要是没了裴大哥,裴家还有老二老四这两个聪慧的。 就比如裴二哥。 甭看裴二哥平时一副清澈纯净的模样,上辈子季雨竹曾有好几次,险死还生! 全是被裴二哥坑的。 这人一旦黑起来,是真真的杀人不见血,杀人不眨眼! 总之她纵观全局,就觉得十分心累。 这裴家四兄弟,要么一下子全部摁死,要么,就算只剩下一个,未来也得有着翻天覆地的大本事。 季雨竹:“哎!” 生活真的是对她太残酷了,目前除了怂着,苟着,尽量不和裴家起冲突,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而且,她是很惜命的人。 她不但珍惜自己的生命,她更珍惜她身边这些人的命,为此更不能引火烧身。 一念至此,季雨竹步履匆匆,不禁拽着兰焕颜走得更快了些。 “我想我爹了,还有我小弟,想他们了……” 对家里人而言,她仅仅是外出几个月而已,可对她自己来讲,已是恍然隔世…… 正文 第176章 176:裴二哥:“你俩是没前途的” “音音~~~~~” 裴二哥自带波浪线的小奶音再次上线了。 季雨竹走后,韶音也被两位哥哥扯回了废墟院子。 此刻三哥埋头清理废墟中的杂物,而二哥则是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甚至那身上还有几分小哀怨? 正捧着一杯热茶的裴韶音:“又怎么了?” 二哥哥抿了抿嘴,更委屈了:“音音,你是不是看上白叔叔了?” “白叔叔?” 韶音懵了下:“谁?” 裴夏耘幽幽怨怨地瞄她一眼。 “就是竹姐儿的父亲呀,竹姐儿的亲爹,以前在城里开过酒楼,还做过掌勺大厨。” 韶音:“啊!” 表示我明白了,差点忘了这地方是男生子的,并且生孩子随母姓。 但,她又一脸费解。 “我怎么就看上白叔叔了?” 她正襟危坐,端庄微笑,可迫视的神色,却好像在警告她二哥。 裴夏耘瑟缩一下,像是有点害怕她生气,之后又不禁挺直了腰板,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音音,你这样是不行的,这是不可取的!” “二哥哥知道,二哥哥全看出来了!” “我们音音喜欢吃好吃的,所以一听竹姐儿提起她爹做菜好吃,音音就想吃了,就对白叔叔产生兴趣了。” “可这不行呀!” “白叔叔年纪大了,他不适合你的!他还嫁过人,生了一女一儿呢!竹姐儿比你还大一岁呢!” “你们两个在一起,是没前途的!” 裴韶音:“???” 裴韶音:“………………” 就很想拍死这个造谣的。 一脸无语。 “你是不是虎?” 她满脸的一言难尽。 裴夏耘被骂了,不但没伤心,反而高高兴兴的。 人说打是亲骂是爱,看来音音今天有多‘爱’他一点。 他笑出一脸陶醉,摇头晃脑说:“不虎不虎,二哥哥可聪明了。” 然后拉着韶音念念叨叨。 “音音呀,你放心,以后二哥哥一定会学好厨艺,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你别再想白叔叔,你们是没未来的,是长久不了的!” 裴韶音:“…………” 想起她二哥以前做过的那些黑暗料理,真心不是她看扁了二哥,而是…… 韶音一脸的语重心长,她拍拍二哥的肩膀。 “哥呀,有些事呢,是真的得看天赋的。” “但是呢。” “你要是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你会多绝望。” “所以?” “加油!” “妹妹我精神上支持你!” 然后,她冲着二哥晃了一下小拳头以示为二哥打气,旋即脚底抹油,咻地一下冲向三哥那边。 她是真有点招架不住迷之自信的二哥哥。 生怕自己跑慢了,二哥回头就得往她嘴里投毒似的。 那些黑乎乎的黑暗料理,可不正是毒。 不怕不行! 而,裴夏耘:“???” 微微呆了呆,然后笑得一脸快落。 “音音好好呢,音音支持我呢!” 他激动地攥了攥拳头,高高兴兴一脸振奋,还冲着韶音那边喊。 “音音!” “今日晚饭哥哥我包了,我一定很用心,不让你失望!” 正文 第177章 177:每天都在弑兄边缘疯狂试探 韶音踉跄着,差点没栽上一跟斗。 “别吧?” 韶音一脸求饶。 她二哥是故意的呢,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下厨。 一个咸盐白糖都傻傻分不清的人,指望他做好吃的? 她是真怕被二哥不分敌我地全面毒杀…… …… …… 裴秋丰上山伐木,他灰头土脸地忙了一整个白天,搭建一个简陋的小木屋,这木屋模样实在称不上好看。 二哥裴夏耘原本打算洗手作羹汤,为他的小音音做一顿充满爱意的爱心晚餐。 但。 精疲力竭的裴秋丰挥汗如雨,一看他二哥神采奕奕地杵在锅台前,就忍不住脸皮狂抽。 然后反手一巴掌,抽在二哥脑勺上。 “去去去,别添乱!” 手里抓着一把小山菜的裴二哥:“???” 傻了吧唧地看着裴秋丰,然后一跺脚! “嘤嘤嘤!音音、音音!三秋他打我!!” 裴秋丰:“???” 正在洗手的裴韶音:“???” 二哥哥,您可真是一活宝! 家有一哥,如有一宝,说的就是您,没错了!! …… …… 最后这顿晚饭,是在裴二哥泪汪汪的委屈注视下,三哥裴秋丰亲手做的。 等吃饱喝足后,他们又开始面临另一个问题。 裴秋丰挠了挠头,眼瞅着音音走进今日临时搭建的小木屋,看见二哥屁颠颠地跟上去,他赶紧扯着二哥的后脖领子,把人拽回来。 “你干什么?” 裴二哥眼神闪闪,以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三弟。 像是奇怪三秋怎么会问出这种傻问题?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天黑了,当然要睡觉觉呀!” 三秋黑脸:“你给我老实点,老老实实的跟我在外面打地铺!” “不要!” 二哥一口回绝,还开始撕扯三秋抓住他后脖领子的手。 “我想和音音一起睡,我才不想天为被地为床,天气这么冷,冻坏我可怎么办!” “我才不像你皮糙肉厚!” 三秋:“……” 深吸气,深吸气,再再再深吸气! 他发现,他最近,似乎每天都在弑兄边缘疯狂试探! “你够了啊,别闹了!” 二哥理直气壮:“反正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而且音音不是也没说什么嘛?你不乐意,那你撒手呀,你别管我,别耽误我。” “呸!” 三秋忍不住喷他一口:“我可求你了,做个人吧!昨天是情况特殊,你又在闹腾什么呢?” 二哥怜悯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撇撇嘴,说:“三秋啊,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三秋:??? 莫名其妙突然被二哥鄙夷。 他咋了? 他做错什么了? 为何竟遭如此无情的对待? 裴夏耘眉梢轻轻一挑,三秋只看得见他胡作胡闹不要脸,可若是他要脸,往后音音身边,可就没自个儿的位置了。 他想起四弟裴冬藏,心里有预感,四冬肯定再过不久就得跑回来争宠,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啦。 而再看三秋,分明是已冒出那方面的苗头,但还不自知,可不正是傻? 正文 第178章 178:裴夏耘:“呜呜呜,音音无情” 但裴夏耘转念一想,心道不过这也还不错,免得他情敌再多一名。 于是, 裴夏耘面无表情的:“哼!” 一副‘我生气气了’的样子,旋即狠狠一推。 他用力推开三弟,活蹦乱跳地冲向小木屋。 “音音,我来啦~~~~~” 三秋:“???” 淦! 这死鸡贼的! …… …… 小木屋里有一张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小桌子,上面点着一支白蜡烛。 烛光如萤火浮动,整个房间镀上暧昧颜色。 裴夏耘在音音面前只有一个字能形容,——乖! 特别的乖。 他两只手,食指的指尖对在一起,相互戳了戳,然后才像是心情忐忑。 他飞快地瞄了韶音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一副纯情又腼腆的模样,还带着一丁点可可爱爱的小迷糊。 “音音呀,家里的院子被烧了一大半,虽然还有两间屋子,但是我看也不能住人了。” “二哥哥可以和你在一个屋里吗?” “你放心,我睡地上,我睡相可好了,我睡着时可乖可乖了,我从来不打呼噜的,我不会吵到你的,行不?” “而且,主要是……刚才听见外面在打雷,我怕下雨,不敢睡外面,怕淋湿?” 他眼神干净像森立麋鹿,楚楚可怜地望了裴韶音一眼。 韶音正在打量她的小木床,底下垫着砖头,上面横着一张木板子,还有几床在大火中幸免于难的被褥。 她闻言看向身后的二哥:“打雷?什么时候?” 她都没听见。 裴夏耘乖巧无辜:“就刚刚呀。” 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凑近了一步,几乎是挨在韶音身上的。 他轻语:“刚刚打了声闷雷。” 心底藏着些狡黠,耳朵变成羞粉色,却一脸腼腆地看着她。 韶音:“???” 二哥哥您是想怎样? 她后退一步,两人挨得太近了。她得仰着脖子,但脖子太酸了。 裴夏耘瞄眼她身后的床铺:“音音是在整理床铺吗?那……刚刚打雷,准是音音整理床铺的时候太用心,所以才没有听见。” 她退,他进。 裴夏耘凝视着她,觉得只要自己再进一点点,就能把她压在床上了。 哎呀,不好,心跳有点快呢。 他两只耳朵红的都快滴血了,人也越发地羞涩腼腆了。 韶音:“……” 就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她二哥又在发什么神经呢? 她一脸费解地看着他,问:“你不热吗?” 他眼睛忽闪忽闪的:“热呀热呀!”所以他可以脱衣裳吗? 韶音:“那你还挨我这么近,这不更热了?” 裴夏耘:“???” “嘤嘤嘤,音音好无情……” 裴韶音:“……我倒是觉得你很莫名其妙的样子。” 裴夏耘心中一哽,就觉得,今晚的音音,是个没有爱的音音。 呜。 容他自闭一下下! 而同一时间。 吴山村是建立在一座低矮悬崖上的,四周山峦叠起,地势算得上是四通八达,以索桥连接其他的山峰森林。 穿过吴山村,有一座茶山,茶山顶上便是原书女主季雨竹的家。 正文 第179章 179:季雨竹:“这不对啊” 季家是地主老财,住的地方是个土地面积十分宽敞辽阔的庄园。而包括吴山村在内,这十里八村的土地几乎全是季家的,那些村子里的庄稼人,每年种地秋收,赚来的银钱得按份额上交季家。 所以地主季家相当于对外承包土地,这也是季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此刻,夜色渐深。 季雨竹饱餐一顿,正值心满意足。她并非独生女,她还有一个亲弟弟。 季小弟手里抓着一只青果,当着姐姐的面儿,少年气十足的他翘起了二郎腿,一看就是个恃宠而骄的,还吊儿郎当地晃荡着脚丫。 弟弟一张小嘴殷红殷红,他眼神亮晶晶的,嘴皮子飞快,一秃噜一大串,全是关于十里八村的大事小情。 季雨竹一脸姨母笑,就感觉这日子是真好,亲友皆在,神仙都不换。 话痨季小弟提起的那些事,其实季雨竹上辈子早就听过一回了。 不外乎是东家长西家短。 这个村的女人娶了那个村的男人,那个村的男人受不了女人的蛮横跳河自尽,再不然就是一些老妖婆为老不羞。 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事儿。 可。 当季小弟提起裴家时,季雨竹一下子就愣住了。 季小弟道:“裴家那把大火烧得可厉害咧,大半夜的火光冲天,我站在咱家这边,往吴山村那边看,就见浓烟滚滚啊。姐,你是不知道,那火势太凶了。” “所有人都以为夏哥儿他们肯定死定了,没成想他们不但没死,还活下来了。” 季雨竹:“咦??” 火,大火? 上一世,在兰焕颜联合裴家仇敌里应外合时,裴家也曾发生过火灾,但那是出自裴大哥的手臂,是为了金蝉脱壳,为了诈死。 那把火是裴大哥亲自点的。 可时间点不对啊。 而且她今日回来时还曾遇见裴小五、夏哥儿、秋哥儿,按理这场大伙应该发生在数月之后,并且火灾发生之后,除了四具焦黑无法辨认容貌的尸体,其余啥也没有,裴家哥几个也会随着一场火灾消失于人前。 可这场大火怎就提前了? 而且…… 季小弟道:“那个姓吴的,叫做吴洪兰,她可真太不是物了!提起这个,我就必须得夸一夸裴小五!” 季小弟摇头晃脑,像个小大人似的,分明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三的孩子而已,但语气老气横秋的。 “那个裴小五,以前蠢归蠢,我是不大喜欢她。尤其讨厌她总是找姐你的麻烦。可这回她这事干的太漂亮了!” “她不但救了冬哥儿好几回,还把姓吴的送进了官府,漂亮,太漂亮!” 季小弟还啪啪啪地海豹式鼓掌。 季雨竹不断发懵。 “这,这……” 不对啊! 这和她上辈子听说的,完全不同! “吴洪兰没死吗?” 季小弟狐疑一瞟:“她咋就死了呢?她没死啊,她眼下在官府,她企图烧死裴家一家子,这事太大了,等过阵子估计就得对她进行审判了,她最后没准得当官配的种母。” 季小弟挠挠头,就觉得他姐姐这个问题好奇怪。 正文 第180章 180:季雨竹的猜测 季雨竹:“…………” 乱了,全乱了。 季雨竹神色怔怔地往后一靠。 “据我所知……” 上辈子她带着阿颜回村时,吴洪兰就已经死了。正好赶上吴家男人为吴洪兰办丧事,哭哭啼啼那叫一个惨。 据传吴洪兰的死因是坠崖。 吴山村外有着四通八达的索桥,有一日吴洪兰醉醺醺的,走在索桥上,一阵邪风刮过来,突然栽下索桥,坠入下方的大峡谷,摔了个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她后来听小弟提起,吴洪兰生前曾反复对裴冬藏下手,第一次是深夜摸进裴家,把裴冬藏掳走,欲对裴冬藏不轨,但裴冬藏被一个神秘人救了。 吴洪兰挨了一顿揍,但连人家长啥模样都没能看清楚。 季雨竹合理怀疑,这事儿没准是裴大哥那边的暗卫干的。 早在这个时期,裴大哥便已藏了不少底牌,有隐藏身份,吴山村这边肯定有他的人留守,就近照看着裴家其余人。 第二回,吴洪兰贼心不死,尾随裴冬藏上山采药,据传那一回很是惊险,吴洪兰几乎扒光了裴冬藏,裴冬藏也差点失了身,但他再一次被神秘人所救。 当然这个神秘人肯定还是裴大哥那边派来的护卫。 而也是从那时开始,裴冬藏变了,他不再寻医问诊,一副漠视生死的模样,大概整个人都黑化崩坏了。 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玩毒的。 拿山里的雄狮虎豹试毒,毒死了不少动物,再扒了动物的皮毛卖银子,他开始常常进山,一上山就要很久才回来。 曾有人看见他拿着一把刀子,以残忍的手段肢解了山中猛兽。 他每次下山都是血淋淋的,整个人弄的像血人,性格也越发阴沉,没了往日清隽温润的风采,反而阴翳又凶邪。 直至后来拜师醉仙崖,消失了四年,兴许是被醉仙崖度化了,才化解了一身残忍狠虐的戾气,却也清心寡欲,喜怒变得十分淡,活得像一溜儿青烟。 季雨竹百思不解。 “裴家,裴冬藏……” 首先是裴冬藏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其次是这些事情里,似乎全有裴小五的影子在其中。 裴小五救了裴冬藏,裴小五为裴家出头,裴小五拒不和解一心告死吴洪兰…… 莫不是…… 有人和她一样,重生了?活回来了? …… …… 翌日天明。 当灿金的阳光洒落大地,韶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小木床边上,打地铺的二哥裹着一张小被子,抱着他的小枕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又香又甜。 她狠狠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坐在小木床上一脸郁闷。 心想人生真是太不容易了,她这个富贵病也真是太严重了。 书穿至今已有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适应农家土炕的生活,这突然之间,土炕没了,换成小木床。 更不舒坦了,也又开始不适应了。 韶音:“哎!” 等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小木屋,就见晨辉下,满院子的废墟已清理得差不多了,看三哥的样子似乎一宿没睡,像是干了一宿活儿。 正文 第181章 181:能惜命一点吗 裴秋丰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见晨曦之下,少女一身粗布麻衣,刚睡醒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 眼神有点呆,不像平时机灵,一头黑短发也整个炸开了。 这可能是因为韶音从前一直是长发,乍然剪短发,睡醒之后这头发就…… “噗!” 韶音:??? 她三哥又在傻乐什么呢? 她晕乎乎的,头重脚轻地走向洗脸盆,等自己舀了一盆水,低头一看,就见水面映照她此刻的模样。 “啊!!!” 她的头发呀! 本来长发在火灾中烧焦了,她就剪成了短发。 本来剪的挺美的,可如今一觉之后,这简直像是被地雷轰炸过,支棱乱翘的。 她啪叽一声糊在自己脸上,然后气呼呼地瞪了三哥一眼。 裴秋丰:“咳咳,咳咳咳!” 想憋住,但憋不住,于是一个劲地闷笑。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瞄了一眼化身气包子的妹妹,两手蘸着水,帮妹妹抓顺乱糟糟的黑短发。 “看,好多了,又漂漂亮亮了。” 韶音重新看了下水盆,她挤咕一下眼,撅了一下嘴,模样有些儿稚气,但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 “哼!” 她冲着三哥翻了个白眼,小心眼地记着他之前嘲笑她的模样,她闷闷地无视三哥开始洗漱。 裴秋丰看着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前阵子,吴洪兰深夜掳走四冬,而他疑心是小五把四冬藏起来的。 当时的音音纵使粗布麻衣,但也清冷高华,雍容沉静,有近乎薄情的冰冷大气。 可如今再一看。 就觉得。 音音好似更有人情味了,在他们面前,更自在了,也更自然了。 会偶尔露出比较孩子气的一面。 这挺好的。 还……还怪可爱的。 裴秋丰有点脸热,等韶音洗漱完毕,他递来一条干净的汗巾。 韶音随意抹掉脸上的水迹,才盯着三哥看了一秒:“一宿没睡吗?” 裴秋丰愣了愣,心想音音是在关心自己吗? 他连忙摇摇头:“没事,我以前在山上狩猎,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是常有的事儿。” 他表示不必担心。 但韶音有点无语:“当心过劳猝死啊,熬夜不睡高风险,能惜命一点吗?” 裴秋丰:“???” “算了。” 韶音没再多言,她转身走向自家灶房。 “今天早餐我来做,我想想,唔……地窖里那些粮食都还在,没被大火波及,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韶音一边思索食谱,一边走进了灶房。 她每天早上胃口都不太好,但她决定做得丰盛一点,三哥一直在干活,太累了,她怕他瘦,得吃点好的多补补。 她洗了几颗土豆切成土豆丝,用水泡出多余的淀粉。 再撒点盐,搁进热水里焯。 然后又捞出来拌了一些五香粉,再重新下锅,打个鸡蛋。 煎至两面金黄,简单的土豆丝鸡蛋饼做成了。 之后她又做了一锅水捞饭,炒几个荤素搭配的小菜。 等香喷喷的饭菜全部端出锅,正好二哥裴夏耘也睡醒了。 “好香呀!” 裴夏耘闭着眼宛若游魂似的,他循着香味挪过来。 他鼻尖一嗅一嗅的。 正文 第182章 182:我裴家的,就不配当人吗 “好香!音音你在做什么?闻起来就好好吃!” “快洗脸去。” 她推了二哥一下,裴夏耘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乖乖地嗯了一声,应了一声好。 春日的清晨,和乐融融。 这顿早餐吃得二夏三秋心满意足。 三秋是一副气吞山河的吃相,轰轰烈烈地风卷残云。 二哥瞪了他一眼又一眼,连忙端起一个小盘子,往盘子里扒拉些菜,然后搁在韶音面前。 像是生怕韶音吃不饱,怕韶音抢不过胡吃海塞的裴秋丰。 裴秋丰为此尴尬,他心想他也真是太饿了,罕见地竟很羞涩地瞄了瞄韶音。 韶音说:“别看我呀,吃,不够还有,我做了挺多呢。” 她知道家中哥哥是大胃王。 春日正好,阳光正好,这个家,也正正好。 事后韶音懒洋洋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晒太阳,村子里也开始有人出来走动。 她半眯着眼,离老远瞧见一个老太太,心道来了。 “啧。” 她施施然地整理一下衣袖,转而矜持的,清冷的,又像是有点不屑地看向院子外。 来人正是吴老太。 …… …… “裴小五,沈家的婚事我已经帮你谈拢了,这算是我们吴氏宗族的诚意!” 老太太拄着拐杖,嫌弃地瞟了一眼裴家火灾后的废墟小院。她撇了撇嘴,然后开门见山。 韶音闲闲的,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婚事?哪来的婚事?” 裴秋丰本来在干活,灾后重建这事儿实在不容易,就比如在重新盖房子之前,在清完废墟后还得检查地基,他如今灰头土脸的,还满身大汗。 此刻蹙着眉看向吴老太这边,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滋生几分不悦,连带着他脸色也开始发黑。 就觉得不大开心。 二哥裴夏耘捧着一个烤地瓜,他怕音音没吃饱,抓着这个烤糊的地瓜欢欢喜喜地跑过来。 听见吴老太这番话,他悄悄地瞄了音音一眼,然后抿了抿嘴,垂眸安静的样子,很完美地掩饰他此刻真实的心态。 吴老太拐杖敲了敲地面。 “裴小五,我知道这事是阿兰不对,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更何况我们吴氏宗族都已经摆出了自己的诚意!” 老太太很气韶音不给面子。 韶音呵了一声。 “你们摆出诚意,我就必须得接?那按您老这意思,您往我手里塞一坨狗屎,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地谢谢您?” 老太太一愣,顿时脸色漆黑。 韶音懒洋洋的,刚吃饱,她心情还不错,整个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慵懒餍足。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太太。 “我一再声明,我对沈豫林没有任何兴趣,可偏偏这世上听不懂人话的聋子比比皆是。” “您老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凭什么以为,只要你们吴氏宗族摆出低姿态,我就能放她吴洪兰一马?” “她吴洪兰蓄意纵火,这是在要我的命!事关人命,可怎么在您口中,就这般轻飘飘的?” “您当我是什么?” “还是说只有您姓吴的配做人,我裴韶音,我裴家的,就不配当人了?” 正文 第183章 183:韶音:“我四个哥哥,不美吗” 她一脸讽刺,旋即懒懒地摆摆手。 “得了,跪安吧,少在这儿自找不自在。您今日过来,就是一个自取其辱的,往后也少拿这些事情来烦我。” “哦对了,那沈豫林,我是真心看不上,趁早死了那条心!” 而就算她真看上沈豫林了,哪多哪少? 她家里四个哥哥,不美吗? 一个沈豫林,又怎比得上她家四个帅哥哥?不但质量比不上,数量更加比不上! 她当然拎得清呀。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那张老脸铁青铁青的。 “裴小五!你还敢有恃无恐!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吴山村,是我们吴家的地方!” 韶音笑意发深。 “老东西,你屡次来我面前闹,给脸不要,你到底是倚老卖老,还是你以为,我裴韶音的脾气当真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起身,一个箭步逼近了吴老太。 扬手! 狠狠一巴掌,抽! “尊老爱幼这种事,也得分情况,分人。” “上回没抽你,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而这回我抽你,是因你不识抬举。” “饶你一次,却不能饶你一辈子。” “你要是再来我面前胡说八道,别怪我抽烂你这张老嘴!” 她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不受道德约束和绑架。 什么尊老爱幼?难道就因为对方年纪大,对方欺负了她,她就得憋着,就得忍着? 兴许旁人抹不开这个脸,不敢和一老太太计较,可她裴韶音向来行事随心。 谁惹她不高兴,她就让谁更加不高兴。谁对她不客气,她就对谁更加不客气! 这吴老太是很恶心她。 乍然一听,把沈豫林塞给她,拿出所谓的‘诚意’,可人命关天的事儿,诚意? 什么诚意? 不过是一心护短,想大事化小,以为她是个没主见的,能任由摆弄罢了。 再者。 这地方女尊男卑,这里的女人甚至都没把男人当人。 说白了,一个男人的分量,甚至比不上一斤猪肉值钱。 一斤猪肉,就想抹消吴洪兰想置她于死地的恶意?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吴老太气得脸色铁青,她活了大半辈子,在村子里也算是德高望重,可裴小五不但屡次给她气受,不但出言不逊,甚至还敢对她动手? “裴小五,你你你!” 眼皮子一翻,吴老太直接仰躺着倒在了当场。 吴老太着实生气,但更觉得丢脸。 被一个黄毛丫头揍了,她这张老脸往哪搁? 而吴老太一躺下,一副被韶音气昏的模样,院子里的二夏三秋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跑过来。 韶音似笑非笑。 “甭管她,搁我这儿碰瓷呢?既然她爱躺,那便让她躺!” 吴老太:“…………” 心事被看穿,越发羞惭,但戏已经做了,就只能继续演下去。 正这时。 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推开门,一看见碰瓷躺尸装死的吴老太,眼珠子一转,然后扯脖子喊了开来。 “哎呀!吴奶奶!” “吴奶奶您怎么了?您快醒醒呀!” “裴小五,你还是不是人!都怪你!快来人呀……” 正文 第184章 184:凤来楼的恶意 安写意一番嚷嚷,喊来了不少人。 而韶音自始至终都冷冷清清的,却在思考一件事。 早在当日吴洪兰强辱四哥不成,分明是做错的一方,可吴山村和吴老太,却袒护吴洪兰,仅仅是轻飘飘地罚个站而已。 她当时就曾对四哥说。 “既然这吴山村不能给咱们公道,那就让它改名换姓,咱们自定律法,往后自己给自己公道!” 这些日子一直没腾出手干这件事,但现在,她想,很有必要把这事儿提上日程。 有些人,有些事,她是真的腻歪了。 况且咸鱼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翻翻身了。 …… …… 邺城,这是一家名叫凤来楼的酒家。 酒楼掌柜一大早便翘起了二郎腿,有人拿来一封书信。掌柜的展开一看,登时乐得见眉不见眼。 “哈!这裴家是遭了大祸啊!” 信上写的,正是裴家小院被一场大火烧成废墟的事情。 掌柜很是幸灾乐祸,借着又长吁短叹道:“可惜那位姓吴的娘子经此一事必定要被发配做官奴的种母,往后是出不来了。” “她留下的把柄太大,不然咱们还可以帮一帮她。可惜,这事儿帮不上,帮不了,帮不得。” “不然有她在吴山村,那裴家的日子还不得雪上加霜?” 掌柜感慨完毕,又问。 “沈家那边又如何?吴山村那个沈家,那个叫林哥儿的。” 送信人回道:“据传吴氏宗族的老太太想要保住吴洪兰,借着林哥儿的婚事想和裴家养女和解,但那个裴小五直接把人揍了。” “呵,想法是好,可惜,那老太太大概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也不看看吴娘子这回犯的事儿性质多严重,同样情况下,就算是咱们,想要保住她,也是不容易。” 但掌柜的神色又一顿,他又重新看了看这封信,觉得好像有哪不对。 转而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全是最近这些日子关于裴家的。 “这个裴家养女……” 酒楼掌柜重新看了一遍积攒下来的信件。 送信人问:“掌柜的,可是这裴小五有怪?” 送信人在脖子底下做了一个抹喉的手势。 有些事,只要做得干净,不留把柄,便无法追究。 就比如吴洪兰这事,她便是做得太不干净,留下太大把柄,被人抓了个现形,所以才至如此田地。 掌柜的沉吟了一瞬,才一副深沉模样道。 “本以为这裴小五是一条好狗,但如今看着……若这狗不再咬人,反而护主,开咬外人,那可有悖咱们的初衷……” 而同一时间。 凤来楼顶上,一名黑衣暗卫趴在屋瓦上聆听。 暗卫闻言神色一闪,他纵身一跃,飞快消失。 须臾之后,朱翠阁。 “主子,黑十八回来了。” “让他进来。” 裴春耕合上手中的账本,自从那一日被韶音放血针灸后,他本是麻痹的左胳膊逐渐恢复了知觉,身体在逐日转好。 他稳坐如山,但心下在沉吟。 十八回来,定是凤来楼出了情况。 正文 第185章 185:他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果不其然。 等黑十八进入书房后,当即抱拳沉声道:“主子!凤来楼近期要对五姑娘下手!” 裴春耕本是拿着一杯茶,但此刻微微一顿。 又倏地想起前几日的深夜里,他们兄弟四人乘坐牛车从采石场回来,宴二爷曾让人捎了个口信。 预示近期定有大事发生。 想来,当夜所言,便在指这个。 裴春耕又忍不住回想一遍,近期韶音做的那些日,为家中出头,为兄弟不平,出人出面又出力。 凤来楼那边做出如此决断,他并不意外。 但,这心里,到底还是不舒坦。 “下去吧,继续盯着。” 黑十八诺了一声,便立即闪身退出了书房。 裴春耕坐在原处,他沉吟了许久。 “这对她,是祸非福。” 倏地又想起,日前他曾兴起忧患意识,担心因为音音家里几个弟弟反目成仇。 当时他便做出一个打算,眼下,倒是正好实施。 于是裴春耕提笔起草一封书信,让人送去宴二爷那边,殊不知日后,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此举,乃是妥妥的引狼入室!! 不久之后。 揽月居。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一身妖色,他接到裴春耕的信,顿时眼一亮。 “哎呀,这可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就韶音那性子,他冒冒失失地接近,她肯定对他防备警惕,但要是奉裴大哥的旨意,就算依然警惕,也能稍微降低几分心防。 宴二爷弯着唇,他妩媚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像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性感妖娆的气息。 …… …… 吴山村,裴家。 韶音还不知自己近日的行为已引起一些人的恶意,但她向来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 于是这天下午,当粘人包裴夏耘走进韶音居住的小木屋,就看见韶音背对着她,好似正在往脸上涂抹什么东西。 他一脸好奇地凑过去:“音音?” “啊,怎么了?” 背对裴夏耘的韶音转过身来。 裴夏耘:“!!?” “谁!?” 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也不搁这儿装傻白甜了。 他攥紧了拳头,双眼一丝不错的,直勾勾地盯着裴韶音。 韶音一呆。 然后。 “啊,是这个吗?” 她指了指自己鼻青脸肿的一张脸,然后忍俊不禁地安抚炸毛的二哥哥:“我没事的,没人揍我,这叫特效妆,是我自己画出来的。” 裴夏耘蹙了一下眉,惊疑不定的。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韶音一下,很小心地戳了戳她脸上的青肿。 “疼么?” 他心疼的好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韶音失笑:“又不是真的,当然不疼。” 她摇了摇头,然后从罐子里挖出一坨白色膏体,抹在自己的手背上,又拿着一把小刷子,开始上色。不多时,一个活似被马蜂蛰出来的大肿包,新鲜火热地出炉。 裴夏耘亲眼见证韶音化腐朽为神奇,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但他闷闷地看了韶音一眼,然后抬起手,韶音用力地抹过她的脸:“擦掉,这样不好看,别这么糟蹋你自己。” 正文 第186章 186:韶音:“二哥哥深藏不露呀” 韶音闻言错愕:“你不是脸盲吗?” 他嗯一声:“可是就算我脸盲,又不是色盲,想也知道鼻青脸肿肯定不好看。” 他居然还满认真地反驳。 这时屋外传来三哥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呀呵,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是谁惹三哥了? 韶音一脸兴味。 她脸上这个鼻青脸肿的特效妆是她自己配置的各种水乳膏体和粉末,如果慢慢洗掉,大概要十天八天才会渐渐消失,就像真受伤了似的。 但也有一个捷径,那就是用她特配的卸妆水。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张扬的,性感的,浪荡的,也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来干什么?这个要问你大哥。行了,少在这拦路,我可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说话这人正是宴二爷。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一把推开了裴秋丰,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那大摇大摆的姿态活像个螃蟹,特别地横,气得裴秋丰甚至想扑过去一口咬死他。 裴秋丰和宴二爷有仇,这主要还是得从一只中药包引发的血案开始讲起。 就因为从前他让裴小五拿了包中草药,就被邺城沈府这位宴二爷逮住,然后狠狠地拍了二十大板。 皮开肉绽! 这算不上死仇,但俩人不对付也是真的。 宴二爷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新起的简陋小木屋,心道韶音没准是在那儿。 但等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让自己看着更俊一些,唇边甚至还挂上一抹风流倜傥的笑容。 可推门而入,却见…… “姓、裴、的!!” 二话不说一脚踹向了裴夏耘。 裴夏耘:??? 裴夏耘挨了一脚,捂着肚子撞在墙上,眼神迷迷糊糊的。 “你干什么?” 裴秋丰也看见了这一幕,杀气腾腾地拎着一把斧头冲进来。 “姓沈的!还真当我们兄弟好欺负?新仇旧恨一起算!今日老子我……嘎?音音?” 还没等骂完,就看见韶音此刻的惨样。 裴秋丰几乎都没过脑子,就唰地一下阴沉一张脸,虎视眈眈地看向他二哥。 看那样子,像是嫌宴二爷之前踹了二哥一脚还不够,他还想再补上一斧头,活劈了他二哥! 反手关上门,裴秋丰一脸阴狠地怒视着二哥,简直是一大型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现场。 二哥裴夏耘:??? “呜呜呜,音音,他们欺负我!” 他可怜兮兮的,踉踉跄跄地跑向裴韶音。 韶音:“咳,都别急,都冷静点,误会,实属误会!” 她一手护着二哥,一手拿起特效卸妆水,神色满尴尬。 她抹掉脸上的鼻青脸肿,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蛋。还不待宴二爷和裴秋丰松上一口气,就见她转身问二哥:“疼吗?是不是青了?衣服掀起来,快让我看看。” 裴夏耘盯着她,眼神闪闪,继续楚楚可怜,然后拎住自己两片衣角,羞嗒嗒地露出一截儿白皙秀长的腰身。 韶音:呀呵! 竟然还有人鱼线呢。 她以为二哥是文人,以为脱了衣裳是只白斩鸡,没成想深藏不露呀! 正文 第187章 187:裴秋丰:“你怎么一身狐狸味” 看这白嫩嫩的身体,线条流畅又好看,这可丝毫不文弱。 也不过是穿衣显瘦罢了。 不过,确实青了。 腹部一大片青紫,可见宴二爷是真的用了很大力。 “音音……” 裴夏耘低头看着妹妹,就特别委屈。 “沈宴之他揍我,三秋也想要打我,我又没有惹他们,我疼~~~” 然后就抓着韶音的少,往自己的小腹下面按。 很完美地避开了腹部的青紫,越来越接近那个危险部位。 韶音:“咳!” 贼麻利地,飞快扯着二哥的衣裳,帮二哥拉好,然后才扭头看向宴二爷和裴秋丰。 宴二爷起初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就,满尴尬的。 但架不住裴夏耘操作太骚了。 秀儿,这真的是秀儿,天之秀! 还没等他心生愧意呢,之前的尴尬就化为满满的——懊悔,扼腕,踹轻了! 要是早知道,非得趁着真相大白前,多踹他个百八十万脚! 裴秋丰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此刻冲上来,一把握住二哥的臂弯,粗鲁地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扯。 然后,裴秋丰煞有其事问:“你怎么一身狐狸味?” 裴夏耘傻白甜地眨眨眼:“什么狐狸味儿?三秋,你别这么说,二哥听不懂。” “我说你骚!!” “啊呀。” 裴夏耘认认真真地反驳:“骚点难道不好吗?” 然后还有理有据说:“你知道为什么外面很多男人都在打光棍吗?就是因为他们不够骚呀,就是因为……他们死要面子,活受罪呀!” 关于裴夏耘这一论调。 裴秋丰:“……” 别问,问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宴二爷:“…………” 嗯,受教了!学到了! 之后,裴夏耘微笑着看向宴二爷,但想起之前平白挨了一脚,他眼底好似闪过了什么,可表面却一副天真讨喜的样子。 裴夏耘问:“所以呢,宴二爷您又是来干什么的?” 宴二爷:“…………” 莫名脊梁骨发寒,他眯了下眼,倏地笑了,就觉得裴夏耘这人特有意思。 这芝麻汤圆怎就这么爱演呢? 他突地想起裴家大哥裴春耕,心想裴春耕没准是走眼了。 就算是亲兄弟,也没准被他二弟给演过去了。 “受人之托。” 宴二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你们自己看吧,这也是你们大哥的意思。” 这封信递到韶音手上,或许是根深蒂固的女尊思想作祟,凡事都得女人为先。 就比如这封信,眼下还有二夏三秋在,可几个人却都下意识地觉得,这信得等韶音看过之后,另外两个才能看。 韶音一目十行地扫视一遍,倏地笑道:“巧了。” 她看向哥哥们。 “大哥想的,和我想法接近,不过方法不同。” 她将这封书信递给两位哥哥。 二哥三哥头挨头,肩靠肩,俩人挤在一起看完信,脸上的表情皆是如出一辙地一言难尽。 三哥裴秋丰脸色很臭。 “凭什么啊?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姓沈的?” 这姓沈的就是一王八羔子! 二哥裴夏耘抿了抿唇,眉心轻轻一蹙,之后有些不喜地看向宴二爷。 正文 第188章 188:他可真阴损 但裴夏耘却没说什么。 也没像裴秋丰那样,把心底的不满表现的那么明显。 因为裴夏耘知道。 这是个昏招,却也是个好招,更容易奏效。 他也算是明白了,韶音那个鼻青脸肿的特效妆是因何而来,原来音音是在担心这个。 是先想人所想,是在未雨绸缪。 而事实证明韶音是对的,她这边才刚刚萌生想要进行应对的念头,大哥就已让人送来一封信。 韶音单手托腮,她坐着,而她两个哥哥和宴二爷站着。 她笑吟吟的。 “我之前就在想,我最近做的这些事情太过扎眼,我得想办法掩饰一下,果不其然,那个什么凤来楼,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她起初的想法是,用这个特效妆,把二哥三哥画的鼻青脸肿,这样一来相当于释放一个信号,等于在宣告示人,她正在家里搞内讧,她其实对她这几个哥哥并不好。 但大哥出的馊主意,比她这个更有趣。 如此一来也可双管齐下,可信度更高。 宴二爷瞧了裴韶音一眼,笑说:“沈豫林之前从你这里拿东西,是受了凤来楼的指示,包括他对你的接近,以及间接对裴家的盘剥,所得好处全部归他。” “但就算是为了短暂的太平做戏而已,你也不可能去和沈豫林虚与委蛇,所以春耕的意思是,想让我代替沈豫林,让我帮沈豫林演后续。” 韶音失笑。 “他可真阴损。” 也不知是夸是贬,真亏大哥竟然能想出这种招数来。 宴二爷不禁凑近了一些,他笑吟吟地凝视着韶音,他妩媚的嗓音故意变得沙哑些,变得很性感,像是一把小钩子,直往人心眼里面钻。 “所以呢,你意下如何?” 他媚眼如丝。 目睹这一幕,还没等韶音答话,故作乖巧的二哥裴夏耘脸色一僵,三哥则是很明显地臭着一张脸道:“怎么又来一只骚狐狸!!” 宴二爷:“呵。” 还不是跟你二哥学的,受教了受教了! …… …… 天快黑了。 住在裴家对面的安写意,正坐在饭桌边。 她男人叫大东,忙里忙外地端菜布菜。 等饭菜全部上整齐后,大东站在安写意身边,拿起一双筷子为安写意夹菜。 安写意被人伺候着,也心安理得。 就像是安家一样,这是很多女尊家庭的常态。 男人只能吃女人吃剩的,男人是不配上桌的,更不能和女人同坐用膳。 就算是少数比较受宠的男人,被恩准上桌用膳,也只能等女人先下第一筷子,等女人吃完第一口后才能享用。 而像是那样的,就已经令无数人为之羡慕了。 大东手艺不错,也很了解安写意的喜好。 安写意吃着大东精心为她准备的饭菜,她吃的齿颊留香,心满意足。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怒吼,隔着门从外面传来。 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厮打? 安写意眼珠子一转。 “裴家?” 她一把推开大东,扑向了窗户。 正文 第189章 189: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推开木头的方窗,从这里正好能看见裴家那个简陋的小木屋。 安写意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听见声音,是裴小五在怒叱。 间接夹杂着裴夏耘的劝架声,还有裴秋丰不忿的嘶吼。 以及另外一个一听就很轻浮浪荡的声音在火上加油。 “凭什么管我们?”