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青枝》 第一章 孔家四公子 大隶永德三年。 初秋,晨。 繁华的江北城如往常一样,开启了新的一日。 江北城第一名医孔仲达的家里,一大早便有仆人在院里扫地,收拾物什。 后庭院西厢房,两个穿灰褐色仆衣的人,一个年轻丫头,和一个老年的婆子,在边收拾家什边聊天。 她们收拾的是孔仲达的四公子的房间,房中家具处处透露着精致淡雅,桌子正中的一只雕花玉瓶,泛着清冷的光芒。瓶内插着一朵秋菊,在窗口倾斜射入的阳光下白得耀眼。 “咱家四公子一大早又去哪了?”婆子问。 “还不是骑马去了?”丫头答道。 “又去骑马了?她可真不像个……公子。” “谁说不是呢。”丫头叹息一声,“眼下她很快就十九岁了,这可怎么瞒得住呢,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 “是啊,她可没法长出胡子来的。”婆子也摇头轻叹。 两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聊着。 “你说咱家四公子,前些日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尽是说着咱们听不懂的话。”丫头边擦拭着花瓶,一边说道。 “谁知道呢,感觉她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不正常,唉,可能落马将她脑子弄坏了,好在现在恢复点正常了。”婆子扫着地说。 “是啊,好在现在正常多了。要不然一直那样下去,也太吓人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的笑声。 她们知道,又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最爱折磨人的四姑娘,哦不,四公子回来了。 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进了门内:“刚才谁说我吓人了?有这么吓人吗?” 声音落后,人也进了门内,一身白色的男子装束,身影纤细,脸白如瓷,漆黑发束高束于顶,一双如墨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 “不不,你不吓人,你可招人疼了。”婆子已经从里屋出来,上前顺便将这四公子头发上凌乱的发丝缕了缕。 “不过我说,你以后还是少骑些马,万一再掉下马来,这可怎么办?” “于嬷嬷放心,我自是会小心的。” “你是要小心些,眼下你父云游四方去了,家里可就靠着你去行医了。你要是再病倒,咱家这医馆,可还怎么开?” “知道了于嬷嬷。”这四公子说着进了里屋,脱掉鞋子,往床上一躺。 今日骑马实在累死她了。 于嬷嬷后脚就进了屋,见她这幅样子,摇头叹息,心里无端冒出了一句,“这可真不像个大家闺秀。” 这四公子闭上眼睛,在想自己的心事。 她担忧的是,她父亲孔仲达,昨日又启程四海漂泊去了,他的理由是,行医之人要四处游走,见过各种疑难病症,方可让自己医术再增。 而她,作为这家的“四公子”,作为这家的唯一一个“男子”,却不得不乔装打扮,去代他行医。 她医术不精,这是她最担心的。 而她的前身,这家本来的那个四姑娘,对外称是四公子的,因从小就开始学医,可以担此重任,但她,作为一个刚来这个时代还不到一个月的人,虽然是个中医医学生出身,但毕竟没有任何从医的经验。 孔仲达这一云游不知何时回来,她担心自己会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将他好不容易辛苦创立起来的牌子给弄砸了。 想到这儿,她眉头皱起,一大早因为骑马而产生的好心情立刻一扫而光。 她起了身,将床头桌前放着的一大摞医书中的一个捧起,读了起来。 这些密密麻麻的古体字,辨认艰难不说,还有催眠的效果。 没多久,她就实在睁不开眼睛,趴在桌上睡着了。 “青枝,青枝。” 有人在叫她。 她抬起头,是孔仲达的妻子,她的母亲,郭氏。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她早将她视为自己的生母。而因为有着原身的些许的记忆,对她的感情也自然而然,无需刻意。 郭氏虽年近五十,却还是能看出曾美过的痕迹。眼下她衣着素白色长锦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站在她床前,低头看着她,一脸疼惜爱怜之色。 “娘。”青枝抬起昏沉的头应了句。 “快点清醒清醒,那个陆大人家的三公子,陆世康,说是被人打了,要你去给他治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枝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代父行医去了。 刚才的睡意突然消失,立刻被担忧代替。 “娘,能不能派钱六去?”钱六是他父亲的一个学徒。 “那哪行呢,你也知道那是陆家,一直以来,他们只认你父和你。让钱六去,怕是会被赶出来的。” “那能不能拒绝了,让他们去找别家的大夫去?” “那以后咱家就失去了这陆家的生意了。一次不去,人家以后就不叫咱了。”郭氏奇怪今日因何女儿如此拒绝去行医,往常,她都是欣然而往。 况且她想起来,她倒也是去过一次陆家的,那是前年了,也只去过那一次。那次她并没有任何拒绝。 “你还是去吧。”郭氏摸着她的头发说。 看自己是无法拒绝了,青枝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道,“好吧我去。” 现在她只求那陆家三公子的病是小病。 起身后,她走向位于家里前庭的医药房,去拿医药箱。 身后她母亲郭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总觉得,她最偏爱的这四女儿近些日子出奇地古怪,但要说哪儿古怪,她也说不上来。 从她骑马坠落又醒来以后,她就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因此她在心里隐隐担忧不少日子了,但今日,她更是嗅到了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感觉。以前,她这个宝贝女儿,可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的行医。 青枝一路穿过廊子,来到位于宅中前庭东边的医药房,见身着浅黑色长衫的钱六正在药房内的那张黑色长案前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书异常厚重,书页泛黄,书的边角早被磨烂了。 这钱六是郭氏的一个远亲,年方十六,五年前来此当学徒。几年来在这儿也累积了不少医学知识和经验。 她心里灵机一动,凑近钱六,讨好说道:“小六子,陪我去个地方。” 或许,如果她有什么失误,钱六可以帮着解救? 她大可以在去的路上告诉钱六她这段时间因落马而忘记了不少事情,包括医术上的学识。等会到了陆家,她做个在床前向病人嘘寒问暖的,钱六来把诊开药。 “什么地方?”钱六目光从厚重的书本上抬起,看了她一眼,道。 “陆知府家。” “怎么今日要带上我去呢?” “一个人路上太闷,找个人唠唠。” 钱六有些纳闷,这四公子从前可一直是不让人跟着的。以前他要跟他去他也不让跟,今日竟然破天荒提出要他跟去,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既然四公子要求了,他当然是欣然前往的。 两人出了门,钱六拿药箱,孔青枝身无一物,往陆家赶去。 要说两人前往的地方,那可是江北城里最响当当的地方。 江北何人不知陆知府大人陆家? 不说陆知府为官一方为民爱戴,就说他家那三公子,陆世康,就是个名满江北城的人物。 江北城有诗云: 陆家三公子,江北最纨绔, 整座江北城,无人出其右。 。 第二章 如此进府 关于陆家,青枝有一点儿原身的模糊记忆,加上这几日也听得一些关于陆家的故事,因此,倒也不是全不知情。 这江北城知府大人陆贺州共有三子一女。大公子和二公子眼下俱在京城,大公子陆世昭在京中任侍御史,二公子陆世良为翰林院学士,两人均是年纪轻轻便初露头角,前程无限,偏这三公子陆世康,生性顽劣,屡教不改,常让陆大人因之长嘘短叹,头疼不已。 陆大人除了三个儿子,尚有一女,女儿名陆媛清,比陆世康小四岁,陆世康今年刚好二十,陆媛清十六。 话说青枝和钱六出了门后,走在江北城的大街小巷,一路往知府大人家的私宅陆府走去。 陆府位于江北城的西部,而孔家宅院位于江北城的东部,这一路过去,要穿过不少街巷。 在半途的时候,青枝对钱六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因骑马而引起记忆缺失之事,钱六让她放心就是,承诺自己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两人眼看着快到陆府门口了,即将拐入陆府门前的宁桥街时,突然巷中冲出了一人。 由于来人是突然冲出的,一刹那间青枝认为是遇上劫匪了。 震惊之余刚刚站住,就听冲出的人说道:“孔大夫您来了?快这边请!” 原来此人是陆世康的随身小厮。 这小厮约莫十八九岁,上穿青布马褂,下穿褐色裤子,身板瘦瘦长长的,眼睛不小,皮肤泛着一点儿黑。 青枝以为他是因为紧张自家公子所以早早在此等候,于是和钱六继续抬脚往陆府大门处走去,那小厮在后面急忙叫住她,“孔大夫,这边走,这边走......” 青枝和钱六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只见那长脸小厮手指着陆府东围墙边的小巷,那是他刚才突然冒出的地方。 青枝心里疑惑,因何不走大门,反要往这小巷中走。 这小巷莫非有偏门? 让一个来看病的大夫走偏门,岂非失礼? 她怀着疑问走到小巷里,一眼看去,围墙沿着小巷一直到头,哪里有什么偏门? 距她二十丈远的围墙边有个梯子,一个和身边小厮衣着一样的人,正站在梯子上用锯子锯着围墙边的树枝。 青枝猜测他是陆府修理花草的。 这锯树的人看到她和钱六,立刻从梯子上攀了下来,站在地上时,可以看出比刚才冲出小巷子的人矮了半头,一张圆脸看着也是十八九岁模样。 刚才冲出巷子的长脸小厮靠近青枝,低声说,“还请孔大夫从此处进去。” 嗯?爬梯子进陆府? 青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这进?”青枝疑惑问道。 “对对,委屈孔大夫了。” 青枝转脸对钱六说:“咱们回吧。” 说着扭头就走。 钱六也在后面跟着,嘴巴嘟囔着:“这也太作贱人了!” 刚才冲出巷子的那个长脸小厮连忙紧跑几步,冲到两人前面,气息未定急急说道:“孔大夫误会了,您听我解释。” “不必。”青枝冷言道。 “您真的要听我解释解释。我们公子被打这事,不能让我家老爷知道,这才迫不得已,委屈您爬梯子的......” 青枝听到这儿站住了,她的好奇之心顿起。 “因何不能让你家老爷知道?” “孔大夫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对我家公子平日里管教甚严,只要他在外边挨了打,都认为他罪有应得,这还不算,我家三公子每被外人打一次,他老人家还会命人再打他一次,让他长记性。这还不算,打了之后,还让他十日不出门,好反思自己的过错,所以我家公子现在在外挨了打,从不敢告诉老爷......”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平常都是我们偷偷买药给他熬了吃吃,今日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求您过来的。” 青枝听明白了。 所以,这陆世康是怕被打之后再挨家鞭,又怕被关家里十日,且又因此次被打严重,所以才偷偷请大夫? 明白了这一切,她知道了那个刚才在墙边锯树枝的,也只是在伪装而已,目的只是以防陆家其他人或是经过的外人看到墙边有个梯子,心生疑惑。 在这立梯子的真实意图无非只是让她可以爬梯而入。 她是个有八卦之心的人,且是个八卦之心很重的人,她想立刻去看看那个传闻中的陆世康是个何等人物。 当下也不再计较作为一个大夫爬梯上去是否体面,对钱六说:“既然陆公子确实有难言之隐,咱们便去吧。” 钱六比她还八卦,早在心里好奇这陆三公子挨打的起因了,所以点头道:“好,咱们真不能见死不救。” 正在围墙梯子上装模作样锯树枝的小厮听到他们同意了,立刻从梯子上再次下来,站在梯边。 而长脸的那个小厮则跑到巷口去了,为的是一看到有人经过就立刻通风报信。 青枝沿着梯子往上爬,到了那边,发现墙内还有一个梯子,梯子下边也站着个小厮。那小厮见她下来,嘘了一声,意思是不要大声说话。 青枝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钱六也下来,刚才站围墙这边的小厮便脚步轻轻带着他们离开墙边,往前走去。 墙边一带种了桂树,当下桂花已开,满院飘香。 看来小厮们刚才立梯子的地方就在他们三公子住处的院内。 因为青枝注意到,自己往前没走几步,就被引向一房屋。 看样子这是他们三公子独立的院子,一路上未遇到任何人。 院子有正屋三间,厢房四间,正屋门口站了一小厮,看到孔青枝过来,脸上立刻现出开心的神色。 他弯了弯腰,对孔青枝说:“孔大夫请进,我家公子等候好久了。” “你家公子到底伤到哪儿了?”青枝想要探得一点关于这陆世康伤病的底细。 边问边放眼望去,屋内厅堂清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装修风格气派奢华典雅并存。 这里的一切都可看出,这是一个极其讲究的贵公子的住处。 正打量间听到小厮回答她刚才的话说:“伤到头部了,胳膊上也受伤了。” “是被谁打的啊,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被人给打了呢?”钱六按纳不住好奇之心问道。 “别提了,我家三公子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打的,昨天半夜被人给打的,因为已经太晚,没去打扰你们。” “这么说来你们三公子是稀里糊涂就被人给打了?” “我家三公子说,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打他的人给找出来。” “就怕不那么容易。”钱六道。 青枝也这样认为。 得罪的人少还能锁住目标,猜出个大概,像陆世康这种得罪人物众多的人,想找到真凶,何其困难...... 。 第三章 心思难猜 从厅堂往里走,再往东拐入一间居室。 看着居室里的架子上摆设的各种精美的玉器和古玩,青枝知道,她这是来到陆世康的房间了。 意识到自己正走在一男子的睡房,她刹那间有些不自在以及排斥。 往里走是木质素屏风,过了屏风,就到了陆世康床前了。 床上躺着的一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必是陆世康无疑了。 只见他盖一浅白印松叶锦被,紧闭双眼,似是正沉入睡眠中。 鼻梁高挺,眉稍入鬓,眼睛虽是闭着,却可看出那狭长的眼形。 皮肤白得恰到好处,脸上轮廓棱角发明。 青枝不用细看,便知道这是那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方才拥有的优雅长相。 “三公子醒醒,孔大夫来了……”小厮底身俯在床前,轻声叫唤道。 顷刻,陆世康睁开双眼。 他扭转面孔,往青枝看过来。 眉眼之间的风流之态无需刻意,自然而然。眼神虽看着有些疲惫,却是不减半分锋芒。 这当真是一副有尊贵优雅之气的好相貌,可惜...... 青枝顿了顿,道: “陆公子久等了......” “不必多礼。孔大夫请帮我把把脉,我这头要不要紧。” 意料之外,声音低沉磁性。 在她的意识里,这种纨绔公子多是油腻的口音。 这当真是一口好嗓音,可惜...... “小六子,快帮陆公子把把脉......”青枝吩咐钱六。 钱六忙走向床前,放下医药箱,就打算给陆世康把脉。 钱六还未靠近,就听得冷冰冰的一声:“孔大夫莫不是将陆某人当你家学徒的习医工具了?” 钱六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不敢再靠近陆世康,转身拿眼睛看着青枝。 “那到不是,”青枝忙上前,“陆公子误会了。我带他来只是顺路,等会还要去山上采药。您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让他把脉也是因为……” 话未说完,只听陆世康又一句冰冷的声音:“陆某人不爱听解释。” 说着伸出手来,指了指她,“你来。” 青枝无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的手干净修长,耷拉在床沿上。 她走上前去,将手指放在他脉搏处,感受着他跳动的脉博。 实际上,她根本不会把脉,在学校尽是学医学理论,背中药方子。学把脉的那些课也都是应付了事,毕竟习中医的都知道,眼下把脉早就归入中医遗产了。 所以,她紧锁眉头抓住他的手腕把了半天,还是没有放下他的手。 她皱着眉头只是在想着,该用何种借口让钱六也帮着把下脉。 正低头苦想时,只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青枝知他见自己一直低头沉思,所以才有此疑惑。 “嗯……倒也不是,只是你这个脉象,有一些怪异......” 青枝塘塞道。 “如何怪异了?” “我听说你被人击了头部?”青枝顾左右而言他。 “嗯……” “那你现在有何感觉?” “头痛。” 头的问题最是难办,青枝心里着急,就怕自己误诊,耽误大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让钱六也帮着把把脉。 “头痛,那胳膊呢?”此问无非是拖延时间,让自己可以想出解决之法。她记得刚才听小厮说他胳膊也被打伤了。 “胳膊亦是疼痛。”他略动了下胳膊。 青枝沉思半晌,总算想出了一个让钱六帮着把脉的法子,当下对钱六说:“我昨日睡着时压到了胳膊,手上感觉到的陆公子的脉象恐不可信,我摸着陆公子的脉象有些弱及紊乱,不知是我自己胳膊被压了一夜的原因,还是他的脉博本来如此,不如你来试试......” 钱六忙道:“好的我也帮陆公子试试。” 青枝离开陆世康床边,钱六上前。 一双芊芊玉手从陆世康手腕处拿开,顷刻换上了一只略有些粗糙的大手。 感知片刻,钱六对陆世康说:“陆公子应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我这边帮您开药。” 说完,便开始退后写方子。 笔和纸早有边上的小厮准备好了,他提起笔在房内靠墙的一张桌上写了起来。 青枝见困难轻易化解,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孔大夫,两年未见,你仍是如此白皙。” 正低头庆幸之际,突然听得陆世康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他这话是讥讽还是? 夸一个女子白皙必是实话,夸一个男子白皙就难说了。 但看他面孔,竟是看不出一丁点讥讽的神色。 还是他早已习会了不动声色地讽刺于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青枝淡然答道。 “你若是个女子,必是倾国倾城。” 陆世康这话听着又是一本正经,话语不疾也不慢,青枝猜不透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可惜我是男子,做不到倾国倾城了。”她淡然回道。 “是啊,可惜,你是男子。”陆世康道。“确是做不到倾国倾城了。” 这......可是在取笑自己? 青枝心下恼怒,但却只能不动声色说道:“和你可有干系?” “并无干系。”他淡然回道。 青枝觉得,今日自己遇上了一个最难琢磨的人。 一个说话听不出真实想法的人,是最恐怖的。 有些人讽刺人面带讥屑,一眼便知。有些人同情一个人面含慈悲,亦是一眼便知。有些人识破他人的真实身份,亦是有迹可寻。 但从他这儿,你却听不出他是在讥讽你,还是在同情你,还是已经猜出了你的真实身份。 两人说话间,钱六已经写好了方子。 方子上写的是: 紫荆皮、丹皮、五加皮、郁金、乌药、川芎、延胡索各三十克,官桂、木香。乳香(去油)。羊躅跟着踯(去油)。 芜活各一克白酒一斤。 将前十二味洗净,切碎,置容器中.加入白酒,密封,隔水煮约一小时,候冷,过滤去渣,即成。 口服。不拘时,随量服之,勿醉。 他将方子交给小厮,并细细吩咐熬煮时须注意之处。 小厮接好方子,小心放在桌上的陶罐里。 两人拿来的药箱里有两天的跌打损伤的药剂用量,钱六打开箱子,将备用药拿出,让小厮先煎熬这些,待不够用时再去孔家药房拿药。 青枝和钱六走在回来路上的时候,青枝问钱六:“你觉得陆世康这人如何?” “他啊,当真是美貌公子。” “谁让你说他长相了。” “那说什么?”钱六诧异。 “你不觉得他有些无礼吗?” “无礼?我没觉得啊,我听着他每一句话都可客气了。” 青枝无言。 钱六当时只知低头写方子,哪里有听她和陆世康的那些谈话。 从他说话的语音来看,还真是如钱六说的......可客气了。 。 第四章 如此过往 青枝和钱六回到自己宅里,还未到宅门前,就看到门前有个穿粗布蓝底绣粉色腊梅上衣的老妇正在抬头往上看着自家宅门上的牌子上写着的“医者仁心”几个大字。 这老妇边看边嘟囔着:“看这门牌,应该就是这儿了。” 青枝以为她是来看病的,心里又是一急,问道:“老奶奶,您是来看病的?” 这种老妇一但来看病,多是难看的重病。因为在这江北城里,穿粗布衣着的人,尤其是老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求医问药的。 老妇一笑道:“不是。” 青枝这才松了口气。 “那您是来干什么的?”青枝见她腿脚不便,便上前扶了她一把。 “我啊,是来找郭娘子唠唠的。” 青枝以为这老妇是母亲认识的,于是一路小心翼翼扶着这老妇进了院子,一直将她护送到母亲郭氏房中。 在母亲和老妇在里间闲聊的时候,青枝无所事事地在外间里徘徊着。她有疑问要问问郭氏,所以暂不离开。 在老妇唠完离开后,青枝走到母亲在的里间,先放下自己的疑惑,问母亲:“娘,这老奶奶是来干嘛的?” “来和你说亲的。”母亲轻笑。 “什么,说亲?”青枝惊乎。 “是啊,你现在也确实到了该说门亲事的时候了。” “那是哪家的公子?” 青枝想着,如果对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公子,又合自己眼缘的话,嫁过去还是不错的。 曾经,在读书时代,她最向往的就是古代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了。 她在脑海里勾勒着与一翩翩美公子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的画面。 正想入非非之际,只听郭氏说道:“哪家的公子?你想什么呢?江北城哪个来给你说媒的,不是说的哪家的姑娘?” “什么?姑娘?” “是啊,难不成别人还会来给你介绍哪个公子不成。” 想像中美好的画面突然之间破碎,青枝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顺着这个话题,她问出自己刚才就一直想问的:“娘,你能说说,为什么我父将我从小就装扮成个男孩子吗?” 郭氏疑惑看了她一眼,“你几年前问过,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过了?” “我忘记了。娘你再和我说一遍吧。” “好吧好吧,娘就再说一遍。”郭氏说着叹了口气,“这个啊,还真是要怪你父当时一时糊涂,害苦了你了。” 郭氏陷入回忆,边回忆边说着:“十八年前,娘刚怀你的时候,人人遇到你父,都会问他一句:这回你家娘子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你父总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人家说:儿子!” “他因何会觉得一定是儿子呢?”青枝不解。 “怀你之后,他每次做梦,都梦到一个男孩对着他笑着。所以他就认为,这是老天爷在告诉他,他将有个儿子了。” “那就算这样,我出来之后,是个女孩,他也不该欺骗世人。” “事情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父是个行医的,我们孔家这些本家,个个都盼着他生不出儿子,好遗传他的医术。因为他们认为,将医术传给女儿,以后医术就是传给了外人。但你父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的医术高明,但都是他自己看书和四处游历学来的,孔家可不是祖传医家,除了你父,其他本家没一个懂医学的。他自个儿学的医术,却要被迫传给那些本家,他能甘心?所以,在你出生后,他就决定,先将你当儿子养活,好堵住那些本家的嘴巴,等你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他可以物色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将他的医术传下去,而不是被迫传给那些本家。” “可是我怎么办呢?我就一辈子当个男子了吗?” “那怎么会,等到合适的时机,你父就会将你的身份公布于天下。”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等他物色到了一个天资聪颖,爱好医术,亦有医德之人时,就把你的身份公布出来。”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从你十岁以后就开始每隔两年就出去游历,除了为了增进自己的医术以外,更是为的这事。那个人啊,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要是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人老珠黄,就太晚了。” “找到那人和我人老珠黄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将是你的夫婿。”郭氏语气不能再淡定了,仿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什么?简直……”她高声喊道,后面的话当着郭氏的面,她无法说出口。 “简直什么?你以前不是很赞同吗?”郭氏诧异。这个从前她说什么都言听计从,从不反抗的女儿,如今似乎变得有些不那么听话了。 “我以前赞同?如果那个人虽然天资聪颖,爱好医术,亦是有医德之人,但如果不是我中意的那一类的,我如何能赞同?” 郭氏叹气,“你说的为娘不是没想过,但与你父的医业相比,就只能如此做了。你也知道,要找到这么个人,是极不容易的。如果他什么条件都能达到,却仅仅不合你眼缘就把他拒之门外,那你父这么多年的功夫,不是白费了?你忍心让他失望?” “你们可以将医术传他,和我无干,我的身份是否要公开,和他可以毫无关系。” “你父传他医术,为的是让他再传给自己的后代,哪怕那个后代是个外孙,也总好过传给那些本家。” 青枝不再作声。 但她是绝不会照着这个步骤走的,若是父亲在外面找到的夫婿合自己眼缘倒也罢了,否则,她是宁死不嫁。 不过,这些眼下还很久远的事情,她可不想费心思去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母亲。 郭氏看她不再出声,以为自己已经说服她了。 “那个姑娘,你还是要去见一下的。这也能更好的将你的身份藏起来。你要是一个姑娘都不见,江北城更会人人都怀疑你的身份了。” “放心,我会去见的。” 关于和一个姑娘的相亲,青枝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她觉得也许相亲这事,还挺好玩的,即可以打发打发这在古代的无聊时间,还可以暂时伪装自己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反正自己见过以后不同意就是了。 郭氏见她同意了,连忙写了个便笺,派了家丁孔海,送到刚才来的那老妇家里去了。 青枝穿过庭廊,从母亲房里走到自己房里,又开始苦读起厚重泛黄的医书来。 看到半中午时又想起今日早上在陆世康房间里的一幕,在心头喃喃自语道:“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不行,她得什么时候借行医之名再去陆府试探试探。 毕竟,被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看出自己真实身份的话,是极其危险的。 因为他交际广泛,狐朋狗友众多,他知道的话,也许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北城。 。 第五章 相亲 青枝要去相亲的事情,在当日晚上就被全家人知道了。 郭氏在一家人一起晚膳时,说了后日青枝要去城里的客悦楼酒馆与人相亲这事。 青枝的三姐孔青绮听完就哈哈笑了起来,“青枝,你又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你可千万不能让谁喜欢上了。不然啊,不只人家姑娘要伤心,咱父知道了会恨不能立刻从外地回来。因为你与人接触越多,就越有露出破绽的可能。” 三姐孔青绮生性波辣奔放,身材和孔青枝差不多,都是瘦长个子纤细的腰肢,与青枝略长的脸蛋不同,三姐面孔溜圆,但眼睛却和青枝相似,都是略狭长的杏眼。 三姐是孔青枝唯一一个还在家里尚未嫁人的姐姐。 大姐孔青颜嫁到湛河城,给一县长的二公子当正室,二姐孔青荷看中了一城内常来看病的穷小子,不顾父母反对,也嫁出去了。 待嫁闺中的三姐本来也该嫁出去了,要不是她看上的那人又见异思迁的话,她现在早就成了江北城富商陈正和家的大公子陈孝莲的正室了。 三姐虽然经历坎坷,却从不曾沉沦过。每日仍是说说笑笑出门,和她那众姐妹们相约游逛大街小巷,与富家公子眉来眼去逢场作戏。 天性波辣奔放的三姐,也是江北城不少轻狂儿郎的梦中情人。只不过三姐明白,那些人虽然嘴上说着喜欢自己,但却没一个能够付诸真心的。 逢场作戏的爱情,就只能是逢场作戏而已。 三姐在外风流在内却默然的心,青枝比谁都看得透彻。 她心疼她,但也知道,三姐是无需她多操心的。 主要是操心也没用。 饭后,两姐妹沿着晚间的廊道回后庭院去的时候,青枝问三姐:“三姐,你见过陆世康这人吗?” “见过,你因何突然问起他?” “我今日去他家帮他看病,觉得他有些古怪,他这人爱开玩笑吗?” 她实是拿不准他当时说那些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讥笑还是同情,还是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想到三姐整日在外奔跑,或许对他有所了解,这才发问。 “开玩笑?这我倒不知道,因为我和他也只是远远见过几面。不过啊,我倒听说过他不少传闻。” “什么传闻?” “过于狂妄。” “还有呢?” “还能再有什么,当然是他那些风流韵事了!” 关于他是不是风流,有多少风流韵事,青枝是不关注的,这和她没关系。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一个爱不动声色开玩笑的人。 看来从三姐这儿,她得不到答案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三姐停住脚步,疑惑问道。 “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怎么可能?三姐你说笑了。”青枝也停了下来,觉得三姐这猜测也太离谱了。 “没有最好。你要知道,像他这类的公子,是断不能喜欢的。他爱你也只能爱一时,一时兴起便开始,一时厌烦便结束。何况,你还是男子身份。” “我自然是不会喜欢他的,三姐怎么会如此想。”青枝断然否定道,并觉得三姐的担忧有些类似于笑话了。 “倒不是我多想,有多少女子在没和他有交道之前也是这样觉得,但为什么和他接触之后都还是最终沉迷于他呢?在被他忘却后,那些个姑娘还念念不忘。只能说人心难以捉摸,反正啊,对这类人,少接触是最好。就算万不得已要接触,也要记得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墙。” 三姐说起爱情这个话题,就开始滔滔不绝了,只停了片刻,又说了起来:“每个姑娘都以为自己是他的心头之最,是最后一个,其实呢,她们在他心里,或许甚至比不上他的马吧。” “三姐你放心,他在我心里,还比不上一枚树叶。”青枝为了让三姐相信自己对陆世康绝无半点想法,如此说道。 “一枚树叶?那还不是有一席之地了?” “没有半席之地,我只是打个比方。” …… 第二日,除了在药房忙活和看书,并无他事。 来病人时青枝一概让钱六先把脉,自己再把一遍,想尽快学会把脉。 如此做法倒也无人觉察异样。 因为病人皆以为孔大夫唯恐自家的学徒医术不精,所以要亲自确认一下方可放心。 第三日,中午日上杆头时分,青枝乘坐自家的马车去了约定的相亲地点。客悦楼。 在酒楼二楼一包间等了约一刻钟,一着粉衣的淡妆眉目清秀的女子带着丫头姗姗来迟。 青枝见她门进了包厢门,便立刻有礼貌地站了起来。 “您就是孔大夫吧?”女子看青枝站起,于是猜测道。 “嗯,是我。”青枝答道。 虽然她压着嗓子说话已经成了习惯,但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嗓音能被人听出,是以将声音刻意压得有些微弱。 “让孔大夫久等了。” “无妨。”青枝答道。 接下来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见气氛有些尴尬,青枝作为“男子”,不便一直沉默,显得有些失礼,于是说:“姑娘如何而来?” “走路。” “哦。” “我家就住这边上。”姑娘说。 “哦,这儿地段不错。”青枝没话找话说。 “嗯。”姑娘声音里有一丝低落。 “……” “你当真对我……没有任何印象吗?”姑娘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青枝不知她因何突然若此,呆看着她。 “我只当你心里有我,所以我才……让人前去说媒。” 青枝心道,这姑娘以前和那个原身青枝到底有什么瓜葛不成? “姑娘或许误会了。其实我……” 青枝尚未说完,姑娘便站了起来,“孔大夫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拂袖而去。 留下青枝一个人呆在原处苦笑。 眼下她觉得,这相亲并不如自己想像中那么有意思。 而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她更是苦恼不已。 她想要穿上女子的衣服,娉娉婷婷地走在这古代的街巷中。 她想要去路遇一个公子,一见钟情那种。 可是现在,她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简直了…… …… 就在青枝在客悦楼相亲的时候,陆世康的随身小厮齐方,那个当时冲出巷口的小厮,正在孔家药房拿药,之前的药已经用完了。 自然,这小厮齐方是从陆府偷偷跑出来的,他手上拿了个包裹,以便拿到药后将药放在包裹里,若是回去时被陆府的人看到了,他可以借口说是为陆世康买吃食去了。 “你家孔大夫呢?”齐方见整个药房只有钱六一人,问道。 “相亲去了。”钱六答道。 “相亲啊?和谁家姑娘?” “不知。”钱六答道。 齐方回去后,将孔大夫去相亲这事当个谈资去和陆世康说了。 陆世康听了只短短的一个字: “哦。” 但齐方注意到,他突然陷入沉思,似乎在细想以及猜测着什么。 。 第六章 疑 青枝又梦到了这段日子反复做的梦。 一轮明月挂在上方,白得有一丝诡异。 她骑着一匹惊慌失措的马,在树林横冲直撞。 身后,几个身穿黑色衣着的男人在骑马追赶着自己。 眼前的树林越来越暗,突然之间,自己的马匹因撞到一棵树而突然止步,自己刹那之间被甩下马来...... 身后的几匹马,在向她靠近...... “救命......” 她的呼声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惊醒。 每一回醒来,都是心有余悸。 她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地所做的这个梦,和原身的死因,又是否有关? 她醒来那日,听到孔家人说过,她是在一个荒郊野外的树下被发现的。 按她这房里丫头雀儿的话说,她被抬来时,本是没了力气,却在一天后意外苏醒,让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惊呆甚至于惊吓到了。 ...... 清晨。 雀儿帮青枝梳妆的时候,青枝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素净的面孔道:“雀儿,你等会去我柜里拿件我的衣服换上,陪我去个地方。” “四公子要去哪?”雀儿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因何青枝要他换上男装出去。 “我那日落马之处。”她想去那儿看看,看能不能换起某些原身的记忆。 “那儿可万不能去。”雀儿声音都变了,似乎青枝提及的是让人恐慌的极不吉利之处。 “你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了……”青枝说着往外走去。 “公子等等,我陪你去就是。”雀儿担忧青枝再遇意外。 雀儿帮青枝梳好发束后,走到青枝房间靠东墙处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找出一件青色长衫,去了自己房间。 再过来时,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粉脂,发丝挽在了头顶,原本翠色的裙裾换上了刚才拿去的男式青衫,她个子比青枝低一头,衣服在她身上有些宽大。 两人一同去了马棚,牵了两匹马,出门而去。 天色阴沉,无雨。 然地面潮湿,水迹处处,想必昨日曾经落雨。 青枝不知自己落马的具体地点,雀儿在前领路。 那日早上,是雀儿在城东之郊率先找到青枝的。前一晚上孔家全家出动找了一晚都没找到的青枝,被她在一大早的树林中找到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探她鼻息的那刻的绝望。 现在重走旧路,一路上每一想到那个地点,雀儿心里便一阵心有余悸。 开始时走的俱是平坦的大道,道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到了一岔路口,雀儿拐入一小道。 小道往前再走几十丈远,便到了一树林。 林木高深,郁郁葱葱。 雀儿在树林中缓慢前行,边骑行边细细视察。 青枝在后,紧紧跟随。 因了夜里梦境的缘故,林中一枚落叶倏然而落也会让她心惊胆跳,四处张望。 终于雀儿在前面停了下来,下了马,指着一棵径约一尺的杨树下方道:“就是这儿了。” 青枝下马。 她站在树边,看着这树,以及树边的方寸之地。斑驳的树干笔直入云,树下面是干枯的陈年旧叶。 她努力沉思,想要激起些原身的回忆。 这是她来此的目的。 但似乎毫无效果,她什么也想不起。 “公子咱回去吧。”雀儿双手不安的摆弄着马绳,道。 “咱家以前可有仇人?”青枝紧锁双眉,眼盯着下方潮湿带着水珠的陈旧树叶问道。 “我没听说过,我十二年就来咱家了,若是有仇人,也是十几年前的仇人了。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老爷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哪会有什么仇人?” 说到这儿雀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你不会以为,你是被人陷害所以落马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怎会醒来呢?所以你可不要乱疑心了。”雀儿觉得,青枝多半是多虑了。 “我落马之前,家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过?” “不曾啊。”雀儿想也不想答道。 “你细细想下。”青枝边说边四处徘徊着,目光四下里看着。 雀儿右手无意搭在马鞍上,颦眉凝思,顷刻之后她道:“倒是有一件事有一点可疑。” 青枝闻言停下脚步,向她看来,“什么事情?” 雀儿望天边想边道:“有一天老爷被一个人请走了,说是给他家的主子看病,一连好几天老爷都没回来,孔家那几天着急死了,四处寻找,一直没找着,几天后老爷自己回来了,问他那几日去哪给谁看病去了,他说只是个寻常人,让她莫要瞎问。当时夫人就很奇怪,夫人又问他那个寻常人是哪里的,老爷说让她不要多问。他当时说的时候语气有点怪,我当时听了有一点诧异,而且我觉得,老爷回答问题时就语气有些怪异,好像很不想让夫人多问似的。后来我就不记得这事了……” “你可还记得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你落马前几天的样子。” 青枝眉头紧绷,仿佛感知到了一丝不祥。 “公子你莫乱想了。你就是落马了而已,咱家老爷为人谦逊,为人又好,咱家怎会有什么仇人呢。”雀儿担心青枝钻牛角尖,再导致心病。 青枝没回答她,她在附近的地面上找了个约两尺长的手指般粗细的沾着水的枯木条,用枯木条翻动着附近的树叶。 既然来了,不如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物件。 她知道不见得有,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的动作更像是随便翻翻。 当一个沾满泥迹的长方状的青铜片从枯叶间暴露出来时,她忙将它捡在了手里。 这青铜方片正面雕刻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鹤,雕工精细,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落在这儿的?她无法猜测。 也许它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也许,只是昨天。 她从袖中掏出布巾,将它擦了擦,将它同布巾一起放进自己袖中,对雀儿说:“咱们回去吧。” 两人归去路上,刚进城一小段路,突听到耳旁一声女子的声音:“孔公子,出来骑马?” “嗯。” 青枝转脸,见是一着红装纱裙的年轻妙龄女子,面若桃花,满脸含笑,在看着自己。她眼下也骑着马。 “你是?” “孔公子不记得我了?”这女子惊诧。 “上次落马后记忆有些缺失,姑娘勿怪。” “我怎会怪罪于孔公子呢。”女子笑道。“我听说你落马时,可为你担心了!你现在好些了没?” “谢姑娘挂念,好多了……” 青枝见这女子每说一句就脸上一红,娇羞的样子实在可爱,打心眼里喜欢这娇滴滴的姑娘。 “请问姑娘芳名?” “你连我名字也不记得了?我叫郑容娟。” “郑容娟,好名好名。”青枝礼貌赞道。 “好在何处?” “郑家女子,其容娟娟。” 女子笑了起来,“孔公子,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可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那时我骑马经过你和你打招呼,你只是应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青枝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原身的性格,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听话懂事,等等等等...... 她回道:“其实那时候你只是和我不熟而已。” “那现在我和孔公子算是熟了吗?” “算吧……” 郑容娟又是红了脸。 青枝心道,这古代的女子,还真是爱红脸。不过,她突然觉得红脸也是门学问,比如,她就因这女子爱红脸而对这姑娘满怀好感,若自己此时是个男子,说不定就会爱上她了吧。 ...... 晚膳后,青枝在药房里忙到戌时,方才有功夫看看医书。又等了一刻钟也未见人来,青枝决定回自己房里看。 “钱六,咱们关门吧。” “好勒。”钱六起身道。 正在这时门口闪进来一人。 钱六说道:“齐方,你来了?” 青枝抬头一看,是在陆府看到的那个长脸小厮。 齐方走到台前,道:“我家公子让我再来请孔大夫过去一趟。” 青枝问道:“他又如何了?” “他到今日头疼仍未好转,所以想让孔大夫再去给看看。”齐方回道。 “你先回去,我就来。”青枝道。 机会来了,青枝心道。 。 第八章 解决之法 陆世康道:“孔大夫竟然也会饮酒?” “我一个男子,会饮酒有何稀奇......”青枝道。 “陆某尚还记得你曾随父出席过我家老太太的寿礼,当时孔大夫可是滴酒不沾......” 青枝不知此事,毕竟自己所拥有的原身的记忆有限。 想来父亲定是怕自己万一当众喝醉了,再在众人面前生出些女儿之态,如此自己的身份便不好瞒住了。 但现在自己却提出要和他小饮几杯,真是旧事未解,又添新烦。 略一思索,青枝急中生智道:“陆公子有所不知,家父平日管教甚严,只因作为行医之人不可好酒,以免误了大事。只不过,在下有时也会趁父亲不在时偷偷小饮几杯,关于此事,还请陆公子可万莫告诉我父此事。” “原来孔大夫竟也是性情中人......,既然如此,咱们便小饮几杯,请坐。” 青枝再次落了座。 “周大,给孔大夫去拿只酒杯过来......”陆世康吩咐一直在他榻前四个小厮中的一个道。 那被他叫周大的圆脸小厮连忙去了。 此时青枝看着周大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作为大夫,不但看到陆世康在有病的情况之下饮酒而不提醒,反要陪他一同喝酒,是何等的失职。 说到底,自己从医的经验仍然太少,一些年长的大夫可能立刻看出的问题,她却后知后觉。 但现在已是如此,只能假装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而略饮两杯。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语,气氛有一丝凝结。 “陆公子说头痛不解,请问近日可有好好吃药?”青枝问道。 “有。” 她得到的是简短的一句回答。 这时周大已经返回,手上带了一只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一模一样的青玉酒杯。 周大在边上帮着倒酒,帮青枝和陆世康都只倒了半杯。 他不想让他家三公子在这种时候贪杯。 “孔大夫,请。”陆世康拿起酒杯,向青枝道。 “陆公子请。”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之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让钱六帮陆世康把脉的方法。 心下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陆公子可知人的脉博可因酒而改变快慢?” “当真?”陆世康一副不信的样子。 “自然是真的。陆公子若不信,咱们可尝试尝试......” “如何尝试?” “眼下陆公子刚喝了一杯酒,酒劲尚未发作,脉搏较慢,等上一些时刻,脉搏便会变得快上一些。” “那么,谁来做这个尝试呢?”陆世康似乎对此颇有兴致。 “我来拍案计时,钱六来数你的脉博次数,我拍六十下,钱六便结束数数。” 青枝说着给在陆世康身左的钱六递了个眼色,钱六会意点头。 “你的快慢如何保证?” “陆公子放心,此种游戏乃我家中常玩,我会把握好拍的速度的,你也可仔细感知快慢是否等同。” 陆世康伸出手来,对钱六说:“钱大夫等会可要仔细数好了。” 钱六道:“陆公子放心。” 青枝说:“我开始拍时你开始数。你可万莫数错了,数漏了,或是数重了……” 说这么多,无非是让钱六在游戏开始之前好能仔细感知陆世康的脉博,等游戏开始,他就因为要尽心数数而无法分心了。 “嗯,放心就是……”钱六此时已经在细心感知陆世康的脉博,他和青枝一样疑惑,因为陆世康的脉博完全正常。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钱六点头。 青枝开始在眼前的矮几上拍起拍子来。 在她拍六十下嘎然而止时,钱六道:“七十四下。” 。 第九章 饮少辙醉 陆世康见第一次计数已经完成,桌上两只杯子都空了,对周大说:“周大,倒酒......” “公子,你可不能再喝了......”周大站着不动。 “让你倒你便倒。” “可是......,你可还在病中,怎能喝多了?孔大夫您说是吧?这有病之人还是要戒戒酒的……” 周大说话的时候,钱六正和青枝用眼神交流着。从钱六的神色里,青枝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那就是,陆世康眼下是个完全健康的人。 但他却还是让自己和钱六过来了,为的是什么? 莫非他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自己眼下其实是有些危险的。 一旦他怀疑自己,必会想办法弄明白,而自己又是陆府的大夫,常常接触他,必会露出破绽。 正凝神沉思时,只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似有心事?” 青枝突然想到从野外回来时遇到的郑容娟,于是不暇思索说道:“陆公子不知,在下也有伤心之事......” “孔大夫也会有伤心之事?若是可以,能否告知陆某一二......” “陆公子有所不知,我前日拒绝一女子,原是为了另一姑娘。” 能遮掩自己女子身份的最好的工具,莫过于另一个女子。 “原来孔大夫竟然是原有意中之人?即是如此,孔大夫又因何会去相亲?” 还是那副探究的神色,在近距离处视察着她。 “我家母亲喜欢之人和我所爱者非同一人,在下也是无奈前往......” 说着,做出苦闷彷徨的神色,自己将酒倒满,又一饮而尽。 陆世康双手环臂,不动声色看着她,眼里的神情让人无法猜透。 青枝喝了一杯后,又自己倒满,喃喃地自语道:“若是无法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人生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眼看她又想倒上一杯,钱六连忙拦住她,道:“你不能喝了,咱们回去吧……” “不,我要不醉不归......” 她认为自己酒量尚可,因为自己曾经和好姐妹一起喝过酒,八两不在话下。 所以,她认为自己还可以继续演下去。 直到四杯酒下肚,眼皮突然越来越重的时候,她才惊觉不妙。 她忘记了自己眼下并非是那个曾经的自己了。 她忘记了,古代的这个青枝,不喝酒。而她的身子因从未饮过酒而迅速醉倒,她的头趴在矮几上,失去了意识。 钱六看着突然间醉在桌上的青枝,无奈摇头说道:“这下好了,这可还怎么回去?” 出陆府要爬梯,可是那么高的围墙,谁敢背着她爬上去?况且还是这大晚上的,万一一不小心将她甩下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但要是从陆府大门口出去,又多有不便。陆世康本来就不欲被人知道请大夫一事。这大晚上请了大夫来,还给弄醉了。这可怎么能编出个让陆家人信服的谎言呢? 陆世康身边的几个小厮也不知怎么办了,都拿眼睛看着陆世康,打算听他吩咐。 “今日就让他在西房睡上一晚。” “那我呢?”钱六问。 “你可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说你家公子要和我秉烛夜谈……” “这......”钱六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虽然没有人告诉过他青枝是女子,但朝夕相处,他早就心知肚明,同时也早就猜出了师傅这样做的意图。 。 第二十四章 三公子帮助别人的方式 / 吴山见他家三公子看着孔大夫的背影如有所思,道:“三公子,咱上轿吧。” 到了轿中,吴山听到他三公子拉长了的声音道:“吴山,你觉得本公子可悲,可笑,可怜吗?” 他看了一眼他三公子,但见他嘴角勾起,似在微笑。 看样子,他一点也没因刚才孔大夫的话而生气。 “三公子要是可悲可笑可怜的话,那我不是更可悲可笑可怜?” 两人说话间,王吕已经起了轿,正打算将马车开往南去时,只听他家三公子说道:“王吕,你将马车开到前面的路口处,在那儿等待片刻......” “是,三公子......”王吕起了轿后,将马车开到路口处。 在路口处,可以看到已经拐到另一个路上的青枝正拉着孩童往前走着。 接下来,她带着孩童走到了一家卖零吃的店,从店里买了一包糖霜,蹲下来递给孩童,并摸摸他的头发。 孩童笑逐颜开,拿着糖霜跑开了。 “三公子,孔大夫救的这小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他为什么不能开心,得了他应得的酬劳,自然开心。” “什么意思?” “演戏的酬劳。” “什么,演戏?三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呢,他祖母病的如此严重,他不在家里哭,一个人孤零零在一个偏街上哭,何故?” 吴山现在明白自己三公子因何要在这儿停下了,“可是,他为什么演戏?” “你自个儿琢磨吧……” “我琢磨不出来啊可是。” “那便不琢磨......” 吴山知道他三公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告诉自己实情了,于是不再问。 吴山又往街上看去,但见孩童已经跑远,孔大夫也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零吃店。 就见这孔大夫又往一小店走去,买了些糕点,接着又在边上的一蔬果店买了些蔬果什么的。 提着装满这些的布袋,她往前走去。 吴山疑惑,这孔大夫走的方向不是往他家的方向走的,反是往北走。 只听他家三公子对王吕说:“待孔大夫拐过路口后,你再在她拐过的路口停下。” “是。” 于是马车每在一个路口要等到孔大夫在路口消失后,方才转到另一个路口。 如此跟着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前。 小巷狭窄,里面的房子多数破旧,只见孔大夫走在陋巷中,很快拐入了巷内的一户门庭破旧的人家。 陆世康对王吕道:“起轿,暂时离开这儿,到那边那个路口去。” 于是王吕又赶了轿子离开巷口,到了下一个路口。 这个路口距离孔大夫刚才拐入的人家有些远,但却能看到那个巷里的一切。 不多时,便见孔大夫从那户人家里走了出来,接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另一个街角。 这次她的方向是回孔宅的方向了。 吴山疑惑不解:“三公子,你因何要跟踪孔大夫?” “你猜。”他三公子简短回他道。 “我猜不出来。”他觉得现在自己好像变笨了,“那现在咱们是不是要进刚才孔大夫去的那个人家里去?” “你还是不笨的。”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头,也不知道他三公子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别的意思。 当王吕将马车赶到刚才孔大夫进去的人家后,吴山发现,这儿只住了一个老妇人。 “老太太,刚才孔大夫来干嘛了?”吴山帮着他三公子问道。 “他来看我了。我前些日子生病,在他那看的病,孔大夫不只没要我的钱,还在我这桌子上放了几两银子,孔大夫人也太好了,他刚才又给我送了点吃的,怕我手脚不便,又帮我打了水。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他的恩情了......”老妇人站在堂屋门口回答着,拿眼睛看着来的三人,似是不明白他们来此为的何事。 她打量陆世康时,仿佛在疑惑这世上还有这等风度气质卓绝的美公子。 他站在自家这破落的小院,似是让这小院也生了些光辉。 陆世康在出了这家老妇人的房门后,在巷中时,对吴山道:“吴山,以后你来这儿帮这老人家提水提物。” “什么?又是我?”吴山撇嘴。 他还记得好几年前,他和三公子在寒冬暴雪的街头遇到一个因下雪路滑而摔断腿的老头。 三公子派他去将那老头送到药房,又派自己去付了医药费。接下来更让他无奈的是,他家三公子还让他照顾了这个老头好几个月。只因他骨伤不能下地,且没有子女照顾。 他家三公子偶尔做好事的时候的唯一方法就是他自己该喝酒喝酒该喝茶喝茶,却让他这个小厮东奔西跑,忙个不停。 那年啊,他可整整在陆府和那老头家里东奔西跑忙活了上百天,在大冷天里冒着风雪来来回回,每天一醒来就要先去老头家里帮他做饭,喂好了老头就又要回陆府伺候三公子为他准备外出的衣物,待中午又要去老头家做饭,午饭后又要回去伺候三公子饮下午的酒,到了晚上还要去老头家里做饭,然后自己回到陆府已经天黑了还要陪同三公子灯下玩棋。 那段日子,他可一刻也没消停。 冒着寒风冒着大雪风雪无阻地忙活了上百天后,最后他三公子只对他问了句那老头好了吗,在他回答好了后就没个下文了,连句辛苦了也没对自己说。 如今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所以吴山万万没想到,自家三公子这次又心血来潮,要帮助别人了。而他帮助别人的方式必然又是他自己该喝酒喝酒该喝茶喝茶,让他来跑腿忙活。 他嘴角撅起,“三公子,这次能不能派周三来?上次是我照顾那个老头的,这次该换人了……” 这也不能只拽着一个人劳累啊。 “不能。” 吴山撅嘴不说话。 他是比周三勤快了点,但勤快也不能什么事都让自己来担着啊。 不过他这时倒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刚才在柳左街上孔大夫对自家三公子的说法是有偏见的。 三公子可并不是一个真正只管自己死活的自私的人。 但刚才他三公子却不和孔大夫说起这一点。 自家三公子便是这样,别人误解便由着别人误解。 任人评说,任人误解,就是懒得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他知道,若三公子在孔大夫面前据理力争,那便不是三公子了。 而他自己就做不到了,若有人冤枉自己,自己肯定会争得面红耳赤。 这或许是三公子之所以潇洒,而自己潇洒不起来的原因吧。 第二十五章 人人都有点儿秘密 / 这天的晚上。 夜色朦胧时分。 陆世康的院里的桂花经过了几日的绽放,花开得更多了,院里的香气不时随着秋风扑进房内,整屋子的清香。 吴山如往常一样将棋盘和棋子放在榻上的矮几上,他照例要陪他三公子下棋。 周大周三和齐方围在边上,等着看他们下棋。 两人刚打算开战,便看到陆府的管家张汉泽匆匆前来。 “三公子,您先别下棋了,老爷让你过去一趟。”