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呵,你们胆子也是真大啊,竟敢忤逆家中女人,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看啊,是音姐儿对你们太好了。” 那个轻浮浪荡的声音咋气人咋来。 安写意津津有味地听着,心道裴家这是内战了。 可她听着这个性感轻佻的嗓音,觉得有些耳熟,好像曾在哪里听见过? 脑海有一抹黑衣墨发的身影一闪而过,可还没等她想清楚,就突然听木屋里,传出裴秋丰的一声怒吼。 “二哥!!” 之后又有一些声音传来。 须臾。 鼻青脸肿的裴秋丰踉跄着,他背着一个人,那是裴家二哥裴夏耘。 裴夏耘满头满脸的血,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坏了头。 他趴在裴秋丰背上,耷拉着脑袋,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眼瞅着人就快要不行了。 裴秋丰行色匆匆,他背着二哥一瘸一拐,火速冲向了远方…… “呀!” 安写意开心极了,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裴小五?啊呸!” “亏我还以为她变好了,果然啊,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她那种人,哪可能那么容易就变好!” 安家的男人,大东,他闻言一怔。 有些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裴家兄弟离开的方向,之后又收回视线,蹙着眉望了一眼裴家小院。 怎么会这样? 大东想起,当日安写意污蔑裴家夏哥儿,这事闹上了官府,当天音姐儿为夏哥儿出头。 后来秋哥儿背着音姐儿回村,正好遇见安写意。 而因秋哥儿出言不逊,安写意曾释放信香,可音姐儿却再一次动了怒,将安写意拖到河边,还狠狠抽了一棍子。 那一天,安写意差点淹死。 是大东把安写意捞上来的。 而音姐儿一系列的护短行为,也令大东暗暗羡慕裴家那四个哥儿。 可怎么……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大东抿了抿嘴,眉心轻轻一拧。 等他听见安写意的幸灾乐祸时,他又不禁蹙了蹙眉。 转而做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温和地说:“妻主,饭菜快凉了,您还是回去吃饭吧。天凉了,当心风大,别在窗户口吹风。” “哼,用你管我!” 安写意冲着大东翻了个白眼,这才美滋滋地重回饭桌。 她心情太好了! 她还能再吃一大碗饭! …… …… 等入了夜之后,有人看见一名黑衣墨发的俊美男人从裴家走出。 不多时。 大东哄睡了安写意,他匆匆披上一件衣裳。 临出门时,他望了一眼裴家方向,之后蹑手蹑脚地悄然离开…… 深夜里。 邺城,回春堂。 “不行不行,我在这待着,我心神不宁,家里……” 正文 第190章 190:二哥又在演了 裴秋丰坐立难安,可他刚刚开口,就被他二哥狠狠地瞪了一眼。 傻白甜二哥没再一副故作清纯的模样,眼底倒是涌出几分近乎严厉的神色。 裴秋丰‘啊’地一声,被二哥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他倏地闭嘴。 可想了想,又还是不安心。 “你就不会……?” 不甘心? 裴秋丰心想,别以为他没看出二哥那点小心思,人在家中时,二哥都快黏在音音身上了。 裴夏耘却紧急打断他之前那番话,一副凄楚伤情的样子说:“我当然会恨的!” 裴秋丰一愣? 裴夏耘扬了扬下巴颏,示意裴秋丰看房上。 之后才没什么表情的,平静着一张脸,却万分委屈,带着哭腔地说。 “娘明明是我们的亲娘,却那么偏心她,我还以为她已经变好了。” “可哪成想……” “本就不该抱着希望的,若是没有抱希望,便也不至于失望。” “我怎能不恨呢?可还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得继续过,苦也一天,累也一天,我就感觉,这日子是越过越没盼头了……” 裴夏耘有一把好嗓子,若他想要,他可以如山涧清泉,可以如林间的百灵鸟杜鹃,他可以充满灵气,也可以充满感染力。 就好比如现在,若不看他表情,单听他这语气,真真是令闻者心酸,令人不禁跟着他一起凄楚伤怀。 裴秋丰懵懵地看了他二哥一眼,然后仰起头,看向回春堂房顶的屋瓦。 他抿了抿嘴。 知道二哥是在暗示他,隔墙有耳。 没准此刻兄弟二人的谈话已被人监听。 这时有人拍响回春堂的大门。 “谁啊?” 睡迷糊的跑堂推开门,就见一名年轻男人风尘仆仆。 来人正是安家的,叫做大东。 大东是瞒着安写意过来的,他一路跑过来,此刻气喘吁吁的,这一口气还没喘匀乎。 大东一见回春堂开门,就赶紧说:“我是吴山村的,我来找人!” 等大东闯进来后,他看见裴夏耘和裴秋丰,疾步匆匆地叫了声:“夏哥儿,秋哥儿!”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袋铜板。 “这个你们拿着,我怕你们身上钱不够。” 裴家哥俩齐齐地愣了一下。 大东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匆匆转身。 “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如果我妻主夜里醒来没看见我,该起疑心了。” 大东来去犹如一阵急惊风,甚至都没多停留。 他这趟过来,真的就只是觉得裴家哥俩伤得重,来给裴家兄弟送银子的。 那一小包的铜板,却是他攒下来的所有私房钱。 平时安家的进出账全是安写意管着的,他多拿一分一文都不行,就这点铜板,都还是自打他嫁进安家之后,一直攒钱攒到了现在的。 等大东走后,裴秋丰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钱袋子,只觉重若千斤。 他抿了抿刀削似的薄唇,心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触。 他是真的没想到。 今日几人在家里合计着唱这出大戏,没成想,住在对门的安家,安家的男人,大东,他竟然会来雪中送炭。 正文 第191章 191:宴二爷在线拉仇恨 比起裴秋丰,裴夏耘则完全是另一个思路。 他皱了一下眉,微微眯了一下眼,转瞬之后,眼底好像划过什么痕迹,又重新恢复成一副委屈难过的表情…… 第二天。 裴秋丰背着二哥回到村子里,听见一些人在东家长西家短。 言辞间提起的,全是昨日裴小五作妖,毒打了裴家哥俩这件事。 还提起一个男人,有人说看见城里衙门的捕快出入过裴家,那俩人不清不楚的,没准昨晚就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 裴夏耘:“???” 裴秋丰:“淦!老子弄死他!!” 裴秋丰一脸冷僵僵,背着二哥犹如脚踩风火轮。 等他冲回自家院子时,就见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一身妖色,撸起了袖子正在灶房里忙活。 宴二爷瞟向两人。 “呀,回来了?没死呀,看来昨晚音姐儿揍轻了。” 裴秋丰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就算明知沈宴之这个王八羔子是在演戏做样,但他咋就这么来气呢? 尤其是看着这人在自己家的屋檐下,围绕着自己家的锅台来回忙活,简直都没拿他自己当外人。 就好像已经拿裴家当成他的家,那叫一个自在大方。 裴秋丰真真是越发来气!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背着二哥往里走。 宴二爷往裴秋丰身后瞄了一眼,正好看见裴家对面,安写意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 他像是故意说给人听。 “秋哥儿啊,不是我说你,但你何必当那个跳蚤呢?我和音姐儿好事一桩,你啊,就别死活拦着了。” “况且。” “音姐儿对你们好,那就像是养了一条狗似的,随便逗逗,人家是在哄你们玩儿呢。” “你还当真了,也不嫌可笑?” 裴秋丰一僵,他脑子里乱嗡嗡的,他背着二哥愣在了当场。 宴二爷那些话他全听进去了,全捅他心窝子上了,直戳他肺管子。 他脸都白了。 就算明知这是一场戏,可他却不禁想,音音对他好,对他们兄弟好,可音音…… 不知何时起,把小五和音音完全区分开,当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来看待。 但这一刻,因为沈宴之这王八羔子的‘提醒’,他倏地想起从前那些事,想起从前小五对他们的态度…… 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冲上了心口,心脏在一下又一下地鼓噪着。 这时他背上装死人的二哥忽然狠狠咬了一口他脖子,动作特别小,其余人也没发现,没看见,却疼的裴秋丰狠狠一激灵,也顺利地醒过神。 裴秋丰僵着脸,他薄唇抿成了直线,一言不发地背着二哥走进一间看起来像是濒危,像是即将塌方的屋子里。 宴二爷站在灶房门口,他蹙眉瞧了裴秋丰一眼。 本以为,这裴家,裴二夏算一个,裴四冬算一个,这俩人需得注意,必须多多提防。 可没成想这个一身匪气的裴三秋…… 宴二爷倏地又哑然失笑。 “要是有一天,春耕也……真不知他回想起今日,又会如何作想?” 正文 第192章 192:安写意柠檬了 感慨完毕,宴二爷又看向韶音住的那个小木屋。 他突地哼了一声。 “我就说,还挺招蜂引蝶。” 哎! 情路漫漫,且不提音姐儿这边如何,单单是她身边那些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往后啊,怕是有得磨了。 而另一头,安家。 …… …… 安写意总算认出了宴二爷。 这不是邺城官府的沈捕头吗? 安写意还记得,初见沈宴之时,是在城里的墨云居外,这人黑衣墨发,一身动人的妖色,着实是使她惊艳。 可怎么着,这个沈宴之,竟然还和裴小五混到一起去了? 她可是听说了,昨晚沈宴之是住在裴家的! 他竟然、竟然……羞耻! 恬不知耻! 安写意愤愤地心想。 沈宴之他还是不是男人? 如此的水性杨花,不知检点,不守夫道,真不要脸! 分明尚未谈婚论嫁,竟然就开始和一个女的,不明不白的睡在一起,无媒苟合!? 安写意心里酸酸的,也不知为何,心底又恼又气的,总归谈不上好脸色。 “呸!” 她冲着宴二爷那边狠啐一声:“贱蹄子,贱人一个!” 宴二爷弯了弯唇,他文质彬彬地温和问:“这不是安娘子吗?您在骂什么呢?” “我沈宴之就算真下贱,也只会对音姐儿一个人下贱,这就不牢您费心了。” 安写意一哽,就感觉一口闷气堵在心窝子上。 她是越发地不舒坦了。 可恶! 那裴小五何德何能? …… …… 城里凤来楼的掌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掌柜愣了愣。 “嗯?咋突然打起来了?” 送信的人说:“奴才亦不知,但依奴才猜测,恐怕是因为邺城沈府那个沈宴之。” “此前裴家养女对那些兄弟不错,那些兄弟没准是生出了什么心思,哪知人家对他们没意思,尤其是那个裴秋丰,听说他昨日喊的最是厉害。” “恐怕便是因此争执起来的!” 掌柜愣了半晌,才鄙夷道:“城里沈府那个……我知道,他爹早年是个青楼妓子,那时候好像还被什么人封作天下十大名妓之一……但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卖色的。” “爹是那样,这儿子也好不到哪去,一看那模样,就知道长了一张风尘脸,骨子里就是个歪的。” “不过裴家养女……” “出了这事,她那边倒是还可以再观望观望。若留下有用,便让她留,但若留着无用,那便……” 送信人一脸了然,郑重地冲着掌柜点了一下头。 而另一边,朱翠阁。 一名乞丐踉踉跄跄地来到朱翠阁后门,在把门的护院面前摔了一跤,扑到护院的身上,被护院恶着一张脸一脚传开。 “害,这不是没站稳嘛,得罪了得罪了……” 乞丐灰溜溜地跑走了。 护卫骂道:“真是晦气,你帮我盯着点,我去趟茅房。” 等转身走进朱翠阁,护卫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探入腰带,他拿出一张小纸条,也没擅自打开看,便急匆匆地去找朱翠阁管事。 不多时。 书房之中。 “主子……” 正文 第193章 193:宴二爷:“正好让音音对我负责” 裴春耕抬头一看,就见管事一副晕乎乎的表情,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费解一样。 裴春耕问:“出了何事?” 管事的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之后才一脸糊涂地说。 “刚才有个乞丐过来送信儿,这看起来像是宴二爷的手笔,可是您瞧这字,还有这信上的内容。” 裴春耕接过来一看,瞬间一怔。 管事神色复杂道。 “是您家二公子的字迹,这断不会错的。二公子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流觞。虽说流觞这个身份被旁人顶替了,但二公子的字,老奴却绝不会认错。” 裴春耕想起家中二弟夏耘的模样,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管事又说:“二公子在信上写的,是昨夜安家那个叫做孙东的男人跑去回春堂,而二公子担心,怕那个孙东会遭遇不测,毕竟如今这个节骨眼儿……” 如今这种节骨眼。 和裴家亲近,对裴家好,便相当于是和阎王死神打交道。 毕竟连裴韶音那边都已如此,更遑论还是一个外姓人,更遑论还是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 裴春耕按了按眉心,他也不禁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 “二夏……” 他拧着眉。 “派人去盯着安家,另外,你且让人查查,二夏他到底是如何掌握了宴之的通信手段,又是如何让人把这封信送过来的……” 这一点,着实是太出乎他意料。 他倏然警觉,他好似错估了什么。 比如他一直以为二夏虽冰雪聪慧,虽然是个聪颖的,但即便有着几分小聪明,城府却不深。 可今次露出这种小尾巴,又是为什么? 二夏是在表态吗? 是在借此,向他示意什么吗? 比如二夏并不如他此前想象的那种模样,又比如其实对于他那些事,二夏知道很多,远比四冬还要多,甚至于还对自己与宴之的关系,有着深切的了解? 可若真如此,这些事情,又是二夏从哪知道的? 裴春耕想着想着,便越发耗神。 …… …… 吴山村这边。 当裴韶音看见宴二爷端着一份丰盛的三菜一汤走进木屋时,她不禁无语。 “昨夜之后,你名声肯定全毁了。” 昨天演了那出戏,按照原计划,三哥背着二哥去回春堂。 那些皮外伤全是假的伤,但韶音使了一些小手段,寻常大夫可绝对诊断不出来。 之后她曾劝沈宴之离开,哪知,这人就是一个赖皮鬼,还真就是沾包赖。 他赖在这里死活不走,还口口声声地说:“我若走了,音姐儿你这边正值多事之秋,若你出了什么事,春耕那边可饶不了我,我也没法向春耕交代。” 竟然还说的挺在情在理,把裴大哥推出来当挡箭牌! 而此刻,面对一脸无语的韶音,宴二爷挑唇一笑:“你看我像是会在乎名声的那种人吗?” 有一说一,不像,真心不像。 毕竟这人的浪荡不但形于外表,更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他本质上蔑视女尊男卑下的条条框框,更是从不循规蹈矩。 韶音扶额轻叹。 “你何必呢,你当心你往后不好说亲。” 宴二爷红唇一撩。 “那不正好,正好有理由让音姐儿你对我负责了。” 韶音:“???” 正文 第194章 194:美滋滋地坐收渔翁之利 “你在想屁吃!” 裴秋丰推开窗户,鬼鬼祟祟地翻窗进来,后头还跟着笨手笨脚的二哥裴夏耘。 眼下天色不早了,所以他俩才敢冒险过来的。 两人脸上都化了韶音的特效妆,看起来凄凄惨惨的。 裴秋丰忙着针对宴二爷,而裴夏耘则是抖了一个小机灵,他一副幽幽怨怨的样子来到韶音的面前。 “音音,我是不是好丑?是不是不好看了?呜呜呜,哥哥难过……” 然后拽一拽韶音的衣角。 韶音哈地一声,又如何看不出,二哥是在故意闹她呢。 她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二哥的头:“不丑不丑,二哥哥可好看了,一点都不丑。” “真的吗?” “真的呀!” 韶音竟然还十分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眼瞅着这边兄妹俩互演起来,宴二爷不禁一脸无奈。 他又蹙眉看向忙着针对自己的裴秋丰。 心想这裴秋丰还不知,此时此刻,他忙着对外,但其实后院都已经着火了。。 这裴二夏是真心黑! 鹬蚌相争,而他美滋滋地坐收渔翁之利! 裴秋丰发现宴二爷看着自己一脸同情,也不禁有几分莫名其妙。 沈宴之这王八羔子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在那儿同情谁呢? 搞得好像在看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大傻子一样! 裴秋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又狠狠地剜了沈宴之一眼。 他看这人不爽,就老不爽了! 浑身上下,哪怕是一根头发丝儿,都让他不爽极了。 他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总之这沈宴之像是处处都长在他的反感点上,让他就算想不拿这姓沈的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都很难。 而此时裴夏耘已经坐在裴韶音身边,开开心心地揪着妹妹的衣角。 然后‘啊’地一声乖乖张开嘴。 让妹妹喂他吃沈宴之亲手下厨做的饭…… 嗯,真香!! 哥俩一比,这心眼多寡,正是高下立判! …… …… 好戏开锣,戏台子都已经搭起来了,但之前也不过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接下来兄妹几个再次演了一出戏,韶音和她三哥大吵一架,三哥背着看起来似乎重伤垂死的二哥去朱翠阁找大哥。 这也令吴山村众人深信不疑,认为裴家是真内讧了。 当然韶音也没闲着。 隔天。 韶音准备进城。 但。 “为什么我不行?” 三哥裴秋丰愤愤不平,他再次和宴二爷掐了一顿架。 宴二爷四两拔千斤。 “为什么?你在问我之前难道就不能先过过脑子吗?如今你们一家正和音姐儿闹不和,音姐儿对外的姿态是心仪我,既然她要进城,那于情于理,当然是带我,而不是带你们。”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裴秋丰丧的一批。 二哥裴夏耘像个暖心的小天使,拿来一件厚衣裳帮音音穿上,然后又拿一把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黄纸伞塞进她手心。 “音音,一定要注意安全,天色不好,要下雨了,你要多穿一些,要早点回来呀,二哥哥在家等你。” 正文 第195章 195:音儿 韶音摸摸二哥的头,她应了一声,这时宴二爷和她三哥那边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雄赳赳气昂昂的宴二爷像是赢了一场胜仗的孔雀,他笑着哼了一声,旋即朝韶音走来。 “音儿,请。” 他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 但他这个称呼,不再是音姐儿,而是‘音儿’? 裴夏耘倏地眯了一下眼,他神色微妙。 裴秋丰气不打一处来:“王八羔子!” 宴二爷无视两人,仅是径自冲着韶音笑出一副柔情缱绻的模样。 韶音:“…………” 忽然察觉她没准是被大哥给坑了。 音儿? 她揉了下耳朵,遂摇头失笑。心想沈宴之这人可真会撩,这妖精若火力全开,她都有点担心怕自己招架不住。 …… 等两人出门后,宴二爷吹了声唿哨,唤来他的坐骑惊风。 他亲自把韶音抱上马,然后自己飞身而上,那动作潇洒帅气又利落。 他稳当当地坐定在韶音的身后。 等马蹄声远去。 裴家院子里,裴秋丰闷着一张脸,裴夏耘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眨巴眨巴眼,然后一脸单纯软萌。 可二哥眼神里,好似划过什么,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 …… 两人共乘一骑。 韶音起初还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挺直腰背,但随着马匹一路颠簸,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一把懒骨头,以至于…… 她渐渐垮了下来。 宴二爷低低一笑,他双手穿过她腋下握住缰绳,并没有做多余的小动作,却对她讲:“其实你可以靠在我身上,我不介意的。” 韶音抓着马鞍,她背对着宴二爷摇摇头。 宴二爷叹息。 他像是噙着一点莫名的情绪,幽幽地说:“如果此刻与你共乘的人是夏哥儿或秋哥儿,是你家里那些哥哥们,你绝不会如此见外。” 韶音说:“因为那是我哥哥。” 宴二爷心想,你把人家当哥哥,可人家却没有拿你当妹妹,而是想要嫁给你,想做你的夫,和你躺在一个被窝里。 宴二爷:“哎!” 追妻之路长漫漫,自己欣赏的女孩子被太多人喜爱,也真心苦恼,不过这也证明他眼光极好。 骑马赶路当然比步行更节省时间,只觉得阵阵春风拂过,山林的景色在飞逝后退。 韶音忽然想起前阵子,她和哥哥们乘坐牛车前往采石场,路上提起骑大马这件事。 本来以为在摆平那些盯梢的暗桩前,她是骑不上大马的,但如今…… 还真是沾了沈宴之的光。 人生处处有惊喜,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起来她马术不错,上辈子也学过马术,不过那身本事却暂时派不上用场,毕竟无论在家还是出行,她身边总是跟着至少一个人,罕少单独外出。 等进入邺城时,两人直奔马市。宴二爷有点好奇韶音今日进城的目的,却并没有多问。 而韶音的行为也是古怪,她来马市不是为了买马,她身上带的银子也不足以买马。 她真正想买的是马鬃! 另外她还去了一趟成衣铺子,挑拣便宜的,按照自己这个身量,买了两套行头。 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正文 第196章 196:韶音:“而非我强求” 宴二爷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总归他这次是个拎包的,只需要负责跟着既可。 韶音逛街时,他的视线追随着她游走,眼神总是落在她身上,在意她的一举一动,活像是看不够似的。 韶音对此有察觉,不禁蹙了一下眉。 等两人打道回府时,宴二爷说:“那天在揽月居,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有好好思考过。” “所以呢?” 两人如来时那般共乘一骑。 宴二爷低头看了她一眼,怀里的她很娇小,身上有着醉人的芬芳,那是独属女子的信香。 他笑了声,性感温柔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撩人。 “我是觉得,你的观念没问题,但你的做法有问题。” 韶音仰起脸,歪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儿疑惑。 宴二爷暗笑,不禁凑近她一点,她身上的香气撩人不自知,而他很享受这份亲昵,但把握着分寸,并没有过于贪恋。 赶在被她发现前,他就先一步拉开一些些距离。 他眺望远方层峦叠起的山川。 “你很慎重,可是就像我,你还没有试一试,就在第一时间否定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这也相当于,你自己封堵自己的前路,所以,如果你依然是这个心态,我想你未必会得到你所想要的。” 她对待情感的方式惊人保守,与寻常女子不同。 一生一世一心人,这是她的美好夙愿。 可如果她所遇见的男人,每一个都像沈宴之一样,尚未开始就已被她干脆利落地拒绝,她心里的防卫固若金汤,她自己不做出变通,就算有朝一日真遇见那么一个人,结果也可想而知。 韶音想了想,倏地笑靥生花。 “你说得对。” 宴二爷:“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尝试一下?” “但我还是拒绝。” 她摇着头。 “我相信感情可以培养,但我也认为,感情不必故意尝试,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所谓尝试是因心中不确定,既然不确定,成败两可间,尝试的结果有好也有坏。 如果是好的,那大概率会在一起。但如果是不好的,耽误时间,浪费精力,荒废人生,很没必要。 如果这是一笔生意,在她看来不划算。 “我更倾向于,我做我自己,也不必去与任何人尝试。如果某一天,我爱上某个人,被某个人打动,那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是水到渠成。” “而非我强求。” “尝试,在我看来,就是强求。” 宴二爷轻怔一瞬,才哑然失笑:“你可真难办。” “就当你夸奖我好了。” 宴二爷再度失笑。 她很有主见,她太有主见了。 她不是那些没有思想容易受他人影响摆布的女人,或许也正是因此,所以才形成她独特的人格魅力,并且令人为她深深地着迷…… 韶音再次回头看向他。 宴二爷心中一顿,脸上笑意稍微收敛些。 他认真地凝视她。 “你可不要对我说,劝我放弃之类的。” “就像是你认为,在感情的世界里尝试是强求,同样,我也有我的思想,有我自己的坚持。” 正文 第197章 197:沈宴之太会撩了 他说得很客气,但态度却强势。 “我是否追求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你不接受,也请不要以‘为我好’的心态劝我收手。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必你负责,但也请你不要去干涉,好么?” 韶音失笑。 “你想太多了。” 她心情颇好地收回视线,平心而论她是满喜欢和沈宴之这种人相处的,就算无关情爱,也可以当朋友。 她喜欢有主见的人,喜欢清楚明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心有坚持的那种人。 而不是那些盲目从众,人云亦云,随大流,而毫无自身见地,活得像木偶一样任人操纵。 韶音重新看向远方的湖光山色,她说:“我没那么自大,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和很多男人都不同。” 这地方很多男人都在女尊压迫下变傻了,缺失思想,活得很没有灵魂。 宴二爷愉悦道:“能成为你心中的少数者之一,这是我的荣幸,我很开心。” 韶音:“……” 害! 这沈宴之可太会撩了! …… …… 清隽俊逸的男人,仿似林间一抹清风,又如天边皎月无暇。 采石场中,四哥裴冬藏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为工人苦役计算工分。 当他得知发生家里的那些事情时,他轻轻怔了下,随后垂眸思忖,末了清浅一笑。 但又苦恼地蹙了一下眉。 他并没有听信传言,可得知‘音音为了城里的宴二爷毒打二哥和三哥’,他不禁想道,大哥到底想要干什么? 引狼入室吗? 原本家中二哥心眼多,就已令他压力倍增,如今又多出一个外人来,他心中更沉。 这时。 采石场的管事匆匆走来:“冬哥儿!” 管事热情地喊了一声,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你之前托我打听的事情已经出结果了。果然如你所料,今日方圆百里不少村庄发生瘟疫,咱们这边还算是情况稍微好点的,还没被波及,但整个梧州都是重灾区!” 裴冬藏长吁口气:“是这样啊,有劳您了。” 为了能早一点回去,他必须尽快解决自己身上这二十年的苦役刑期。 从管事这里得到口信之后,他便立即提笔起草一份申请文书,而后由采石场这边上报邺城官府的周大人。 当周大人看见这份申请文书时,还愣了一下。 “这……” 想起韶音,裴家,还有裴冬藏。 周大人哑然失笑,旋即在这份申请文书上盖了个官章。 …… …… 春季总是多雨。 当其他人家忙着翻土耕地时,裴家很清闲。因为裴家是外来户,是十几年前才搬过来的,这院子的基地是裴母出钱买的,但并未买田地。 不过裴家后院有片菜地,裴夏耘、裴秋丰,这哥俩顶着一副鼻青脸肿的特效妆,在家里收拾院子,又翻了一下菜地里的土,洒下了蔬菜种子,种起了小青菜。 人在外面时,韶音和家中哥哥故意演出一副不对付的样子,好似形同陌路。她不看他们,看见了就冷哼一声,而他们则是满面悲苦。 正文 第198章 198:十万个为什么 当有人问起时,裴家兄弟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好似不堪其扰,受了莫大的折磨。 凤来楼的管事让人盯着裴家这边,得知了这些消息,笃定裴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对此越发满意。 韶音觉得,也就是这个世界没奖杯,要不然凤来楼非得颁个奖杯嘉奖她一下。 然而关起门来,一大家子说着悄悄话,他们到底是怎样过日子的,可没人知道。 …… 宴二爷是个大忙人,在吴山村住了几天陪韶音演戏,这几天他们几乎逛遍了整个吴山村。 直至官府的周大人派人来找他。 宴二爷无奈一叹。 “最近有一伙土匪专门拦路抢劫,我得回去办这件事。” 他临走时依依不舍,主要是眷恋音儿,想趁热打铁。 反而是裴家兄弟,裴二哥一副软萌无辜的样子,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裴三哥如释重负,像狠狠松了一口气。 韶音送走了宴二爷,之后掏出她早先在城里买来的马鬃,她开始窝在自己的小木屋里一番捣鼓。 裴夏耘在旁边乖乖坐着,春日雨水叮咚,雨滴拍打屋檐。 裴夏耘心想,就算只是坐在这发呆,都有趣多了。 只要能看见音音,他就很开心了。 他两手托腮。 “音音,你在做什么呀?” 他薄薄的两片唇,是樱粉的颜色,一开一合,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韶音睨了他一眼,笑说:“我想做一顶假发。” 她接下来要做一些事情,不好真身出面,而且自从火灾之后,她长发变短,这短发的样子虽俏丽,却也实在太打眼了些儿,几乎都成她的标志了。 裴夏耘:“哦!” 但安静了没一会儿,裴夏耘又眨着眼,用乖乖的语气问:“音音想盖什么样的房子?咱家这片地还挺大的,三秋说趁着重建,可以扩一扩面积,改一下之前的格局。” “唔……” 韶音拿马鬃当做原材料制作自己要用的假发。 手上动作没停,但分神思索。 “我其实比较喜欢二三层的小楼,喜欢站在阳台上向下看的感觉。不过目前这情况,咱们还是低调些为妙。” “阳台,那是什么呀?” 韶音发现二哥像个好奇宝宝,又或者十万个为什么? “阳台就是……屋内向外延伸,朝阳,可以晾晒衣裳,摆放盆栽,又或者摆上两把藤椅躺在那里晒太阳。” 裴夏耘眼睛亮了亮。 想着两把藤椅,他躺一个,音音躺一个,春风温柔,阳光暖暖,可不正是岁月静好。 真是想想都要美死了。 裴夏耘认真记下。 不多时。 韶音弄出一顶假发,她对着一面黄铜镜子,把这顶假发扣在头上,完全能以假乱真。 裴夏耘凝睇她重新变回长发的模样,不禁想起深夜里的那场大火,又想起被官府收押的吴洪兰,他脸上轻松快活的表情微微顿一顿。 之后才又神色自然地站起身,拿起一把木梳子,站在韶音身后,为韶音梳发。 他垂眸轻轻地说:“这假的头发,没有真的好。音音以前的头发,更漂亮。” 韶音轻笑。 正文 第199章 199:少年,司季 这日吴山村来了一位小少年,少年梳着一个半扇鬓,发髻插着一支古朴的木簪。 穿戴很寻常,白色的里衣配灰色的长衫。 ‘他’看着很稚气。 而这位少年正是韶音假扮的。 因为深知外界有人对裴家虎视眈眈,她裴韶音这个身份在很多事情上不易出面,所以她凭空杜撰一个假的身份,甚至还以男装形象在外走动。 “劳驾,这位老乡,小生想请问一下,不知您们这村的村长在何处?” 韶音特意压低了嗓音,她脸上画了个裸妆。 人说亚洲四大邪术,这化妆就算其一。 就算表面看不出妆容痕迹,但阴影高光的穿插涂抹,误导人视觉,使人看着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事情比易容还神奇,简直像大变活人似的。 人皮面具贴在脸上有痕迹,比如耳朵后面,脖子下面,但她这化妆可完全看不出痕迹,完美无瑕疵。 被韶音拦下的人,瞧着这张生面孔,心想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分明从未见过。 “那边。” 韶音向人谢过,便直奔村长家而去。 她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是真的少年气十足,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似温和又淡雅。 她来时正好赶上吴老太和村长吵架。 事情的起因还是得从韶音拒绝沈豫林这桩婚事,并且还赏了吴老太一巴掌说起。 “那黄毛丫头无法无天!她眼里哪还有我的存在?我这年纪都够当她奶奶了!” “可是看看,她又是如何对我的?我非得把他们撵出咱吴山村不可!” 村长见老太太发飙,不禁一脸无奈。 “人家裴家攥着房契地契,当年买房是过了明路的,也是在官府有过备案的,你咋撵人出去?得啦,音姐儿脾气古怪,咱惹不起便远着些,别再掺和了。”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吴老太越说越气。 这时。 “叩叩叩。” 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 “敢问,吴山村的村长在家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 村长从屋里出来,便看见青葱似的少年,这稚气的外表顶多也就十六七岁。 村长迟疑问:“敢问您是?” 韶音笑了一记:“小生姓司名季,您唤小生司季便可。” “小生乃是雁州来人,家中妻主身子不好,便想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身体,我看您们这吴山村的风水便不错,所以特意来问问,您村里可有闲置的宅子?小生愿出钱购置。” 韶音讲起话来文绉绉的,像个读书人一样。 村长愣了愣。 “有!且随我这边走。” 邺城这地方的房屋地契,按理是老的死了传小的,小的死了传亲戚。 可也有一些人家被称作绝户。 没亲戚,没后代,一旦人死了,这房屋便算无主了。 韶音兜里揣着的银两是她二哥裴夏耘贡献出来的,也不知二哥那个小金库里到底囤了多少银子,反正二哥当时直接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令她惊讶了许久。 而二哥则是开开心心地对她表示:“音音放心,不够还有,尽管拿去花!” 正文 第200章 200:听起来像讥诮 那一刻,韶音深切觉得,她二哥可真是深藏不露! 最终化名司季的韶音选了一个地方,和村长老爷子约好明日签定契书去官府备案。 之后她便做了个样子,从吴山村离开,下山去了。 这天夜里她住在城中的揽月居。 即便宴二爷不曾明示,但她心里知道,这地方没准是宴二爷的产业,所以下意识地首选这里。 然而。 “二哥!!” 她刚办好入住手续,就听一名少女怨气满满地喊了一声。 “那个裴韶音怎这般无理?这事儿都传进城里了,夏哥儿他没事吧?” 来人是邺城沈府的二姑娘沈凰月。 韶音好整以暇地回头一看,就见黑衣墨发的宴二爷跨过客栈的门槛,沈凰月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追着宴二爷进来。 宴二爷背对沈凰月,也没回头,但听起来像讥诮。 “人家姓裴,你姓沈,你一口一个夏哥儿,惦记别人的男人,你就这么缺男人?” “你若真缺,不妨回沈府一趟,找你娘要点银子,去那春香楼潇洒。春香楼男人不少,环肥燕瘦,还不是等着你挑。” 沈凰月气得直跺脚:“二哥!你怎能这么说话?我可是你妹妹!是亲妹妹!” “是么?” 宴二爷回头一瞟。 “我父姓柳,当年若不是沈府已故的老太太执意坚持,让我姓沈,那今时今日,我便不是沈宴之,而是柳宴之。” 沈凰月一愣,她知道宴二爷和沈府离心,恩怨多年,早已不可化解,但心里仍是忍不住愤愤。 “你作甚阴阳怪气!还不是你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他本就出身不光彩,是个青楼妓子,娘也是因他嫁了人还不守夫道、所以才会冷待于他!” 宴二爷翻了个白眼。 “得了,你少在那说车轱辘话,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听过无数遍了,我没空哄你,去找你那个亲大哥,别烦我。” 宴二爷无视沈凰月,三两步窜上揽月居实木的楼梯。 沈凰月不甘心,还想继续跟着,但几名店小二跑过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沈凰月。 “哎呀!姑娘莫怪,姑娘莫怪!” 店小二阻住沈凰月去路,等宴二爷上楼之后,店小二便飞快地溜走了。 沈凰月气得不行,她愤愤一跺脚。 忽然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见是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 沈凰月黑着脸怒吼一声:“你看什么看!再看当心我把你眼珠子剜下来!” 女扮男装的韶音:“???” 韶音动了动嘴皮子,刚要回嘴,又倏地想起眼下自己是个少年形象。 而女尊男卑,男人是不能和女人起争执的。 她耸了下肩,之后拿着自己的房间钥匙,施施然地上楼了。 但她心里想,果然如她之前所预料。 沈宴之和沈府的关系是真不好,不说水火不容,但至少看那人的姿态,懒得管沈家如何,就算沈家满门皆灭,他也未必能关心几分。 …… …… 翌日在官府进行房屋地契的备案。 从这一刻开始,韶音除了少年‘司季’这个身份,也在吴山村有了一处房产。 正文 第201章 201:半个月 这处房产,是一个挺大的院子,看起来满旧的,但好歹能住人。 ‘司季’对外自称已婚,有个病弱的妻主,她接下来几日忙的热火朝天。 而从二哥那里拿来的一百两银子,也花用了不少。 在她看来这一百两算是她管二哥借的,但在二哥看来,他的就是音音的,音音花他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他开心都还来不及。 …… 在安置好产业之后,韶音又连续进行了几个大动作。 首先是在村内以‘司季’这个身份广交好友,得了一个好人缘。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聊得来,可以成为任何人的知己,这算是一种社交手腕。 其次,她开始勘察吴山村这地方的地形,甚至还上了几趟山。 女扮男装这件事她从未瞒着家里,家中哥哥心思也灵活。 就比如‘司季’刚出现在吴山村时,三哥裴秋丰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然后,扛来一堆木头,毛遂自荐道:“我会木匠活,你缺什么东西可以和我说,至于银钱问题,你看着给点就行。” 这也是在当众演戏。 韶音失笑:“那可真好!” 又比如二哥。 “小郎君,听说你已婚?你长得可真好看呀。” “听说你是雁州人,雁州那地方好吗?我没去过雁州,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看见二哥眼神亮晶晶的,一闪一闪的。 韶音暗地里笑得前仰后合,表面却一副随和模样,她云淡风轻,与二哥谈天说地。 于是吴山村众人便发现。 最近这些日子,‘裴小五’没再跑出来作妖,像是突然安分下来了,可裴家兄弟却与一个外地人有了交情,甚至吃住都在那个外地人家中。 而那个外地人叫做司季,看起来很是面嫩,但据传已有十七,除了个子矮点,不如旁的男子高大,没别的毛病。 而这位小郎君的性格也是一顶一的好,特别好说话。 转眼半月后。 这阵子,裴家小五这个身份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出现要么是和宴二爷走在一起,要么就是对着家中哥哥颐指气使,演了一出又一出的乌烟瘴气,搅家不宁。 但更多时候,韶音是以‘司季’这个身份在外活动。 她不但在吴山村置产,她还在城里租了一间铺子,这铺子正好是位于凤来楼对面。 这天夜里,司季临时有事外出一趟,从吴山村消失,不久之后,摘掉假发洗掉脸上的妆容,换回女装的韶音出现在裴家院子里。 三哥裴秋丰干活麻利,半个月的时间,裴家大院的重建已经进行了一半。 墙壁全是黄泥砖头垒起来的,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音音,快喝茶!” 二哥裴夏耘乐颠颠地捧来一杯新泡的野山茶,然后绕到韶音身后,帮韶音捏肩捶背。 韶音舒舒服服地闭上眼。 正好三哥端着一份饭菜从外面进来,三哥凝视着韶音,心里依然有几分费解。 要不是亲眼目睹音音上演大变活人,他根本就难以想象,看起来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竟然是他们家的妹妹小音音。 那压根就是两个人嘛! 正文 第202章 202:他不喜欢这样 三哥裴秋丰这么想着,之后又脸皮子一抽,因为他看见二哥敲背捶肩的狗腿样儿,就感觉心里特别不舒服。 “行了,你别再锤了,音音身板弱,禁不住你锤。” 裴秋丰臭着一张脸扯开二哥,然后把饭菜摆在韶音面前,“你快吃,多吃点,你都瘦了。” 他抿了抿嘴,心里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女人们从来好吃懒做,从来都是坐等享福的,他不禁在想,如果音音没有生活在这种家庭中,音音完全可以过另一种日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近日她操心的太多了。 裴秋丰一这么想心里就像是闷出一股野火来。 也说不清他到底在气什么,他就是觉得,音音应该在家里待着,应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家里人伺候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些事,拖着那孱弱的身体四处奔波。 韶音刚要开口,却忽然狠狠咳嗽了一通,吓得二哥连忙捧起水杯:“你快喝点水,压一压咳嗽。” 韶音点着头,接过水杯抿了几口,这才感觉舒服一点,但嗓子眼里还是痒的她直想咳嗽。 “没事,别担心。” 她冲着脸色苍白的二哥笑一笑,发现二哥眼角有点红,不禁抬指轻抚。 “吴山村这个地方,其实并非最好的选择,但你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无论如何,我想至少先把这里作为一个根据地,先把这里攥在手心里。” 她最近和村里人打过不少交道,接触的多是男子,村长老爷子其实还算不错,是一个明白事理的。 但老爷子是个耙耳朵,就算心里明断是非,可架不住家中妻主是吴老太那个能作妖的。 那老太太没憋好屁,暗地里正在算计他们一家呢。 裴夏耘抿直了唇,他忽然捧住韶音的手,看那样子小心翼翼的。 他低着头,韶音也看不清他此刻表情。 只能听见他声如蚊蚋地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过的好一点,别再这么累……” 韶音怔了下。 旁边的三哥裴秋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压抑地吐出。 他陡然转身,却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像是心里也在难受。 韶音哑然了好半晌、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她大概能明白,哥哥们是在心疼她,但真心不必的。 韶音弯了弯唇:“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收手,然后让你们养我,这样好不好?” 裴夏耘吸了下鼻子,他重新抬起头,然后笑着应了一声好。 “都听音音的。” 但看起来傻白甜的二哥笑不入眼。 他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 殚精竭虑的音音,运筹帷幄的音音,为家里操心劳力的音音,他不喜欢。 她不该这样的,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 而她这么辛苦,为的又是谁? 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他们。 她是一个女孩子,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捍卫她想捍卫的一切,是他们这些做哥哥的失职了,是这些哥哥太过没用。 一念至此,裴夏耘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正文 第203章 203:季小弟:“我,对事不对人” 韶音这边,各种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行事有条不紊,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反而是位于茶山顶上的季家老宅,原书女主季雨竹最近遇上一点小麻烦。 这麻烦是沈豫林带来的。 “竹姐儿……” 自从前几日开始,沈豫林每日含情脉脉地来季家外头站岗,像一尊门神似的,一副风雨无阻的架势。 季家老宅内,季小弟风风火火地冲进季雨竹的院子里,臭着一张小脸连连喊:“姐!姐!姐!” 他一进门,就一股脑地道:“那个姓沈的又来啦,他干嘛整天堵在咱家大门口,晦气不晦气?搞得我最近这几天都不想出门啦!” 季小弟是一百个看不上沈豫林,他总觉得沈豫林不是好人,但也看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好,大抵可归类为直觉。 以前他姐喜欢沈豫林,还曾动过想娶沈豫林为夫的念头,他这当弟弟的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因为那沈豫林一看就很像一个不安于室的。 这次他姐带着阿颜哥从外面回来,总算是不再提娶夫那事儿了,看样子和阿颜哥也算是渐入佳境,但问题是那个沈豫林太烦人了。 干嘛来他们季家当门神,没见他姐都已经不喜欢他了吗?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还要不要脸啦? 季小弟跑进来时,季雨竹正和君子谦谦的兰焕颜坐在窗前的长塌上下棋对弈。 季雨竹揉了一下弟弟的小脑瓜,不禁笑道:“你怎么那么讨厌他?” “我就是讨厌啊,这还需要理由吗?” 季小弟皱皱眉,然后吐槽道:“我就是、就是……就是觉得他不好!他以前一直吊着裴小五,从人家那里拿吃拿穿拿银子,还反过来在咱们面前肉麻兮兮,好像他很喜欢姐似的。” “我也不大喜欢那个裴小五,但这事儿,我季晨旭是对事不对人!反正我就是觉得,他这事干的太恶心人了!” 以前季小弟也曾在季雨竹面前讲过沈豫林的坏话,但也不知沈豫林到底是给他姐灌了什么迷糊汤,他姐总认为是他对那个姓沈的偏见太大,为此他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呢。 季雨竹失笑:“你管他作甚,他爱演就让他演,反正丢的又不是咱们的脸。” 这时,坐在棋盘另一头的兰焕颜觑了季雨竹一眼。 他在季家生活了一段日子,对季家情况也算了解。 季雨竹对比其他女尊人简直算另类,就比如她和父亲弟弟相处的情形,不像旁的女人颐指气使,反而很有人情味儿。 这时。 “竹姐儿……” 一个男人捧着甜羹朝这边走来,这是季雨竹早年养在老宅后院的‘侍’。 无雁国的大户人家,女人只要成年,甚至是未成年,家里人便会自动自发地寻几个身子干净的给女人做夫侍。 这些夫侍类似通房,平时干的全是下人的活儿,有运气好的,被女人宠幸一回举霞飞升,也有人运气不好,一辈子都只能顶着一个夫侍的名头,像个奴隶似的为女人当牛做马。 正文 第204章 204:“你告诉我,我改行不行” 而季雨竹。 咳,毕竟是女尊土著,贞操观念并不强烈。 十五及笄便算成年,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事,也曾胡闹过,也曾宠幸过几个。 季雨竹看见这位夫侍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模样,不禁捂了捂脸看向兰焕颜。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兰焕颜心中的占有欲有多强烈,哪怕此时的兰焕颜在她面前演出一副君子风骨的和善模样,可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黑的。 察觉兰焕颜的视线幽幽地朝自己瞟来,季雨竹回视一眼,发现这狗男人竟然还笑得挺知书达理。 但她敢打赌,这家伙心里保不准琢磨一些危险念头,比如想把她家里这些夫侍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咳,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得出门一趟,这盘棋回来再下!” 一时间有点顶不住压力,她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兰焕颜怔了怔,之后神色幽幽。 他瞟了一眼那名捧着甜羹过来示好的夫侍,见夫侍示好失败神色黯然。 他眼底划过一抹乌光,攥白了自己修长的指尖。 …… 季雨竹出门时正好碰上沈豫林。 “竹姐儿!” 望眼欲穿的沈豫林一个箭步冲过来。 “你想干嘛?” 季雨竹警觉地闪开。 其实有件事她也不是很明白。 上辈子兰焕颜手上有不少人命,比如裴母,又比如后期反复作妖的兰焕颜。 兰焕颜绝算不上干净的人,但她对兰焕颜讨厌不起来。 可沈豫林…… 上一世她娶了沈豫林为夫,一开始也曾有过几天温馨日子,但后来沈豫林嫉妒心太重,对她那些夫侍下手,甚至曾有人被沈豫林打断腿,还毁了容。 等她察觉时,就发现沈豫林已在季家作威作福。 但这并非季雨竹疏远沈豫林的理由。 根源问题是沈豫林拿她当个垫脚石,即使两人当时是妻夫,两人已经结了契,可当沈豫林遇见更好的,更有钱的,更有背景的女人时,宁可余生受信香折磨,也要立即攀上另一朵高枝。 在这个过程中,小弟不够稳重,气急败坏地找上沈豫林,却被沈豫林和他那个姘头棒打了一顿,等她赶到时,只来得及为小弟收尸。 而小弟出事后,父亲也没过多久就因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所以季雨竹算不上多恨裴家,但她恨这个沈豫林,以及沈豫林那个未来姘头。 不过上辈子的仇早就报完了。 她暂时是真提不起兴致重复一遍前世复仇的过程。 沈豫林不懂季雨竹不过是外出一趟,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他凄楚地凝视着季雨竹。 “竹姐儿,可是我惹你不开心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行不行?” 季雨竹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这人单是活着就是一种错,那你能改吗,能死吗?” 沈豫林一愣。 季雨竹甩了下长袖。 “我警告你,别再过来烦我。你们沈家租了我季家的土地,你要是再没个眉眼高低,别怪我收回那些租给沈家耕种的土地,到时候沈家会对你如何,你应该也想象得到。” 正文 第205章 205:韶音:“我馋” 毕竟沈豫林是沈家二房的,本就不受宠,如今能过这种舒坦的小日子,一方面归功季雨竹从前眼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从裴小五身上谋得的那些好处。 沈豫林不敢置信。 像是难以相信竹姐儿竟这般无情! 他二人青梅竹马,从前好的如胶似漆,更甚至在这趟外出之前,季雨竹还曾透露过想要娶他为夫的意思。 但沈豫林想不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 先是裴小五一反常态,然后竹姐儿也弃他而去,他竟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捏紧了拳头:“竹姐儿,我……” 季雨竹懒得听他废话,步履如梭地直奔远方。 沈豫林留在原地,怔忡许久,眼底涌上一抹阴沉压抑。 …… …… “呀,好巧。” “呃,是挺巧。” 时序已进入四月。 粉红的杏花风一吹,便扬起漫天的花瓣,像是在下一场粉粉的花瓣雨。 韶音觉得这景色不错,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哪知正巧遇见季雨竹。 韶音眼神亮晶晶的。 季雨竹被她这么看着有点毛骨悚然。 “你也出来赏花呀。” “呃,嗯,我也出来赏花。” 韶音笑吟吟的:“那介意一起吗?” 季雨竹:“???” 季雨竹心想,我介意!! 但还没等她拒绝,就见韶音挽着一个小篮子,抬手摘了一些粉红的杏花。 “这些杏花用来沏茶或者制作糕点都很不错。” 季雨竹:“……” 我跟你关系有这么好吗?你作甚一副和我闲话家常的态度?咱俩从前水火不容,你忘了? 韶音眼神飘忽了一下:“我听说你家白叔叔以前是酒楼的颠勺掌厨?做饭很好吃?” 她不着痕迹地吞咽着口水。 季雨竹:“……” 季雨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 “是又如何?” “不如何呀,就是很奇怪,既然他手艺好,那怎不在城里开个酒楼?” 季家可不像缺钱的样子,盘个铺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季雨竹蹙了蹙眉,就感觉这裴小五怪里怪气的,她到底想打听什么? “我爹想在家相夫教女,有问题吗?” “啊,懂了。” 韶音点了点头:“大概就相当于一种,无论婚前多能干,婚后都只想守着妻主孩子热炕头的心态?” 就像是很多职场女性,婚前认真工作,赚钱多,婚后在家当上了全职主妇? 两人之间隔了好几米,季雨竹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像是生怕裴小五扑过来碰瓷。 韶音清浅一笑,忽然一步踏出,凑近了季雨竹,她半眯着眼,玩味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 你吃不了我! 但姐姐我怕你碰瓷啊! 还有,能不能先离我远点?靠这么近干甚? 季雨竹又后退两步。 韶音意懒心慵:“你这人可真没意思,真不禁逗。” “啧。” 她咂摸一下嘴。 看来蹭饭是个技术活儿,以季雨竹这防她如防贼的心态,她想去季家蹭饭,怕是千难万阻。 季家那位白叔叔到底做饭多好吃? 她咽了咽喉咙,有点馋。 正文 第206章 206:季雨竹,裴韶音 自打那日初见季雨竹,韶音就把这事儿搁在心上,莫名惦记。 季雨竹瞠目结舌地看了韶音好半晌,逗逗逗,逗我玩儿?? 她想翻个白眼,她还真就翻了。 也不知为何,心里的警惕稍微少了点,取而代之是轻松…… “裴小五。” “我叫裴韶音。” “哦,那裴韶音。” 季雨竹从善如流地改口,旋即问:“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季雨竹有些费解地看着她。 前阵子她曾怀疑裴家是不是有人和她一样重生了,思来想去,发现发生在裴家身上的很多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一个关键人物,裴小五。 但裴小五上一世死得早,而且就那臭脾气,就算重活一回也肯定狗改不了吃屎。生死之际大彻大悟?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裴小五身上的。 所以她就很想不明白。 而且最近也有点奇怪,在她回村之前,裴小五对裴家很不错,但在她回村之后,裴家哥俩整天鼻青脸肿。 她前几日还曾碰见裴二哥额头一抹乌青,嘴角也紫了,不过当时裴二哥正和一个叫做司季的小少年谈笑风生。 听说那少年是个外地人,是最近才搬来吴山村的。 韶音瞟她一眼:“我怎么啦?” 她红唇一挑,美得像山魈鬼魅,一身冶艳的妖气。 她唇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很有些意味深长道:“我倒是觉得,比起我来,你更奇怪,不是吗?” 季雨竹愣了下,就见她水眸好似秋波流转,像是诞起一抹神秘的光彩。 韶音背对着季雨竹摘了一篮子粉粉的杏花,她像是漫不经心道:“就好比半月前,你刚回村那一日,若换作往常,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你准要以为是我欺辱了沈豫林。” “而且你从前对沈豫林的态度可没那么冷淡。” 季雨竹心惊肉跳,却故作平静。 “哦,是吗?人这辈子谁还没碰上一两个人渣,我幡然醒悟还不成吗。” 韶音轻声慢气的。 “所以,我不追究你是因为什么幡然醒悟,你也别来问我奇不奇怪,大家友好相处,不也挺好吗?” 要是能交上朋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上门蹭饭啦! 季雨竹拧紧了眉,她心里有几分猜测。 难不成这个裴小五……啊不,这个裴韶音,就像自己怀疑她一样,她也怀疑自己重生了? 可是不对啊,按理裴小五都被护短的裴母养废了,没这个脑子才对。 但要是韶音知晓季雨竹心中的想法,她准要笑上一笑。 因为她既不是怀疑,也不是猜测,而是笃定事情发展和她小表妹看的那本书不同。 毕竟连书穿这种事都能发生,重生也是可以想象的。 更何况季雨竹的变化还这么大,不做沈豫林的舔狗了。 从前季雨竹和裴小五算是五十步笑一百步,都差不多的情况,都被沈豫林耍的团团转,被沈豫林忽悠的找不着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中,韶音清柔优雅地采摘杏花,季雨竹隔着几米距离,揣着满肚子疑惑凝睇她。 直至。 “呀!竹姐儿回来了?” 正文 第207章 207:先笑为敬 一个声音响起。 韶音回头一看,见是安写意。 安写意也看见了韶音,她鄙夷地撇了撇嘴,然后亲亲热热地一把挽住季雨竹的臂弯。 但季雨竹却神色冷淡地抽回自己的胳膊:“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安写意一愣:“???” 竹姐儿!!你是不是被人调包了?你以前可不是这种画风! 安写意尴尬的不行,她拧了拧眉:“竹姐儿,你怎么啦?咱们以前不是挺好吗?” 季雨竹神色挺冷淡的:“那是以前!” 她上辈子的生活可不太平,简言之,初期是裴母以为自己害死裴小五,不断作妖。 然后是安写意这个在她心目中很不错的手帕交,因为看上兰焕颜,反复在她面前乱蹦跶。 再来便是沈豫林,然后是城里那些人,直至最后才和裴家兄弟打擂台。 季雨竹想起上一世安写意勾引兰焕颜的那些行为,一看见兰焕颜就跟苍蝇似的往上粘,明着暗着的在兰焕颜面前诋毁自己,还特意做出一些使人误会的举动。 季雨竹气不打一处来:“你离我远点!!” 安写意:“???” 韶音:“噗。” …… …… 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过在韶音看来,她自己倒是更像一个看戏的。 安写意神色愤愤:“竹姐儿,你怎么回事啊,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好了!” 季雨竹:“呵呵,那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安写意:“???” 这天没法聊。 这天被季雨竹聊死了! 小作精安写意本来还想拉个同盟对付裴韶音,她和韶音不对付,此前有过不少小摩擦,但如今碰上季雨竹的冷脸,反而搞得她自己生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安写意红着眼珠子说:“竹姐儿,你怎么能这样!亏我还好心想过来告诉你……裴小五她之前可没少削林哥儿的面子,你不是护着林哥儿吗?她那么欺负你的人,你也不管管?” 季雨竹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来,安写意,你好好瞅瞅。” 她讽刺地问:“我像傻逼吗?” “啊?” 季雨竹哼了一声。 “想拿我当枪使就直说,搞什么阴阳怪气的?祸水东引?我和裴小五掐架,然后便宜了你?你哪来的脸?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安写意瞪圆了眼珠子,这一刻是真有点不舒服了,也真心怀疑季雨竹是不是被什么人取替了。 但又仔细想想,好似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挺奇怪的。 先是裴小五变得反常了,然后又是季雨竹,这俩人全是如出一辙的古怪,性格也和以前不同了。 安写意一副快要气哭的表情:“你你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然后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捂着脸跑走了。 季雨竹翻了个白眼:“毛病!” 韶音瞄了她一眼,然后:“噗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请容我先笑为敬!” 季雨竹被她笑得愣住了。 以前不曾注意,但眼下才突然发现,这裴小五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正文 第208章 208:裴冬藏回来了 而且,是气质吗? 让人看着挺舒坦的。 但等她反应过来,她又唇角一抽。 心想自己莫不是脑壳有病?竟然对裴小五产生好感?准是近墨者黑了! 季雨竹暗暗后退一步。 心想往后可得离沈豫林安写意那种人远一点,免得被两人带坏了,影响她智商!! …… 韶音回家时,心情还挺好的。 觉得这个原书女主很有趣,而且还有点像钢铁直女,不过想起季雨竹在兰焕颜面前的模样,她又不禁想道。 就算真是钢铁直女,碰上了爱情,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 “怎么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裴夏耘见韶音眼底眉梢满是笑意,他两眼亮晶晶地好奇问。 韶音弯了弯唇:“就是觉得竹姐儿满有意思的,刚才在外面我碰见她了。” “啊……” 裴夏耘眨了眨眼,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看了看,见外面没人注意裴家这边。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牵起韶音的手腕,转身冲进小木屋。 等房门一关。 裴夏耘一副故作腼腆的样子,像是扭扭捏捏:“音音~~~” 久违的小波浪线再次上线卖萌。 他长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眼光忽闪忽闪的,指尖勾住他自己的衣带缠绕了两圈儿,一副欲宽衣解带的模样。 “二哥哥有更有意思的,音音想看吗?” 韶音懵了一下下。 然后,面无表情的,啪叽一声,一掌拍在二哥脑袋上。 “禁止作妖!” “嗯???” 裴夏耘一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 韶音仰天长叹:“二哥哥呀,你这样我会折寿的。” 裴夏耘一副我听不懂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劝解:“音音是个大孩子了,音音有需要是正常的。旁的女孩在音音这个年龄时早就开荤了,可音音还没呢。” 裴夏耘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挺直了文弱的身板,一副‘音音快康康我,二哥哥我身体棒棒’的样子。 韶音忍俊不禁。 是真心觉得二哥很孩子气。 “你还小,认识的女人还太少,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好女人多着呢。” 裴夏耘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他扁了扁嘴:“音音~~~二哥哥可大了,二哥哥真的是个大人了,哥哥一点都不小,真的呀!” 然后牵起她的手,想往自己身上带。 韶音:“…………” 鉴定完毕。 她二哥准是狐狸精变的,没错了!! …… …… 午后。 一名清隽温润的白衣男子,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长靴上沾满了春泥。 他背着一个医药箱走进吴山村,左手臂上还绑着一条红绸子。 “呀,这不是冬哥儿吗?” “冬哥儿不是被判刑了吗?” “他咋回来啦?” 有人看见裴冬藏,一脸诧异。 他人似清风皎月,一副风光和煦的模样,吟吟浅笑着,信步朝自家院子走了过去。 烧毁的老房子已经被推翻,新起的房子才盖起来一半。 裴冬藏看见那间靠近远门的小木屋,他不着痕迹地长吁一口气。 等他推门而入,就见一抹熟悉的倩影背对着她捣鼓一些东西,像是在摆弄中草药。 正文 第209章 209:坏事的家伙 韶音背对着房门方向,以为进来的人是二哥裴夏耘,她也没回头。 顺口就说。 “二哥,帮我把天阳根拿过来一下,就是根茎深紫色的那个,小孩手臂粗那个。” 一只雪白的手,优雅修长,递来一截天阳根。 对方身上有一种清冷的香,距离近了,这份冰雪似的清香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撩拨韶音的嗅觉。 韶音怔了怔,这不是二哥身上的味道。 她穿越至今只碰上四哥信期发作,而男人的信香,除了信期那几天,平时是内敛着的。 但二哥身上的香气,有书卷气,像是水墨香,又像是晨光,更清爽明媚一些。 如果文艺一点形容,就好比……生如夏花? 可这份冰雪不是夏花,但也依然是她所熟悉的。 韶音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要转身,但一双温柔的手覆住她的眼:“猜猜我是谁。” 韶音忍俊不禁,握住她的手:“好了,四哥,别闹。” 她转身,差点没撞在四哥身上,四哥站得离她太近了。 她看了看四哥身上的百衣,有些诧异问:“你怎么回来了?” “音音不想四哥吗?不想看见我回来?” “我没有,就只是随口一问。” 裴冬藏凝视着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这些日子对她朝思暮想,每当深夜里,总是她入他的梦。 人可能一种很神奇的生物,最开始尚未开窍,就想先内定她,想把她定下来。 可大概也因此,反而认认真真地把她搁进心里了。 他一寸寸轻抚她面容,因为他这个动作,空气热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有些些暧昧。 韶音怔了半天,她神色是平静的,但好似在思量。 末了。 哎! 她可能是一不小心惹了不少风流债。 明明她做人很规矩,也从未有意和任何人不清不楚,但为何最后反而像是一副四处留情的样子? 为何,就有人,傻乎乎的对她动了心呢? 裴冬藏润了润喉,其实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他最想做的是拥抱她,甚至是亲吻她。 但他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于是此刻克制地收回手,才冲她展露一抹温柔缱绻的笑意。 “音音,我……” 刚要开口,但。 “音音,音音!快帮帮忙!” 是二哥在外面大叫。 韶音愣了下,拔步往外走。 怅然若失的裴冬藏微微蹙了一下眉,这才轻叹一声。 “哎……” 二哥这个坏事的家伙!! …… …… 韶音推门而出,一下子晕眩了许久,一股子烈酒般浓郁醇厚的香气直冲脑门。 像威士忌,像龙舌兰,宛若火一样,像是能把人点燃。 她狠狠地甩了一下头,再定睛一看,就见二哥抓着三哥的手臂扛在肩膀上,一副满头大汗的模样。 韶音连忙迎了上去,抓起三哥的另一条手臂横着架在自己脖子上,和二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三哥走进自己的小木屋。 这些日子房子还没盖完,尚未竣工,所以二哥三哥通常都是打地铺。 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打地铺,但如果天气不好,就在小木屋里,守着韶音的小床,睡在韶音的床边。 毕竟地方小,实在是没房子可住。 正文 第210章 210:裴三哥,信香发作 裴秋丰气喘吁吁,他最近忙昏头了,以至于竟然忘了最近这几日是他的信期。 他此刻头重脚轻,看人都有些重影了,身体滚烫,长腿甚至撑不住他自身的重量。 裴冬藏跟了出来,一看见三哥这副模样,便接替了韶音,免得三哥太重压坏了音音。 他和二哥一起把裴秋丰弄上音音的床。 这时韶音也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 韶音来时,裴冬藏正在帮三哥号脉。 三哥忍的满头大汗。 他一看见音音,就连忙侧了侧身体。 面朝墙壁,用坚硬的背脊对着外面的弟弟妹妹,双手徐徐掩住自己某个位置,浓眉拧的像是都快打结了,更甚至差点没咬破他自己的嘴唇。 这种感觉是真不好受,时时刻刻备受煎熬,一分一秒都闲的那么漫长,是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脑子浑浑噩噩的,也想不了太多事情,用他全部的精力,和意志力,来压制汹涌欲动的本能。 韶音有点担心他:“三哥还好吗?” 她问旁边的二哥和四哥。 裴冬藏笑了笑:“不碍事的,一月一回,他早就习惯了。” 裴冬藏瞄了三哥一眼,微微蹙了一下眉,觉得这对女人的诱惑貌似……有点太大了。 于是起身拎起被子帮三哥盖上,转身站了起来,却正好挡住三哥腰腹以下的位置。 某些东西,万一被音音看见,不太好。 山一样巍峨的男人,不容小觑。 裴冬藏的小动作被二哥看在眼中,二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他之前本是去后山找三秋回来给音音做饭吃的,毕竟他自己的手艺……家里没人信得过。 正值三秋信期发作,他累死累活地把人弄回来,此刻都要脱力了。 裴二夏啪地一声拍了裴秋丰一下,裴秋丰本就正值敏感期,闷哼了一声,又感觉自己这声音太羞耻了,恼怒地扭头瞪了二哥一眼,那眼刀子活像要杀人似的。 但二哥才不怕。 裴夏耘委委屈屈地扁扁嘴,然后轻轻扯扯韶音的衣角。 “音音,三秋可沉可沉了,他重死了!今晚不让他吃饭,他该减肥!” 然后又顺手推了四冬一下。 “四冬快快快,正好你回来了,你去做饭,我给你烧火,咱们争取尽快弄好饭菜。音音还饿着呢。” 韶音:“我……” 想说晚点吃又没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呢,就见二哥拽着四哥风风火火地跑走了,活像是为妹妹张罗衣食起居优先于任何事情。 以至于屋子里只剩韶音和裴秋丰。 韶音拉来一张小凳子,把洗脸盆搁在凳子上,然后弄湿了一条脸巾。 她瞟了三哥一眼,三哥依然背对着她。 “很难受吗?” 裴秋丰依然背对着他,身体蜷了起来,他抿着嘴,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是因为生怕自己一旦开口,就漏出那些可耻的声音喘息。 裴秋丰憋得整张脸都通红了。 韶音无语,然后才朝他走来,拿着沾了水的脸巾,轻轻地帮他擦了擦脸…… 正文 第211章 211:晚上,怎么睡 巾子沾了凉水,是冰的,是冷的,而他英俊的面容是火热滚烫的。 裴秋丰死死地闭着眼,但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家里这些哥哥长得都好看,眼睛最好看,眼睛是灵魂之窗,眼睛里有光,最是传神,相当于画龙点睛,为本就惹眼的五官画上浓彩重抹的一笔。 半晌。韶音有点累了。 她瞄了一眼堆在墙角的铺盖卷,那是哥哥们打地铺用的。 她自己铺在地上,然后脱了鞋子往地上一躺。 “哎!” 凤来楼,凤来楼,烦死了! 音音生气气。 音音想住大房子。 光明正大住! …… 身后没了动静,但裴秋丰却不敢松懈。 他开始回想以前碰见信期发作时,他们兄弟都是被大哥言传身教的。 大哥教他们一个法子,可以帮他们稍微纾解一下。 可是现在音音在房间里。 裴秋丰按住自己的裤腰带,迟迟没动作,他在枕头上蹭了蹭,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这被窝里都充满了音音身上的那种香气。 浑浑噩噩的,好似沉溺在此,像是沉浸在音音的怀抱里。 裴秋丰指尖勾了勾自己的腰带,又咬了咬牙,闷着一张脸,苦苦地继续忍。 而对此,韶音是完全不知情的。 …… …… 韶音休息了一下,才又爬起来,她回头看了看背对自己的三哥,可能也是觉出几分意思。 没准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三哥又正值信期,所以不自在? 于是她适当地离开一下下。 主要是想起上回四哥信期发作时,她曾改良过一个汤药方子,算不上见效神速,但多少能缓解一点点。 于是她决定出门熬药。 等韶音一走。 裴秋丰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他像是松懈了些,口中没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沙哑呻吟。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苦恼地蹙了蹙眉。 想做点什么,可,这毕竟是音音的房间,不像是以前,不是他自己的屋子。 他仰天长叹,然后大字型摊开了躺着,被子底下支棱乱翘…… 就挺生无可恋。 …… …… 许是为避嫌,也可能是因为怕三哥尴尬。 韶音熬好了一碗汤药,让四哥帮忙给三哥送过去,而她本人则是坐在外面的板凳上,单手托腮开始思考今晚的问题。 木屋本就小,只有一张小木床,就算是打地铺,睡两个人都有点挤,那今晚…… 今晚如何是好呢? 看天色没准要下雨,一家子挤在一个狭窄逼仄的小木屋里,也差不多能挤下,但估计翻身都困难,毕竟地方小。 她打了个哈欠,竟然还真有点困了。 …… …… 晚上。 吃完饭,韶音洗了一把脸,准备睡觉了。但有点头疼今晚如何睡这个问题。 如今三哥正值特殊时期,唯一的小床得让出来,让三哥躺,毕竟太敏感,万一夜里二哥睡觉不老实,翻个身,碰三哥一下……想想都觉得三哥好可怜。 可床让出来了,自己就只能打地铺,而屋子面积又小,左边二哥,右边四哥? 韶音敲了下脑壳,只觉头大如斗。 正文 第212章 212:裴夏耘:我赢了,我又输了 等韶音推门而入,果不其然。 三哥躺在小木床上,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潮了,但被子盖的很严实。 二哥裴夏耘一副乖乖的样子,已经帮忙铺好兄妹几个晚上要用的被褥,他坐在被褥间,抱着颗枕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问:“音音~~~今晚可以稍稍将就一下吗?” 韶音:“…………” 不知为何,她二哥这小波浪线每次冒出来,她都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类似警告? 好像每次小波浪线都是危机预兆,是二哥作妖的前奏! 她按了一下太阳穴,“我睡哪?” “这里!” 裴夏耘眼神一亮,他往左边挪了挪,然后指着中间位置。 其实他更倾向于自己睡中间,音音躺左边,但想也知道,四冬那个蔫坏蔫坏的,是不可能同意的。为免不必要的争执,所以他把韶音安排的明明白白。 中间,就躺在中间! 裴夏耘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心想还是他赢了! 人的心脏在左边,左边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他睡音音左边,四舍五入就是睡在音音心里了。 嗯! 果然他最聪明了! 韶音脱掉鞋子,掀开属于自己的小被子,她往被窝里一趟,发现还挺暖和的? 裴夏耘突然俯身,他凑近了韶音,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音音,是不是很舒服?是不是很热乎?二哥哥我刚刚有帮音音暖被窝!” 这被窝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呢! 韶音一哽。 韶音又一僵。 就感觉她二哥好像狂奔在一条变态的道路上,一骑绝尘,且越尥越远,喊都喊不回来! 她心累地闭上眼。 半晌。 裴冬藏从外面回来,就见韶音躺在中间,裴二哥趴在左边,两手托着腮,眼都不眨一下,美滋滋地看着音音。 裴冬藏:“……” 眼底乌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攥住了指尖,旋即又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呵。” 他轻笑一声。 裴二哥懒洋洋地瞟他一眼,无声地撇撇嘴,然后又美滋滋地重新扭回头,继续欢天喜地欣赏音音的睡颜。 裴冬藏除下自己脚上的鞋袜,脱掉了外衫,他从顺如流地行至右边,挨着音音躺下。 之后神色极自然的,伸手一捞,把人整个划拉进怀里。 裴二哥:“!!!” 瞪圆了眼珠子,气的鼓鼓的。 他刚要开口,就见四冬竖起修长白皙的手指,贴在唇边。 “嘘,音音睡着了。” “别吵她。” 裴二哥:“!!!!!” 啊啊啊,好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输了!! 气死我了,好想咬死他!! 他要和四冬决裂一晚上! 裴夏耘气得哼地一声扭开头,面无表情地生闷气,他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却是越想越不甘心。 嘤嘤嘤。 音音,音音~~~ …… …… 夜深了。 床上的裴秋丰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弹坐起身,气喘吁吁。 回想梦中那些画面,他英俊刚毅的面容惊悸残存。 好半晌,他才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正文 第213章 213:裴,八爪鱼,二哥 裴秋丰挪着腿慢吞吞地下床。 因为正值信期,他的身体十分敏感,人也头重脚轻,整个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外走,在外面方便之后,才洗了手回来。 这一路上就连衣服贴在身上都让他难受的不行,简直恨不得扒光了他自己。 等他重新走回小木屋,屋子里黑漆模糊的,几道清浅的呼吸声很有规律地节奏起伏,他即便看不清,但也知道,二哥四弟,还有音音,正在地上打地铺。 二哥?四弟?还有音音??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划过一抹不自然,感觉有点不舒服。 他蹙了蹙眉。 等双眼习惯黑暗后,他努力分辨,发现音音躺在中间位置。 左边的二哥握住音音的手,睡得可香可香了,像是都要打呼了。 右边的四弟搂住音音的腰肢,音音枕着他臂弯。 这一幕和谐的惊人,但落在裴秋丰眼中,却叫他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就感觉不爽极了。 裴秋丰抿了抿嘴,他侧首看向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小木床,是他之前??躺过的。 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他弯腰拨开一左一右的二夏和四冬,然后微微一用力,就把小音音整个儿抱了起来。 正当裴秋丰抱着韶音想直起腰时,忽然一只手握住他臂弯。 他蹙着眉一看,就见四弟裴冬藏一对清凌凌的眸子,好似在夜色中散发着寒光。 没来由地,他顿感一阵心虚,瓮声瓮气道:“地上湿气重,我抱她回床。” 裴冬藏深深地看了他三哥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那神色太过剔透,一瞬间,令裴秋丰心生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好似自己被扒了,好似在四冬眼中,自己的心思全部暴露出来了。 可他转念一想。 害!他能有什么心思? 他光明磊落! 于是理直气壮的裴秋丰抱着韶音走向小木床,把人放好后,还体贴地帮韶音盖上一条小被子。 但也不知怎的,他突然脸上一热。 想起这张床自己躺过,这个被我自己也睡过…… 他突然就脸红的不行。 最后,裴秋丰走到地铺中间的位置,合衣躺下。 他躺下的一瞬间,二哥裴夏耘就像一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地馋了上来。 裴秋丰一僵僵,鬼使神差地忽然想起,之前音音在地上,和二哥四弟一起睡,就冲二哥这个睡相…… 他攥了攥拳头,感觉心头很闷,于是一巴掌狠狠地推开了二哥。 但裴夏耘睡得五迷三道的,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咂摸一下嘴,“唔,音音~~~” 要亲亲~~~ 也不管身旁人乐不乐意,他还以为睡在这里的人是韶音,直接搂住人家的胳膊,还贱贱地往人身上蹭了蹭。 裴秋丰:“???” 裴秋丰狠狠一僵僵。 …… 翌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韶音忽然被一声惨嚎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啪地一声! 床边,被褥凌乱。 正文 第214章 214:四哥大预言家 四哥裴冬藏一副清浅淡然的模样,却是辣手摧花,直接一巴掌抽在二哥裴夏耘的脑勺上。 裴夏耘连忙捂住后脑勺呻吟,咬着嘴唇一副超可怜的委屈模样。 裴冬藏眼底涌动着一抹阴沉压抑,他按了按太阳穴,拜三哥昨夜的骚操作所赐,他后半夜心里空落落的,几乎都没怎么睡好。 而二哥裴夏耘则是眼泪汪汪的。 “四冬你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 裴冬藏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神色懵懵的韶音,他眼底的阴沉压抑转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似水温柔。 而此刻,裴夏耘也发现韶音醒了,他连忙爬起来,可怜巴巴地向韶音告状。 “音音~~~三秋他搂我!他搂我睡了一整夜!他太坏了!” 裴夏耘振振有词说:“男男授受不亲,他连这个道理都不同,我们不要他了好不好?” 韶音:“哈啊??” 她愣了一下,才眨眨眼,一副忍笑的模样看向地上的三哥裴秋丰。 裴秋丰盘腿坐着,黑着脸,一副老大不爽的模样。 “当老子爱搂你?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像个八爪鱼似的缠在我身上,害得我都没法睡,我也是迫于无奈,只好手脚并用地制服你! 裴夏耘呛呛起来:“你看,你还说!明明是音音躺在我旁边,怎么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你?三秋你太坏了,二哥我真没想到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阴险卑鄙心机重!!” 裴秋丰:“???” 这是在骂谁呢?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正值信期,裴秋丰精力不济,他也懒得和二哥争吵。 不过后半夜因为和二哥躺在一起,他二哥像骚狐狸变的,就连睡着了都不忘对身边人毛手毛脚。 鉴于此,他算是品出来了。 二哥睡觉太不规矩了! 以后可千万不能让二哥和音音一起睡,免得二哥这只骚狐狸趁人之危! 裴秋丰冷哼一声,之后面无表情的往地上一躺。 烦死了,每次信期都好烦,这次格外烦。 身虚体弱,稍微走两步就喘息个不听,就连躺着都很不舒服。 哎!好烦。 裴夏耘瞄了裴秋丰一眼,抿了抿嘴,也没再继续斗嘴,而是一骨碌地爬起来。 “音音你等等,二哥哥去给你烧热水洗脸。” 等裴夏耘出门时,四哥裴冬藏已经穿戴整齐了。 床上,韶音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出意外,这头发果然又炸了。 