张管家面色白里透着红润,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可能因走的过急,进来的时候有些喘息。 “何事?”陆世康手里此时刚拿了一枚棋子,正打算往棋盘上放。 “老爷没说。”张管家回道,仍是气息未定。 “三公子您快去吧,既然老爷现在叫你,那肯定是有事的。”吴山分析道。因为老爷平日里晚上不怎么叫三公子过去的。 陆世康下了床榻,随着张管家赶到父亲房间的厅堂中时,见他正坐在厅堂里的那张八仙桌旁,一脸严肃。 他尚还穿着官服,官帽也戴在头顶上,想是刚从府衙回来。 “你到处散播消息,说你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你说,你到底知道的是什么秘密?”陆贺州一脸严肃问道。 “我……并不知道什么秘密。”陆世康回道。 “你连为父也骗是吗?”陆贺州厉声说道,“你要是真知道了什么人的什么重大秘密,也万不可四处公之于众,懂?” “我……和人闹着玩的。” “和谁?” “父亲您不认识的人。” “你当真知道的不是通判大人柳贵的秘密?”陆贺州面色疑惑问他儿子道。 “他?和他有什么关系?”陆世康有些莫名。 “我今日刚得到消息,这通判大人已经在今日早晨向圣上写书一封,自述罪状,说自己在为官期间收受巨额贿赂,请求辞职。你知道的什么惊天秘密,当真和他无关?” 陆世康愣了,果然,这江北城人人都有点儿秘密,位置越高的,秘密越大。没想到自己对孔大夫的这个身份试探之计,竟然引起了这等神奇的效果。 见陆世康有些愣住,陆贺州对他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以后知道任何人的秘密,都不要轻易告诉世人,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是,父亲。儿子记下了。”陆世康从房中退出。 陆世康在夜色里回到自己房间,见吴山还在棋盘前坐着。 两人开始对局。 吴山下了半天之后发现,自家三公子今日似有些不在状态。 往常他总会输于三公子,可今日,下了三局,他已经赢了他三公子两局了。 “三公子,你今日手气不行啊。” “收棋吧。今日本公子无心情下棋。” 吴山连忙收起棋子,在将棋子放进瓮中的过程中,他发现他家三公子从怀里掏出青铜牌,而他的眼睛盯着它看时,眼神似有些飘忽。 吴山于是问道:“三公子,那位姑娘留下的这青铜牌有这么好看吗?” 他三公子微微一笑,“这青铜牌……有点意思。” 某人的名字,终究是不便出口。 吴山听了他三公子的话,这次彻底愣住了。 他可还记得,八日前三公子说孔大夫这人有些意思,七日前说那个被他们关在小杂物房的女子有点意思,今日,他又说这青铜牌有点意思。 三公子这些日子,似是有些怪异。 “那……我有意思吗?”吴山将放棋子的瓮用盖子盖上,问他三公子。 “你?”他三公子爽朗一笑,“你更有意思。”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知道三公子肯定又是在打趣自己。 这时吴山突然起上午三公子和孔大夫在柳左巷发生的事情,于是忿忿不平道:“今日在柳左巷孔大夫对公子也太不客气了,孔大夫今日怎么冒冒失失的?咱这江北城,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和公子你说话。” 不说陆知府是这一方地方官,就只是三公子的祖父留下的可继承的丰厚家业,也不敢让任何人小看。那孔大夫不知哪来的勇气,敢这样说三公子?按他说的,穿好的吃好的用好的过好日子还错了不成? “你去睡觉吧。”这是他三公子的回答。 吴山惊觉,自己这般为三公子鸣不平,他自己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既然这样,他便也不操那心了。眼下周大周三和齐方都睡觉去了,自己也该睡觉去了。 吴山于是抱起棋瓮,将它放在房里的靠东墙的柜台上,帮三公子铺了床被,睡觉去了。 吴山走后,房里的陆世康从榻上起身,在房里徘徊着。 他拿起手上的青铜牌,看着它,兀自低语道: “青铜牌啊青铜牌,你的主人,确实是有些冒冒失失,迷迷糊糊,疯疯癫癫……”说着摇了摇头。 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挂在厅堂里的一只架子上的画眉鸟笼处,将青铜牌对着笼里的画眉鸟摇晃道:“我和你一样,在某人的眼里,都是一只鸟......” 他又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 青枝这天晚上心里忐忑得紧。 她并不知道自己今日痛骂陆世康之后又让他看到自己去老妇人家里到底起了怎么样的效果。 他到底是会因自己痛骂他而对自己怀恨在心的成分更多一些,还是后来发现自己对老妇人的热心帮助而对自己有了点儿同情? 他会不会仍然坚持在两日后揭发自己? 她决定了,两日之后,自己打扮成之前打扮过的小马夫,去望江楼亲耳听听他向众人要宣布的是什么秘密。 万一是和自己无关的呢? 或者万一他因感受到自己心地善良而手下留情了呢? . 第二日。 陆世康带了齐方,在巳时左右,和往常一样去酒楼喝酒,刚下了马车在往酒楼走去的时候,差一点被一匹快速骑来的一匹马撞伤。 还好王吕在停轿的时候发现了那疾驰而来的马,立刻下马将他家三公子推到了路边。而王吕自己则受了点轻伤。 那马上之人在差点撞人后并没有一丝减速,而是继续飞奔向前方去了。 “什么人这么着急?”齐方看着那疾驰而去的马,无心说道。 第二十六章 这都是些什么人 / 接下来两日,吴山发现自家三公子不曾出门半步。 每日在家里下下棋,看看诗词,玩玩画眉。 到了第三日,是原定的三公子要在望江楼上告诉众人那个所谓惊天秘密的日子了。 当吴山帮他家三公子准备好衣物,帮他往身上套时,带着一丝担忧问道:“三公子,你今日不能不去望江楼吗?” “不能。” “前两日齐方回来说的那个差点将您弄伤的马,会不会什么人故意的?” 陆世康套好了衣衫,此时微微一笑,“难道从此便不出门了吗?” “公子打算说的到底是什么人的什么秘密?” “你今日便知道了。” 吴山便不再多问,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心道还是等齐方回来告诉自己吧。 陆世康和齐方来到陆府门口,王吕正在马车前守候,见他三公子出来,问道:“今日要不要换个路去望江楼?” “可。” 王吕于是换了个寻常不常走的路线,先往北行,他打算在宁池街左转往西,自城郊西边行人稀少的平西街往南,到临江路再东拐到望江楼。 . 在陆世康主仆几人在城西的宁池街往南前行的时候,青枝正身着前几日买的灰褐色马夫装,头戴帕头,赶着马车从自家宅前那条路往南行去。 和那几日一样,她嘴唇上方抹了一丝青黛。 正匆忙往前赶路时,只听身旁有个声音响起:“小哥儿,望江楼怎么走?” 她往来声处望去,但见自己马车左边有一个和她同样赶着马车的人,正在往她这边看来。 看他赶的马车是黑木马车,轿子的轿身精雕细凿,低调奢华。 “径直往南,到了江岸边上往西拐,西拐之后往前走数百丈就能看到一个三层小楼,写着望江楼的牌子的。” “谢了小哥儿。”那马夫说着往南赶去。 这马车后面,还有两匹马在后跟随,两匹马上坐着的俱是身材挺拔之人,看样子都二十上下。 前面马夫后面拉着的轿帘掀起,露出一张白玉无暇的年轻公子的面孔。他的目光看着路途经过的江北城,对前面的马夫说:“这江北城果然是繁华之地,诗礼之邦。” “公子,您认为这儿比京城如何?”后面一骑马的人问轿中的公子道。 那白玉无暇的公子回答:“京城弥漫的是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气,此处弥漫的诗礼繁华的温柔之气。若论能让人心安之处,还是此地。” 刚才问话的骑马之人点头道:“公子说的极是。” 这几人说话间,已经超过了青枝的马车,往前行去。 “也不知是什么人,看那公子相貌十分尊贵,后面和他说话的人的语气又是异常地恭敬,这公子必不是普通人。”青枝看着前面渐远的一轿两马,心里想着。 不知不觉便到了望江楼边上,她先将马车开到了九天前和三姐一起下马的树林处,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车马和马夫。 放好马车后,她步行入了望江楼。 在楼外,便可听到里面吵吵闹闹,到进了一楼大厅,但见大厅里已经围坐了许多人。还有不少在周边站着的。 坐着的人大多是身份尊贵之人,站着的多是随行的小厮或是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担心站人群中被陆世康认出,于是她上了二楼。 由于人们大多都挤在一楼大厅,二楼的房间空的极多。 她来到二楼一处无人的小房间里,来到窗口,在窗口处往下看可以俯瞰一楼大厅的情况。 她看见人群中颇显眼的陆世康正在一群富家公子中喝茶,看样子他和他们正聊得兴起。 一围坐在陆世康身旁的公子问道:“陆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你知道的那个秘密?” “巳时三刻。”她听到陆世康如此回答。 想到他要回答的内容多半和自己有关,她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但眼下,做什么似乎都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便破罐破摔吧。 反正自己的身世总是要暴露于世的。 眼下也无非是早了一点而已,无非是由主动变为被动而已。 在二楼,她能看到门口有人在不断从外涌入,几乎将望江楼的门都堵住了,如此外面的人进入便有了些许困难。 她低头看时,见到刚才向她问路的那白玉无暇的公子也正围坐在距离陆世康的桌子有四五个桌子的地方,正饶有兴致地边喝着茶,边打量着陆世康和围着他的那伙富家公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骑马的人,就在他边上陪同着他坐着。 让青枝意外的是,她还在厅中看到了自己三姐的影子,她眼下正和她那群姐妹坐在一处,三姐今日似有些心不在焉,她忧心冲冲的面孔明显和她那些姐妹们喜气洋洋的面孔不同。 她盯着三姐那边看了几眼,发现三姐的那群姐妹中的四五个,眼睛不时往陆世康那边飘着,让她不禁猜测,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和陆世康相恋过的,又有几个是正在暗恋着他的? 青枝心里暗笑:“好人家的好儿郎不去喜欢,却去喜欢这整个江北城最不靠谱的纨绔子弟,这几个女子也当真是瞎了眼睛。” 不过,她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陆世康要宣布的消息和自己是否有关。 昨日她回去时听母亲郭氏说了通判大人柳贵畏罪自首的消息,也或许,这陆世康要对众人说起的是那个柳大人的秘密?毕竟柳大人和陆大人作为江北城的重要官员,平时往来甚多,陆世康要是知道点柳家的秘密,也是有可能的。 正胡思乱想着,她看见酒楼门口进来一伙人。 这伙人她非常面熟,那是她考察陆世康的行踪的那几天在陆府附近发现的。 这几个人是来保护陆世康的陆家自己的小厮?还是? 她不敢断定。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几个人,唯恐自己一时未看到,便在人群中再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只见那几个人进来后,也不在人群中停留,而是径直上了二楼的楼梯。 这时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若这几人是陆府用来保护陆世康的,不是该站在距离他更近的一楼? 很快,那伙人便在楼梯上消失了踪迹,大抵已经到达了二楼。 她从自己所在的窗口环顾着其它二楼的房间的窗户,见有几个窗户开着,窗户前站了人,都在俯瞰一楼大厅的情况。 多数人面上浮现着的是看好戏的神情。 片刻后,有一扇本来无人的窗户前站了两个人。她认出了是那几个人中的两个。另外的人应该是因为窗户太小,挤不下他们所有人。 露出窗口的那两张面孔,与其他窗口处站着的人的面上神情完全不同,他们流露出的是严肃谨慎的神情。 青枝看到,他们在环顾着周边的环境。当他们目光环顾了一楼,开始环视二楼时,青枝忙移开本来在看着他们的目光,而是往一楼看去,假装自己也在等着看今日的好戏。 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两个人所在的窗户的情况。 她感觉到那个窗口有一人退在了后面的房间内,只留有一个人还站在窗口那儿。 眼睛假装无意地往那边瞥去,她便看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但见站窗口的那人正举着箭,箭头正对着陆世康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孔大夫的胡子 / 来不极多想,她对着陆世康的方向高声叫道:“陆公子小心!” 她的声音颇大,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只见陆世康循着自己的声音往这边看来,她连忙手指着那个手持弓箭之人所站的窗口,陆世康往那个窗口望去,便看到了那人和他手里的弓箭。 齐方此时也顺着青枝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窗口持箭之人,他飞快地跑到他三公子身边,将有些惊住的三公子拉离了原来的座位。 只见箭已经从窗口飞出,往厅内射来。 整个大厅陷入混乱,人们争相逃散,唯恐箭不长眼晴,射到自己身上。 在一片混乱之中,齐方以身护着他三公子,但也不知是箭长了眼睛,还是持箭之人技术高超,那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三公子的肩头。 齐方眼见那持箭之人又放了一支箭,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时灵机一动,将一只桌子快速举起,将三公子挡在桌后,那第二支箭便射在了桌面之上。 站在厅里一角的店家此时高声喊道:“小二们,快去二楼将那几人拿下!” 这可是陆知府家的三公子,若他在自己酒楼出事,他这酒楼以后可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本来吓得不敢动弹想找地方躲的店小二们,此时听了店家的命令不得不鼓起勇气胆战心惊地往二楼跑去。 而因为齐方手里的桌子的遮挡,陆世康眼下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肩上被箭射中之处鲜血一直向下流淌,瞬时便打湿了他今日穿的白色长衫。 本来在观戏的白玉无暇的那年轻公子,此时向身边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也随着店小二们往二楼而去。 而当那年轻公子身边的两人的身影刚刚出动,站窗口射箭之人立即被自己同伙拉到了房间里,所拉之人对被拉之人说:“今日已不宜行事。太子萧在此,快走。” “什么,太子萧在此?”这人立刻收起弓箭。 顷刻之间,这几人便离开了窗口。 青枝不知这几人何故突然离开窗口,于是赶紧跑出自己所在的房间。 沿着栏杆往楼梯处跑去时,只见前面一栏杆处有绳子绑着,她站在栏杆往下看时,只见那几人已经顺着绳索下到了地面,立刻骑了可能早准备好的马匹飞奔而去。 她正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时,店小二已经上了楼来,问她道:“刚才那几个人呢?”这店小二认出她是刚才在窗口让陆世康小心的小马夫。 “跑了。” “跑了?”其中一个店小二道。他面上显出开心的神色,仿佛因为自己可以不用和那几个人对峙而暗自庆幸。 这时那白玉无暇的公子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也已经来到此处,他们站在有绳索的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便下楼去了。 青枝也连忙下了楼。 她想起刚才陆世康肩上被箭刺中,若不及时将箭拔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终归是一条生命,自己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待跑下楼来,见厅里众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胆大的,想留下来看看与刚才的热闹不一样的热闹。 那白玉无暇的公子也在看了陆世康一眼后,认为他似无大碍,便带了两个随从出门去了。 齐方此时已经放下了手里举着的桌子,打算背起他家三公子,往外走去。 眼下必须立刻找个住这儿附近的大夫,将三公子肩头的箭拔去,此事不可耽误。 他正背起他三公子往外走时,只听身后有声音叫道:“陆公子的那位小厮,请停下。” 齐方回转身,见是一马夫打扮的人在叫住他,于是继续往前走,道:“我家公子耽误不起时间。” “我会医术,可帮他拔箭。”她压着声音说,并特地发出与往常发音略有些不同的声音。 齐方犹豫着停了下来,将他三公子放在厅中一张椅子上,“你真的会医术?” 青枝点头。 她见陆世康的手放在刚才被射中之处,脸上是细密的汗珠,知他眼下疼痛难忍,似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甚反应一般。 青枝见店家正站在边上,问道:“店家这儿可有凉了的开水和盐?” 店家道:“有有有。”作为开酒楼的,岂会没有开水和盐?由于今日客多,烧了许多开水泡茶,眼下有些开水已经放得有些凉了,至于盐,那更是有的。 店家说着吩咐正愣在边上的一个店小二:“快去弄些凉了的开水和盐来。” 店小二连忙去了。 正在这时,青枝听到齐方说道:“店家,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空房吗?” 青枝讶然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什么意思。 只听齐方又对店家道:“我家三公子伤势严重,此处人多嘴杂,还请店家能帮忙找一间空房。” 青枝眼下明白了,这齐方大概是不想让别人打扰到自家三公子。 不过也是,眼下刚才出去的人见没事了又回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抬眼一看,才发现厅里又快站满人了。 店家连忙道:“空房楼上有的是。陆公子可去上面。” 齐方搀着他家三公子,往二楼走去。 青枝跟在后面。 店小二此时已经拿了一壶凉开水和一包盐过来,也跟在了后面。 到了二楼,齐方随便在楼梯口边上找了一空房,便将他家三公子扶着坐在了房间靠北的桌边靠里侧的座位上。为了方便拔箭,把那碍事的桌子移到了南墙处。 店小二刚将凉开水和盐放在青枝边的地上,便听到陆世康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青枝当他是不想当着任何人的面拔箭,于是对其他人说:“你们在外等候,这儿我自己来就可以。” 齐方和店小二便出去了。 走在后面的齐方顺便关上了门。 青枝待门关后,对陆世康道:“会很痛,陆公子忍着点。”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他肩上的箭拔了出来。 过程中陆世康没有出声,但她可以想见他此时的疼痛。 拔了箭后,她开始为他解开上面的衣衫,将伤口处露出来,然后摁住伤口,待血停了,便将些许盐放在凉开水的壶里,待盐化开,她便开始为他清洗伤口。 清洗伤口后,她从衣中掏出早晨放在身上的备用药包。 作为大夫,她平时穿好衣服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身上放一个备用药包,这是父亲告戒她的必须坚持的习惯。 一是为了自己外出采药时万一被什么东西划伤或刺伤所备,二来也是为了万一路上遇到其他人有急用而备。 平日也这备用之药派上用场的时候并不甚多。没想到今日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正低头为他敷药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孔大夫,你这胡子,是这几日刚长出来的么?” 第二十八章 我答应你 / 青枝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 他是何时发现自己是孔大夫的?如今有机会单独相处一室,便逮到机会嘲笑自己一番? 毕竟自己两日前曾在柳左巷嘲笑过他。 当下也不看他,只是继续低头敷药,“今日未曾刮须罢了……” “陆某想问此前孔大夫每日用何种须刀刮须,能将胡须刮得如此前那般干净?” “陆公子可少说些话,多说话伤口会更痛。”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只有顾左右而言他。她从怀里拿出备用的纱布,帮他将药固定。 “今日陆某失血过多,孔大夫不用帮陆某把下心脉么?” 听他说起心脉,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陆府为他把心脉的尴尬一幕,当下脸立刻红了,“不用。” “那么请问孔大夫,陆某能知道何种情况下需把心脉,何种情况不需把么?” 句句调戏。 她岂能听不出来? 她咬牙回道:“我认为需要的时候便把,我认为不需要的时候便不把。来,我帮你压压伤口,再止一下血。” 说着故意按住他的伤口处,手掌稍用了些力。 让他话多! 他疼得喊了一声,接着道:“孔大夫,你想谋杀本公子不成?” 齐方站在门外栏杆处听了他家三公子的喊声,开了门,问道:“三公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把门关了。” 齐方于是将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房门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关上后。 青枝听到自己头顶上方的声音在说道: “孔大夫,你那日说的,本公子仔细想过了,我答应你。” 她莫名回道:“答应我什么?” 她可没求过他什么。 等等,他也许指的是为自己守秘?可自己可没求过他啊! 如果演戏算在求他,可自己也什么都没说啊。 “答应你和你开始。” 听了他的话她呆住了。 手上本来在帮他包扎,此刻也停下了动作。 “我......我何时说过要和你开始什么关系了?” “你醉酒后的言语,你自己便忘了么?” “我......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如何能当真?”她恨不能打他一顿。 她是不太相信自己醉酒后会那样说的,但要说完全相信自己确实没说,那倒不敢。 “酒后吐的方是真言,陆某在此后想了好几日,虽此段关系必会引来他人非议,但陆某不愿让孔大夫独自面对相思之苦,所以,纵然陆某从未爱过一个男子,但此次愿意一试......” 等等,他说的要爱上一个男子是什么意思? 当下抓住他这一点回道:“孔某并无龙阳之好。陆公子误会了。” “孔大夫可是过于在意名节?所以便遮掩自己的真情实感?” “我......” 这人说的话,怎就这么难以往下接呢。 “孔大夫放心,只要你我二人以兄弟相处,他人不会知晓你我二人有龙阳之关系的。” “孔某对陆公子,即无兄弟之情,更无龙阳之爱。陆公子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所以,陆公子请自重……” 此时她完全帮他包扎好了,于是站了起来。“陆公子,孔某告辞。” “等等,你不帮我将衣服穿好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他肩膀还裸露在外面,“让齐方帮你穿......”受伤的肩膀确是不能由自己来穿衣服,不然会让伤口裂开。 不过,自己是绝不会帮他穿的。 这时他从凳上站了起来,就站在距她不足一尺之处。 “孔大夫,你今日救了陆某,陆某左思右想,想不出其他报答之法,决定此后的日子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孔大夫今日救命之恩。”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她嫌弃说道。 “孔大夫,你怎能始乱终弃?”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开始了?”开始都没有开始,哪来的始乱终弃? “那日你醉酒,对我吐露真言的时候......” 得,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他这是一直在打趣自己吧。 她抬头,打算好好和他说说,要用义正严辞,一本正经,决绝果断的语气,来告诉他,自己对他绝无任何兴趣,也不喜欢此类的打趣。 抬头还未张口,遇上的却是他的目光。 等等,他那目光里怎会看似有那么一丝......让她突然头晕目眩的光芒…… 一时之间自己想说的全部忘记。 “我回去了。你自己这几日注意下不要让伤口碰到水,我这几日繁忙,不会有时间去陆府为你换药,你可派人来我家药房拿药,让他们帮你换药。” 她自然不是没时间,只是不想面对他而已。 “孔大夫的嘱咐,陆某记下了,但换药之事,恐怕还得孔大夫自己来。” “我当真很忙。” 说着便急急离开了他身边。 也不知为何,站他身旁的时刻,让她心头有种压抑之感。 急匆匆走到楼梯口处,开始下楼,脑海里浮现的俱是他刚才那些话。 也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调笑。 走到楼梯半途,下意识地往楼梯右侧刚才为他拔箭敷药的房间看了一眼。那个房间在楼梯附近,离她不过一丈。 见他就站在窗口处。 君子如玉,说的便是他吧。 欣长挺拔的身材在窗口站立,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捂着伤口之处,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却无半分因疼痛而痛楚的神色。 他的目光眼下正看着自己。 目光里似有无数言语,想要对自己言说。 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了片刻。 时间每延续一瞬,她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被他深情的目光又击穿了一寸。 心跳也无端地变得不那么规则。 不再看他,移过目光,然后匆匆下楼。 她现在意识到了,陆三公子的魅力。若他深情看着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挡住来自他的诱惑。 她孔青枝也不能。 意识到这一点,她下楼的速度就更快了。 她是抵挡不住他的深情诱惑,但,她可以逃啊,逃得远远的。 她才不要和他开展一段短暂的恋情。 不能,绝对不能。 她可不想成为她今日还在内心里嘲笑的那群女子的其中之一。 出了门,逃离了这该死的让她突然之间心跳无法止住的望江楼,她来到临江街上。 面前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在车水马龙处走着,她舒了口气,仿佛此刻自己变得安全多了似的。 但这该死的心跳还在继续。 扑通,扑通。 脑海里刚才在楼梯上和他对视的一瞬,任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二十九章 快去请孔大夫来 / 来到自己放马车的树林,她便看到自家三姐在马车旁等着。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问道。 “等你。”三姐边说边上下打量着她穿的那身马夫装。 “等我?” “你装成个马夫,我便认不出你了吗?”三姐打量了她那身宽大不甚合身的马夫装后,此时看着青枝微红的面孔,“你脸红什么?” “热的。” “有这么热么今天?” “今天不热吗?” “我怎么没感觉?” “我为人敷药敷的。” “你说的为陆世康敷药敷的吧。”她刚才也是后来重去楼里围观的人之一。只是青枝在陆世康受伤后一直没注意到她。 “不为他还能是谁?”今日也就他受伤了。 “难怪脸这么红,近距离接触这等美男子,任谁都无法不脸红吧。” “他在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青枝一本正经回道。 三姐笑而不语,走到青枝赶来的自家轿中,道:“咱回家吧。” 青枝于是作为马夫,骑马拉着她三姐往孔家宅院赶去。 两人回到孔家宅院时,在抄手游廊里便听到了郭氏房里传来的自家大姐孔青颜和二姐孔青荷的声音。 二姐就住城内,随时都能回来,倒是大姐,如何也从湛河城也回来了?青枝有些纳闷。 青枝刚和三姐入了郭氏房里,大姐和二姐便同时叫道:“青绮,你回来了?四弟没回?” 所有姐姐都在家里叫她四弟,乃是为了担心在外时叫错了口,因此在家也不改口。 三姐指了指边上的青枝:“她不就在这儿?” “这是咱四弟?”大姐青颜讶然看了看自己三妹边上的青枝,她当这是一个载三妹青绮回宅的马夫,还在心里疑惑怎么一个马夫会被三妹带到宅里,自己三妹是出行未带钱么? “是我。”青枝回道,对大姐青颜笑了笑。接着又对二姐笑了笑。 大姐似又瘦了些,自从嫁给湛河城的县令齐戴二子齐何安做正室后,每回来似都瘦了些,想必日子过的也是不甚平坦。 二姐青荷虽说就嫁给江北城的穷小子王振宏,但这身子却是越来越丰硕了些。尤其是在其二女儿出生后,这身子就一直没能恢复原状。 每回大姐二姐一来,家里人都围坐在一起,青枝就是最活跃的那个了。 但是今日,她在和大姐二姐打了招呼后,就在大姐身侧呆呆坐着,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 倒是三姐,从回来后就一直在说着今日在望江楼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大姐和二姐来此想要知道的,自家四妹的身份,到底有没有被公之于众。 在三姐说完后,就听大姐问道:“今日陆世康被箭射中,他会不会以为是咱家派的人?” 青枝道:“应该不会。” 二姐此时在三姐旁边伸出头来问她:“你如何确定他不会这样想?” “毕竟是我救的他。” “那倒也是,若不是你救的他,咱家可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了……”大姐点头道。 二姐此时道:“四弟,你将你这些日子和陆世康一起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好分析分析他是不是当真要宣布的是咱家的秘密。” 她是从自己三妹那儿听说四妹青枝可能被陆世康怀疑身份的,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们之间发生的事......”青枝稍想了下,原本打算说于几个姐姐听,但细一想,似乎每一件都无法开口宣讲出来。 里面尴尬的情节似乎也太多了些。 醉酒,把心脉,龙阳之好什么的,及至今日之事。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他是如何怀疑你的?”二姐说着拿了块眼前桌子上放着的一只盘子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他大约只是觉得我没长出胡子来吧……” 三姐此时道:“四弟长不出胡子,是当真最麻烦的事情了……” 大姐说:“咱们怎么才能让四弟做出假的胡子来呢?” “将头发剪碎了,用面糊沾上。”二姐笑着说道。 “我觉得这办法可行。”三姐也笑道。 “你觉得呢?四弟?”大姐就在青枝旁边,此时捅了捅青枝的胳膊,让她回答。 青枝无奈回道:“这个方法......不太可行吧。” 她才不要再让陆世康嘲笑一次。在他面前,她出的洋相还不多? 哪一个洋相不是让自己无地自容? . 青枝在自家姐妹中无精打采闲聊的时刻,陆府里正弥漫着浓浓的愁云。 在陆世康回到陆府自己院里后,他受伤的消息便很快传遍了整个陆府。 回到家不到一刻,陆老太太,陆夫人,陆媛清,何樱,以及听了消息从府衙专门赶回的陆大人,都聚集在陆世康房里。 大家从最初的惊魂未定,渐渐到后来的接受现状。 “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你怎么就不听呢?你今日就不该去那望江楼!”陆贺州看着自己儿子那刚换下来还未拿去洗的血迹斑斑的衣服,心疼加怒其不争,于是呵斥道。 “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少骂几句。”陆夫人于氏说道。她眉头因担忧三儿子的伤势而紧紧凝结在一起。 “你还护着?就是你不管不顾地一味护着他,他才越来越不像话!要才无才,要德无德,蠢笨如斯!” “怎么这么说呢?谁说他蠢笨了?我三孙子可聪明着呢……”陆老太太反驳她这二儿子道。 她认为自己这三孙子是少有的聪明人,也无非就是他不喜官场,所以不爱读那劳什子圣贤书,只要他喜欢当官,他就一定能考取功名。 她从来都对自己的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老太太的外孙女何樱也道:“我表哥是真的不笨的。” 陆媛清听她说话就想笑,怎么也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来。 “你三兄长这样了,你还笑?”陆贺州眼睛瞪着自己的小女儿呵斥道。 “他不是没死嘛?”陆媛清撅嘴道。 “快别胡说!”陆夫人于氏对着她女儿嚷了句。 众人闹纷纷之际,他们谈论的对象,陆世康,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每次遇到这样的场合,装哑巴就对了。 毕竟,每回有人呵斥他就一定有人为他说话。 他一声不响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青铜牌,仿佛众人的谈话和自己全然无关似的。 “他这箭是谁拔的?伤是谁包的?”老太太问边上站的吴山。 吴山道:“老太太,我听齐方说是一个小马夫拔的箭,包的药。” “什么?现在连一个小马夫都敢为人拔箭了?”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圆,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小马夫懂些医术的。”齐方站在门边,此时回道。 “只是懂些医术怎么行?万一包的不好,可是会出大事的,快去请孔大夫来!”老太太急急说道。 第三十章 上山 陆夫人于氏此时也忙对齐方道:“齐方,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于氏觉着老太太的担忧不无道理,让一个不知医术如何的小马夫拔箭包药,万一那小马夫是胡乱弄的呢?到时自己这三儿子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毕竟若是这小马夫当真很懂医术的话,他还何必当个马夫?哪怕在哪个村里当个村大夫,不也比当个马夫强得多了? 齐方听了老太太和于氏的命令,立马去了。 当齐方赶到孔家宅院前院的药房时,青枝已经换掉了马夫装,还在和几个姐姐坐一起在母亲郭氏房中的厅堂里聊着。 看到钱六从外面走来,她以为是来病人了,于是等着钱六进来对她说事。 钱六到了门口,也不进来,道:“四公子,陆府的齐方过来了,说是让你去为陆三公子查看查看伤口,看要不要重新清洗一遍再敷药。” 青枝听着钱六转达的齐方的话,心道看样子那陆世康并未对人说起小马夫便是自己,所以陆府的人才会让她再去一次。 若自己直接拒绝,似乎又说不过去。毕竟陆府的人并不知道那药是自己敷上去的。 可是若是去吧,又要面对陆世康这人。 但偏偏,他是她想能离多远便离多远的人。 今日要是去了,以后几日换药必然也是自己去。这一来二去的,若再和他多接触几番,自己的处境只怕更加堪忧。 “我马上要上山采药去了,你去陆府帮他看看吧。”她道。 “什么?现在采药?”钱六有些莫名。因为眼下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再者,现在药房的药还可用上一段日子,根本不必急着去采。再再者,采药他也可以去,并不是非得青枝去不可。 “对。上山采药是一个原因,上山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去山上逛逛。”无法对钱六说明实情,她只好如此搪塞。 “什么?大中午的去山上逛逛?”钱六更加莫名。 他现在有些看出来了,这孔青枝只是找借口不想去陆府而已。 既然她不想去,那他只好自己去。 但回去和齐方说的时候,却不能将青枝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钱六是这样告诉齐方的:“我家四公子今日不在,去山上采药去了,我和你去陆府吧。” 齐方有些失望,“那他何时能回来?我们在此等候一会也行。” 钱六道:“他回来只怕要到傍晚了。你家公子的箭伤,可能等到那个时候?” 齐方无奈,只好让钱六和他同去。 钱六走后,大姐二姐三姐同时看着青枝,齐声问:“你当真要上山采药?” 青枝道:“我是看姐姐们来了,所以哪都舍不得去,你们每次来也就最多呆个半中午的时间,下午便回了,我若是再忙来忙去,哪里有功夫和你们唠?” 大姐二姐倒都信了。只因青枝自小便粘她们,她们嫁人那日她是最伤心的那个,每回她们回来,她都像是过节似的。 只有三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青枝,脸上闪过一丝洞若观火的神色。 过了个把时辰后,钱六回来了。 他没进药房,径直往后院走来。 进了门,他便对青枝道:“陆家三公子有话让我带给你。” 青枝本来正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眼前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姐姐们的群聊她也只是偶尔参与,听到钱六的话,疑惑抬起头来,“他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他说,他想让你下次教他分身之术。” “什么?” “他说,他想让你下次教他分身之术。”钱六重复了一遍。 “他……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青枝将钱六传达的陆世康这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仍是有些莫名,便问钱六:“你去那儿和他们陆府的人怎么说的?” “我刚到了那儿,陆家老太太便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问我你怎么没去,那我便不好说你在齐方来了之后才去采药,那样说也未免显得太轻待人家,便撒谎说你一大早就去山上采药了。” 青枝无语。 也难怪陆世康这样说。今天上午是她帮他拔的箭包的药,她人在望江楼,怎么可能一大早便上山采药去? 钱六这下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让陆世康看出她是故意找理由不去,偏偏还找了个这么不合逻辑的理由。 不过事已至此,责怪钱六也无用,于是她对钱六说:“你去药房看着吧。” 钱六八卦道:“那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我回来路上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还因为想来想去差点撞到一辆马车。四公子,你当真会什么分身之术?” 分身术这种事物,他以前可从不相信的。 但现在陆三公子莫名其妙让孔青枝教他分身术,这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他这人说话你还要细细琢磨?你当他什么都没说便是了。” “哦。”钱六觉得青枝的回答和陆世康的话一样,也让他有些摸不透什么意思。 不过,他懒得费功夫琢磨了。 他得去药房忙活去了。 . 第二日。 一大早天色便有些阴沉。 虽看着即将落雨,青枝仍是一大早便去山上采药去了。 因为她知道,若她不去,今日去陆府为陆世康换药这事自己必然逃不开。 钱六本来什么也不知道,若让他知道自己在刻意躲避去陆府,保不齐他会在心里猜测着什么。 昨日还可以让他觉着自己是要陪姐姐们聊天,今日她又有何理由不去? 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容易引人联想。 采药之处位于东山。 东山距离江北城东约一里路处,不甚高,有几座山丘连在一起。此处便是孔仲达和原身青枝以及钱六常去采药之处。 若是站在山之高处,可以俯瞰整个江北城。 山路因雨水将至而有些湿滑。 青枝背上背了个篓子,一路往山上行去,将一路上看到的可采的中药,尽数收进篓子里。 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孔大夫,你也来采药啊?” 她回转身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年纪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皮肤幽黑的年轻人。脸庞略宽,眼睛细小,看着她时笑眯眯的。 此时他背上也背着个篓子。 盯着他看了一眼,来自原身的些许记忆告诉她,这人似乎是城北一家姓方的大夫家的二公子。而他背上的篓子则更让她确信这一点。 “嗯,怎么你也来采?” “是啊,家里药用的差不多了,便过来采。”他边说边走到了和她并排的位置,“听说你家父亲又云游去了?” “嗯。”她回了一句。 不想和他并行,于是她道:“我采得差不多了,今日先回了,告辞。” “小孔大夫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喜欢独来独往。”这方二公子回道,眼里堆着笑意,但那笑意,让青枝觉得,似有些不怀好意。 “个人性情如此罢了,方大夫不必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这也没什么在意的。你向来如此,大家都习惯了。”这人仍是笑着,但青枝觉着,这人似在细细观察着她的面孔。 他的这种观察让她极不自在,说了声“告辞”便扭转头往下山的路走去。 身后那方家二公子还在叫着:“孔大夫下山小心些。” 她没理会,径直往前走着。 回到药房时,钱六刚好从陆府换药回来了。 “四公子,今日我去陆府换药,那陆老太太说,明儿个咱这得抽出个人陪着陆公子出个几天门。” “出几天门?去哪?” “那陆公子似乎要去一个什么地方,但因为现在他身上有伤,得带个大夫同去,不然怕伤口感染什么的。” “你陪他去便是了,这儿我一个人忙活就是了。”青枝道。 “陆老太太说了,我不能去。” 青枝:“为何你不能去?” “陆老太太说,要是咱家再只让我出面去医治陆府的人,咱家以后便不用去给陆府的人看病了,说到底,他们是信不过我呀。” 钱六说完这些,面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 明明,眼下他医术比青枝还要强些。 他抬头看青枝的时候,发现她的神情在他说完这些话后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但怪在哪儿,他又说不上来。 第三十一章 不得不去 装病。 这是青枝给自己想出来的可以不用和陆世康同行去外地的方法。 这是她想了几近半夜,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她认为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唯一的方法。 不然,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不能让自己人间消失。 也不能再找借口说是去采药,因为钱六也可以去。 她不明白那陆府老太太是抽了什么风,叫她那还在养伤的孙子去外地。 是为了避风头?避免再出意外? 还是有不可推脱的其他事情? 那钱六回来说的不清不楚,既没说原因,也没说去哪。 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要去某地这事,是陆世康自己提出来的?然后老太太觉得可行,就认同他去了? 或者,这是否是陆世康的又一个圈套? 不过,他就算再怎么设圈套,也休想她再往里跳。 于是。 第二日一早,当郭氏来到青枝房里,向她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陆家有人来叫青枝时,郭氏看到的是青枝躺在床上,满面潮红,眼神憔悴,一副疲惫无力,无精打采的样子。 “陆家三公子今日要出远门,因为他身上伤势未好,得叫个大夫同行,看来只能你去了。”郭氏道。 “娘,你看不出我今日病了吗?”青枝有气无力说道。 郭氏看了看青枝通红的脸,摸了摸她的额头,惊觉额头确是有些滚烫,“你今日怎么有些烧似的?” 青枝装着气若游丝回道:“这几日给许多伤寒之人看了病,许是被他们给染上了。”额头上的烧,是她在郭氏来之前刚刚用热毛巾贴在了额头上做出来的效果。 而面上的潮红,同样也是热毛巾敷出来的效果。 她今日一早便自己去伙房烧开了水,就放在自己床边,时不时地将毛巾放热水里烫一下,将自己弄得脸通红通红,额头也比平日里稍烫一些。 而因为郭氏不可能在她刚敷好的时候过来,同样的动作在郭氏来之前她至少重复二十次了。 郭氏见自己四女儿看样子是真的得了伤寒之症,道:“那便只能让钱六陪着陆家三公子去了。” 青枝点头,道:“他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帮着换药而已,钱六去更好。而且娘你也知道,我不能和陆世康同行太久,不然身份露馅了就更麻烦了。” 关于自己已经在陆世康面前身份渐渐暴露之事,她从未和郭氏说过,郭氏知道的也无非就是陆世康可能已经怀疑她了,这是她三女儿青绮告诉她的。但郭氏以为,陆世康对青枝的女子身份,也许还并未能最终确认。 眼下郭氏觉得青枝说的不无道理,再加上她确实病了,于是去了药房,告诉来药房找人的齐方:“我那四子病了,得了伤寒之症,你回去告诉你家陆老太太,问她派钱六去行不行?” 那齐方听了便离开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齐方又回来了。 郭氏还在药房里不曾离开,她守在那儿是为了要尽早知道陆家返回来的消息。 只见这齐方这次也不进门里来,只是站在药房门外说道:“我家老太太说了,看样子你们以后是不准备再为陆府的人看病了。她还说了,一个大夫自己病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夫自己病了自己带上药不就是了?我家老太太说一个大夫若连自己都看不好,怎么还能为别人看病?我家老太太还说了,她觉得伤寒这病,其实挺不足挂齿的。” 郭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齐方。 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她似乎没一句可反驳的。 郭氏此时心里在暗暗纠结着。若让青枝去,最纠结的倒不是她的伤寒之症,而是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的问题。 但若不去,以后自家夫君这医业,在江北城怕是很有可能便一蹶不振。当初她夫君孔仲达之所以能在医业上打败城北的祖传医家方家,便是因为有一次夫君为陆知府治好了年久不愈的头痛之症,得了陆知府的赏识,才由此而得到了整个江北城百姓的信赖的。 可以说,江北城其它百姓,找哪个大夫看病,都喜欢借鉴陆知府那一大家子。 若是在夫君出门云游的这段时间,这么大的医业就这样败落下来,怕夫君回来会气得吃不下,睡不着。 思来想去,左右衡量,郭氏最终确定,回后院将自己四女儿叫起来。 哪怕她得了伤寒,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那这样吧,我让我四子带上药去。” 郭氏说着来到了后院,看到青枝还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说道:“青枝,快起床,你不去也得去了。” “为什么?”青枝似受到惊吓一般,一下坐了起来。 刚才她以为自己可以十拿九稳不去的。 “钱六总归是学徒,陆府的人不放心也是正常。你若不去,咱家就得罪了陆家,以后可能就要换个地方行医了。你父亲到了四十来岁,才受到了陆知府的赏识,医业才有了点起色。以后若是去了别处行医,怕是不见得还有什么人能赏识你父亲的医术了。” 青枝已经听出了母亲的言下之意,那就是,若她不去,以后她便是使父亲医业前程尽毁的不孝之女。 在母亲看来,与被陆家那小子看出她的女儿身比起来,眼下的难关,才是最先要度过去的。 郭氏见她还呆在床上,道:“你若不去也行,反正咱家以后就算来看病的病人少了,一口吃的也还是能赚得到的。” 母亲把话都说这份上了,她青枝能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这是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不然,家里人以后若是只能赚到一口吃的的地步,那就都是自己今日固执的下场。 “我去。”青枝决然道。 既然躲不起某人,那便在心里筑起一道墙,一道高高的,某人绝对不可逾越的墙。 起身,穿起自己一直以来穿的那几件男装之一,然后简单收拾了包裹,将其他几件常穿的放入包裹里。 再去药房拿了几包治风寒的药。毕竟自己说过自己得了伤寒之症,到时同行路上怎么也得在陆世康面前装模作样喝个几口。 拿好了自己的药,她又拿了为陆世康的箭伤要换的药。将十天的药量和换药用的纱布放进药箱里,便提了药箱出门了。 脚步刚迈出门,突然想起自己该带上几本医书,于是又返回,从药房的书架上随便带了两本厚厚的医书放在药箱里。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三十二章 轿中 齐方本来站在孔家大门外,现在见孔大夫亲自去,面上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孔大夫,你病了还让你去,实是没办法。” “无妨。” 跟在齐方身后,一路往陆府走去的青枝,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每往前走一步,便想着掉头回去,但是脚下却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着。 到了陆府门前,但见一辆出行专用的加长的马车已经停在陆府门口,马夫王吕骑在一匹棕色马匹上等着。 后面还有两匹棕色马匹,但未见马上有人。 只听齐方道:“孔大夫,请上轿。” 青枝看了眼轿子,心道如果上去不就要和陆世康同一个轿子里坐着了?她内心深处是拒绝的,道:“我还是自己骑马吧。这不是有两匹马吗?” 齐方道:“那马是我和吴山骑的,若是孔大夫不介意,也可以……” 得,不可能不介意。 与和他们同行比起来,那她宁愿上轿。 青枝上了轿子,又想起自己家也有马匹,若是回去骑马,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辰,但是一想到自己三姐每日要用那马车进进出出,而自家只养了两匹马,另一匹马被父亲骑去云游行医去了,剩下这匹自己若再骑走,家中有急事时便多有不便,于是这想法便一闪而逝。 坐在轿里后,环顾了一眼轿子,见这轿子宽约六尺,长约十尺。内里装饰豪华,靠左有可半躺的长椅,靠右还有两个可坐的矮椅,想来那半躺的长椅是陆世康用的,长椅后面,靠近轿后窗处,有并排放着的一只大箱子和几只小箱子。想来是陆世康及其他人的行李了。 于是她坐在其中一只矮椅上,将手里的药箱和包裹也放在后面的角落里,从药箱里拿出医书,开始翻读。 正读着时,只听外面有人说道:“路上小心些。”她听出是陆老太太的声音。 只听陆夫人于氏的声音说道:“到了那儿玩个几日便回来吧,也别久呆了。” 然后她又听了陆世康应了一声。 接着自己的轿帘被掀开,一只白靴踏在了轿子边沿,接着,一条长腿也跨了上来。 她赶紧低下头,继续读自己的医书。 当然,只是目光放书上而已。 目光的余光感觉到,他上来后,便半躺在边上的那张躺椅上。 轿帘又被拉开,她听到陆夫人的话在说:“孔大夫,不好意思今日你病中还让你陪同出行,实是因为你家钱六学了才没几年……” 青枝连忙抬头,对陆夫人挤出一个笑容道:“陆夫人不必介怀,我刚好也可以出去走走,整日呆在江北城,也感觉有些颇闷。” “那你们便出发吧。” 陆夫人将轿帘放下,马车开始前行。 青枝听到后边的两匹马“哒哒”的声音,也跟着马车一同前行。 在轿里,她担心这陆世康再开什么玩笑,不曾想他却什么也不说,一直沉默着,只是半躺在他那躺椅上。 轿子行的并不快,稳稳当当,看样子马夫王吕是顾虑陆世康的伤势,所以打算行路以稳当为第一要务。 轿内的气氛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暧昧,她扭头往右边自己这边的轿窗处向外看去。 虽然江北城她还未能完全熟悉,但现在正走着的路途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曾经在这儿装成个小马夫在这一带晃悠过好几天。 马车再往前走,就到了那日她演戏之处,柳左巷。 巷两旁的柳树此时仍是一片烟青色,微风吹拂,柳丝飘荡,使得巷中如烟似雾。 马车过了人烟稀少的柳左巷,再往前走,就到了德才街,来往的人突然增多,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 与过于热闹喧嚣的轿外相比,轿内安静地出奇。 他今日言语甚少,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目光从轿窗处返回医书上,感觉到他就在身侧,那日在望江楼下楼梯时与他相望的一幕无端地闯进了脑海里。 再看书时,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马车悠悠前行,不多时便出了城。 她再次将头往窗外看去,只见郊外风光大好。 一些一闪而过的景色,似是有些熟悉,但细一回想,却又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来过。 沿途经过的村庄,总归有些类似,房屋低矮,院门亦低矮,农夫们各自持着农具,或在田间劳作,或是路途行走,间或有孩童在田间奔跑,自由自在。 他们的喊声格外地热闹。 轿内却出奇的安静。 她现在方才想起,自自己进了轿中后,他似乎一句话也未与自己说过。连客套话都没有。 这样倒也更好,对他的警惕之心,如此方才能慢慢地消失。 本来,她还担心他万一再旧事重提,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低头继续看手上厚厚的医书,这次倒真的看进去了。 不知何时,她感觉到身旁亦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于是稍往那边看了一眼,倒未看他,只是用目光的余光看到了,他似乎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在她的认知里,他与书本是完全格格不入的两种事物。 如此过了半天,到了吃饭时间,吃饭时刻,她宁愿坐在离他最远的桌子边,他倒也不并特意离她近些,而是与他的几个小厮坐在一起,交谈着关于此行的目的地,以及下一步该从何处走的话题。 从他们的言谈中她听出来了,那目的地,原来是陆世康祖父以前买过的一山间住宅,如今归于陆知府名下,那是陆家人偶尔外出时住上一住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那儿是无人居住的。 听他们的言谈中谈到淇县,于是她猜测,那山间住宅定然位于淇县。 在吴山向往的话语里,她知道了那淇县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亦是个可修养身体的好去处。 也难怪陆府人去让他去那儿养病,原来陆家还有这么一处住宅。 不过在她看来,为了养这么一个肩膀上的箭伤,便要行上上百里路,实在有些过于小题大作了。 富贵人家的此等作派,她是无法理解的。 反正,若是她家有人受伤,必是在家养伤罢了。 如此慢悠悠行了一天,也才到了行程的一半,到了晚间,住宿的客栈位于一处山脚下。 从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倒也风光旖旎。 饭后为他换药,有几个下人在场,那陆世康也是一句话未同自己说。 换药后回到自己房间,在进入睡眠之前,她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这陆世康一句话也不和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还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一些话不便多说? 又或者,他对自己仅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如今过了才不到两天,这潮水便已经退去? 惊觉自己居然在猜测他的想法,青枝顿时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 第三十三章 孔大夫不觉得太巧了吗? 第二日。 青枝清晨起床洗漱后站在客栈栏杆处,极目远眺,但见群山环绕,雾在山间若隐若现。 一时间心情大好,什么提防着陆世康,什么担心自己身份被其他下人看出,一概丢到了九天云外。 她还是那个潇洒自如的孔青枝。 正站立时,只听身旁有个声音说道:“孔大夫,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同我家三公子说?”她听出是吴山的声音。转过身,发现他正向栏杆处走来,转瞬便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转过身来,看着远方的青翠色山脉道。 “你和我家三公子,竟是如此话不投机吗?”吴山惊讶问道。 此时他突然想起,他家三公子说过的,这孔大夫是个有秘密的人,于是他特意看了她一眼,想看出她到底有何秘密。 观察了孔大夫半天,他只看出这孔大夫,皮肤挺白的,眼睛挺美的,头上的发束挺黑的。 然后嘛,确实比其他男子秀气了些。 