自从剪了短发后,几乎每天清晨醒来,这头发总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一样,炸的没法看,支棱乱翘的。 “还没睡够吧?再睡一会儿。” 裴冬藏朝她走来,帮她整理一下短短的头发。 指尖像是不经意地轻轻触碰她软软的脸颊,但他很克制,只碰了一下,就神色自然地收回手。 韶音打了个哈欠:“没事,反正天也亮了,该起了。” 裴冬藏轻轻地蹙了一下眉,他笑吟吟的:“我预感二哥今天要倒大霉。” “呃??” 裴冬藏依然清清寂寂地笑着,但眼底好似掠过一抹阴翳:“因为他太吵了。” 正文 第215章 215:裴冬藏:“为你珍重我自己” 吵不是错,错的是音音还没睡醒,可二哥那个大嗓门吵醒了音音,这就不对了。 韶音歪了歪头,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是错觉吗? 大概不是。 总觉得这次四哥从外面回来,人似乎有点变得,大概是……变得有些冷硬了。 哪怕,四哥在她面前依然一副温柔清润的模样,但人变得更冷锐了一些。 他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了,我昨天还没来得及问,四哥你现在可以自由出入采石场?” 裴冬藏的心情好了点,音音关心他的事情,注意他的行踪,这证明音音是在意他的,是有为他思考过的,四舍五入就是他在她心里。 于是他笑得更温柔了。 “嗯,最近梧州各地疫情频生,很多地方都在闹文艺,这种时候正好缺大夫,我就写了申请,戴罪立功。” 韶音眼神一亮:“我可以一起吗?” 救死扶伤这种事,她还是挺有兴趣的。 而且疫情这个东西,要从根源上解决。 裴冬藏凝视她一瞬,才浅浅笑道:“音音,别让四哥为你担心,行吗?” 这话简直是直白的拒绝,有点小强势。 韶音想了半天,心道他大概是怕自己在疫区被传染瘟疫。看来,她四哥这个人,就算是宠的,是纵容的,但也不是无脑的宠溺和纵容,不可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心情喜好。 他把自己的安危看得很重要。 韶音从床上跳下来:“我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弱。” 裴冬藏好脾气地笑着,“是,四哥知道音音很厉害。” 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风险,他也想,他来,而不是让音音去面临那些个危险。” 韶音抿了抿唇,忽地笑了声。 “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你明白的,不是吗?” 这威胁不言而喻。 裴冬藏笑弯一双清冷的眼眸,神色里添上些温度。 “别担心,为了你,我会珍重我自己。” 裴韶音:“???” 很莫名其妙的,耳根子忽地热了起来。 她怎么觉得,她四哥像是在和她调情一样呢? 她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忽然有点不自然了。 但这一抹不自然,她转头就忘了。 毕竟她自己这边事情也挺多的,就比如少年‘司季’这个身份,已经开始经营起来了。 邺城。 清晨,窗外是天青色的,能看见炊烟渺渺。 屋子里有一座屏风,屏风后面传来水声。 须臾,一名俊美邪肆的年轻男子跨出浴桶,他随手捞起搭在屏风上的黑衣。 身体还是湿的,他披上之后,抬起胳膊闻了闻,又回头看了一眼浴桶中的红色花瓣。 他薄唇一挑,眸中满是星光熠熠。 这人正是邺城沈府的宴二爷。 不过关于沈宴之这号人物,城里只要是稍微和他熟悉点的就都知道,他这人从不缺钱,旁的不提,他在官府当差,除了俸禄之外,每回抓贼都能得一笔奖金,单是这些奖金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他姓沈,但很少回沈府。 通常都是住在城中的客栈里。 正文 第216章 216:你烦不烦 房间隔壁。 几个男人凑在这里听墙角,一名白衣儒士道:“我赌一个铜子儿,咱们二爷等下肯定是要去吴山村见音姐儿。” “呸!” 旁边有人小声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生怕他自己不香,连花瓣浴都弄上了,这铁定是要去见他的心上人啊。” “对了,最近那些传言你们听说了吗?关于音姐儿的!” 隔壁屋的这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音姐儿? 说实话,心情有一点微妙。 其中白衣儒士看出大家的动摇,本来一起吃瓜吃的开开心心,二爷有了中意的对象,他们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这漏嘴子作甚提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败坏人心情? 更何况…… 白衣儒士高深莫测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凡事不能看表面。” “白先生说得对,我就觉得吧,倘若音姐儿真如传言那般,咱二爷眼高于顶,可看不上她。”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相信咱们二爷的眼光!音姐儿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裴韶音在城里不算什么名角儿,但有些事,关注者自然在意,而不关注的,听过就忘,都很正常。 …… …… 宴二爷,沈宴之,他梳洗完毕,冲着镜子照了照,依旧一副黑衣墨发的模样,俊美无俦的面容,薄唇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有情还似无情。 乍一看,这一身妖色像焚天烈火,可再一品,又好似酝酿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觉得自己今天挺好看的,至少他对自己这副模样是挺满意的,而且闻起来还香喷喷的。 嗯,心情倍棒! 于是他从揽月居的后院牵出一匹马,但还没等策马出城,就突然被人拦住了。 “二哥!!” 一听有人喊他,沈宴之蹙了一下眉,他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之后凉薄地看向身后来人。 来的这个,正是邺城沈府的二姑娘沈凰月。 沈凰月提起裙摆,一溜小跑地冲向了沈宴之,她气冲冲地道:“二哥,你和那个裴韶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裴小五,裴家那个养女!” “你当真和她在一起了?” 起初关于吴山村那些传言,沈凰月仅留意那些和裴夏耘有关的,但今日一大早,她有一名跟随,无意中提了裴韶音一嘴,还提起了沈宴之。 沈凰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来势汹汹地质问。 沈宴之蹙了一下眉:“你家住海边啊?” 沈凰月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沈宴之道:“要不然怎管的这么宽呢?” “我和谁在一起,连你娘都没管,你就迫不及待了?” 沈凰月脸上一僵:“二哥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我还不是关系你?而且你说的那叫什么话,那是我娘,难道就不是你娘了?” 沈宴之哧了一声:“你烦不烦?” 沈凰月又是一愣。 沈宴之心想,他今日准备去吴山村,本来出门时心情还挺不错的,但如今是不大开心的,全是这沈凰月惹的。 正文 第217章 217:四冬太心机了 沈宴之很随意地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少在这耽误我时间,二爷我没那个闲工夫陪你话家常。” 他长腿猛夹马腹,惊风立即像箭矢离弦,嗖地一下,尥蹶子冲向了远方。 沈凰月被留在原地,她傻眼了一瞬,之后又气又怒!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城里那么多的姑娘喜欢他,他是不是眼瞎才看上那个裴韶音?” “不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和裴韶音有过节。 “那个姓裴的想当我二嫂,也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沈凰月恨恨地咬了一下牙,然后吩咐身边的跟随准备马车,她立即乘车追着沈宴之前往吴山村。 …… …… 吴山村。 裴夏耘一觉醒来,身边的美娇娘变成他三弟那种糙汉子,继他一声尖叫引发了一阵鸡飞狗跳,并且招致四弟裴冬藏的不满后。 四冬曾预言:他二哥要倒大霉! 果不其然! 等裴冬藏准备好一大家子的早饭,韶音已洗漱整齐,就见她二哥一瘸一拐地揉着屁股蛋走进小木屋。 裴二哥的脸色有些闷。 韶音诧异问:“你这是?”怎么啦? 裴夏耘幽幽地瞄了裴冬藏一眼,四冬像个没事人似的,依旧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径自拿起筷子往妹妹的盘子里拨菜布菜。 裴夏耘感觉自己委屈的不行,但想了想,今日音音本可睡一个懒觉,但因自己一大早就被吵醒了,所以他也没抱怨,仅是小声道:“没事,摔了一跤,而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四冬,你给哥哥我等着,哼!! 韶音:“哦。” 便没再多问。 害!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反正又出不了大事,就先由着他们叭! 早饭是四哥做的,一道凉拌山菜,搭配蔬菜粥,还有水煮蛋和一盘炒腊肠。 都是很寻常的菜色。 如今裴家对外依然很穷,但关起门来自个儿过日子,饭桌上常能看得见荤腥。 这些荤腥全是偷摸弄回来的,弄回来后再偷摸吃。 韶音心想看来四哥的手艺没退步,嗯,妹妹我甚是满意! 于是这一顿早餐吃得韶音齿颊留香,她赞赏地瞟了四哥一眼,旁边的二哥:“…………” 抿了抿嘴,不太开心。 正值信期的裴三哥,也蹙着眉瞄了韶音一眼,忽然感觉不香了。 啧! 四冬这小子真是太心机了!! …… “呀,这不是城里的沈捕头吗?沈捕头又来了,是来找裴小五的吗?” 住在裴家对面的安家,安写意吃饱喝足后,便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 她远远听见马蹄声,寻声一看,果不其然,是沈宴之! 自从应裴大哥之托陪韶音做戏,宴二爷每逢隔三差五便要跑来吴山村一趟。 而且这人骑大马,村子里可没人能骑得起马,有购买马驹的闲钱还不如在家里多盖几间大房子、多买几头耕地的老黄牛,再不然多养几头猪也行呀。 总之,这年头,出行骑马,可是一件倍儿有面子的事情,算是个人经济条件的象征。 —— 前几天颈椎肩周疼的受不了,被迫休息,存稿用光了,捂脸。 弱弱地求一声票票,好久没有求票啦! 群号:537360958 正文 第218章 218:斗法开始 沈宴之瞟了安写意一眼,他眉梢一挑,便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也没搭理安写意的不阴不阳。 安写意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不满。 她心里都快酸透了! 裴小五也太好命了吧? 这沈宴之不但是城里的捕快,看样子还是一个有钱的、能赚钱的,而且重点是这人长得风流邪气,俊美无俦! 这身材好,这脸也好,咋就偏偏看上了裴小五呢? 对此安写意百思不得其解。 她拢了一下滑落在脸颊边的头发,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板,做出一副骄矜的模样,问:“喂,姓沈的,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不成?也不吱一声?” 沈宴之眼底闪过一抹压抑的不耐,女尊男卑,男人生来就要接受女人的索取。他是真懒得搭理安写意,可…… “呵呵,吱。” 不是让我吱一声吗?那我吱了,看我多有礼貌。 之后沈宴之一扭头,他长腿箭步如梭地冲进了裴家小院。 安写意:“???” 安写意:“!!!” 安写意气坏了。 “姓沈的!!” “敢敷衍我??” 这时她男人大东端着一盆洗脸水从屋里出来,他见安写意怒不可遏,眉心浅浅一蹙,旋即才耐着性子温柔的问:“妻主,又怎么了?” 安写意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脚踹在大东身上。 大东摔在地上,手里的水盆全部倾洒,淋透了大东。 “没用的东西,哼!” 踹完一脚,稍微出了一口气,安写意心情稍好一些。 可她看向裴家小院,眼底却有几分阴沉。 烦死人了! 那个裴小五! 凡事只要一和裴小五有关,就总是叫她心气不顺。 还有那个沈宴之,是不是傻啊!作甚看上裴小五?是这天底下没女人了不成? 就好比她,她安写意不比裴小五好多了! 安写意鄙夷地撇了撇嘴:“呸,他都二十来岁了,依然没个妻主,自己单蹦一个,保不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拿腔作样的,也不嫌可笑?” “呵!” 安写意冷冷一笑。 彼时宴二爷已经走进裴家小院的木屋。 “你来干什么?” 裴三哥正躺在小木床上休息,他一看见黑衣墨发的沈宴之就满脸不愉快。 真是越看这人越感觉厌烦。 沈宴之一副脾气好好的样子,笑吟吟回答:“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操什么心?” 他看似文质彬彬,但那话语可很不客气,甚至还有些锋芒锐利。 裴秋丰一哽,着实被这沈宴之怼了个不轻。 屋子里,韶音正在整理她的短发,感觉最近刘海长了一些,有点挡眼睛,于是就拿着一把小剪子,自己坐在凳子上,对着一张黄铜镜子慢慢修剪。 裴冬藏伫立一旁,他神色淡淡地瞟了沈宴之一眼,眼底好似有几分阴霾,但转瞬又笑出一副清隽温润的模样。 裴二哥裴夏耘则是蹲在韶音的脚边,都懒得搭理沈宴之,他径自可可爱爱地用自己两只手拖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仰起脸,仰望着坐在凳子上修剪刘海的韶音。 韶音拨拉一下自己刚剪出来的空气刘海,旋即回头问:“怎么来了?” 沈宴之:“…………” 正文 第219章 219:软刀子裴冬藏 沈宴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笑吟吟地,一字一顿地,问:“我,就不能来吗?” 他笑着,但让人看着,就感觉他很憋气,甚至还有一丁点小幽怨,小委屈。 韶音:“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惊讶?” 沈宴之定定凝视她一瞬,末了,他败下阵来。追妻这种事,还真是不容易。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算了。” 他像自我安慰一样,之后一步上前,同时从怀里摸出一副雕成玉兰模样的耳环:“来,抬头。” 他神色像噙着蛊惑,像是在诱裴韶音。 韶音怔了一下。 这时。 “宴二爷,这不好吧?” 裴冬藏依旧一副神仙模样,清浅淡然。他握住沈宴之手腕,制止沈宴之进一步接近裴韶音。 裴冬藏:“您的辈分比咱们这些晚辈大多了,我们和沈豫林是同辈的,而按关系,沈豫林得尊称您一句二爷。所以,您是和咱们爹娘一个辈分的,这般屈尊降贵……” 沈宴之眼色一深。 这是捧杀? 明着是捧他,可那个‘辈分’,他听着咋这么不顺耳呢?就好像在骂他‘一大把岁数’了,还‘勾搭’人家‘小姑娘’! 沈宴之心想,这裴四可真够阴损的,话里话外全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三言两语含机锋,轻飘飘地几句话就把自己推得越来越远了,还扣了他一顶好大的长辈帽子! 沈宴之眯了下眼,才道:“我与春耕私交甚笃,他的弟弟,便也是我的弟弟,你们倒也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裴冬藏:“这可不行,我怕唐突了二爷。” “呵呵。” “呵呵。” 两人是一致地皮笑肉不笑。 就在这时,沈宴之出其不意道:“我与春耕以兄弟相称,至于沈家那边……不提也罢。咱们各论各的。” “若冬哥儿实在接受不了,那冬哥儿不是说了么?我是长辈,既然是长辈,作为晚辈的,是不是得尊敬着?那么就得听我的,不是吗?” “好了,你们出去,现在我这个‘长辈’有事找音儿,本‘长辈’要和音儿谈一谈,无关者速退。” 裴冬藏:“?” 他怔了一下,随之又一哽。 他是怎么噎沈宴之的,又被怎么噎了回来,而且还是原封不动的,完璧归赵的! 裴冬藏脸上客套的假面徐徐收敛,目中已满是清冷和排斥。 “宴二爷好似听不懂人话。” 他状似苦恼:“就非得逼我把话说得难听些,非得逼我直接撵人吗?” “看来宴二爷是不想要这个面子了。” 沈宴之被敌视着,却毫无压力:“你要是我,你也不要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这时躺在床上的裴秋丰脸色一寒,他狠狠地呸了一声:“沈宴之,你知不知羞?还要不要脸了?” 沈宴之越发苦恼了:“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惹了一个,就等于捅了一整个马蜂窝,可我若知羞、我若要脸,我往后嫁不了人,没有妻主,你们赔我?” 正文 第220章 220:沈宴之:“收藏这份美” 沈宴之又笑了,像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不妨这样,就让音儿做我的妻主,正好我也心悦她。” 啊呸! 这厮是真不要脸! 脸大无边,赛过蓝天! 想屁呢? 就算做梦都不带想的这么美的! 眼看一场唇枪舌剑一触即发,韶音头痛地按了下眉心:“走吧,先出去。” 她施施然起身。 沈宴之弯了弯唇,“好。” 他并没有进一步刺激裴家这哥几个,毕竟他本就是这性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且能审时度势,见好就收。 不过。 对于裴家而言,他大概算个侵略者,像个小毛贼,一心想偷人家兄弟捂在心窝里的小宝贝。 等韶音和沈宴之出门后,裴冬藏脸上冰雪般清冷自若的神情一寸寸崩裂。 他眉心猛然一蹙,透出罕见的狰狞。 而原本蹲在地上看戏的二哥裴夏耘,则是拍拍手,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裴夏耘眉梢一挑,瞄了一眼三秋,又瞅了瞅四冬,他眼底闪过一抹小狡黠。 然后鸟鸟悄悄地摸出门去。 …… …… 两人出门时,韶音走在前面,沈宴之仅落后寸步。 男尊女卑,一男一女出行的时候,永远都是女人走在前面,而男人在后面跟着。 有一件趣事,就好比如果是在邺城长街上,若是看见一男一女,想知道男人在家受不受宠,单是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就能看出来。 若男人落后好几米远远跟着,那肯定是个不受宠的,是被女人嫌弃的,是在家里不得脸的。 但若是只落后半步、寸步,近乎肩并肩,就能看出这男人在家里的地位肯定比其他的好许多。 沈宴之觑了韶音一眼,村子里一些爱看热闹的,频频朝两人这边张望着,有人是一脸八卦,也有人私底下腹诽不断,更有人面带鄙夷,心道这沈宴之准是一个不安于室的,水性杨花! 毕竟这世道,除了自己家的兄弟们,旁的男人,还没过门呢,哪敢跟女人这般亲近啊,还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这可不单单是脸皮薄厚的问题。 也是让人鄙夷不屑的。 但沈宴之从不在乎外界的看法,他全副心神聚焦在裴韶音韶音。 “……生气了?” 他轻轻地问。 韶音摇了摇头:“没生气,就是在想,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因为是一家人,因为拿家里那些人当哥哥,因为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不愿变动,所以必须有顾忌,凡事必须留几分余地。 沈宴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是觉得,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韶音笑了,她回眸瞟他一眼,这一眼的风情,真就好比话本中写的,回眸一笑百媚生! 沈宴之喉头一哽,只觉一股热气分为两段儿,一段儿往上冲,直奔他脑仁,另一段儿奔腾着往下涌,令他不禁僵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满心都只被一个念头给占据。 想狠狠地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想把她藏起来! 珍藏这份美,收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他口干舌燥。 正文 第221章 221:不容易 而韶音并不知他心里那些想法,仅是似笑非笑的。“当断则断?我当然也想,但这法子不可行。就好比您,宴二爷,我也曾当断则断,可宴二爷有听过我的吗?” 沈宴之回过神来,倏然一笑:“也是,看他们那种样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妥协的。” 韶音舒展腰肢伸了个懒腰。 “所以,这事,是真不好办。” 她又不傻,也不是情商低,家中哥哥对她的态度,她能看出一些东西,稀里糊涂至今,也不知怎的,就发展成今日这步田地。 她回想了一番,难道是自己不自重,无意中释放出暧昧的信号? 但又摇了摇头。 无论是赖在哥哥们背上,让哥哥们背她,还是护着家里这些哥哥们,在她看来都是正常的。对家人的保护,是身为妹妹该做的,因为她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至于被哥哥们背着走来走去,以前那些人又不是没背过裴小五,可怎不见对裴小五动心? 因此感情这东西,还真是玄奥的很。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韶音眺望远方:“兴许是他们认识的、接触的,遇见过的女人太少太少了,也不过是一时而已,也许往后见着的女人多了,就能换一个心态吧。” 沈宴之凝视她,心想,这可不容易。 他能和裴春耕玩到一起去,便证明两人算是物以类聚,哪怕性格不同,但身上有着相似的特质。 同理,裴春耕是裴家长子,以裴春耕做标榜,也能看出他底下那几个弟弟的性情。 那些人有时太较真,而且太执着,都是心意坚定的主儿。 若是不动心还好,可一旦动了心,有了这方面的念头,想扼杀,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韶音拨拉着自己短短的发梢:“不过,这事儿确实得尽快说清楚。” 共度余生这种事,和家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也是可以的,但若是男女方面的,男欢女爱,妻夫之情……她不知未来如何,但至少现阶段的自己,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而且。 是‘他们’,是一个复数,并不仅单单某一个人。 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喜欢上谁,她也只有一颗心,没法把一颗心掰成好几瓣,均匀地分给每一个人。 思考完家中那些事,韶音又重新看向沈宴之:“谢了。” 他最近陪她做戏,也败了她名声,她不是没想过拒绝,但像沈宴之这种人,就如他形容裴家哥哥们一样,是绝不轻易妥协的。 就算韶音拒绝,他也依旧故我,因为他是心有坚持的。 韶音正色道:“你对我的帮助,我非常感激,所以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一定要开口,我会倾力相助!” 沈宴之眉眼柔和些,他低笑一声,玩味问:“那,你可以娶我吗?不论夫,还是侍,都可以的。我想每天晚上在你身边入睡,每个白日再和你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韶音迅速面无表情:“不,你不想!” 沈宴之:“……这么无情吗?” 正文 第222章 222:你最珍贵 韶音无语。 “不是我无情,而是我不想轻易惹你,万一我惹了,我就得负责一辈子,这笔生意不划算,至少目前看来还太亏。” 在她想清楚之前,在她真正爱上某个人之前,她不愿轻易做决定,不将就,不凑合,不对付。 就算她清楚,只要她这边的态度稍微松懈一点,只需要她招招手,无论沈宴之,还是她家里的那些哥哥们,都会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她不能那么轻浮轻率。 这份慎重,既是对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他们的尊重。 沈宴之垂眸轻笑,笑着笑着,就又是一身靡丽的妖色,像烈火,像妖精,是血色妖娆。 他突然抬起手,揉乱她漆黑的短发。 “音儿,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 韶音拍开他的手:“别揉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宴之又是一声笑。 感觉好神奇,只要是和这个人相处,他心情就放松,整个人就愉悦的不行,无论做什么,无论斗嘴,还是争执,又或意见不统一。 他骨子里都是愉快的,发自内心的愉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得到你。” 韶音问:“是劣根性作祟?征服欲爆表?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沈宴之认真地摇摇头,“不。如果按你说的,那也不过是风月一场,玩玩而已。但我是很认真的,因为……你,太珍贵了。” “这么珍贵,我也得端正我自己的态度。” 韶音长唉短叹:“真难办啊,沈宴之,你看,所以我对你不动心也是有理由的。” 韶音调转目光,他们不知不觉来到村头,她看见一辆马车行上村外的索桥,正要进入村子。 她眉梢一挑,一边好奇来人身份,一边对沈宴之道:“你,还有我家里那些哥哥们,都是憧憬,是向往。” 而这份憧憬向往,不外乎她与女尊世界格格不入,任何一个人书穿在此,都有可能从他们身上获取这份善意好感。 她要的是特殊,是唯一,她要成为某人不可替代的存在。 而目前为止,她依然觉得,她并不稀奇,并不罕见。 假若书穿的人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任何一个思想正常的现代社会女性,只要付出足够的尊重,就能获得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这份朦朦胧胧的暧昧,在她看来并不是爱情。 沈宴之怔了一下,才有些无奈道:“音儿……” 每当他唤一句‘音儿’,都好似余音缭绕,像撩人心扉。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揉她的头,但他还是没忍住揉了下。 “这么清醒,理智,冷静的近乎冷酷,你以前到底是过什么日子?若不是我清楚裴家从未苛待你,我甚至要怀疑,你从前的生活是不是充满了刀光血影、勾心斗角。” 她的防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她的严肃谨慎也有些稀奇。 韶音哑然。 心想沈宴之还真是无意中真相了。 从前算不上刀光血影,但勾心斗角还是有的,权利倾轧,若不小心一些,兴许咫尺天涯,兴许一个闪神便要万劫不复…… 这时。 “裴韶音——!!” 正文 第223章 223:见一次,揍一次 之前那辆马车已行至吴山村外。 一个姑娘撩开马车的帘子,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身骄纵跋扈的气势,一副大小姐脾气,正是邺城沈府的二姑娘,沈凰月! 沈凰月气冲冲地怒瞪着韶音。 韶音眉梢一挑:“这是哪来的熊孩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宴之,心想没准是沈宴之引来的。 沈宴之愣了下。 熊孩子?然后自己低下头,忍俊不禁,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相当开心。 “真有趣的形容,不过我喜欢。” 当他重新抬起头,神色冰冷了几分。 “可不正是熊孩子。” 太熊了。 …… …… 沈凰月冲了过来,她一看见裴韶音就无比火大,简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裴韶音你还要不要脸?你和夏哥儿他们不清不楚,还敢勾引我二哥?” 韶音一脸无语地看向沈宴之:“我有勾引你吗?” 沈宴之十分配合,做出一副夸张表情:“哪有?明明是我心悦于音儿。” 韶音脸皮一抽。 大可不必如此热情。 沈凰月一听宴二爷的回答,当即脸上一僵。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贱不贱啊?” 这么明目张胆的示爱,也就只有宴二爷才做得出来。 “啧。” 韶音咂摸一下嘴:“骂谁贱呢?烦不烦?找揍吗?” 沈宴之眉眼一扬,突地愉悦进了骨子里。 音儿这是在维护他吗? 他眸中媚光流转。 沈凰月被喷了一顿,直接怒不可遏:“裴韶音!你还敢张狂!” “我是沈府二姑娘,我弄死你就像弄死只蚂蚁,你最好掂量掂量!” 韶音眉尖一蹙,她不耐烦了。 反手就是响亮一巴掌! “滚!” 沈凰月挨了一耳光,被抽的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 她捂着半边脸,猛然抬首看向裴韶音,神色里又惊又怒。 “裴、韶、音——!!” 咬牙切齿,像恨不得扒皮吃肉,简直连把韶音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 韶音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少在这逼逼,姐姐我懒得听你磨叽,你到底想怎样,不妨划下个道儿来,文的武的,姐姐我都行。” 她根本没在怕的。 张牙舞爪的沈凰月作势就要扑向裴韶音,沈宴之目中冷光一闪。他正要出手,但韶音扯着他胳膊,往后一退。 “你歇着。” 她撸起袖子。 这地方毕竟还是女尊的,如果男人敢对女人出手,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就算是亲兄妹也不例外,就算是一家人,依照无雁国的律法也得严惩。 沈宴之下颚一绷。 韶音制止沈宴之后立即冲向沈凰月,一拳轰在沈凰月的肚子上。 沈凰月干呕一声弯下了腰。 韶音淡漠地收回手,沈凰月随之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肚子,只觉疼的死去活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她竟忘了裴韶音一身怪力,连百来斤的石头都能一拳轰碎,更何况是她这娇气的小身板。 没直接一巴掌拍死,已算是手下留情,毕竟无雁国也是有法治的。 韶音心不在焉地甩了甩手,她冲着自己的小拳头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才散漫道:“往后,聪明点,离我们远点。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正文 第224章 224:裴夏耘:“音音喜欢我吗?” 之后她转身看向沈宴之,“走吧,回家。” 家? 沈宴之瞧了她一眼,才徐徐地扯唇微笑:“好,回家。” 他本是没有家的人。 家之一字,于他而言太过生疏。 沈府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仇。 可如今从她口中道出这个‘家’,竟令他心中满是温热的憧憬。 “裴、韶、音!!” 沈凰月疼出了满身大汗。 她恨恨的,不但惊怒裴韶音,甚至连沈宴之都一起恨上了。 “狗男女!!” …… …… 沈凰月这事对韶音来讲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两人往家走时,看见二哥裴夏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音音,我胃痛。” 裴夏耘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出了不少汗。 韶音怔了下:“胃痛?是有胃病吗?还是吃坏了东西?” 裴夏耘瞄了一眼沈宴之,眼神闪了闪,才一副软乎乎的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模样可乖啦。 韶音上前,为他号脉。 裴夏耘身子一垮,直接就倚在了韶音身上,还冲着沈宴之那边投去示威的一瞥。 像洋洋得意。 沈宴之:“……”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眯了眯眼,才哧地一声,像在嘲笑,但也有点意味深长。 韶音摸着裴夏耘的脉象,神色有些古怪。 胃痛? 胃痛个鬼! 哎,这粘人的小作精。 她收回手,一脸无语地看了裴夏耘半晌,即便知道二哥在撒谎求关注,但也没拆穿。 “走吧,回家。在外头逛了这么久,我也累了。” 裴夏耘欢欢喜喜的,他牵住韶音的手,眉开眼笑地望了沈宴之一眼。 “嗯,咱们回家!” 裴夏耘开心地点着头,模样快快乐乐的,然后牵着韶音扭头就走。 被留下的沈宴之:“…………” 想了想,举步跟上。 沈宴之算明白了,这姓裴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裴夏耘和韶音走在前头,听见后头属于宴二爷的脚步声,裴夏耘隐晦地蹙了一下眉,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轻轻开口:“音音不要娶夫好不好?” “二哥哥不喜欢后头那个,他长得太妖了,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韶音:“我没想娶夫呀。” “可他喜欢音音。” “这证明我优秀。” 裴夏耘:“……” 裴夏耘自闭了。 韶音也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逗够了二哥,就又继续开口道:“人家喜不喜欢我,是人家的事情,就算我不接受,他也心意坚定,这事儿我没法控制。” 她觉得她这番宣言很渣,但也觉得正是这个道理。她不是没认真拒绝过,可她的拒绝,宴二爷听吗? 显然是不听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劲地往她面前凑。 裴夏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瞄了韶音一眼,又回头看向后面黑衣墨发的沈宴之。 裴夏耘问:“那他喜欢音音,音音喜欢他妈?” 韶音有一讲一:“算喜欢的吧,朋友那种关系,算是友谊,和男女之情无关。” 裴夏耘安心了。 “那音音喜欢二哥哥吗?” “当然!” 正文 第225章 225:你是什么人 韶音顺手在二哥头上揉弄了一下:“二哥是我的家人,我当然喜欢呀。” 裴夏耘眼神闪闪,他抿住唇,像是想憋住,但还是憋不住地笑出声,一脸腼腆,心里还揣着几分小欢喜。 他扭扭捏捏的低下头:“嗯,二哥也喜欢音音!” 不过他的喜欢和音音不同。 音音喜欢的,是家人。 而他喜欢的,是音音,是作为一个女人的音音。 …… 韶音回到家,且不提裴家兄弟是如何敌视沈宴之的,单说村口的沈凰月这边。 她来吴山村本就是存了几分想要找茬的心,哪知找茬没找到,反而自己挨了一巴掌,平白惹来一份皮肉痛。 她心里都快恨死裴韶音了。 正当沈凰月一脸阴沉地恼怒时,就见一人探头探脑地朝这边走来。 这人正是安写意。 安写意本是闲着没事出来遛弯的,怎料竟看了一场好戏。她盯着沈凰月,眼神闪了闪,不禁拿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想起自己从前也曾在裴韶音手里吃过亏。 比如挨过巴掌,被裴韶音用棍子抽了一顿,也曾被裴韶音拿砖头削的头破血流。 安写意压下心底那股子怨气,做出一副惊讶表情:“哎呀!裴小五她可太不是人了!” 安写意风风火火地朝沈凰月跑了过来,同时从怀里掏出一盒软膏,这软膏能消青祛肿,是安写意前些日子受伤时用剩下的。 “快快快,擦点这个。裴小五她怎能下如此重的手,她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最近是真真越发过分了。” 安写意做出一副和沈凰月同仇敌忾的模样,像是在为沈凰月抱不平。 但她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沈凰月的脸色。 安写意心里琢磨着如何给裴韶音添堵。 她突然想起已经被官府收押的吴洪兰,内心不禁感到阵阵惋惜。 心想要是吴洪兰没被抓就好。 吴洪兰是一杆好枪,不说指哪儿打哪儿,但此前吴洪兰给裴家造成的那些麻烦,也真是叫安写意暗爽至极。 可惜了。 这杆枪竟然废了,已经指望不上了。 不过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啊。 安写意偷偷摸摸的瞄了一眼沈凰月,感觉这人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应该会比吴洪兰更好使唤吧? 安写意内心这么琢磨着。 …… …… 沈凰月并不认识安写意。 因为在裴韶音手上吃了苦头,沈凰月此刻正愤怒着,于是脸上也没好脸色。 她一把推开了安写意,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安写意眼珠转了转,说:“姑娘,你别误会呀,我也只是关心你而已。” 安写意同情地瞄了沈凰月一眼。她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 “你我同病相怜,刚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我一看见那些我就不禁想起以前裴小五是如何欺负我的。” 安写意又说:“最近裴小五脾气见长,家里家外的几乎全被她欺负了一个遍……”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沈凰月听后愣了愣。 突然想起关于裴韶音的那些传言。 正文 第226章 226:苍蝇不叮无缝蛋 前几日裴家内讧,这件事已经传到了城里,沈凰月甚至还曾为了这件事找上过沈宴之。 眼下一听,沈凰月立即打起了精神,催促问:“她都做了什么?你对她很了解?” 看出沈凰月的怀疑和质疑。安写意心思一转,又突然盯着沈凰月看了半晌。 她觉得沈凰月这个态度很不对劲啊。 好像是对裴家很在意似的,就这么好奇吗? 是关心裴家,还是因为…… 安写意一边思忖着,一边回答道:“姑娘,我看你这副打扮,应当是城里人吧?” “你有所不知,我叫安写意,住在裴家对面,和裴小五算得上是邻居,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毕竟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 沈凰月抿了抿嘴。她自诩身份尊贵,毕竟是沈府的二姑娘,一直生活在邺城,性格脾气也高傲惯了。 此刻听了安写意这番话,也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但表面上,脸上的警惕戒备收敛了些许。 她像是惯于颐指气使,冲着安写意招了招手。 简直像施舍似的。 要知道像安写意这种山里出身的泥腿子,平日可入不了沈凰月的眼。 沈凰月倒吊着眼梢,一副高冷的样子道:“你且仔细说说,关于裴家的,关于那个裴韶音,还有夏哥儿的。” 安写意听后愣了一下,之后古怪地瞄了沈凰月一眼。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位城里来的小姐,是相中了裴家那位夏哥儿? 安写意眼神亮了,瞬间涌起满肚子的鬼主意。 这可真好啊! 她还正在犯愁呢。 本来还有点担心,怕使唤不动沈凰月。 可是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凰月是有软肋的,这就好了。 但安写意转念一想。 嗯??? 什么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啊呸呸,她才不是苍蝇呢,这岂不是把她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接下来。 安写意一脸热情地招待沈凰月,言辞之中,叙述着吴山村最近这半个来月所发生的大事小情。 她添油加醋,不断抹黑。 尤其是当提起裴家内讧时,安写意以一副十分夸张的语气,重点关注二哥裴夏耘,讲述裴韶音是如何把裴夏耘揍得鼻青脸肿,又是如何苛待裴夏耘的。 他将重点放在裴夏耘身上,说的绘声绘色,简直像她亲眼目睹了一样。 而果然也如安写意所料。 沈凰月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到了最后,更是紧紧的攥握成拳。 沈凰月恨恨地出声骂道:“那裴韶音她简直不配做人!” 安写意笑了,笑得满是意味深长,满是快慰。 但当沈凰月朝她看来是,她又迅速换成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免得沈凰月看穿她内心的思量…… 另一边。 裴韶音领着沈宴之和裴夏耘回到家里后,果不其然,再次面临一场兄弟战争。 裴家兄弟一致对外,沈宴之独木难支,不过这人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那嘴刀子厉害着呢。 双方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吵的不亦乐乎。 