但对于一个男子来说,秀气倒也不算得是什么缺点。 反正他吴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认为自己也是有些秀气的那种长相。 正观察时,只听这孔大夫回他的话道:“对,确实话不投机。” 吴山回她道:“说来也怪,我家三公子很少与人话不投机,怎么就单单和孔大夫你话不投机?” “这……你要问他了。”青枝回道。 这时吴山感觉到自己旁边似乎多站了个人,往左看了一眼,只见他家三公子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栏杆上,如此他便被夹在了自家三公子和孔大夫之间,他问自家三公子:“三公子,你说说你和孔大夫,当真话不投机吗?” 青枝听了吴山的话才知道陆世康也站在了栏杆边,虽然不看他,却想知道他如何回答,就听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回道: “我和孔大夫,是心有灵犀,无需多言……” 吴山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右边的孔大夫,又看了看自己左边的三公子,道:“怎么你们两个说的完全不一样,一个说彼此话不投机,一个说彼此心有灵犀,那你们到底是话不投机还是心有灵犀?” 陆世康道:“你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样能快点儿收拾东西快点赶路......” 吴山听出他家三公子这是在让他干活去了,只好往客栈房内走去,其实,他还挺想和孔大夫聊会的。 他昨日一直骑马跟在轿子后面,面对和他并骑的像冰山一样的齐方,快把他闷死了,而让他疑惑的是,昨日三公子也一反常态的颇为沉默,前面的马夫王吕平日里本来也不怎么爱说话。 本来陪三公子出来以为能好好散散心的,谁能想到,同行的人除了他,个个都是闷葫芦! 再这样下去,他要闷出病来了。 吴山走后,青枝感觉单独面对陆世康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仿佛只要两人单独相处,那感觉便消失不掉。 虽然,他站得离她颇远,并且,他也沉默着,并未说话。 突然之间想起他说的什么心有灵犀,当下心里郁闷得紧。 不,她并不想要和一个纨绔子弟有任何灵犀,如果有,也必须把这灵犀当即清除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陆世康在哪儿,哪儿便是她的危墙。 她于是返回了自己房间,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 启程时日头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 根据昨日晚上客店吃饭时她听到的陆世康和吴山的谈话,她知道大约会在今日傍晚到达他们说的那个山间住宅。 看来又是一天的行程。 坐在轿中时,她照例又看起了医书,那陆世康也像昨日一样看起了不知什么书。 路上一闪而过的风景,除了吴山偶尔发表发表下看法外,其他人都不甚在意。 吴山见自己引不来共鸣,便也彻底闭了嘴。 “扑......”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枝听到了一声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低头看时,见是一本书,书页翻开着掉在地上,看不出书名是什么。 这必是陆世康手里刚才看着的书了。 她看了一眼陆世康,但见他似乎已经沉入睡眠。 在他睡着的这个时刻,她便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丢失了的青铜牌。 那日他放于怀中的,到底是不是她所丢失的那个青铜牌? 现在他睡的这般沉,又勾起了她想要在他身上查找一番青铜牌的欲望。 于是,她在椅子上转过身,让自己面对着他,轻轻叫了声:“陆公子……” 在连叫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她决定进行自己的动作。 像那日一样,她悄悄将手伸进他怀里,在衣服里搜寻着是否存在那日摸到的硬绑绑又薄薄的东西。 让她惊喜的是,她再次摸到了它。 大小手摸起来似是和她丢的那青铜牌差不多,厚薄也差不多。 正要将它拿出来时,只听到陆世康的声音突然响起: “孔大夫?” 她的手再次突然之间停住了。那硬绑绑又薄薄的东西再次从她手里滑落了。 脸一下羞得满脸通红。 耳旁又听到他那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 “孔大夫是否觉得现在便是帮陆某把心脉的时机了?” 上次在酒楼,她确是说过,她觉得需要的时候便把,她觉得不需要的时候便不把。 心里一声长叹,只好回道:“嗯,我只是想看看陆公子的心脉,和前几日相比,是否有所改善。” 陆世康回她道:“既然如此,那孔大夫请仔细把好了。” 她不再回话,脸再一次红到脖子处。 手指触摸到的,是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似那日在逃离望江楼的那一刻一样,扑通,扑通,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 这一刻,明明很短,却似无比漫长。 在她从他怀里抽出纤纤玉手时,便听陆世康问道:“孔大夫可有定论了?” “你这几日好多了。”她回道,却是不敢看他的脸。 “多谢孔大夫关心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必客气!”她有些懊恼,声音提高了些。 “孔大夫脸这么红,是天气太热么?”耳旁又传来他的声音。 “你何必明知故问!” 只听他慢条斯里回道: “陆某怎知孔大夫因何脸红,在陆某看来,孔大夫必然是热的......” 她现在确信了,他不说话还好,只要说话,便句句调笑。 当下便不欲再回他。拿起医书,又开始翻看。 刚低下头,便听到耳旁他低语的声音: “孔大夫当真不是借行医之名对本公子行龙阳之礼?” 她也不看他,眼睛只是盯着医书,皱眉道: “陆公子因何一再认为孔某有龙阳之好?”因怕其他人听到,说时也不得不压低声音。 他再次低语: “因为陆某发现,孔大夫每次都是趁本公子熟睡之际,方为本公子把心脉,孔大夫不觉得......太巧了么?” “你......” “孔大夫放心,陆某说过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陆某一定说到做到......” 当下真想伸出拳头打他一顿,但又觉得男女之间如此做法不合礼仪,且自己若真是挥拳打他,会让自己女儿态尽显。再者,当着他这些下人的面,如此做法也易让人心生困惑。于是不得不按住性子,不再理会他。 而他,也再次沉默了下来。 躺在他那张躺椅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第三十四章 孔大夫不跟着怎么行 轿子继续向前。 往前走了约莫二十里路时,青枝听到后面似有马匹声传来,于是往后看了一眼,但见几个人正骑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几个人影,虽说都穿着普通的百姓衣服,衣服的质地远远一看便知是粗布衣服,但却看着个个身材矫健,一眼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看到这几个人,青枝心里闪过一丝不妙。 这些人不会又是奔陆世康而来的吧? 由于距离较远,却是看不出这几人是不是她此前在陆府附近看到的那几个后来在望江楼射伤陆世康的人。 正打算提醒陆世康注意后方来人时,只听轿外吴山说道:“三公子,他们来了。” 听吴山的语气波澜不惊,似是这一切都在他们意料之中? 但,他们人数可比这边多。 她数了一下,来的人有五个,且个个身材矫健,但这边,却是只有齐山一个是练家子。 正疑惑时,却听陆世康对前面赶马车的王吕道:“停轿,我们在此等下他们。” 遇到来袭击的人不但不赶快躲避,还要等他们前来,又是几个意思? 还是陆世康认为齐方一人可以抵他们五人? 又或是他们有她不知道的退敌之计? 但轿子却在陆世康的命令之后停了下来。吴山和齐方也停了马。 她决定静观其变。 旋即那几个骑马之人便来到了马车旁。 没有青枝想像中的剑拔弩张的情节,来的人下马后,便上前到了轿旁,对着轿子里道:“三公子,我们已经将他们抓起来了,暂时先关在明湖镇上,要不要将他们交到府衙里去逼供?” 陆世康掀开轿帘,“不用。先在明湖镇对他们进行严刑逼供,再找个机会让他们跑了。” 青枝听陆世康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听那几人的意思,是那天用箭射伤他的人被现在来的几个人抓住了,但他却让他们跑掉? 那还抓他们干嘛? 吴山此时在轿外问道:“三公子,为什么抓住他们,还要再让他们跑掉?那抓他们有何意义?” 陆世康:“不让他们跑掉,如何能找出幕后主谋?” “可是,咱可以严刑逼供啊?这样不是更方便找出幕后主谋?”吴山疑惑说道。 陆世康摇了摇头,道:“他们两次欲置我于死地,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你认为有着惊天秘密之人的手下会被你逼供得说出其幕后主谋?他们必是宁愿一死,也不会吐露关于其主人的半点消息。” 吴山点了点头,“三公子分析得是。”接着似乎又觉得自家三公子说错了,他近期可不只两次遇险,于是道:“不过三公子,你近期不是有三次遇险吗,怎么就是两次了?” 陆世康:“第一次被打伤头和胳膊那次,和后面两次的不是同一个幕后主谋。” 吴山惊讶问道:“三公子怎么会知道不是同一个幕后主谋?” 陆世康道:“第一次那批人,在夜间将我打伤,当时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却只有三人,他们明明有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却放过我,说明那批人只是想教训我一顿而已。” 吴山:“哦,我明白了,第一次那些人必是被公子所负的女子所派的了?” 陆世康此时看了青枝一眼,然后转过脸去,道:“但此后两次,那日骑马欲撞我那次,以及望江楼上那次,应是同一批人,他们却是次次欲置我于死地。” 吴山再点了点头,道:“三公子分析得是。” 他如今更加觉着,自家三公子果真不是一般人。 他自己从来没注意到的细节,他家三公子却能注意到,并分析得头头是道,叫他更加仰慕自己三公子了。 说起来,三公子此次之所以要出行,原本就是为了引出欲将他置于死地的人。他本以为此计不可行,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在临来以前的那晚,三公子曾和他细细商量过细节。 派二十几个陆府家厮扮成农夫,早于他们出发,于田间地头里拿农具装作劳作的样子。 他们手里,有自家三公子凭记忆绘出的其中那位射箭之人的画像。 三公子和自己,齐方,王吕在他们出发之后出发,行走缓慢,让敌人以为是三公子伤势不便行车迅速,实际上是故意慢行让他们能寻得到踪迹。 由于他们必会跟在后面,以伺机行事,路上必会遇到在田地里装成农夫劳作的陆府家厮们。 由于有了其中一人的画像,当他们只要在家厮们劳作的地点出现,必会立即引起家厮们的注意。 由于派出的陆府家厮均是常年跟着陆知府外出的人,所以个个身强力壮,且派出的人有二十来个,收拾他们区区六人不在话下。 如今他们果然中计,并被尽数抓获。 此时吴山问刚才来的那几个装成农夫的陆府家厮:“你们将他们抓住放在明湖镇哪儿了?” “明湖镇的郊外。其他人在守着,我们几个赶来汇报。” “那你们就依三公子说的,先故意严刑逼供,他们必不会说出实情,且必会想方设法跑掉,你们便跟踪其后,看他们所去何处。” “是。” 来的那几人上了马,便又沿来的路返回去了。 青枝此时有些明白了,这次出行原是陆世康的引敌出动之计,于是转过脸问陆世康:“原来你们出行并不是为了养伤?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们自己引敌之计,何苦让我跟着?” 吴山见不得自己三公子受误会,连忙帮着他三公子回道:“孔大夫莫生气,我家三公子本来也不欲你跟着,怕退敌不成反有凶险。是我家老太太坚持要求你跟着的,她不知道这个计,只知道我家三公子要出来养伤,她坚持让你跟着,是因为她觉着你是个大夫,可以帮着换药,而且若遇到什么情况,也可以帮着医治一下。” 青枝:“那现在既然计策已成,似乎可以返回江北城了……” 只见陆世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孔大夫临行前不是说在江北城呆着有些烦闷?那么咱们便继续前行吧。” 青枝道:“去哪?” 陆世康:“一个孔大夫必会喜欢的去处。” 青枝道:“我最喜欢的,便只是江北城了。” 一个再美的去处,若是和陆世康同去,那地方于她便是要躲避的危墙之下。 吴山此时又帮着他三公子回道:“孔大夫,我家三公子此行目的本来就有两个,一是引敌出动,还有一个便是出来散心的。孔大夫难道就不想出去走走?天天呆在江北城给人看病,不嫌烦闷?再说了,我家三公子身上也确实有伤,不能没有大夫换药。” “你们可以给他换,你们可有三个人。” 吴山连连摇头道:“对于换药之事,我可什么都不懂。你们懂吗?”他转头问齐方和王吕。 齐方和王吕也异口同声道:“你都不懂,我们就更不懂了。” 连最会做事的吴山都不懂,还指望他们懂? 吴山:“那就是了,所以,孔大夫不跟着怎么能行?” 第三十五章 抵达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青枝眼下体会到了什么叫上了贼船就再难下船。 既然下不来,那便只好,跟着了...... 万一陆世康那被箭射中的伤口真有点儿什么闪失,她就成了陆府的千古罪人了。 去是要去,不过,到地方以后,她可以尽量以外出行医或采药之名,白日里出去,晚上再回他那祖传外宅为其换药。 如此也不用太多接触,最多也就每日换药时见他一面。 再说了,自己确是可以借此机会出出江北城,体会一番其他地方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在江北城每日给那些城中之人看病,病人好了她自己也快闷出病来了。 主意一定,心里便轻松许多。 轿子又行了半天,到了夕阳西下时分,便到了一处山间。 经过了山间低洼处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又往前走了约摸二十丈远的路,轿子偏离了原来的大道,向东拐去,只渐地势低高,再往前行了几十丈远,可见一篱木绿道,轿子行入篱木绿道后,便可见绿道尽处有一古色古香的宅子竖立眼前。 宅门的上方写着:望山居。 此居是三十年前陆世康的祖父富商巨贾梁振来此游山玩水之时一时兴起买下。 望山居中的山,指的是距离此居一里路远的位于此居西南方的仙女山,虽路途有一里路,但站在院里观望时,仙女山如在眼前。 仙女山因山中有石形似仙女而得名,又因山下有一名为碧玉湖的湖水常年清澈碧绿,因此时常有八方游客来此游山玩水。 眼下时值八月,便是仙女山游人众多之时。 梁振故后,此居便传给了他的二子,陆知府陆贺洲。 虽说传给的是二子陆贺洲,但其长子陆贺远及其家人若是来此游玩,自然也可小住几日。 眼下,这望山居院门面向西方,此时紧紧闭着。大门边的围墙砌以青砖,上覆青瓦,高高的黑漆大门上,是铜制的浑圆门环。 一商业巨贾的山居,从外观上看,却处处透露出清泊淡雅之意,想来曾经的主人是一位虽身置商场,却内心淡泊之人。 那吴山在下了马后,便上前一步,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内有一穿青灰色衣衫的中年村妇走了出来,“陆公子,你们来了?” 这中年村妇是刚才他们经过的北边山洼里的村里的妇女,时常在陆家有人来住时帮着做饭,收拾屋子。每回得个几两银子,对她来说,每次陆府来人的这短短几日便可当她全家好几年的收入了。 昨日陆府派人骑快马提前来到此处,告知她今日陆家会有人来此居住,让她开始先将宅子里里外外收拾收拾,清扫清扫,并在此等待陆家来人。 于是今日上午,她叫着自己二儿子二儿媳和三儿子三儿媳帮着打扫了整个庭院和屋子,下午忙活完后,儿子儿媳们都回去了,剩下她在此守候。 “大婶,屋子都收拾好了吗?”吴山问道。 “收拾好了,就等你们来呢。”这被吴山称为大婶的中年村妇右手搭着自己左手道,笑眯眯看着这问他的年轻人,觉得他皮肤白皙甚是清秀。 待青枝从轿里下来后,她睁了睁眼睛,发现才出来的这年轻公子,比刚才问她的这年轻人还要清秀,皮肤还要白皙。 一双眼睛似湖水清澈。 在这年轻公子下轿后,轿子里又下来一公子,身穿白衣,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她立刻认出这是六年前来过一次的那陆家小公子,当下笑眯眯看着他,道:“三公子长这么高了?也越发英俊了。” 她还记得他六年前的模样,才十三四岁,一身与众不同的清冷气质,唇红齿白一美少年。 这三公子看着清冷,没想到生性实际上却顽劣得很,她记得当年陆知府带着陆家老少来此住了十来天,这陆家三公子被骂了不下五次。 眼下他看着,倒似是规矩了许多。 不过,她觉得也有可能是她看走眼了,毕竟当年她第一次见他时,也曾觉得他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听话儿郎。 谁会想到一个看似听话的气质清冷沉静的少年,会在短短几日内惹得陆老爷几次大动肝火呢! 双眼笑成弯月看着他时,只听这陆公子回她:“钱婶过奖了。” “你们快进去吧,路途这么远,定然是累了,房中有我刚才烧好的水,泡好的茶。” 青枝进去后,但见距大门一丈远处有一影壁,绕过影壁便到了院内,院内正中有水池假山,池内有一凉亭,凉亭内有石桌石椅。 池边种有各种树木,高低错落,树木的布局看样子是精心规划过的。 院内房屋环池而建,并不规整,错落有致。池的北面有正屋五间,池的东面有厢房四间,池南为一排绿松,绿松南侧便为围墙。 东围墙南边处有一小门,那小门看样子通向另一个院子。 虽经了细细的打扫,通向院内的青石板上,却仍可见缝中的些许未完全拔净的杂草的根部,表明这儿常年无人居住。 几人来到院内,王吕去了东围墙的小门处,到东边那个院子放马和轿子去了。 东边那边的院子房间零零散散有五六间,分别为马房,杂物房,和其他空屋子。 西边这边的院子方是住人用的。 作为主子,陆世康便住了正北的正中那间房间,青枝的房间在他的房间东侧,中间隔了一间空房。 吴山住在北面正屋的陆世康房间的西侧一间,齐方和王吕住在东边的厢房里。 青枝进了自己房间,环顾了一眼室内,屋子北面是一张檀木雕花架子床,月白色床帘,屋子西面有一高高竖立的衣柜,东面有一套桌子座椅,南面有一雕花窗棂,窗前置一长约五尺,宽约两尺的紫檀木方桌。 房间正中有一檀木圆桌,圆桌东面放一檀木四方凳,桌子上面摆着一只紫砂壶,以及一只青瓷杯。 她将包裹摊开,将衣物拿出,放于房间西面的柜里,将药箱放在房间南面窗边的桌上,便脱了鞋子,躺在床上,打算小憩片刻。 . 陆世康房间大堂内。 此刻一家丁模样的人站在房里,对着正在屏风后的堂中榻上饮茶的陆世康道: “三公子,老爷让我赶来的目的便是这个,他说不能由着你再胡来了,他说,要是早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养伤而是寻找什么那天射伤你的人的话,根本不会让你过来。所以三公子,您可不能再查下去了,真有可能出大事的!” 这陆府家丁在他们抵达之前就抵达了约半刻钟了。 也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告诉了陆知府陆世康此行的主要目的,引得陆知府昨晚在厅堂大为光火,立刻派了这家丁骑马奔来告诉陆世康不准再调查下去。 “你回去告诉老爷,我已经谨记他的教诲,不再追查下去。”陆世康饮了一口茶说道。 那家丁见陆世康这么快就被说明了,张了张嘴,然后道:“是,那三公子我便回去告知老爷一声,免得他再担心了。” 那家丁走后。 吴山试探问陆世康:“三公子,你真的不打算继续调查下去吗?”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不这样说,他怎么会离开?” “原来三公子你只是将他打发走罢了?”吴山惊讶看着陆世康,转瞬又换了一种担忧的语气,“可是,我觉得老爷担心的也不无道理,万一……” “吴山,你知道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么?” “是什么啊三公子?您说说看。” “发现一些事情的真相……” 吴山听到这儿,心道,“这话三公子此前不是说过么?”他记得,他上一回说这话是孔大夫在西房入睡而他偷偷从窗口观察他的那次。 不过看样子,此次他要发现的事情,应该不是上次的那个。 他看着他三公子饶有兴趣地摆弄着他手里的青玉茶杯,慢慢饮着,也不知道为何,他深深地为他担忧着。 他觉得他家三公子是个爱冒险的人。 他家三公子便是那种人,看见风险不知退避,却想着往里跳,只因为那种危险让他觉得刺激。 而他欲冒的这个险,会将他置于何种危险的境地,吴山可没法猜得到。 “三公子,您要真想调查什么,就算真的知道了什么,吴山劝您也千万不要有所行动,咱还是回到江北城再说吧。” 毕竟,在这儿冒险的话,那可太不安全了。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三十六章 陆某欠你银子么?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醒时暮色四合,青枝起身后打开了窗户,只见前面不远处便是连绵的青山。 山风从开了的窗户里吹拂着她的面孔,带来一丝凉意。 山间傍晚,到底是比江北城内的傍晚要寒凉一些。 刚站立片刻,便看到昨日门口见过的钱婶走了过来,“孔大夫,该用晚膳了……” “嗯。来了。” “膳房位于东厢房最南面一间。”钱婶提醒道。 “知道了钱婶。” 跟着钱婶的脚步到了膳房,便见房内已经点起了蜡烛。烛光之下,可以看到膳房共有四张桌了。 眼下陆世康一个人一张桌子。吴山,齐方和王吕三人另外围坐在一张桌子。 每张桌子均摆了一只大盘鸡,一盘菘菜,一盘蟹黄鲜菇,一盆紫苏汤。 只有两张桌子上摆了饭菜,所以,她要么去陆世康那边坐,要么去和吴山他们坐一起。 陆世康那边只有他一人坐,而他面前的座位上,放了一碗满的米饭和一只空杯,想是为她而预留的。 那吴山见她过来,连忙起身道:“孔大夫来了,快坐我家三公子边上。” 青枝却直接走到吴山边上的空位落了座,道:“我坐这儿便可。” 谁要和那人同坐? 座位可坐六人,眼下青枝坐过来,这桌子便还有两只空着。 吴山道:“孔大夫怎么能和我们这等粗人同坐?您还是去我家三公子那边吧。” “不必。他是尊贵的公子,孔某无福和他同享佳肴……” 那钱婶见孔大夫坐在了吴山那张桌子上,便把她的碗,杯子和筷子帮她拿了过去。 青枝刚拿起眼前的筷子打算开吃时,便见到陆世康也走了过来,坐在和她靠近的那只空位置,对吴山说道:“吴山,把我那边的菜和碗全部端过来。一个人吃饭,甚是孤单……” “是是,三公子,我这就端过来。” 吴山疑惑,以前三公子在陆府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吃饭的,每次他帮他从膳房端了饭菜放在他房间那榻上时,他一个人总是吃的津津有味的,怎么到了这儿,就成了一个人吃饭,甚是孤单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自家三公子说自己一个人吃饭甚是孤单了,他自然必须让他不再那么孤单,于是他起了身,去将那边桌上他的盘子,碗筷,都端过来。 钱婶也识眼色地帮着他端了两只盘子。 青枝见陆世康就坐在自己身旁,自己动一下筷子便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起身对钱婶道:“钱婶,以后我的饭菜帮我端进房中,我以后便在房中吃了。” 说着便起了身,走了出去。 那钱婶连忙在青枝走后端了一只盘子,将菜和汤以及饭各自盛了些,放在盘子里,端着走了出去。 “三公子,你是不是得罪孔大夫了?要不然他怎么好像对你有所不满似的?他是不是因为要陪着咱们过来,耽误了他家的收入了,所以心里郁闷?”吴山看着院里走着的孔大夫的背影,满脸疑惑道。 想来也是,这孔大夫来此一趟,孔家药房里便只有钱六了,那钱六又是个学徒,若只有他一个人在的话,谁还会去那看病?这下孔家生意可要门庭冷落了。 “吃你的饭,少操闲心。” “这孔大夫……” “吃你的饭......” “是是,”吴山刚拿起筷子,又想起什么来,“三公子,要么你再给孔大夫多付些银子,兴许他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 “你不饿了是吗?” “饿啊。” “那还不吃饭?” “吃吃,我吃。”刚吃了一口便又停下筷子,“三公子,等会在他帮你换药时,你便对他说,赔偿他这几日损失的银两,免得他这几日在这儿净生闷气……” “好了,我这下真的说完了。”吴山说着,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 饭后。 青枝正坐在房里的圆木桌边读医书,只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很快脚步声绕过屏风,来到她面前,她抬起头来,见是吴山。 吴山驻足后对她道:“孔大夫,该为我家三公子换药了。” 青枝道:“我很快来,你先过去。” 待吴山离开后,她站起了身,走到窗边,拿了那只医箱,往陆世康房内走去。 到了他的房间,见厅堂无人,听见东侧寝卧之室有吴山正在说话的声音,于是走到里间,便见陆世康正坐在床前的圆桌旁的木椅上,吴山站着。 青枝一言不发地将药箱放下,取出纱布和药,对吴山道:“吴山,帮你家三公子脱衣服......” “好的,我这就帮他脱。” 吴山连忙将三公子受伤的右臂的衣服脱了。 “吴山,去帮我砌杯茶来......”陆世康道。 “三公子现在喝茶?” “还不去?” “我现在去,马上去......”吴山纳闷,三公子怎么还换着药就突然想起要喝茶了,就不能等会? 他还想站这儿,看三公子会不会采纳自己刚才在饭桌上的建议呢。 吴山走后。 青枝弯腰,低头正在将陆世康右肩上的此前的纱布取下,突然听到陆世康道:“孔大夫,陆某欠了你银子么?” 青枝:“没有。” 陆府向来一年结一次账,年底向来结得清清楚楚的,从不可能欠账。 “那孔大夫因何表现得仿佛陆某欠了孔大夫几万两银子似的?” “......” 不想理他,于是不回,只是继续着手上取纱布的动作。 “那孔大夫必是因为此行耽误你发财而生气了,放心,我会补你这几日损失的费用......” “不必了!谁稀罕!” “哦,孔大夫不是因为这个生气?那陆某知道孔大夫因何生气了......” “......” “孔大夫是因为每次对陆某行龙阳之礼时,陆某便刚好醒了而生气......” “......” “孔大夫放心,陆某下次记得不让自己醒过来,如此孔大夫便可以对陆某行龙阳之礼久些,便不会因为陆某醒得太早而生气了......” “......” 话虽懒得说,但手上却可以有所行动,她将他伤口处使劲一撕,那药包便撕下来了。 本来打算轻些撕下,但,谁让他句句调笑! “孔大夫,你又想谋杀本公子……” “我好心为你换药,何来的谋杀?”她语气淡然回道。 “你杀了本公子,以后便无人可以让你把心脉,借机行龙阳之礼了……” “......” “会有哪个公子在这种情况下会任由孔大夫此番行为呢,或许,也就只有本公子可以不计较,任由你非礼了……” “谁非礼你了?”不想他连非礼两个字都说出来了。 “那不是非礼么?还是说孔大夫,也日日帮其他男子把心脉,还当成习以为常之事......” 这样冤枉她,可不成。 于是懊恼回道:“谁说我为其他人把过了?” 这种动作,怎可能在任何人身上乱来? 把她当什么人了? 但就是无法对他明说,自己所谓把他心脉的真实目的,毕竟她一说出想要在他怀中找那青铜牌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那日跟踪他的女子正是自己? 正懊恼时,就听他说道: “所以,陆某是唯一的那个?” 低头看去,只见他嘴角勾笑。 青枝于是惊觉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向他透露了什么。 “......” “孔大夫对陆某的心意,陆某记在心里了。陆某不会让孔大夫自己承受单恋的苦痛,还是那句话,我答应你......” 青枝想起,那日在酒楼,他也说了“我答应你”这话。 也不知为何,虽然他没一句正经话,这“我答应你”几个字,还是在青枝心里引起了奇妙的感受。 明明此时,该生气的啊!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三十七章 美人在侧 正在这时,吴山门外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旋即,便听到他的声音在说:“三公子,你答应孔大夫什么了?” 他寻思着,莫不是三公子对孔大夫说了要对他作出补偿,于是孔大夫便果真提了什么钱财上的要求,三公子便答应了? 这样看来,孔大夫也挺爱财的嘛。 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也不好评价孔大夫此举是好是坏。 进来后,他将沏好的茶放在三公子的桌子上,便听他三公子回道:“我答应孔大夫明日陪他去登山了。” 青枝心道,这陆世康这等谎言怎么随口就来? 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口气,要不是她一直在这儿,她也会当真以为他说的就是实话。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事情,怎么能一五一十告诉吴山? “什么?登山?那我能不能一起去?”吴山一听明日即将登山,目光如炬说道。 “能。”就听他三公子利落回道,并用未受伤的那边的手,端起吴山放在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那明儿得起个大早了。”他兴奋地两只手互搓道。 这仙女山,吴山还没来过,六年前陆府一家人来此时,他还没到陆府里当小厮。不过仙女山的名字,他却是早有耳闻了,也早就知道三公子的祖父在仙女山东北角一里路处时购置了一宅子。 此次来仙女山,可以说是他盼望已久的事情。是以此刻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仿佛在想着明日登山之事。 青枝此时已经将新药换好,用干净的纱布又重新将陆世康受伤之处包好了。 她将药箱提起,也不想多说一句告辞,便往外走去,在她身后,吴山的声音喊道:“孔大夫明日可要起得早些。” “明日你们去吧,我有其他事。”说着,她便出门而去。 谁要和他们一伙男人一起去登山。 在青枝走后,吴山对陆世康道:“三公子,怎么这孔大夫好像还是对你不太客气,是不是刚才你并没有说要补偿他?” 只见他三公子道:“说了。” “真的?那他……为什么还是……” “你不去睡觉么……” “啊?就睡觉?今日不下棋吗?” “不下。” “那三公子今日便早些睡,我先铺被子去。”吴山说着,走到陆世康床前,帮他将被子铺好。 铺好被子,从床边回转身,见他三公子端起了茶杯,心不在焉地饮着。 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不敢打扰他的冥想,铺好了被子便退了出去。 青枝回到自己房间后,便又坐在刚才坐的圆桌上看那本刚才看的医书。 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书页后,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刚才陆世康的那句低沉磁性的言语: “我答应你。” 再看书时便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合上书本,来到窗前,将此前打开的窗户合上,然后熄灯上床,躺在印了青竹的锦被里。 而一想到明日她还要在他们登山之前溜走,于是决定快快入睡,第二日一早天不亮便起床。 既然他们要登山,那登的必是仙女山。 他们要走的地儿,就是她绝对要避开的地儿。 所以她决定了,明日自己出门往东走! 第二日,依照计划,她天未亮便起了床,匆匆换了外衣,洗漱完毕,便提了药箱出了自己这间的门。 来到院里,天色尚有一丝黑色,院内一片寂静。 开了院门,她便向北拐入昨日坐轿路过的村庄,此时村庄也一片寂静,偶有几户人家房里已经亮起了灯,在做早饭。 拐入村中有一条向东的小路,便沿着村间小道一直往东走着。 出了村子,便来到山间。 山间的清晨,分外清爽。 草叶上挂着露珠儿,雾在远处的山脉里若隐若现,脚下是细细窄窄的山间小路,随时可见的山间沟渠里,流动着清澈的溪水。 不是,自己怎么像是个逃难的人? 想到这儿,她竟然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有些好笑。可不是就像是逃难的? 起了这么大早,又这样慌张的提了药箱离开望山居,离开时的脚步又轻得几乎不可闻见。 而且,连饭也没有吃! 沿着山路行了一段距离,就到了下一个村庄,此时已经有村民在山间田地里晃悠了。 有个眼尖的村民看着她提了药箱,便从山腰间走了下来,问她:“请问你是大夫吗?” “是。” “那能不能帮我家娘子看看,她这些日子总有些不对劲儿。腰肢老是酸酸的。” “好啊,你家在哪?” “她现在就在田里,我把她叫下来。”这农夫说着,便对着不远处的山腰里摆了摆手,“娘子,快过来一下,这儿有个大夫!” 一个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粗布衫的约三十岁的农妇听了他的话,便放下了手里的锄头,匆匆走了下来。 经过一番把脉及寻问,以及察其颜色,青枝推断她腰肢酸痛是肾虚导致,于是开了药方,让农夫按方子去药房买药就可。 那农夫和农妇千恩万谢,问她要付她多少银两,青枝道:“不必付钱,你们并未买药。” 青枝看他们穿着破旧,便决定分文不取。 农夫和农妇听闻竟然不用付钱,又是一番感谢。 末了,那农夫道:“大夫能不能去我家里帮我那老母亲看看?前几日开始她常常起来时头昏昏沉沉的。由于这儿是山沟里,离镇上有些距离,这几日我一直要拉她去看病,她一直推脱不愿意去,说是要等等看看会不会自己好转再说。” 青枝便点了点头,随着这农夫和农妇往东走去,到了村里,帮农夫的母亲看了看,发现她是气虚所致,于是又开了方子。 村里其他人听说有个大夫来给人诊病不需要钱,有些身体不适的,便请她去家里看看,因此,上半天,她就在这村里不曾去别的村。 很快附近的村子也得了风声,听说有个肤白貌美的小白脸大夫来此免费行医,便个个都请她去别的村里为人诊病。 说起来也算青枝运气好,来找她看病的,多是她可诊断的小病,或许是因为重病的本身早已经找镇上的大夫看过了,所以,过了半天,她还未遇到难以诊断的情况。 中午用饭是在一个她帮助的农户家里吃的,虽然粗茶淡饭,但她倒也并不介意。 忙活了一下午,走了五六个村落,到了傍晚,她方才往回路走去。 回去后,钱婶见她回来,连忙端了饭菜到她房中,这钱婶还记得昨日她说过的以后只在自己房间吃饭之事。 吃了饭后过了半刻钟,去陆世康房间帮他换药,便见他并不在房中,正想抬脚回去时,听见最西边一间房里似是有说话的声音。 她抬腿往最西边那间走去,见那间房原来是棋室,此时陆世康正盘腿坐在房内正中的榻上,在和吴山下棋。 今日一整日所见的村民多是相貌粗野衣装粗糙之人,此刻突然见了他,如此尊贵优雅地坐着,身穿一身青灰色宽袍长衫,头发整整齐齐束在发顶,披在肩上,显得潇洒不羁,如雕刻般的完美侧脸一眼看去气度不凡。 于是不觉愣了一愣。 她是犯了什么傻,非得避见这种美公子却宁愿整日面对粗野之人? 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她缓缓走进了房内。 “孔大夫今日怎么一早便不见人影了?”听了她的脚步声,吴山抬头,看到青枝进来,疑惑问道。 那陆世康似是未见到她一般,也不转身看她,脸兀自盯着棋盘。 “我去外行医去了。” “孔大夫受累了,本来可以好好休息几日,还要如此受累,孔大夫真是太敬业了。”吴山边说边想着,这孔大夫怕是个爱自己找虐的。 “帮你家公子脱衣服。”青枝道,她现在要赶紧换药,换了药好赶紧回房歇着。 “三公子,那咱便先换药再下棋吧。” “不急,等下完这局。”陆世康道,接着放了一枚棋子。 “好,下完这局再换也行。”吴山也下了一枚自己那边的棋子。 青枝无奈,只好在旁边等着。 “孔大夫坐在这儿,观上一盘棋再说。”吴山彬彬有礼道。 由于在外一整天太累,她现在腿脚发软,于是,也不想顾及太多,便盘腿坐在这榻上四方棋案的一边。 毕竟,房里并无其它可坐之处。 百无聊赖等他们下完一局,以为这下可以帮陆世康换药了,于是对吴山道:“吴山,帮你家三公子脱衣服。” 吴山对他家三公子道:“三公子,该换药了。” “不急,等再下一盘再说。”他三公子不慢不快说道。 吴山疑惑地盯着他三公子看了一眼。换个药而已,换好了还可再接着下,有什么好多等的? 但是,看来他下得正兴,不想被打扰兴致,于是只好回道:“行,那再下完一盘再说。” 青枝无奈,她总不能强迫陆世康换药吧! 强迫的话,她就不得不亲自帮他脱衣服了。 此时一阵山间的凉风吹来,吴山打了个寒颤,道:“清风徐来。” “美人在侧。” 陆世康似是无意地回吴山道,又下了一枚他那边的棋子。 “美人在侧?谁是美人?” 吴山抬眼看了一眼他三公子,手上的棋子停在了半空中。 三公子是不是在随口一说?毕竟清风徐来,和美人在侧,似乎一起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你啊。”陆世康一本正经回道。 “什么?我?三公子你说……我是美人?” “不是你还能有谁?” 吴山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吧,自家三公子说自己是美人,那自己便是美人吧,反正,自己长得确是挺清秀的。 不过,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美人! 第三十八章 怎么也得找个同样清白的公子嫁了! 青枝算是看明白了,这陆世康明的暗的,总会调笑一番。 明面上看似是调笑吴山,背地里却是在调笑自己。 听着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话却是信口而来。 若不是仔细分辨,谁能知道他在调笑? 如果此时不是吴山在场,她肯定立马就走。 不过,走了到时还得再回来为他换药,何苦来? 别无他法,只好等待。 不想等待了一盘又一盘,眼看烛光被吴山换上了两支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便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她的手搭在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得七零八落。 “三公子,孔大夫他睡了,怎么办?怎么换药?” “明早再换。” “那我背他去睡吧。”这种苦差事,也只能由着自己一个下人做了。况且,三公子臂上还有伤,是万万不可干这苦力活的。 “不必,我来。” 当吴山的手刚刚欲搭上孔大夫的腰肢时,便发现自己的手被自家三公子给挡住了。 “三公子,你有伤,不能用力。”吴山担忧道。 “你可在此收棋。” “是是,我收,我收。”吴山应道。 他看着他三公子用未受伤的那只左臂将孔大夫抱起,离开了这间棋室。 他未收拾棋子,而是悄悄跟在三公子背后,看着他抱着孔大夫往孔大夫的房间走去。 他记得那次在陆府西房,他家三公子也是抱着孔大夫去睡觉,眼下似乎又重复了当日的情景。 那天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便是,他铺床时他三公子在房中盯着孔大夫的面孔看,他在窗外还看到他差点把手放在孔大夫身上。 想到那次,吴山心道,这一次,他三公子又会如何做? 三公子进了孔大夫房内后,吴山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三公子走进孔大夫的床边后,便将孔大夫放在了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帮他盖了被子,接着,他看到自己三公子便吹了灯,房间里便听到往外走的脚步声。 原来他们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原来真是自己多虑了!吴山安心地轻手轻脚跑着离开了孔大夫的窗前。 像上次那样,在他三公子发现他之前,赶到了棋室,收拾刚才未来得及收的棋子去了。 . 清晨,淅淅沥沥的落雨声,自窗外传来。 青枝伸了个懒腰,起了床,便来到窗前,心道,自己昨晚竟忘记关窗户了。 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院内一片潮湿,院内花木的叶子上都挂着水珠,水池里泛起一个一个水圈儿。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不知名的花香味,和着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今日看样子是不便去行医了,下雨天的山路,可不是那么好走。 站立片刻,便拿了刷牙子,上面沾了松脂,茯苓,香附子研成的牙粉,去院里井边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后回到房内,便一眼看见桌上的那本医书,页面正开着。 心下疑惑,莫非昨晚看着书睡了?那自己不是应该趴在桌子上醒来? “昨晚......” 关于昨晚的记忆这才突然开启。 自己不是趴在这儿睡着了,是趴在最西边的棋室睡着了! 那自己是如何回到这房里的? 上次在陆府的陆世康院内西房的记忆突然闪现在脑海。 某非? 又是......? 她脸上突然变得惨白,当下只想逮到陆世康问个清楚。 但走到了门边时突然想起,问陆世康大概除了被调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现在都怀疑,那日在陆府,她是不是当真被他抱过去的。 想了片刻,她决定先去找吴山问问。 吴山房间在陆世康房间西边,在昨晚下棋的棋室的东边。 去吴山房间要经过陆世康房间。 经过陆世康门口时,她没往里看,但却用目光的余光看到了,陆世康似乎正站在房间里,走动着。 似乎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来到吴山房间,就见吴山正在给他自己的床上叠被子。 吴山每次都是将三公子伺候好了,才回来忙活自己的事。 听到房里有脚步声,吴山停了下来,扭过脸往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口站着孔大夫。 “孔大夫一大早来找小的可有事情?” “我昨晚上似乎在棋室睡着了,忘记给你家公子换药了......” “我家公子说无妨,今日早上换也可以,你现在去给他换吧……” “我想问一下,我昨晚上......怎么回我自己房中睡觉的?是我自己走回去的吗?” “孔大夫不会以为自己睡着了也会走路吧?” 听吴山这话,必不是她自己走回去的了。 于是急切问道:“是谁......帮我回去的?” “抱”这个字,总归是难以出口,于是用“帮”字代替。 “我家三公子......”吴山平平常常的语气回道。 “那上次在陆府,又是谁帮我回去的?” 她决定一次问个清楚。毕竟好不容易有机会问起这个话题。 “也是我家三公子。”吴山仍是平平常常的语气回着。 吴山此时觉得孔大夫有些古怪,他睡着了,谁抱他去睡觉,不都一样嘛?为何这种事情也要问个明白? 他继续叠着自己的被子,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心道,八成这孔大夫是要去当面感谢自家三公子了。 毕竟,昨晚上他可是在有伤的情况下还抱他过去的。 不说这份苦力,就说这份心意,也足够让孔大夫感动了。他这下总该对自己三公子客气点了! 青枝到了陆世康门口,犹豫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她要问个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他这种纨绔公子,不做什么反而不合常理了! 她可是清清白白过了两辈子了,怎么也得找个同样清白的公子嫁了! 如果嫁给清白的公子之前,身子先被他糟蹋了,她会因此和他拼命! 上次没法问出口的话题,这次可不一样了,上次因为拿不准他对自己的身份知道多少,所以只能装着客客气气的。 这次,他对自己的身份大概知晓得差不多了,便无需多加掩饰。 从厅堂往东拐到里间,见那陆世康正在传着睡衣徘徊着。 “孔大夫是来为陆某换药的么?”他未曾转身,背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来人是自己的,从脚步声听出来的? 正想回话,又听他说道:“或者,是来赔罪的?” 赔......罪? 青枝一愣。 第三十九章 赔的什么罪 / “赔的什么罪?”青枝愣了片刻后说道。 “怎么孔大夫一早醒来便不记得了么?”他低沉的嗓音在房内响起。 “我睡着了,如何记得?”她懊恼回道,想知道他说的要她赔的到底是什么罪。 “既然孔大夫不记得了,我便告知孔大夫一遍,昨晚我将你放下后,你抓着本公子的袖子,不让本公子离开,要本公子……”说着他停了下来,仍是背对着孔青枝,拿起床边桌上一只杯子,摆弄着。 “要你干嘛?”听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她急切问道。 “要本公子……从了你!” “不可能!”青枝气得嘴唇直哆嗦,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见识过他是如何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他的话,她再不相信一个字。但是,她又担心他趁她熟睡之际做了些有的没的,当下不想立刻离开,想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接着问道: “你说,你有没有对我做些……”后面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 “怎么孔大夫将昨晚之事当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你快说。少来拐弯抹角。” 陆世康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顷刻便已经走到她面前,靠近她,对她低声耳语道:“你真要本公子说么?” “你……你快些说!” “做了!” 说着,他又背转身往刚才的桌边走去。 “你!”青枝气得快糊涂了,当下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一想起吴山说什么是他抱她进房间的,而他又是个不让人放心的纨绔,要是他昨晚当真对自己做些什么,她也绝对相信! “你说清楚,做了什么!”青枝嘴唇颤抖说道。 “孔大夫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了什么,孔大夫昨晚拉住本公子袖子不让本公子走,说你自己在外行医的一日,甚是孤单,时刻想着本公子......”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你非要本公子从了你。本公子除了从了你,不让你伤心落泪,能有什么办法?” 青枝呆站在房间里,一时间头脑嗡嗡作响,这么说,她的洁净之身,就这么被这么个无赖,混账,给蹂躏了。 更可恨的是,他将一切都说成她主动的,他被动还不甚情愿似的。 这不就是打算玩弄一番却懒得负责的态度? “孔大夫是在回味么?”他背着她摆弄着那只杯子,似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上面的绘画。 那杯上绘着的是一只鸟站在枝头的画面。 青枝此时再也忍不住,道:“陆公子,你太欺负人了!” “我欺负孔大夫了吗?难道不是孔大夫在强迫本公子行事?” 说着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过身来。 青枝待他刚转过来,便挥起拳头,向他轮去。 手在半空中被他抓住了。 “怎么,孔大夫在昨晚尝了片刻的欢娱之后,便如此冷血无情了么?本公子只不过遵从你的旨意,在你面上亲了一口,如此而已。” “只是亲了一口么?”青枝这才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只要身子还是洁净的,亲一口仿佛便已经是可以忍受的了。 如果他一开始说亲了一口,自己肯定难以接受。 “怎么,一口不够?”他靠近她,“孔大夫的意思是,本公子亲少了?” “放开我的手!”她命令他道。 “昨晚你可是让本公子……好好抱着你,不要放手。” “你……” 青枝明白,眼下在他这儿,看来除了被调戏,也没法问出实情了,他这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压根无法分辨。 情绪崩溃之下,便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被他握得生疼的手,跑出了门外。 外面雨水似乎比早前更大了些了。她想出去走走,冷静冷静,现在她根本不知道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陆世康当真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以自己的性情,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她可不是任人玩弄的性格。 吴山此时刚刚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出门,便看到了在雨水中奔出门去的孔大夫。 “这孔大夫莫不是疯了?” 下这么大雨,连个伞也不打,可不是疯了么? 他赶紧回房间拿了把伞,给孔大夫送伞去了,不管这孔大夫对自己三公子如何,他终究是个大夫,是来帮着自家三公子换药的。 “孔大夫......孔大夫......,今日下这么大雨你还要出去行医么?伞不带怎么行?”吴山在青枝身后喊道。 青枝听到吴山的声音,停了下来。 也许此刻,她该问问吴山了。 等吴山跑上前来,给她撑伞后,她便看着远处的山峦问:“吴山,昨晚我睡着了之后,你陪你三公子又玩了多久?” “昨晚?昨晚在三公子抱你回房后,我们便没有再玩了。”吴山说着将伞给孔大夫那边多移了些,自己这边肩头上却因遮不到而顷刻之间便湿透了。 听到吴山说出“便没再玩”这几个字,青枝心直往下沉。 没有与吴山继续玩下去,不就意味着...... 吴山见这孔大夫脸上惨白惨白的,脸上刚才淋的雨在往下滴落也不甚在意,疑惑说道:“对啊,三公子抱你回房后,他帮你脱了鞋子,盖了被子,然后就回他房间了,我也回棋室收拾了棋子,又去三公子床边给他铺了被子,和他聊了一会儿。我也就睡觉去了。难道昨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当真看到他就这么回去了?” “看到了啊……怎么了孔大夫?”吴山说到这儿想起昨晚自己是偷看才知道的,面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 听到这儿,青枝脸上方才有了些血色,她仍是看着前方的山峦对吴山道:“也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因为未能给你家三公子换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问你这么多话,你也知道,他是个尊贵的人,万一因为我的这点闪失,对我有意见,再牵连到整个孔家,那便不妙了。” 吴山见原来孔大夫担心的是这个,忙解释道:“孔大夫放心好了,我家三公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怎么说也还是挺通情达理的,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生孔大夫的气,你若是不信,等会你换药时仔细观察他便好了,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恼怒之色的。 “不说别的,我在陆府当了那么多年小厮,也从没被他打骂过的。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下人,也从未被三公子虐待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会是个会虐待人的那种公子,我觉得,大家都对他误会太多了,也就是我家三公子不爱多解释,所以外面才有那么多风言风语……” “还有那天,你在柳左巷那样说我家三公子,他也不解释,任你误会。我和你说啊,我家三公子也不是没帮助过人的,他也帮助过一个在冬天摔断腿的老头儿,虽然他自己不去帮着做事,只是让我去帮那老人家做饭提水什么的,但是,这至少能说明他心不坏。 “只不过你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尊贵公子,一出生便含着金钥匙,让他自己动手做什么事情,也是不太可能的,但他有这个心,也是已经值得肯定了……” 说到自家三公子的长处,吴山觉得他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说到这儿,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吴山说的这些,倒是青枝未曾料到的,在她的想像中,陆世康一直过着与世隔绝般的奢华生活。似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下人打来骂去,才是他这类人应有的性情。 但,就算吴山说了这么多他的优点,有一项缺点却是不可忽视的,那便是,与众多女子的那些风花雪月。 这类公子,其他方面再怎么好,只这一点,其他优点也足以让她视而不见了。 懒得听吴山多说什么,她道:“我相信你家三公子人心不坏,你也不必多说。我信就是。” “你今天还要出去?你还没帮我家三公子换药呢?能不能烦请孔大夫帮我家三公子换了药再走?”对吴山来说,这才是大事。 第四十章 他真有这么好心? 经了吴山提醒,青枝这才想起昨天便没有给陆世康换药,因此今天必得换了。 但,眼下当真不想面对他。 “你可帮你三公子换。” “我?我可不行,我笨手笨脚的。还得孔大夫去才行。” “换药么,将原来的拿掉,将新的换上便好了。” “那孔大夫您还要行医去?” “不去了,我去出去逛逛。”医药箱都没拿,眼下也不想回去拿,但又不想回去干坐一天,所以她回吴山自己要出去逛逛。 吴山道:“那,那我回去换着试试看。” 他总不能强迫人家孔大夫跟他回去,吴山向来是个极礼貌的,眼下虽然心里对孔大夫有些微词,但也不便说出来。 “嗯。”青枝随意应道。 吴山将伞递给青枝,道:“孔大夫,这伞你收着,我离宅近,走片刻就到了,你要出去逛的话,不带伞可是会着凉的。” 青枝也不推却,毕竟吴山跑几步就回到望山居了,而自己,也不知会逛到何时,于是接过伞,说了声“谢了”便往北走去。 那是远离仙女山的方向。 没走多久便经过了此前上山时经过的那片山脚下的村庄,过了村庄再往北,就有条往东的路,她拐到那条路,一路往东行去。 雨点打在伞上啪啪作响,风倾斜吹过来,扫在脸上,身上,雨滴落在鞋子上,衣衫上,没多久,除了上半身,其余便全已经湿透。 风一吹,便感觉更冷了。 然,就是不想回去。 耳旁又闪现出刚才和陆世康的那些一言一语,他那一本正经调笑的语气,叫她大为恼火。 然而,也不知为何,除了恼火之外,心里面却不知又装了些什么别的。 想到他那句“做了!”,脑海中竟然莫名闪现出和他缠绵床褥的画面。 想到他那句“本公子只不过遵从你的旨意,在你面上亲了一口”,脑海中又闪现出他的嘴唇印上她的嘴唇的画面。 想到他那句“昨晚你可是让本公子……好好抱着你,不要放手”,脑海中又闪现出他抱着她的画面。 这些画面莫名闪现在脑海,让她对自己同时也对陆世康恼火不已,赶紧将它们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后来想到吴山说的那些话,心里的恼火才略少一些,毕竟,他没真的动过自己。 看样子,他也就是拿自己来打趣而已。 也许,自己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倒是安全多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她一直往东行去。 . 一刻钟之前。 那吴山冒着大雨跑到了望山居内,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由于衣服已经全部打湿,他便拿了毛巾擦了擦脸上头发上的雨水,然后脱下湿衣,换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前些日子刚买的藕色褂子和灰色裤子。 这衣服的式样他特别喜欢,他觉得自己穿上可神气了! 刚换好便去了他家三公子的房间,见他正在房里看着一本什么书,于是道:“三公子,我来帮你换药吧,今日孔大夫出去闲逛去了。” 他三公子抬头,问道:“孔大夫去了何处闲逛?” “去了北边。”吴山想起孔大夫走的时候是往北走的。 “你去跟着孔大夫,且莫要被他看到了。”他三公子继续低头看书。 “什么?我跟着孔大夫?跟着他干嘛?他一个大男人,还能遇到什么事不成?” “要你跟你便跟着。”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好,好,我跟着就是。可是,为什么就只是我跟着呢。其他人不行吗?”吴山眼下觉得,三公子也太爱蹂躏自己了。 “还不快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吴山赶紧从三公子的房间退了出来,看到房间门边就有一把伞,便拿起了那把伞,撑开了,走进了外面的雨水里。 吴山心里别提多苦了,这三公子就只爱使唤自己,也许是因为,自己做事让他放心吧。 他心细,他是知道的。可心细也不能只逮着自己使唤啊。 出了望江居,看了眼自己身上尚还干着的衣裳,再看看那豆大的雨点,看来这衣服,又白换了。 三公子还说自己要跟着孔大夫,还不能被他发现,那自己可怎么才能不被他发现呢? 他又不会隐身术! 苦着脸走了半天,发现前方不远处就有孔大夫的影子,那孔大夫眼下已经拐入了往东的那条小路,于是,他紧跑了几步,也拐入了那条小路。 