韶音见此,一脸无奈地摇头笑笑,也就随他们去了。 反正又出不了大事,斗嘴而已,小斗怡情。 正文 第227章 227:姓沈的王八羔子不做人 这天晚上,黑衣墨发的沈宴之死赖在裴家不肯走。 裴家兄弟憋了一肚子闷火,尤其是脾气最暴躁的老三裴秋丰。 三哥阴着一张脸怒视沈宴之。 心想这姓沈的王八羔子可真不会看人脸色! 自己一家明摆着不欢迎这厮,可这厮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铜墙铁壁吗? 就差没直接撵他滚了,可他竟然还死赖在这里! 裴秋丰气咻咻的。 要不是因为正值信期,他身虚体弱,身子又太过敏感,实在没那个力气跟人打架,不然怕是早就跳起来狠狠地送沈宴之一记老拳了。 被人敌视的沈宴之是真没把他自己当外人,简直像把裴家当成他自己的家一样,各种自在。 这时,二哥裴夏耘来到裴韶音身边,那神色幽幽的,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裴夏耘轻轻地扯了扯韶音的衣角,说:“音音,咱家地方本就小,如果他留下,今晚肯定是睡不下。” 还没等韶音开口,就见这脸皮贼厚的沈宴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沈宴之笑吟吟地说:“没事儿,挤一挤总能睡下,我不在意的。” 裴夏耘心想:你不介意,但是我在意啊! 啊啊啊,这个姓沈的真的是好烦人呀! 裴夏耘眼神幽幽的,他暗暗地磨了磨后牙槽,像是恨不得扑过去一口咬死沈宴之。 倒是怡然自乐的沈宴之,也不知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他装出一副眼神不太好使的模样,直接就无视了裴夏耘的满脸怨念。 而这时候清隽温润的四哥裴冬藏开口,说:“宴二爷贵人事忙,且还是一名未出阁的男子,像这般留在我裴家,怕是有违宴二爷清誉。” 沈宴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我这人散漫惯了,从不被世俗所束缚。外人怎么想与我何干?总归我是不在意的,不过还真是该多谢冬哥儿,毕竟冬哥儿也算是为我操心了。” 闻言,裴冬藏清冷如霜。 哪怕是斯文如他,怼人的时候也顶多是含沙射影地软刀子一通。 可此刻,也真是连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这姓沈的能不能做个人? 裴冬藏一脸头痛的按了按眉心。 他徐徐地挺直了腰板,背脊凛然。 “既然宴二爷听不懂我这些客气话,那么,我也不妨直说了。” “我们家地方小,火灾之后,家中诸物毁于一旦。就连这木屋,都是我三哥亲自伐木盖起来的,可毕竟地方不大。” “单单是我们兄弟在此打地铺,都已经不太宽裕了,更何况是再多一名外室男?” “况且。宴二爷毕竟还没有出嫁,亦没有许过人家,就这么和我家音音不清不楚的,于你不利,也对于音音的名声有碍。” “所以,请吧?” 文质彬彬的裴冬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可那青润冰冷的眸子,却沉静的凝视着沈宴之。 看似斯文的男人,却一副强势的不容置喙的态度。 他内心所有的意图全部清晰明确地写在了脸上。 简直就是明摆着一个字。 滚!!! 正文 第228章 228:司季,司季,一年四季 裴冬藏心想。 他非得撵走这个沈宴之不可! 沈宴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忽然抱着肚子捧腹大笑! 春耕家里这些弟弟们可真是太不禁逗了。 但转念一想…… 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着想,妥协是要不得的。 可。 有些事也不能逼太紧,不然如果步步紧逼,没准会起到反效果,这就叫过犹不及。 所以他暂且退了一步,却一脸正色。 “那么,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择日再来。” 三哥裴秋丰听见前半句,刚要松口气,可听见了后半句,顿时脸色再次铁青。 择日再来? 择日个屁呀!! 可赶紧走吧,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 …… 沈宴之走后,裴冬蹙了蹙眉。 他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没想到这人竟然走的这么干脆,他还以为沈宴之会再继续缠斗半晌。 哪知,这人还真是一个干脆痛快的性子。 不过,也正是因此,更不容小觑。 裴冬藏压抑地长吁口气,就感觉心头好似多了一份重担。 他目送黑衣墨发的沈宴之策马远行,直至马蹄声远去,他才收回视线。 但等他转身时,就看见,不知何时,韶音来到他身后。 此时韶音已经有些困了,她揉了揉眼睛,才对裴冬藏说道:“四哥,夜深了,该睡了。” 裴冬藏眸中涌出些许柔和之色。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好,却不禁在想…… 稍早之前。 如果沈宴之死赖在家中打死不走,那种赖皮行径没准会招致音音的反感,可是如今…… 难道是以退为进? 裴冬藏不禁想得深了点。 只感觉压在心头的那份重量是越发沉重了。 那沈宴之,恐怕会成一个大麻烦! 他越想神色越阴沉。 可当面对韶音时,却做出一副清隽温润的样子,像是风光霁月,如似晚春凉月,皎洁雪亮,浸透人心…… …… …… 一大清早。 天刚蒙蒙亮,四哥裴冬藏率先睁开眼。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本以为能看见预想中的面容,昨晚音音是睡在他和二哥中间的。 可他怔了下。 因为中间这个位置竟然没人。 竟然空了。 他伸手一摸,发现连被褥都是凉的。 蹙了蹙眉,裴冬藏看了一眼睡相香甜的二哥,又瞄了一眼因为信期而格外受优待,如今正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的三哥。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等推门而出,就见满是清晨薄雾。 音音去哪了? 大概起来有段有时间了。 可她起这么早做什么? 裴冬藏百思不解。 忽然想起家中的假发,还有他从外面回来后,听二哥三哥提起的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包括音音女扮男装这件事的内容。 他思忖一瞬。 简单洗漱后,裴冬藏举步朝外走去。 少年‘司季’在村里买的房子,和裴家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在前往那处农家小院时,裴冬藏还分神想道: “司季,司季,一年四季……” 倏然,他唇边绽开一抹好美的笑容,眸中似星辉坠落,宛若月神投影于人间…… 正文 第229章 229:茶叶 裴冬藏循着记忆走了许久,他远远看见烟囱在往外冒青烟,一副很有人间烟火的样子。 他脸上不禁带出几分柔和。 这院子面积不大不小,房屋格局也是中庸,用篱笆围成的,整理的十分干净整齐,农具堆在小院一角。 他看见灶房那边有一抹单薄娇弱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晃动,他唇边笑意深了些,径直推门而入。 …… …… 韶音起得特别早,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她并未惊动家中哥哥们,换好了男装之后就摸着黑,跑来这个农家小院儿。 眼下韶音正围着锅台来回忙活。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山珍海货可以称作天灵地宝。 吴山村这地方最大一特色,就是附近有一座茶山。 村民除了以春耕秋收为生,种植茶叶,也算是一项副业。可惜茶叶品质不好,卖不上太大的价钱。 所以山上的野山茶,通常都是附近的村民自己摘了喝。 蒸笼里冒出滚滚的白气,灶房这里烟熏火燎,热的厉害。 韶音忙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眼下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变潮了,黏糊糊的糊在身上,不太舒服。 这时听见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她回眸一瞟。 有些诧异地笑了。 韶音问:“四哥,你怎么来了?” 裴冬藏见她身着一件朴素的灰色长衫。头上戴着的假发,梳着一副男性的发髻,只插了一支木簪用来做点缀。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手帕,旋即攥着帕子,轻轻地为韶音擦了擦脸。 他柔和地问道:“你在忙什么?” 裴冬藏瞟了一眼旁边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土锅土灶,还有那一大屉蒸笼。 他笑着问:“是在做好吃的吗?” “对呀。” 韶音回答时,水亮的眼眸微微一弯,笑得像弯月牙一样。 韶音说:“我之前侧面了解了一下。吴山村的村长一职,并非世袭的,而是可以选举的。首先在村子里获得一定的声望,有人推举,然后再在官府打点一通,就可以把这事儿定下来。 有道是得民意者得天下,这话放在这里也是适用的。 裴冬藏眉梢一挑。 他想起前阵子,在吴洪兰未被官府收押前,有一次韶音曾说,想让这吴山村改名换姓。 当时裴冬藏曾以为,韶音不过是随口一提,又或者说,那也不过是一个不不切实际的念想罢了。 可却没有想到,这小妮子,竟然还真的为之付诸于行动。 裴冬藏见韶音蹲下来往灶坑里添火,他看见旁边有只小板凳,把小板凳搬过来,然后拉着韶音,韶音坐在板凳上。 他卷起衣袖,接替了韶音未完成的工序,将柴火依次填入灶坑中。 韶音也没和裴冬藏客气,都是一家人,真要是客气,可就太见外了,太生分了。 她安安心心地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托腮,凝视着四哥为她烧火添柴的模样,忽然忍俊不禁。 韶音思想有点跑偏。 四哥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式人物。 清隽温润,一身的清浅之气,又透着几分书香,是真正的温文尔雅。 正文 第230章 230:举高高 但这一刻被人世烟火包围,简陋的土灶,黄泥的墙壁。 这土房子看起来很落魄,很老旧。却掩饰不住四哥的一身清秀,美得像幅画儿一样。 山水潋滟,十分的赏心悦目,让人淡淡看着就是种享受…… 裴冬藏察觉来自韶音的注视。他拍掉粘在手上的灰尘,起身看向韶音说:“在发什么呆?” 韶音单手托腮:“我就是觉得……四哥刚刚的样子,很好看。” 裴冬藏欢愉地笑了声,他眼底眉梢染满了愉悦之色。 忽然来到韶音身前,两只手掐着韶音的腋下,将人整个举高起来。 两只小脚脚悬空,向来淡雅的韶音,此刻不禁露出了窘迫之色。 “四哥,你干什么呀?快把我放下来!” 她心想,我可不想举高高,我又不是小孩子。 温润的笑声从唇中溢了出来,裴冬藏笑不可遏。 他换了个手势,将韶音整个拦腰抱起。 低头一看,小小的人儿,窝在他怀里,坐在他臂弯。他特别喜欢这样的感受。 真的。 只要这个人在他面前,在他心上,在他怀里。就会让他感到极其满足,像是别无所求。 裴冬藏抱着韶音往灶房外走去。 灶房开了两扇门,一扇门是正对着院子外面的,算是入户门,而另一扇门正好相反,是直通里面睡人的炕屋的。 走进屋里后,发现这地方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木头打的家具,被褥也全部完备。 裴冬藏将韶音放在炕头,伸手摸了一下铺着竹席的土炕。 可能是因为灶坑里正在烧火,土炕很是热乎。 他帮韶音铺好了被褥,对韶音说:“你起的太早了,快躺着睡一会儿。等灶房那边的东西弄好后,我再叫你,行吗?” 这个问号像是在征求韶音的意见。 韶音凝视四哥半晌。 不知怎的,心头突然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这份情绪太过微弱,甚至还没等韶音深想,就稍纵即逝了。 她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 “好,那我就先眯一会儿。” 等她乖乖躺进被窝后,四哥为她盖好了被子。 韶音闭上眼,心想,四哥大概是不同的,是特殊的。 四哥喜欢照顾她,而她也很喜欢四哥对她的照顾。 她安心的合上眼,却睡不着,于是便闭目养神。 …… …… 等天色再亮一些的时候。 笼屉里蒸好的茶叶糕也已出炉。 淡绿的颜色很清新好看,切成方块儿的形状,一口咬下去,口感软软糯糯的,甜津津的,但甜而不腻。 还带着几分茶叶的清香,别有一番滋味。 很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和贪甜的小孩。 韶音拿起一块茶叶糕塞进四哥的手心。 尝一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四哥手中捻着小糕点,心想,就算不用试吃,我也知道,我肯定会喜欢,肯定会很合我胃口。 因为只要是音音做的就都好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 如果说韶音的厨艺是满分十分,那在裴冬藏心里,也能被美化,夸大成十二分。 正文 第231章 231:意乱情迷? 裴冬藏轻咬了一口茶叶糕。 清清甜甜。 裴冬藏看向韶音,心想,这甜滋味,就像音音这个人一样,甜在舌尖,香满唇齿,也甜进了他的心。 在四哥裴冬藏的注视下,韶音突然有点不自在,她脸上热了热。 之后揉捻着自己的耳垂,心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 倘若对比从前的轰轰烈烈,可谓是平淡如水。 但也不知怎的,细细密密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令她心间一片酥软。 韶音扬起脸,仰望着裴冬藏。 她在想一个问题。 眼下占据她心中的这份感觉,到底是因为她的心理年龄太过成熟,一时寂寞,意乱情迷,还是说…… 是当真被这份最寻常化的人世烟火,撬动了心扉…… …… …… 韶音装了一大包茶叶糕,让四哥带回去给家中的哥哥们吃,而她本人则是继续忙了起来。 儿女长情暂且被他抛在了脑后。 等天色越来越亮,村子里开始有人在走动。 韶音背着一大包东西从小院中走出,她目前还是女扮男装,顶着司季这个身份,逢人便笑,在村子里混了一个好人缘。 相熟的叔伯婶子看见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他回以同样礼貌。 有人问:“这不是司季司小郎君吗?小郎君这是要去哪儿啊?” 韶音微笑说:“我家妻主身体不好,既然已经嫁为人夫。我就想多赚点银子。这不,方才在家里捣鼓些糕点,想带去城里卖,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初营造这个身份时,韶音便给自己安上一个人设。 看似少年的模样,但却是已婚,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妻主。 毕竟这里的女人太放浪了,稍微看对眼,就直接抢回家。 她可不想自己女扮男装的时候被某些人抢回去,毕竟他对自己这张脸还是蛮自信的。 哪怕特意化了一个妆,弱化了本身的艳色,但奈何五官底子长得太好。 不说眼下女扮男装的颜值能不能比得上家中那些哥哥们,但至少,她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模样,完全能够完虐像沈豫林那种普通人。 韶音这么想着,一路走出了吴山村。 殊不知她几个哥哥,正偷偷摸摸地跟在她后面尾随而行。 毕竟她可是要下山,要进城。 这么远的山路,她现在女扮男装,哥哥们不好像往日一样对她又背又抱,但哥哥们也真像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一样,到底是不放心的。 于是便背着人远远地跟随她。 “林哥儿,快看!” 韶音走走停停,毕竟体弱,身体不好的病怏怏,走几步路就得坐下歇一歇。 行至半路时,她正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攥着袖子抹着脸上的汗,就突然听见一个不合宜的声音响起。 她寻声一看,咂摸一下嘴,心想这不是巧了吗? 就在不久前,她还曾心想,自己这颜值完全可以完虐沈豫林。 哪知这人是真经不住念叨。 她也不过是随便想了想而已,竟然还真的遇上了。 正文 第232章 232:姓司的小郎君 沈豫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最近过得很不好,主要还是因为季雨竹那边。 反复去季家求见,却吃了一回又一回的闭门羹。 等好不容易见到了季雨竹,又被季雨竹甩了一通脸色。 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他整个世界都变了,从前对他跟前跟后的裴小五,不再心悦于他,反而爱慕上城里那个沈宴之,听闻近日两人打得火热,那沈宴之也是一个不检点的,据传还曾在裴家留宿。 而从前的青梅竹马季雨竹,也已经移情别恋,看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还把那个野男人给带回了吴山村。 反而是自己,犹如被抛弃的糟糠。 沈豫林并不是独身一人,他身边还有几名狐朋狗友。 其中一人指着女扮男装的韶音说:“就是他啊,姓司的!就是这个外地人,我娘她们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说这个姓司的小郎君脾气多好多好。又是如何财大气粗,一出手就在咱们村里买了个院子,我耳朵都快被念叨得长茧子了……” 又有一人说:“你这算啥呀?要不是因为这姓司的早就已经嫁了人,听说有个病重的妻主,不然我家老娘都想让我姐娶这个外地小子为夫了。” 嗯??? 韶音支楞着耳朵,听完后一脸无语。 默默为自己点个赞,心想她可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早就已经料到这地方的女人轻率,所以给自己安排一个已婚的身份,算是未雨绸缪。 眼下一看,还真是做对了。 不然真要是碰见那些狂蜂浪蝶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扑,她怕是要头大如斗的。 沈豫林无精打采的,他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儿了。 他往韶音这边瞟了一眼,也看不出喜怒。 但看着韶音那副模样,却不知为何,隐隐有种熟人的感觉,可这一时半刻的,也想不起这份熟稔是因何而来。 沈豫林说:“走吧,咱们还得进城,我这次得去城里进一些货……” 他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铺,平时也没少往城里跑。 但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沈豫林又瞄了裴韶音一眼。 他皱着眉说:“理他作甚,一个外地人罢了,就算长得好,也是一个小矮子。” 啊噗!!! 手里抓着一只水囊正在喝水的裴韶音,狠狠地呛咳了两声。 小矮子?? 放在女人里,她这个身高是真不算矮了,就算不是格外高挑的类型,可好歹也一米六多呢。 然而再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男装,她扶额一叹。 好吧,这个身高,放在男人里头是真矮的不行了。 不过这沈豫林拉仇恨也真是牛的一批了。 招他惹他了?就这么直言不讳地说他矮。 小矮子个屁,你全家都是小矮子!! 韶音翻着白眼瞪了沈豫林一眼,她气的脸颊鼓了鼓。 远处偷偷摸摸一路尾随的裴家兄弟看见这一幕,二哥裴夏耘一下子就亮起了星星眼。 “啊啊啊!!音音好可爱呀,我可以!!” 正文 第233章 233:裴秋丰:“我二哥怎么像只傻狗子似的” 裴夏耘激动的攥住了拳头,要不是旁边的老三老四死死拽着他,他怕是得飞奔着扑向裴韶音,然后再狠狠地抱住人家亲一口。 太可爱了! 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呀! 这就是我们家的音音呀! 一时间,裴夏耘心里充满了骄傲自豪的情绪,他像看不够似的,偷偷摸摸地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 旁边的三哥裴秋丰狠狠翻了个白眼,日常想和他二哥绝交。 他二哥怎么像只蠢狗子似的? 傻了吧唧的!! 至于四哥裴夏耘,则是垂了垂眸,神色微微一闪,有些微妙地看向振奋激动的二哥。 裴冬藏心里忍不住升起几分小烦躁,可他这人向来清醒理智,能够克制他自己。 于是不着痕迹的调整着呼吸,也在调试自己的心态…… 这时裴韶音已经起身,继续背着装满一大袋的茶叶糕,往山下走。 裴冬藏拍了拍二哥的肩膀。 “走吧,继续跟着,音音已经出发了。” 二哥裴夏耘闷哼一声。他捂着自己的肩膀,一脸无辜又幽怨的回头看向裴冬藏。 心想四冬这次回来手气是不是变大了? 拍的他骨头都快散架了。 真心好痛哦! 二哥泪汪汪的,幽怨的小眼神一个劲儿的谴责着裴冬藏。 而裴冬藏依然是风光霁月,一身清色,神仙似的,无视了来自二哥的幽怨…… …… …… 这个女尊世界和韶音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很大不同。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书穿过来的,曾见多识广,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那些意识超前的奇思妙想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毕竟两个世界的人思想完全不同,接受度也不同,所以她这次做的这个茶叶糕,算是一个小尝试,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 韶音行走在叶城的大街小巷中进行兜售,她甚至还曾免费请人试吃,收集了不少反馈意见。 梧州邺城这个地方靠近无雁国的边界线,但说是这么说,实则这个地方崇山峻岭,易守难攻。 隔壁的国家也懒得啃邺城这块儿硬骨头,宁可迂回的绕上一大段弯路,也不愿意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中铤而走险。 这地方其实并不发达,富有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普通人过着贫穷的日子。 所以大伙日常缺衣少食,大伙肚子里缺油水,一致认为,素的糕点虽然甜滋滋的,但到底比不上肉包子好吃。 在这地方,普遍群众对荤腥的食物,有着极为狂热的偏爱和追求。 韶音心里算是有了数。 看来比起卖小糕点,还是做卤肉之类的食物更有销路。 不过,虽然邺城这个市场对茶叶糕的接受度并不是很高,但韶音也并没有空手而回。 她带来的小糕点卖出了一大半。 至于剩下的一小半,则是韶音特意留下来的,打算等会儿顺道给大哥裴春耕,好让大哥也尝尝这茶叶糕的滋味儿…… …… …… 正当韶音拎着一小包糕点,准备前往朱翠阁时。 身旁有人经过,她听见那些人在高谈阔论。 “喂,你听说了吗?” 正文 第234章 234:裴春耕:“音音是个小狐狸” “喂,你听说了吗?有一位姓吴的娘子被衙门给逮了,如今正官在衙门的牢房里,听说这两日就要开审了!” 这人招呼着他身边的同伴,觉得这事儿特别的稀奇。 同伴也点着头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听说那位吴娘子,放了一把大火,险些将另一位姑娘给活活烧死。这事儿可太大了,这情节也太严重了!” 同为女子,两虎相争,无雁国的法律虽对女人有所偏袒,可在这件事情上,吴洪兰也必须得付出代价,必须依法论处。 “嘿,我觉得啊,也就是那位吴娘子是个女的,不然若是换成咱们男人犯了这种事儿,那都不用想,肯定是个杀头大罪!但吴娘子的下场也肯定好不了。” “是啊是啊,听说事发至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在等那些供奉大人抽出空来旁听此案……” 这二人渐行渐远。 而一副少年模样的裴韶音,则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 邺城,朱翠阁。 稳重自持的裴家大哥裴春耕,他刚刚处理好这一季的财务账册,就听见敲门声从外头响起。 裴春耕应了一声‘进’。 管事连忙推门而入,旋即毕恭毕敬地通报道:“主子,您家五姑娘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您看……是现在就见,还是……?” 裴春耕微微诧异。 他长相英俊,五官如刀削斧凿,轮廓立体深邃。 但此刻,却不禁做出一副沉吟的模样。 不管是从前的裴小五,还是如今的裴韶音,她们都很少会来珠翠阁找大哥,反倒是家中夏秋冬三人,来这地方比较勤快。 裴春耕下意识地就没往好的地方想,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吴山村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收到密探送来的消息,所以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抹去。 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 既然不是家里出了事儿,那么,音音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疑惑,裴春耕摆了摆手,示意管事将韶音请到偏厅等候。 而他自己则是低头审视一遍自身的穿戴。 在确认自身并无异状之后,这才举步往外走。 可走了两步,又不禁顿了顿。 裴春耕摇了摇头。 心想自己在家人眼中,早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 何况还是音音那个小狐狸。 想起少女眸中闪现的狡黠之色,裴春耕心道:既然早就露馅了,又何必再遮掩? 想通之后,裴春耕直奔偏厅。 …… …… 裴春耕抵达偏厅的时候,韶音正坐在一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中。 她胸前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的,小手正一个劲儿的扒拉着她短短的头发,因为在来找大哥时,未免朱翠阁认不出她化妆后的模样,她就摘了假发,还临时卸了妆。 此刻。 韶音听见大哥稳健沉着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然后拿起被她放在矮几上的小布兜,往前方递了过去…… 正文 第235章 235:裴春耕:“音音的易容术” 韶音说:“我闲着没事儿,就在家里弄了点糕点,今日进城,正好送过来给大哥你尝尝。” 裴春耕怔了一下,才伸手接过这个小布兜。 还没等打开看,就先闻见一阵清新好闻的软甜香气。 他不禁看了韶音一眼。 像是在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心中转了转,并没有宣之于口,但韶音却聪明地看懂了大哥的意思。 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说:“我发现大哥你这人防备心事真重,难不成接近你的人,全是别有用心吗?” 韶音觉得,她大哥没准是获得的善意太少,以至于,总会下意识地把事情想复杂。而稍有人对他好一些,他就会下意识地去揣测对方的用意和图谋…… 但其实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动机是相当简单的。 看着顺眼就往一起去,看不顺眼那就远着些,并不是非得有什么理由不可。 有时候,也可能就只是一个眼缘的问题而已。 …… 不论人前,还是人后。 裴春耕总是一副沉稳如山的模样,便是此刻也不例外。 哪怕心中的想法已经被韶音给看穿,但他依然镇定自若、 “音音有心了。” 像是在夸奖裴韶音一样,裴春耕这么说了一句。 韶音耸了耸肩膀。 其实说起来,家里这些哥哥们,唯独大哥裴春耕,她和他相处的次数最少,也算是和他最生分的。 两人见了面,甚至都不知该说点什么。 韶音从怀里掏出一顶假发,重新戴上,变成一副小少年的模样。 亲眼目睹韶音在他面前大变活人,裴春耕愣了半天才想起…… 前些日子,被他派去吴山村负责看护裴家众人的翠柳,曾传递消息回来,说音音女扮男装,还在村子里经营了一个身份。 裴春耕不禁稀奇地看了看韶音。 只见韶音不知从哪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往脸上涂涂摸摸,不多时,那样子再次变了变。 哪怕是裴春耕,常年走南闯北,足以称得上见多识广,但此刻看着韶音现在的少年模样,仍是忍不住地阵阵稀奇,甚至是有些惊叹的。 这一手‘易容术’,堪称改天换日。 与人皮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人皮面具看起来到底还是僵硬了些,倒是不如韶音这个法子。 “怎么?感兴趣吗?” 韶音将自己打理整齐后,发觉来自大哥的窥视,她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冰封似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些许,裴春耕坦白的回答:“确实很感兴趣。” 韶音咂摸一下嘴,倒是有点意外。 没曾想大哥竟然会这么诚实。 “大哥若有需要,回头抽个空回家一趟,妹妹教你。”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敞亮。 裴春耕眼底有几分笑意稍纵即逝,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么,改日待为兄回家,便有劳音音赐教了。” 韶音客套着说了两句:“不敢当、不敢当。” 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却都觉得,很是生疏尴尬。 韶音干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大哥留步吧。” 正文 第236章 236:大哥:“想家,想回家了” 等韶音走出偏厅,裴春耕冲着暗处打了个手势。立即便有一名暗卫悄然跟上了韶音,负责保护韶音回行路上的安全。 而裴春耕本人,则是来到一把椅子前坐下。 他打开手中的小布兜,这是韶音带来的。看见一份用黄油纸包扎好的小糕点。 他拆开外面的黄油纸,以指尖捻起一块颜色浅绿的茶叶糕,凑近了鼻尖轻轻地闻了闻。 很清新的味道。 浅尝一口。 就如之前闻见的香气一样,清新,甜美,并不腻人。 突然之间,裴春耕有点恍惚了。 这一刻裴春耕突然察觉了一件事。 男人和女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就好比家中那些弟弟们,以前也曾惦念过他,却不像韶音这样,大老远地跑过来只为了给他送上一份茶叶糕。 也不知为何,裴春耕心底突然滋生一股异样的感触。 可这份感觉突如其来,却也走得莫名其妙。 他甚至没能抓住。 只觉得心中似乎稍微温暖了一些…… 并且,还萌生了一个念头。 突然迫切地。 想家。 想要回家。 …… …… 韶音这一路上走的慢悠悠的,等她回到吴山村时,天色已经变黑了。 四周无人注意她这边,藏在暗处跟踪他一整天的哥哥们,也终于舍得窜出来露面了。 “音音~~~” 二哥跑得最快。 裴夏耘率先冲到韶音的身边,轻轻地扯了扯韶音的衣角。 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韶音忽然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这位二哥哥怎么随时随地总是戏感十足的样子? 别的暂且不提,单说此刻这副表情,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蒙受了莫大的冤屈,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欺负了呢。 后头。 清隽温润的裴冬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每当看见二哥和音音凑得太近时,他心中总会止不住的产生一种焦躁暴虐的情绪。 这种情绪令他的想法越发阴暗。 有时想把二哥关起来,有时想抽二哥一顿,又或者单独把音音藏起来…… 总之就是将这两个人隔离开。 至于三哥裴秋丰,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归是臭着一张脸,日常一副脾气很是差劲的样子。 …… 韶音四处看了看,见无人窥伺,才对哥哥们轻声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家。” 等兄妹几人回到家中后,韶音想起在城中的所见所闻,正要提起关于吴洪兰即将开审一事,却在这时…… 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小木屋里。 裴家兄妹几人对视一眼。 三哥裴秋丰恨恨地骂了一句:“肯定又是那个姓沈的王八羔子!” 二哥裴夏耘抿了抿嘴,似乎也不太高兴。 而四哥裴冬藏则是深感头痛。 总觉得,不论是家里的,还是家外的,这些麻烦人物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接二连三的登场。 裴冬藏此刻突然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不多时。 一匹骏马停在裴家院子外,黑衣墨发的艳宴二爷翻身下马。 兄妹几人猜得不错。 来的这位,邺城沈府的宴二爷,正是沈宴之! ……… ……… 正文 第237章 237:沈宴之:“爷也是有脾气的” 室内烛火昏暗。 因为缺少家具,几个人只好凑合凑合席地而坐。 脾气莽撞的三哥裴秋丰盘着腿,环着胸,眼梢斜睨沈宴之那边。 “说吧,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别想赖在这里不走,我告诉你我们家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所以你还是趁早哪来的回哪儿去比较好!” 裴三哥的敌意明摆着写在脸上。 眼下这姓裴的一大家子,除了韶音之外,几个哥哥或多或少都对沈宴之有着几分不爽的情绪。 而其中要数三哥裴秋丰表现得最为直白了当。 沈宴之倒是也没介意裴秋丰的态度,他仅是自顾自地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之前吴洪兰那件案子已经拖得足够久了,明日午时开堂审理。” 韶音闻言怔愣了一下。 心想今日在城里才刚听人提起过吴洪兰这件案子,没成想夜里就有了消息。 不过这件事也真是拖得够久的了。 主要还是因为吴洪兰是个女人,而官府的周大人权力虽大,可碰上了这种事,性质又这么严重的,就算周大人也要焦头烂额。 沈宴之解释了一句说:“周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不过身在他那个位置上也有诸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吴洪兰这件案子,需要请些有头有脸的供奉过来旁听主持。” 这件事儿拖了这么久,也正是因为那些‘供奉’,要么是没空,要么是时间赶不上,直至今日才算是凑了个整齐。 韶音疑惑地问了句:“供奉?” 她知道供奉的存在。 比如采石场的宁夫人,那便是一位供奉。 能当供奉的,多数都是会些武功的,身手不错的。 主要是为了防止一些拎不清的女人作精附体。 毕竟开门做买卖,买卖是营生。无雁国的律法又对女性太过纵容。如果没有一位供奉作为定海神针专门克制着那些作妖的女人们,怕是得天下大乱。 没准好好的一个商家店铺,就得被一个女人给毁了。 只是韶音也有些意外。 她没成想不过是审理一桩案件罢了,竟然也需要供奉出场。 这算什么? 陪审团吗?听审团吗? 韶音不禁无语。 沈宴之眼神闪了闪,他今日身上带着一股玫瑰香。浅浅的玫瑰味儿,很是好闻。 他上半身前倾,不禁凑近了韶音一些,噙着几分暧昧似的,故意蛊惑着说: “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这个好消息。所以……音儿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不如今晚便让我留下……” 还没等沈宴之说完,就被三哥裴秋丰当啷一声打断。 “我看你是想屁吃!” 做梦都不带这么美的。 想什么呢? “都已经说了,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想赖在我们家!” 裴秋丰这话说得可谓是相当不客气。 沈宴之一脸无语。 “秋哥儿你这个脾气还真是怪得罪人的。” 他蹙了下眉。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烟火气,更遑论他还不是泥人呢。 沈宴之就事论事道: 正文 第238章 238:沈宴之:“都太碍事了” “纵观这些日子,我与你们一家,向来都是和善的。可你们却总是这般敌视我,好似我与你们之间有着什么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你总是这般态度,我也真是心寒不已。” 裴秋丰闻言僵了僵。 他听了沈宴之这话,心里也明白,于情于理都是自己不对,是他自己骨子里带刺儿。 可他就是不舒坦! 这姓沈的司马之心昭然若揭。 明摆着就是看上了他们家的妹妹小音音。 裴秋丰只要一这么想,就很难给出好态度。 但他也必须承认,是自己理亏,毕竟人家沈宴之是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裴家的地方,反倒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屡次伸出援手,屡次帮助裴家…… 裴秋丰越想心里越别扭,于是气闷着一张脸闭上嘴不再发言。 二哥裴夏耘坐在韶音的左手边。 他瞄了一眼蠢乎乎的三弟裴秋丰,又瞟了一眼黑衣墨发的沈宴之,眼神叽里咕噜的一转悠。 裴夏耘突然偏着身子往韶音的肩膀上一歪,他揉着眼睛可怜兮兮说:“音音,二哥哥困了,二哥哥好累哦,二哥哥想睡觉觉~~~” 插科打诨的裴夏耘来了这么一招,倒是化解了之前的尴尬场面。 沈宴之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感觉这裴家像个贼窝一样,全是贼精贼精的。 恐怕也只有裴秋丰这么一个傻大个儿,算是直肠子。 沈宴之轻叹一声,旋即看向裴韶音。 “那么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 韶音见沈宴之起身准备离去,她微微蹙了一下眉,突然叫住了沈宴之:“稍等一下。” 韶音转而从屋子里扒拉出一个铁盒子。 这铁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是她前些日子闲来无事调配出来的药品,比市面上那些金疮药好用得多。 “这个你拿着,里面的全是伤药,有内服的,也有外用的。你在衙门当差,若是碰上一些不法之徒,少不了得惩凶斗狠。” 沈宴之接过铁盒,他神色一闪。 “音儿是在担心我吗?担心就是关心的意思吧?看来音儿也是在在乎我的呢。” 可真是叫他开心呀! 韶音愣了下。 她只是觉得自己一家欠下的人情实在太多了,想先还上一部分,谁能想到这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竟然也能想得这么歪? 韶音正要开口,却在这时。 沈宴之的指尖突然点住她的唇。 俊美妖艳的男人逼近了她,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今日因为你三哥,我已经伤透了心,所以请不要再说那些让会让我伤心的话了,好么?请体谅我一下。” 韶音怔了怔,半晌无言。 …… …… 深夜里,沈宴之翻身上马。 他回头望了一眼裴家正处于重建之中的小院,不禁蹙着眉沉思。 那些姓裴的男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有那些人拦着,看来自己的追妻之路要险阻无穷。 得想个办法。 得尽快把那些人支开。 免得碍手碍脚的,忒过碍事。 但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他为此陷入了苦恼之中…… 正文 第239章 239:沈府大少,九重天阙 第二天。 韶音起了个大早,因为沈宴之昨晚已经带来开审的消息。 关于吴洪兰这件事情,韶音认为需要有始有终。 毕竟好不容易才把那人给弄进去,今日这场堂审若是不去旁听,连她自己都会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苦用心。 这是一场大戏,定然不能错过。 于是洗漱完毕后,韶音揣上几张发面饼子,便往看起来身板最强壮的三哥背上一趴。 “走吧,咱们进城。” 身后的二哥和四哥神色幽幽。 两人不约而同地瞄了一眼领了美差的老三裴秋丰。 裴秋丰长腿利索的迈步往外走,他背着裴韶音,心想音音的分量可真是太轻了,这还比不上一头山猪呢。 回头得弄点好吃的,多帮音音补一补身子。 免得小姑娘瘦连连的让人心疼…… 性情耿直的裴三哥,压根儿不知他此刻已经成为他两个哥哥羡慕的对象,更不知就在不久之后,这羡慕的行列中又要再多一个…… 不外乎是因为他身高体壮,是家里四个兄弟中,看起来最魁梧,最伟岸,也是身板最坚硬壮实的。 但不知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毕竟论起心眼,他可玩不过另外那三个…… 与此同时,邺城,沈府。 无独有偶。 沈府的二姑娘沈凰月今日也起了一个大早。 前些日子她尾随在沈宴之身后,去了吴山村一趟,却挨了裴韶音一巴掌。 