为了不让孔大夫无意中回头的时候看到他,他决定将伞压低些,完全挡住自己的面孔,可如此一来,他就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眼前只有两尺之内的路途可以看清,但好在路上没什么人,除了前方走着的孔大夫,和自己,便没别人了,因此不用担心会因看不到远处的路而撞到人。于是他放心地将伞挡住脸往前走着。 而为了不被孔大夫察觉自己在跟着他,他还不能离孔大夫太远,当然,也不能离他太近,万一他拐入了某条小路,自己又没看到,不知他拐入了何处,再跟着跟着丢了,他回去便交不了差了。 青枝不知身后有人跟踪,一直往前行着,一直走到一条叉路口,她看到有个北拐的路,于是往北拐去。 拐入北边那条小路后,她无意中往刚才走过的路看了一眼,见有一个人撑着伞走着,也没多想,便扭过头,直视着眼前的路。 青枝很快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身后的那人,自己往哪拐,便也往哪拐,连着几个路口,都是如此。 这是遇上劫匪了? 她见那人一直拿伞挡住脸,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八成自己猜的没错。 他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又不敢露脸。 要么劫财,要么劫色。 她加快脚步,往前面的村庄走去,在沿途看到一只木棍,便弯腰捡拾了起来。 到了村庄的一个拐弯处,她停下步子,候在拐弯处的屋后墙处。 来人越来越近了,眼看那人刚要拐过来,她便拿起木棍,往那人头上敲去。 “哎呀,疼死我了!”吴山突然感到自己头上一疼,大喊道。 青枝听了喊声,盯睛一看,方发现是吴山。 “你跟着我干嘛?”青枝疑惑问道。 “孔大夫,你怎么能砸我呢,我好心跟着你,你却故意砸我!”吴山委屈地撅起嘴巴。 “你跟着我有事?”青枝放下棍子,问道。 “孔大夫,我可没想跟着你,是我家三公子非要我跟着你,他怕你这个大男人在大白天遇上什么坏人。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大白天的,能遇到什么坏人!就算真遇上坏人,你自己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为了跟着你,我的新衣服都湿了不说,还要挨你一棍!” 青枝有些愣,这么说,是陆世康让吴山跟着自己的? 他还会担心自己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他这种人,还会这么心细? 他,真有这么好心? 第四十一章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住了......”青枝抱歉说道。 “没事没事,我这人经打,不过孔大夫你还是回去吧,你不回去我也没法回去,你不回去我回去的话我家三公子饶不了我。” 吴山说着看了自己裤子上一腿的黄兮兮的泥,心道这泥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洗不干净的话,白白糟蹋了一条新裤子! 青枝不想为难他,便道:“好,那就回去吧。” 吴山见这孔大夫说可以回去,心里的委屈这才消了些,连忙道:“那咱快走!不过孔大夫,你回去可别说我在路上被你发现了,我家三公子说我不能让你发现。得偷偷跟着。” “放心。你还是走我后面,到了以后,我进去一会儿你再进去。” “行,就这么说......” 回去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间隔了十来丈远。 半路上,雨不觉停了。 青枝回房后,将衣服换了,头发用巾子擦了擦,重新梳了梳。 吴山跟在她后面回房后,也未先去陆世康房间,而是先回了自己房换衣服去了。 他得赶紧将新衣服脱下来洗洗,免得那泥土久了洗不掉。 正洗着,就听齐方说道:“你回来了?” “嗯。”他将衣服放进篓里,打算往外走到井边。 “孔大夫呢?” “回来了啊,你没看着?” “回来了?那他还不快帮咱三公子换药?” “你没帮着换吗?”吴山这才想到自己三公子还没换药。 “我会这个?你在还可能换换,我一个大老粗,会干什么?”齐方理直气壮说到。 “他来了,你去他房里看看。”吴山道。 于是齐方便来到青枝房间,见她正低头读书。 齐方心道,这孔大夫,是当真不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了。 齐方到底不爱多说话,只是一句:“孔大夫,快帮我家三公子换药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青枝的房间。 青枝这才知道,这陆世康到现在还未换药。 虽然不想见他,但毕竟自己此来的作用便是这个。 再不情愿,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从桌边站起,提了药箱,便往他那房间走去。 到了那儿,便见陆世康身着白色睡服,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似是非常入迷的样子。 看样子在这样的雨天里,他是不打算下床了。 刚才叫她来的齐方眼下正在他床边站着。 “帮你家公子脱衣服。”青枝道。 边说边将药箱放在房内的圆桌上,打开盖子,从中拿出今日的药包。 此时陆世康头也不抬,似是未听到一般,又将书翻过了一页。 齐方上前道:“三公子等会看,先坐起来,我先帮你将衣服脱了。” 陆世康便放了书本,由半躺改为了坐姿。 齐方将他左边袖子脱下,然后胳膊绕到陆世康右侧,将他右边的袖子也脱了,然后将衣服往后一退,陆世康便光着了上半身。 齐方将三公子的上衣拿在手里,等着换好再给他穿上。 他从未帮自己三公子脱过衣服,以为孔大夫要他帮三公子脱衣服便是上半身全脱了。 毕竟只脱一只袖子多麻烦。 还得小心药会不会弄到衣服上。 自家三公子,穿的又是雪白雪白的衣服。 青枝刚将药箱打开,此时转过身刚想向前,见陆世康竟是光着上半身,坚毅挺拔的身姿在她面前展露无疑。 脸蓦地一红,连忙背转过身去,来到圆桌旁,假装在药箱里找什么东西。 刚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陆世康穿上衣服,便听身后陆世康的声音说道: “齐方,衣服给我穿上。” “可是三公子,还没换药!”齐方有些莫名。 这衣服才刚脱! 脱掉了什么也没做就穿上? 几个意思? “本公子如此,孔大夫可是会害羞的......” 又是调笑,青枝岂能不知? “孔大夫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且他还是个大夫,什么没见过......”齐方更加莫名。 作为大夫,身体的什么部位会没见过?用得着害羞? “拿来!” 虽然声音不大,听着低沉,却是不容人拒绝的语气。 齐方只好将衣服给了他三公子,见三公子穿上了左边,又将胸膛处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右臂及右肩处。 他看了看孔大夫,见她此时还在背对着自家三公子在药箱里找着什么,便道:“孔大夫,我家三公子穿好衣服了……” 这听起来有些怪,刚才孔大夫说的是让他帮三公子脱衣服,他最终对她的那句话回的却是,我家三公子穿好衣服了…… 青枝这才转过脸,走上前来。 齐方发现,这孔大夫走过来的时候,面上似乎确实有些害羞的样子。 一个男大夫,这也会害羞? 还是当着男病人? 再看一眼自己三公子,脸上居然也有一些些莫名的红色? 自己真没看错?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当真是自己那个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从来都气定神闲安之若泰潇洒自如的三公子? 就是以前和女子在一起,他也没改过什么颜色。 此时面对一个男子,还是个大夫,他面上居然......改了颜色? 一定是房间里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将颜色通过光线透到自家三公子脸上的! 环顾了一下房间,他想找找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可以证实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环顾了半天,在房里看到的唯一的红色的东西,是房里的那只桌子上的孔大夫带来的药箱里房着的那几个用来绑药包的红绳。 也许,是这红绳将自家三公子的脸映得有些微红? 齐方转过脸,看着孔大夫帮自家三公子换药。 只见孔大夫一句话也不说,沉默着将三公子肩头上原来的纱布取下,沉默着轻轻撕下他肩头上的药包,沉默着回到桌前拿起新的药包,将外面的包布用药箱里的剪刀剪了,将药膏用纱布包着拿了过来,给他贴上新的药膏,又沉默着给他肩上用新的纱布缠绕着。 再看自己三公子,眼睛呆呆盯着床的床帘,但那眼神,却有些飘忽。 仿佛他看着床帘却又没看着床帘。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但他也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越是不说话,便越是让人感觉古怪。 他的印象里,大夫多是在病人床前言语温和,嘘寒问暖,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叮嘱的。 但眼前的这个大夫,话也太少了点! 都少到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寻思着,莫非孔大夫是因为此行是被强迫来的,所以才不愿和自己三公子说话? 但就算他真对自己三公子不满,他脸红什么啊? 难道是气的脸红? 齐方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第四十二章 这个大夫太年轻 待换好了药,青枝便沉默走出了陆世康房中。 回到房中,愣了半晌。 她自己也捉摸不透自己现在的心情。 如齐方所言,自己行医时见过男子裸露上身的时刻多了去了,其中不乏一些长相英俊的公子,可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她却是从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在面对病人时,她眼里便只关心他们的病症,根本不理会他们是男是女。 因何在面对陆世康时,就是无法做到淡定自如? 一想到自己刚才又在他面前脸红得像熟了的桃子,她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放晴,从半开的窗口看去,阳光照在树叶的雨滴上,发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看树木阴影的方位,她推测现在也只是巳时左右,于是,决定出去行医去。 注意一定,便出了门。 一路往东,走了半天方才想起忘记带药箱了,但此时又懒得回去拿,只好继续往前行。 约走了一刻钟,到了昨日下午回来之前去的那个村子。 因为昨日那村里有人预约过,说希望她今日再去,昨日那人在边上站了许久,却一直未能轮得上。 她刚走到那个村子,便有很多大人和孩童围上来,有看热闹的,有真来看病的,还有的就是图个人多有人说话的。 她刚刚到,就有边上的两个善意的村民去家里抬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过来,放在一颗粗大的樟树下,对她道:“大夫还是坐坐吧,一直站着太累了。” 桌子虽旧,椅子也多处外漆斑驳,但青枝没有任何嫌弃之色地走到木椅前,坐了下去。 为人把脉问诊时,她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小大夫皮肤真白。长得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 “要是他天天能来这儿就好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 “看你,魂都丢了吧。”另一个女子打趣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不知不觉间,人越围越多,附近村子里不少人都过来了,很多人来此为的不是来看病,而只是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长的颇为好看的小大夫。 人群将青枝围着了一个圈儿,她在圈内坐在破旧木桌前的破旧木椅上给要看病的人看病,病人坐在她对面的破旧木椅上,圈外的人则说说笑笑。 在她为今日的第九个人把脉时,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嘶哑尖细的声音: “请大家让让!” 顷刻便有个人站在青枝面前,此时青枝正在低头为病人把脉,未曾注意到突然站在面前的那人。 “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好看的大夫是吧?”刚才那嘶哑尖细的声音此时在青枝头顶上方响起。 青枝抬头,见是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身形清瘦,穿着深蓝色织锦长衫,头顶一支银发簪将发束束起,嘴唇很薄,眼窝凹陷,显得眼睛又大又圆。 “你是?”青枝看着他,在一众凡夫俗子中,这人面色的优越之色显而易见,且看其穿着,应是家世不错之辈。 “我家姑娘想要请你过去为她医治医治。”来人身躯略弯,对青枝道。 “请稍等片刻。”青枝道。 眼下正在给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把脉,把了片刻后,她对这汉子道:“大哥应是无碍,只是着了些凉。多喝开水几天也便好了,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去附近药房配些药来吃吃。” 说着,站了起来,对那着深蓝色织锦长衫的眼窝凹陷的中年男子道:“你家姑娘在哪?” “在附近山上,大夫请随我来。”男子彬彬有礼道。 说着,便在前面领路,人群此时开了一条路,让他经过。 青枝于是跟在他后面。 这男子一直沿着一条山脚下的小路往西行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仙女山脚下。 “我家姑娘在此山中。”这人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 一个要她去为其看病的姑娘,反而在山中闲逛?青枝有些不解。 跟在他身后,沿着上山的台阶,一路往仙女山上面走去。 此时已经将近正午,游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大部分是往下山的路去的。 早上落的那一场大雨,使得山间还有些湿气,需小心行走,以免脚下打滑。 行到半山腰处,只见前面二十丈远处有一个轿子,有两人用登山轿抬着一个远远看去便可看出年轻貌美的女子,眼下轿子未行进,正在路中间停着。 那女子身穿石榴红云雾绡长裙,裙边妆点着朵朵荷叶,头插一支绿玉步摇流苏簪,手戴墨绿玉手镯,正悠哉悠哉地半躺在轿中。 旁边站了两个年轻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 两个女子身穿浅粉罗纱长裙,一眼望去也是年轻貌美。 那男子和刚才去村中找她的男子穿着一样,也穿着深蓝色织锦长衫。身形修长消瘦。 只听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道:“娘娘,您病了,咱还是快回京城吧,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说了不要在外面叫我娘娘,要叫我木容姑娘,怎就记不住?”这年轻貌美女子说道,声音娇俏中带着威严。 “木容姑娘,我一着急就忘了。”边上的女子连忙解释。 “谁要你那么急了?” “奴婢这次一定记牢了。木容姑娘原谅奴婢吧!”说着就欲下跪。 “在这儿下跪?不是摆明了让人觉得我待人严苛?” “奴婢只是想让姑娘消消气,不是想要木容姑娘难堪,木容姑娘待我们素来是极好的,旁人怎会轻易根据一个姿势便胡乱猜测……”旁边的女子还未跪下,只曲了膝,此时连忙站了起来。 “不必多解释了,咱们出来玩,以后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 “是,木容姑娘。但奴婢还是想提醒一句,咱得早些回京城了,木容姑娘真病了的话,太......公子会将奴婢们处死的……” “不用再说了,本木容姑娘耳朵已经起茧了……” “是,木容姑娘......” 就在青枝以为这些人只是会路过的游人时,只听那轿里的年轻貌美姑娘对着这边喊道:“严福,这就是你找来的那好看的小大夫?” 带着青枝过来的这男子立刻回道:“是的木容姑娘,这就是那好看的小大夫,我去的时候他正忙活着呢……” 说话间,这位严福已经走到了这位被他称为木容姑娘的姑娘旁边,向她赔笑道:“木容姑娘,这下总可以好好让大夫把脉了吧,这次的大夫可不是之前您嫌弃的山野粗夫了吧?” 此时青枝也站在了边上,正打算向前,就被刚才站轿子边上的那个男子拦住了,“大夫稍等片刻……” 这男子转身对轿内女子恭敬说道:“可是,木容姑娘,这个大夫也太年轻了,咱还是再换一个吧,之前那些大夫虽然看起来是山野村夫,但起码看过多年的病,不说别的,经验总是有的,这个大夫......” “本姑娘就是不爱让山野村夫污了本姑娘的手,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大夫,怎么了?有问题?” “没......没问题,可是,这大夫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年轻了点,奴才也是担心姑娘的身子,万一被误诊了,就......” “少啰嗦!” 第四十三章 调戏小大夫 那男子便讪着脸退下,不再作声。 刚才带青枝来的叫严福的男子此时上前,对这叫木容姑娘的年轻貌美女子说道:“木容姑娘,那就让这小大夫把把?” 这木容姑娘道:“好。”接着对正站在几尺之外的青枝说道:“小大夫,有劳你了。” 青枝走上前去。 现在近距离看这轿中的姑娘,但见她肤若凝脂,一双好看的杏眼似湖水般清澈,睫毛细长而卷翘,嘴角勾起的好看的弧度,让她整张脸看着既娇俏,又带着一丝威严。 刚才听边上的姑娘失语叫她“娘娘”,心道,这也不知是宫里的哪个娘娘,竟然偷偷跑出宫来。 敢偷跑出宫来的娘娘,必然都是有恃无恐的。 走到这木容姑娘近旁,这木容姑娘便伸出手来,随意耷拉在轿栏上,让青枝把脉。 青枝捉住她的手腕,开始细把起来,边把边问道:“姑娘哪儿不适?” “从昨日开始,我这全身上下便开始疼痛,也不是剧疼,就是隐隐约约的疼,头也疼,身子也疼,手脚还时时发凉。” 青枝把了半天,有些疑惑,这位娘娘脉象正常,似不像有病之人的把脉。 看了一眼她的轿子,又看了看边上垂手站立的两个年轻姑娘和两个男子,又想起刚才听到“京城”两字,想了想京城距离此处至少九百里路,便问这木容姑娘:“姑娘近些日子可是很少走路?” “是很少走路,怎么,我这病和走路有关系么?” 青枝放下她的手腕,道:“姑娘身体无恙。” 这时刚才拦阻她上前看病的那中年男子怒呵道:“你这大夫到底会不会看病?我家姑娘无病?无病怎会无端头痛?玉体疼痛?” 这木容姑娘摆了摆手,示意让这男子不要说话,面向青枝,道:“小大夫此言可有依据?” 青枝道:“姑娘之所以浑身疼痛,手脚发凉,乃是因为走少了路,经络有些不通所致。只要姑娘多走些路,便好了。” 这木容姑娘道:“当真就如此简单?” 青枝微微一笑,道:“姑娘不信可以下轿走路,走上半天,这身子疼痛感便可减轻不少。” 刚才那中年男子此时对木容姑娘道:“木容姑娘,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这么年轻,哪里有什么经验!他说的您可万万不要相信才好!还是要让年长的大夫给您看看才是正经。虽然这乡间的大夫都是粗野之人,但至少……” 这木容姑娘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下了轿,对抬轿的轿夫道:“本姑娘要走路上去了,你们先回吧,将轿子还给山脚下的租轿处,自己去咱自家的轿子边上等候就是!” 那两个轿夫道:“是,木容姑娘。” 两个轿夫说着便抬了空轿离开了。 青枝说:“那在下便告辞了。” 还未离开,只听那一直对自己不满的男子道:“这位大夫,还请等上片刻,你既然说我家姑娘是走少了路才导致玉体疼痛,还请大夫能与我家姑娘同行上半天,证明你说的确是实情,方能回去。” 青枝见他信不过自己,也想向他证明自己一番,于是道:“那行,我便陪你们走上一会。” 木容姑娘道:“小大夫,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青枝见这木容姑娘竟然还能想到别人的时间问题,看样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娘娘,道:“我本也无甚大事。” 木容姑娘道:“那便打扰小大夫了。” 青枝对这娘娘甚有好感,“姑娘不必客气。” 一行人上山,山路狭窄,颇有不便,但这木容姑娘一路上却执意要和青枝一路同行,似乎不怎顾及青枝的“男子”身份,也是叫青枝有些纳闷。 在古代,难道不是该陌生男女尽量避免同行才是? 沉默走了几十丈山路后,就听这木容姑娘道:“小大夫,你的脸可真白。看你什么也未涂抹,便能白成这样,是天生如此吗?” “谢姑娘夸奖,在下生来如此。” “小大夫,你肯定很讨女子喜欢吧?” 青枝未曾想到这木容姑娘如此健谈,从容道:“也是有女子喜欢过在下。” “那你可有成家?” “不曾。” “我家有一妹妹,貌若天仙,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小大夫可想共结良缘?” 青枝一愣,这娘娘怎么如此泼辣,听她的意思,将她自己和她妹妹都一起夸了。 脸上笑容浮起,道:“在下还未想过成亲之事。” “是时候考虑考虑了!”木容姑娘道。 身后不远处,那两个姑娘在窃窃私语: “咱家姑娘又开始调戏良男了。” “她总爱这样,咱家太……公子知道的话,可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好在她就只是爱调笑调笑,将别的公子调笑得面红耳赤,她自己便溜了。像没事人似的。” “她啊,整天希望别人都觉得她长得最美,拿着个莫须有的妹妹来夸自己。”说话的这姑娘偷笑道。 “就是,她哪来的妹妹?整个国公府,就她一个女子。” 前面,青枝仍和这木容姑娘在并排走着。 山路上前更为狭窄,待拐弯处时,有一台阶需仔细跨越,木容姑娘裹足不前,“小大夫,扶着本姑娘上去。” 青枝一愣,她可是个“男子”啊。 但既然木容姑娘不怎么防备,青枝便不暇思索的将手递给她,拉着她上了那个台阶。 后面,两个姑娘又在窃窃私语: “怎么,木容姑娘竟和年轻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倒还是头一遭。” “这就有点过了。” “确实过了。” 这时走在他们后面的严福和另一个男子对她们道:“你们少说些话!” 这两个姑娘便不出声了。 万一,被前面的木容姑娘听到了,少不得一番责罚。 也好在那前面的木容姑娘并未听到,她现在调戏刚认识的这小大夫调戏地非常起劲。 再往前走,眼看山路路左有一山间泉眼,泉眼边上便是一洞穴,木容姑娘转身对身后几人道:“我和这小大夫去洞穴里呆上片刻,你们在此守候!” 后面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但没一人敢出声,只是应道:“是!” 青枝不解这木容姑娘因何要将自己带入洞穴,这也有些太……开放了吧。 “小大夫快来啊。”木容姑娘对愣着的青枝道。 见青枝仍站在原处,木容姑娘笑: “你担心我把你吃了不成?” 青枝上前,心里布满疑惑。 到了洞穴里,里面潮湿阴冷,空无一人。 洞壁上滴滴哒哒地往下滴水。 “小大夫,你是个女子吧?”这木容姑娘轻轻问道。 青枝一愣,“姑娘何出此言?” “那就是了?” 青枝不语。她在疑惑,这木容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眼下若是在她面前否定,必会因撒谎而更加陷入困境。 “看,我就知道!没什么能瞒得过我的!”木容姑娘见这小大夫不发一言,神色得意说道。 “在下想问,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第四十四章 狭路相逢爬上树 “你刚才为我把脉时,落落大方,没有任何别扭之态时我便起疑了,一直以来,为我把脉的人,若是年轻男子,必会盯着我容貌看上几眼,脸上还会浮现出羞惭之色,但你却过于淡定,一个对异性如此淡定的人,且还是个年轻人,不能不让人怀疑。” 她顿了顿,“然后我调戏你的时候,你也是镇定自若,我说要为你找个女子结缘,你面对一个年轻女子的调戏,面不改色,但你又不是一个老于事故的老油条,却也能做到面不改色,那只能说明,你就是我的同类。 “刚才我让你拉我上来时,你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了我一把,同样在此时你也没有表现出和貌美异性的肢体接触时该有的神情,所以,我便猜测,你这个小大夫,定然是个女大夫。 “我没说错吧?” 青枝未料到她竟这般仔细,不由敬佩。 但眼下自己身份被人认出,虽是个陌生人,也让她不得不担忧。 木容姑娘看出她的担忧,拍了拍她肩膀道:“你放心,你的这个秘密,我不会往外说的。谁都有点自己的秘密,秘密之后有各种原因,我对这类事情不关心。” “如此,谢过姑娘了。”青枝道。 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吧咱们继续,那几个家伙肯定又在外面胡思乱想了。” “那这会不会对木容姑娘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放心就是。” 青枝听她满不在乎的语气,也不知道她是因受宠而可以肆意妄为,还是对这几个下人绝对放心。 两人出了山洞,回到原来的山路。 回到原路,木容姑娘便说:“去了山洞凉快了片刻,人也有力气爬山了。对吧小大夫?” “对的。” “那是自然,木容姑娘热了就得找个阴凉处好好休息休息。”严福道。 “只要木容姑娘愿意,您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后边一姑娘道。 “小绿,你是觉得本姑娘做了什么错事不成?”木容姑娘眼睛眯起,问道。 “没有没有,奴婢说的是,木容姑娘只要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哼,你心里当真如此认为便好。”木容姑娘道,接着又说:“和这小白脸大夫一起走路,本姑娘头疼都减轻了不少。” 严福道:“只要木容姑娘开心,头疼能减少,那您就多看看小大夫。” 青枝有些诧异,若这几人是宫里的宫女太监,此时这位娘娘所做之事于他们那位主子而言可是大大的不敬,他们因何却还是哄着她,让着她? 还是他们就完全任由她胡来? 毕竟自己在他们眼里,或许当真是个男子。 自家娘娘随意调戏一个陌生男子,他们却不知提醒而一味地奉承,这中间到底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且这娘娘竟然一点也不避着他们,似一点也不怕他们去主子那里告状,这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就算这娘娘不避嫌,她自己却要避避嫌了,自己眼下身为“男子”,如果因为和这娘娘走得过近,而惹来什么灾祸,那便是自己自找的了。 于是她道:“木容姑娘,我有些累了,我在此等候你们上山,你们再下山时经过这儿,我再回去。” “小大夫不上山了,我便也不上了。”这木容姑娘便也停住了脚步。 “木容姑娘,你还是得上去走走,不走走怎么知道这小大夫的方法是对还是不对?”此时之前阻拦青枝给木容姑娘看病的那男子说。 “那得小大夫陪着我去。”这木容姑娘道。 青枝道:“木容姑娘,我今日行医走了许久的路,当真累了。” 此时那之前阻拦自己给木容姑娘看病的那男子说:“我家姑娘让你去,你便得去!” “秦纵,不得无理!”木容姑娘呵斥道,接着笑脸对青枝道:“小大夫既然累了,便在此休息片刻,我们上去,下来时可在此处见着你才行。” 青枝道:“姑娘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 木容姑娘便带着几位仆人往山上行去。 青枝便找了个可坐的石头边,想好好休息休息。 就在这时,她瞥见几十丈远处的山道上有几个人影正在下山。 仔细一看,竟是陆世康带着吴山,齐方,和王吕三人。 眼下,她当真不想见到陆世康。 而再一想到早上的事情,她便更加对与他见面之事心生抗拒。 但山道狭窄,怕是不见也得见。 情急之下,突然看到山道旁就有一碗口粗的树木倚立山壁生长着。 来不及细想,她便开始爬树,好在小时候的自己是个爬树长大的孩子,所以,爬树对她来说轻车熟路,蹭蹭蹭便爬了上去。 这树木叶子繁茂,看样子可以很好的避身,再说,谁会没事往树上看? 山路湿滑,所有人都是低头看山路的。 爬上去之后,她便蹲在树木的枝干上,等着陆世康和他那几个小厮经过。 枝干有些湿,刚蹲上去,便感觉自己身上与树接触的地方俱湿漉漉的。 头上脸上也被叶上的水滴沾得湿湿的有些寒凉。 刚上来时踩到的小的带叶的枝干落在山道上,与山道的其他光溜溜的地段相比,有些显眼。 没过多久,那主仆几人便来到了距离此树不远之处了。她屏住呼吸,仿佛自己的一呼一吸都会惊动他们一般。 就听吴山说道:“这山上的人还是不少的嘛?” 王吕道:“今日应该不算太多,毕竟早上下过雨。大多人都怕山路湿滑,平日里肯定更多。” 吴山边走路边喘着气,“是啊,这么说来咱们今日还来的是时候,山上人多的时候便不那么好看了。” 王吕:“那就是看人而不是看山了。” 齐方和陆世康两人在前面走着,两人都不曾说话。 身材修长的陆世康手执一扇子走在前面,步子潇洒自如从容不迫。 青枝眼睛赶紧从他身上转移了,仿佛自己在树上看他也会被他发现似的。 眼看他们已经走到了树下,四人中谁也没有往树上看上一眼,青枝此时稍松了口气。 刚刚松了口气,就听陆世康说道:“本公子累了,要在此休息片刻。” 说着,便坐在了刚才青枝坐过山道边上的石头上。 那石头距离这颗树只隔了一个山道。 青枝有些懊恼,这人怎么早不休息,晚不休息,非得在这儿休息? 就不能死远点休息? 第四十五章 天上掉下个孔大夫 眼下他就在树下休息,可真是为难了自己了。 因为,自己必须要在树上一动不动了! 而青枝知道,人若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很快便会力不可支。 此时心里真是比吃了黄莲还要苦上几分。 “快点走快点走快点走……”心里不知说了多少遍,这陆世康就是不起身。 不只不起身,还手里拿着扇子,悠然自得地扇着。 “三公子,咱休息到什么时候?” 吴山觉得有些无聊,问道。 “等本公子觉得不再累的时候。”陆世康扇着扇子道。 “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三公子你不饿么?咱们走下山还得一段路呢。”吴山自己可快饿得头昏眼花了。 “你去买吃的上来。” “啥?”吴山有些傻眼,下个山的事情,三公子不愿下山,却让他去买吃的? “当真要我去买?” “你不是饿了么?” “齐方,你去吧。”吴山心道看样子三公子是一时片刻不会离开这儿了,转脸对齐方央求道,“你是个练功夫的,身强力壮,这点山路对你不算什么。” “行,我去就我去。”齐方道,刚走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地转身,“你们两个可要看好三公子了!” “放心就是,这山上这么多人呢,怕什么啊。何况下山的路也不甚远,你快去快回。”吴山道。 齐方便脚步急匆匆下山去了。 看着齐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悠哉悠哉坐在石头上的陆世康,青枝心里的苦就别提了。 她现在怀疑,陆世康一定是刚才看到了自己了。他肯定看到自己爬树了。 但现在若是自己从树上下去,被这么多小厮知道自己从树上下来,多尴尬啊。 万万不可。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树上吧,她就不信,他会一直在这儿守着。 看谁能熬过谁。 等会木容姑娘回来经过这儿,发现自己不在,最多埋怨一下自己食言。 但是在树上蹲得越久她便越痛苦地感觉到,蹲得久了,腿真的会越来越麻,越来越麻。 想要换个姿势,但又怕搞出声音。若被下面的人听到了,再往上看来,那便大大不妙了。 “这个人怎么还不快走。”她心里恨恨地埋怨着。 后来不只腿蹲得发麻,身上每个地方都因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僵硬难受。 一想到齐方现在还在下山途中,回来又是不知何时,她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再这样蹲下去,只怕等不到陆世康离开,自己便因为体力不支而掉到树下面去了。 正心急时,听到吴山在下面说道:“三公子,你发现了没有,孔大夫这段时间和以前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听到吴山这话,她心里一急,屏住呼吸想要听到陆世康的回答,没想到脚下突然一滑,人便突然之间往下掉去。 在掉离树干之前,她大喊了一句: “救命!” 陆世康听到树上的动静,又听到了她那声呼喊,抬头见一个人影从树上掉下,一个箭步上前。 掉下之前的一瞬间青枝看到他疾步上前来,心道看来要发生书里常发生的那种情节了。 太烦了!等下肯定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怀中! 等到突然之间伴随着一声惨叫,自己也莫名地掉在一个有些硌人的东西上,脚也开始剧痛之后,她方才明白,想象终归是想象,而现实却是,她掉地上了,可她竟没摔死。 不,确切地说,她是掉在一个人身上了。 刚才惨叫的声音听着是吴山的,她于是赶紧站起,看到自己刚才背部压着的果真是吴山。 她呆了。 吴山在她站起来后也挣扎着站起来,却觉背部疼痛难忍,站不起身来。 陆世康见状,扶着吴山走到石头旁,让他趴在石头上。 刚才,吴山听到救命声,赶紧抬头,只见一个人影掉下来,那匆匆一眼哪里会知道掉下来的人是孔大夫,只当是个陌生人,赶紧要逃得远些,免得那人砸到自己,谁知道他家三公子却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接住上面的人。 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便碰上了。 碰上之后两人都因碰撞而偏离了本来的路线。 而树上的那人便掉了下来。 掉在吴山身上,一下把他压倒了。 待吴山从地上起来后,这才发现原来树上掉下来的人是孔大夫。 天上怎么会突然之间掉下个孔大夫……! 吴山眼下没力气想那么多,因为,他背上钻心地疼! 青枝有些慌。 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吴山是如何站到树底下被她压到的?刚才他不时站在几尺之外吗? 见吴山站也站不稳,她连忙道:“吴山,你没事吧?” 吴山在她的叫声中转头看了她一眼,在石头上趴着问道:“孔大夫,应该是我问你,我有事吗?” 他有没有事,他自己哪知道? “你一定会没事的!”青枝道。 看到他说话还有些力气,她松了一口气。 眼下陆世康看吴山行动不便,便对王吕说:“王吕,下去找个登山轿!” 那王吕应了声“是”连忙下山去了。 王吕走后。 吴三虚弱无力地问青枝:“不过孔大夫,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见那树上果子甚是好看,便想着上树摘了尝尝。”她想起刚才在树上似乎看到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果子。 “这树上有果子?”吴山转过趴着的面孔,抬头往刚才孔大夫掉下来的树上看了一眼。 那树上可不有果子吗?小小的,青青的,但,那是樟树的果子! 他没听错吧,孔大夫居然要摘樟果吃? 这孔大夫怕不是个傻子吧! “孔大夫,你说,你刚才要摘那树上的果子?”吴山伸手指了指树,问道。 青枝点头,“对。” “可是,那是樟果。孔大夫以前吃过樟果?” 青枝抬头,看了一眼树木上的果子,那可不就是樟果嘛?刚才一心只想着爬树,根本没注意爬的是什么树。 “嗯,这果子虽然味道不好,但吃了却是大有好处的。”好在读书时将平常植物的果子的用处背得颇熟,没想到在这样的尴尬时刻却被派上了用场。 “这果子有什么好处?孔大夫说来听听?” “樟果可散寒祛湿,行气止痛。亦可治吐泻,胃寒腹痛,还可治脚气,肿毒。” “那孔大夫现在有这几样病症吗?”吴山又疑惑了,孔大夫平日里看着气色挺好的,为何无缘无故要摘樟果吃。 “有,我……胃寒。” 话落便听到陆世康的声音:“原来孔大夫有胃寒之症,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孔大夫平常表现得似是陆某欠了孔大夫几万两银子似的,原来孔大夫只是由于胃寒导致的面孔冰凉……” “三公子,胃寒和面孔冰凉有关系吗?”吴山有些莫名。 “这个,你要问孔大夫了,他才是大夫。”陆世康道。 “孔大夫,我家公子说的对吗?” “你家三公子说的话,你问他自己对不对才是正经。”青枝道。 “三公子,孔大夫说的对吗?” 这句话出口,他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因为孔大夫并没有告诉他他问三公子的话,而他问他家三公子的却是孔大夫说的对吗,这哪跟哪啊,他自己要被自己给绕晕了。 “你自己分辨。”陆世康道。 “可是,孔大夫什么都没说,没说对,也没说错,我如何分辨?” “那就不分辨。” “好吧,那就不分辨。”吴山觉得反正不是重要的事情,有什么好分辨的。 他现在更想快点儿回去躺着。背上的疼痛超乎想象。 正有气无力趴着时,偶一扭头便看到齐方在远处跑着上了山来。 第四十六章 你这样走路太慢! / 齐方实在担心自家三公子再遇不测,下山时本来是走着的,后来便跑了起来,回来路上也是一路疾奔,远远看到自家三公子在原地安安全全地站着,一路上的紧张心情这才松弛下来。 但他很快就看到,吴山趴在刚才三公子坐过的石头上,神情看着似是强忍剧痛。 “发生什么了?”齐方问。 “我被孔大夫给压着了。” “什么?你怎会被孔大夫压着?”齐方吃惊道。 “他从树上掉下来,就压着我了。” “什么?他从树上掉下来了?” “他上树摘樟果吃,刚好掉下来砸我背上,把我砸趴下了。”说着“哎哟”了一声。 “啥?摘樟果?”齐方有些莫名。 “孔大夫说此果有各种好处,所以便上树摘了,谁能想到,他摘樟果,倒霉的却是我......” 吴山撇了撇嘴。 青枝有些难为情,上前说道:“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虽然她认为他应该没事,听他声音底气十足,判断他最多皮外伤,若有内伤及骨伤的话,他不会是现在这副情景。但作为大夫,她需要确认一下。 吴山伸出手,将手搭啦在石头边上,“那有请孔大夫了......” 青枝把了片刻,又将手在他背上摸了一遍,道:“内里无事,但这皮外伤也要养个几天......” “那,谁给我家三公子铺床叠被?”吴山想到,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什么也不会的。 齐方专门负责保护三公子,王吕专门负责赶马车。若自己在床上躺几天,不得三公子自己铺床叠被?那可怎么行? 三公子可从出生起就没自己动过手! “孔大夫能帮着吗?”吴山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孔大夫合适,因为,齐方和王吕一看就是粗人,什么也干不了。干了肯定也干得毛毛糙糙,他还记得有次他有事让齐方帮过几回忙,结果齐方几乎次次将事情搞砸。 让他帮忙给三公子的衣服熏香,结果他将衣服给点着了。 让他给三公子端洗手水,结果他竟端了满满一盆,还不小心将水撒地上了。 夏天到了,让他给三公子换个被子,结果人家愣是拿了个更厚的被子。 让他陪三公子下棋,他走了几步便说:“这可不是我这粗夫能玩的!”就远离了棋桌。 至于王吕,更是只赶过马车。 虽然有让孔大夫当下人之嫌,但,这可是他造成的!谁让他上树摘樟果还掉自己身上! “我......恐怕不行。”青枝沉默片刻回道。 干别的事可以,铺床叠被之事,她绝不会干。 万一陆世康再趁机对自己做些什么,那自己的一辈子就完了! 齐方连忙道:“我来吧。” 被解了围的青枝这才松一口气。 “你?”吴山看了齐方一眼,“算了,你就你吧……” 齐方这才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在山下买的吃食,于是对他三公子说:“三公子,我买了几样吃食,快尝尝......” “不用了。”陆世康答道。 “什么?三公子你不是饿了么?” “刚才是吴山说他饿了,给他吧。你们一起吃便是。” 齐方知道三公子是有一说一的人,于是将吃食拿给吴山。里面有三种食物,分别为鸡腿,桂花糕,葡萄。 又想到孔大夫就在边上,走到孔大夫边上,用手递给孔大夫。 “我现在不饿。” 当着陆世康的面在山上啃鸡腿?她做不到! “孔大夫是担心在山上吃东西破坏自己的完美形象,你们不必给他……”陆世康悠悠道。 “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吃?不是你要齐方去买的吗?” “本公子体谅吴山,他说他饿了。” “可你刚才却让一个饿的人去买吃食!” 这说得通吗? “饿的人因为饿会更快去回,因为他想早点吃到东西......” 青枝不打算再与他理论,这个人总有各种歪理邪说。 上次在柳左巷他能将自私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她便领教过了。 等几个人吃完后,王吕和他在山下找的登山轿也到了。 “吴山,上轿吧。”陆世康道。 “不不不,还是公子你上轿吧。” 自己一个下人大咧咧坐在轿上,却让尊贵的三公子走着下山? 那怎么行! “少废话!” 吴山便听话的坐了上去。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被人抬着走路,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孔大夫? 王吕叫的轿夫抬了吴山往山下走去。 齐方和王吕紧跟在轿子后面。 青枝和陆世康跟最后面。 两人一时无话。 见自己竟是与陆世康并排走着,青枝便刻意慢了一步,走在了后面。 刚走没两步,她便觉察到一走路自己膝盖处便疼痛难忍。 刚才自己掉下来时膝盖肯定是着地了。 不然不会这么疼。 刚才一直顾念着吴山的伤势,所以自己的却没怎么留意。 眼下一走路才注意到自己膝盖原来也疼得不行。 她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但揉是没用的,越揉越疼。 她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 眼看陆世康和齐方他们已经越走越远,她心里倒更开心了,就这么一步步走回去吧。 反正路途也不甚远。 走片刻歇歇,再走片刻,再歇歇。 在拐弯处,她看到陆世康往后看了一眼。 接着便看到他返了回来。 “孔大夫行走不便?”他走到她身边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不用你操心!” “孔大夫看来胃还在寒凉,孔大夫不拿个刚才摘的樟果吃么?” “我想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刚才孔大夫爬树的姿势......”他拉长声音玩味似的说道。 “你!”青枝没料到,他果真看到自己爬树了。 “......还挺特别的!”他嘴角微扬。 他居然说自己爬树的姿势还挺特别的?他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自己么? 回想自己刚才爬树的情景,也许在他看来,大约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出洋相? 这到底是为什么! 命运总在和自己开玩笑!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伸手往上够着,青枝抬头一看,竟然是一颗樟树,他摘了几颗樟果,往她递来,“吃了可消气。” 她打落那几颗樟果,道:“谁要吃你的手碰过的东西!” “我碰过的你便不要?”他嘴角微微上扬。 “对。我嫌脏。” 他突然将她横腰抱起,“你这样走路太慢!” 仿佛在回应她刚才那句话,这身子他抱过了,你还要不要? “你放我下来!”她懊恼说道。 “你以为我是为你?我是担心吴山不能尽早用药。” 青枝气结。 明明想占自己便宜,偏还说的好像很有理似的! 第四十七章 请孔大夫慈悲为怀 “放我下来,你快些!”她喊道。 某人根本不听她的,继续抱着向前。 她向他胸口捶去。 手却被他捉住了。 “孔大夫,你明明想要我这样抱着你,所以才故意演出这样走不动路的戏码,当本公子不知道么?” “你......!” 他,他居然说她是故意演的? “你休在这儿胡言乱语!”她快气炸了。 “我怎就胡言乱语了?不然你数次帮本公子把心脉,且只对本公子一个人把,真的不是因为想要勾引本公子么?” 她简直气糊涂了。 但就是找不到该怎么回他的话,只好气冲冲不再理他。 突然山道前方一个底矮的树枝伸进山路,他便伸出一只手,将那树枝移开。 “你肩上的伤口不是还没好?” 她突然想到这一点。 不管如何,还是会担心他的肩上的伤的。 万一伤口因抱着她裂开,那就麻烦了…… “你是在关心本公子么?” “不是!”她提高声音道。 “孔大夫何必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了?” “孔大夫。” 不再理他。 和这么个人,越说越没法说。 再往前走,山路拐过了一个弯。 “你快些放我下来!”她挣扎着。 “孔大夫,你是打算让吴山背疼得更久是么?” “......” “你可是个大夫,还请慈悲为怀!” 听他这意思,自己如果执意一个人慢悠悠走回去,就成了个不顾吴山死活的不仁不义的大夫了? 他怎么这么会狡辩! 这当真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会狡辩的人了。 再一次不再理他。 他也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青枝突然感到,沉默时其实更为危险。 因为不需说话的时候,她便更能体会到呆在陆世康怀内的那种感觉。 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触了电似的。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原来,依恋在他的怀抱中,感觉竟是如此地……让人飘飘然,仿佛身在云端,又仿佛身陷烈焰之中。 想要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不由己。 一个人的灵魂,自己竟是无法做主的。 心对某人有感觉时,理智便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你想要心跳正常,它却偏要加快。 你想要抵挡某人的诱惑,心却已经在向他倾斜。 你想要用理智在心里建起高墙,心却亲自将它拆除了。 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仿佛在嘲笑着自己所谓的理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沉默不语地往前走了约三十丈远,遇到两个轿夫抬着个老妇上轿,边上走着两个年轻男子。 路过之后,便听到那老妇道:“现在什么世道?两个男子也能光明正大搂搂抱抱了?” “祖母,兴许人家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呢?”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是啊祖母,可能那个被抱的男子脚受伤了或者是哪儿不舒服了呢?”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你们两个是没看到刚才那两个人面上的样子。”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到这儿,青枝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陆世康。 他刚好也将头低了下来。 那蕴含着英锐之气的深邃的眼睛此时也刚好看着自己。 并非没有温情脉脉。 心跳再一次没来由地漏了半拍。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想到此时该转移目光。 直到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两人才移过了目光。 继续往前走时,便到了一片竹林处,竹叶被风吹得发出飒飒的声响。 “孔大夫你刚才脸红了。”过了许久,陆世康方道。 “谁脸红了!”她有些郁闷。 “孔大夫。” “不像你,抱的人太多,所以连脸红都不会了。”她讥讽道。 “孔大夫可是在吃醋?” “谁吃醋了!” “孔大夫。” “陆公子有所不知,就算别人这样抱我,我也一样如此,和谁抱我没关系!” 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情根深种。 说来也是,这无非是肢体接触必然会引起的反应而已,谁说自己对他便痴心一片了? 出了他的怀抱,自己将还是那个原来的孔青枝! “那我能知道有哪个人这样抱过孔大夫么?”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无可奉告!” “其实陆某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她没好气的问。 “好奇孔大夫是与何人也有过如此的亲密接触的,对方是男子呢,还是女子?” “和你可有关系?” “自然是有的。”他声音低沉说道。 “有何关系?”她没好气的说。 他不至于也会吃醋吧!虽自己并无意中人,但也懒得和他多说。 “若有那人的话,陆某想对那人说声抱歉……” “要你说什么抱歉?” 她觉得他这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你眼下爱的是本公子,本公子算是从他人那里横刀夺爱了,是以,必须对那人说声抱歉……” 青枝无语,就知道他没一句正经的。 “本姑娘......本公子可不爱陆公子!” “你尽可以口是心非......” “谁口是心非了!” “孔大夫。” 青枝发现,现在的每一回的话题都以“孔大夫”三个字作为结尾。 仿佛他是认定自己对他的那片自己都不能确定的飘渺的情意了。 不知不觉到了山脚,已是正午时分。 青枝正看着山脚下一只站在山前田地里的老牛吃草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被他往地上一放。 上一瞬还在他怀里,下一瞬便站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心头闪过的失落感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疑惑着,自己刚才喊着让他放下自己,他偏不放,如今自己没让他放,他却放了。 何故? 莫非他认为在山脚下该避人耳目? 又或者?他看到哪个路过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了? 不怪自己这样想他,他可是个纨绔,还是出了名的! 环顾四周时,便见不远处一个年轻貌美着翠色罗衫的女子正步态优雅地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三个着粉色罗衫的相貌周正的丫头,看样子是去爬山的。 心道难怪,他会放下自己。原来有美女如云在眼前闪过。 她观察着他,见他似没看到那女子似的,手却放在了自己右臂处。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他是伤口裂开了! 抱了她那么久,伤口裂开是很有可能的! “你没事吧?”她语气焦急说道,心里霎那间闪过一丝不安。 “没事。” “不行我要看下!”她急急道。 第四十八章 咦? 他将手从肩膀处放下来,道:“本公子无事......” 接着青枝便感到自己被他扛了起来。 扛起来放在肩头。 像是扛米袋的那种。 “我要自己走路,放我下来!”她担心他肩膀伤口处真的会裂开。 她猜他刚才之所以放自己下来,再改成这种姿势,便是为了让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些。 他伤的是右肩,扛起自己的是左肩。相对来说,比抱着她对伤口的伤害要小得多。 但这种姿势,真的让她觉得自己在旁人那儿有点儿没面子。 她发现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了。 前面不远处走来了两个公子,和几个随从。 他们眼睛都在往这边望着,面上的神情似在疑惑。 在这伙人后面,走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村妇和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也在往这边看着。 再往后,整整一条路上的人,眼睛似乎都在盯着这儿。 这也太让人羞愧难当了! 是以,她想让他放自己下来。 “快些放我下来!” “孔大夫是打算一个人走到天黑,让吴山疼一下午吗?” “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就请孔大夫安静。” 无计可施的青枝只好安静了下来。 要不是顾及他肩上的伤,她定然会闹腾久一些的。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正经过他们,看到她,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记在山上等那位叫木容姑娘的娘娘了。 但现在已经走到山下,再上去也要费很多时间,而且她本身没什么病,等在那儿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准确。 就算她不等在那儿,他们也最终会知道自己说的便是事实。 况且吴山此时更需要她去好好看看他背上的伤,赶紧敷药。 所以,她决定不再返回山上。 沿着从仙女山到望江居那条山路,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望山居的大门处。 陆世康开了虚掩的院门,向院里走去。 吴山的房间内,此时齐方和王吕都在他床前站着。 吴山因为背疼,所以趴在床上。 齐方听到院里的脚步声,在窗口看到院里闪过了三公子扛着孔大夫正在走着,便多看了两眼,对吴山和王吕道:“你们快看院里!” 吴山连忙抬起趴在枕头上的头,侧过脸往院里看去,就见大门口那儿,三公子扛着孔大夫往里走。 “咦?”吴山张嘴道。 “咦?”王吕也张嘴道。 最先看到的齐方则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三公子会像扛个米袋似的将孔大夫扛回来?发生什么了? 刚才他们三个一个坐轿两个走路,谁都没意识到三公子和孔大夫不见了。 到门口才发现他和孔大夫竟没跟在后面。 齐方本来想去找找,王吕说山上人多,路上人也多,三公子不会有什么事,齐方才决定不去找,而是在宅里等等看,等个一刻钟还不来他便出去找。 但,谁能想到,自家三公子竟是以如此之方式回来的? 他可从来没干过苦力活。 自从遇到孔大夫,这可是第三次干苦力了。 也真是难为他了。 但,那孔大夫刚才在山上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就到了要背回来的地步了? 既然刚才好好的,那必是爬山累着了? 但孔大夫爬山累着,三公子就扛他回来,三公子对这孔大夫,也未免太过好了也! 吴山看着他们的身影问: “齐方,你以前见过咱三公子干过苦力活吗?” 齐方摇了摇头,“没有!” 三公子连为哪个正在相好时的姑娘都没干过苦力活,还能为谁干过苦力? 三公子曾经最上心过的便是小衣姑娘了。 但有一次他和小衣姑娘一起去爬山,那小衣姑娘说自己累了,他却让吴山背人家走路。 小衣姑娘当时可生气了,没让吴山背她,而是气得跑下山去,从此再也不理自己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去哄人家。 要说三公子谈了那么多次恋爱,但没有一次能维持两个月的。 每次都被人家姑娘嫌他太不上心而告终。 每次姑娘提分手,那便分了,其实姑娘想要他去主动认个错,便会和好了,但他从来懒得认错。 所以就散便散了。 吴山曾对齐方说过,自己三公子之所以太善变,无非是想“挑花”。 也就是说,他只想逛遍花园,找到自己真正满意的那朵方才会摘下来。 不那么满意的,他驻足片刻,发现那花其实不合心意,便会让那花继续绽放枝头,他选择远离。 三公子其实是个极讲究的人,这不只体现在生活方式上的极度讲究,更体现在对情感的极度洁癖。 若一个女子被他发现什么不合心意处,他一定是头也不回地走掉。 留下人家姑娘在原地伤心不已。 吴山有时怀疑,自己三公子不是没有惭愧过。 而且,他也不是每次都狠得下心对姑娘不管不顾。 吴山现在还记得,有次他远离一个姑娘,曾在姑娘打算跳河但未成功后让自己整日跟踪那姑娘,提防她再次跳河。 明明他哄一下人家姑娘便不会再跳河轻生,但,他就是不哄,也不复合,却让自己一个下人整日跟在人家姑娘后面,像个贼似的。 那些日子吴山总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跟踪狂。 每次偷偷跟踪那姑娘时,他都怕自己会被人发现并被无辜贴上无赖的标签。 偏那姑娘失恋了还不好好呆在家里,四处溜达。 她要是天天呆在家里,他吴山将省多少事! 她每次路过河边时,他都心头捏一把汗。 就怕那姑娘再次想不开往河里跳去。 如果她在自己眼前跳进河里,自己救不上来的话,那三公子会怎么责怪自己! 所以,她每次路过河岸,他便紧张得头皮发麻。 若她路过的是大河,自己就更紧张了! 因为大河往往水很深,要是救不上来姑娘,自己也搭上一条命,那自己爹娘就无人照顾了! 好在跟踪了那姑娘两个月后,吴山终于在她脸上发现了笑容。 从那开始,吴山的提心吊胆的跟踪之路才终于宣告结束。 那两个月,自己可生生瘦了五六斤! 现在,吴山见自己三公子竟是扛着孔大夫进院的,就想起他曾经对那些和他相好过的姑娘的薄情之事。 因为,他这个连相好的姑娘都不背的人,孔大夫有什么魔力,竟使得自己三公子心甘情愿成了苦力工? 山脚处就有租轿处,为何不租个轿子? 莫非三公子将这孔大夫当最好的兄弟了。 但,再想想孔大夫一直对三公子不冷不热的,吴山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四十九章 嫁错人的二姐 吴山正想着呢,就见三公子走到檐廊上,将孔大夫放下了。 那孔大夫便往自己这房间走来,看走路姿势一瘸一拐的,心道,这莫非是在山路上磨破脚了? 只见孔大夫走进来后,便走到自己床前。三公子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 “吴山,你现在好些了没?”孔大夫问。 “没有,还是好痛,好痛。”吴山答道。 “我来看看。” 青枝说着,走到他近旁,在他背上用手探了一遍,判断未曾伤到骨髓。 然后对齐方说道:“齐方,你将他衣服往上掀掀。” 齐方便伸手将吴山的衣衫往上掀开,青枝见他背上右方偏下处已经红肿了。 那红肿处定是自己突然跌落造成的冲击所致。 当下对他感觉非常抱歉,于是道:“你这背上都红了,连累你了。吴山。” 吴山苦着脸笑了笑,“只要孔大夫摘到了樟果,胃不再寒,我这痛还受得了。” 虽然他说这话是真情实意,但青枝却觉有些嘲讽的意味,嘲讽不是来自吴山,而是来自这件事情本身。 “我去拿药来。”说着,她离开了吴山的房间。 好在当时因为陆世康的箭伤,多带了些跌打损伤的药,眼下药箱还有不少治跌打损伤的外服及内用药物。 拿了药箱,往吴山那边走去。 给吴山敷药,又让钱婶去膳房熬药,便忙活了半刻钟。 忙活好吴山的事情,她这才想起要给陆世康看看那箭伤之处如何了。 虽然他没说痛,但毕竟刚才在路上她看到他手捂在伤口处,面上表情似闪过一丝疼痛。 “齐方,你给你家三公子脱下衣服,我来看看他的箭伤。”她对边上站着的齐方道。 齐方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给他三公子脱衣服便只脱了右边的袖子。 青枝一眼便看到那纱布上斑斑点点的血迹。 当下不知为何,心底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看你,就知道说没事。” 她轻声责怪他道。 “死不了的事情,便不是事情。”陆世康回道。 “休要胡说。”她再次轻声责怪。 “死”那个字,听着也太刺耳了,纵然他于她是个危险的人物,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帮陆世康重新清洗伤口换了药,她方才回到自己房间。 将裤子卷起,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见上面也就是擦破了点皮,便涂了一点药酒,不再理会。 . 江北城。 青枝的二姐孔青荷此时正愁眉苦脸在自己的周边放满了杂物小小的厅堂里坐着。 让她忧愁的是,她的男人这次又将她上次从娘家带来的二两银子给花光败光了。 眼下两个孩子一个才五岁,一个才三岁,都是要吃饱饭才能好好长身体的时候。 她脸皮要是厚点,就会觉得拿些娘家的东西理所当然,但是,她脸皮薄。 每回往娘家要银子的时候,她都不敢看自己母亲的脸,虽然母亲郭氏从未对她有任何贬损之色,每次她要银子,都会让她从放银子的木箱里随便拿。 她每次也不会多拿,最多拿上二两。 因为她知道,不管她拿多少,一个月之内,都会被她家那口子给败光。 让她郁闷的是,她本来将银子藏在衣柜里的一件平常不怎么穿的衣服里了,谁知道还是被王振宏给找出来并拿去花天酒地了。 因此,她平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时眼睛没长好,看上这么个货色。 在她刚嫁过来的那段时间,他还有点上进心,去给一些大户人家做些零零散散的苦力活,一个月下来,也能讨个五百文钱。 谁知道自从大儿子有回生病需要钱买滋补的食物滋补身子,自己从家里借了几两银子但从未归还后,他便动起了歪心思。 按他的话说,你家父亲是江北城名医,他手里稍微漏一点,当我一年的收入了,咱何必那么卖力? 从那以后,他什么活都不干了,就知道让她一次次去娘家要这要那要钱财。 而每次她要来的银子,不用一个月,就被他全部败光。 曾经滴酒不沾的他,也不知道何时学会了喝酒,整日和一众狐朋狗友一道,喝得昏天黑地。 她便知道,她嫁错人了。 但是,晚了。 若只是自己和他两个人,她断不会腆着脸去娘家要钱,但是,她有两个孩子。 她不能让两个孩子饿着肚子。 因此,呆坐在厅堂里失神地难受了半天后,她只好出了门,往自己娘家走去。 进了大门,往前厅的药房瞥了一眼,见钱六正愁眉苦脸坐着,药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钱六,你愣着干嘛呢?”本想直接走到后院,但她见钱六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停了步子。 “这几天一个人也没有。我无聊啊。”他现在明白了,这药房光靠自己是撑不起来的。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江北城这几日没人生病?” “我哪知道那么多。”钱六虽然知道实情,但就是不想向青荷承认,因为承认了就说明自己的不得人心。 “没事干你就歇着吧。好不容易有机会歇着。我家四弟呢?”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她给陆知府那三公子当随行大夫去了。” “什么?她去了?” “去了几天了。”钱六无聊地用手拖着下巴。 一连几天没有病人,自己连医书都没心思看了。 也不知道这病人都跑哪儿看病去了。 明明自己也学了几年的医术了,但就是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钱六觉得,这打击对他有些大。 孔青荷没怎么在意钱六的神情,便去了后院。 来到母亲郭氏房中,见她正坐着绣一只巾子。上面绣的是一朵牡丹花,粉色的边儿,紫色的花蕊,下端碧绿的叶子,眼下正绣到花枝的叶片的顶端。 郭氏抬头看了一眼孔青荷,又低下头继续绣着,“青荷,你看娘的手艺长进了没有?” “娘的绣工向来都极好的。”青荷弯着腰看着那巾子道。 郭氏微笑,将未绣好的绣巾拿起来左右端详了片刻,“为娘也这么觉得。” 接着指了指自己左边的檀木方椅,“坐吧。” 青荷便坐了下来。 “你四弟出远门去了,你父出更远的门去了,你三妹出近门去了,家里每日就为娘这一个人,你以后得经常来这儿坐坐。”郭氏道。 “女儿知道了。女儿以后会常来的。”青荷说着摸了摸母亲绣的巾子的一角,观察着它。 “再过十来日就到了你祖母的八十寿辰了,你到时来这儿,娘给你做身合身的衣裳,让你夫君还有你两个孩子都过来。” “是,娘。” 郭氏瞥了眼自己这二闺女,道:“那天我听一个邻居说了,说你祖父祖母这些日子正在到处和人说咱们家坏话呢,说自从你父亲走后,家里没一个人前去问安。” “娘,别理会就好。” “我是不理会,想要我去问安,得先给我赔个不是。” “娘,你平日里别再想以前那些事情了。” 郭氏叹了口气,“怎么会不想?一想到以前你祖父祖母见我生不出儿子,就处处刁难于我,我便气得浑身难受。” 第五十章 一不小心 “娘何苦为这些以前的事情难受?” 郭氏似是没听到一般,接着自己的话题道:“所以咱家现在过得扬眉吐气了,我才挺直了腰板,前些日子你祖父还说想让你大伯家的老五青池那小子来当学徒,我便直接拒绝了。他也就是看着你父亲出门去了,觉得咱孤儿寡母的好说话,才这样提议。你看着好了,在你祖母的寿宴上,他肯定又会再提此事的!” “提了也不能同意啊!”青荷道。 “那是当然,你祖父眼里只有他大儿子一家,何曾将咱们放在心上过?不说别的,就算他只喜欢孙子,但你四弟也没见他喜欢啊!” “大伯给他生了五个孙子,他能不偏向他们一家吗?” “这样倒也好,他若喜欢你四弟,若时常让你四弟过去看他,那你四弟这身份也不好瞒了。” “倒也是,还亏得他不喜欢。”青荷附和道。“那我父不是过十天会回来一下?” 父亲是个孝顺的,就算祖父只爱自己长子一家,父亲还是不曾亏待过祖父母半分。如今祖母八十大寿,他作为儿子,应该会回来几日。 “他走的时候和我说了,这段时间他不去很远的地方行医,就是为了你祖母大寿。等大寿过后,他就去远的地方了。” “我就猜父亲肯定会回来。” 说到这儿,便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娘,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得看着点。” “等下,那木箱里有几两银子,你拿去给他们买个零嘴儿吃吃。” “不了。家里还有。” “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那外孙外孙女的,他们饿着我可不能饶了你,你快去拿。” 青荷于是走到房屋东墙边的桌边,那上面有个木箱,里面放着日常用的银子。 “娘,那我就拿了。”从木箱里拿了两绽银子,塞进了袖里。 “回去路上小心些。” “知道了娘。” 青荷出门后,有些感慨,每回母亲都是装作不知道她是来要银子的,和她唠叨半天,走的时候让她带上银子时,还每每体谅地让她不那么难堪。 自己当时是作了什么孽,看上了那个如此不靠谱的人? 回到自己那拥挤的陋巷中的小宅子,还在路口,便看到自己男人王振宏正在宅门口站着,似乎在等待着自己回来。 看到他,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王振宏却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回娘家去啦?” “没有。我只是出去走了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又去娘家拿银子了。这银子要省着点花,要花在两个孩子身上。 “没有?骗我呢?我找找看!你是不是拿了银子回来。”王振宏笑嘻嘻上前道。 孔青荷往边上一闪,便进了屋。 那王振宏在身后笑嘻嘻跟着。 刚才他回来见她没在房里,问了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便猜到她定是又去孔宅要银子去了。 不过眼下,他也不逼着她将银子交给他,他自有办法找到银子,不管她藏哪儿,只要是藏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他翻不到的地方。 见到她在厅堂的桌子边坐下,他便也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娘子,我想到一个人,可以给你三妹说个亲。”王振兴喝了一口桌上放着的茶道,那茶是早上沏的,现在已经凉了,不过,他不讲究。 “谁?” “客满楼的老板家的二公子,周兴旺。” 他是这样盘算的,要是娘子的三妹和客满楼的二公子攀上了亲戚,自己以后和客满楼的老板一家就是亲戚了,以后自己去喝酒吃肉,还能要钱? “他?满脸横肉的,我家三妹肯定不喜欢,她眼光高着呢。” “你三妹也该快点找个婆家了,谈了那么多次,也老大不小了,该放低要求了,你要知道,正经人家的公子,看不上她!谁会要一个情史丰富的婊子。” 孔青荷怒呵道:“你刚才说我三妹是什么?” “婊子,怎么,说错了么?别人都这样称呼她的,也就是你们一家人不知道罢了。” “我三妹只是和人谈过恋爱,又没怎么样,怎么就是婊子了?她只是不曾遇上良人罢了。” “你也不用和我多说,你要知道,那只是你的想法,你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你就知道了?我和她一同长大,她怎么样,我不比你清楚?” “就算她不喜欢那个客满楼的二公子,那还有一个人,可以给她介绍介绍……” “谁?” “松涛书院陈夫子的大公子,长着挺文静的,这总该是你三妹喜欢的了吧?姑娘家都喜欢小白脸。” 他打的算盘是,如果他攀上了这门亲戚,那以后自己两个孩子去松涛书院读书自己就可以不掏学费了。 以自家的这点收入,哪有可能供得起两个孩子读书。 虽然自己是个粗人,他还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读上书,不像他,一辈子是个大老粗,永无出头之日。 “他家的大公子?”青荷回忆了一下,三年前她有次回孔宅时,遇上那松涛书院陈夫子的大公子去自家药房拿药,那时他才十五六岁,看着确实文气,但,如此文气的男子,自己三妹能看上吗? 或者说,他能制服得了生性泼辣的三妹吗? 答案是否定的,自己三妹那性子,不欺负死人家才怪。 “他过于文气了,要我说啊,我家四弟倒是更为合适。”她觉得青枝倒是可以试试。 “什么?你四弟?他不是男子吗?”王振宏震惊地张了张嘴巴。 “哦,对,你看我忘记这茬了。”青荷连忙道。 心想自己怎么就不小心说漏了嘴。当下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 她连忙端起桌上的另一个茶杯,喝了一口。 却一不小心呛到了。 她的神情引起了王振兴的怀疑,她若是说错了,又慌什么?这有什么好慌的? 而且,她的话,细细推敲,确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再想了想孔青枝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再想起他每次过年过节去孔宅,孔青枝都不像别的小舅子对自己姐夫那样热情好客。 如果说是因为自己是个粗人,所以孔青枝不爱和自己接触,但,对湛河城县令的二公子那个大姐夫,孔青枝同样是不怎么热情。 他总是有点疏离,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以前他认为他只是天性如此,今日自己娘子的一句话,却让他嗅到了某种秘密的味道。 “你四弟其实是你四妹,对吧?”他也只是试探地问了句,自己心里对这个并不完全确信。 因为,如果是真的,那未免也太扯了。 第五十一章 酒后言语 “你可千万别胡说!”孔青荷大声呵斥道。 王振宏仔细看了她一眼,现在他明白自己猜对了。 若是孔青荷笑呵呵地说,“你在胡说什么啊?简直莫名其妙”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他反而相信孔青之是男的,但,他这娘子却是气呼呼地,一本正经地在呵斥他,那就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现在,他不只明白了孔青之是男的,还明白了孔青之为什么会成为男的。 孔青荷刚嫁来的那些年,常常说起孔家的那些纠纷,她祖父一家偏向她大伯孔仲礼一家,因为他们为他生了五个孙子,而且在孔青之出生以前,还嚷嚷着要让二儿子孔仲达将医术传给大儿子的几个儿子。 孔青之的出生,才堵住了他的嘴。 孔青荷还说过,孔青之出生后,祖父曾经气的吃不下饭,而且也不喜欢孔青之前去探视,仿佛这个孙子不是孙子一般。 现在看来,这孔青之必然是女的。 怕是连孔青之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孔家的这个大秘密被他知道了,他得意地笑了一声。 以后,他有了要挟自己娘子去孔家多要些钱的办法了。她每次只拿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还得紧紧巴巴用上一个月,对他来说,能有几回可以大吃大喝一顿? 但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二两银子就远远不止了。 “你在笑什么?”孔青荷看着自己夫君坐着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没笑什么,娘子,去,帮我沏杯茶来,今儿个高兴。得喝喝茶助兴。” “今儿个高兴?有什么高兴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快去沏呀!” 孔青荷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去沏了。 沏好放桌上,那王振宏一口气喝完,便道:“我出去看哪里能不能找找活干去!”说着便出了门。 孔青荷跟在后面,在大门口喊道:“怎么今日竟想起找活干了?” 王振宏头也不回地回道:“赚点自己的钱。” 孔青荷好似看到了一点曙光,在他背后喊道:“也不用找那太累的太苦的。” “娘子放心。” 说着,王振宏已经出了巷子,往客满楼的酒楼去了。 今日,他要不醉不归。 他昨日从衣服里找到的那最后一两银子,还够他大吃大喝个几顿。 本来想省着点吃喝的,眼下不用省了。 叫上自己这巷里巷口处住着的王乔,再叫上边上新德巷里住着的吴贵,三人一路往客满楼而去。 酒过三旬,喝得迷迷糊糊糊的王振宏道:“王乔,吴贵,你们知道今儿个我为什么这么高兴不?” 王乔也迷迷糊糊说道:“你今日确实有些怪,像打了鸡血似的,你今日为什么这么得意?” 王振宏口齿不清道:“我……我告诉……你们,我啊,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同样喝得醉意朦胧的吴贵,边喝着自己杯中的盛下的酒,边道:“什么……大秘密?你……这个……小人物,还能……有……什么……大秘密……不成?” 王振宏哈哈笑了一声,“看不起……我……这个……小人物?是啊,他……一向……看不起……我,总是……不怎么……和我……说话,我告诉……你,孔青……之,我知道……你的……秘密了,这下……你得……求我着了,哈哈哈。” 酒楼里众多酒客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个个都向着这边看来,仿佛对他接下来的内容很感兴趣。 吴贵手不利索地夹了桌上的一根油炸肋排,边往嘴里塞边问:“什么,这秘密......是关于......小孔大夫的?” “不是......他,还有......谁?”王振宏说着又喝了口酒。 “那......是什么......秘密?” “是......是......,你们......没发现么?他......” 说到这儿,王振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日吴贵回去酒醒之后,对他家秦娘子说道:“告诉你个事,那王振宏说他丈人家的小舅子孔青之有什么大秘密,你猜,会是什么秘密?” 秦娘子一听到“秘密”两个字,立刻两眼放光,“什么?那小孔大夫有秘密?” 吴贵道:“这小孔大夫看样子是真的有什么秘密被他姐夫发现了。” “那会是什么秘密?” “谁知道啊,今日那王振宏本来差点说出来了,谁知道他还没出口,就喝趴下了,等他醒后,我和王乔问他他知道的是什么秘密,他就改口说他哪里知道什么秘密,全是醉酒胡说的。所以,我打算得过两日我们再在一起喝酒时,我把他灌醉,看他能不能说出来。” 秦娘子道:“你可得让他又醉了,又不能醉得昏睡过去。” 吴贵:“这是自然。” . 接下来两日,青枝便是清晨起床饭后便出门行医,傍晚方才回望山居。 这两日她时刻小心着,免得又和陆世康有诸多接触。 因为刚来才几日,便又是被他抱回卧室,又是被他从仙女山扛回望山居,似乎接触也过于频繁了些。 毕竟这类亲密接触,于她而言,实在太过危险! 所以,除了迫不得已为他换药时的不得已的一刻,其余时刻,她尽量不和他有任何接触。 不过,让她有一丝意外的是,这陆世康倒也不缠着她。他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种纨绔子弟,一看上一个人就纠缠不休那种。 也就好在他不怎么纠缠,若他当真是那种性格,只怕自己老早在这望山居呆不下去了。 第三日上午,她再次来到距离望山居东有两里路的一个村落。 这村子她昨日下午来过,今日是第二次。 为这些纯朴善良的村民免费行医,在她看来,已经是自己的义务一般。 他们大多数人一生都积累不了一两银子,更多的人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以前在江北城为人看病,江北城的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家境殷实,她从不知道原来外面的村民过着这般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她也明白,对于他们,她其实是无更多能力的。为他们免费看看他们的这点病,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下午。 像往日一样,在村民家里吃了午饭,便继续下午的会诊。 正被村民围在中间为一个患风湿的病人问诊把脉时,人群外再次响起一个声音:“大家让让。” 她抬起头,发现是那日来找她的叫木容姑娘那位娘娘身边的下人,严福。 第五十二章 杏花村客栈 这严福走过来后,便弯腰对她恭敬说道:“小大夫,我家木容姑娘想让小大夫过去一趟,不知道小大夫可否赏脸,随在下过去一趟。我家姑娘说,要当面感谢小大夫一番。” 青枝道:“这么说来木容姑娘身体已经有所好转?” 严福:“是的,她那日在山上爬了半天,便觉身子有所好转,这两日又爬了两天山,身上已经不再疼痛。所以,我家姑娘想要当面感谢姑娘一番。” 青枝微笑:“也不必当面感谢,木容姑娘好了便好。” 严福道:“小大夫若是不去,我回去也不好交差,还望小大夫赏脸,能随在下过去一趟。” 青枝心道,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去吧,毕竟是宫里的娘娘,自己若是架子大不去,有些不识眼色。 给这眼前的风湿病人交代了要买的药剂后,她跟随着严福,往人群外走去,出了人群,便见到村口路边停了一辆楠木轿子,一个马夫在前面等着。 边上还有另外一匹马。 “小大夫请上轿。” 青枝便上了轿。 马车跟在严福后面往西行去,经过望山居北边的那个脚下的小村庄时,往北拐去,到了北边一条大道,又往西拐,不久在另一个路口往北拐去。 青枝往轿外看去,发现马车眼下所到之处似是一个镇上。 路两旁有各种店铺。不同的店铺门外挂着各种不同的幌子,有的幌子上写着“茶”,有的写着“酒”,有的写着“烧饼”…… 来到一家门外挂着“杏花村客栈”的幌子的酒楼处,严福下了马,同时马夫也将轿子停了。 “小大夫请下轿。”严福毕恭毕敬道。 青枝便下了轿。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楼,见酒楼是二层结构,古色古香,十分典雅。酒楼店小二正在门口站着招揽生意。 “客官回来了?楼上请。”小二显然认出了严福是这儿的客人,笑脸相迎道。 严福带着青枝来到酒楼的二楼,上了楼梯后往左拐去,走到了第六个房间门口,严福道:“木容姑娘就在这里面,小大夫请进。” 青枝便走了进来,见房里架子床前的桌子边坐着木容姑娘,边上垂手站着那天见的两个姑娘,和那天的另外一个男子,秦纵。 木容姑娘正在饶有兴致地把赏着一只木刻的小物件,看其质地,只是普通的榆木而已,雕刻的手法并不甚精致,看样子是在游玩途中买来过过把玩之瘾的游区常卖的那种小物件。 见她进来,木容姑娘便将那木刻物件放在桌上,热情对青枝道:“小大夫,我家严福可算是找到你了。” 青枝道:“怎么他找了很久吗?” 木容姑娘道:“他昨日便开始找了,昨日一天都未曾找到,今日才算是找到你了。” 说着,对严福道:“去,拿过来。” 那严福连忙走到房间的南墙处,从柜里找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紫檀木小箱子,对青枝道:“这是小大夫为我家姑娘看病的报酬,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青枝道:“这就不必了。木容姑娘本身无病,在下也只是帮着把了一番脉而已,并无用药,这箱里的东西,在下是万万不能收的。” 木容姑娘此时转过脸对严福道:“严福你看,这民间的大夫,可不都像你那日说的都是只会坑蒙拐骗。还是有有良心的大夫的。” 青枝道:“怎么木容姑娘这一路遇到庸医了么?” 严福帮着自己主子回道:“前几日,一山村野夫为我家姑娘把脉,称她已经病入膏亡,要立刻买他那祖传的秘药方可好转。这不就是讹钱么?所以我那时便一时偏激说了句,民间的大夫只会坑蒙拐骗,若当时遇到的是小大夫这种大夫,我大概会说,这民间的大夫,个个都是这么品德高尚。”说着话题一转,“这东西小大夫还是要收下,不然我家姑娘过意不去。” 青枝连忙推却道:“真的不用。作为大夫,只要病人无病无需用药,便不可收线。” 木容姑娘道:“严福,你暂且放下,让小大夫帮你把把脉,你昨日不是吃坏了肚子么?看看是不是该买些药来吃吃。” 严福道:“我现在无任何不适,就不用把脉了吧。” 木容姑娘道:“凡事得小心为上。还是让大夫把把吧。” 那严福便将紫檀木小箱子放在面前的桌上,向着青枝伸出胳膊,“那就有劳小大夫了。” 青枝也在桌上放了自己的药箱,伸出手,给这严福把脉。 把上片刻后,她有些疑惑,这严福的脉象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水土不服所致,反而像是吃了砒霜所致。她前几日刚给一个江北城的误食砒霜的老夫把过脉,眼下感知到的这严福的脉象,和那老夫如出一辙。 略一思索,便想到,这宫里的娘娘身边,大抵少不了各种阴谋,眼下她不能断定下砒霜的人是这房间里的人,还是外面居心不良的人。 若是下毒之人就在这几人中,眼下直接说出自己的把脉真实结果,恐怕反而找不到真凶,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下毒之人,此事,唯有用计策找出真凶方是可行之计。 于是放了严福的手腕,道:“大哥确实是水土不服,许是大哥的肠胃不适应此处的食物,吃点藿香正气丸便可消解症状。” 严福见自己身体确实无碍,笑道:“看,木容姑娘,我就说是水土不服这个原因吧。等会我便去这镇上药店买点藿香正气丸去。” 木容姑娘笑道:“把了一下,这不是更放心了么?” 严福:“谢木容姑娘关怀。” 木容姑娘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和我这救命恩人小大夫说会感激的话,咱们便前往下一个镇子。” 那两个姑娘,严福和秦纵便退了下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后,木容姑娘道:“小大夫,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青枝道:“我姓孔,住在江北城。” 木容姑娘:“江北城?我过几日可能会前去那边游上一番,玩过了江北城,我便回京城了。” 最想玩的,总要留到最后,她要看看,让诗人刘何年诗中所说的“人倚望江楼,肠断黄昏后”的那望江楼,要看看诗人宋智诗中所说的“江北归来数十载,夜夜梦入荷花堤”的那荷花堤,还要看看诗人穆远诗中的那十里长街。 在她向往着时,青枝面孔凝重道:“木容姑娘,昨日那严福,吃的东西都有哪些?” 木容姑娘见这孔大夫一脸凝重,惊讶问道:“怎么,他不是水土不服?” 青枝:“他是有人在饭菜中下毒才拉肚子。” 木容姑娘惊呼:“下毒?” 青枝点头道:“对,下的是砒霜,所以我才问,昨日他吃了什么食物。” 木容姑娘回忆道:“昨日在这客栈,我们在楼下吃了几样菜,我记得有烧鸭,鲛鱼翅……”她边说边回忆着什么。 青枝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客栈之外的食物。” 如果是客栈的食物中下毒,那肯定每个人都有中毒症状。但只有他有中毒症状,那必然是在外面其它地方所买的食物所致。 “其它处买的食物?”木容姑娘抬头思索着,“昨日傍晚,我说我想吃桂花粥,但这客栈里没有,我便命两个姑娘一起去镇上其它客栈帮我买了,她们买回来后,我看那桂花粥里竟然放了我最不爱吃的糙米,便命严福帮我喝了,莫非,是那碗桂花粥?”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十三章 谁是下毒者 青枝道:“确有可能。” 木容姑娘道:“那碗桂花粥,本来是买给我喝的,所以,是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不行,我要将她们两个全叫过来,严刑逼供!” 青枝:“木容姑娘这样做,怕不但不会找出幕后真正凶手,反而会让另一个人遭受不白之冤。” “你的意思是,不能逼供?” 青枝道:“她们两人一同去的,谁都咬定不是自己做的,是对方做的,没做的那个会百口莫辩。且这两个姑娘一直和木容姑娘您一同出行,同行之路上您一直没发现任何破绽,说明此人很会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如此便更不容易分辨谁在说谎。” “那孔大夫可有方法?” 青枝道:“有一法,我说于木容姑娘,你看是否可行。” 木容姑娘道:“快说。” 青枝道:“既然有人想要置姑娘于死地,一次不成之后,必然想要再来一次。姑娘何不趁着出此镇之前,声称自己仍然想喝一次桂花粥,只不过,要换个别的口味,不放糙米,继续让她们去买。等她们回来,便说自己仍是不喜欢买来的那种口味,让她们两个一人分一半喝了,谁神色犹豫不敢喝下去,便是真正的下毒之人。若她们同时有犹豫之色,说明她们两个是一伙的,都想加害于姑娘。” 木容姑娘道:“此计可行!就依此计行事!” 木容姑娘说着,出了房门,来到隔壁的那两个姑娘房内。 那两个姑娘看她过来,本来正坐在床沿上相互之间嬉笑着说话,在她进房后立刻站了起来,垂手道:“木容姑娘可有吩咐?” 木容姑娘道:“翠青,小绿,咱们还有片刻便启程了,我和那小大夫说了半天话,现在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喝些桂花粥润润嗓子,你们两个再去昨日那儿帮我买上一碗过来,记得,此次不能放糙米!我最不喜糙米!” 被她称为翠竹和小绿的这两个姑娘连忙弯腰道:“是,木容姑娘,我们这就去!” 那两个姑娘出门后,木容姑娘返回了自己房间,和青枝坐在一起说话。 “小大夫,你是自小便女扮男装了么?” “是。”青枝回道。 “一个女孩子,穿不了女装,可有郁闷过?”木容姑娘看着青枝,觉着她穿女装一定会颠倒众生,心里非常为她可惜。 “倒也不是没有郁闷过。”青枝说道。 “那,你可还有成亲的机会?若你成亲,是打算娶个女子呢?还是嫁个男子?” 青枝不知如何作答,便道:“大约即不娶,也不嫁,孤身终老吧。” 木容姑娘倒也不问自己女扮男装的缘由,让青枝觉得,这木容姑娘是个很会为他人着想的姑娘,如果她问了,自己不答显得不太礼貌,但若如实回答,又会引起尴尬。 “孤身终老?”木容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可惜的神色。“我若是个男子多好,便娶了你了。我也不管别人会说我什么。” 青枝笑道:“可惜木容姑娘不是男子。” 木容姑娘拿起来先前放在桌上的那个榆木小物件,边把玩边问:“你去过京城么?” “不曾去过。” “京城也有不少好玩之处,若小大夫有朝一日去京城,我便陪同小大夫逛遍京城。说起来,小大夫算是救了我两次了。这份恩情,本姑娘不知可时才能报答。” 青枝莞尔一笑,道:“若是姑娘想报答,便嫁于本大夫了。在外人眼中,我可是个男子。” “我觉得可行。”木容姑娘也笑。 不知不觉,两人渐聊渐多,越聊便越觉得彼此性情相近,甚有惺惺相惜之感。 两人正聊得兴起时,翠竹和小绿便回来了,其中小绿手上端着一碗桂花粥,走着到了木容姑娘面前,“木容姑娘,此次的桂花粥里未放糙米。姑娘尝尝合不合口味?” 说着,将桂花粥小心翼翼放在木容姑娘面前的桌上。 木容姑娘拿起里面放着的汤匙,搅了搅,皱着眉头说道:“怎么,里面竟有红枣?” 翠竹道:“姑娘以前不是爱吃红枣么?” 木容姑娘皱眉道:“今日本来就嗓子干燥,再吃了这些个红枣,不是更干了么?小大夫,要不你来喝下去?” 青枝道:“我在行医时也说了半天的话,怕是喝了会更加地唇干舌燥。” 木容姑娘道:“来,你们两个,分着给我喝了!” 翠竹忙摆手道:“我一点也不渴,小绿你便喝了吧。” 小绿听翠竹说她不渴,要自己喝下去,此时眼里放光,她可喜欢桂花粥了,于是从木容姑娘边上的桌上将桂花粥端了起来,正打算喝下去,就听木容姑娘道:“小绿,谁要你一个人喝的?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不知道翠竹其实也想喝,只是假意推辞一下么?什么东西你可以独享一份了?” 小绿连忙停了下来,自责道:“姑娘休骂,我错了就是,请姑娘责罚!” 木容姑娘道:“你既然抢着要喝,你便没有份了,翠竹,本姑娘念你时刻顾及他人,这碗桂花粥,便赏你一个人了!” 翠竹连连摆手道:“木容姑娘,我是真不想喝,小绿想喝,你便让她喝罢,我这人对桂花粥,向来也是不怎么喜欢的。” 木容姑娘怒呵道:“本姑娘赏赐你的东西,你敢说不喜欢?不喜欢也要喝了!本姑娘念你生性善良,才全部赏赐给你,你休要不识好歹!” “木容姑娘,我……我……”翠竹站在原地,喃喃说道。 木容姑娘对小绿说:“小绿,她不好意思喝,你便喂她,一口一口地喂,把碗里的粥,一滴都不剩地喂到她口里。” 小绿一脸委屈地端着碗走到翠竹面前,道:“你张口吧。”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木容姑娘仅仅因为翠竹不想喝自己想喝便如此对待自己。一滴都不让自己喝,还让自己亲自喂翠竹,木容姑娘这是存心让自己受馋? 翠竹跪了下来,道:“木容姑娘,翠竹真心不想喝东西现在,今日早上吃的有些多,眼下还尚未消化。请姑娘不再强迫翠竹了……”说着,头往地上磕去。 “也罢,既然你不想喝,本姑娘也不强迫你,小绿,将这粥倒了!” 眼下试出翠竹是下毒之人,木容姑娘还不想立刻把她办了,毕竟,她还要装着一无所知,好从翠竹这儿找出幕后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主谋。今日将翠竹办了,这个线索便断了。 “翠竹,你起来吧。”木容姑娘和颜悦色说道,“你看,你不爱喝就不喝么,你不想喝的东西,本姑娘还能强迫你不成?” 说到这儿,眼睛瞥见小绿目光盯着那碗桂花粥,馋得什么似的,“小绿,还不去倒掉?翠竹不想喝的东西,你也休要喝下去,谁要你只知道自己,不为别人考虑?若让本姑娘知道你去倒的途中偷偷自己喝了,本姑娘会怎么责罚你,不用本姑娘多说吧!” 小绿也连忙跪下,道:“木容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偷喝的!我一口都不喝!”说着,连忙起身,去外面倒那碗桂花粥去了。 客栈一楼的一个角落的房间里,有放剩饭剩菜的木桶,她将桂花粥倒在木桶里,将碗还给店家,便上楼去了。 今日小绿第一次觉得,木容姑娘对自己过于严苛了! 第五十四章 这下要丢死人了 在小绿去倒桂花粥的过程中,木容姑娘让翠竹去她自己房中收拾她自己的行李。 房中便又剩下了木容姑娘和青枝两人。 青枝对木容姑娘道:“木容姑娘,那严福这几日要多喝些绿豆汤和菘菜饮,方可快速排出体内尚未排出的砒霜毒素。” 木容姑娘后怕地说道:“也亏了严福帮我喝了,也亏了严福刚好吐了,不然,不是我亡,便是他亡。” 说到这儿时,便听到门上的敲门声:“木容姑娘。” 是严福的声音。 “进来。” 待严福进来后,木容姑娘便对严福说了青枝给他把脉中发现的他中的是砒霜之毒,以及此后试探出翠竹是下毒之人的事情,那严福听说自己差点小命不保,震惊之余,对青枝千恩万谢。 青枝便对严福说了他这几日需要多喝些绿豆汤和菘菜饮,以帮助快速解毒。 言毕,青枝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去了,便提出告别。 木容姑娘道:“刚好,我们也要走了,一同下楼吧。”说着对严福道,“将我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即刻启程去江月镇。” 严福便帮着木容姑娘收拾行李。由于清晨时已经由小绿收拾得差不多了,严福只是将木容姑娘洗漱的东西放进一个银箱里,将她刚才把玩的小物件收进放首饰的紫檀木箱里,便宣告完成。 此时翠竹和小绿以及另一个男子也已经收拾好了她们自己的东西,提了箱子走了进来。 一行人下楼后,严福匆匆走到街对面一个停着的马夫前,让他过来接个人,那马夫便过了来。 青枝提了木箱和他们作别后,便上了严福刚才找来的镇上的轿子。 回到望山居门外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付车费时,听马夫说叫他来的那人已经付好了,于是便提了药箱往望山居宅门走去。 门是虚掩的,想来是因为她尚未回来,所以便未关院门。如此她也省得敲门,便沿了青石板,径直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 经过最西边那间棋室时,目光的余光见到房内似有好几个人,知道他们又在下棋了。 回到房内,钱婶给她端来了晚膳。 用了晚膳,她便帮陆世康换药去了。 到了棋室,见这望山居里的人,除了钱婶,都在那里了。 背伤未好的吴山趴在那儿下棋。对面是陆世康,边上齐方和王吕在站着观棋。 她匆匆给陆世康换了药,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回去路上经过陆世康门口时,便下意识往里面看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房内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掀开的书,还有一个木盒子。 脑海里突然闪过上次在陆府,见他将一些玩意儿装进木盒子里的那幅场景。 心下想着,他总不至于随时随地将那类似青铜牌的物件放于怀中吧? 如果,青铜牌确实是在他那杂物间里丢失了并被他捡去了的话,眼下倒是个时机去他屋子里翻翻看。 难得有这种主仆几人同时呆在棋室的时刻。 心下主意一定,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放了药箱,便信步往陆世康房间走去。 他们每下一局棋都要花上半天时间,而且他们只要下棋,便不下个个把时辰便不会散场。 眼下才傍晚,她认为自己有不少时间寻找一番。 来到他床前的圆桌边,她便打开那只桌上的木箱子的盖子,从中翻找起来。 里面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从一个人的收藏中,可看出他的性情。 这陆世康倒是个风雅之人,收集的东西都是些质地上乘的精致典雅的物件。 她对这类收藏的东西不甚感兴趣,便没有细看,只知道材质上有玉的,金的,青铜的,紫檀木的,还有两三张卷起的字画。由于木箱空间有限,所以他带出来的物件均不甚大。画卷的宽度也是一尺左右的那种。 在木箱里翻了半天,未曾翻到那个青铜牌。 也未见到和青铜牌类似的大小和厚薄的东西。 所以,那日在他怀中摸到的那物件,必然仍是被他放于怀中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让他时刻放于怀中? 若那只是个青铜牌,他何必如此宠幸它? 她不死心,便将木箱盖起,又开始去他床边的那张长桌的抽屉里寻找。先找距离床最近的那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于是又翻找距离床边远些的抽屉。 刚翻开第三个抽屉时,便听到门外传来的说话的声音: 齐方:“三公子,你今日就睡觉了?也太早了吧?” 陆世康的声音:“不早,本公子还要看上片刻的书再睡。” 来不及躲避,她飞快地走到窗边的帘幕后面,将自己藏了起来。 屏住呼吸,便听到齐方和陆世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就听他们在说着: 齐方:“三公子你还在看那本书么?那是本什么书?看那本书竟比下棋还要让人上瘾么?” 陆世康:“嗯,那本书确实很有意思。” 齐方:“那是三公子你觉得,我这人看书的时候,看上一刻钟就想睡觉,在我眼里,可没有什么书能让我上瘾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从厅里走到了陆世康的这间卧房内。 青枝听着这陆世康看样子是不打算再下棋了,反而要在房里看书,看样子看会书也会直接睡了,不会再出去。 当下心里苦不堪言。 这样一来,她要藏到什么时候? 得等他睡熟了,自己方才能从他房间离开? 此时心里的后悔就别提了! 接着青枝便听到了来自床上的悉悉窣窣的声音,看样子是齐方在帮着他三公子铺床。 过了片刻,她便听到齐方道:“三公子,来,换下衣服。” 又是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看样子是陆世康在换睡服。 接着又听齐方道:“那三公子,你便在这儿看书吧,我先再去棋室玩上片刻。” 就听陆世康的声音:“去吧。” 接着青枝便听到了脚步声往外走的声音,接着又是关门的声音。 齐方的脚步声便消失在了门外。 片刻之后,她听到房间里有走动的声音,脚步声似是往窗帘这边走来的,当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就听他的脚步声在自己所站的一步之内处停了下来。 坏了坏了。 这下要丢死人了。 她暗道。 第五十五章 一本野史 她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就在她以为窗帘很快被陆世康掀开,自己会尴尬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听到脚步声又离开了窗边。 这么说来,自己并未被他发现? 只听他脚步声在房间某处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他落座的声音。 再接着,书页翻动的声音传来。 看来他是在房中圆木桌边看书。 “我不来他房间的时候,他可以下半夜的棋,我一来他房间,他就开始看书了,我怎么运气这么背啊这么背......” 青枝心里的苦楚,就别提了! 她发现自己站得久些之后,由于一动不敢动,身子变得僵硬得难受。 时间越久,她便越觉自己两条腿像两只沉重的铅块。 比走了八百里路还累。 她第一次体会到,再没有比一动不动更累人的了。 不,其实是第二次体会到了。 第一次是在那个树上。 在这本该感到寒凉的秋夜,她躲在窗帘后面,渐渐额头冒汗。 无奈,只好强忍牙关支撑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房里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声音只响了两次。 接着她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猜他肯定是躺床上去了。 接着,又听到他吹熄蜡烛的声音。 房间瞬时陷入黑暗中。 意识到他开始睡觉了,她心里这才没之前那么烦闷了。 等他睡着了,自己便可逃出去啦! 胜利在望! 房间漆黑一团,她略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换了个姿势。 再不换个姿势她要累死了! 好在动作极轻,没闹出什么动静。 眼下只希望他能快点儿睡着。于是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声。 她知道,人睡着的时候,呼吸声会变得沉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刚听到呼吸声还不能立刻行动,得等到他睡久些才行。 也就是,要等到他陷入深睡眠不那么容易醒来时,才是逃出去的时刻。 就这样,一直又等了一刻钟,确定他确实睡熟了,她轻轻掀开窗帘,走了出来。 接着往门边走去。 她轻轻试着将门拉了拉,发现门可以拉动,于是便开了一条门缝。 “吱嘎”,门开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 这开门的声音,她是无法控制了。 不过,想到他应是睡熟了,这才壮了胆子,打算将门开大些,至少开的程度能让自己出门而去。 “谁?”身后突然传来陆世康的声音。 他居然又醒了。 他居然又在这种关健的时刻醒了! 青枝顿住,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该拔腿就跑,还是该呆在原地。 若是自己逃跑出去,他会不会认为宅里进小偷了,起来喊齐方和吴山在宅里捉小偷?那自己该怎么才能做能更隐蔽? 若自己不逃出去,被他发现是自己,会不会反而比闹得整个望山居都知道自己半夜呆在他房里强些? 这一犹豫不要紧,下一瞬间,她发现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烛光。 “孔大夫?” 还是那震惊中带着疑惑的声音。 她只好回转身,发现他已经坐了起来,便对他笑了笑。 她自己知道,自己笑得有多苦。假如面前有个镜子,她就能看到自己那苦到极致的苦笑了。 “孔大夫半夜三更推门来找本公子,是为了和本公子秉烛夜谈么?” “额……是。” 她无法解释自己因何会出现在他房中,只有顺着他的话说了。 “孔大夫既然是来和本公子秉烛夜谈的,那么,请坐。” “额……不必了,既然陆公子已经睡了,那便以后再聊。” 正想迈步,便听他在后方说道:“本公子睡了一会,眼下已经不困,所以,孔大夫还是进来吧。” “真的不用了。” “孔大夫,莫非你并不是来和本公子秉烛夜谈的?” “不不,我是!”毕竟除了这个,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他房中的这个行为。 “既然是这样,那本公子现在十分清醒,因何孔大夫反而急着离开?孔大夫难道来到本公子房里,为的是别的事?” “没有……没有别的事!”她不能说出,自己是来找青铜牌的。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那么请进来。” 此时他已经起了身,穿着白色睡服,坐在了床前的那张圆桌边的檀木椅子上。 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是来找他秉烛夜谈的,眼下又没有别的借口离开,她只好返回了房内,坐在了那个圆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孔大夫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来到本公子房里,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本公子聊了,所以孔大夫,你想要和本公子聊什么?” 她急中生智道:“我想问问陆公子,我明日能不能回江北城?我担心钱六撑不起来我家的药房,我来这儿后,病人会越来越少,你和吴山的换药之事,我可以教给齐方如何换……” 陆世康嘴角上扬,道:“怎么,孔大夫的意思,是你这几日在望山居呆着,使得你家的药房收入少了?孔大夫明着是这样说,暗里大约是想让本公子给你补偿吧。本公子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本公子答应你,你开个价。” 开价? 这怎么开? 真要开了价,自己在他眼里会是什么形像? 但要不开价,她又如何解释自己这个时刻出现在房中的这个行为? 她沉思片刻回他道:“开价就算了,一些小钱而已。若是陆公子不同意本大夫现在回去,本大夫也不勉强。” 陆世康道:“既然孔大夫多有委屈,我便每日多付你五十两银子,如何?你那药房,一日也赚不了五十两吧?” 这听着有些怪,好像自己在卖身似的。真收了这钱,以后就无颜见他了。 她话了句“不必”就连忙转移话题,“你看的这是什么书?” 说着,拿起书本,将书页盖上,见书的封面上写着“江北野史”几个字。 “陆公子爱看野史?” “你们正人君子爱读圣贤书,好读正史,本公子便只好爱看野史了。”陆世康道。 “怎么听起来像是陆公子不欲与他人有共同爱好之嫌?” “孔大夫可以这么认为。” “这书里记载的,有无有趣之事?” 陆世康沉思片刻:“有,许多。若孔大夫若有兴趣,可以读读。这野史里记载了许多江北人的生平,有历代江北城为官之人的秘事,也有浪荡公子风尘女子的坎坷生平。” 青枝将书推还给他,道:“我对他人的生平,并无兴趣。” 陆世康合上书本道:“你可曾听过,江北城几百年前有个名振江北的山贼,名为聂筇? “未曾听闻。” 她对山贼不感兴趣,尤其还是几百年前的山贼,就更不感兴趣了。 陆世康却继续饶有兴致地聊了下去,“这个聂筇,是六百年前江北城所辖的夏县人,一生共抢了三十个民女当压寨夫人。其跟随者遍布江北城周边各县,手下势力共占据了江北及下面县城的六十多个山头,让江北人苦不堪言。” 他顿了顿,“大邛齐观年间,邛二世派两万禁军南下,将聂筇的跟随者尽数抓获。聂筇亦逃避无门,自刎于江北城夏县东郊河岸边。” “哦。”她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他继续说着,“这聂筇虽自己于河边自刎,但却在禁军抵达之前,便安置了他的诸多夫人和子孙,让他们提前一步逃离了江北。” “哦。” “其夫人和子孙为了能不同时落网遭灭门之灾,便在逃至江州孙家村时,在一树林中共商在世间生存下去之法。” “哦。”青枝此时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不再一路同行,而是四散各处,从此隐姓埋名,隐于大邛各地。他们决定一门改一姓,是以,三十个夫人的后代,便要改三十个姓,而为了让他们改姓以后的后代能相互寻找到彼此,以及不自相残杀,他们决定制定一种青铜牌。” 青铜牌? 正昏昏沉沉的青枝听到青铜牌三个字,突然清醒了过来。“你刚才说什么,青铜牌?” “对,他们决定制定一种青铜牌。”陆世康重复了一句。 “他们,谁?” “聂筇的那些子孙们。” “他们为什么要制定青铜牌?”她后悔刚才没仔细听他说的。 “孔大夫怎么听到青铜牌这三个字,便突然来了精神?莫非孔大夫也有一个青铜牌?”陆世康嘴角微扬,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是喜欢青铜制成的东西而已。” “只是如此么?” “只是如此,真的。”她转过脸问陆世康,“陆公子,能否将刚才的故事再讲一遍?” 她发现,灯光下的陆世康,英俊地让她有些目眩。于是赶紧将目光转向了书本。 “不能。”他斩钉截铁回道。 接着又道,“孔大夫若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可以自己拿书去看。” 青枝便将他面前的书拿了过来,她决定好好看看,这本《江北野史》里,是否当真有什么关于青铜牌的记录。 “我能借去我那屋看吗?” “此书不外借。” 第五十六章 恶梦之后的黎明 这《江北野史》书本颇厚,看其厚度至少有六百多页,书本有些泛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是繁体的。 青枝最近读了不少医书,对繁体字也比以前认识了不少,医书上的繁体字,多是各种草药名,看多了就不难辨认了。 而这本野史上的繁体字,却是字量繁多,且里面有各种生僻字,以及各种生僻组词,让本来古文水平就一般的她,头疼不已。 看了两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她便只好又企求陆世康道:“陆公子,既然你已经看到了关于青铜牌的那件事情,能不能再给我讲一遍?免得我多花时间看了。” “孔大夫,这书除了青铜牌,还有更好看的其他之处,怎么孔大夫就当真不想好好了解了解么?”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给自己讲了。 她总不能强迫他吧! 而且,关于青铜牌,她又不便多说。 于是只好苦笑应他道:“这书当真有这么多好看之处?那我便看看。” 说着,又翻起书来。 她不想看那些和青铜牌无关的故事,而是专门从书中翻找“青铜牌”三个字。 若是看故事能看得进去,倒也不会觉得枯燥无聊,若是从一堆字里面机械地寻找某些字时,便是相当枯燥无聊的事情了。 因为枯燥无聊,所以越看越迷糊。 但又不甘心放弃,于是每每清醒片刻时,又继续翻找。 后来,她再也抬不起眼皮,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喂,孔大夫?” 见青枝竟趴在桌上睡着了,陆世康站了起来。 “喂,小山贼?” 他俯身,在她耳边叫她。 她是一枚青铜牌的主人,她不是山贼的后代又是谁?叫她小山贼倒也没错。 见她还是不醒,他苦笑了一句,“当真是个爱睡的。喝三杯而睡,在棋室等一会便睡,在这儿看了一会书,便又睡了。” “喂,小山贼?” 又叫了一遍,她还是不醒。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在桌面上。 看样子,又只能将她抱回她房间了。 他站在她身侧,弯腰张开双臂,将她从椅上抱起,往门边走去。 才走两步,便觉受箭伤之处突然之间一阵剧痛。 看来,三日前曾裂开的伤口,再一次因用力而裂开。 他只好迅速返回,将她放到自己床上,因为放桌边椅子上的话,他没法让她好好坐着而不倒下去。 将她放床上之后,他脱了自己右边的衣袖,掀开受伤之处,见缠绕在伤口处的白色纱布上有个绿豆大小的新鲜的红点。 他坐在床边,用手捂在自己伤口之处,让流血之处自己止住。 捂了半刻钟,觉得此刻血应是止住了,他才上了床。 上床之前,他将她轻轻地用左边未受伤的胳膊往床的里侧移了过去,如此一来,自己才有空余的位置,好能躺得下。 为她盖好被子,也为自己盖好被子。 入睡之前,他掏出怀里的青铜牌,自言自语道:“青铜牌啊青铜牌,你的主人,当真是个山贼?山贼的后代,也能这般白嫩么?” 说着,侧脸看了看身边躺着的孔大夫,见她肤白如瓷,鼻梁翘挺,一张小脸精致无比。 想到这张脸明日醒来后必会万般动怒,对自己各种兴师问罪,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他吹熄了床边的蜡烛,和她并排躺着。 . 这天晚上,青枝又一次做了那个类似的梦境。 她骑在马上狂奔着,往黑乎乎的林间冲去。 马匹因极速前进而不稳,她便在马上摇摇欲坠。 在梦境的最后一瞬,她让自己紧紧抱住马匹的脖子,好让自己不掉下来,嘴里在喃喃喊着:“救命!救命!” 陆世康半夜便是被青枝紧紧抱住脖子醒来的,他在沉睡中,突然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醒来后,他便听到青枝呼喊的“救命”的声音。 被她的胳膊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也紧贴着他,而她像个惊弓之鸟那样,蜷缩在自己怀里。 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梦境,使得她如此惊慌。 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伸出手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如此的动作能使她在梦中不至于过于惊慌失措。 放青铜牌处的那方存之地的心跳,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很久,她才安静下来。 但她抱着他的姿势却没有改变。 被她抱着,想要好好入睡是如此困难,于是他想要将她的胳膊拿开,没想到刚放下,便又被她再次抱住,嘴里还喃喃说着:“乖啊,马儿。” 他苦笑摇了摇头:“原来在你的梦里,我是一匹马。” 既然无法让她松开胳膊,也只能就这样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刚刚陷入睡眠之际,突然她的声音又响起: “陆公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人厌?” 他以为她已经醒来,于是正打算回她,发现她并未有下一句,而是继续睡了,方才知道她在说梦话。 这次她梦里的人,是他。 “知道。”他回答她。 虽然知道她听不到,但,也不知为何,仍是这么回了一句。 . 一直以来,青枝都对黎明非常期待。 尤其是做了恶梦之后的黎明。 因为黎明会证明晚上的恶梦只是恶梦而已。 所以,每个做过恶梦的黎明,总是她格外庆幸的时候。 她从来没想到,有的时候,黎明比恶梦还让人惊慌。 比如今天的这个黎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胳膊在紧紧抱着陆世康,发现自己的身子在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还有什么样的黎明,会比今天的黎明更让她惊慌失措的? 没有了。 脑子在一刹那间飞快地运转着,她是如何在这儿睡了一晚的? 是了,他故意不告诉她青铜牌的故事,让她在这儿看书,于是她便睡着了,然后,他又将自己抱上了他的床,然后,他肯定也做了别的! 看眼下两人的睡姿,说两人之间没发生什么,她都不信! 她突然松开胳膊,将胳膊突的抽离他的颈处,对着还紧闭双目的他,大声道:“说,你昨晚做了什么!” 她看到陆世康在她的喊声下睁开眼睛,似是刚刚醒来,不等他回话,便继续大声问道:“说,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孔大夫,明明是你昨晚对本公子做了什么,怎么孔大夫会认为本公子对你做了什么?”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里似是没有一丝波澜。 “你休要胡说八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十七章 就听他低低一笑,道:“孔大夫昨晚半夜三更来我房中,说是要和本公子秉烛夜谈,结果却假装看书睡着了,然后又假装身处睡梦中轻薄本公子,怎么,孔大夫轻薄了本公子,一觉醒来便又不承认了么?” “明明是你轻薄我,怎么会是我轻薄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孔大夫本末倒置的本领倒是挺高超的,算上昨夜,你已经轻薄本公子六次了,怎么,全都不打算承认了么?” 什么,轻薄他?还六次? 忍无可忍,责问他道: “谁轻薄过你了?” “怎么,孔大夫只敢做,不敢承认么?” “我什么时候做过轻薄你之事?” “怎么孔大夫当真不记得六次轻薄于本公子?” “哪里有轻薄,哪里有六次?” 她觉得他说的简直莫名其妙。 只听陆世康一本正经道: “第一次,是在我府上那次,你喝了三杯便装作醉了,本公子不得不将你抱入西房,你还非要借醉酒吐露真言,欲与本公子结龙阳之好,不是轻薄?” “第二次,也是在我府上,孔大夫假借去看我病情为名,假意让我入睡,好趁机摸我心之部位,还美其名曰把心脉,不是轻薄?“ “第三次,是在来望山居的路途中,孔大夫又趁我在轿里睡着之时,再次趁机摸我心之部位,不是轻薄?” “第四次,是在此望山居,孔大夫又在观棋时假意睡着,无非是想让本公子抱你回房,然后你又趁机让本公子亲你,不是轻薄?” “第五次,是在仙女山上,你之前明明好好的,却突然假装走不动路,落在后面,本公子为了快些让吴山得到救治,便只好抱你回来,不是轻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着她气得哆嗦的嘴唇道: “昨日便是第六次,你看书才看了几页就睡着了,当真不是装出来的?