当日她去时雄赳赳气昂昂,可回来时却脸庞肿起了老高。 沈二姑娘是个爱惜面子的,为此这几天一直猫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见人,免得被人看见她那份狼狈模样,怕招惹人笑话。 但今日,沈凰月脸上的青肿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她也忍不住蹦哒起来了。 想起她和裴韶音之间的那些恩怨过节,又想起安写意曾在她面前添油加醋讲述的那些话。 她扯着嘴皮子露出一抹阴沉的冷笑。 就在这时。 沈凰月隔壁的院子名叫流云苑。 只听吱呀一声,一名小厮从那个充满药香味的房间中走出,恭恭敬敬的站在房门边帮里面的人开门。 没过多久。 又是一名小厮,推着一张木制的轮椅,而轮椅中坐着的则是一名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 男人眉目如画,看长相与沈宴之稍有几分相似,却并不像沈宴之那么轻浮,也不像沈宴之烈火似的妖娆妩媚,放浪形骇。 男人反而充满了书香气。 有着书生一样的儒雅,神韵更是清风泰然。 令人一见便知是个陌上如玉的人物。 …… 沈凰月看见白衣如雪的男人,连忙收敛自己脸上阴森狰狞的表情。 而这个男人正是邺城沈府的大少爷,沈阙之。 与宴二爷沈宴之的名字仅仅只有一字之差。 但沈宴之的宴字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宴;而沈阙之的名字,则是九重天阙的阙。 哪个高贵,哪个卑微,单听名字就能领会。 …… …… 沈阙之温和儒雅,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 像是察觉来自沈凰月的注视,微笑着朝这边投过了一眼…… 正文 第240章 240:看她还怎么嚣张 沈凰月的神色怯了怯。 她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哪怕比起黑衣墨发叛逆嚣张的宴二爷,这位沈府的大少爷沈阙之才是她亲生的兄长,两人是一个父亲所生。 但这却仍然挡不住沈凰月对沈阙之的畏惧之心。 在沈凰月看来,她的亲大哥沈阙之,那可是一个顶厉害的人物! 可比宴二爷可怕多了。 这位是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主,也是真真正正的杀人如麻,杀人不眨眼,杀人不见血! 能干出天底下最恐怖,也最丧心病狂的事情。 无论外表看似有多么的柔和,可骨子里的偏执阴翳,却好像是地狱野火,能把人焚烧殆尽…… …… 沈凰月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大哥。 大少爷沈阙之朝这边微笑道: “月儿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沈凰月心里咯噔了一声,连忙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我我我、我我约了几个小姐妹,今日打算出去玩儿,那个……大哥,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先走了啊!” 沈凰月战战兢兢地说完这番话,当即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头都不敢回一下。 好像身后那人并非她亲生的兄长,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 直至狂奔出沈家府邸后。 沈凰月这才心有余悸的长吁口气。 “好悬啊!!” “幸好没被他给逮到,不然我这条小命怕是要玩完了!” 沈凰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等她稍作冷静后,眺望着远方的清晨薄雾,又想起了前几日和裴韶音之间的那些冲突矛盾。 她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一直想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今日总算是逮住机会了!” 因为今日,是吴洪兰受审之日! 毕竟在吴洪兰纵火一案上,裴家算是苦主,尤其是那个裴韶音,甚至还险些被吴洪兰烧没了一条命,险些将整个裴家都葬送于火海中。 所以今日裴韶音是肯定会过来的。 沈凰月振奋地攥了一下拳。 “姓裴的,我看你今日之后还怎么嚣张!!” …… …… 韶音趴在三哥背上,后头跟着二哥和四哥,她一派悠闲。 等他们进城时,晨雾已经散开了。 城门口这里,有不少村民挑着扁担扛着货物,在此排队等待进城。 韶音从三哥背上滑了下来。 她今日心情还不错。 但可能是春风稍干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自己皮肤也变干了不少。 她眉梢一挑。 “唔,没准可以做女人生意,比如雪花膏啊,蛤蜊油啊,护手霜啊……这些东西,应该会很有市场才对。” 毕竟这地方的女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只要看对眼,就爽快地买买买,典型的无脑消费。 她自己在这边嘀嘀咕咕地盘算着生意经,旁边三位哥哥瞧了她两眼,知道她古灵精怪,一个个但笑不语。 等顺利进城后。 “走!咱们去官府!” 韶音一步当先,领着哥哥们直奔邺城官府。 却在这时。 “呵呵!” 远远听见一声充满恶意的冷笑。 韶音眉梢一挑。等她循声一看,就见沈凰月带着十来个帮手,正一脸阴冷地凝视着自己…… 正文 第241章 241:裴夏耘:“我,蓝颜祸水” 韶音一看这架势就一脸无语。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沈凰月肯定是来者不善。 她眉梢一挑,心想沈凰月是特意守在这里堵自己的,大概是料准了她今日肯定会进城? 她眼底染上一抹无奈。 这一刻突然想起,当初在墨云居初见沈凰月时,她曾吟诗作赋。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照沟渠!! “这是想开战的意思?” 韶音笑吟吟地一步踏出,目中渐渐变冰冷。 忽然一只手握住她臂弯:“音音!” 韶音侧首一看,见拉住她的人是四哥裴冬藏。旁边裴二哥也不再一副故作羞涩腼腆的清纯模样,眼底染上了几分慎重。 因为裴夏耘认出来了,沈凰月带来的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男的全是练家子,是城里一家镖局的镖师,而那些女的,看上去也身板强壮,十分凶悍。 大概男镖师是为了对付裴家这些兄弟们,而那些女的,则是专门用来应付裴韶音的大手。 裴夏耘眼底不禁染上了几分慎重之色。 他一步上前,和韶音并肩而立。 “这位姐儿……”他依然脸盲,但脸盲不代表脑子不好使。出了这种事,只需要随便想一想,就能估算出一个嫌疑人名单。 最近日子还算太平,而和音音有过仇怨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位。 “人生在世,以和为贵。姐儿这番作态又是为何?” 沈凰月脸色一阴:“夏哥儿你闭嘴!!” 沈凰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是好意对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你身为一未出阁的男子,竟不顾自身清白,和家中养女不清不楚……你要是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 “否则,今日就别怪我连你也一起打!正好提前管教你一番!” 这‘提前’二字很有内涵。 韶音嗤笑一声,她摆了摆手,制止了过度担心的裴家哥哥。 三哥裴秋丰是脾气最差的一个。自沈凰月登场后,他一言不发,但已是撸起了袖子,准备随时出手干架。 韶音神色浅淡地瞟着沈凰月那边:“送上门的菜没有不虐的道理,有些人脑子有坑,不必和她争执讲理,反正天生属狗,肯定听不懂人话。” 韶音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此处靠近城门,人来人往。她和沈凰月对峙,已引来不少人在此关注。 男人们还好些,就算看热闹,也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女人们要大胆一些,一个个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偶尔还会有人惊呼一声,这不是沈府那位二姑娘吗? “可怜啊,看来这位姐儿是得罪了那位二姑娘,我听着竟像是她身旁那名俊秀男子惹来的,这是两女争一男?” “蓝颜祸水啊,这等风流韵事平日也有,但真正能打起来的却很少,看来这男的勾引女人倒是一把好手……” 韶音不耐烦,她冷着脸瞟向那些吃瓜群众,直接就骂了一句:“都tm闲的?长舌嘴碎,有空在这里看别人家的热闹,不如回去看看自己日子过得如何,用得着你们操心?” 正文 第242章 242:饶不了你们 韶音最烦这种不明就里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小嘴惯会叭叭。 就她们有嘴,就她们会讲话?在那里人云亦云地谴责谁呢? 关她们什么事? 韶音脸色冷着,眸中满是锋芒毕露。她微微地眯起了双眼,不自觉地便带出一股子足以震慑全场的威严气势。 裴夏耘眨了眨眼,被形容成蓝颜祸水他并未生气,他倒是还有一点小开心。 因为音音在维护他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就算不是第一次,就算以前也曾体会过,但如今一听,心里依然甜津津的,美滋滋的,就像音音昨日做的那个茶叶糕一样,一口咬下去,不但甜进了心中,更是甜进了骨子里。 拜这所赐,裴夏耘心情还不错。 但转而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如果……” 如果对方带来的全是男人,他自然不憷,因为家中三弟打架是一把好手,而就算三弟没在场,他也可以拼一拼。 但问题是沈凰月还带来几个凶悍的恶婆娘。 真要是打起来,那些恶婆娘准会对音音下狠手。 裴夏耘心中一沉。 “我看不如这样。” 裴夏耘凝视着沈凰月,道:“我和你走。” 沈凰月一愣:“?” 裴夏耘回头看向裴韶音,他笑起来像个弯月牙儿,两片樱花粉的唇瓣缓缓扯开,笑出一抹柔柔的味道。 “去找大哥,听话。” 他笃定了,只要大哥收到消息,就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大哥及时赶到,就算他暂时和沈凰月离开一下,也不至于真出什么大事。 他想的很通透。 只怕音音脾气太倔,不听她的。 对方人多势众,有男有女,女人的信香对男人来讲是先天压迫,一旦真动起手来,他怕音音沦为弱势,怕音音吃亏,不愿音音平白惹来一身皮肉痛。 韶音眉梢一挑,她领会了二哥的意思,顿时又哭笑不得。 她二哥到底以为她有多弱? 真以为她是玻璃做的吗? 沈凰月也被裴夏耘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一瞬间她心里是欣喜自得的,可当看见韶音和裴夏耘‘含情脉脉’地彼此对视时,沈凰月的脸色又是一黑! 狗男女! “夏哥儿,你想什么没事呢?当真我的面和她打情骂俏,就冲这个,我就饶你们不得!” 裴夏耘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他垂了垂眸,垂在身侧的双手徐徐攥了起来。 他现在,大概就一种感觉,烦! 他并不纯洁无瑕,也并不天真无邪,外表所展现的一切是他谋生之道,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喜欢示敌以弱,喜欢让人以为他软弱可欺。 这叫扮猪吃虎,但他心里自有章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在思量如何才能平安化解今日的事情。 他自己挨个两拳三脚并不可怕,可音音身体不好,是娇弱的瓷娃水娃。 若是音音被误伤,且不提他能不能向家中交代,单是他自己这里,就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儿,就得自责心疼。 因他非常清楚,沈凰月对音音的敌意,其实是因自己而来。最初双方起冲突,也是因自己而来。 正文 第243章 243:沈姑娘可还满意 所以。 蓝颜祸水? 之前那些看热闹的,还真是没骂错他。 可不正是蓝颜祸水。 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 韶音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沈凰月,她气定神闲地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柔腻的光滑手臂。 她反手扯了二哥一下,将二哥拉直身后。 “安静看着。” “还有。” 她指了指哥哥们的腰带。 以前她曾调配过一些药粉,当时是因为四哥总被吴洪兰骚扰,后来那些药粉分成了好几分,给家中几个哥哥们一人配一包,是用来防身的。 “如果情况不妙,就用那个。” 旋即,她骄矜地扬起了下巴颏,面无表情地直奔沈凰月而去。 “我说没说过,没有下次?” “你来招惹我,反反复复,你还上瘾了?” 见韶音直奔自己而来,沈凰月慌张一瞬,她不愿和韶音唇枪舌剑,再没谁能比她更清楚韶音的伶牙俐齿,毕竟先后几次交锋,她总是被韶音怼的哑口无言。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上!” 她挥了下手,身后十来人分成了两伙,男的那伙直奔裴家兄弟,韶音仅是淡淡一瞟就收回视线,似乎并不担心,毕竟她家哥哥的体格摆在那儿,一个个长得高高挑挑,还有一个壮实的三哥在其中。 应该吃不了亏。 至于女的一伙人,则是瞬间包围了裴韶音。 那人钱财,与人消灾。 沈凰月给了她们好处,她们当然得尽心尽力。 “上!” “揍她!” “二姑娘说了,打坏了算她的,就算真出了事儿,也有二姑娘兜着!” 所以这些女人完全无后顾之忧。 韶音徐徐扯唇,她按着自己的肩膀活动着手臂,但眼底神色近乎讽刺。 接下来,她一步踏出,身影简直如鬼魅一样,倾身而至。 抡圆了小手一巴掌扇出,直接便把一名女人扇飞了几米远。 她这边还尚未收手,便又迅速一个回旋踢,踹倒一名从后面朝她扑过来的女人。 而后随手一抓,小手薅住一人的头发,将人拽至自己的面前,同时一拳轰在对方腹部。 看她神色轻描淡写,可一旦出手,全是一招秒杀。 沈凰月的脸色一变再变! 她知道裴韶音力气大,那拳头力道吓人,就连百来斤的巨大石头都能一拳头敲碎。 所以她找来的这些人都是有点本事的,其中几个女的,甚至还是沈家商铺赡养的供奉,也称得上练家子,会一些功夫。 可哪成想,就连这些‘供奉’,在韶音面前竟也招架不住。 无人是她一合之敌! 只转瞬之间,女人们躺了一地,而韶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乱。 她笑盈盈地看向沈凰月。 “如何?沈二姑娘可还满意?” 她信步走向沈凰月。 满意? 满意个鬼啊! 沈凰月脸色煞白,都快被裴韶音吓哭了。 她是个娇小姐,哪里是裴韶音这种村妇的对手? 眼见韶音朝她走来,沈凰月的脸色青青白白,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但,她跑得了吗? 韶音眼底划过一抹玩味讽刺…… 正文 第244章 244:沈夫人 就这点出息,也敢出来蹦跶? 这沈凰月到底是哪来的勇气? 与此同时, 邺城,官府。 …… 之前吴洪兰这件案子拖了许久没开审,便是因为无雁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女人犯了事儿,男人无权处置女子。 像当日安写意污蔑裴夏耘偷盗那种事,算是小来小去的,官府周大人自己可以做主。 可一旦涉及判刑,涉及官奴官配等事务,就必须得通知城里比较有名望的一些女供奉,一些女尊的大人物,让人在此旁听做个见证人。 今日好不容易凑齐了旁听的十名女尊大人物,周大人也起了个大早,可眼瞅着时辰都快到了,但裴家那边始终无人现身,周大人:“…………” 咋回事?? 这时有一名女尊大人物阴阳怪气道:“那姓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看看她们是什么身份,竟然也敢来的这么晚,让咱们等她?” 裴家作为苦主是必须出堂的。 周大人瞟了一眼开口之人,又不禁瞄了一眼沈宴之那头。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笑吟吟的,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可周大人瞧了半天,瞅瞅沈宴之,又瞅瞅那大人物,心里头不禁一叹。 “娘子莫怪,向来裴家是路上耽搁了。” 这位娘子正是沈宴之的亲生母亲,邺城沈府的沈夫人。 沈夫人眉眼间满是不喜,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周大人心道,这人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可怜了阿宴那小子的亲爹柳郎君,当年曾是无雁十大名妓之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人也生的貌美。 可惜了。 没准是眼瞎,竟看上这么一个薄情的,婚后没几年,身为正夫的柳郎君,就死的不明不白的。后来沈夫人把一个侧夫扶正,那侧夫正是沈府大少爷沈阙之、和二姑娘沈凰月的生擒父亲。 不过那人也没能得着好,柳郎君死后,那人虽很是得宠了几年,可架不住沈夫人有了新欢忘旧爱,不久又招了几名夫侍进门,沈大少的父亲也因此失宠,郁结丛生,直至前些年因心病过世…… 这时沈宴之站了出来:“大人,不若属下出去看看,想来裴家也快到了。” 周大人心里骂了一声臭小子,心道阿宴这小子坏得很,分明是等不及了,想去尽快见人家音姐儿。 这可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周大人摆手道:“去吧,也省得让娘子们在这里枯坐干等。” 另一头,沈夫人一见沈宴之站出来,立即不喜地皱了皱眉,像是很看不上沈宴之。 哪怕沈宴之是她亲生的,但她亲生的儿女多着呢,一个沈宴之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呵。” 沈夫人阴阳怪气地笑了声。 沈宴之也没搭理他那个人渣极品的亲娘,转身就要往外走,但这时……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 韶音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笑吟吟的,身上干净整齐,反观她身后那些哥哥们,倒像是跟谁打了一场架,衣服头发都有些儿凌乱。 尤其三哥。 正文 第245章 245:悔不当初的吴洪兰 三哥裴秋丰身上还有个脚印子,像是被什么人踹了一脚。 沈宴之对上裴韶音淡泊雅丽的双眸,又瞄了一眼裴家兄弟那边,心底有几分疑惑,却笑不露齿道:“来了就好,座椅已准备妥当,在那边。” 他亲自为韶音带路,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小份糕点,背着人,一脸诙谐地冲着韶音眨眨眼。 “这是我今儿一大早排队买来的,听说娘子们很是喜欢,音儿快尝尝?” “咳!!” 沈宴之听见一个不阴不阳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裴家四冬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很是风光霁月。 裴冬藏瞟了沈宴之一眼,转而温柔地对韶音说:“音音留些胃口,等回头这边的事儿弄完,四哥带你去酒楼,去吃一些好东西。” 韶音眉眼一弯。 而,沈宴之:“…………” 日常针锋相对。 这裴家的,烦啊,真是太烦了! 果然,得尽快想个法子,将这些人远远地支开,免得总是妨碍他追妻…… …… 正式开审。 吴洪兰被带上公堂,对比半个月前,她变化很大。 首先是一身灰扑扑的囚服,身上脏的厉害,似乎一直没洗头,头发纠结打绺儿,而且一脸的面如死灰。 她早先断了一臂,如今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这模样十分的凄惨狼藉。 但当看见裴韶音时,她眸中陡然流露出憎恨之色,像是恨不得将裴韶音扒皮拆骨。 “是你,都是你!!” 吴洪兰张牙舞爪地朝韶音扑了过来。 沈宴之下意识地一步上前,挡在了韶音面前,裴家兄弟慢了一步,瞟了一眼沈宴之,各自皱皱眉。 另一头,衙役立即擒住吴洪兰,免得吴洪兰当真冲撞了裴家那边。 韶音倒是怡然自乐,也没太多情绪,全当看一场猴戏。 接下来是按部就班的审案宣判。 一套套流程走下来,直叫韶音叹为观止。 感情还挺民主的? 比如十位女尊大人物的手上各自有一支铜签儿,周大人宣读吴洪兰罪状,而吴洪兰是否定罪这事儿要由这些大人物进行定夺。 少数服从多数。 若是认为吴洪兰可以定罪,就将铜签儿撇在地上,若认为吴洪兰无罪,不扔铜签便是。 最后,总共十人,撇在地上的铜签儿一共九支,只有一人没扔。 韶音眉梢一挑,看向没扔签子的那个人。 沈宴之也在看那人。 那是沈母,沈夫人。 沈宴之依然是妖媚的,一身艳色惊艳繁华,可眼底却像是冷了冷,像是布满了融化不掉的寒霜。 “看我作甚?” 沈夫人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之后咧了一下嘴,一副嫌弃的样子说:“这什么茶啊?喂猪猪都不喝吧?” 当第一声,沈夫人撂下茶杯:“既然十有九签,她这罪名算是成立了,明日就得被人押去官奴的地方给那些贱男们配种,这儿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夫人说完这话便起身。 而跪在地上的吴洪兰披头散发,她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九支签子,首次有种悔不当初的感觉…… 正文 第246章 246:沈凰月告状 倘若,倘若她当初没去招惹裴冬藏,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她也不至于落入今日这步田地。 裴家,裴冬藏,裴韶音! 如果她没招惹他们,兴许她的人生完全可以是另一种样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嘶吼着,甚至甩开了负责押住她的衙役想要逃跑,可却被人抓了回来。 一粒药丸被人强硬地塞进她口中。 在服药之后,也就一刹那,这药物就见效了,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她脸面酡红,她浑浑噩噩…… 而从此开始,驱策她的,便只剩下一种身为生灵的本能,是一种身为女人的需求…… …… …… 沈夫人今日去官府作为见证人,但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罢了。 等她乘坐一顶软轿被人抬回邺城沈府时,还没等走进正厅,就听见一阵吱哇乱叫,还有杯盏被人摔碎的声音。 “裴韶音!!她怎么敢啊!!” 怎么又是这个裴? 沈夫人认出这吼声来自二女儿沈凰月,她一脸不喜地蹙了一下眉。 大概是恨屋及乌,她不喜沈宴之,今日见沈宴之和裴家亲近,便也连带着不爽裴家,这裴家也算是被沈宴之给连累的。 所以公堂之上,本该扔出去的签子竟没扔,且事情一完她就立马回来了。 “出了何事?” 沈夫人敛了敛神,这才走进正厅。 “娘!!” 沈凰月哭哭啼啼地朝着沈夫人跑了过来。 沈夫人一见沈凰月这副模样,登时吓了一大跳,鼻青脸肿,且似乎挨了什么人一巴掌,左边的半张脸整个肿胀了起来,而且淤青里头还夹杂着大片的乌紫色。 这样子单是看着都觉吓人。 “这是怎了?” 沈夫人连忙拉着沈凰月问道。 邺城这里,不论是有头有脸的商贾之家,还是寻常的平头百姓贩夫走卒,家中儿女的排行,从来都是各论各的。 儿子们按照一二三四五来排序。 女儿们也是如此。 就比如沈府,沈府有大少爷沈阙之,二少爷沈宴之。 而沈凰月的年纪比两人小,却是沈府的二姑娘。 沈凰月上头,其实还有一位大姐,是沈府的大姑娘,而那位大姑娘,和沈宴之是一个爹的。 只不过大姑娘已过世多年。 如今沈府儿子不值钱,沈夫人风流,又有钱,养在府邸之中的夫侍着实不少。 但家中金贵的女儿,却只有沈凰月这一个,可不是得当眼珠子护着,得宝贝着,毕竟这是根独苗。 也是因此,才娇惯出沈凰月一副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的性格。 “还不是那裴家!” 沈凰月一边哭着一边向沈母告状,她把自己摘出去,也不说是她招惹人在先,反而颠倒黑白,全部说成是裴韶音的不是。 “岂有此理!” 沈夫人听后一脸震怒,立即叫来一个人:“去!把沈宴之给我叫回来!!” 裴家敢如此对月儿,相当于仇人。可沈宴之却不帮着家里的,反而和外面的仇人走得那般近? 沈夫人借题发挥,而领了差事的下人则是一溜小跑,赶忙出府去找沈宴之。 同一时间…… 正文 第247章 247:宴二爷是垃圾场里捡来的 沈府,流云苑。 “少爷,奴才听说前头出事儿了。” 白衣胜雪的沈府大少爷手执书卷,正坐在窗前的轮椅中。 他温和地看了下人一眼:“出了何事?” 下人连忙叙述一遍,而后又道:“依奴才之见,夫人本就不喜二少爷,如今出了这种事,二少爷定然要遭殃,怕是免不了一身皮肉痛……” 大少沈阙之蹙了一下眉,旋即清淡道:“这皮肉痛,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他怕是早就适应了。” 但说完,大少沈阙之又顿了顿。 “不过,倒也有点意思。走,顺福,推我去前头,我想去瞧瞧……” …… …… 宴二爷沈宴之被人叫回来时,正和裴家一大家子黏黏糊糊。 裴家的哥哥们日常敌视沈宴之,沈宴之也日常皮笑肉不笑。 当看见沈府的下人朝他走来时,他眉尖一蹙,心里有点厌烦,但并未表露出来。 等沈宴之和下人一起回府时,韶音也和哥哥们一起前往朱翠阁,打算顺道去看一看大哥…… 沈府。 “孽子,跪下!!” 沈宴之一进门,就听啪地一声,原是沈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 他哧了一声,之后瞄了一眼坐在沈夫人旁边的沈凰月。 就见沈凰月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青肿脸,冲着自己这边撇了一下嘴。看那样子像是在埋怨日前裴韶音对她动手,而作为一家子的宴二爷无动于衷。 此刻沈凰月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宴之笑出一脸轻佻,玩世不恭:“母亲大人这是何意?不知我又犯了什么错。” 沈夫人冷声道:“你这孽子还敢张狂!你帮着一个外人,欺负自家妹子,你还有理了?取家法来!” 沈宴之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之色。 又是家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生来单是活着便是一种错,生为原罪,你是存心往死折腾我。” “这二十年来,就从未盼着我好过。” 他‘哈’地一声,眼底溢满了嘲讽。 沈夫人见他还敢顶嘴,登时怒不可遏,而这时下人也已帮沈夫人取来家法长鞭。 就在这时一名叫做顺福的小厮推着木头的轮椅,沈府的大少爷沈阙之安坐轮椅中,他一副白衣无暇的胜雪模样。 “这又是怎了?” 沈阙之神色浅淡地瞟了沈宴之一眼,沈宴之也淡然地回视一记,兄弟二人虽是同母异母,但在这沈府的屋檐下,却生分至极。 就连见了面,也像陌生人似的。 沈夫人看见沈大少,她皱了一下眉:“阙儿你不老老实实在流云苑养病,怎还出来了?眼下春末,天气乍暖还寒,你当心冻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同是沈家子,但只能说是同人不同命。 沈夫人对沈大少的态度虽不像对女儿一样娇惯宠溺,却也是实打实关心的。 在这沈府之中,恐怕也只有黑衣墨发的沈宴之,像个叛逆分子,与偌大沈家格格不入。 像沈家早年从垃圾场里扒拉出来的。 沈宴之见此嗤笑一声。 正文 第248章 248:关于“家”的感觉 而他这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如同一把导火索,瞬间点燃沈夫人心中的炸药。 也顾不上关心沈大少了,沈夫人扬手就是一鞭子! 啪! 皮开肉绽!! 鞭尾对准了沈宴之这张脸,登时抽出一条血痕来。 俊美妖孽的宴二爷脸上崩裂出伤口,血珠源源不绝地滚落,却也为本就艳糜的他增了几分凄楚伤情的妖色。 但沈宴之无动于衷,好似并未疼在他自己身上。 他指尖抿了一下脸上的血珠,神色发深。 这一刻心中想的,却是如他这种人,本就缺陷无数,唯有一张脸还算能拿得出手。 他不禁想起了裴韶音。 若是毁了容,那女孩子,怕是更看不上她了。 哪怕他心里十分清楚,那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姑娘。 他神色一点一滴逐渐变冰冷。 而就在这时。 “药……” 坐在轮椅中的神大少猛然按住自己的心口,他本是来看一场热闹,哪知竟是发病了。 修长白皙的五指攥紧了轮椅的俯首,他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口,一张清俊的面容已变煞白,好似薄纸一般…… 沈夫人吓了一大跳,赶忙扔了鞭子吩咐道:“大夫呢?大夫呢?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大夫!!” 此后便是一连串地兵荒马乱。 …… “阿宴回沈府了?” 邺城,朱翠阁。 裴春耕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忙的昏天暗地,他从弟妹口中得知沈宴之被沈府临时叫走这件事,不禁皱起两道浓黑锐利的剑眉。 他叫来朱翠阁的管事,吩咐了两句:“正好前阵子收了一批货,回头拿上一些金疮药,给阿宴送过去。” 韶音闻言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大哥。 “难不成宴公子他……” 裴春耕点了下头:“阿宴每次回沈府,必定要脱一层皮。若他运气好,一月一回,若运气不好,一月数回,得看沈府那边的心情。” 韶音无语:“他怎不反抗?” 以他对沈宴之的了解,那人可不像软柿子,更非坐以待毙的类型。 裴春耕摇了摇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人生路全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自己愿意,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韶音嘴角一抽,心想别是一个抖M,就这么喜欢受虐吗? 不过这事儿到底是在她心中刻下些痕迹。 “大哥,朱翠阁的小药房借我用一下。” 她调配了一些专治皮外伤的特效药,自己留下一些,又分给大哥一些,让大哥派人给沈宴之送去。 之后她又帮大哥号了号脉,大哥此前中过一种奇毒,如今已恢复了一些,但体质依然不大好。 她帮大哥放出一些毒血,又改了个药材方子,这一忙活便已是天色擦黑。 “今晚……” 裴春耕看了她一眼:“不妨留下,天色黑了,夜路不好走。” 鬼使神差地,他出言挽留。 但挽留之后,裴大哥又神色一顿。 他倏地想起日前韶音曾特意跑过来给他带来一份清甜的茶叶糕,那是他少数的几次之一,体会到关于‘家’这个字眼的温馨魅力…… 正文 第249章 249:三哥:“你尝尝,可甜了” 这天晚上,韶音几人宿在朱翠阁中。 而等宴二爷从沈家出来后,顶着脸上长长一条鞭挞出来的伤痕,他走进揽月居,便有人立即递来一瓶白玉膏。 “这白玉膏是裴公子那边让人送过来的。” 沈宴之取出一些白玉膏,凑在鼻尖闻了闻,他笑道:“怎么和往常不太一样?” 对方欲言又止地看了沈宴之一眼:“二爷,您真就这么纵容着?这三天两头的,沈府那边何时是个头儿?” 沈宴之弯了弯唇。 “说来也不怕被你们笑话,可,我那母亲越是如此,我反而越有一种活着的感觉,免我沉溺于一些有的没的,忘了当年那些个事情……” 更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就好比近日跟在音儿身后乐不思蜀,险些都忘了,自己还曾背负着血海深仇。 如今挨上一鞭子,反而清醒了不少。 “不提了,我有些乏了。” 他握着白玉膏转身上楼,等房门一关,神色凄凄寂寂。 不禁想起年幼时,儒雅慈爱的父亲,乖巧文静的姐姐,也曾泡在蜜罐里。 但那段日子,于这漫长的时间来讲,太短太短…… …… …… 翌日。 朱翠阁。 韶音睡醒,刚推开自己这个房间的房门,就见三哥裴秋丰杵在门外头。 她愣了下:“怎么了?” 裴秋丰:“……”飞快地瞄她一眼,连忙收回视线,一副不大自在的模样。 他没好意思说,在今日之前,他们兄弟和音音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冷不丁的突然分开睡,他这心里没着落,总感觉不太安稳。 以至于天还没亮就起了个大早,跑来音音房门外头守着。 他尴尬地咧了一下嘴,然后反手掏出一只烤地瓜。 “昨天半夜我饿了,就用小灶烤了个地方。你尝尝,可甜了!” 韶音接过来,她笑了下,“谢谢三哥。” “谢什么!” 裴秋丰豪情万丈的。 韶音心想,就目前这情况来看,她和二哥四哥相处时稍微有点压力,反而是面对憨憨的三哥,倒是更自在一些。 因为她明确二哥四哥的心意,她知道那两人在想什么,可三哥明显还没开那个窍儿。 一这么想她又不禁头痛,心道,本就是一家人,本就是住在一处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关于这桩情感官司,还真是不大好处理。若把握不好尺度,没准会伤了一些人的心。 哎! 也是难办。 …… “大哥??” 正当韶音和几个哥哥准备打道回府时,就见大哥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竟一副想要和他们一起回去的模样。 对此几人有点惊讶。 裴春耕不着痕迹地瞟了韶音一眼,才沉稳说道:“我也该回村里露个面了,而且……如不出意外,娘应该也快回来了。” 不提这事儿韶音都快要忘了。 裴家可不仅仅只有四兄弟,还有一个裴大娘呢。 不过裴母裴大娘因事外出,似乎是外出访友,一走便是好些日子。 韶音蹙了一下眉。 她回忆裴小五生平,觉得…… 正文 第250章 250:姓裴的呢 裴母有点奇怪的样子。 裴小五的骄纵任性几乎全是裴母惯出来的,这在女尊社会是常态,毕竟女儿尊贵。 可她怎么觉着,裴母似乎,是故意养歪裴小五呢? 像是一种另类的保护。 不求裴小五多有才智、多有出息,为免树大招风,于是扼杀了裴小五的可能性?用骄纵溺爱养歪了裴小五? 但不论如何,裴母对裴小五是相当重视的。 她有些忧虑地看向家中四位哥哥们。 关于自己李代桃僵顶替了原身裴小五这件事,哥哥们便是没直白问过,但想来也是心中有数的。 那裴母那边呢? 如何交代? 会不会把她当一个怪物? 裴春耕察觉韶音的注视,他像是看出了什么,拿出身为长兄的稳重自持,像在安抚裴韶音一样:“别怕,她不会计较。” 嗯?? ‘计较’。 这用词意味深长啊。 所以裴母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 …… 前阵子裴大哥买了一辆牛车,如今这辆牛板车正停在朱翠阁后院。 说起来前些日子裴大哥送四哥回采石场,便是赶着这辆牛车的,他贵人事忙,这牛车便一直没赶回家中,如今也算是方便了哥几个。 清隽温润的裴冬藏一步上前,抢在其他人前面拦腰抱起裴韶音,他把韶音搁在牛板车上,自己也坐了上去,就坐在韶音身边。 裴二哥见此不禁一闷,他气哼哼地爬上马车,坐在韶音的另一边,隔空怒视他裴冬藏。 裴冬藏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反而是垂眸温柔叮咛韶音道:“你今日起的有些早,若是累了,就靠我肩上睡一会儿,回村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二哥裴夏耘一呆,心想四冬好骚呀! 分明四冬也是一个狐狸味的! “不啊!” 裴夏耘一把握住韶音的手:“音音,别听他的,靠肩膀上算什么呀?你躺二哥怀里,二哥哥给你当枕头!” 老黄牛拴着牛板车,大哥裴春耕手持赶牛的鞭子,只觉得二弟四弟这副模样他都快没眼看了。 知不知羞? 裴春耕一脸无语:“走吧!” 他招呼老三裴秋丰一声,而后扬起鞭子甩了一下,便顺着朱翠阁的后门赶着牛车往城外驶去…… …… …… 吴山村。 一大家子,四男一女。 当裴家兄妹抵达吴山村时,已经快晌午了,春季的日头有些大,韶音甚至焐出一层浅浅的薄汗。 “突然想吃凉粉了。” 心道快到夏天了,眼瞅着天气就要热起来了,这时候适合吃点凉快的。 但是…… 哎,古代是真不方便,她得先研究研究如何制冰,不然等时节真正进入盛夏,这日子恐怕会越发难熬。 几乎就是脚前脚后。 兄妹五人刚抵达裴家小院,大哥裴春耕等人风风火火地投入到房屋重建的事宜中,吴山村外便来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正是沈家的! “那姓裴的呢!?” 沈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颐指气使地环视全场,像是憋着一股愤怒之意,很是没好脸色。 正文 第251章 251:大哥,喝茶 随后脸上蒙着面纱的沈凰月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是沈凰月第二次来吴山村。 第一次,便是前些天。刚过来,还没等进村呢,就被裴韶音堵在外头,还挨了裴韶音一巴掌含怒而回。 沈凰月暗暗地磨了一下牙,心想裴家是住在吴山村的,但这吴山村也大着呢。 裴家位置在哪呢? 沈凰月突然想起一个人,正好前方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个什么姓安的,你过来!” 沈凰月傲慢地出声叫住了安写意,安写意回头一看,眼神一闪,她诧异一瞬,赶紧端出一副笑容模样问:“这不是沈二姑娘吗?呀,这位夫人是?” 她明知故问。 早就已经看出沈夫人镶金带银非富即贵,却故意假作不知。 可那眼神却频频往沈夫人、沈凰月,这母女二人戴着的项链耳环镯子等首饰上头瞄。 她看了是一片眼热。 心想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富贵的不得了,也有一些人,就如她,平时买个银簪子都得捉襟见肘。 顿时心底冒出一股仇富的情绪。 但安写意掩饰的很好,可这心里还是酸啊,还是嫉妒啊。 沈凰月突然取出一物扔给了安写意。 安写意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等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枚银戒子? 沈凰月高傲道:“你给我带个路,我和我娘要去裴家!” 安写意脸上笑容变得极热情:“哎呀,这怎么使得,二姑娘可真是太破费了。” 说是这么说,却赶紧把沈凰月赏给她的银戒子踹进了怀里,那副财迷样儿,活像是生怕自己慢一点,这银戒子就要被人抢走似的。 像是生怕沈凰月反悔。 “来来来,沈夫人,沈二姑娘。您们找我算是找对了,快这边请……” …… …… 安写意为沈家母女带路,马车停在吴山村的村子外,车夫是个孔武有力的健壮男子。 这车夫是个练家子,疾步跟在沈家母女的后头。 等一行人来到裴家院子外,就见裴家兄弟忙的热火朝天,一个个汗流浃背,挥汗如雨。 韶音捧着个托盘,上头摆放着几只茶杯,还有她自制的凉茶。 “大哥,喝茶。” 他给大哥倒了一杯茶,见大哥裴春耕手上全是土,她叮咛道:“你的体质毕竟不比寻常,可当心着些,千万别受伤。不然就算只是划破一层皮,也比正常人愈合慢很多。” 大哥此前中过毒,如今体内依然有残毒,尚未全部清除。 裴春耕心里有几分慰贴。 来自韶音的关心让他体会久违的家的温暖,毕竟无论是人在朱翠阁,还是更远的外头,他手中权柄日益加深,旁人见了他,首先是尊崇畏惧,罕少关心他的私生活。 主要是不敢。 这和韶音上一世差不多,贵为一方大佬,身在金字塔顶尖,是相似的高处不胜寒。 “多谢音音。” 英俊成熟的大哥认认真真地向韶音道谢。 韶音心想这怪生分的,毕竟是一家子,总这么相处可不行。 正文 第252章 252:裴母 她正要调侃大哥两句,就听院子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随后是安写意的声音响起。 “沈夫人,沈二姑娘,就是这了,这里就是裴家。” 安写意喜滋滋的,隔着衣裳摸了摸揣在怀里银戒子,很是心满意足。 “就是这儿?”沈夫人眉梢一挑,道:“这什么破地方!果然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这要是搁在我们沈府,连马厩逗都比这裴家金贵。” 韶音回眸看向院外,不阴不阳的沈夫人立在那里,而沈凰月脸上戴着一张薄纱藏起她的鼻青脸肿,但那神色里分明是满满的扬眉吐气。 像是快活的不得了,像在幸灾乐祸,知道裴家要倒大霉。 韶音手中的茶具托盘往大哥手中一递,之后拍了拍自己的手,她笑吟吟地瞧着院子外,问:“这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 …… 吴山村外。 密林之中,这是一名身材窈窕的中年女子,女人步履清浅优雅,身段风韵犹存。 她保养的十分不错,肤色雪白,而且那张脸也长得极艳丽,隐隐能看出裴家兄弟和这女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比如大哥的眼型,二哥的唇形,三哥的眉目,四哥的轮廓,简直像从这女人脸上照扒下来的一样。 女人手中提着不少东西,有小糕点,有中草药,好友一些用来裁衣服的布料。 但等来到村子外,看见连接村子的索桥,女人蹙了一下眉,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胡乱拨弄自己的头发,令自己变成一副毛毛躁躁的模样,旋即长腿一迈。 没了之前的风韵优雅,反而大步流星的,像个炮仗似地笔直冲进了村子中。 “哎哟,这不是裴大娘吗?” “裴娘子回来了?这次离开的够久啊。” 一路上有人认出女人的身份,这名容颜艳丽的女子正是裴母。 有好事者纷纷和裴母打招呼,裴母扯脖子就是一声粗暴低咒:“都在那儿瞎嘀咕啥呢,当老娘我耳聋?” “老娘就算耳聋了,但眼睛可不瞎,少在那阴阳怪气的,别拿那种眼神看老娘!” “不然当心老娘一刀一刀全把你们剁吧咯!” 这彪悍的气质是熟悉的风格,村里一些人脖子一缩,不敢和裴母对着干,一个个神色讪讪的。 裴母在吴山村人缘不好,名声奇差无比,这是出了名的,众所周知。 等裴母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自个儿家中,可远远就瞧见,熟悉的小院子不见了,而是废墟重建,新房子刚盖起来一半儿。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神色未变。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裴家院外的沈氏母女,并听沈夫人颐指气使地高傲开口道:“裴家丫头!你要是现在跪下给我家月儿磕几个响头,再认认真真地道个谢,兴许我可以看在你诚心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裴母一愣。 下一刻,那脸色阴沉漆黑如锅底。 “老娘干你这个骚浪贱的老贱人!” 这一开口就是逮住啥难听的骂啥。 正文 第253章 253:笑得冷森森的 裴母胡乱咧咧道:“趁着老娘不在家,还欺负到我家小五头上了?是不是老娘的刀太久没见血了?” “都他爹的哪来的跳蚤,敢在我裴书宁面前胡乱蹦跶!” “找揍你他爹的就直说!!” 裴书宁,正是裴母名讳也。 裴母狠狠的冲着地上蹙了一口痰,旋即撸起袖子直奔沈夫人而来。 她伸手一薅,扯住沈夫人的头***圆了手,啪地一声,直接就来了一个响亮的大巴掌! “哪来的杂碎,都趁早滚犊子,少在这儿招惹老娘的小五!” “一天天的,瞧把你们惯的这德行!!” 裴母这番操作是真骚。 原以为要面临一场撕逼的裴韶音:“???” 妥嘞! 是真真正正地叹为观止了。 她这便宜娘是真他娘的粗暴直爽! 悄咪咪地点个赞!! …… …… 沈夫人都快气疯了。 她来时趾高气扬,但来时有多威风,此刻就有多难堪。 可没人告诉她裴母竟是这脾气。 粗野的不行! 这是人? 一见面二话不说直接来上一巴掌! “你这刁妇疯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夫人气得脸都红了,平白挨了一耳光,此刻耳朵嗡嗡嗡的,半张脸都在火燎燎地发麻发痛。 “老娘管你是谁!” 裴母二话不说又是一脚闷在沈夫人的肚子上:“是哪个爷们裤子没提上把你给露出来了?敢来我裴家找茬,敢欺负我心肝小五,老娘没直接弄死你都算客气的!” “呸!” 一口唾沫喷在沈夫人脸上。 “滚滚滚,再不滚别怪老娘我提刀砍人啊!” “你你你!!!” 沈夫人指着裴母直哆嗦,气得直翻白眼,眼瞅着都快被气迷糊了。 “你干什么呀!” 沈凰月冲上来,想推开裴母,却被裴母一脚踹开。 裴母横眉冷目:“你又是哪来的?啊我明白了,感情还是扎堆过来的,娘俩一起过来欺负我小五的?啊呸!” 往手心上吐了一口唾沫,裴母摩拳擦掌,同时冲着院子里头喊了一声:“大春!我刀呢?给老娘把刀拿过来!!” 看戏看的乐滋滋的裴韶音:“???” 呃,唔……嗯??? 大春?? 她倏地回头看向英俊冷峻的大哥,大哥裴春耕是沉稳自持的,是深沉内敛的。 但此刻。 “大春?” 啊噗! 不好意思,她不厚道地笑了。 “哈哈哈……” 裴·大春·长子大哥·春耕:“…………” 脸上没多少表情,但抬指搭在眉心轻轻揉了揉,他不禁无奈地瞥了裴母一眼,又看向笑得前仰后合的韶音。 自己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但这一抹笑容很快就掩饰下去了。 裴春耕沉默地走进灶房,拿起一把菜刀,往他娘手心里一塞。 咣! 裴母一刀剁在土墙上,那一身剽悍简直像个杀猪的,像屠夫。 “滚不滚?你们娘俩要是再不滚,老娘可真要砍人了啊!反正砍不死就行,谁掉肉谁知道痛!” 说完,还咧开一张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得冷森森的。 正文 第254章 254:脸都绿了 沈夫人娘俩脸都快绿了。 这泼妇!!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沈夫人气得放了句狠话,可裴母一副‘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沈夫人怕裴母冲动之下真过来砍人,脸色铁青地拽着沈凰月跑走。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傻子才会在这个档口和裴母过不去,想对付像裴母这种农村泼妇沈夫人有得是迂回办法,犯不着身体力行地暴行武力。 裴母冲着沈夫人娘俩的背影啐了一声。 “我呸!就这点胆色也敢蹦出来作妖?还不如回你爹肚子里多修炼个几年!!” 等撵走了沈家娘俩后。 裴母神色一转,她看向裴韶音这边,顿时来回搓手笑出一脸憨厚热情样儿。 “五儿啊,娘回来啦,想不想娘啊?娘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呀,还有漂亮小裙子……来来来,五儿,快来娘这儿!” …… …… 有关裴母的热情裴韶音是真招架不住。她觉得裴母这人特有趣儿,说真的她还从未和像裴母这种类型的人打过交道,一时间觉得有些新奇。 裴母嘘寒问暖一通,之后翻脸比翻书还快。等看向裴家哥几个时,那眼梢子吊的,像是满脸嫌弃,满脸看不上。 她嗓门大,用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指着自家重建的房屋院子吆喝问:“大春,你给我过来!” “老娘也不过是出了趟远门,咋的,这日子不过了?你是咱家老大,你怎么当大哥的?这院子咋回事?啊??” 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裴春耕眼底涌动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但也有些无奈地反驳:“娘,您能不能……”别再唤我大春? 大春这乳名,可没二夏三秋四冬听着好听,太屯了。 裴母翻了个白眼:“你什么你!你这没用的玩意儿,别人家的爷们都是护着自己家里的,在外面赚了钱赶紧往家搂,可你倒好,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咱家变成这样,你这当大哥的得付大半责任。” “赶紧给我滚进屋里闭门思过去!” 裴春耕玩了一下唇,之后迅速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木讷表情,像是有口难开。 而裴夏耘和裴秋丰则是眼巴巴地望着裴母那边,俩人也没只剩,活像锯了嘴的葫芦。 唯有老四裴冬藏,神色清清冷冷的,但也是一言不发,不够周身氛围肉眼可见地冷下了一些。 韶音见此,她眉梢一挑。 心想这一大家子怪里怪气的。 她又扭头看了四哥裴冬藏一眼,觉得这会子,四哥和家里格格不入,对裴母很冷,很疏淡,也看不出是否怨恨,但总之是不热乎的。 反观另外三个哥哥,哪怕表面谨小慎微的,可他们对裴母的态度却并不排斥。 呵? 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小一个家,看来是藏了不少事情啊。 …… …… 裴春耕按裴母说的‘闭门思过’,他走进小木屋。不多时,就听裴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了进来。 等裴母一进门,裴春耕就拿出事先已准备好的纸笔。 正文 第255章 255:四哥的偏见 “混账玩意!” 裴母继续咒骂裴春耕,但脸上的神色却不再像人在外面时那般粗野。 她接过纸笔,一边喋喋不休地骂脏话,一边神色淡定地和裴春耕笔谈。 半晌之后,纸上写满字,裴春耕看了看,眉心轻轻一拧,才拿起一支火折子,将这张纸烧成了灰烬。 …… 裴韶音走进自家灶房,她琢磨半晌,然后洗菜摘菜,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做一顿大餐溜须裴母。 怎么说呢? 她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裴小五在家受宠,她占了裴小五的身子,平时面对哥哥们时还好。毕竟起初刚书穿时她得失心并不重,直至渐渐被家里这些人打动,才对这个家庭产生几分归属感。 如今,可能是她已经开始在意上了,而她到底不是裴母疼宠了十来年的裴小五,难免是有些心虚的。 她这边正忙活着烧火做饭,就听一道清浅的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脚步声悠远而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冷然清香。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她四哥裴冬藏。 “怎么啦?” 她见四哥表情不大对劲儿。 裴冬藏见韶音双手泡在水盆中,他蹙了一下眉,一把握住韶音的手腕,将韶音的手从水盆里捞了出来,然后又拿起一张帕子,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掉沾在手上的水。 “不必讨好。” 他这么说,语气好似塞外的风雪,凛冽的如刀一样。 韶音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一顿:“我觉得……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裴冬藏下颚一绷:“没有误会!” 说完,他又垂了垂眸,又继续道:“若她当真长了脑子看出来,也不必怕,四哥和你一起离开,咱们去外面自立门户。” 韶音哑然。 看来四哥和裴母之间的矛盾不可谓不大,但韶音自诩看人还算是有几分眼力,罕少会有看人走眼的时候。 所以她也不大明白,四哥这疏离冷漠的怨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努力回想一下裴家从前那些事,貌似……貌似裴母对家里这些儿子一直不大好,就像最早三哥说过的那样,连对一个养女都比亲生的上心。 而且据传裴母重女轻男,当年嫌裴父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四个全是儿子,并以此为由休弃了裴母。 她心想这没准就是四哥的心结。 韶音收回视线,继续整理粘板上的青菜,她一边拿起菜刀切葱一边说:“我觉得,眼见未必为实,若你娘当真重女轻男,这些年为何一直没再娶续弦?” 裴冬藏讽刺一声:“你以为就她那样的,会有哪个男人看上她?她倒是想娶,可她……”名声早就烂大街了,又泼又俗,对男人不好。 这裴家就像是火坑,真要是有没长眼的嫁进裴家当续弦,保不准后半辈子就得陷在这个火坑中。 韶音摇头:“我倒是觉得,你偏见太大。” 裴冬藏薄唇一抿。 他心情不好,秉着多说多错,他闭上嘴不再言语,免得因为这些破事儿害音音跟着他一起心烦。 正文 第256章 256:踢了四冬一脚 而且,他怕音音和他吵起来,怕他们各自坚持己见。 于是接下来,裴冬藏异常沉默。 韶音蹙眉瞄了裴冬藏一眼,心下一叹。 心想这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四哥对裴母的怨气可不小,而且看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大概就算自己说再多,就算她磨破了嘴皮子,四哥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于是她也闭上嘴,敛起心思安心做菜。 …… 在裴韶音忙着准备饭菜时,裴母似乎因为什么事儿和大哥吵了一架,之后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地从木屋中走出。 她径直走出裴家小远,出了吴山村,又转道前往一座小山丘。 良久。 这是一个坟包包,没立墓碑,裴母站在此处,沉默了许久,才又狠狠一叹,席地而坐。 “恩公……” “我没照顾好她。” 眼底划过一抹怅然。 她长了一张极美艳的脸,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当她故意粗俗无礼时,这张脸是市侩势利又招人厌恶的。 但此刻眼底像是噙着几分悲,也像是凝着几分哀。 她心中满是伤怀。 在此坐了良久,她抓了一把土,徐徐握紧,又苦苦一笑。 “你说,若丫头是被人害死的,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哪怕是让我和人同归于尽都行。” “可方才,大春和我‘说’,她是生了病……” “天要下雨娘要娶夫,这事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明明答应过你,要护她周全,可……” 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裴母哑然失声,眼底像是染上一抹凄楚酸红。 她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 “我有负恩公临终所托……” …… 裴母出门不久,被迫‘闭门思过’的裴春耕,就已从小木屋里走出来。 “音音呢?” 他问正在院子里干活的裴夏耘和裴秋丰。 裴秋丰挠了挠头,裴夏耘指了指灶房:“在做饭呢,娘回来了,音音想给娘做饭吃。” 裴春耕眼底好似涌出一抹浅浅笑意,但这笑意并不长情,很快就掩饰下去。 他走进灶房,看见四冬坐在板凳上帮音音烧火,而音音正背对着他翻炒铁锅。 葱姜蒜爆锅,这份烟火气令裴春耕觉得很是温馨。 “音音。” 他来到韶音身旁,按住她的手:“别忙了,剩下的我来,你有肺疾,当心咳嗽。” “我……咳!” 刚想说我没事,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嗽一声。 韶音尴尬一下,才说:“我想给她做点好的。” 裴春耕觉得音音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可爱:“她是咱们的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快出去吧,别担心。” 他轻轻拍了拍音音的背,之后踢了四冬一脚:“别发呆了,没听见音音在咳嗽?” 裴冬藏怔了怔,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起身道:“走吧,你该歇一歇。” 韶音:“……” 少数服从多数,她只好一脸无奈。 裴春耕接过锅铲,一边翻炒锅子里的蔬菜,一边像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和娘说过了,她已经接受了。” 群号:537360958 正文 第257章 257:坟包 他所谓的‘说’,自然是方才在木屋里和裴母笔谈。两人交换了一些信息,有裴母此次外出的那些事情,也有裴春耕自己在外面折腾的那些事儿。 但琢磨最多的,却还是关于音音和小五这件事。 韶音:“???” 她一脸愕然。 良久。 唇角狠狠一抽。 “这……” 真不知如何形容是好了。 是心大吗?还是…… 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好了吧? 说真的,穿越啊,或者借尸还魂这种事,寻常人听了只觉得像个笑话,罕少会有人信,简直异想天开。 可这个裴家…… 她笑了声,“好,那我便听大哥的。”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裴母那边的态度…… 哎! 那人以前可是把裴小五当眼珠子护着,她一想这个就心情复杂。 …… …… 赶在开饭之前,裴母从外面回来。她拎着一壶酒,这酒是从沈豫林那个杂货铺子里买的,她买酒时遇见不少人,以至于一日时间还没过,大伙就都知道裴家老娘回村了。 因为人口多,小木屋里搁不下,裴母就在院子里支了一个小桌子。 韶音正想招呼哥哥们落座,毕竟这些日子她和家中哥哥们一直是如此相处的,觉一起睡,饭一起吃。 但。 裴母横眉竖目地吼一声:“你们几个,干什么呢?就这么馋?闪一边去,少在这杵着!” 啪地一声拍了下饭桌,裴母很不客气地轰走儿子们,口中还骂骂咧咧道:“老娘也就出一趟院门,怎这些个小贱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从来都只有女人先吃的道理,哪来的脸啊?几个带把的也想上桌一起用餐?美得他们!” 转而又夹了一筷子肉片放进韶音饭碗中,笑呵呵地劝着韶音多吃点。 “哎哟,娘的小五都瘦了,大春他们也没个眉眼高低,一群没本事的,都把娘的小五饿着了!” 裴韶音:“……” 她见裴母眼眶有点红,好似之前出去时偷摸抹过泪。她抿着嘴,微微蹙了一下眉,才心情复杂地轻叹一声:“娘,您也多吃点。” 她给裴母夹了一筷子菜。 裴母顿了顿,眼睛更红了一些。沙哑地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飞快捧起饭碗往嘴里扒拉两口饭,还勉强打起精神做出一副热情样儿,一个劲地往韶音碗里夹菜,像是生怕韶音不够吃。 她对韶音的态度,就像是在从前对待裴小五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而看着裴母这副模样,不知为何,韶音心里…… 有些发堵。 …… …… 茶山顶上,原书女主季雨竹家的庄子。 “姐,姐,姐!” 季小弟人未至声先到,一叠声地喊着他姐,屁股后面像是拴着一个窜天猴,毛楞三光地飞奔过来。 庄子后院,季雨竹手里攥着一把锄头,正和兰欢颜一起在菜园子里翻地。 两人相处时,一片岁月静好,很有农家田园的气息,生活亦充实。 季雨竹攥着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才闪亮地笑着回头看向飞奔而来的季小弟。 正文 第258章 258:季雨竹:“不慌,我没在怕的” “又怎么了?” 她小弟是个活泼跳脱的性格,有点冲动,有点小莽撞,少年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心性积极向上,并未被外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污染。 季小弟两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神秘兮兮说:“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 “谁啊?” 季小弟一副鬼头鬼脑的小模样:“是裴大娘啊!裴家那个大娘子她回来啦!” “我刚才在外面玩,看见她去山丘上的那个小坟包,那坟是裴小五她亲爹的坟,听说当年裴小五她爹是为了救裴大娘死的。” “裴大娘还哭过呢!” “看起来还怪可怜地呢。” 季雨竹:“???” 季雨竹一僵僵。 顿时想起她重生前遇见的那些事,尤其是这位裴大娘。 从前一门心思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裴小五,为此甚至还和季雨竹动过刀子,想宰了季雨竹给裴小五偿命。 季雨竹想起前世那些事,顿感头大如斗。 不过。 不慌,她没在怕的! 左右她重生回来后可没惹过裴小五,而且裴小五不还是好好活着呢嘛,这一次裴母可找不了她麻烦。 她稍微安了安心:“行了,你快去洗把手,家里也快开饭了,咱爹今天做红烧肘子,那可是你最爱吃的。” 季小弟哧溜一声吸了下口水,一看就是个吃货,一听有肘子吃,他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那我去洗手啦!姐,阿颜哥,你们也快点啊,别干活了!” 季小弟像来时那样,一阵急惊风似的跑走了。 等季小弟跑走后,看起来君子谦谦一副文人风骨的兰焕颜朝季雨竹走来,他冲着季雨竹和煦浅笑。 “雨竹。” “嗯?” “你很在意那个裴家?” 季雨竹:“!!!” 心里一咯噔,想起这货上辈子杀人不眨眼的狼灭样,迅速面无表情说:“不,我没有,别瞎说!” 兰焕颜依然在笑,笑不露齿的那种笑。 “哦,是么……” 听说裴家有四个儿子,且都长得不错。雨竹带他回吴山村那一日,他还曾在村子口和裴家人打过照面。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 雨竹对裴家很是在意,难不成…… “兰焕颜!!” 季雨竹察觉兰焕颜的思想趋近危险,气得跳起来一把揪住兰焕颜的耳朵。 她疾言厉色,恶声恶气说:“我警告你哦,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和裴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给我规矩点,知道吗?” 那裴家就是一个狗皮膏药,一惹就沾上。 这辈子,她想,她宁可远着一些,也不愿再重蹈覆辙,毕竟裴家可没一个好相与的。 而且她曾听说过一个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据说,当年裴父其实并不是被裴母休弃的,而是…… 季雨竹皱了皱眉,忍不住念叨兰焕颜:“咱俩好好过日子,别招惹外面那些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道吗?” 见她忧心忡忡,兰焕颜不禁笑着握住季雨竹的手。 “咱俩?” 他眼底像是掠过一抹深意,旋即才温柔地回应一声:“好,我听雨竹的。” 群号:537360958 正文 第259章 259:撵走了三秋四冬 季雨竹耳根子一热,被他撩的有些腿软,一时间浑浑噩噩,突然想起上一世曾有几回下不来床的体验。 她耳根子犹如火烧。 “咳!总之你给我安分一点!” 兰焕颜依然柔柔的,“好。” 但,安分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雨竹对裴家……这态度,太过诡异,值得深思。 兰焕颜掩下自己眸中的思量,笑着牵起季雨竹,一同来到屋檐下洗手。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非得抽出个时间去会一会回家不可…… …… …… 晚上。 灾后重建的院子已经搭起来一半。 三哥裴秋丰从韶音这屋抱出一堆被褥,他走进已经建好的一间黄泥房子,给裴母铺好了被褥。 裴母审视着裴秋丰,忽然眯眼问了句:“你们兄弟这阵子一直和小五睡一起?” 裴秋丰一哽,突然莫名脸热。 他神色闪烁地说:“唔……因为家里房子全都推倒重建了,被火烧得不像样,就……” 裴母:“男大不中留啊!” 裴秋丰:“???” 他心想他娘说的是二哥四弟吗?那俩人的心思就差没写在脸上。 可不知为何他自己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子,隐隐有几分骚动,而他这张英俊刚毅的面容,也因此而染上几分酡红…… 裴母嗤笑一声:“这就叫……” 叫什么?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不禁想起从前的小五,一时间眼底再次泛起泪意。 她匆匆背转过身。 “行了,被褥放这儿,你出去吧。” 她疲惫地摆了摆手。 装了一整天,此刻,却是累了。 …… 翌日。 韶音稀里糊涂地揉着炸毛的短发坐起来,就看见地上铺着凌乱的被褥。 昨夜大哥和二哥他们一起打地铺,不过…… 她醒来时却发现,地上只有二哥一个,大哥三哥四哥不见人影,应该是已经起来了。 她往外头走,就听三哥困惑问:“炼场?那是什么地方?” 裴秋丰其实也是刚起来,他照例想去河边打水,却听大哥和四弟凑在一起谈事。 按四冬的意思是,因为那二十年苦役刑期,如今四冬受朝廷招安,正在治理梧州各地的瘟疫,此次回来数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得回去忙了。 不过裴秋丰私底下腹诽,四冬没准是因为娘回来了,所以才想走的,想眼不见心不烦。 以前也是这样,只要裴母在家,四冬不是出诊就是上山采药,娘俩几乎零交流。 而大哥看见他,就指着他,说让他和四冬一起走,并且还说要安排人送他去一个叫炼场的地方。 裴春耕瞟了一眼铁憨憨的三弟,说:“之前四冬和我说过的那些话,我认真想过。你想练出一副本事,但常年在山里,却比不上和人打斗,人的智谋是你在山里体验不到的。” 裴秋丰双目爆亮。 “大哥你的意思是?” 他终于得到大哥的认可了?大哥同意让他“帮忙”了? 裴春耕一副稳重内敛的样子说:“先别急着开心,你先去炼场看看,如果熬不住了,就回来。” 正文 第260章 260:游子寂寞闻 裴秋丰直觉认为这个叫做炼场的地方肯定不简单,却哼笑一声豪气冲霄道:“我没在怕的,大哥你少在那里看不起人,我吃苦当吃补,就算山里的狮狼虎豹也难不住我!” 裴春耕笑得意味深长:“若真如此,那当然再好不过。” “三哥要走?” 这时音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春耕回头看向裴韶音,就见韶音正在拨拉她自己支棱乱翘整个炸开的短头发。 韶音瞄了一眼衣衫干净整齐的四哥,微妙了一下:“四哥也要走?” 裴冬藏朝她走来,手上沾了一些水,帮她摸顺水炸的头发:“四哥去去就回,别担心,好么?” 韶音点了下头,却忍不住又瞄四哥一眼。这时察觉新盖的房子里像是有人影在晃动,那是裴母。 她心下一叹。 心想这娘俩简直跟陌生人似的,但,却是四哥单方面排斥裴母的靠近。 “四哥照顾好自己。” 裴冬藏温润笑着,正欲答应一声,就听旁边三哥裴秋丰瓮声瓮气地说:“音音,你怎么就只叮嘱四冬,却不叮咛我?” 哎哟,这是哪来的醋坛子打翻啦! 酸唧唧的。 韶音失笑:“哪有,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而已。我正想说让三哥你注意安全。” 于是裴秋丰开心了,笑得特别爽朗,还大声‘嗯’了一下,并重重点头。 一口雪白的牙齿几乎能闪瞎人眼。 是真笑得闪闪亮亮。 像烈日阳光一样。 …… 早上吃的是昨天晚上的剩菜剩饭,锅子里热了热,就又对付了一顿。 三哥四哥归期不定,韶音也忙了起来,她巨细无靡地帮哥俩张罗着,有防身用的,也有治疗内外伤的。内外伤药主要是给三哥配的,毕竟四哥本身就是一个大夫,而且医术还很好的样子,这方面犯不着她操心。 等春日艳阳高照,韶音送走了三哥四哥,她站在村子口目送两人渐行渐远。 一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心情。 “哎!!” 这时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她回眸一看,见是大哥裴春耕。 裴春耕没看他,而是望着弟弟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游子寂寞闻,自然动归心。放心吧,等他们想家了,就回来了。” 韶音弯唇笑了笑,这时突然瞄见一个人。 她看见裴母正在和村里几个婶子大大咧咧地吹牛皮,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可那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上一眼…… 韶音看向比她高出很多的大哥,心想大哥的个头没准比三哥还要高一点。 “这样真的可以么?” 裴春耕顿了顿,心知韶音问的是四冬和裴母这件事。 他沉吟着,点了一下头:“这样便好。” 韶音摇摇头:“我是不明白,一家人为何要说两家话?有什么坎坷是解决不了的?为何偏得瞒着他?” 家中哥四个,大哥几人和裴母的关系并不疏远,虽说相处时有点诡异,都在故意做戏。 一个演的像个施暴者,另外几个则像受气小可怜,但也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 可唯独四哥。 正文 第261章 261:本性顽固 可能是获知的信息不对等,四哥对裴母偏见太深了。 裴春耕像自言自语似地说:“无知是福。四冬那性子,本就摇摆不定,能一时兴起的善,也能一时兴起的恶,若他……他承受不住。” 韶音诧异了一下。 裴春耕看向他:“以前……娘没休夫时,四冬和那个男人关系最好,最是亲厚,等那男人离开后,他那时还小,偷摸哭过不少回。” 裴韶音:“?”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春耕口中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在指他们兄弟的亲爹。 她神色微妙。 “要是我猜的不差,当初娘并没有休夫,或者说,并不是娘主动休夫的,对吧?” “那个人做了一些事,是那个男人犯了错,又或者是那个男人主动离开的,而休夫不过是一个幌子,是娘撒的谎,对吗?” 裴春耕鬼使神差地轻轻揉揉她的头,等揉完之后他自己还愣了下,唯一的感觉是音音发丝很软。 他向来冰冷漠然的神色不禁出现了几分近乎茫然的松动。 却还在分神回答。 “最初不和他说,是担心他年纪太小,接受不了。娘所谓的‘休夫’,是她的仁慈,是为了我们的面子,也是为我们留下的最后一分体面。” 他近似讥讽。 “毕竟,有一个红杏出墙的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因为来自信香信期的压迫,男人一旦成年就迅速成婚,许多男人,即使女人对他们不好,可因为妻主形同契主,初夜给了谁,这一生便是谁的。 有些男人就算日子过得不好,但因结了契,也只能好死不如赖活着地过一天算一天。 但也有一些人,如裴父,即便已嫁妻生子,但有了外心,宁可余生一直被信期信香所折磨,也要去追求他心中的真爱。 而在这无雁国,若是一个男人水性杨花,在已婚的情况下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并且为了那个女人抛妻弃子,这肯定是要遭人诋毁唾弃的。 甚至就连孩子们都得被连累,要因这样一个难堪的父亲顶着污点过一辈子,遭人冷嘲热讽和耻笑,更甚至,没准会有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往往父债子偿,父亲闯的祸,孩子要为其赎罪,被一视同仁,被那样一个不知检点的父亲连累一生。 但若是女人休夫则不同。 女人休了男人,外人顶多说女人滥情,但滥情的女人在无雁国比比皆是,比如邺城沈府那位沈夫人。 这可以控制谣言。 所以裴家兄弟在成长的过程中,即便因为一些事情如履薄冰,却并无这方面的烦恼。 可若是当初裴母没有撒那个谎,没有所谓的休夫,他们兄弟的下场可想而知,怕是要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得被婚内出轨抛妻弃子的裴父连坐。 裴春耕的神色有些难懂,像是在怅然。 “当一个认知变得根深蒂固,就像是如今的四冬,再和他说,也已经晚了。” “他本性顽固。” “他不会信的。” 正文 第262章 262:这一日,黄沙漫天 “毕竟在他心里,妻夫双方,就算有错,也肯定是娘的错,而绝不可能是他信赖的父亲的错。” 韶音欷歔。 “那看来这事是真挺难办的。” 四哥又倔又犟,看外表风光霁月清隽温润,可那人也是一个主意正的。 韶音同情地拍拍大哥的肩膀,一时间也真不知该说是谁更可怜一些……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 “若这么说,那……城里那个风来楼?难不成是……”和裴父这件事有关? 裴春耕眼底划过一抹寒意,却像个大哥哥似的宠溺,他咚地一声敲了一下韶音的头。 并不痛。 但韶音捂住头有点不满。 “干嘛?不可以动手动脚!” 说得好像大哥是登徒子一样。 裴春耕心下暗下,面上却一本正经:“小孩子多吃饭多睡觉,开开心心就好,别总操心外面那些事,一切有我。” 韶音:“……” 韶音想翻个白眼。 啧。 谁是小孩子? 人家大着呢! 她挺了挺身板。 不过这一番插科打诨下来,本来还觉得和大哥有些生分的韶音,突然觉得两人关系像是拉进了不少。 …… …… 三哥四哥离开后,韶音回到家里,突然感觉心里空了空,像是缺了一大角。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生活让我腐败吗?” 她以前可没这么多愁善感,身边的人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没人能陪她一辈子,她也看得开。 但这回却有点怅然。 不过她也没深想,又或者是懒得深想,左右像她这种人向来是理智冷静的,而且还很擅长调整心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裴秋丰和裴冬藏一起下山,两人在城门口分别。 背着医药箱的裴冬藏立即赶路,梧州的疫情重灾区并非邺城,他要去别的地方。 倒是三哥裴秋丰,他直奔朱翠阁。 按照大哥的意思,直接找上朱翠阁的管事。 他也是够憨,一开口就直言不讳说:“我大哥让你安排我去一个叫做炼场的地方!” 管事听后愣了下:“三公子快请,咱们早就准备妥了。” 裴春耕早已动过这个念头,想把他三弟扔进炼场磨一磨,所以裴秋丰一来,管事便立即将他塞进马车里,当天晚上趁夜出城。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折腾的裴秋丰无精打采,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而且因为路线谨慎,有时候还得像逃难似的,藏藏躲躲,避着一些人。 赶车的车夫是裴大哥特意安排的人手,也是一个练家子,本事很是不俗。 裴秋丰一闲下来就向人打听关于炼场,还有关于他大哥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但车夫面无表情,冷的像个冰疙瘩似的,而且嘴巴比蚌壳还实,根本撬不开。 裴秋丰吃了几回闭门羹也就不再问了。 这一日,黄沙漫天。 “这都已经进大漠了吧?还有多远?” 车夫难得回了一句:“快到了。” 又过了一天,这是一片营地。 裴秋丰从马车上下来。 群号:537360958 正文 第263章 263:韶音:“我,人艰不拆” 第262章就见营地之中残肢断臂比比皆是,放眼一看多是男人,很多人身上衣服支离破碎的,每人至少配一柄长刀或一把长剑,而且这些人走在路上十分警惕,像是生怕什么人突然蹦出来捅他们刀子。 这里的气氛很不同寻常。 裴秋丰皱了一下浓黑的眉,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一个贼危险的地方。 不过他这人天生心大。 嗅见了铁锈似的血腥味儿,反而像打了鸡血似的,眉眼绽放出粗野的锋利,人也是一身土匪之气。 “我觉得……” 送他过来的车夫瞄他一眼,心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他主子一样视这些为平常。 这三公子没准是怕了,若是怕了,怯场了,那便打道回府,也省得裴家总是埋怨他主子。 车夫对裴秋丰并不看好。 裴秋丰却攥紧了他从家里带过来的铁斧子,龇牙笑得很豪爽:“这地方,好!” “适合老子!” 在家里装了这么久的乖猫,在音音面前敛起自己这一身粗莽的匪气,可裴秋丰到底是裴秋丰,敢在大山里头和雄狮虎豹拼命的狠茬儿,这是一个敢于玩命的狠人。 炼场这地方,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可这份硝烟味,反倒激发他内心的勇猛和戾气。 裴秋丰背对着车夫,腰板笔直,人像锐气冲天的标枪,一身的锋锐。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好我,看不上我,瞧不起我,在一些人眼里,我们一家就是给大哥拖后腿的。” “但你看着吧。” “大哥能做的,我也能。玩心眼我比不上他们,但真要是论起逞凶斗狠,他们也比不上我。” 他粗狂地回头一笑,那眼底的傲气,是罕见的嚣张凌人。 …… …… 且不提裴秋丰那边如何,邺城吴山村这里,裴家遇上一个小麻烦。 “嗯??” 这天下午,裴母抓着韶音去山上一家黑赌坊打牌,在赌坊里娘俩算是游刃有余。 裴母一模牌就是老油条了,而韶音呢,韶音会算牌! 娘俩其利断金,仅仅只一个多时辰就赚了个盆满钵满,韶音拊掌乐道:“这地方可真好呀,要是早知道,我早就过来啦。” 裴母哂笑一声,她盯着韶音看了一眼,脑子里想的,却是从前小五嫌弃撇嘴的模样。 她以前疼小五,但和小五玩不到一起去。 倒是如今这个音音…… 相处起来更自然。 但。 “娘,说起来……我是不是见过您呀?我觉得,您这身形,让我有些眼熟呀?” 裴母:“???” 裴母愣了一下,然后插着腰扬起了脖颈子:“小屁孩子,你要是连你老娘我都认不出来,老娘可真是白养你这些年了,瞎说什么胡话!” 韶音想起菜市场那位戴面具的宁夫人,心想您就装吧,接着装吧,大不了我人艰不拆,给你留点面子。 这一大家子马甲不少。 比如裴母,比如裴大哥,哦对了,还得算上一个二个,曾听人说过二个才华横溢来着…… 娘俩捞了一票,开开心心地从黑赌坊回来,就见二哥裴夏耘皱起包子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正冲着卷起袖子干活的大哥愤恨抗议。 正文 第264章 264:裴夏耘:“我一秃噜一大串” “咱家没有农田耕地,吃的用的都得进城买!可是大哥,你猜怎么着?我今儿去城里买粮,粮铺的人却不卖给我,还让人把我轰了出来。” “我换了一家买菜,也还是这样,那些人像是认得我,没等我进门呢,就开始让人轰我。” “太过分了!” “是邺城那个沈府啊!新仇旧恨一起算,等下次沈宴之过来,我非得揍他不可!” “可是我打不过怎么办?” “可惜三秋不在……嘤嘤嘤,姓沈的没一个好东西,姓沈的太气人了!我要被姓沈的气坏了!!” 裴夏耘喜欢装出一副腼腆无辜的纯情小白莲模样示敌以弱,很难得地一秃噜一大串。 可见他是真怄火了。 自从老三老四离开后,裴大哥也没再回朱翠阁,对外声称三弟四弟外出谋生,而他向朱翠阁那边请了假,回家里盖房子来了。 如今房屋已重建了一大半,裴大哥甚至还往外扩了扩面积,三间主人的房子,他都已经规划好了,裴母一间,音音一间,他们四兄弟一间。 如今就只差一个用来待客的堂屋了。 裴春耕拍掉手上的灰土,他瞟了一眼气鼓鼓的裴夏耘,心下不禁一笑,似乎日子在越过越好。 好像自从音音取代了从前的小五后,家里这些人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三秋不再常常暴跳如雷地冲着小五跳脚咒骂了。 也比如半死不活的四冬不再厌世了,行事有了目标了。 又比如二夏。 二夏看似比四冬开朗,但那颗心没准比四冬还黑还冷,演出来的不过是一种外在伪装,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人气儿。 “有什么好气的,办法都是人想的。你与其在这里生闷气,还不如找人帮忙买点粮食回来。” 裴夏耘无语:“大哥,你没听明白吗?城里那个沈府在断咱们活路,那位沈夫人发话,禁止城里的铺子卖东西给咱们,不论粮食,还是布,就连那些路边摆摊的小贩都被沈府交代过,我怀疑咱们的画像肯定在那些商家小贩里传开了。” “沈府是想逼死咱们,你明白吗?” 裴春耕倒是并未动怒,这也不过是小道尔,他人在外面那些年,所经历的,所遭遇的,多了去了。这算什么,不值一提,孩子过家家一样低劣幼稚的招数。 “怎么了?” 裴母和裴韶音正是这时回来的。 前一刻还鼓着腮帮子念念叨叨生闷气的裴夏耘,一看见他可可爱爱的音音妹妹,眼睛唰唰一亮,也不气了,反而装出一副羞红脸的样子,扭扭捏捏地抓住了自己两边衣角。 “音音~~~” 韶音一顿,噌地一下躲到裴母身后。 裴母:“?” 韶音冲着裴母扬扬下巴颏,示意裴母快看二哥那边,她用小气音偷偷摸摸地说:“看着吧,又演上了,这是又要作啦。” 裴母一愣,然后‘哈’地一声。 若说最初,她和韶音这孩子还有点隔阂,但几日相处下来,她倒是发现这小妮子很对她胃口。 正文 第265章 265:爱美的宴二爷 果不其然。 就见裴夏耘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软软糯糯的,天真又懵懂,还很羞涩地冲着韶音眨眨眼。 “音音,二哥哥肚肚痛,音音帮二哥哥揉揉好不好……” 说着就要跑过来抓起音音的手按在他自个儿肚子上。 裴母本来还装出一副对儿子们嫌弃的要命的样子,这一刻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破功。 脸皮一抽,裴母一脚踹在裴夏耘身上:“滚犊子!少在这作妖!” 裴夏耘也是皮实,娘几个演戏都演习惯了,他挨了一脚,反而还笑嘻嘻的。 其实一点都不疼,裴母从来如此,外人以为她对儿子们不是打就是骂,看似下重手,实则雷声大雨点小,毕竟这几个可全是她自己的亲儿子。 猫在裴母身后裴韶音看见这一幕,不禁看看二哥,又看了看她这个便宜娘。 是真叹为观止了! 基因遗传果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以前还纳闷呢,二哥这么会演是随谁呢? 但原来是随了娘啊,这可是同出一脉的演技! 全是戏精啊!! …… …… 不过家里被断粮,沈夫人断了裴家的活路,勒令城里的商家小贩不准卖东西给裴家,偏巧这娘几个就算各自有着小马甲,都比较有本事,但这些‘本事’却不能摆在明面上。 于是这天裴母演了一出戏,破口大骂,指天誓日,喷的邺城沈府狗血淋头。 然而等骂完之后,一大家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却偷偷摸摸地烤了一只野山鸡,这野山鸡是大哥前些天进山伐木遇上的。 一家人盘腿坐在地上,吃的可香可香了,满嘴流油。 …… 城里,风来楼。 沈夫人断裴家活路这件事,并未瞒着人。 风来楼的掌柜受上峰指示盯着裴家,他最大的任务就是给裴家添堵,反正只要裴家过得凄凄惨惨,他就能对上头交代。 他一听沈夫人干的这件事,顿时乐不可支了:“那姓沈的女人也算是聪明了一回,我还一直以为她是蠢货呢,不然这些年也不至于被几个男人来来回回耍的团团转。” “这倒是一招妙计!被断了口粮,那裴家肯定是得吃土啊!” 风来楼的掌柜默默给沈夫人点赞。 揽月居。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沈宴之,他此刻正凭窗而立,揽镜自照。 日前挨了裴母一鞭子,那鞭子狠狠抽在他脸上,抽得他毁容破相。 不过裴春耕让人送过来的白玉膏很是不错,伤口愈合快,而且还能够祛疤。 