再者,你当真相信本公子会相信你半夜进我房,只是为了和本公子秉烛夜谈?你当本公子是三岁小儿么?” “你......” 青枝红了脸,“你”了半天,才又懊恼说道:“我可从未轻薄于你!”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那么,那是什么?” 她气呼呼道:“那是你在胡言乱语!我从未轻薄于你,你却轻薄了我!” 陆世康道:“所以,孔大夫是打算做了便不承认么?” 青枝不理他,她知道,对于讲歪理的人,她是说不过的。 现在,她只想知道,两人昨夜发生了什么没有。 “你说,你昨夜做了什么没有?” “做了。”他果断答道。 “你……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回应了孔大夫而已。孔大夫,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昨夜对本公子做了什么。” “你……!你说,你有没有趁机非礼我!” “要说非礼,孔大夫,陆某倒是认为,昨夜我们是在相互非礼。你先非礼我,我再非礼你。” “你!”青枝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一想到从他嘴里又问不出昨夜的真实情况,心里便恼火得很。 “你到底动了我哪里?你快说!” “怎么你轻薄了本公子,反来问我?” 青枝见他没一句正经话,想要伸手给他一顿拳头,她实在忍不住了。刚伸出手,便被陆世康的手捉住了。 耳旁听到他在说:“不过,本公子乐意被孔大夫轻薄,只不过孔大夫不必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也不必每次都假装睡着。若是孔大夫能光明正大地轻薄本公子,才不枉孔大夫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又顿了顿,“因为本公子之前就说过,不介意和孔大夫之间有龙阳之好。自然,本公子也不会介意孔大夫对本公子行龙阳之礼。” “谁对你行龙阳之礼了!” “孔大夫。” “你休要血口喷人!” “都已经行过六次了。这第七次,是不是该本公子主动了。”说着,他抬起她的下巴。 青枝感觉到他的手抵在自己下巴上,连忙打掉他的手,气呼呼道:“你再敢动本大夫一下,本大夫就要喊人了!” 陆世康道:“本公子不介意,你可以喊。” 说着,他便忽然伸出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部。 她便突然感到自己腰上被他手揽着的部位一片麻酥。 然后,他低下头。 找准她的嘴唇,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看到她因此而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嘴角上扬…… “你放开我!”她的嘴唇被他的嘴唇堵住,口齿不清说道。 他温热的嘴唇在她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突然松开了她,道:“怎么孔大夫昨夜还在本公子怀里缠绵不尽,抱着本公子吻个不休,还温柔体贴地为本公子宽衣解带,一晚上将本公子折腾得快要散架了。现在却又如此,孔大夫伪装绝情的本领,也未免过于高超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地伪装自己……” 什么他在说什么? 为他宽衣解带,将他折腾得快散架了? 到底这事有没有发生?又是谁为谁宽衣解带?谁在折腾谁?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接着是齐方的声音: “三公子,你醒了么?” “没醒。” “什么,没醒?那三公子怎么还会说话的?” “没醒的意思是什么,你不明白么?” “知道知道,三公子是想要再睡一会,那我便去院里溜溜弯再来。” 接着,门外的脚步声便远去了。 青枝此时便起了床。她知道,从这陆世康嘴里,怕是一句实情也问不出来。 再耗下去也是一样。 昨夜他有可能对自己做了什么,也有可能没做,但不管如此,和他躺在一个房间里睡了一宿,自己的处境都是极为不妙的。况且,醒来时又是那般亲密的姿势。 现在小厮们一个个的肯定已经在起床了,等会肯定会过来,若是发现自己还在陆世康房里,自己就更加尴尬了。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和陆世康在这儿苦苦纠缠下去。毕竟定是纠缠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早早离开他这房里才是正经。 匆匆下了床,便出了他这间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孔大夫也是属石头的 青枝回到自己房间后,就焦灼不安地徘徊在房间里。 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 突然之间她又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 还是昨日那身,衣服带子也系得好好的。 她看了看带子上的结,是自己经常打的那种结。 系结处所在的部位也是自己习惯的那个位置。 若是昨晚自己真被陆世康给糟蹋了身子的话,难道他还会在完事以后给自己穿好衣服打好衣带的结? 而且衣带还能按自己的习惯来系? 这样推测的话,似乎自己和陆世康并没有发生什么关键性的一步。 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算是个君子。 随即又想起,不管如何,自己刚才还是被他给强吻了。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的吻。 想到刚才他突然低下头的那一吻,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悲哀的感觉到,自己在回想他低头的那一吻时,一刹那间心里竟有一丝的悸动。 “我完了,完了。”她往身后的床边一躺,四脚朝天地仰卧着。 “我真的完了......我竟然觉得......”她伸出手,用十指盖住自己的面孔。 她又感觉自己心在怦怦跳着。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助,你越想控制心不跳它越跳。 正在床上瞎想时,就听到了齐方的声音:“孔大夫,你快去看看我家三公子的伤,怎么又裂开了?” 青枝一听,也觉不解,伤口无缘无故怎么会又裂开?虽然眼下极其不想见他,但,箭伤这事也马虎不得,所以连忙起了身,提了药箱走去陆世康房间。 到了他的房间后,便见到齐方在房里站着,吴山也因直不起腰而弯腰驼背站着。 陆世康坐在圆桌前,初升的太阳从窗口照进来,柔和的光线之下他一身白衣胜雪。 只看了他一眼,便别过脸去。仿佛他是一束强光会刺痛她的眼睛。 “给你家公子脱衣服。”她对齐方道。 齐方连忙将他三公子右边的袖子脱了。 “三公子,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伤口就又裂开了?”吴山在边上担忧说道。 “昨晚......我抱一块大石头抱得伤口裂开了……” “啥?三公子,你无缘无故抱一块大石头干嘛?”吴山心里的疑惑就别提了! 齐方也疑惑地看着自己三公子,一脸震惊的模样。 “那石头有点冷,我想把它放在被子里捂热......” 青枝知道他这话一语双关,沉默不语地为他解开沾了血的纱布。 “那,捂热了吗?”吴山问。 “这个,你得问石头自己,是吧孔大夫?”陆世康悠悠道。 青枝红了脸:“和我有何关系?” “因为孔大夫也是属石头的,一会寒冷一会热的,所以,孔大夫必然知道。” “我什么时候冷了?又什么时候热了?”她可没心思和他瞎掰。 “孔大夫自己必定知道。” 吴山看了看他三公子,又看了看孔大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那,那个石头呢?” 他看来看去,房间里也没有石头啊。 “刚才石头自己长了腿跑了......”就听他三公子回他道。 “啥?三公子你在说笑吧?石头还能自己长腿跑,成精了吗?” “何止成精,还试图打人呢……” “啥?还试图打人?”吴山觉得太扯了。 “石头气急了也会打人的,是吧孔大夫?” 青枝懒得理他,低头为他换药,要不是吴山和齐方在场,她肯定会对他伤口做些别的,让他胡说! 第五十九章 各有目的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江北城陆府。 陆老太太院里墙角处的白茉莉开的正欢,香气时不时随风飘进屋里。 院内的一颗柿子树,眼下结的柿子绿中已经泛了一些黄,在一众其他树中特别显眼。 昨日下午陆媛清爬到树上摘了个泛着半黄的柿子,然后在树上便咬了一口。 没料到只咬一口就舌头涩得不行,第二口就咬不下去了。 昨下午整个下午,她的舌头和嘴巴都涩涩的难受。 陆媛清觉得,这感觉她可以记一辈子。 昨日这事使得她成了全家人的笑料,老太太一想起来就说她:“还涩不?让你嘴馋!” 今日。 享用过了早膳的陆老太太和孙女陆媛清以及外孙女何樱坐在房里闲聊着。 欣儿和笙儿在边上给她捶着背。 老太太喝了口昨日笙儿新酿的柚子茶道:“这茶好喝,来,你们两个快尝尝。” 桌子上有三杯柚子茶,一杯是老太太的,另两杯就是陆媛清和何樱的。 陆媛清端起眼前的青瓷茶瓯,品了一口,道:“哇,真的是好喝,笙儿太厉害了!” 何樱也端起来眼前的青瓷茶瓯品了一口,低声细语道:“当真是味道极好的。” 陆媛清的动作和语气,和何樱的动作和语气,是完全不同。 陆媛清一举一动完全自然而然,丝毫不顾虑形像,何樱却是时时端着,一举一动都要优雅得体。 老太太看了眼陆媛清,又看了眼何樱,道:“媛清,你天天和你表姐在一块,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儿她的言行举止呢?” 陆媛清此时也低声细语道:“祖母,这柚子茶啊,可真好喝,我能再来一杯么?” 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老太太道:“你还是别这样说话了。” 陆媛清笑道:“怎么,祖母,你不是说我该学着她么,我学了,怎么学的不像么?那我得天天跟在她后面,好好学学她了。” 何樱知道陆媛清在打趣自己,道:“你还是天天上树摘柿子吃吧。跟着我怎么摘柿子?” 老太太此时突然叹了口气,说了句:“也不知道世康怎么样了,箭伤好些了没有,也去了这么多日子了。” 何樱道:“外祖母,不如我去那望山居看看他去,那望山居我十年前去过一次,至今便未曾去过呢。在这江北城呆着有些烦闷,去出去逛逛,顺便看看我表哥好了没有。” 陆媛清斜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老太太:“祖母,我也要去,上次去的时候我还小,现在老早不记得那儿什么样了!” 她知道何樱去的目的,她定然是嫌在陆府平日里也没有多和自己三兄长接触的机会,眼下想到了可以和三兄长天天相处的法子,所以才想去望山居。 而陆媛清自己想去的目的却是,她知道孔大夫也去了,如今何樱再去,她想看看这两男一女的三角戏。 那未免就有些太精彩了。 这等万年都等不来的好戏,她岂能错过? 而且,不知为何,她极想看何樱是如何出丑的。她对自己三兄长陆世康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何樱来陆府一个月未拿下他的话,就一辈子都休想拿下他了。 因为一个月拿不下,便说明她根本不是他要的那道菜。 而何樱在这儿断断续续住了几年了,还不死心,所以,去那儿只能出丑。 知道何樱必然出丑,但她出的这丑自己却看不到的话,那可就损失大了。 所以,不管如何,她也要跟着何樱一块去。 陆媛清和何樱两人都在盘算着内心的小九九时,就听老太太在说:“你们两个姑娘,怎么能出远门?” 陆媛清道:“祖母,我们一路上女扮男装不就是了。若祖母担心我们,我们可以带上胡三胡四一起去。” 胡三胡四是两兄弟,两年前同时进了陆府做家丁。在陆府同做家丁的兄弟除了周大周三,胡三胡四,还有另一对兄弟,柳二柳五。 何樱也连忙与陆媛清一起说服老太太道:“是啊外祖母,不用担心我们。实在是太久未出江北城了,我都要在城中闷出病来了。” 老太太道:“行吧行吧,你们去吧。一定要女扮男装,然后带上胡三胡四一起。半路上记得多长个心眼儿。不管遇到谁,都要离得远些。” “知道了,祖母。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去。”陆媛清说着便站了起来,她一刻也呆不住了。 “你们今日就去?”老太太见她竟然说走就要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再等几日,我三兄长都要从望山居回来了。所以,我们要早些去才行。” 何樱也道:“我们今日出发,最晚明日就到了。” 老太太对她们摆了摆手:“那行,你们去收拾吧,不过媛清,你定要去你父母那儿说说,我同意没用,得他们同意……” “祖母,他们都不在家里,我父亲在衙门,这等小事不能去打扰他,我母亲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等我们走了,您再和我父母说......”陆媛清实际上是不打算去告知父母,要说服父母同意她和何樱外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你们去吧,路上千万小心。” 两表姐妹找到胡三胡四和马夫铁壶,让他们准备出门的马和轿子以及他们自己的衣物。 然后同时出了老太太这边的院子,各自往自己院子里走,她们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所以一直同行到陆媛清院门口,方才分开。 回去后,她们都借了下人的男装穿上,洗去脂粉,接着便收拾行李。 因为各自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收拾起来动作都颇快,一刻钟左右,两人便都收拾好了。 胡三胡四是老太太院里的,也早早收拾了东西,去马房牵了马,早早在陆府门口等候。 出发在即的时候,何樱都坐上轿子了,突然又想起自己有个重要的首饰未带上,那便是她的青玛瑙手链。 平日里她不怎么戴它,因为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它,毕竟是贵重的东西。 青玛瑙因为颜色少见,产量极少而珍稀。 这还是外祖父在母亲嫁人时送她的,母亲在自己十五岁及笄礼上送给自己。 而现在之所以要戴上它去,是因为她认为,见最重要的人,需要最华美的东西作为衬托。 所以刚上了轿便说了句“等下”而下了轿,往陆府院内走去。 陆媛清是个急性子,不知道何樱忘带了什么东西回去拿。 但她回去拿就回去拿吧,连这个时候也不忘保持优雅的气质,迈着小莲步慢悠悠往前走着,快把陆媛清气坏了。 要不是想到马上会有万年不遇的好戏看,她这急脾气怕是要立马下轿不去了! 一想到自己三兄长要被夹在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之间,她就觉得着这事再好玩不过了。 看三兄长遭受折磨,是她最乐意的。 想着想着她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马夫铁壶问:“四姑娘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咳咳。”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六十章 一个地方 第二天。 凌晨时分,望山居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刚刚起床在院里扫地的钱婶便前去开门。 见是一个车夫穿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一辆马车。 “找谁?”钱婶打量了一下他,问道。 “我是陆知府家的小厮,付周。还请去告知下三公子。” 那钱婶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先将门关上,便来到吴山房里。 之所以去吴山房间而不是陆公子房间,是因为她认为眼下不该打扰陆公子的睡眠。 来到吴山房里,将吴山叫醒后,她对还睡意朦胧的吴山道:“吴山,门口有个人说他叫付周,说是陆家的小厮,陆家可有这个人?” “付周?他长什么样?” “个子瘦瘦的,皮肤黑黑的,身子高,但头却很小。” “就是付周,你让他进来吧。” 钱婶便将付周带了进来。 付周在吴山房里一直等到陆世康起床后方才进去,对他三公子说:“三公子,昨晚那几个人想办法逃掉了。然后他们半夜三更拦了一辆轿车,去了一个地方。” “你是如何跟着的?可有被他们发现?”陆世康道。 黑夜里骑一匹马跟踪的话,声音太难掩饰,易被发现。而若不骑马,则又跟不上。 “我就是他们找的那个轿子的马夫。” “哦?” “我担心到时候不好跟踪,刚将他们关到镇上时就开始想着以后跟踪的事,所以就和一个轿夫混熟了,我对轿夫说我家娘子快生了急需用钱,但又找不到活计,希望能在每日傍晚的时候借他马车一用,每日的晨时还他,我会将一晚上的收入给他一半,算是租他车的钱,他同意了,于是每日从傍晚开始那马车就成了我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所以昨晚他们逃出来后在镇上唯一能找到的轿子就是我赶着的轿子。按他们说的,我给他们带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乡下。公子跟我同去看看吧。” 陆世康便带了付周和齐方两人,一人一骑,由付周带路,往北赶去。 沿着北行的官道行了七八十里路,到了一个路口,此处往西可拐向江北城,往东可拐向霞东县。 付周骑在前面,往远离江北城的方向即往东赶去。 正午时分,他们到了一处村庄的村口。 付周停了马道:“三公子,他们就是在这个路口下马的,我偷偷将马藏到林子里,看着他们进了村,一直就没见他们出来过。所以,他们应该就是这村里的。但我又不能跟着,免得他们起疑,所以不知道他们进的是哪个门。” 陆世康看着村中一片低矮破旧的村舍道:“这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什么?三公子,难道我被发现了?” “不见得,无非是他们谨慎而已,不会在真正的目的地下轿。” “那......那我不是白跟着了?”想到自己一夜未睡,本以为干了件大事,没想到其实毫无用处,付周有些失落。 “倒也没白跟着,虽然他们的确狡猾,提前下了轿子,但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了……” “什么?三公子怎么知道?” “这方圆几十里内,只有一个可能会有大秘密的人。” 付周和齐方齐声问:“谁?” 陆世康笑了笑,“你们还是先不知道的好,难道你们想像我一样被人追杀?” 付周和齐方连忙道:“那三公子还是别说了!” 和知道一个大人物的秘密比起来,自然是小命要紧。 “走,过几日咱们再来。”陆世康掉转马头到。 “什么?还来?”齐方问。 “对,过几日咱们武装出行。今日行装不宜前去打探。” “三公子,咱还是别理会那么多了,跟咱无关的事,知道的多了……” 陆世康微微一笑,“你想说的可是知道的多了就有杀身之祸?” “本来就是啊。”齐方担忧的脸上毛孔都快竖起来了。 “走吧。买武装用具去。”陆世康打马快行了一步。 齐方发现自己的话三公子一点也没听进去,只好不再劝阻,和付周一起跟在后面。 三人到了西边的镇上,太阳已经略有些西斜,便在镇上最好的客栈用了午膳,然后陆世康在客栈休息,让齐方和付周去买几样东西。 要买的东西分别是农夫装六件,锯子三把,帕头三个,还有两件东西是齐方和付周想不明白的,那便是石黛,胡粉。 在两人买好东西回到客栈,三人便出发往望山居赶去。 在他们往望山居赶去时,陆媛清和何樱已经早他们一会抵达了望山居。 陆媛清敲门后,钱婶过去开门,见是两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后边有三个男子,一个看样子是马夫,两个看样子小厮模样的人。 钱婶问:“你们是?” “我叫陆媛清,我三兄长陆世康前几天刚来这儿,在这儿养伤。”陆媛清道。 “啊?你是媛清啊?你就这么大了?”钱婶印象里的陆媛清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儿,现在长这么大,她自然是完全认不出来。 “你是?” “我是钱婶,怎么媛清你不记得我了么?” “不记得。”陆媛清实话实说道。 钱婶陪笑道:“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你是个小丫头片子呢。”说着看着何樱,“这是?” “我表姐,何樱!也来过这儿的!” “何樱?”钱婶上下打量了一眼何樱,倒也是有点儿印象,记得十年前老爷子陆振的女儿一家也来过几日,当年她也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现在看起来,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长得真标致。”钱婶忍不住赞了句。 陆媛清最烦和何樱一起出门的原因便是,不管去哪儿,别人都是在夸何樱,忽略她。 她倒不是妒忌她,就是觉得,那些人眼睛里只看得到长相,对何樱的矫揉造作一无所知。 于是她一步走到院里,对胡三大声道:“胡三,快去看看我三兄长在哪儿!” 躺在床上养伤的吴山听到外面陆媛清的声音,大吃一惊,心道,这四姑娘怎么来了?还叫他的名字? 他连忙在床上大声应道:“四姑娘,我在这儿!你三兄长出门玩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胡三正想回应陆媛清的话,听到吴山在里面回应,就知道吴山又将“胡三”听成“吴山”了。 他快步来到吴山的声音传出来的房间里,便看到吴山躺在床上。 接着陆媛清和何樱也走了进来。 “我三兄长呢?” “出去了,去哪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被孔大夫压伤了,不想走路。” “什么?被孔大夫压伤了?怎么压伤的?” “孔大夫上树摘樟果吃,刚好掉在我背上,就把我压伤了。” 陆媛清哈哈大笑道:“吴山,你怎么这么倒霉?” 吴山委屈说道:“四姑娘,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这么笑,四姑娘你觉得合适么?” 陆媛清又笑:“难道这事不好笑?孔大夫那人,也会爬树?唉呀,错过好玩的事情了。看来我该早点来的。” “我都受伤了,这事确实挺好玩的。”吴山撇嘴。 “那孔大夫又去哪儿了?” “去给人行医去了,他现在每天天一亮就出去,傍晚才回来。” “我三兄长不陪他一起去?” “孔大夫每天可忙了,每天都是早早就走,我每天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好像都没在这儿吃过早饭,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哪儿吃的早饭。” “是这样啊……”陆媛清像鸡吃食一样点了点头。 这可和她想像中的画面不太一样。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六十一章 孔大夫请你正视自己的内心 陆世康和齐方以及付周往望山居赶去的时候,在距离望山居还有一里路的地方时,远远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长衫,手提药箱的背影纤细的人影在路边走着。 齐方道:“咦,那不是孔大夫吗?” 除了孔大夫,谁会手上提着药箱出门? 他看了眼自己三公子。 就见他三公子也在看着那个背影,“嗯,确是孔大夫。你们先回去吧。” “三公子你是要和孔大夫一起回吗?” 没听到他三公子回话,转眼马匹已经到了距离孔大夫几丈远的地方,他道:“那三公子,我们先回了。” 在齐方和付周两人离开后,陆世康下了马。牵马跟在青枝背后。 也不说话,只是跟她后面走着,等着她发现自己。 青枝本来听到后面有一阵马匹的声音,接着看到两匹马走远了,看背影一个却是齐方的,另一个不熟悉,也不知道是谁的背影。 正疑惑齐方和谁去哪儿因何不是和陆世康同行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似有走路的声音,听着还不像是只一个人。 应该是一个人和一匹马。 她吃惊地往后看了一眼,见是陆世康在背后跟着,于是又回转身,面对前方没好气道:“你跟着何事?” “无事,只是想下马欣赏一下今日的晚霞。” 青枝扭头往身子右边的西侧看了一眼,见晚霞满天,照映得山谷和山谷间的一小片平原如梦似幻。 山上高低错落的树木在晚霞的映射下,泛着淡淡的黄,山谷之间自己正走着的路边的这块平地上,种着的晚稻也到了该收的季节,一片金色的海洋,不远处有一只牛在吃草,阳光将牛的影子投影在它边上的一小汪池塘里。 如此景色,确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但,如此景色也无法让她有心情欣赏。 因为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不想面对的人。 “你欣赏晚霞,跟我后面欣赏什么?” “因为只有孔大夫也在这画面中时,如此景色才有了灵魂。” 晚风吹拂着她的秀发,扬起在风中,衣袂飘飘,在晚霞的映照之下,有如仙子的背影。 但是,却是一个气呼呼的仙子。 “你能不能先走!”她也不回头,背对着他喊着。 “不能。”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 “很什么?” “很无聊么?” “不无聊。” “你在江北城的时候,这样跟过多少女子了?” “你可以去打听。”虽然一个也没有,但他懒得解释。一旦解释,谈话未免太一本正经,那不是他的风格。 “谁爱打听你那些破事似的。” “孔大夫又有多少破事?” “我哪有什么破事?你以为是你?” “这么说,我是孔大夫唯一的破事了?” “谁说你是我的破事了?” “这么说来,我是孔大夫的好事?” 青枝无语。 “我和你没事儿。” “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孔大夫觉得这都不是事么?还是孔大夫觉得,同床共枕也不算事儿?” “你能不能不提那事?”她气恼说道。这次是连背影都动怒了。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孔大夫在我睡着的时候才是热的,可以为我把心脉,可以在我还在睡梦里时抱紧我,其他时候都是冷的。” “你这人真是极讨厌。”不想再理他,她提着药箱打算跑远。 还没跑几步,便被他疾步上前牵住了手。“孔大夫不必动怒,陆某知道自己讨厌,不过,陆某这么讨厌,孔大夫还一再轻薄于陆某,说明孔大夫便是口非而心是。” 青枝想要甩脱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你为什么要牵着我!” “因为陆某知道,孔大夫想让本公子牵着。” “谁想要你牵了!” “孔大夫,请你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我内心便是我口中所说的。”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说的全是谎言。” “你……!” 他侧脸低头看了一眼她气呼呼话也说不出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转过头看着前方的小路说道:“孔大夫,你便承认了吧,你想和本公子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被他说中了心事,青枝更恼了,“谁想和你一起这样走到地老天荒了?” “孔大夫。” 他的手透着一丝微凉,紧紧攥着她的手,和她并排往前这样走去,周边的风景又是这般动人,她再一次发现自己的理智轰然坍塌,情感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她就知道,越和他接近,自己就越是无法保持理性。 她来望山居之前就隐隐约约担心自己会如此,没想到才没几天,自己内心里便已经完全弃械投降。 但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突然摆脱了他的手,往前跑了起来。 陆世康上了马,以和她同等的速度骑行,跟在她身侧道:“孔大夫,不上马么?” “不上!” “孔大夫何必非要受累?” “你管不着!” “孔大夫你这样跑着,也如此风姿绰绝。” “和你无关!” “不,怎会和本公子无关?本公子是孔大夫倾心爱慕着的人,能被这样跑起来也如此风姿绰绝的孔大夫爱慕着,本公子甚感荣幸。” 青枝气结。 自己这般苦苦跑着,他却在一旁悠哉悠哉地说着风凉话。 她也不想跑啊,跑起来多不雅观她岂能不知!可是,这个人真是甩都甩不掉,走路他要跟着,现在跑起来他还骑着马跟着。 自己跑得这般狼狈,他倒好,可以保持优雅仪态,还能说说风凉话! 想到这儿,她停住脚步,对马上的他道:“你下来!” “怎么,想和本公子一起走路了?” “对!” 陆世康微笑下了马。 没想到刚一下马,青枝便将药箱放地上,上了马,对他说了句:“药箱有请陆公子帮本大夫拿好了。先走一步!”说着便打马而去。 陆世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地上的药箱,提了起来。“这孔大夫,竟将本公子当劳力了!” 这可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敢将他陆公子当劳力的人了。 提着她的药箱,往南走去。 第六十二章 孔大夫当真不能回去 陆世康走到望山居外,见宅门边站了何樱,正笑逐颜开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何樱来到望山居后就赶紧将那不合腰身的男装脱掉,换了身自己的衣裳,眼下她站在门口,一身绯红,甚是显眼。 “表哥,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走着回来的?” 刚才齐方回来后,她问了齐方陆世康在哪儿,齐方告诉她陆世康很快就到了,所以,她便回房好好描了一下眉眼,补了层胭脂,这才走到门边等待表哥回来。 刚才她在门边看到孔大夫骑着马回来的,于是对孔大夫笑了一下,那孔大夫也对她笑了一下。两人客套了两句,孔大夫便进了门。 她没料到,孔大夫骑着马,她表哥反而走路回来的,手上还提着孔大夫的药箱。 她一看到陆世康的身影出现,便立刻站得比之前更优雅了,“表哥,我帮你提这个药箱吧。” “不必了。孔大夫不爱让别人摸他的东西。” “那你不也是别人么?”何樱说着又要帮着提。 “我是孔大夫的兄弟,他自然会让我提。” “哦,原来现在表哥和孔大夫的关系这么好了?不过也是,相处多了便关系会越来越好。” 见陆世康不让她提药箱,她便不提,跟在陆世康身后进了门。“表哥,我和媛清在府里一直担心着你,所以便赶来这儿看你,我们可行了快两天的路,好累啊。”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何樱跟在后面,“不用去休息,我不累。” 站在檐廊上的陆媛清“扑嗤”笑出了声,“刚才谁说自己累的,谁又转眼间改口说自己不累的?这到底是累还是不累啊?” 何樱脸红了,看了陆媛清一眼,道:“媛清你站那干嘛?还不回房歇着去。” 陆媛清道:“我可没说自己累,不用歇着。三兄长,你这是给谁提的药箱啊?孔大夫么?” 陆世康无奈回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陆媛清道:“这房子是咱祖父留下来的,是你一个人的嘛?不是。所以,我也有份,所以我便来了。怎么我们就不能来吗?” 陆世康无奈摇了摇头,眼下这儿这么多人,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你们明天就都回去吧。” “我们就不回!”陆媛清说着便蹦蹦跳跳进了屋,她还穿着男装,眼下也懒得换,她要等晚上睡觉前沐浴之后再换。 陆世康将药箱放在自己房间,反正到时青枝还要为自己换药,不必专门去拿给她。 这晚上在膳房用晚膳的时候,陆媛清和何樱坐同一张桌子,陆媛清见孔大夫不在,转头问钱婶:“钱婶,怎么不将孔大夫叫来吃饭?” “孔大夫一直在房间里吃的。”钱婶回道。 “为什么?” “他说不爱和他们同桌吃饭。”钱婶微笑说道。 “什么情况?”陆媛清有些奇怪。 这孔大夫有点古怪啊。 不过,敏感的她嗅到了一丝暧昧的味道,若孔大夫和自己三兄长什么也没有,必然是大大方方,一起享用晚膳,越是避嫌,反而越有可能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她嘴角勾起,连吃饭也开心多了。 何樱默默无语吃着饭,眼睛时不时地往陆世康那儿飘去。她飘的每一眼,陆媛清都看在了眼里。 “表姐,你说是饭好吃呢,还是我三兄长好看呢?”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何樱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听到陆媛清这样说,一时之间有些下不来台,拉下脸说道:“你好好吃你的饭。” “唉呀不好意思,打扰你好好看我三兄长了,好好好,我这就好好吃饭。” 陆媛清说着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往她三兄长那边看去,见他泰然自若地吃着自己的饭,好像刚才她和何樱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似的。 饭后。 青枝在陆世康房中为他换药时,刚将他肩上的纱布取下,旧药撕掉,何樱和陆媛清便走了进来。 “表哥,你伤些了没有?”她走近了,站在陆世康面前,仔细察看他的伤势。 “嗯。”陆世康漫不经心地回着。 “怎么好像后来还裂开过的样子?”她察觉他的伤口似有一些不对。 “嗯。”陆世康仍是漫不经心地回着。 “孔大夫,我来帮他换吧,这个我也会!”何樱以前换过药,在老太太有次跌倒不小心受伤时,为了表孝心,曾经帮着老太太换过两回的药。 青枝巴不得地站了起来,“那以后就有劳何姑娘了。” 这样一来,有人帮着陆世康换药,自己便可以溜之大吉了。从此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他弄得心神不宁了! 这算是终于解脱了么? 刚站起身打算往外走,就听陆世康的声音在后面说道:“孔大夫请稍等。” 她站在原地回转身,道:“陆公子,你表妹会换药,这样我明日便可回江北城了,怎么陆公子还有什么理由留我在此处?” 陆世康嘲讽一笑,说道:“孔大夫,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的病人的?我同意她给我换了吗?” 何樱手上刚拿了药箱里的药包和纱布,也不知该不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于是手持纱布和药包站在原地,看了看陆世康,又看了看青枝。 “你表妹说她会换。”青枝回陆世康道。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本公子,本公子要的不是会换的人,而是换的很熟练的人。她是大夫吗?她能做到如你一般熟练吗?到时候本公子若是因此留了什么后遗症,孔大夫你的良心便不会痛吗?” 陆媛清此时连忙道:“是啊孔大夫,你怎么能让一个没怎么换过药的人给你的病人换药?不说别的,这要是被我祖母我父亲我母亲知道了,你可再没办法帮我陆府的人看病了。” 陆媛清此时感觉到一点儿不对,那就是,自己三兄长看样子对这孔大夫是挺上心的,但这孔大夫,似乎有点儿放不开。 不管如何,这孔大夫可不能走,孔大夫走了,她就没有故事看了。 要知道,她三兄长这还是第一次爱上一个男子。这可是千年等一回的事情! 她一定要帮三兄长将这孔大夫给挽留下来。 青枝站在原地,也不走近,而是说道:“令祖母令尊令堂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牵怒于人。” 陆媛清道:“孔大夫不知道,我祖母父亲母亲虽然不是小气之人,但是,若是我三兄长有了什么意外,那就难说了!再说了,万一他在这儿再受了别的伤,你也知道,他最近被人盯上了。万一哪次又有了性命之忧,你却不在,那我就不能保证,我祖母父亲母亲会如何对待你们孔家了。” 齐方这时也道:“是啊孔大夫,你真不能回去。” 青枝似乎这才意识到,陆世康眼下可能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若是自己真就这样离开,怕是就算在江北城,也无法安心行医。 陆媛清走到何樱身边,将何樱手上的药和纱布拿走,递给青枝,道:“我表姐真的不会换,她才换过一两次,这换药之事,真的只能孔大夫来。” 陆媛清这样做,也算是给青枝找了个台阶,要不然她还真不好自己走过去从何樱手上拿药和纱布。 当下接过药和纱布,走到陆世康面前,帮他换上新药。 陆世康道:“换个药而已,你们都站那干嘛?还不快回去休息?” “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陆媛清道,说着将何樱拉离了陆世康的房间。 “走啊齐方,这儿没你事了。”她同时也将齐方支走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陆世康和青枝两人。 第六十三章 某人小时候 在青枝帮陆世康缠纱布的时候,陆世康道:“孔大夫一直想着回江北城,可是因为江北城有人在等候?”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和你可有关系?” “自然有关系。” “有何关系?” “陆某不希望孔大夫品尝移情别恋之内疚,因为,孔大夫既然已经移情于本公子,必会对另外那位公子心怀内疚。”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哦,对了,上次孔大夫在我房中喝酒时曾痛苦地说,你爱上了一位姑娘,你母亲却不同意那位姑娘,那么,孔大夫应该是对一位姑娘心怀内疚了。” 听他旧事重提,似是在故意揭穿自己那时的谎言,叫她好不恼火。 当下不想理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提了药箱,便转身走开。 “喂,孔大夫,这纱布还没缠好。”他在她背后喊道。 她头也不回背对他道:“陆公子自己缠吧。陆公子神通广大,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陆公子你。” 在她走后,陆世康苦笑了一下,现在好了,眼下只能自己缠纱布了,缠了半天,发现缠得太松,于是又将纱布绕下,重新再缠。 岂料再试一次,还是太过松驰,于是喊吴山道:“吴山!” 只有喊吴山了,因为只有他离自己房近。 吴山正在自己那间里睡觉,听到喊声连忙不顾腰疼起床跑了过来。 “三公子有事情?” “帮我缠纱布。” “孔大夫呢?他怎么没帮你缠好。” “孔大夫缠了一半便走了。” “孔大夫为什么缠一半便走了?”吴山疑惑问道。 “她想让你练练手。” “哦,原来是这样。”吴山忍着背痛,帮他三公子缠纱布。心道八成是三公子惹人家孔大夫生气了,所以人家孔大夫才缠了一半离开的。 毕竟那孔大夫也是人,怎会如此不讲道理? . 夜深人静,青枝在浴房沐浴完毕后,在房间里看医书时,便想到了今日在陆世康房里看到的何樱对陆世康的那份殷勤的情景。 看样子,这位何樱姑娘是深爱着她自己的这位表哥的。 青枝认为,何樱是冥冥之中被派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就让他们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去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真正狠心放弃他这个让人不省心的纨绔公子了。 所以,她决定不顾一切地帮何樱,让她成功赢得陆世康的心。 而同时,在另一个房间里,陆媛清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她看出来了,眼下自己三兄长和孔大夫之间还生得很呢。 她决定不顾一切帮自己三兄长抱得美男归。 但在此之前,她决定先探探孔大夫的心意再说。 万一孔大夫对自己三兄长没感觉,自己也是瞎忙活。 毕竟,不是所有男子都能接受龙阳之好的。孔大夫到底能不能接受一个男子的追求,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天性。 只要他有那个天性,她就有办法让三兄长抱得美男归。 这个夜晚,她想了一肚子的歪主意。就等着第二天确定孔大夫的天性之后再实施了。 . 第二日。 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寂静的山谷。 沐浴着薄雾,青枝匆匆在细窄的山路上往东走着。 两边的低矮山包上,此时已经有人在劳作着。 有人在采茶,有人在锄地,亦有人在唱着她听不懂的山歌在山间田梗上走着。 “入此大山,我心安然。 山中有叶,叶上有雾。 雾中有我,亦有佳人。 佳人在西,我在其东。 我望佳人,佳人望我。 出此大山,我心荡然。 . 入此大山,我心坦然。 山中有溪,溪边有林。 林中有我,亦有佳人。 ......” 青枝觉得歌词意境甚美,于是细心听着。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远远传来:“孔大夫!等等我!” 她惊讶回头,看到身后几十丈远处跑来一个粉色的人影。 定睛一看,跑来的人是陆媛清。 心下疑惑,这陆媛清跟来干嘛? 她在原地停了下来,等着她跑近。 陆媛清跑近后,气喘吁吁说道:“孔大夫,你怎么起这么早,我一起来就找你,发现你那房间是空着的。” “你找我有事情?”青枝不解。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行医去。”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如此同行,怕是不妥。”她可不想跟着个尾巴,况且,村民还可能会因此说三道四。 “我会和人说我是你妹妹!”陆媛清仍是喘着气说道。 “你不在望山居呆着,为何出来受累?” 她可是富家千金,能走得了远路? “在望山居呆着多无聊,出来透透气!孔大夫你就让我跟着你嘛,我保证不打扰你做事,你行医的时候,我保证一句话也不说!除了有人问我时我再说,总要讲礼貌啊是不是?” 看着她那双满怀期待的双目,青枝松口道:“你可以去,不过,最好说话算话,不要打扰我做事。” “孔大夫放心!”陆媛清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两人同行,往东走去。 “孔大夫,这儿我好像来过。”关于这儿,陆媛清记忆里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你来过?” “我小的时候来过,不记得是哪一年了……” “哦……” “我想起来了,我和我三兄长一起来这儿骑过牛!” “骑牛?”青枝惊讶问道。 “对,我和三兄长被我家那时的管家焦伯带来这儿散步,我三兄长看到牛非要骑上一骑,说是要感受一下骑牛的滋味,刚好我也想,于是焦伯便没拗过我们,同意我们骑了。” “那时候我八九岁,还小,一上了牛背就吓哭了,我三兄长就一个人骑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三兄长从牛背上一不小心摔下来,还把人家牛吓得跑丢了!” “那你三兄长摔得怎么样?” “他倒只是轻伤,只不过,回去被我父亲打了,变重伤了!” “你父亲怎么会打这么狠?”她有些疑惑,陆知府也太严了些。 “人家牛主人不要赔的钱,只要那牛原原本本地还回来,说是养出感情来了。我父亲派人找了六天,才在一个山沟沟里找着那牛了,你说他能不气?” 青枝心道,这陆世康当真就是个欠打的。原来从小就这样。 “他还有什么这种事情吗?” 不知为何,她想要知道更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第六十四章 再遇 陆媛清道:“他类似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说着清了清嗓子,道:“我听我母亲说,他六岁那年,一不小心因玩火烧了我父亲的收藏室,烧了好几张值钱的字画,挨了我父亲一顿痛打。” “他七岁那年去雁下城我祖父家,因在院里射一只小鸟,射中了一颗树的树干,弹珠反弹到他自己身上,把他自己的胳膊射伤了,养了好些天才好。” 青枝“噗嗤”一笑,心道活该。 “他十二岁那年,我大兄长殿试中了探花,我父亲带他和我大兄长去京城,在路过河渝城时,他因为晚上独自出客栈去瞎逛,而迷了路,走着走着出城去了,我父亲和兄长不得不停留在河渝城两日,四处派人寻找,两日后总算在城外的一条河边找到了他,而因为耽误了两日,我大兄长便在皇上召见新科进士的传胪大典上迟到了一刻钟……” “那这对你大兄长有影响么?” “怎会没有?我父亲拖了关系,让一个皇上的心腹之臣在皇上面前解释了一顿,说差点丢了小儿子才迟到的,我大兄长才被容许进殿参加传胪大典。不然大兄长这探花就可能被贬为二甲或是三甲进士了。”往年只要不参加传胪大典的,一律被贬至更低的等级。 “你三兄长还真是顽劣。”青枝感叹道。 “还有个更让人无语的事情。”陆媛清道。 “什么事情?”难道还有比让自己大兄长在传胪大典上迟到还让人无语的事? “他曾经揍过一个人,你猜那人是谁?” “谁?”青枝有点儿好奇了。 “太子萧。” “什么?”青枝很震惊。 “那年传胪大典后,我父亲决定带他们在京城逛逛,毕竟他平日里能带他们去京城的时候不多,逛遍京城后,他们又听说京城有个狩猎的好去处,就在城南的星华林,那里是一片原始森林,我三兄长射中一只野兔跑去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少年也跑了过去,说那只野兔是他射中的,原来他们同时看到了那只兔子,但却不是都射中了,一只箭在兔子身上,另一只箭在树上,他们都认为兔子身上那箭是自己的,于是争吵不休,后来便打了起来,我三公子获胜了。” “后来呢?” “后来有个太监急急跑来,问那少年:‘太子殿下您没事吧?’我三兄长方知,他打的人是太子殿下。” “那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两个?”她想知道陆世康有没有被太子殿下报复? “我三兄长听说那人是太子殿下,也不认错,而是告诉太子殿下,他之所以认定兔子身上的箭是他的,是因为树上的那只箭,是他自己所射不到的角度,他让太子站在他以前的位置试试,肯定无论如何射不到树的西侧,因为他站的是东边。兔子身上的箭方位会变,可树是固定的,所以可以通过分辨树上的箭是谁的而分辨出兔子身上的箭是谁的。那太子殿下也不试,只是看了看树上的箭,便觉得我三兄长言之有理,所以向我三兄长道了歉。” 青枝心道,这陆世康原来从小就这么会观察了,难怪自己想在他面前隐瞒女子身份用尽方法却无论如何骗不过他。 说到这儿陆媛清顿了顿,“若是别人,听到此人是太子殿下,肯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还固执认为自己是对的。我三兄长只认理,不认人这个品性,让太子殿下很是赏识,所以,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一起狩了几天猎。最后一次一起狩猎时我三兄长说他第二天要离开京城了,太子殿下还遗憾说京城里以后就没有人能陪他一起狩猎了。” 青枝此时惊觉,听陆媛清讲陆世康以前的事情,很是好奇,想要知道更多他小时候的故事。 这意味着什么,作为懂点人的心理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若陆媛清说的是自己毫不感兴趣的人,自己可能根本就不会去细听。但现在自己不止在听,还听的极其认真,生怕错过一个字。 她往前走着,就听陆媛清继续说着: “他长大后倒是变了不少,没小时候那般顽劣了,褪去青涩以后,成了一个气质高雅,举止淡定,相貌堂堂的公子哥了。只不过长大后惹的是另一种的让我父亲操心的事了,你也知道那些事......” “什么事?” “关于和他那伙兄弟们鬼混,以及和那些女子的故事啊……” 陆媛清这话出口后觉得此话可能会让孔大夫对自己三兄长有不好的看法,连忙又解释道:“其实我觉得呢,他之所以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是因为他其实谁也不真正喜欢。也许他,喜欢的其实不是女子吧……” 说到这儿她瞥了一眼孔大夫,见孔大夫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 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情。 陆媛清接着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三兄长要是知道我在背后说他坏话,可能会打死我……”说了吃吃笑了几声。 接下来两人没怎么说话,一直走到一个村口,青枝道:“今日就去这个村吧。” 这个村子不大,距离别的村也有些远。村子位于半山腰上。 刚到村口,就有村人微笑说道:“今日孔大夫带了个姑娘过来?”他前几日去过另一个青枝去过的村,见过这孔大夫。他记得这大夫以前是一个人的。 陆媛清道:“我是他妹妹!” “哦,原来是妹妹。”这村人说。 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照例,有人帮着搬桌子椅子。 青枝发现,这陆媛清说话是最不可信的,她在路上时说她保证不说话不打扰她,可事实上呢,谁也没她话多。 她刚来就和村民们聊上了。 她能和老人聊,也能和孩子聊,能和女子聊,也能和男子聊。 那张嘴就没停过。 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她的笑声。 但她也起了点别的作用,那就是,她发现一些老人家也在按来的早晚的顺序排着队,就提议那些年轻力壮的给老人们让让,先让老人家看病。 这是以前青枝所忽视的。她一直忙着给人看病,往往精力都放在眼前的一个病人的病上,没有注意过排队中出现的问题,因此没留意一些老人家一直站着的话会站得很累。 陆媛清因为闲着,所以更容易发现这些问题,因此才如此提议。 大多数年轻人还是愿意让老人们插队到前面的,个别人不同意,但在周围人的劝说下,也不得不同意了。 就这样,排对的顺序便在陆媛清的提议下成了老人们在前,年轻人在后。 排队的问题解决后,陆媛清退回到周围的健康人中,继续和他们说笑。到后来,所有在场的孩子们都围着她转。 她成了孩子王。 如此青枝忙着给人看病,陆媛清忙着和人交流,和孩童玩耍,忙活到半下午,便没有病人来了。因为村子较小,和其他村也挨得远,也没几个其他村的病人闻讯赶来。 青枝在看完这村的最后一个病人后,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半下午了,便也懒得再去别处,决定提前收工。 两个人一起走回去的时候,青枝还好,能走得动路,陆媛清已经精疲力尽了。 两人走到望山居北的那个村口时,往南拐去。 正走了没几步,就听后面有马匹声传来。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听那人说,她是前日来的,现在不可能还在仙女山上逛。” 一个低沉清亮的声音说道:“你停轿问问前面这两个人,可有见过她。” 顷刻,一辆轿子听在了青枝和陆媛清右侧的道上。 一个声音说道:“这位兄台,这位姑娘,请请稍等片刻。” 第六十五章 问话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青枝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一个赶着黑木马车的人。这人脸正鼻挺,约摸三十来岁,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再看一眼他身后的轿子,想起来了,是那拉着那白玉无瑕的公子的轿子,莫非刚才那低沉磁性的声音,是这轿中发出的? 又看了一眼轿后,跟着两个骑马的人。 这下明白了,这是又遇到那白玉无瑕的公子及其下人了。 轿内坐着的人,应该是那白玉无瑕的公子了。但眼下轿帘关着,看不到他的人。 “请问兄台何事?”青枝问那轿夫道。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卷,手持画轴,让画卷自然向下垂下展开,问:“请问两位可有见过这位姑娘?” 青枝看了看那画像上的人,是一个长相明媚娇美的女子,仔细分辨片刻,觉得画像上的人极像前几日那位被人称为木容姑娘的娘娘。 莫非,轿内那白玉无瑕的公子,是那位木容姑娘的什么人? 但一想到木容姑娘差点被人下毒而亡,在不了解这几人是谁之时,当下也不好直接说出见过她。 万一,这些也是要害她的人呢? 于是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轿子里有轻轻叹气的声音。 那轿夫卷起画像,对轿内道:“公子不要难过,咱还可以再问问别人。” 轿夫说着往前赶了轿子。 青枝听到那轿内之人悠悠说道:“要是她出来时多带几个人,我也不至于担心她,她只带了四个人,还有两个是女子。身边没有一个是练家子。” “公子,带的人多她就不好逃出来了,你要相信她还是好好的。” 轿内又是一声轻叹。 此时轿子已经距离青枝有十来尺了。 青枝听到这儿连忙对着前面喊道:“兄台请停轿,我记得我见过这位姑娘!” 在她声音落后,轿子便停了。 青枝快走几步,来到轿边,对轿夫说道:“前几日我曾为画上的姑娘看过病,所以记得。” 这时轿子的轿帘掀开,轿内之人正是此前见的那白玉无瑕的公子,他面色担忧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为她看过病?她病了?” 青枝忙道:“她其实没有病,只是因为一直没怎么走路,所以才导致头痛体痛,我和她说多走路便可好转,她便爬了几天山,便好了。” 这白玉无瑕的公子面上担忧之色这才退散,代之以感激的神色,对青枝道:“谢谢这位大夫了。” “不必客气。我和她分别时她说她要去江月镇,而此前聊天,她亦说过可能还会去江北城。公子不妨先去江月镇看看,如果江月镇找不着,便去江北城找找。” “谢谢这位大夫,”白玉无瑕公子说道,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青枝的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大夫?” 青枝心道,难道那次他认出了上次装成小马夫的正是自己?上次自己还画了撇胡子,这也能被认出? “公子可能认错人了。” 这白玉无瑕的公子微微一笑,“也许。” 青枝亦微微一笑。 白玉无瑕的公子对轿夫道:“江迟,咱们便不去爬仙女山了,径直去江月镇。” “是。”那轿夫道。 轿夫掉转了马头,将轿子正面朝北,轿子启动前的一瞬间,白玉无瑕的公子再次掀开这边的轿帘,对青枝道:“这位大夫,告辞!” 青枝摆了摆手,“慢走。” 说完回转身,和陆媛清一同往望山居走。 陆媛清走着时扭头又看了一眼后面的轿子,道:“这人不是寻常之人。” 青枝道:“你怎么知道?”虽然她也一早就猜出来了。毕竟,能和木容姑娘扯上关系的,能是寻常人? 但陆媛清也一眼就分辨出,就让她有些不解了。 陆媛清道:“轿子后面的那两个人,在你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左顾右看,似是时时在提防着什么意外情况,若这公子是寻常人,他们怎么会如此谨慎?” 青枝刚才也注意到了后面那两个人的左顾右盼及提防之色,此时对陆媛清道:“管他是不是寻常人,和咱也无甚关系。” “也是。” 回到望山居,青枝去了自己房间放了药箱坐在圆桌前。 虽然走了一天的路想先去沐浴,但一想到万一遇到什么人有些不便,且自己头发一旦湿透放下,便更像个女子了。于是便打算像以往一样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 陆媛清回自己东厢房休息片刻,便打算去沐浴。 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和熬麸浆细香澡豆,便出了门,刚出门,便看到吴山正在给浴房上锁。 “你锁上干嘛?”陆媛清问。 “三公子在里面沐浴,今日他和齐方以及王吕爬山去了,刚回来。”吴山说着把钥匙放在怀里。 “他自己不会在里面把门闩上吗。” “我刚才给他放衣服时不小心将衣服掉池里了,等会我还要进来给他重新放身干净的衣服。所以只能是我拿着钥匙先在外面锁上。不然我等会进不去。” “我知道了,钥匙给我。”陆媛清道。 吴山惊讶问:“你拿钥匙?这……” “你去拿他的衣服,等会交给我就是了。” 吴山疑惑地离开了浴房,没多久,拿了衣服回来了。 “这儿没你事了,你去忙吧。” 吴山更疑惑了,“那等会谁给三公子把衣服放里面去?” “我会让齐方去的,你就回去躺着吧,你不是背痛吗?” “背现在好多了。” “那还是痛不是吗?你回去躺着吧。” 吴山觉得四姑娘今日太体贴了。于是将钥匙交给陆媛清,自己回房躺着去了。 陆媛清将陆世康的衣服放在檐廊边缘的石栏上,手里拿着钥匙,嘴角微微上扬。 她在早上和孔大夫讲故事的时候,观察过孔大夫的脸,看得出孔大夫对自己三兄长的故事还是蛮感兴趣的,便也看得出,眼下孔大夫对自己三兄长还停留在不太熟的阶段。 想到三兄长在这儿也住不了几日,她要想有故事看,得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快些才行。 于是,她往孔大夫房间走去。 青枝正在看医书,便看到陆媛清走了进来。 “孔大夫,你昨日是不是在浴房丢东西了?” “没有啊。”青枝心道,自己应该没在浴房丢过什么东西。因为她不记得少过什么东西。 “肯定丢了,我昨日在浴房看到个东西,觉得那肯定是你的,你去看看吧。” 青枝疑惑地站了起来,和她一起往浴房走去。 浴房在自己房间以东,出门东拐走了十来步就到了。 到了门前,见浴房门紧锁着。就见陆媛清从袖中掏出钥匙,将门开了。 门开以后,青枝便发现了房内池中站着的陆世康,当下立即打算回转身。 “孔大夫,你进去看看,那温泉池中的那个巾子是不是你的?”陆媛清在她背后说道。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六十六章 池中 陆媛清说着将青枝往房内一推,青枝便被她推到了池边上,正打算扭头往回走时,却没想到后背又被推了一下。 “你们两个大男人一起洗洗吧,省得耽误别人的时间,等会我还要洗呢!” 将孔大夫推下水,她便跑开了,将门锁在外面锁上。 陆媛清到了外面,一想到池里有两个美男同浴的场景,便忍不住笑起来。 浴房内。 青枝刚才被陆媛清一不留神推下池中后,便立即闭上了眼睛。 而陆世康则赶紧走到池边上,将岸边放着的裤子穿上了。 穿好裤子后,他裸.着英武修长完美的上半身,看青枝在水里闭着眼睛走着。 显然,她是想上岸。 但她走的方向,却是向着池中间去的。 “孔大夫,你走的方向反了。” “不用你提醒!” 于是她又折回。 闭着眼睛在水里瞎走着。温泉上冒着的水雾使她湿漉漉的背影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 陆世康抱着双臂看着她在水里闭眼乱走。 青枝此时脸红得像石榴。一想到刚才刚进门的第一眼便一不小心看到了某人的全身,就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处。 水刚刚没过她的腰部,水的浮力让她感觉自己的步子有些轻飘飘的。 边向前走,她的手边向前伸着,有点儿类似瞎子那样手向前伸,以免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 正闭眼伸手走时,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触碰到一个光滑的物体表面,从触感来看,她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也不知道是他皮肤的哪一处,连忙受到惊吓般将手缩起,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世康苦笑,这孔大夫又走向池中心去了。 “孔大夫,你又走错了方向了。如果你想走到岸上,我建议你睁开眼睛。” “谁要睁开眼睛?”想到他此时是那个……样子的,她怎么能睁开眼睛? “如果我们以后成亲了,你也要闭着眼睛和我恩爱?” “谁要和你成亲了?” “我已经决定非你不娶了。” “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和我无关。” “我的身子都被你抱过了,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在大隶,男女之间牵个手就要成亲吗?” “那你牵过那么多人的手,怎么不和别人成亲?” “除了你,我没牵过任何人的手。” “你觉得我会信?” 傻子才会信。 “我没要你相信。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你说的还能有事实?” 她可是见证过他是如何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说谎的,还不止一次。 十句话里,能有一半是真的吗? 说着说着,感觉自己手摸到了坚硬的物体表面,知道自己到了岸边,于是打算闭着眼睛上岸。 “孔大夫,那边的岸离门口远着呢。” 就听他在遥远的某处提醒道。 她微微眯了眯眼,看到的是后窗,于是只好在水里再次返回。毕竟如果闭着眼睛在岸上走的话,她担心自己会不知何时失足跌到水里。 所以,只能在近门处上岸。 陆世康便看着她在水里瞎晃悠,从一处到另一处。 他怀疑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置身何处,因为她一直在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门口是在哪个方向。 就见她在水里转来转去,没个头绪。 她在池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转了几时,走到一处岸边,又微眯了眼睛,看见眼前又是后窗,只好又返回。 正像瞎子一样乱走时,突然感觉手上又摸到了一个光滑的东西。 该死,又碰到他的身体了。 于是手像被烫了一般,连忙缩回,再换个方向走。 就听他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孔大夫这是借故又轻薄本公子么?” “你在胡说什么!”她恼道。 “如若不是,因何两次摸到本公子?” “不是故意的!” “所以这便是孔大夫闭眼在水里瞎走的理由?也是,若你睁开眼睛轻薄本公子,未免显得太光明正大了,而闭上眼睛,就有了不是故意的这个借口。” 青枝气结。 就听他又在背后说道:“其实孔大夫不必如此,孔大夫要知道,现在本公子是孔大夫的私有物品,所以孔大夫不必如此偷偷摸摸,孔大夫完全可以睁开眼睛光明正大地轻薄本公子。” “你不是我的私有物品!也永远不会是。”在水里瞎走却找不到门口所在之处,让她有些恼火。 “然而本公子已经将孔大夫当成本公子的私有物品了。”他看着她的背影,悠悠说道。 青枝不想回他,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感到一只手捉住了自己在水里瞎摆的手,她知道那是陆世康的手,突然之间吓了一跳:“你想干嘛?” “带你出去。”他道。“你不是想出去吗?你这样闭着眼睛是找不到路的,那便只有我能给你带路了。” “你别碰我。”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把他的手松开。 “怎么,不想本公子给你带路?你是想和本公子共同沐浴?” “谁说了!” “既然不想,那便只有让本公子牵着你了。” 她咬了咬牙,一声不吭。 但似乎只有让他牵着自己,才能找到真正的门口。于是,不再试图松开他的手,让他在水里带着自己往前走去。 他的手湿湿的,凉凉的。 与环绕着自己的腰部以下的温泉之水的温热对比极其明显。 往前走了没多久,他道:“到了。”说着退后了一步,“我在你背后,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 他的声音确实是自己身后发出的,于是她放心眯了眯眼睛,见自己的眼睛正对着浴房的紧闭的门,而自己所站之处,距离岸仅一步之遥。 什么也未说,她便上了岸。 到了门口,想要把门打开,却发现无论如何打不开。 开了半天的门,门纹丝不动。 就听他在后面说:“你不必枉费心思了,门被锁上了。” “是你命人锁的,对不对?” “你刚才看到我命令谁锁门了么?” “那门为什么会被锁上?” 片刻后,就听到背后他恍然大悟的声音,“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今日是不是和我四妹一同行医去的?” “是,又如何?” “难道不是你让她锁了门,好趁机和本公子共浴一室么?” “胡说!” “那她为什么锁门?” “她是你妹妹,你不该问她么?” “她和你在一起一天后就这样了,当然要问你。” 第六十七章 本公子的名字不叫别处 她站在门边,面对着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这个陆媛清,在搞什么名堂? 刚才她说什么让她和陆世康两个男子共浴,意思是她等会也要沐浴,她是因为想要省时间便推自己下水? 听她意思是这样,而自己也只能这样理解她。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她这样做的其他理由。 但就算自己真是男子,和另一个男子共同沐浴,不也是不太妥当么? 或许在陆媛清那儿,这都不算事? 不想再猜下去,因为猜不出所以然。 才站了片刻,就感到身上一阵寒冷袭来。 此时已经是初秋,刚才在池里走了半天,身上衣服已经完全湿透,所以,不用太久,身子便已经冷得打颤。 “下来吧。上面冷。” 身后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不。” 打死她她也不下去。 虽然在上面站着冷得让她不可忍受,但下面更是她不能跳进的深渊。 冷得打抖,也只好面对门站着,不久,她拍了拍门,对着外面喊道:“有人吗?陆媛清?你在哪儿?快来开门!” 喊了半天无人应声。 此时她已经冻得双腿打颤了。 就在拍着门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不用猜,是他。 “你要干嘛?” “让你不至于冻死在此处。”他抱起她,随后下了池,将她放进池里。 “我宁愿冻死。”她道。 然而站在池里,突如其来的温泉之水的温暖让她感觉自己这话其实是在口是心非。 “冻死你我便少了件私有物品了。”就听他回道。 “我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你当人人都是你的玩物?” “玩物?”他微微一笑,“如果说是玩物,你甚至不如我的画眉鸟能使我开心。”说着,他伸手将池边自己的上衣拿在手里,穿了上去。 听到他说自己还不如一只鸟,她闭着眼道:“那你还天天拿我寻开心?” 正闭着眼睛感受着池水的温暖,便听到一阵水声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听他在说:“我已经穿了衣服,孔大夫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不信。”她道。 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现在信了么?” 摸到他湿湿贴在身上的衣服,她这才睁开眼睛。见他就在自己面前站着,一脸的水迹,反使他显得更为英俊,别有一番清新的气质。 只看了他一眼,便别过目光,不再说话。 “怎么,和本公子在一起,让孔大夫不自在了?” “你能不能正经些说话?”她恼道。 “能。” 她不再理他。而是站得离他远了些,和他隔开几尺,背靠池岸站着。 他也不过来,而是说道:“那现在我们便正正经经地聊聊我们之间的事情。” “我们之间没事情。” 他不理会她这话,继续说道:“本公子现在正经问你一句,孔大夫,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本公子?” 明明说是要聊正经话的,这话算正经? “你看,就知道你不会有什么正经话。” “我真的是在说正经的话。孔大夫因何不信?” 听惯了他是如何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她才不信他这话便是从心底里认真说的。但也懒得反驳他,对他这人,你越反驳,对话便越是糟糕。 见她不说话,他便又道:“既然孔大夫不想听本公子说正经的话,那么,不如我们便做些正经的事。” “什么事?” “孔大夫想让本公子做的正经事。”说着,他突然伸出胳膊,将站在他几尺之外的她揽进了自己的怀抱。 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地低下头,吻了她一下。 这,就是他说的要做的正经事? 正经这个词在他那儿感情就是不正经的意思? 和他之间,只隔了一层湿湿的单薄的衣服。 这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成为了自己的叛兵。 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道:“你最好离我远些!” 然后逃也似的游走到了离他很远的池中角落里。 看她突然逃离得那么远,他也不靠近她,轻轻一笑,道:“孔大夫,本公子要沐浴了......” “不要!” “孔大夫一个男子,难道还怕看到另一个男子沐浴不成?” “你明明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本公子当真不知道,孔大夫说给本公子听听?” 她自然不会亲口向他承认自己便是女子,虽然她知道他心知肚明。 当下也不回他,只懊恼门被关上出不去。 正在懊恼时,听到外面吴山的声音:“三公子,你还在里面吗?你的衣服怎么齐方没给你送进去吗?” 刚才他听了陆媛清的话后回去了,不一会儿他出门看到三公子的衣服还在廊边沿上的石栏上挂着,有些疑惑,又看到浴房的门从外面锁着,所以便靠近门口,问问他三公子还在不在里面。 就听他三公子回道:“吴山,你去找找媛清,让她将钥匙拿来。” “好的三公子,我这就去。” 青枝本来还怕陆世康会趁机对自己做些自己无法阻挡的无赖事情,现在见他回吴山的话是让他去找陆媛清拿钥匙,当下心理疑惑道:“这人也还不是个无赖?” 若他是无赖,必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玩弄女子身体的机会。尤其还是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与她想像中的他有很大的不同。 她缩在角落,就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 现在见他也不过来,只是站在之前自己逃离他的地方,又想起他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都没有做,不觉便对他在心理上有了些许的改观。 于是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就发现自己心跳又剧烈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极其完美。 雕塑一般的身体轮廓,雕塑一般的面孔轮廓。 在氤氲的水汽中,他浑身衣服湿透的样子,彻底触动了她内心深处。 “孔大夫,你是在欣赏本公子么?” 他并不往这边看,却是也发现了自己在看他。 她看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谁欣赏你了!”被他发现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孔大夫。” “我在看别处!” “本公子的名字不叫别处,叫陆世康。” 第六十八章 瞎忙活 吴山从浴房门口离开后,便去了陆媛清房里找陆媛清。 看到她正在房里的窗户前站着,于是道:“四姑娘,三公子说让我过来拿钥匙开门,钥匙在你这儿吗?” “不在。”陆媛清想也不想回道。 “那在哪?”吴山问。 “我丢了。” “什么?丢了?那......那等会三公子从浴房怎么出来?”吴山有些傻眼。 “你去找找,我刚才出望山居玩了一会,可能被我丢到外面去了。” “四姑娘,你往哪个方向走的?” “往北。”陆媛清回道。 “是直走的吗?” “是。” 吴山只好出门去找钥匙了。 来到望山居门外,沿着篱木绿道低头走了几十尺,到了路口,往北拐去,边走边低头巡视着路面之上是否有钥匙。 他本来背就还未完全好,现在忍痛弯着腰,好不难受。 过了北边那个村庄,又往北走了几十丈远,还是一无所获。 心向也不知四姑娘往北走了多远,若她没走那么远呢?还是回去问问吧,于是转身返回望山居。 回到陆媛清房内,见她还是站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道:“四姑娘,你往北走了多远?我过了北边的村子又往前走了好久都未找到......” “我忘记了,我好像是往南走的。” “什么?往南?”吴山又傻眼了。 感情自己白找了? “对,你再去找找。” “四姑娘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你要是不去,我不知道你走到哪儿就返回了。” “好。”陆媛清干脆地回答道。 两人一起出了门,过了篱木绿道往南走去。 此时太阳快下山了,一路上遇到许多仙女山上回去的游客,都在往北走。 陆媛清只管抬头头走路,吴山在后面低头找着钥匙。 只听一个姑娘对另一个姑娘说:“你们看那一对情侣,男的卑微成什么样了?在他夫人面前头都不敢抬!” 吴山听到她们的交谈声,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子,气呼呼对她们说道:“谁是情侣了?你们的眼睛呢?这是我家小姐!” 在他眼里,是下人也必是个卑微的丈夫强得多。 那两个女子见误会了,连忙道:“不好意思误会了。”她们也是看陆媛清瘦瘦弱弱不像个大家闺秀,以为她是个被夫君宠上天所以才买了华丽衣着的人。 “下次谈论人之前擦亮眼睛!”吴山恼道。 那两个姑娘未再说什么,而是沉默走过去了。 陆媛清却格格笑着,道:“怎么,被错认成我的夫君,让你很恼火?” “四姑娘,玩笑可不能乱开......” “夫君,你消消气。别和她们一般见识……”陆媛清说着又笑了起来。 “四姑娘,玩笑真的不能乱开。” “你的意思是,我还配不上你了?”陆媛清继续笑。 “咱俩怎么能用配这个字?就不是可以一起组对的人。” “那你觉得你和谁更可以组队?说来听听?” 陆媛清看了眼吴山,猜着他的秘密。 她就不信,他没有喜欢的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六十九章 休要多问 就这样,陆媛清在前面走着,吴山在后面跟着,两人一直又往前走了半里路,路开始往西弯去,前面再走几十丈的话就到仙女山了,太阳也已经落了山,暮色已经开始下沉。 陆媛清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从袖口掏出钥匙,往前一扔,然后对吴山道:“吴山,你看,钥匙找到了,就在前面!” 吴山刚才一直跟在后面低头找钥匙,听了陆媛清说的,往前一看,在四姑娘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可不就躺着那把浴房的钥匙吗? 他紧走了几步,超在了陆媛清前面,弯腰捡起了钥匙,嘴里喃喃道:“好在找到了,这下三公子不怕一直关在里面了,我还真担心这个晚上他都出不来呢!那可就麻烦大了!” “算他运气好!”陆媛清回道。 两人返身往回走去。 走到往望山居拐去的绿篱木道时,就见前面何樱的背影正在前面走着。 “你去哪了?”陆媛清见何樱一个人出去的,因此疑惑问道。 “你们一早都出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只好也一个人出去了。对了,你今日去哪了?” “我?我陪着孔大夫行医去了!” “哦,难怪一早就不见你们的影子了。” “你怎么不和我三兄长一块出去?”陆媛清明知原因,却故意问道。 “他啊,他说自己要带着齐方和王吕去爬山,说我走不了远路,所以不想带我,不过我也不爱和他们一块去,都是男的,就我一个女子,多有不便。“ 陆媛清见她将自己被拒绝说的好像是自己故意不想去似的,也懒得揭穿她,而是道:“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干嘛。” 三人进了院子,陆媛清对吴山道:“吴山,钥匙拿来,我去开门。” “什么?你去?”吴山睁大眼睛问道。 “让你拿来你就拿来。” 吴山只好将钥匙给了陆媛清,陆媛清走到门边,敲了敲门,“你们好了没有?好了我就开门了啊!” 吴山不解,里面不是只有三公子吗?哪来的你们? 里面陆世康的声音响起:“快开。” 听到三兄长的声音,陆媛清才放心开了门,开门后就离开了门边。不久,她便见到一身湿湿的孔大夫从浴房门口走了出来,她故作惊讶道:“咦,孔大夫,你怎么穿了湿衣服出来的,你刚才没沐浴啊?“ 青枝道:“没有。干衣服没拿,便被你推下水了。” “哦,是这样。我都忘记你没拿衣服,就把你推下水了,要么你拿了干衣服再进去?” “不用了!”青枝果断回了一句,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吴山觉得孔大夫神情有些怪异,但也没往心里去,他在浴房门口站了站,问自己三公子,“三公子,那你沐浴好了吗?是不是该出来了?” “把我衣服拿进来,然后帮我锁门。”就听他三公子答非所问道。 “三公子,你没好啊还?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休要多问。” “是,我这就把你衣服拿进去。”说着将石栏上的衣服拿进了浴房,刚进浴房,他便发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当时将钥匙交给四姑娘以前见到的三公子已经在脱衣服了,但现在,他竟然穿着湿湿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三公子,你怎么还穿着衣服站水里?”吴山不解问道。 “休要多问。” 又是这句回答。 吴山疑惑,很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三公子穿着衣服在水里干站了个把时辰? 不就有个孔大夫吗? 那孔大夫不是男的吗? 三公子在男子面前还不好意思沐浴了? 纵然很疑惑,但,三公子不回答,他总不能强迫他回答吧,于是只好将干净衣服放在了池边的长凳上,出了门,并将浴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关了门之后他又敲了敲门,对门内道:“三公子,我就在门边守着,你洗好了从里面敲敲我就给你开门。” “嗯。” 就听里面回道。 . 青枝回到自己房间后,身上湿湿的难受,只好先擦了擦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拿出了另一身干净的衣服先放在凳子上,打算等夜深人静时沐浴好了再换。 刚将衣服放好,便听到了敲门声,何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孔大夫在吗?” 听到何樱的声音,让青枝有些疑惑,她不明白这何樱来找自己何事,于是开了门,对她道:“何姑娘可有事情?” “孔大夫,我头有些痛,要不你帮我把把脉看看。” “那你进来吧。” 何樱进来后,便径直走在了青枝房内的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将胳膊放在了圆桌上。 青枝也在圆桌旁坐下,伸出手帮她把脉。 把了半天,未觉她的脉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问她:“何姑娘从何时开始头痛的?” “今日下午。”何樱边说着话,边盯着青枝看。仿佛在极力展示着自己的美貌。 青枝被她盯得不太舒服。这何姑娘这样盯着自己看,是几个意思? 从她的眼光里,她并没有看出对自己的喜欢,而是,她好像是想让自己对她感兴趣。 但是,她为何会让自己对她感兴趣? 沉思片刻她明白了。这是何樱的计谋。 此刻,何樱大约想让自己成为她的一枚棋子。 她定然是以为自己真的是个男子,所以想诱惑自己,让自己对她感兴趣,这样,她认为陆世康就会因为突然感到要失去她了,就会对她加以垂青。 好一个欲擒故纵之计。 知道她来找自己把脉的真实目的,青枝故作一无所知,而是装作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了,低头说道:“何姑娘,你这样瞧着本大夫,让本大夫有些害羞了。” “孔大夫也会害羞么?”何樱格格笑了一声,道。 “被何姑娘这等美人儿这样瞧着,哪个男子会不害羞?” “孔大夫真会恭维人。” “何姑娘,本大夫只是实话实说,本大夫其实嘴可笨了,何姑娘可莫要笑话本大夫,本大夫一见着如何姑娘这般漂亮的姑娘,就……什么话也不会说了。” 何樱又格格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孔大夫今日和我表妹一起出去行医了?” “是啊。她非要跟去,本大夫只好让她跟着了。” “那,明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何姑娘,我去的地方都是山村野夫,会吓着何姑娘的。” “山村野夫又如何,我离他们远些也就是了。平常在江北城,我也是离进城的村夫们远远的,他们啊,还真是不能走得近了,真会污了眼睛,也难为孔大夫你了,天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青枝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感,干笑了一声:“作为大夫,没办法。” 第七十章 江月镇 江月镇,是距离仙女山有四十里路的一个小镇。 此镇得名于前朝大礼王朝的御史大夫,著名大诗人范衡来此游玩的一句诗:“江水悠悠东入海,月色皎皎西盈窗。” 他住过的那个客栈,便成了江月镇的江月楼。 此刻,一位远远望去一袭白衣,玉风临风的公子站在二楼的窗前向下俯视着,一眼望去,似白玉无瑕。 这便是青枝遇到了两次的那白玉无瑕的公子。 他身后站着一名脸盘方正黝黑,身材精瘦挺拔,眼睛大而圆的劲装护卫。 正站立时,就听身后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护卫前去开门。 进来的是另一位劲装护卫,皮肤比站屋里的那位白皙,眼睛细长,他进来后关了门,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我找到太子妃娘娘了,就在这镇上另一家客栈,只不过她不愿意过来,说是还没玩够,还不想回宫……” “她连本太子一面也不愿见么?”太子萧苦笑道。 “她……可能还在生您的气。”回来的这侍卫说道。 “她在哪家客栈?” “就在镇的最南边那家,叫近水楼的。” 近水楼,取名于“近水楼台先得月”,是镇上唯一一家可以和江月楼叫板的客栈,在楼上,可观镇南绵延十里路的波纹粼粼的池塘。 “走,你们随我同去。”太子萧说着便下了楼。 三人下楼后,沿着南北向的镇中心街往南,到了近水楼,上了近水楼二楼后,侍卫走到一门前,对太子萧道:“萧公子,正是这间。” 在房内无人的场合,他称呼太子萧为太子殿下,在可能有人听到的场合,便称他为萧公子。之所以称为萧公子而不称为胡公子,因为胡姓作为国姓,太过引人注目。 太子萧也不敲门,便推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 房内,木容姑娘正在催促小绿和翠竹收拾行李,“你们快些,等会便来不及……了。” 这句话说到“及”字时门被推开,门前便站着太子萧的身影。 小绿和翠竹见到太子萧,连忙屈膝行礼。 “什么事情来不及了?”太子萧道。 “你……怎么这般快?“木容姑娘恼道。 “不快些怎么能见到你的人?” “木容姑娘,那……收拾吗?”小绿垂手低眉问。 “你们退下......”太子萧道。 “是。”小绿和翠竹同时答道,匆匆出了房间。 她们离开后。 太子萧站在房内,对正气呼呼的木容姑娘道:“怎么,这次你又改名叫木容姑娘了?” “关你何事?” “你四年前出京,起了个临时的名字叫木莹姑娘,两年前出京,起了个临时的名字叫木雪姑娘,怎么这次觉得木容姑娘好听了?” “我爱叫什么,你管不着。”木容姑娘恼道。 “木容姑娘,你可还记得你花木纯这个本名?” “和你无关!” 她每次外出,必起个她认为好听的名字,来伪装自己的本名。毕竟,在大隶的国土上,谁人不知花木纯这个名字? 卫国公花青最宠爱的唯一的女儿,十六岁时随卫国公一同参加宫内宴会被太子一眼看上,十七岁入宫,十八岁被封为太子妃。 在大隶,提到花木纯这个名字,几乎人人都能说出这段历史。 “木纯,你的一切,都和我有关。”太子萧道。 “你回去吧。”花木纯道。“还有,在外面,请叫我木容姑娘。” “怎么,还在生我气?”太子萧走近她。 见他上前,花木纯却突然退了一步,道:“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妾怎么敢生太子殿下的气?” “既然不生气了,那便我和回宫。” “乔池什么时候能被调回京城,我便什么时候回宫。” “你还是在挂念他?看来,你心里从来不曾忘记他。”太子萧面上一暗,说道。 “不,我本来忘记了,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偏偏让我又想起了他来,我就问你,他一没犯法,二没有品行不端,因何被贬至西南边疆任个小小的行军司马?” “是他自愿请求去的。” “自愿请求?没有你的暗示,他会自愿请求去那鸟地方?” “是他自己担心本太子给他穿小鞋,于是明哲保身,请求去那儿,怎么就是我逼迫他去了?况且,他去那儿,并不是被贬,而是平调。” “哼,平调,谁不知道在边疆当个哪怕比在京城大些的官,都相当于被贬了呢,去那儿等于官路再无出路。” “所以,你还是在念着他,所以才为他可惜,是么?” “我怎么就不能念着他了?不是你横刀夺爱,我们孩子都至少两个了!” “不是你看到我就脸红得像桃子,让我起了横刀夺爱的念头,我怎么会强行拆散你们?” “谁见了你脸红得像桃子了?我当天明明是喝醉了酒!” 她还记得那天是太后寿宴,她被允许进宫参加宴会,因从未喝过那么好喝的酒,便多饮了两杯,起身如厕时回来路上一不小心撞到了太子身上,那时她因醉酒而认错了人,以为他是乔池,便对他笑道:“我好看吗?” 太子那时回她道:“好看。” 从此,他的梦里就多了一个醉眼朦胧问他自己好不好看的女子。 后来打听到她已经有心上人,却仍然不顾一切招她入了宫,断了她和乔池的关系。 就因为自己有愧于她,所以,在东宫,他宠得她在自己面前无法无天。 连宫女太监都知道,听太子殿下的话,不如听太子妃的话,因为太子殿下会无条件听从太子妃的。太子妃做的错事不算错事,因为太子殿下会无条件原谅太子妃的。 乔池主动请求去西南边疆一事,是他也没想到的,到底是他因失去花木纯而心灰意冷,想要寻个僻静之所疗伤,还是明哲保身,他就不知道了。 但乔池离开后,花木纯便认为是他看不惯乔池在京城碍了他的眼,才故意将他发配到边疆去的。也因此,她这次出宫,其实是对他的无声反抗。 “你心里到现在还是只有他,没有我?”太子萧失落问道。 “你得到我的身子,还想多要什么?”她言不由衷道。 和他在一起的四年,虽早已经倾心于他,也发觉自己对乔池当时的好感只是青涩不成熟的好感而已,谈不上什么爱,但,一想到他竟然将他发配边疆,她便生他的气。 第七十一章 太子萧对着门外叫道:“万明,何丰!” 顷刻,那两位护卫走了进来,弯腰道:“萧公子。” “你二人去江月楼将那里的房间退了,让蒋劲也一起来这边住宿。”蒋劲便是那赶马的马夫。 “是。”被他命令的万明和何丰两人应了声,便下楼去了。 花木纯听着门外两人的脚步声,懊恼说道:“怎么,你还想住在这个客栈不成?” “我不只是要住在这个客栈,还要住在这个房间。” “让给你了,反正我要离开这儿了。” “你觉得你走得开么?” “怎么,你打算强迫我跟你回宫?” “不,我没打算立即回宫,我还要去江北城见一个人,然后,还要去另一个地方,办一件正事。只不过,要带上你同去罢了。” 知道自己肯定逃不掉了,花木纯便也懒得再费那功夫,因为曾经那两次她逃出宫被他找着之后就没逃成功过。她问道:“你去江北城见的是谁?” “不告诉你。” “哼,谁想知道似的,不过我告诉你,我也在江北城有朋友,我也要去见见,也有一件事情要办。” 她要去见的人是救了她命的孔大夫,要办的事是想她一起逛逛江北城。 “你要见的又是谁?要办的又是什么事?” “你不告诉我,我便也不告诉你。” “你要见的人是男是女?” “女……男。” “到底是男是女?”太子疑惑问道。 “男。”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我能不能听听?” “和你无关。” “怎么,你就勾搭上江北城的哪个小白脸了?” “对啊,那个人脸可白了。” 说这话时她想起孔大夫那张白皙透亮的面孔。 . 第二日。 让青枝哭笑不得的是,她刚起床,便发现陆媛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门边上,头低垂着,似乎没睡醒一般。 陆媛清因为有昨日之鉴,怕今日一早她就又出发了,所以起得比她还早。 没打扰她的瞌睡,她洗漱完毕,才将她叫醒,刚要出发时,就见何樱也走了过来:“孔大夫,今天我也去看你行医去。” 青枝也不便拒绝她,道:“好。” 陆媛清看了眼何樱,道:“怎么?你跟去干嘛?” 何樱道:“你能跟着我便不能跟着?” 陆媛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青枝道:“孔大夫,我觉得你今日可以去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最应该去的,那儿地处一个大山深处,几乎只有穷苦的老年人,他们那儿要求医,往往要翻过几个山头才能找到大夫。” “那是哪儿?” “这个嘛,我去的那时候还小,记不得路,得让我三兄长带路。” 青枝一听要带陆世康去,急忙拒绝道:“不必麻烦他了,咱们今日随便去个地方吧。” 陆媛清道:“孔大夫,你作为大夫,好不容易出趟江北城给人行医,不是应该去最需要你的地方吗?” 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她三兄长一起弄去。 不然她哪有两男一女的好戏可看。 青枝一时想不到话语反驳她,正沉思苦想时,便见陆媛清叫着刚起床在门口站着的齐方道:“齐方,快去叫我三兄长,孔大夫要他带路去个地方。” 齐方应道:“好。” 在青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齐方已经进了陆世康的房间。 齐方走到了陆世康床前后,对还没醒的陆世康道:“三公子,醒醒。” 陆世康睁开睡意惺松的双眼,问:“齐方,这么早什么事?” 齐方道:“刚才四姑娘说,孔大夫今日要你给他带路,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有些疑惑。 孔大夫会让自己带路?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她对自己的抗拒和躲闪,他看的比谁都透彻。 “是四姑娘说孔大夫让你带路的,具体什么地方,她也没说。” “媛清说的?” “对。” 陆世康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他这妹妹是怎么了。 她可是发现了什么? 边苦笑,边起了床,将衣服穿在身上。 在他穿衣服的过程中,齐方已经出了门将洗漱用具摆放好了。 待洗漱完毕,他走到院里,便看到院里站了孔大夫,陆媛清,何樱,以及吴山。 吴山也站在那儿,是他起床后见院里站了孔大夫,陆媛清和何樱,觉得奇怪,于是问了陆媛清,这么多人是要去干嘛,陆媛清便说了今日孔大夫去行医的地方需陆世康同去,吴山便决意也跟着去。 这几日他背疼,陆世康去哪儿都不带他,在这宅里呆着他快闷出病来了,虽然眼下背上的痛还有些隐隐约约地没有全好,但他决定忍痛前往。 陆世康走到几人面前,看着青枝道:“怎么孔大夫今日行医,想要携家带眷了?” 青枝也不看他,而是看着院里的池塘水面道:“是你妹妹说有个地方以老人居多,想让我去那儿行医,但她却不记得路,只有你来带路了。” 陆媛清忙道:“三兄长,你还记得我们六年前从这儿出发去明月山的路上时无意中路过的那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吗?那儿几乎家家户户都只有老人。” “你说的是明月山西侧距离明月山三里路的一个村庄?” “应该就是那儿,我那时小,哪里知道那儿距离明月山有几里路。” “那个村庄,似乎叫坜下村。” 之所以记得那个村的村名,是因为当时他曾问过父亲,村口村牌上的那个“坜”字怎么读,父亲告诉他,那个字和“历”同音。 当年马车从村西经过村东,在村中遇到俱是老人。焦伯问一位老人明月山在哪儿时,曾顺便问了那位老人,因何村中未见过年轻人和孩子,那老人告诉焦伯,他们村的年轻人自从一个人在明月山下摆摊做生意发了些小财后,就陆陆续续都携妻带子都去明月山附近做些小生意去了,所以村里便只剩下了老人。 如今六年过去了,也不知村里还余下多少当年的老人。 “要本公子带路可以,不过……”他看着青枝故作冷冰的面孔,道。 “不过什么?”青枝问。 “等到了轿子里,本公子再和你说。” “还要坐轿子去?” “去那儿不坐轿子,只怕到了天黑也走不到。” 陆媛清此时道:“刚好,两个轿子,我和表姐坐同一个轿子,孔大夫你便和我三兄长一个轿子。” “我……还是骑马吧。”青枝道。 吴山道:“那马可是我和齐方骑的。孔大夫还是和我三兄长一起坐轿吧。” 第七十二章 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青枝无法,想来也是,骑马的都是下人,她不可能和他们并起或同骑一匹马。 而她也不可能和陆媛清或是何樱同轿,毕竟不管怎么说,她是个“男子”。 若是过于拒绝和陆世康同轿,反倒会让其他人疑惑。 所以她一声不吭,上了王吕开来的轿子。 坐在马车里,她将自己这边的轿帘掀开,往外看去。 她决定一直往看,且一句话也不和陆世康说。 所以,自从陆世康上轿后,她的脸就一直在往外看着。 马车经过了北边的村落后,便往东行去。 正看着一头牛在吃草时,便听到陆世康压低声音道:“孔大夫是因为想在轿中再趁本公子睡着时轻薄本公子,所以才想要本公子为你带路吧?” “……” 不理他,眼睛盯着外面发着呆。 此时马车正经过一片山间洼地,路两旁是草地,一些草叶已经有了些许泛黄。 “孔大夫莫非今日决定当个哑巴?” “……” “孔大夫昨日在浴房还在对本公子痴然而望,因何今日就对本公子爱搭不理?” “……” “孔大夫……” 话音突然止住。 下一瞬间,青枝便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他揽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手顺势放在了她的肩头。 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你想干嘛?” “孔大夫今日想让本公子带路的目的,不就为了和本公子可以在轿里可以如此亲密无间?你应该早就算准了,你只能和本公子坐同一辆轿子......”他在她耳边以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放开手。”她压低声音道,又担心前面的王吕会发现后面的动静,不敢大声,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毕竟前面的轿帘未关,侧面自己这边的轿帘也半开着。 她只能沉默着,用两只手使劲掰着他放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陆世康只是微笑,却不将手从她肩上拿开。 被如此固定在他的肩膀里,和他亲密无间坐着,让她好不郁闷。 更郁闷的是,不能大声呵斥,不能对他拳打脚踢,因为会引得前面的王吕回头。 两只手掰了半天,就听他在自己耳旁低语道:“嘘,孔大夫,不要乱动,你不想让别人看到咱们两个这样吧。你要知道,大隶的大多数人,对龙阳之好这事,还是不那么认可的。” 正在此时,前面的王吕转了下脸,把青枝吓了一跳。 好在王吕并未往后看,而是看了眼边上的荒草地。 担心后面的吴山和齐方会骑到边上来,从侧面的轿帘中看到她和陆世康这种尴尬的姿势,于是她伸出一只手,将刚才掀起的轿帘关上了。 然后,她又将前面的轿帘也关上了。 如此一来,轿子便被封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刚将前面的轿帘关起,便听到陆世康道:“孔大夫是想和本公子有再进一步的亲密,所以才将轿子封得这样严实么?” 她简直气得无言以对。 还没想好怎么回他,便被他抱在怀里,轻轻拥吻着。 “不要……” 不能大声说气话,真是太让人郁闷了。 明明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只能发出比蚊子叫还小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也未免太像欲拒还迎了。 这声音没有任何威力,自然,也不能使他停下动作。 而且她也相信,就算她声音大,也不见得能吓得住他。 只能,任他吻着。 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认,在心底深处,有着一个不受理智控制的地带。 她不自觉地陷入他的吻里。 仿佛天地之间其他所有事物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他一个人。 不再听到车轮辘辘的声音,不再听到后面吴山和齐方的偶尔的交谈,也不再听到前面轿里陆媛清和何樱的说话声。 天地间,只有一个近在咫尺的他。 被他拥吻的这个时刻,她心底里闪过一个声音—— 假如上苍要你爱上一个纨绔的话,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第七十三章 轿中 才不过片刻,就听后面吴山的声音响起:“三公子,你那年去明月山,可有去那山下的映月湖?” 吴山声音刚响起,青枝便将陆世康推开了。 陆世康回吴山道:“有去。” 吴山道:“那咱们去了明月山,能不能顺便再去映月湖逛逛?” “可。” 前面轿子里的陆媛清道:“映月湖我也还记得,当时是晚上去的,湖上有个月亮,湖里有个月亮,可美了。等孔大夫行好医,咱们晚上就住在映月湖边上吧,我记得以前那里有住处。” 吴山笑道:“咱们此行都是沾了孔大夫去那附近坜下村行医的光。” 接着便无人说话。 青枝便掀开轿帘,继续看着窗外。 陆世康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正是那本《江北野史》,躺卧在躺椅上,开始看起来。 良久,陆世康突然道:“孔大夫,要不咱们聊些正经事。” 青枝不理他,反正在他嘴里,正经就是不正经的意思。 就听陆世康道:“关于那青铜牌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一遍,这次你可不要再打瞌睡了。” “你爱讲不讲。”青枝道。 “孔大夫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了?那本公子便不讲了。” 不理他,继续往窗外看着。 就听身侧他一本正经道:“上次我和你说过,一个叫做聂筇的山贼,今日,我便将他的故事再讲一遍。” 一听到聂筇这个名字,她便支起耳朵,细听了下去。因为她知道,等会会说到青铜牌的事情。 “这个聂筇,是六百年前江北城所辖的夏县人,他的一生,一共抢了三十个民女当压寨夫人。这些民女一共给他生了六十二个儿子,五十五个女儿。 “他的跟随者遍布江北城周边各县,而这些手下势力,共占据了江北及下面县城的六十多个山头,让江北人苦不堪言。 “大邛齐观三年,邛二世为了江北的百姓,决定将这聂筇及其追随者一网打尽。于是,他派了两万禁军南下。聂筇早早听到了风声,先安排他的三十个夫人及其子女离开了江北,而他自己则率众征战,十天后,他的所有追随者被一网打尽,而他自己也在逃跑中自刎于江北城夏县东郊河岸边。 他继续说着,“这聂筇的诸多夫人和子孙,由于提前一步逃离了江北,所以保住了性命。其夫人和子孙为了能不同时落网遭灭门之灾,在逃至江州孙家村时,在村外的一片树林中共商在世间生存下去之法。他们商议的结果是,四散各处,隐姓埋名,从此隐于大邛各地。 “他们决定一门改一姓,三十个夫人的后代,便要改三十个姓,而为了让他们改姓以后的后代能相互寻找到彼此,以及不自相残杀,他们决定制定一种青铜牌。” 终于听到青铜牌三个字了,青枝听得更仔细了,脸虽仍是往外看着,但却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轿内。 上次陆世康便是讲到这儿,未再往下讲的。 “这种青铜牌便是他们以后相互辨认的信物,而他们也决定了,以后若哪个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便将整个家族再次集齐起来,一起站斗。他们还商定了一句暗语,作为相互辨认的信语。” “暗语是什么?”青枝问。 “书里未有记载。”陆世康答道。 他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疑惑,她既然也有青铜牌,应该也是聂筇的后代,却因何不知暗语? 转过头去之后,他继续说道:“我便大胆猜测一下,这本《江北野史》在流传于世后,因为书中涉及了聂筇及其后代的秘密,书写人曾受到报复,而流传于民间的这本书,也被聂筇后代各处搜刮一空。” “你因何这样猜测?”青枝疑惑道。 “其它野史俱有署名,而这本野史,却连署名也没有,原因无非就是怕被报复。再者,为一个地方撰写野史的人,多为通晓地方志的人,一般多是地方上的学识渊博的德高望重之辈,若他有后代,也必然有一定影响力,但这本野史书写者,不只本身没有名姓,也从未见听说谁是这本野史书写者的后代,那么,最有可能的是,这人在这本书流传于世后,便与其后代一起遭到了打击报复。” 青枝觉得他分析得对。 但她还有其他疑惑,于是问道:“刚才你说这本野史遭到了聂筇后代的搜刮,那你这本,又是从哪来的?” “这本书是在江北城知府衙门里的藏书阁里发现的,这大概是尚流传于世的唯一的一本《江北野史》了。聂筇的后代再怎么强横,衙门还是他们不敢轻易闯入的地方。某日我去衙门找我父亲,因我父亲正在办案,于是我在藏书阁里等待,便在一个书架上看到了这本书。” 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青铜牌,道:“说起来也巧,前几日一个姑娘将这个青铜牌丢在了我的杂物间。那姑娘看着挺白净的,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山贼的后代?” 看着他手里的青铜牌,她心道果然这青铜牌是那日落在了他那杂物间了。 但是,听他意思,是在暗说自己是个山贼的后代? 那她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了。 她看着他手里的青铜牌道:“也或许,那姑娘只是在某处捡到这个青铜牌的呢?你怎就断定她是山贼的后代了?”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确有这个可能。下次再见到那姑娘,我便将这青铜牌还她,毕竟,这是她的东西。” “你还她就是了,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孔大夫不知,那姑娘其实和你有些像。” “和我有些像的人多了去了。” 陆世康又是微微一笑,“孔大夫的意思是说自己长相偏女性化吗?孔大夫莫非是男子之身,女子之心?所以才能对本公子兴了龙阳之好的念头?” 青枝见他说话又没正经了,于是不再理他。而是将轿帘开得大了些,侧过身,将面孔对着轿外,看着远处。 轿里又沉默了下来。 就听到背后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她知道,他又在看那本《江北野史》了。 第七十四章 坜下村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巳时左右,一行人到了坜下村。 青枝提着药葙下轿后,环顾自周,见自己正站在村中的一条东西向的道路上。 细窄的村道两旁,是低矮破旧的青色山石打造而成的农舍,各家各户的围墙亦由青色山石堆砌而成。围墙的山石与山石的缝隙中,零零散散的长了些杂草。 往远处看,可见村子四面环山,四面的山脉仿佛天然的屏障,将这村庄围罩着。 村子的规模看样子约摸有两百户的样子。 有几个老夫正在村中的一棵大树下闲聊,大树下有一个石桌,几只石凳,几个老夫或坐或站。 村道的西边,一个老妇正在手提木桶,往这边走来。 村道的东边北边的一个院落门前,有个看样子是三十来岁的妇女,正抱着一个年约一岁多的婴孩站在门口,此刻那妇女正看着他们。 青枝提着药箱往那棵有几个老夫的树下走去。 此刻那几个老夫见她走过去,停止了交谈,眼睛都向她看来。 “各位老伯,这村里可有需要看医的?”到了树下,她道。 其中一位老夫看着她手上提的药箱,问道:“你是大夫?” 青枝道:“是。在下可免费为大家看看身上可有病症。” 另一位老夫问道:“什么?免费?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陆媛清此时也跟在青枝背后走了过来,回那老夫道:“怎么你们不信?这个大夫已经免费为好多穷苦人看过病了,你们这儿我以前来过,这次来这儿,还是我推荐的。” 那老夫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陆媛清道:“你看这位大夫像是会骗人的大夫吗?” 那老夫定睛看了青枝一会,不久后说道:“我这腿的膝盖处近几年常常会无故疼痛,大夫能不能帮我看看是什么原因?” 青枝走近那老夫,道:“我来看看。” 青枝用手摸了一遍老夫的膝盖,在关节处摸到一个如黄豆大小的痛风石,猜他患的是风寒湿脾性痛风,于是问老夫:“老伯,你是不是常常少汗?” 老伯道:“是。” 青枝道:老伯,你得的是风寒湿脾性痛风。” “那可有办法看好?”老夫一脸希冀地看着青枝。 “我给你写个方子吧,你照我写的方子吃些药,平时饮食上注意一下,是可以看好的。” 她从药葙里拿出纸和笔,将纸摊在石桌上,提笔写下方子: 薏苡仁五十克,羌活二十克,独活十克,防风五克,苍木十克,当归十克,桂枝十克,麻黄二十克,制川乌五克,生姜二十克,甘草十克,天南星六克,金钱草十克,熬制一个小时,过滤后饮服,一日三次。 写完交给老夫,道:“老伯,照着这个去抓药就是,还有,平日里你尽量少吃些豆类食物,如红豆,绿豆,黄豆,均要少吃,豆腐也不可多吃了,还有,不可多吃菇类,海鲜。” 那老夫接过方子,感激说道:“谢谢大夫了,谢谢大夫了。” 另一位老夫见这年纪轻轻的大夫看样子还有两把刷子,于是赶回家里,叫了自己老伴过来,他那个老伴手上长了个鸡眼有一阵子了,看这大夫能不能看好。 其他老夫见状,也各回各家,叫人去了。有的回去叫老伴,有的回去叫兄弟,有的回去叫邻居。 很快,石桌旁就挤满了人。 有真来看病的,也有只是来看热闹的。 青枝发现,这村里的人,果真像陆媛清说的一样,有老人,有妇女,有年幼的孩童,但,就是没有青壮年男子。 在她行医的时候,不经意往刚才下轿的地方看了一眼,想知道陆世康眼下在哪儿呆着,见轿子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当时下轿处现在空无一人。 于是环顾了一眼四周,看了半天,看到了距离她坐的这棵树有十来尺远的另一棵树,那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有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夫在和他一起下象棋。 吴山,齐方,王吕,何樱和钱壸几人都在他身后站着看他下棋,那何樱就站他最近的位置。 陆媛清在陪一个三十岁的穿青衣的娘子聊着什么,那娘子怀里抱着个孩子,青枝看出那就是刚才在一个院落门口站着的那娘子。 村子不大,人也不多,所以过了两个时辰,便没有病人需要看了。 陆媛清在青枝为最后一个病人行医后,立刻说道:“太好了,咱们还可以赶去明月山脚下吃午饭。” 出发之后。 待青枝和陆世康坐在轿子里时,陆世康在轿子出了村口后,对青枝道:“你知道这个村子因何只有老人和妇孩吗?” “媛清之前不是说过了?说是这村里的年轻男子,都去明月山做生意了?” 陆世康道:“说辞而已。” 青枝看了他一眼,问:“什么意思?” “若他们就是去了明月山,因何此村才距离明月山三里地,他们却一年才回来一次?父母妻子孩子俱在家中,他们却连三里路的路途都嫌太远?”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年回来一次?” “我和那老伯下棋时问的。他告诉我,他儿子每年回来一次,也就是年关那次,住个十天左右,便又离开了。” “那你认为他们不是去了明月山?那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有可能去了明月山,也有可能去了别处,但,未必是做生意去了。” “那你觉得他们是做什么去了?” 陆世康未回答她这句,而是道:“这个村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和某个大人物有关系。” “你因何这样猜测?” “因为,那和我下棋的老夫在掏巾子擦汗时,不小心从袖里掏出了一只青铜牌。” “什么,青铜牌?”青枝惊呼。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竟然会有人有青铜牌? 就听陆世康道:“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的,《江北野史》中说,若聂筇后人有某人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时,便会集结其他的聂筇后代,以图东山再起。而他们召唤其他族人的方式,便是通过秘语找出秘密隐在大隶各处的族人,再通过青铜牌再次互认身份。”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坜下村里的人,都是聂筇的后代了?” 她没料到,那些看着平平无奇的人,居然个个是聂筇的后代。这些人一眼看去,并不都具有山贼的特征,有些人确实看着有些凶相,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看着颇为良善。难道,是因为代代娶了其他女子为妻,相貌上已经有所改变了? 陆世康回她道:“极有可能。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六年前我们家来此处时,他们的青壮年便已经被集结走了,现在他们定然服务于某个大人物的手下,那个大人物,必然也是聂筇的后代。” 他顿了顿,“六百年过去了,聂筇的后代,大约已经至少有二万多人了。如此众多的山贼的后代,一旦被某人集结起来,对于大隶百姓的安全来说,是个极大的隐患。对大隶皇朝的稳定来说,也同样是个隐患。” 青枝未答他。她认为他的分析不无道理。 这个人,总是这么聪明,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也许他若是生在动乱年代,能成个谋臣。 想到这儿,钦佩地看了他一眼,正遇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一双目光温情脉脉。 她突然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就听他在背后说道:“孔大夫,你不必偷偷看本公子的。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 “谁偷看你了?” “孔大夫何必总是口是心非?”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七十五章 各有算盘 马车往前开了两里路,距离明月山还有一里路时,路边上便可见三三两两的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 路两旁也开始零零星星摆了些摊位,摊位上有卖各种吃食的,有卖各种手工艺品的,有卖质地粗糙的衣裳的,还有卖琳琅满目的不知真假的各种玉石的。 有不少游客下轿驻足,在路边的摊上挑选着。 眼下是初秋时节,气温舒适,正是游人渐多之时。 青枝掀开轿帘,看了几眼路边的摊点后,便往东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高高耸立的两座青翠的山峰,她知道,明月山到了。 明月山共有两座高峰,分别为云深峰,观月峰。 映月湖在观月峰山脚处,因此,游人来此,多爱攀观月峰,然后下山在映月湖畔徒步,便回去了。 也因此,观月峰上游客比云深峰要多上不少。也有游客是二次光临,已经登过了观月峰,这次便会登下云深峰。 青枝正往前看时,听到前面轿里的陆媛清说道:“三兄长,咱们就去以前那家吃过的客栈如何?” 虽然她不记得那家客栈的名字了,但那家客栈饭菜的美味,却在当时尚幼小的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你说的可是明月山山脚处的依云客栈?”陆世康问道。 “应该就是那个名字。” “钱壸,王吕,你二人将马车开到明月山山脚处。” “是。“钱壸,王吕二人同时应道。 钱壶和王吕六年前也来过此处,所以,不用陆世康指路,他们将轿子开到了明月山山脚处的依云客栈。 客栈共有酒楼一座,客房五栋。酒楼位于路边,五座客房位于酒楼后面的院落里。 酒楼称迎宾楼,五栋客房分别名为望山楼,听松楼,戏水楼,浣月楼,望星楼。 依云客栈所有建筑均用青石打造,与坜下村的村居所用的粗糙的青石不同,客栈所用的青石,俱是精心打造而成,有一些青石上面雕刻有精美的图案,常引得游客仔细辨认那每一块青石上所雕刻的图案是何种动物或花卉。 在酒楼处享用了的美味的饭菜后,一行人便入住进了依云客栈后院的叫浣月楼的客房。 陆世康和青枝一人一间,陆媛清和何樱同一间,王吕和钱壸一间,齐方和吴山一间,共开了五间房。 本来何樱想要和陆媛清一人开一间的,但陆媛清说自己一个人睡觉害怕,所以,她们开了同一间。为此,何樱有些不满,她本来是有自己的算盘的,现在和陆媛清同一间,她的算盘便泡了汤了。 陆媛清也有自己的算盘,所以,开房时,她故意要求和何樱住同一间。原因自然不是她说的一个人睡害怕。 她这个算盘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打的,她是为了陆世康和孔大夫打的这个算盘。 她对自己的这个算盘的成功有十足的信心。 一想到晚上可能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她便心头乐开了花。 但何樱却心头郁闷得紧,两人来到二楼她们的房间后,何樱便忍不住道:“媛清,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姑娘一样怕这怕那?” 陆媛清道:“我多大了?我今年也才十六而已。而且,这可是山脚下,谁知道山里会不会有狼叫,虎叫,熊叫,会不会晚上有什么动物趴在窗口看着我们。再者,也有可能有老鼠出没啊!” 何樱:“真有什么动物的话,你叫一声,我会来帮你的。我再去开一间房。”说着便欲往外走。 本来要是她一个人一间房,她可以随时随地找借口接近陆世康,而若和陆媛清同一间房,她就哪也不能去了。毕竟,这陆媛清精得跟个猴子似的。 陆媛清见何樱想去增加一间房,在后面使劲拉住她的衣摆,不让她离开,边拽着她的衣摆边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同一间房,你要是再开一间,我就把这间退了,还是和你住一起去!” “我不说了嘛?你要是晚上真遇到什么可怕的动物,你到我门口叫一声,我就帮你赶走。再说了,这儿除了我,还有你三兄长,还有齐方和吴山他们呢!你怕什么?” “我和你说,要是没人和我同睡,我怕自己会睡不着!” 吴山在自己那间听到这边的动静,于是刚刚才半躺在房间榻上的他起身往这边走来,他本来打算好好午休一下,养足精力等会好去爬山,但现在这边吵得他无法休息了。 他的房间,就在她们房间对面。 他推开门,就看到陆媛清正用力扯着何樱的衣摆,而何樱正使劲想要摆脱她的拉扯。” “你们这是在干嘛?”吴山不解道。 