昔日深深的一条伤口,如今竟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他养伤这些日子没怎么出门见人,也没再去过吴山村裴家,毕竟男为悦己者容。 他可不想顶着一张疤痕脸去见他的心上人,哪怕可以顺势使出一招苦肉计,但,他权衡之后,还是忍住了相思之苦。 因为他只想让音儿看见他最好的一面,就算有朝一日真使苦肉计,这苦肉计也不能是因为这张脸毁容。 毕竟女人看脸是常态呀! “二爷,您要的东西都给您买回来了!” 正文 第266章 266:未来女主人 来人拎着一大兜胭脂水粉冲进揽月居。 沈宴之眼神一亮,连忙扒拉着那些瓶瓶罐罐,挨个试色,然后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他本就长得极白,柔嫩白腻的皮肤甚至能叫女人们嫉妒。如今愣是又把自己抹白了几个速度,简直白的像鬼一样。 沈宴之看着自己这张“面无血色”的脸,配上红艳艳的唇,只觉这样子衬出一种病态的耀眼。 他眉梢一挑,又冲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旋即又愁眉苦脸:“哎!这倒是把那条疤痕印子藏住了,可这模样也不大好看呀,要不……我再多忍几天?” 但这么久没见了,还真有点想音儿了。 来为他送胭脂水粉的人说:“二爷,您可别再拖了。您知道不?就您家……就沈府那个老女人,她下令断了音姐儿一家的活路,不准城里的商家卖粮给裴家。” “指不定音姐儿一家没准都断顿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您得过去雪中送炭,得好好表现表现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宴之一愣? 他眼底划过一抹寒色。 “呵呵呵……沈夫人她怕不是好日子过够了。” 沈宴之感慨。 “这人啊,一旦存心想作死,是真没治了,拦都拦不住。” 裴春耕可不像他这么好性子,他留着那个老女人是因为有用,后续有安排。 可裴春耕……真要是把春耕惹急了,以春耕的性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就算派人捅死沈府上下,沈宴之也一点都不带意外的。毕竟沈府可不像风来楼,背后有着那样的靠山。 “不过你说得对。” 沈宴之也不再愁眉苦脸了,“是得去看看。” 主要是想音儿了。 本就忍不住了,如今给他递一个台阶儿,可不是得放飞自我,咋浪咋来。 今日的宴二爷,是个心志不坚的宴二爷。 于是他立即差人买了一堆东西,然后拎着大包小袋翻身上马。 “走,惊风,咱们去见你的未来女主人!” 惊风:“嘶律律~~~~~” 然后尥蹶子驮着宴二爷冲出了邺城。 …… …… 吴山村。 今日阳光正好。 大哥裴春耕卷起袖子忙的热火朝天,裴家小院的房屋重建如火如荼,如今就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 韶音和裴母一人抓着一把吵的贼香的瓜子,俩人坐在院门前的门槛上,村子里偶有人从此路过,瞄一眼出了名的极品母亲,就又灰溜溜地逃。 两人嗑了一地的瓜子皮,裴母伸了个懒腰:“这人啊,到岁数了,不服老不行。稍微坐一会,身子就僵的不得了,哪哪不舒坦。” 韶音往嘴里送了颗瓜子:“那要不我陪您过两手?” “啥过两手?” “就是过招呀!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多锻炼,身强体壮!” “呀呵!” 裴母诧异地眉梢一扬,“行啊,小丫头还满有本事的。” 韶音盯着裴母这张美艳绝伦的面容,年轻时准是一个出了名的大美人,即便如今儿子都大了,但一身美艳依旧**。 正文 第267章 267:比小五好 尤其是那张脸,白白嫩嫩的,也就眼角稍微有个一两条的鱼尾纹而已。 但细纹很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说起来裴母也是一个爱美的,这几天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早上韶音起床时,都能看见便宜娘摆弄一堆瓶瓶罐罐,然后把脸抹的细细嫩嫩的,这护肤意识杠杠的。 说干就干! 两人拍拍手站了起来,韶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母眉梢一挑,眯了眯眼,突然一步上前,作势就要挥拳。 “娘!” 一声惊喘! 二哥裴夏耘吓死了,他脸色惨白白的,扑过来一把抱住裴母的胳膊:“娘,这可是音音,看清楚呀,这是咱家音音呀!打在音音身上,不也疼在您心里?” 裴夏耘作势就要拉走裴母,他也不知裴母为何突然对韶音下手,但他下意识地就没往好的地方想。 他知道关于音音的事情大哥曾暗中和母亲提过,还以为裴母是因为知道音音不是从前的小五,所以才悲愤之下想要下狠手。 裴母:“???” 一脸懵逼地看向裴夏耘,这还是她亲儿子吗? 果然男大不中留? 裴母和韶音对视一眼,两人哭笑不得。 见这气氛和乐融融,裴夏耘干巴巴地眨眨眼,心道自己没准搞错了什么,看娘和音音这样子,可不像是能打起来。 莫不是自己想错了? 哎呀!竟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他脸面有点红,羞嗒嗒地放开了裴母,又一溜烟地跑向了韶音:“音音~~~” 嗲嗲的小奶音响起,像是在说:音音,快康康我,二哥哥求宠爱! 宴二爷正是这时候来的。 当熟悉的马蹄声响起,上午阳光明媚。那黑衣墨发的俊美男子高坐马上,意气风发,他长发随风飞舞,人美的犹似战神自九天降临。 “音儿!” 沈宴之翻身下马,依旧是一袭黑衣,依旧是红腰带,领子袖口镶嵌着暗色的红边,他玉树临风。 裴母瞟了一眼沈宴之,又看了看裴韶音,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这眼光倒是……”比起小五不知好了多少。 小五那孩子眼瞎,昔日看上沈豫林那种不干不净的腌臜玩意,那沈豫林一看就是一个心术不正的。 哎! 回想起从前的裴小五,一时间裴母有些恍惚。她至今都难以下定论,她这些年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倒是宁愿大春他们的聪明才智心机手腕分小五一点,可那孩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当年也曾想过好好养育,可她发现小五并不适合这条路,不像家里这些儿子们能随意切换两张面孔,所以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只好故意纵容着。 而在她的溺爱下,小五那孩子是越来越蠢了,分不清善恶,亦不懂人世险恶。 她曾觉得,不懂就不懂吧,能活着就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在裴家这个龙潭虎须生存下来的,只有两种人。 要么是像小五那种真傻的,要么是心眼儿比蜂巢还多的,两者之间的中庸之流并不适合,中庸意味着灭亡。 正文 第268章 268:反正我认定了她 裴母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向裴韶音,她故作一副夸张惊讶的表情:“呀,这位哥儿是从哪来的?音音不介绍介绍?” 韶音一瞅裴母那表情就知道裴母误会了,她哭笑不得:“您别打趣,不是您想的那样。” 裴母一听,心道没准真是自己想错了,难道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裴娘子。” 沈宴之立定在韶音面前,他看向裴母,文质彬彬地向裴母行了一个礼。 等直起腰时,那腰杆子笔直笔直的,愈发的俊爽挺拔。 然而下一刻。 裴母说:“这位小哥儿脸面是真白,出门之前可是涂粉了?哎呀,我懂,我懂,男为悦己者容!” 沈宴之:“??” 沈宴之一僵僵,他难得地有些羞惭。 主要是日前挨了一鞭子破了相,如今伤虽好了,却留下一条浅浅的印子。他不愿让音儿看见他脸上的疤痕印子,怕影响观感。 这时一个酸溜溜的声音道:“哎,哎,哎!青天白日的抹粉干嘛呀,怎一股子腥臊味儿。” 裴夏耘扯着韶音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同时伸手在面前扇风,像是被熏得慌。 沈宴之一言难尽,就觉得这裴夏耘没准是天生克他的,偏偏这人还一脸无害一副无辜语气,让他就算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就只能在这儿忍着。 沈宴之从马背上解了一个包袱下来,他献宝似的说:“我今日来时特意从城里带了一些东西过来……对了,音儿,你看你近日可有空闲?” “城里新开了一家汤馆,那家的老鸭汤很是不错,还很补身子。” 几个人聊了开来,但沈宴之带来的东西,裴韶音:“……” 裴韶音感觉烫手,这不能收。毕竟名义未定。 不和人家在一起,还拿人家的东西,这种婊里婊气的事情并不适合她。 她正想回绝,就见大哥裴春耕朝这边走来。 裴春耕放下卷在臂弯的袖子,接过沈宴之递来的包袱:“谢了。” 沈宴之:“……”又不是送给你的,你谢个脑袋? 他心里翻了个白眼。 裴春耕接过包袱,才又有些不解问:“音儿?你何时和音音关系这般好,还这么亲昵地唤她音儿?”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撩了下长发,他风情万种,还一脸诙谐地冲着裴春耕眨了眨眼。 “我相中她,要嫁她,不接受反驳,反正我认定了她。” 裴春耕哑语。 旁边,酸唧唧的二哥裴夏耘做出一副无声干呕的表情,还小小声地冲着地面呸了一声。 好烦哦! 这沈宴之是属牛皮糖的吗?太烦人啦!黏黏糊糊地死命往前凑,他不开心了! 裴母看着这一幕,只觉风云暗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子裴春耕,心想春耕大概还没那方面的想法。 不过二夏是真男大不中留了,还有这个沈宴之……小伙子长得俊呀,配音音也算合适。 裴母大手一挥,豪气冲天道:“都唧唧歪歪啥?大不了全收了!本来二夏你们就是老娘我给音音准备的夫侍!” 正文 第269章 269:我要吓她一大跳 裴韶音:“???” 她狠狠呛了下。 低头看看自己这单薄娇弱的小身板,又瞅了瞅剽悍的裴母。 这是真有些招架不住! 裴夏耘一脸忧郁地盯着裴母看了看:“您真是我亲娘?” 他委委屈屈的。 然后像在使小性子,嘟嘟嚷嚷道:“反反反、反正我不管!音音就算要娶夫,我也想做第一个!” 然后示威似地看向沈宴之,语气却难得严肃。 “你,得靠边站!” “先来后到,排队去吧!” 沈宴之:“……” 裴韶音是真无语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无奈,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了好了,都先进屋吧,正好时辰也不早了,得吃午饭了。” 韶音一开口,裴母顿时双眼爆亮:“我要吃糖醋小排!” 她尝过韶音的手艺,好吃的能叫人把舌头都给吞进去。 大哥裴春耕回想近日的饮食标准,沉吟道:“或许还可再加一道水煮鱼,我这就去河边捞鱼!” 说完,他立即拿起渔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裴夏耘扭扭捏捏地抖了个小机灵,状似羞涩说:“只要是音音做的,我呀,都喜欢~~~” 沈宴之:“……” 裴韶音:“…………” 二哥是真秀! 论骚你第一! 骚断腿了简直! 就没人能比得上裴夏耘! …… …… 韶音每一日的生活,平淡,但也充满了烟火气。 自从裴母回到吴山村后,韶音就没再使用过小郎君‘司季’这个身份,她企图颠覆吴山村的大计也因此而暂时搁置。 主要是她想尽快和裴母熟起来。 而等两人渐入佳境后,关系与其说是母女,倒不如说是玩伴还差不多。 这一点倒是令韶音有些意外。 裴母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忽略年龄差,她们两个竟然很能玩到一起去。 不过在度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后,韶音也重新捡起此前被耽搁的正事儿。 …… 裴家房屋已重建完毕。 小院因为往外扩建,院内的面积大了许多,除了一个用来待客吃饭的堂屋,主人的屋子共计三间。 一间裴母,一间韶音,一间是裴家四兄弟的。 这一日韶音搬出小木屋,大哥二哥帮她一起搬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裴家本就东西不多,在大火中烧毁了一些,木屋里也就几个铺盖卷和一些衣裳罢了。 韶音神秘兮兮地冲着大哥说:“我等下要吓她一大跳!” 裴春耕怀里抱着铺盖卷,两人一起走向东屋。 重建后的房子分为东西格局,裴母和韶音的单人房在东边,哥几个的大通铺在西边。 两人一边搬东西,一边往新盖的房子里面走。 裴春耕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唇角,又迅速恢复成深沉自持的模样。 “她一定很惊讶。” “是吧是吧,养了多年的小闺女突然变成一个小郎君,换我我也要惊讶。” 韶音笑吟吟的。 二哥裴夏耘提溜着锅碗瓢盆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呀呵,二哥语气竟然好幽怨的,像是在埋怨大哥小妹凑在一起密议却不带自己玩儿。 韶音失笑。 正文 第270章 270:音音是宝藏女孩 等搬家完毕,天色已擦黑。 韶音之前住过的那间小木屋从此用来当做柴房杂物间。 等天色再黑一些,韶音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取出自己的假发扣在头上,又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取代了之前的少女模样。 韶音对自己这模样还挺满意的。 “音音,睡了没?”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裴母。 裴母也开始和裴家兄弟一起唤音音,而不是唤小五。因她心里很清楚,音音是音音,小五是小五,两者是不同的,得完全割裂开看待。 韶音眼睛一亮,“来了!” 她推开房门,然后挺直腰板,眼底却像是藏着几分古灵精怪的狡黠。 “快洗洗……呃?” 端着一盆洗脚水的裴母整个僵愣在原地。 “哈!” 韶音忍俊不禁,连忙一扯,把人拽进屋里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裴母一脸稀奇。 她放下手中的洗脚盆,伸手捏了捏韶音的脸,着重摸索下巴颏和耳朵后。 才一脸奇怪地说:“太逼真了!而且不是人皮面具?” “哼哼。” 韶音插腰自得:“回头教你,我等下得出去一趟。” 裴母越发好奇了。 觉得这丫头简直是个宝藏女孩。 眼底满是探寻之色,像是想扒开韶音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多少奇思构想。 韶音神色贼贼的。 她最近发现一件事,可能是因为和裴家相处久了,她态度越来越自然。 也可能是近墨者黑,没准是受二哥传染,她身上的孩子气越来越重了。 “我呀,可是要干大事的!” …… 裴母不知韶音口中的‘大事’是在指什么,但等第二天裴母行走在村子里,忽然遇见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 裴母:“……” 她听见旁人说:“哎呀,这不是司季小郎君吗?一走就是这么久,终于回来啦?” 韶音笑吟吟的:“我昨儿夜里回来的,我那妻主身体不好,心里着实惦念。” 裴母:“…………” 行啊! 小姑娘能耐呀! 不但凭空捏造一个莫须有的身份,连妻主都配备上了。 裴母忍着心头笑意,暗中观察。 她发现‘司季’这个身份人缘超好,村里众人对司季的态度很是热情,与对待裴家小五时全然不同。 不知不觉,韶音身边就已围了不少人。 韶音说:“乡亲们,咱这地方背靠茶山,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看年景一般,地里的庄稼长势也不大好,大伙有没有想过把那些茶叶摘了卖了,去城里做点小买卖?” 大伙七嘴八舌道:“哪呀,咱们茶山上的那些茶叶全是野生野长的,品质不好,卖都卖不出啊。就像老李他们一家,以前是茶农,但单靠种茶都快饿死啦,老李他家儿子就跑出去给城里人打工啦!” 韶音轻笑:“若只是晾晒炮制的茶叶,想来销路一般,但树挪死人挪活,人得懂得变通嘛。” 之后她一张小嘴像是抹了油,裴母站在立此不远的地方悄悄旁听…… 正文 第271章 271:墨云居来人 韶音满口的生意经。 “我日前做了一些茶叶糕去城里试水,发现还可,扣除成本有赚头,而且茶山那么大,咱们完全是就地取材,只需要买些面粉糖粉即可,茶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除了这茶叶糕,咱们还可以做茶烟、茶酒、茶叶蛋……能做成很多东西拿出去卖。” 她舌灿莲花,神采奕奕,使劲地鼓动着村里的乡亲们。 有人犹豫了一下。 “别的不说,茶烟这种东西……都是咱们自个儿自制的,味道可比不上外面卖的那些。真能拿这个换钱?” 韶音回答:“只要手艺精湛就没问题,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她完全可以闷声发大财,但她经营‘司季’这个身份可不仅仅只是为了赚钱而已。 毕竟。 甭看裴家表面上像是穷的叮当响,但私底下没准都富的流油了,她家中的娘亲、哥哥,就没一个简单的,全是内秀类型,擅长藏拙。 她之所以杜撰司季这个身份,是打从一开始就奔着竞选村长去的。 再过两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吴山村村长选举之日,既然生活在这个地方,她领地意识超强,还是将这个村子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而想要竞选村长,首先需要一定的声望,需要民意支持,所以她自己这边有了赚钱的想法,就琢磨着带上村民们一起玩儿。 韶音小嘴叭叭,在不远处旁观的裴母简直叹为观止。 这个小忽悠! 这孩子忽悠人还真是一把好手! 三言两语就搞定了一切,她的言语令人信服,她自信的姿态像一种暗示,只要跟她一起干,就一定能有钱赚! 这时。 吴山村外来了一辆马车。 韶音瞟见那辆古朴的马车,看见马车帘子是深蓝色的,但上头用白色四线刺绣出云纹的图案。 云? 她微微眯了一下眼。 “乡亲们,先不说啦,你们要是有意,回头过来找我。我还有点事,得先出去一趟。” 她作势就往吴山村的外面走。 却是绕了一圈,擦掉脸上的少年妆,又摘下假发,换回一副女装的样子。 等韶音重新回到吴山村时,就见那辆马车停在自家新盖的小院子外。 她眉梢一挑,心想果然没错。 …… 裴家堂屋。 韶音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正在愁眉苦脸地游说裴夏耘。 而裴夏耘,与平时那副耍贱卖萌的样子很是不同。 他神色近乎清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黑润的眸子,有些呆滞,有些茫然,有些空洞。 这是一副近乎漠然的表情。 韶音眉梢一挑。 她再次看向那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 韶音认识这个人,这位是墨云居的管事。 管事劝说道。 “夏哥儿,你也别再死犟了……日前我准你回来,是心想你这些年在咱们墨云居几乎全年无休,很久没放过一次小假了,是怜恤你,也是想让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可你怎么一走就没影了呢?你是真不打算回去了?” 正文 第272章 272:流觞这个名字 裴夏耘垂下眼眸,他两只手合拢在一起,像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指尖。 “这些年,墨云居从我身上赚的银子还少吗?” 裴夏耘轻轻地问了这么一句。 管事哑然失语。 做人可得讲良心的。 拍胸脯说,墨云居这些年是真没少从裴夏耘身上捞金。 外人以为裴夏耘不过是一名画师学徒,殊不知,如今墨云居能在文坛占据一席之地,几乎全是裴夏耘的功劳。 只不过…… 管事叹息。 “夏哥儿,你听我一句劝。” “当初你走投无路,是咱们东家做主收留你,也是东家好心才给你这份差事。” “否则你也知道,有凤来楼那边压着。城里那些个铺子,可没人会想不开地雇佣你们裴家人。” “咱们先不提这份恩情,你当初可是和东家签了契书的。五年为期,可这才刚满三年而已,还没到期限,你可不能不讲信誉……” 裴夏耘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平心而论,管事对他还算不错,平日力所能及地护着他。但像上回安写意那件事儿,超出管事本身的能力,所以才没能护住。 可在一些小事儿上,管事从未亏待过裴夏耘。 裴夏耘把脸埋在掌心,他搓了一把脸,才徐徐地抬起头,用一副清清静静的口吻说。 “当初签订的契书,条款是这么写的。要么,我在墨云居干满五年,要么,就是为东家赚十万两白银。” “两个要求必须满足其一才可解除契约关系。” “虽然到现在为止才三年而已,但是我想,我为墨云居赚来的,已经足够多了。 裴夏耘自己算了一笔账,他这三年给墨云居赚的钱,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足足十八万。 而按照当初的约定,这十八万两白银中,他只拿一成,墨云居占九成。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裴夏耘的私人小金库里,有一万八千两白银。 而双方的雇佣关系也早已解除。 管事听后愣了下。 觉得裴夏耘今日简直像坨滚刀肉一样,油盐不进。 这可如何是好呢? 管事急得满嘴燎泡。 “夏哥儿,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也是真的没法向东家交代。” 裴夏耘本就黑漆漆的眼睛,此刻变得更是黑沉了。 “我对管事您并无意见。” “但是流觞这个名字,如今被奉为画界翘楚,不说响彻整个无雁国,但至少在梧州境内很有名。” “这个名字相当于我的一部分,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 “可是如今呢?” “我的身份被人抢占了去,我裴夏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是实在没办法计较。” “但是我当初和墨云居签订的契书,仅限于赚钱这部分,却没人告诉过我。连流觞这个名字,我都必须得舍弃。” 这就像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却突然被人抢夺了去,而自己却连一句怨言都不能有。 裴夏耘弯了弯唇,可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正文 第273章 273:太惨了 “说穿了,我裴夏耘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上的小人物,不得不向强权低头。” “墨云居虽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是管事,您应该也清楚。我当初虽身陷困境,因小五那时得了一场大病,急需银子给小五治病,可那并非真正的走投无路。” “依当时来看,墨云居并非我唯一的选择。是我选择了墨云居,我认为这样可以少些麻烦事,而不是墨云居选择了我。” “至于所谓知遇之恩,那也不过是一场合作,还不足以称得上恩情。” “这些年我自认兢兢业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东家拿着我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这涉及我的底线。” “说白了,我与东家,早已是路不同,不相为谋。” 裴夏耘说完这番话,他徐徐垂下了头。 而站在堂屋外旁听的裴韶音,则是满脸大写的震惊。 这简直是王霸条款。 古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但韶音听明白了。 二哥为墨云居出苦出力,却只拿一成佣金,十个比一的概率,这本就已经称得上苛刻了。 而身为一名画师。 流觞这个名字就像是二哥的笔名,分明是二哥一手打造的,却被人不要脸的抢了过去占为己有。 而做这些事情的,应该就是墨云居背后的那位东家。 裴韶音感到十分无语。 这一刻在她眼里,二哥俨然变成一个受气的小可怜儿。 被人盘剥,被人压榨,被人掠夺。 可怜,太可怜了。 太惨了! 韶音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她故意发出声音,让堂屋里的二人注意到自己。 她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一边往里走,一边对管事说:“这不是墨云居的管事吗?管事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呀。” 管事原本还想再劝说裴夏耘几句,可见裴韶音登场,便又闭上了嘴。 听说裴家这位五姑娘脾气不好,日前还曾有过传言,说裴小五和裴家内讧,揍的裴家兄弟鼻青脸肿…… 管事的心想,墨云居的王霸条约,是真的不太好。即便身在这局中,也能品味那些条款的不公处。 而更重要的是,夏哥儿少赚了那么多的钱,真要是被这个裴小五知道,保不准得原地爆炸。 毕竟男人们赚的钱全是给女人们花的,这事关裴小五自身的利益。 而十八万两白银,这绝对是一笔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所以墨云居的东家,虽然是在剥削夏云,但某方面来讲,也可以说成是在剥削裴小五。 这种事儿,以裴家小五的性格,能忍得了才怪呢。 一念至此。 管事呵呵一声,干笑了两嗓子。 “是音姐儿呀,您从外面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管事笑呵呵的和裴韶音打招呼。 韶音看向二哥那边,见二哥轻轻地抿起嘴垂着头,一副落寞失神的模样。 因为有管事这个外人在场,裴韶音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关心,毕竟他们一家子日常演戏。 正文 第274章 274:裴夏耘:“二哥哥我可强壮了” 为了应付城里凤来楼那边,平时只要有外人在场,韶音就故意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免得凤来楼以为裴家日子过得太好,又突然冒出来给裴家添堵…… 这一刻,韶音凝视着二哥,她眼底神色闪了闪。 旋即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她用一副骄纵跋扈的语气对裴夏耘说。 “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出去逛了一整天,这都累了,快去给我端点水来,再去给我准备点吃的,你是想饿死我不成?” 她看似粗暴,实则却是轻轻的蹬了裴夏耘一脚。 裴夏耘回过神儿来,眼底像是掠过了什么,心说音音这是在帮自己解围呢。 他赶紧站起来,赔着笑脸说:“嗯,我这就去。音音你等哥哥一下。” 裴夏耘起身往外走,临走的时候,他冲着管事那边投以歉然一笑。 “管事的,这事儿就这么着吧。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毕竟您也知道,我家四弟出了事儿,如今三弟也因事出了一趟大远门。” “这一大家子,如今就只能靠我和大哥一起忙活。而大哥那边还有差事,我是实在走不开,让您白来一趟了。” 说完,裴夏耘文质彬彬地冲着管事拱了拱手,这才埋头匆匆往外走。 等裴夏耘走后,管事瞅了瞅裴韶音。 也是尴尬的不行。 “那个,既然如此……音姐儿,我便先回城了。” 管事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两句,这才愁眉苦脸的打道回府。 而等这个外人一走,韶音噌地一下往外跑。 她来到灶房。 裴家院子是重新盖过的,就连这个小灶房也已经翻新了。 此刻二哥裴夏耘正蹲在灶坑边,手里抓着一根小木棍,正在拨拉火坑里面的火堆。 韶音盯着裴夏耘看了两眼,她有点担心。 而且她发现一件事。 二哥平时看着不太着调。 如果平时磕了碰了,哪怕是只是一丁点小伤,也要哭唧唧地找自己抱怨个半天,看似是个特别娇气的人。 可像是今日,发生了这种大事,二哥反倒是一言不发,也无任何怨言,仅仅是比往日更沉默一些…… 韶音轻叹。 “你还好吗?” 她来到裴夏耘身后,小手落在裴夏耘头上,轻轻的揉了一揉。 裴夏耘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 “音音你是在担心二哥哥吗?放心吧,二哥哥没事的,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二哥哥心里可强壮了!” 裴夏耘说完,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二哥哥我是相当可靠的。 韶音扑哧一声,忍俊不禁。 “那就好。” 她笑盈盈的凝视着裴夏耘,可眼底却掠过了一抹深思之色…… 城里。 管事的坐在马车中,他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夏哥儿那样子,像是主意已定,怕是轻易不会回来的。 可东家那边又该如何交代呢? 管事的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半晌,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正文 第275章 275:流觞公子 马车在邺城里面绕了一圈,最后来到沈府门外。 管事的从马车上下来,冲着沈府门外把守的下人拱了拱拳。 然后又客客气气地说:“劳烦这位小哥帮咱们通报一声,我是墨云居的管事,来见咱们沈府的大公子。” 须臾之后。 沈府,流云苑。 这是一名容貌清俊的白衣男子,他坐在楼轮椅之中,手执一本书卷,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神色亦是清清淡淡。 他身上有着一种文人墨客的书香气,举手投足皆是儒雅。 但当他和煦一笑,便像是三月春花盛开,美的直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墨云居的管事却不敢直视这位爷儿的眼睛。 管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 这位沈府的大公子沈阙之,正是墨云居背后那位神秘的东家。 之前管事已经向沈大公子报告过关于裴夏耘的事情。 而此刻,大公子神色淡淡的,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哦……’了一声,像在沉吟,眼底略过一抹兴味之色。 管事谨小慎微,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心说这位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他心道,大公子没准儿得因为这件事生气。 但哪知,沈家的大公子仅仅是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先下去吧。” 管事的愣了一下。 别看大公子有着出世的流云之姿,但管事却曾见过大公子犹如雷霆万钧的一面。 竟然没发火?嘿,还真是稀奇了! 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管事心中满是逃出升天的侥幸。 “那么,奴才这便告退了。” 等到墨云居的管事离开后,大公子轻笑一声。 他唤来一名小厮,让这名小厮去传了一句话。 当天傍晚。 小厮,领着一个人来到沈家后门。 而这人满头雾水,正是眉清目秀的沈豫林。 沈豫林一边走一边打听道:“不知大公子今日唤我来此是为何事?” 小厮摇了摇头,心说大公子的心思比海还深,即便自己伺候了大公子许多年,也难以看清大公子的心思。 于是小斯说:“等下到了你便知晓。” 流云苑中。 此刻正是夜色初至。 春日的虫鸣,在寂静中嘈杂。 屋檐之下,一身白衣的大公子竟坐在轮椅之中。 他见小厮带着沈豫林进来,便招了一下手。 “走吧,先去书房再说。” 沈豫林瞄了一眼大公子,心里七上八下。 他和这位大公子的接触并不多,吴山村的沈家是邺城沈府的远亲。 沈豫林曾听说过,大公子年幼时曾从山崖上摔下来,虽说命大没死,却残了一双腿,并且在那之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似乎是个体弱多病的…… 并且沈豫林曾耳闻,这位神府的大公子,有一个别名,号称流觞公子。 正文 第276章 276:大棒甜枣? 据传这柳觞公子才华横溢,才学出众,一幅字画价值千金。 也因这份才情,即便身残,但却很受外面那些娘子的推崇热捧。 等进入书房后,沈豫林规规矩矩地站着。 而大公子则是漫不经心地瞟了沈豫林一眼。他端起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才有条不紊地问道:“近日吴山村那边,裴家那里,可有何异状?” 沈豫林愣了一下,怎么又是裴家? 说起来沈豫林最近过的很是不好,从前对他有求必应的裴家小五,突然一反常态。而他心仪的原书女主季雨竹,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好忽悠。 他近日算是处处吃瘪。 尤其是前些日子,吴氏宗族的老太太想借着为沈豫林和裴小五说媒来保下吴洪兰。 虽然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但也传出了一些风声,沈豫林也因此而被置身于风口浪尖儿,这阵子没少被人说闲话。 以至于…… 心烦意乱的沈豫林,每当夜里辗转难眠,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从前舔狗一样的裴小五,又不禁对比如今清傲自矜的裴韶音…… 他心里装着事,连续多日休息不好,就连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此际。 沈豫林压下心头对裴家的反感。 面对大公子的询问,他琢磨了一下,才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裴家还是老样子。不过听说前不久,裴小五还曾揍过夏哥儿他们一顿……” 大公子像是来了些兴趣。 “哦?你且仔细说一说。” 沈豫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晓的那些原原本本地汇报了大公子。 大公子听着听着便是入了神。 直至盏茶时间后。 大公子放下手中的茶杯。 “行了,你退下吧,这没你的事情了。” 打发了沈豫林,大公子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裴家,裴小五……” “所谓的内讧,有点意思。 他侧首看向窗外的夜色如墨。 心想裴夏耘的性格,他也算是了解的。 假如小五当真那般不堪,那么,裴夏耘应该是死赖在墨云居不走才对。 毕竟除了墨云居,那人也没地方可去。 就像是以前,连着三年,裴夏耘吃住都在墨云居,却很少回吴山村。 这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想要避开裴家那位养女妹妹,是想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 如今裴夏耘变得反常,这大概只能证明一件事。 对于如今的裴夏耘而言,裴家,不再是个乌烟瘴气的所在。 反而能令他心灵安稳的地方。 所以他愿意回去,愿意在家里一直呆着。 这么一看,那么所谓的内讧,岂不是个笑话? 大公子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模样。 他哂然一笑。 “这狗养了这么多年……若一直乖着,也还好,但若是不乖……倒也可以大棒甜枣。” 正文 第277章 277:他是我哥哥呀 第二天上午。 韶音和裴母一起出门。两人来到城里,韶音直奔一家书铺。 韶音笑呵呵地看向熟普掌柜,说:“掌柜的,不知您知不知道流觞公子?您这地方,可有流觞公子的字画?小女子仰慕流觞公子已久,对公子的墨宝久闻多时……” 掌柜的一听,害了一声。 “这位姐儿,您怕是有所不知啊。” “咱们这样的小地方,哪能供得起那样的大佛?” “流觞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一副字画价值千金。便算不得当代大文豪,可在咱们梧州这地界儿,却也绝对是个顶尖的!” “如今市面上很少会有真迹流出,如若偶尔冒出一副字画,也总能引得城里的娘子姑娘们疯抢……” 韶音一听,心里便算是有了数。 她一副遗憾的表情。 “那算了,看来这就是命吧,是我运道不好……” 寒暄过后,韶音从书铺出来。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好陪母从对面的一家包子铺走出,左手一个大肉包子,右手一个红豆沙包。 裴母兴冲冲地问裴韶音:“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韶音笑了:“自然是甜的,我喜欢甜的。” 裴母也笑道:“那正好,我喜欢吃肉,肉包给我,这豆沙包子给你。” 于是娘俩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前走。 等解决了手里的豆沙包,韶音问:“娘,关于二哥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裴母看向前方的街道,说:“那小子啊,别看他古灵惊怪,但没准他是咱们家最笨的一个。” 韶音一听倒是来了些兴趣。 在她看来,家里最笨的应该是三哥才对。 而其余人都是挺有心眼儿的。 尤其是二哥,韶音也曾被二哥蒙骗过,还以为二哥是个傻白甜,哪知那就是一个小作精,心眼儿多着呢。 裴母笑着狠狠揉了揉韶音的头。 “凡事不能看表面。” “有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但其实笨着呢,你得慢慢品才行。” 韶音一副我受教了的表情。 这时候裴母用胳膊肘顶了韶音一下。“怎么着?动心了?想把夏哥儿收进你房中了?” 韶音顿时被闹了一个大红脸。 “您说什么呢?他是我哥哥呀。” 裴母撇了撇嘴。 “虽是你哥哥,但又不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更何况,你知我知家里那些小子知。就算真有感情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可不是娘自吹,娘那些儿子,单论容貌,那可全是一顶一的,就算夸一句殊荣迭丽也不为过。” 韶音无语,直言道:“我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怎么说呢?和他们在一起相处,感觉还不错。但真要是妻夫之间的,却还差了些意思。” 正文 第278章 278:是个痴情种 虽有感情,但这份感情,却并不一定是男女之情。 裴母哼笑一声。 “你这小丫头也真是奇怪。纵观我无雁国的女人们,哪一个不是稍微看对眼,就直接出手上?倒是你,分的这么清楚,有必要吗?” “只要喜欢,不论是哪种喜欢,直接扯回屋里压炕上,哪有闲情计较像你那么多!” 这番论调吓了韶音一大跳。 果然剽悍! 她一脸无语。 “娘,您真是我哥哥们的亲娘吗?” “废话!” 裴母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是他们的亲娘,要不然能像现在这样为他们谋算?” 韶音忍俊不禁。 “我想要的是宁缺勿滥,而我也希望我所重视的哥哥们,他们可以得到真正的爱情,而不是随随便便凑合一辈子。” “这世上人很多,这世界还很大,他们所见过的还是太少了。” “我并非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是在目前这个时刻,他们接触最多的,他们见过最好的,是我而已。”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韶音两只手团在袖子里,慢悠悠的往前走。 裴母瞅了她一眼,咂摸一下嘴。 “这孩子。” 像在感慨什么,裴母摇摇头,就又自己忍不住乐了…… …… 裴韶音在城里兜兜转转,主要是打听那位‘流觞公子’的事情。 这名字挺有名的。主要是在梧州境内很受欢迎。 无雁国崇文,女人们比起当兵的武夫更喜爱吟诗作赋的书生,大多数女人嫌武夫太过粗俗,把武夫当做大老粗。 而她只要随便拦下一人问一问,保准对方听过流觞公子的大名。 这名字在邺城这边,不算家喻户晓,但也差不多了。 直至…… “嗯?” 她获得不少新线索,有人说流觞公子是邺城沈府那位大少爷。 “沈……” 她蹙了一下眉,不禁想起黑衣墨发俊美妖娆的宴二爷。 宴二爷是沈府二公子,人称二爷是因辈分大,一个爷字也是一些人为了以示尊敬才这么称呼。 那人在邺城很有名望,很瘦一些商家百姓的爱戴,有着极好的人缘。 但关于沈府大公子……貌似因为是名残疾人,对方不经常出来露面,最惹人称道的是一段风流韵事。 据传沈家大公子心怡梧州州府的莫家娘家,那位莫娘子府中已有不少夫侍,但大公子对莫娘子情根深种,虽然莫娘子没娶他,但他好似打定主意要为莫娘子守身如玉,为此甚至还拒绝了不少女子的提亲…… “看来是个痴情种。” 韶音这么想道。 …… 在韶音拽着裴母东走西逛时,邺城沈府也出了一件大事。 沈夫人并不擅长生意场上的事情,毕竟这地方的女人都是得过且过,能懒则懒,而赚钱的营生全是男人们在做。 日上三竿,沈夫人和她一命夫侍胡闹至晌午,等一脸餍足地走出卧房,就见她另一名掌管沈家布庄生意的服侍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像是犯了个大错,生怕被自己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