陆媛清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吴山,你见过这样的表姐吗?她为了不和我同一间房,非要独自开一间房,我都和她说了,我一个人睡,晚上肯定睡不着!” 何樱停止了往外的步子,对吴山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睡清静些。和别人一起睡,我不太习惯。我也怕我晚上因为有人同睡而睡不着。” 际媛清道:“那奇怪了,我们从江北城去望山居时,也同住过,那家客栈只有两间房了,胡三胡四钱壸他们三个一间,我们两个便只有一间,你可没有睡不着,相反,你睡得香着呢!” “那时是没办法,毕竟只有一间了。” “那你就当为了我,忍受一下。你这个当表姐的,偶尔关爱一下表妹,难道不应该么?你非要自己一间房,可是有什么目的?”陆媛清理直气壮道。 当着吴山的面,何樱不便再和陆媛清闹下去。她看到,吴山一直呆呆看着她们,便看好戏似的。 作为下人,他聪明地谁也不帮。但他看好戏的神态,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松口对陆媛清道:“行吧。我就和你同睡吧。” 陆媛清此时才放了何樱的衣摆,狡黠一笑,道:“谢谢表姐关爱!这样我今晚可安心睡了!” 何樱一句话未说,便返身进了房间。 她要好好休息一番,等会才有精力爬山,以及,才有好气色面对陆世康。 青枝刚才也听到这边的动静,毕竟,她就在她们隔壁,不过,她懒得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她和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了一会,正迷迷糊糊时,就听到了敲门声,接着听到吴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孔大夫,醒了么?咱们要出发爬山去了!” 第七十六章 赢得美人心 青枝开门后,便看到客栈过道上除了她都站在那儿了。 让她不解的是,站陆世康对面的何樱换了件和上午不同的衣服,现在她穿的是一件裙摆拖地的浅粉色长裙。 这浅粉色长裙使她看起来格外娇艳不假,也衬得她肤色格外洁白不假,但,真的适合登山么? 青枝不知,何樱执意换上这件浅粉色长裙,为的是想此次登山给陆世康留下一个让他难以忘怀的美好印象。 还有什么比在翠绿的青山中行走的长裙美人更有魅惑力的? 假如等会登山时,她发现这长裙确实不适合爬山的话,她便找两个山夫抬她上山,无论如何,华丽的衣服是不能不穿的。 然而让她郁闷的是,和陆媛清一起出门后,站在过道上时,陆世康眼睛一下也未放在自己身上过。 青枝出门时看到的,便是站在陆世康对面,孤芳自赏欣赏着自己裙摆的何樱。 青枝出来后,所有人便一起下了楼,出了客栈,往明月山走去。 由于依云客栈本就处于山脚下,他们只需再往西南方走上二十丈远左右即到往上攀登的台阶处。 在还未抵达登山的台阶时,何樱一路刻意和陆世康并排走着。 为了不使气氛过于尴尬,她对陆世康道:“三兄长,这儿你来过几次?” “一次。”陆世康简短回道。 “你至少还来过一次,我是一次也未来过呢!这山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景色吗?”她看着陆世康问道。 “等会你自己可以感知。” “哦。” 她想着,如果让谈话继续下去,该再找个什么话题呢? 因此,她四处看着,希望从周围的事物中找找话题。 陆媛清看着走她前面的三兄长和何樱,又看了眼跟在她后面的孔大夫。 孔大夫往前看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又回过头来,看着她表姐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她表姐何樱是个背影看着极美的女子,当然,她不只背影美,从前面看更美。 她步履优雅,仪态万方,翩翩然如仙子地往前走着,一路引得下山经过她的路人频频回头。 而看样子,何樱深知自己的美惊艳了众人,所以她的步姿就更从容,更优雅了。 陆媛清有些发愁,这若是一路上她三兄长一直被表姐给缠着,和她一同行走,那这次登山也未免太没意思了。 她看了看距离她的脚只有一尺的她表姐的长裙的裙摆,突然计上心头。 狡黠一笑后,她匆匆上前一步,用力踩住她表姐的裙摆,然后,她便看见她表姐何樱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步,差点儿摔倒。 何樱裙摆蓦然被踩住,无法往前走,于是站住了,往后一看,是陆媛清在踩着自己的裙摆,她惊疑道:“媛清,你因何踩我裙摆?” 陆媛清理直气壮道:“又不是我故意踩的,谁走路还一直看着脚下不成?我刚才只顾着抬头看山了,所以才踩到你裙摆了,谁要你穿个这么长的裙子出来?你这裙子刚才差点儿把我绊倒了!” 明明是她踩别人,弄得好像是何樱做错了似的。 “你脚起来下。” 待陆媛清抬起脚,何樱发现裙摆上有一个脏脏的脚印。 本来的好心情突然之间消失殆尽。 “你看,你的脚弄脏我的裙子了。”何樱皱着眉头道。 “那你回去换吧。我们先爬山,你等会跟上就是了。”陆媛清道。 “回去换衣服?”何樱看了一眼前方,见不知何时,陆世康和吴山以及孔大夫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丈远了。 如果自己回去换,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们? 她决定就穿着这件脏裙子前往。反正脏的地方在后面,谁会盯着她后面看。 看见陆世康不知何时和孔大夫并肩行走着,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计策。 既然表哥对自己爱搭不理,她便决意和孔大夫唠唠,那天她装病去孔大夫房间时,这孔大夫看起来对自己似乎有点意思。 于是,她提着裙子紧走了几步,在孔大夫背后说道:“孔大夫,这明月山上会不会有好多草药啊?” 青枝回转身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道:“山上自然会有很多草药的。万物皆可入药。” “那你能告诉我,哪些是什么草药么?”她声音娇俏说道。 “怎么何姑娘对草药起了兴趣?”青枝明知何樱和自己闲聊的目的,却明知故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平日里常见的那些草儿,是不是还有个专门药用的名字。” 青枝道:“何姑娘既然感兴趣,在下自然可以告知一二。” 何樱走到路边,指着一束叶片狭长的草丛说道:“孔大夫,这是草药么?” 青枝看了眼她指的那丛草,“是的,这便是苦菜,世人爱叫它青菜,有健胃益胆之效,可以说是草药中的上品。” 何樱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什么?这真是草药?我随便一指,便指了个上品的草药?” 青枝微微一笑,道:“所以,很神奇是吧?” 何樱:“确实有些神奇。”说着指了指刚才那草丛边上一棵叶片宽大的草,“那,这也是草药么?” 青枝看了眼那棵青草,道:“这便是车前草了。” “那它有什么效果?” “它可清热解凉,利尿排毒,明目,镇咳平喘,祛痰,降压,目赤肿痛,感冒咳嗽等。” “它居然有这么多作用?这种草不是很常见吗?那平时能不能自己采来煮了吃?” “是药三分毒,药物需有用量及用法,何姑娘切不可自己随便采了来吃。” “明白了。”何樱看着青枝,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说着说着两人便开始一路同行,往前走了不远,便到了上山的台阶处,山路两旁遍布着各种野草与野花,一路上,何樱不停问青枝某个东西是不是草药,青枝俱一一回答了她。 有些草何樱不止问了一遍,看样子,青枝每次回答她,她都未往心里去。她问来问去,也不过是刻意想营造一种她和孔大夫关系很好的现象罢了。 何樱的注意力本来一直放在草上,而忘记了自己穿着的裙子,当她看到有行人往她身后的裙摆看去时,于是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这才发现,裙摆因为在台阶上扫来扫去,现在已经脏到了极致。 她本来想扮演的是一个山中飘飘然的仙子,现在,她成了整个山上穿着最脏的游客了。 裙摆上不只有泥迹,还有不知哪儿扫到的枯叶,枯草,她只好在台阶上停下脚步,将那些枯叶和枯草从裙摆上揪下来。 在她弯腰揪枯叶枯草之迹,青枝也不等她,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回答她各种问题,她已经回答得很烦闷了。 若她好好听倒也罢了,有些明明告诉过她的草,她下次遇到还会再问一次,看样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指着的是什么,也不在意她回答的是什么。 这点让青枝极为恼火。 所以,她才决定一个人往前走,不再等她。 往前经过一个拐角处时,就见陆世康在拐角处站着,看到她上前来,他低头俯在她耳边说道:“恭喜孔大夫,今日得以赢得美人心。” 第七十七章 留个最美的回忆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青枝道:“陆公子错了,陆公子明明心知肚明,美人心不在我这儿,在陆公子那儿。陆公子快去惜香怜玉,把人家抱起来爬山。也不看看人家穿个长裙爬山有多辛苦?” 陆世康:“孔大夫如此体贴入微,看样子比本公子更懂如何惜香怜玉,孔大夫若是想抱得美人归,此时去扶着她走路,便是绝好的时机。”说着便大踏步往前走去。 青枝无语。 正想往前走,便听到身后何樱的一声娇叫:“孔大夫!” 听到这个声音,她差点儿吓到胃痛。 不怕别的,怕又要口干舌燥为她各种解说,正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她远些时,不想她已经跟在了边上,对她道:“孔大夫,刚才我表哥和你说什么?” 她想知道,她表哥是不是因为自己和孔大夫走得近而吃孔大夫的醋了。 所以,此刻她眼睛巴巴地看着孔大夫,想知道她表哥和孔大夫到底说了什么。 青枝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个摆脱她的办法,道:“你表哥刚才说,要我最好离你远些。” “他真这样说了?”何樱不相信地问道。 “真的,他刚才很严肃地和我说,要我最好不要和你走太近。不过,我也没和你怎么走得太近,他因何就这样了呢?何姑娘,看样子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吧......” 何樱此时心花怒放,没想到表哥实际上却是内心里如此在乎自己。 偏偏表面上还装得多么绝情似的,要不是她通过孔大夫如此试探一番,怕不知多久才能猜透他的心意。 心情一好,连脚步都轻快多了。 她紧走几步,走到陆世康边上,娇声娇气说道:“表哥,你累不累?” “不累。” 虽然他语气淡然,她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表哥,我可有些累了,我以前爬山从来都是坐轿的......” 陆媛清在她前面走着,听到后面她娇里娇气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将这何樱从她三兄长旁边赶走。 不然要一路听她这种让人不适的声音了。 陆媛清明白,三兄长虽然烦何樱,但他不会在众多下人面前使她难堪。所以她要是跟着,他最多不怎么理她,但不会付诸行动。 想到这儿,陆媛清往后看了一眼,见吴山和齐方他们在最后面走着,于是退后一步,来到吴山边上。 “吴山,你累不累?” “累啊。”吴山道。 “累还不回去?” “什么?累就回去?” “对啊,累了还爬山,何苦为难自己呢?反正你心思也不在爬山上。山何其无辜,被你利用。” “四姑娘,你在说什么嘛?”吴山莫名其妙道。 何樱却听出了陆媛清那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不过,听到她也当没听到。 陆媛清看着边上的树,突然想起,刚才一路上在树叶上看到了几只虫子。 于是突然计上心头。 她边走边留意着两旁的树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又看到了一只虫子。 绿油油的虫子,比毛毛虫长一些,她伸手将有虫子的那枚叶片摘下。 然后走快了几步,走到何樱背后,对准何樱的裙摆,将叶片抖了抖,那只虫子就从叶片上跌落到了何樱的裙摆上,蠕动着。 然后她以震惊的语气说道:“表姐!你裙摆上有个虫子!” 何樱连忙回头,看了眼裙摆,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停下脚步,说:“奇怪,我裙摆上怎么会有虫子?” 陆媛清道:“你穿这么长的裙子来爬山,有虫子刚好在台阶上不就沾上去了?” 何樱最怕虫子,不管什么虫子都怕,她央求陆媛清道:“媛清,你快帮帮我,将虫子拿走。” “我也怕虫子啊!”陆媛清连连摆手道。 何樱转而央求陆媛清身侧的吴山道:“吴山,你来帮我。” 吴山也摇头道:“我也可怕虫子了!” 他当然不是怕虫子,他是怕陆媛清等会骂他。 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陆媛清将虫子抖到何樱裙摆上的。 何樱虽然也是主子没错,但是,表姑娘就是表姑娘,姑娘前面加个“表”字,说话的分量就轻了许多。 何樱见吴山也不帮自己,又看了眼吴山和陆媛清后面的齐方,王吕和铁壶三人。 怕求助他们的话,他们也不帮自己,若再遭拒绝,自己的面子便丢光了,于是,她决定自己动手将虫子弄掉。 她从台阶上检了个被行人踩得脏兮兮的木棍,皱着眉头,用木棍拨弄着那只虫子。 那虫子似长在裙摆上了一样,拨来拨去,方才费力地将虫子从裙摆上拨到旁边的草丛中了。 其间陆媛清他们都从她旁边走过去了,她都没有知觉。 她站起身往前看时,见所有人都不见了,于是提着裙摆在台阶上向前向上狂奔。 前方有个拐弯处,过了拐弯处,就看到有个岔路口,她就看到陆媛清站在岔路口处,摆弄着一枝山道旁边伸出来的枝条。 吴山陪她站着,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了。 “他们呢?怎么就你们在这儿?”何樱问。 “我哥他们从那边走了,我想从这边走,我听人说这边上山近些。” “你哥从哪儿走了?” “从左边。”她刚才明明见她三兄长跟在孔大夫后面从右边上去了,但,为了不听到何樱在自己兄长身边时那让人受不了的声音,她决定欺骗她。 何樱听陆媛清说陆世康往左边走了,于是道:“我也往左走吧。就算远些,但好歹可以多看些不一样的风景。” 陆媛清道:“也是啊,那你就去吧。” 在何樱离开后,陆媛清露出笑容,对吴山道:“走,咱们从右边上去!” 吴山不解问道:“四姑娘,现在只有何姑娘一个人从左边走了,她万一遇到什么事......” “你这么心疼她,快去她那边跟着!”陆媛清撅嘴道。 “我也不是心疼她,她那么好看个姑娘,万一真遇到什么坏人意图不轨,老太太和老爷夫人可会拿小的问罪的……” “那你还不去?” “我不敢去......” “为什么不敢去?” “我怕啊……” “怕什么?” “怕你生气啊!还用说?” “我不生气,你去吧。” “你们女子生气就说不生气,我可不敢去。不过,她应该不会有事吧,这儿快到山顶了,她也就自己走一小段路而已。”他这话出口后,决定跟着陆媛清走。 青枝此时已经到了山顶上。 刚才她一个人匆匆往前走,也不在意有没有人跟着。 站在山顶上,往前看着,可以看到另一座山峰的顶部,往下看,则可以看到游人正在陆陆续续地下山。 太阳在西边,眼看快要落下山去。满天的晚霞将山林渲染得如梦似幻。 西天边还有个已经升起的弯月,在夕阳的余辉里,透着一丝清冷。 这般壮丽的景色,当真只有在山顶才能领略。 正呆站时,就感觉到身边站了一人。 她转脸看去,见陆世康就站在身侧。 山顶的风吹着他的白衣和漆黑的乌发,看着他被夕阳照耀的完美的侧面轮廓,一时之间想起好几个词汇,诸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偏若游龙...... 转过脸时,就听他说道:“孔大夫可是又在看本公子?” “我......在看别处。” “本公子真的不叫别处,请孔大夫记好了,本公子叫陆世康......” 没理他,因为越理越乱。 “孔大夫,你看那边是什么?”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儿,于是四处环顾了一下。 还没转过脸,就感觉自己面上被他亲了一下。 “你......”她抬起头看他。 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在这般最美的景色里,怎能不留个最美的回忆?”就听他声音低沉说道。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七十八章 虽然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她的面颊,便未有进一步的动作,青枝仍慌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山顶上除了自己和陆世康之外没有别人,方才松了口气。 要是被齐方和吴山他们看到,不知道又该如何解释。 现在,和陆世康并肩站在这山顶,吹着徐徐的山风,往下看着幽深的树林,一切……似乎无比完美。 但,心头却又有些隐隐的不安感,仿佛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无论如何,对他放弃抵抗是危险的。 她发现自己似乎是一点一滴地放弃对他的抵抗的。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齐方,王吕和铁壶三人说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站得离陆世康远了一步。 片刻后便看到了三人的身影。 齐方走过来道:“三公子,太阳快下山了,他们还没上来,咱们只能在这儿等他们一会了。” 爬了这么久的山,他气息很稳,不愧是练家子。 但和他同时上来的另外两人就气喘吁吁了。 “好。”陆世康回他道。 过不多久,便看到吴山和陆媛清一起走了上来。 齐方问:“咦,何姑娘呢?” 陆媛清道:“在岔路口的时候,她说她要走那条远路,想多看看山上的风景,我们便由着她去了。” 在她说的时候,吴山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心道四姑娘说谎当真是一套一套的,信口而来,说的像是真的似的。 刚这样想着,就听四姑娘对他道:“是吧吴山?” 吴山连忙点头应道:“是这样。何姑娘自己说想走远路,那我们就只好让她走远路了。当然,我本来该跟上去保护她的,但是我又想到,要是我跟着她去了,那四姑娘不就一个人了吗?那我肯定只能跟着四姑娘了。” 齐方道:“希望她没事。”有事的话,三公子和四姑娘最多受几句骂,他们几个小厮就不一定了,轻则受罚,重的话,被辞也是有可能的。 吴山道:“放心,肯定没事的,岔路口距离这山顶又没多远。” 吴山这话刚说完,就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一般游人登山,多是步行,脚步落在石板上,声音不大,但这人的脚步声,一听就是跑着上来的。 众人正在疑惑是谁这般慌张地跑上来时,就看到何樱提着她那长长的粉裙跑了上来,气喘吁吁,慌里慌张。 看到其他人都在这山顶上,她才改了神态。步姿也立刻由慌里慌张改为轻移莲步,容光焕发地往陆世康走去。 陆媛清一看到她那张脸就笑了:“表姐,你脸怎么了?” “我脸怎么了?”何樱疑惑问道,停住脚步,从袖里掏出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那只巴掌大小的铜镜,在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左半边脸上,有一个脏兮兮的手印。 看到自己的这副面孔,她擦了擦,无奈越擦脏的范围越大了。 她皱着眉头将镜子放进袖子里,用手挡住自己的左半边脸,生怕陆世康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 “表姐,你刚才到底怎么了嘛?”陆媛清幸灾乐祸道。 “我刚才……走得急而已,手不小心蹭到山壁,然后手又不小心摸了下脸。” 她这样解释着,但真实的原因,她是绝对不会和她说的,因为,她怕自己说出来会让她笑话她。说出来,这儿的所有人,都会笑话她。 刚才她以为陆世康是在自己走着的那条道上走着的,所以想走得快些,赶上他,于是提着裙子走得飞快。 在一个拐弯处,一不小心撞着一个大汉,那大汉看了她一眼,似乎满脸嫌弃。 她于是恼火了,骂了那人一句:“你走路不长眼睛的?” 那大汉道:“明明是你走路不长眼睛吧?不是你撞的我?” 何樱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于是拿出小姐的架势,对那人道:“就算是我撞的你又如何?” “撞了我还骂我,你当自己是个天仙呢?长得是挺美的,但是,心里却这么丑陋。” “你说谁心里丑陋呢?” “说的就是你,怎么的?” 她从上到下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穿着一副穷酸相,撇了一下嘴角说道:“像你们这种农夫,浪费功夫爬什么山啊?好好回去种田才是你该做的!” “这山是你的?我告诉你,这山是我的!本来在下已经洗手不干了,今日遇上你,在下便要重开旧业了!” 何樱一听,这人莫不是个曾经的山贼? 她吓得立刻往上跑,就听那人哈哈大笑着,跟在她后面,她就吓得跑得更快了,由于裙摆太长,手提时不小心滑下来几次,于是一路上被自己裙裾绊倒了好几次,好几次手摸在了台阶上,而脸上的手印,大约是哪次不小心摸了下脸而导致的。 那大汉本来也不是山贼,只是想吓她一吓,见她疯了一般往山上跑,追了一会,觉得也吓到她了,便没有再继续追,而是下山去了。 何樱将铜镜放回袖中后,低头刚好看到了自己的裙子,只见腰部以下的裙摆,都脏兮兮的,来以前,她曾想象过自己会是整个山上最美的仙女,现在,她觉得自己灰头土脸,又浑身脏兮兮,许是整个山上最难看的女子了。 现在,她决定离陆世康越远越好。 所以,她低了头,走到了距他远远的边缘处。 吴山见人都上来了,道:“那,咱们下山?” 陆媛清道:“不下山难道还住山上?不过我好累了,吴山,你能不能背我下去?” “不敢背不敢背。”吴山连连摆手道。 “为什么不敢背?“陆媛清扭头看着吴山。 “四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总听过吧?” “原来你是男人?” “难道我是女人?” “在我眼里,你不男不女,没有性别。”陆媛清说完哈哈笑着。 吴山撇嘴道:“在我眼里,四姑娘也差不多。”他这话可没错,以这四姑娘的性情,若她哪天告诉他说她不是女子,他都不带丝毫惊讶的。 “你竟敢说我不男不女?”陆媛清提高声音道。 “四姑娘,不是你先说我的嘛?” 两人逗嘴时,见其他人都下山去了,于是也跟在众人后面下了山。 让陆媛清得意的是,这下何樱极其安静了,她一个人走在她和吴山前面,其他人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自己,要不是她让她走了远路,让她弄得衣服和脸都脏兮兮的话,还真不可能看到她这么安静的场面。 别的她不在行,治人她最在行了。 吴山扭头一看,自己这四姑娘看着何姑娘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了句:“四姑娘,你可真行。在下佩服。” 他当然知道陆媛清为何一再为难何樱,她无非是不想要这么个嫂子呗。 刚好,他也不想要这么个三夫人。 何樱在前面听吴山说什么佩服陆媛清,问了一句:“你佩服她什么?” “表姑娘,我佩服她一个人爬这么高的山,没有叫人抬她下去。当然,其实我也蛮佩服表姑娘的。表姑娘可比四姑娘走得还远了点儿,所以,在下真是佩服两位姑娘。”吴山一本正经回道。 第七十九章 映月湖边 一行人下了山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早就已经消隐,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比此前显得更为皎洁。 他们是从东边上山,西边下山,因此,下山后便来到了映月湖边上。 由于大多数游客来此都是想看看夜晚的映月湖,所以,来明月山的游客,喜欢下午登山,因为下山后便刚好是傍晚时分。 此时,映月湖的岸边有不少游人在驻足观看。 山的倒影,月的倒影,都在映月湖的波纹里微微地晃动着。 青枝站在岸边,看着湖水里的月和山的倒影。 她在水里还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看到了在她近旁不远处伫立的陆世康的倒影。 他也在向湖里看着。湖水将他的倒影晃动着。 在陆世康右侧的陆媛清叹道:“隔了六年,这儿便是一点没变。吴山,此情此景,你可有诗?” 吴山无奈说道:“四姑娘,你当我是何池呢?” 何池是旅居江北城有三年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从潜州来的诗人。 三年来,他在江北城写下了不少关于江北城的诗句。虽名气在外,却穷困潦倒。 有人让他参加科举考试,以求功名,他却笑劝他的人迂腐,在那之后,便再无人劝他。 他继续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并以此为乐。 吴山见陆媛清让自己吟诗,是不会答应的。 他有自知之明,没有何池的那份文采,还是不要瞎吟了,免得等会被映月湖边的其他游客笑话自己。 陆媛清见他不愿吟,嬉笑道:“说不定这下你能一吟成名呢?” 吴山道:“可别,不吟最多默默无闻,吟了只怕会出个笑名。” “笑名也是名啊。” 吴山摇头道:“不吟不吟,要吟你自己吟。” 陆媛清刚想回吴山,就听到了自己旁边有水“哗哗”的声音,她向自己右侧看了一眼,见何樱正在岸边洗脸。 看样子,她是打算将脸洗干净了,再去诱惑自己三兄长去。 她于是就盯着她看着。 果不其然,只见何樱洗好脸后,就走到了陆世康边上,声音娇滴滴说道:“表哥,这月色真美,湖也真美。” 陆世康似是没听到似的,也不回她。 她以为陆世康没听到,又说了句:“表哥,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洗干净了么?” 她对着他,抬起月色下明媚的脸蛋,她知道,自己月光下的脸蛋必然是楚楚动人,不可方物。 就听陆世康淡淡回道:“大晚上的,干不干净又有何干?” 何樱见他仍然不看自己,有些气馁,但又不想放弃让他看到自己月色下美艳动人的机会,于是说道:“虽是大晚上的,但月光这么明亮,还是会有人能看到的,表哥你就帮我看看,我的脸上还脏么?我自己看不到......” 陆媛清此时靠近了她,说道:“表姐,我来帮你看看。” 何樱不知如何回她,只是沉默不语。 陆媛清哪里是要帮她看,她靠近她身后,装作一个站不稳,一把将她推下了映月湖里。 她刚才听旁边别的游客说过,这映月湖近岸处的水并不很深,所以,她相信淹不着她,只是让她浑身湿透之后不好意思再站在自己三兄长面前。 何樱突然之间被推到水里,站在水里恼怒道:“媛清,你怎么回事?” “表姐,我急着想帮你看看脸上干不干净,不小心走得急了,没站住!表姐,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她以万般无辜的语气说道。 站水里的何樱,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和陆世康亲密无间接触的机会,她突然装作站立不稳,像要溺水的样子,在水里扑腾着,大声喊着:“表哥救我!” 陆世康将脸转向齐方道:“齐方,下去救她!” 齐方无法,只好下去救了。他就不信,三公子会没看出何樱是装出来的,因为连他都看出来了。 本来不想沾一身水,但三公子命令了,也只好下水救人。 他跳到水里,便往何樱所在之处游去。 何樱郁闷坏了。 但是,现在已经有人下救她,她也不好当面拒绝,只好继续装作溺水的姿势。 岸上陆媛清大呼小叫道:“齐方快些!我表姐快不行了!快些!”仿佛她是最关心何樱的人。 陆媛清喊完这句,就看了看她三兄长,见他一脸淡定自若的样子。 这时她心里想到,三兄长会不会是个不管哪个女子落水都无动于衷的自私之人? 她以前听吴山说过,三兄长和别的女子一起爬山,人家女子累了让他背,他却不背,让下人去背,把人家姑娘气走了。 这是天生的爱女子更爱自己的性格所致,还是? 还是他爱的其实是男子? 她又看了看孔大夫。 见明亮的月光下,孔大夫往湖里看着,一张面孔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决定拿孔大夫试试。 于是,她走近孔大夫,对孔大夫道:“孔大夫,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青枝回道。 陆媛清道:“孔大夫,你看那边。” 青枝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月光之下,那边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些低矮的小山丘罢了。月色朦胧,也看不甚清晰山丘上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正看着时,她感觉自己肩上猛然被人推了一把,她向前走了一步,试图在岸边站稳,岂料根本站不稳,她便也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下水的那一刻,她听到岸边陆媛清震惊的声音:“孔大夫,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何要跳水?” 明明她推自己下水,反说自己跳水? 这陆媛清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她本身会水,于是她决定自己上岸。 还没开始往岸边游,就见岸边有个人影也跳下了水。 她定晴一看,是陆世康。 跳到水里后,他便往自己这边游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游到了自己身侧,将自己横抱了起来,往岸边走去。 陆媛清定盯看着三兄长抱着孔大夫往岸边走。 他抱着孔大夫的样子,仿佛抱着一只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她在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莫非,三兄长竟然更爱男子? 她还没见过他对谁这样。 从来没有。 她又看了看孔大夫,见孔大夫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眼睛往三兄长看着,一脸仰慕的神情。 还别说,这两人这样子,竟然还挺登对的。 陆媛清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她竟然觉得孔大夫这个男子和自己三兄长登对。 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岸边,她竟然想让他们就这样一直在水里这样走着,因为,这场景在她看来美得甚至有些不甚真实。 湖水,月色,山的倒影。两个绝美的男子。他们水里的倒影。 但,他们距离岸边太近了,下一瞬间,她就看到三兄长把孔大夫放在了岸上。 第八十章 自言自语 就在陆媛清以为两人相互倾慕时,就听到孔大夫说道:“我自己会水,谁让你救我了?” 这孔大夫,嘴里说的话,和目光里的语言,也太不相称了吧,陆媛清觉得要么就是自己刚才看错了要么就是现在听错了。 就听她三兄长回道:“就算是个小猫小狗在水里,我也会救的,何况,孔大夫还是一个人呢?” 陆媛清在边上笑道:“那三兄长的意思是,我表姐连猫狗都不如了?” 何樱此时已经被齐方救到了岸上,正在拧自己裙摆上的水,听到陆媛清这话,心头一暗,向陆世康望去。 就听他说道:“媛清,休要胡说。” 何樱也不知道陆世康这话什么意思。但转念又想到,表哥不救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在众人面前救她不太方便,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而他之所以救孔大夫,因为孔大夫是个男的,所以便没有顾虑。 再一想到孔大夫今日在山上时说陆世康让他离自己远些,心里因此就更认定是这个原因了。 一想到孔大夫的话,她便抑制不住内心里的欣喜。 正想着时,就听她表妹陆媛清回表哥道:“我在胡说嘛?吴山?” 吴山见她问自己,道:“大概,也许,就是在胡说吧……” “你竟敢说我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陆媛清说着便开始追打吴山。 吴山便往前跑,“四姑娘饶命,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嘛?” 两人打打闹闹,边笑边追逐着。 正追逐时,就听陆世康道:“走,咱们回客栈。” 回去路上月明星稀,青枝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让她非常不适,她要快些回去洗个澡,换个干净衣服。 陆媛清和吴山打打闹闹。 何樱则一个人走在后面,她现在觉得不需要去刻意讨好表哥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决定保持些许的矜持。 几人步行回到客栈时,已是半个时辰以后。 青枝便赶紧拿了换洗衣服先去客房的浴房洗了个澡。由于依云客栈是明月山一带最豪华的客栈,所以浴房是单间的,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 用了晚膳后,她提了药箱,来到陆世康房间,帮陆世康换药去。 陆媛清一直站在自己门口,听到孔大夫房间开门的声音,悄悄打开门看了看,就看到孔大夫在往自己三兄长房间走去的背影。 她回转身对何樱道:“我换个地方去住,你身上有虫子的味道。好难闻。” 何樱莫名道:“我刚刚洗漱过了,也换了衣服,哪来的虫子味道?” 陆媛清道:“你自己闻不出来罢了。你不是想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嘛?这房间让给你了!” 说着,她便来到孔大夫的房间,顺便把门从里面闩上了。 青枝全然不知她离开后陆媛清便进了她的房间,她来到陆世康的房间,便看到他正站在窗前,边上站着吴山。 见她提着药箱进来,陆世康对吴山道:“吴山,你回去休息吧。” “是。三公子。” 青枝对吴山道:“吴山,你别走,就在这儿等着。” 吴山在这儿,她心里放心些。 不管心里对陆世康有怎么样的好感,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和陆世康单独相处一间,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 想到今日来时的轿子里,他旁若无人的拥抱和亲吻,她便怕两人独处再发生些什么。 吴山见孔大夫不让他走,看了看孔大夫,又看了看三公子,道:“我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走。”就听三公子回道。 “不走。”就听孔大夫回道。 吴山可为难了,他想了想,还是得听自己三公子的,于是他道:“孔大夫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等会叫我就是,我先回我那房了。” 说着便离开了三公子的客房。 青枝无奈,她总不能把吴山绑在这儿吧。 但吴山走后,她便有些不那么自在了。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她走到窗口处,陆世康的身旁。 对他说:“陆公子,换药了。” 声音出口她便听出自己的噪音有一些不那么自然。 “孔大夫帮本公子脱衣服吧。” 这话虽然确实是实情,但不知为何,此时听着有些其他意思,她道:“陆公子还请自己脱衣。” 他微微一笑,将自己右边的袖子脱了。 青枝上前,站他身侧的窗前,开始帮他撕去旧纱布。 正抬头撕纱布时,就听陆世康悠悠说道:“孔大夫,你知道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回他,任他自言自语。 就听他低低说道:“自己爱着的男子,刚好也爱着自己。” 仍然不理他,继续着手上撕纱布的动作。 “孔大夫,你知道你动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还是不理他。 “就是这样一声不吭,任我调笑的时候。” 怎么,调笑一个人还有理了?她突然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扔在桌上,提起药箱,道:“陆公子,今日你自己换药吧!” “本公子自己怎么换?” “聪明如你,总有办法的。” 说着头也不回地提着药箱离开了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客房门口时,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当下有些疑惑,自己刚才不是没关门么?怎么门被关上了,还这么难推? 再推,还是推不开。 以为门哪里被卡住了,于是放下药箱,用双手推。 仍然没有推开。 她看了看房间上的房名,是自己的房间没错,房间左边的门牌上写着晓月。 “谁在里面吗?”惊疑之余,她向着里面问道。 “我。”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发出。听着竟有些像陆媛清。 “你是媛清?” “是啊。” “你在我房间里干嘛?” “孔大夫,我刚才来时你不在房间里,我便没和你说,这房间我用了。因为我受不了我表姐身上的虫子味。你去和我三兄长一间房吧,你们两个男子,同一间房也没什么关系。” “你要是想一个人一间房,去重开一间不就得了?” “这儿没空房间了。” 她这话倒是实话,回来时她便悄悄问了下楼下的开房处,问了这儿还有空房间吗,店小二回她说不没有。她于是开心地上了楼来。 没有房间,才是她要的。 这是她中午一定要和何樱同一间房的原因。 她要把孔大夫和三兄长凑到同一个房间里去。 从望山居来时的路上她便想到了这么个歪点子了。 她还有许许多多歪点子,没有付诸行动。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八十一章 问 青枝听陆媛清这样说,极为无奈地说:“没房间了你可以和你表姐委屈一下,这是我的房间,请开门让我进去......” 陆媛清道:“对不住了孔大夫,今天我要是和我表姐一起睡,我会一晚上睡不着的,别说她身上有没有虫子味,只要想到她裙子上那么大一条虫,我都要睡不着了,求孔大夫将房间让给我吧……” 青枝还没见过她这般住别人房间还理直气壮的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站在门口,进又进不去,但,又不甘就这样走开。 她可不想和陆世康同一间房。 确切地说,不是不想,是不能。 “你开门,我进去拿个东西。”沉思片刻,她决定先进房间再将陆媛清赶走。 没想到陆媛清根本不上钩,“孔大夫,我已经睡下了,你要是拿什么,明早再拿吧……” 青枝只好拍着门说:“你先开门,让我进去!” 拍了半天门,没让陆媛清开门,反到引来了吴山。 吴山对青枝道:“孔大夫,谁在你房里?” 青枝有些郁闷回道:“你家四姑娘!” 吴山不解:“她?跑你房里干嘛?” 青枝道:“她说她受不了何姑娘身上的虫子味。” “虫子还有味?再说何姑娘应该洗漱过了,怎会有虫子味?” “这你要问你家四姑娘了……” 就听陆媛清在里面回道:“难道孔大夫以为我骗你?她虽是洗漱过了,但是她衣服没洗啊,还放房间里!” 吴山看了看急切的想要进去的孔大夫,道:“这样吧孔大夫,我去给你再开一间房。” 陆媛清在里面道:“吴山,你不用白费功夫了,要是还有房间,我用得着住孔大夫的房间?我自己就去开了!现在不是没房间了吗?孔大夫可以和我三兄长睡同一间房啊,两个男子,有什么关系?” 吴山心想也是,于是对孔大夫说:“不如孔大夫就委屈一下,和我三兄长一个房间吧,不过我先去问下他看。” 三公子介不介意和别人同一间房,他还不知道。 要是三公子不同意,兴许他就要去别处的客栈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你不必去问他。”青枝急急说道。 但吴山已经向陆世康的房间走去,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吴山进了三公子房间里,就见自己三公子正在自己缠着纱布,震惊问道:“三公子,今日孔大夫又没帮你换药?” “孔大夫说,我应该学会自己换药,以应付有些只有自己的场合......”他一本正经回道。 “孔大夫真这样说的?”吴山太疑惑了。一个大夫,让别人练习自己换药,所有病人都会自己换药的话,那还要大夫干什么? “嗯……”陆世康继续低头自己缠着纱布。 吴山看不下去了,说道:“我来帮你缠吧。” 缠了一圈后突然想起,自己是来问问三公子对和孔大夫同一间房的意见的,于是边缠纱布边问道:“三公子,媛清把孔大夫的房间住了,她说是受不了表姑娘身上有虫子味,这客栈又已经没房了,要不,你和孔大夫一间房?三公子,你对这什么意见?” “只要孔大夫没意见,我便没意见……”他知道,孔大夫不可能没意见。 不过这事有些古怪,是媛清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没意见便是了,孔大夫应该也不会有意见的,我去和他说,让他到你这间来。” 第八十二章 找寻客栈 吴山将三公子的纱布绑了,然后便出门而去。 陆世康看着吴山的背影,淡淡一笑。 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牌,道:“你的主人无处可去了,咱们就收留下她吧,不过,你我都知道,她必然不会来......” 不过,看她纠结焦躁的样子,也是一种乐趣之一。 不久,就见吴山已经回来了,“三公子,孔大夫他......不见了!” “不见了?”陆世康倏然站起。 “我刚才来的时候孔大夫站在之前他的房间门口,我刚才出去就没看到他人,我又去我和齐方的房间和王吕和铁壶的房间看了看,都没看到他的人,孔大夫能去哪儿呢?” “可能去找客栈了,我出去找找。” “不不不,用不着三公子你出去,我叫齐方他们三个和我一起去就是了。”这种跑腿的事,当真用不着三公子出面。 “不必兴师动众。你回去睡觉吧……” “三公子,那我和你去吧......”吴山觉着既然三公子要亲自去找孔大夫,那还是自己陪着好些。 “不必。” 吴山见他三公子语气特别坚决,于是知道,自己是绝不能跟着的。 虽然担忧三公子的安危,但也只能看着三公子的背影下了楼梯,然后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 青枝懊恼,无助,可怜地在明月山下的一条街边走着。 她刚才下楼时遇到一店里伙计,于是问那伙计依云客栈可还有住房,得到的答复是老早就没有了。她又问那伙计其他客栈这个时候会不会还有房间,那伙计回她说,九成九是没有的。 现在是游人最多之时。这种初秋季节,一般半下午就没有房间了。 她还有些气陆媛清,好好的为什么中午要和何樱开一间房,完了晚上又嫌人家身上有虫子味。搞得她倒没地方住了。 她刚才已经问了两家客栈了,得到的答复都是客已满。 难道,她注定要露宿街头了? 如果真找不到客栈可以住宿,她宁愿露宿街头,也不去和陆世康同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又明白自己是个定力不够强大的人。 现在,她只求能快一点找到一间房。 手里提着碍事的药箱,沿着灯光和月光相互辉映的小街,她来到街边又一家宾馆。 上面写着: 抚琴客栈。 客栈的名字倒是雅致,但看其外观,和依云客栈的相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店小二站在柜台前提笔在一个薄上记着什么。 “小二,你们这儿可还有房?”她走到柜台前问到。 “什么时候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房间?” 店小二头也不抬说道,手仍是在记着什么。 “那,请问这儿哪里能找到住宿的地方?” “你现在要是想找住宿处,也只有百姓家了!” 她面上流露出一些希冀:“在哪儿有村子?” “远着呢,最少两里地!”小二还是头也不抬回道。 “哪个方向?” “你就从这街原路返回,往南走,走到明月山下但还未到明月山时,有条往东拐的路,你就沿着路往东,一直走,路边有村子。” 第八十三章 孔大夫小点声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青枝出了客栈门后,便按这店小二说的,返身往南行去。 才刚走没几步,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陆世康。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他修长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 虽灯光暗淡,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 再不会有人如他一般让她一见之下就心里突然一跳了。 不管承不承认,他的出现都让她觉得刚才还冷清的街,突然变得不那么冷清了。 此时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只好向前。 狭路相逢时,就听他说道:“孔大夫这是去哪行医了?还带着个药箱?” “我现在要去两里路外的村里行医,陆公子请回去休息吧。”此时已经走到他对面,她未停步,继续向前。 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要去找住宿处的,免得他跟着。 “孔大夫如此热爱行医,真是叫陆某佩服,不过陆某觉得,孔大夫一个人走夜路行医还是有些危险了,毕竟,走的多是山路,本公子便勉为其难,护送你去......”他跟在后面说道。 “这个,用不着陆公子操心了……” “孔大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本公子无法向你家人交代,所以,本公子只好充当一次护花使者。不过,本公子疑惑的是,你去行医时,别人都已经睡了,你是打算把人家叫醒,给人家行医么?” “你管不着。” “眼下有个病人,正需要你医,就在依云客栈,要么,你先回去医下?” “谁啊?”她顺口一问,随后又觉得,他一定是在调笑而已。 “本公子......” 果然,他就没一句正经话。 “你有什么病?” “心病。”他答道。 “本大夫不医心病。” “孔大夫的确无法医别人的心病,因为孔大夫自己的心病比谁都严重......”他顿了顿,“比如说,孔大夫有严重的口是心非之症。” “并非本大夫有什么口是心非之症,而是陆公子有严重的臆想之症。陆公子,本大夫真的对你丝毫没有兴趣......” 就听他答道:“我信。” 嘴里说着相信,手却突然搭在她的肩头。 她便被他被动地依偎在他怀中。 “你放开!”她道。 心里某处却突然不由自主狂跳了一下。 “嘘,小点声,孔大夫声音太大,会破坏这般月光下的美好景色的。” “你放开!”她又高声喊道。 “孔大夫,你看,月亮在看着你呢,你这么大声,会吓住它的。” 她抬头,看到天空中的那轮弯月,此时正照耀在街道的西上方,让整个街道充斥着一片迷离的氛围。 “陆公子,你应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话,眼下我们,真的不熟。” “孔大夫,你在三番四次非礼了本公子之后,还要装作不熟?还是说孔大夫打算非礼了就跑,不打算负责任?再者,我们两个男子,哪来的女子?何来的男女授受不亲?” 她突然想起,他还从来没当面说过自己是个女子。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当真将自己当成个男子了? 不过又想到,他如此善于分析,自己肯定不可能瞒得过他。 他所有的话,都是在调笑而已。 被他手搭在肩上往前走,和他紧挨着身体,她心里纠结得很。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始终在提醒自己,这样的时刻,对自己是极度极度危险的。 仿佛危墙已经就要倒下了,她却还站在危墙之下,舍不得跑掉。 仿佛危墙之下风景独好,她到哪儿都寻不到更好的景色了。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八十四章 路遇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依云客栈北边几丈远处。 依云客栈门口突然走出来一人,青枝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齐方。 他出门便往这边看来,必然是一下就看到了两人了。 青枝急急地低声道:“还不放手?” 就听陆世康也低声道:“现在放手,不是明摆着让他疑惑?” 青枝见他手仍然按在自己肩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让她纳闷的是,陆世康却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他就不怕齐方乱想两人的关系? 齐方看到两人后,立即往这边走来,到了边上时说道:“三公子,吴山刚才和我说你一个人下来了,我担心你,就出来找你了,现在三公子是打算回客栈了吗?” “非也,我还要陪孔大夫逛逛。你先上去吧……” “是,三公子,那你们小心一些。”说着看了看自己三公子放在孔大夫肩上的手。 陆世康道:“齐方,你先上去将我的一件外衣拿来,孔大夫一直说他冷,我只好搂着他给他取取暖。” 青枝心道,难怪他刚才那么淡定,原来早在心里想好了说辞。 想来也是,要是刚齐方一看到他们,他就拿掉自己肩头的手,反而会让齐方疑惑。 现在这样,不管如何,也算是更为明智的做法。 齐方道:“好的三公子,我现在就上去拿。” 在齐方上去拿时,青枝道:“你能不能拿掉你的手?” “现在就更不能拿了,你不想让齐方以为我在撒谎吧?” 和他这样并肩站在依云客栈门口,让她非常不自在,不说别的,万一楼上有人往楼下看呢? 好在齐方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了件他三公子的白色外衣。递给他三公子。 “孔大夫,披上这衣服就不冷了……”陆世康说着将外衣给青枝披了上去。 齐方离开后,青枝方道:“陆公子,请你也回去睡吧。” “孔大夫不睡,本公子怎能独睡?若孔大夫也上去睡,本公子就去......” 青枝见看来是无法劝他回去了,心道算了,就不浪费口舌了,有他跟着一路护送,自己毕竟是安全多了。 于是一声不吭往前走去。 本来还担心他路上又会说些有的没的,谁知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也好,省得和他多费口舌了。 到了距离明月山还有十来丈远时,有条往东拐的路,于是往东拐去。 一路上都是山路,虽然没有明月山那么高,但也高高耸立两旁,在寂静的夜晚,幽深静谧的山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若不是有陆世康相伴,青枝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勇气走这山路。 继而想到,等会若是陆世康一人走这山路,不也风险重重? 谁知道这山里有没有山贼什么的。 正在担心时,突然听到前面有走路的声音,似是从另一个路上发出的,不一会儿,就见到两个人影从南边的路上拐进这条路,在他们前面走着。 丛背影看,两人都背着个不大的包裹。 就听他们的声音在说着: “你家娘子同意你来?”听着似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可怜我来这边以后,她只能一个人将我家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了......”就听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可能要在这儿几十年?” “谁知道要多少年呢,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 “也是,这种事情,哪那么容易成功……”这人说着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是十六岁成年时,我父给了我自己个青铜牌,说我是那个人的后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啊?我是十二岁就知道了,十二岁那年,我在我父亲的衣服里翻铜钱买东西吃时,看到一只青铜牌,就问我父亲这是什么,他就和我说了,我一听,我竟然是个山贼的后代,这也太让人惊讶了。” “受不了是吧?” “当时是有些受不了,因为我自认为自己是个良民。” “你既然以是山贼的后代为耻,那为什么还要来?” “你不知道?若是不来,以后这户人家就消失了!怎么你是自己想来的嘛?” “我无所谓自己是谁的后代,以后能有点饭吃就行,就算在这儿以后出不去,至少也有口吃的,总比饿肚子强多了......” 听到这儿,青枝看了看陆世康,见他也在看着自己。 “等会我们上前去,你的身份是我的书童,你的名字是青孔,我们来自季州浦县,记住了没有?”他低声对她说道。 青枝点头。 她没料到,在今晚竟意外遇到山贼的后代,看样子他们是刚刚被召集的人。 第八十五章 某人的小书童 陆世康看了看青枝,突然大声说道:“青孔,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那儿?” 青枝会意说道:“应该快了!” “也是,咱们也走了有这些天了。我的青铜牌你可还拿着?” “公子你忘了,青铜牌在你那里啊,前日你就要回去了,说还是你自己拿着。” “青孔,你说,我能受得起那罪吗?” “公子,受不了也得受啊……不然怎么办?” 这时前面的两人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人问道:“你们也是去际山的?” 陆世康道:“怎么,兄台也是?” 那人道:“你有青铜牌吗?” 陆世康从胸口处掏出青铜牌,让那人看了一眼。 在月光下,那人认出陆世康手上拿的和自己的青铜牌大小一样,形状类似。于是说:“原来是本家,你几时出来的?从哪出来?” “三日前,从季州出来。” “他呢?也有青铜牌吗?”那人看了青枝一眼道。 “他没有,他是我的书童,和我一路同行,送我过来的。” “既是这样,咱们便同路吧。” 陆世康:“我也正有此意。” 刚才说自己只求能吃饱的那人此时插话道:“你怎么也被他们找到了?像你们这种一看就能吃饱喝足的人,何苦去受罪呢?要知道,在那可能要受一辈子的罪,还不如在他们找人的时候别拿出来青铜牌,还能逃过受罪。我可听说了,有些吃得饱饭的人想方设法不让他们找到。” 在他眼里,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和他一样吃不饱饭的人,一种是能吃饱饭的人。 陆世康回他道:“我父亲儿子多,怎么也要进来一个,不然不好和他们交差。” “你父亲有几个儿子?” “五个。”陆世康回他道。 “看来你一定是个不讨父亲喜欢的儿子。” “所以,我也是个可怜之人。” 那吃不饱饭的人看了眼陆世康,道:“你叫什么名?” “鲁康。” “我叫黄茂,你叫我帽子就行了,他们都这样叫我的。”吃不饱饭的人道。 刚才那个自认为是良民的也加入了谈话:“我叫管笑。” “管笑?”陆世康道。 “是,这名字是有些怪。”管笑说完话题一转:“不过鲁公子,你自己来这就是了,何必带书童一起来?你要知道,他去了那地方就回不去了,回不去有两个意思,你应该知道是哪两个意思。” “是我非要跟着的,我担心我家公子路上不安全……” 吃不饱饭的黄茂此时说道:“你这样子,能保护人吗?” “我至少可以陪他解解闷啊!”青枝道。 “你家公子身边没有个练家子吗?”黄茂又问。 “他刚才自己也说了,你也知道了,他是个不受父亲待见的,人该滚了还想要人跟着,是不可能的。” 一再为陆世康打圆场,她其实为的是自己,她要让他们认同陆世康是和他们一伙的,是他们失散多年的本家兄弟。 这样她才能跟着他们,和他们一起,去看他们到底去往何处。 而他们这些山贼的后代,和自己一再梦到的梦境,到底有无关系? 毕竟自己是在原身跌马处找到这青铜牌的。 黄茂和管笑走着走着,又看了看陆世康,道:“怎么你没带衣物?” “衣物?说起这个我便来气,来时路上一不小心被一个小偷惦记上了,偷了我的所有衣物和钱财,还好这青铜牌放我身上的,没有被偷。”陆世康面色凝重说道。 第八十六章 抵达 黄茂说道:“什么?你衣物钱财都被偷了?那可太可惜了!”对于一个吃不饱饭的人,他一听到有人丢了钱财,就觉得无比可惜。 他眼睛很小,此时因为可惜,眼睛就更是咪成一条缝了。 管笑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 对于有子有女的自认为是个良民的管笑来说,再多的钱,也比不上孩子的一笑。 青枝在边上听着,心道这两个山贼的后代,黄茂和管笑,和她想象中的山贼完全不同,她想象中的山贼,应该都是凶神恶煞般的,可眼前两人,分明只是普通百姓罢了。 毕竟,六白年过去了,原来山贼的性格特征早就被冲蚀得差不多了。 管笑不必说,定然是个真正的良民。黄茂虽说看似只求吃饱饭而已,但这也反映出他不是小偷小摸或是劫匪之辈。 一个小偷小摸或是劫匪,是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 最大的可能是,他是个游手好闲之辈。 但她知道,也不能仅凭他们两人就断定其他聂筇的后代都是普通人。 四人一同沿着山路往前走。 这一走就又走了不少路程。 经过了抚琴客栈的店小二和青枝说过的距离明月山两里路左右的村庄,他们继续向前。 一路之上,山忽高忽低。 山林深处除了风声,还时不时传出流水声,虫鸣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不知何种动物呼叫的声音。 每每听到动物的呼叫声,青枝都会担心会有动物突然从山中窜出。 陆世康仿佛总能感知到她的担忧似的,在这样的时刻,他会突然牵住她的手。 而她却觉得,他不过是借机行暧昧之礼。 这不过是一种无声的调笑罢了。 也不知走了多远,黄茂道:“到了这三颗古树边上了,该往北拐了。” 管笑道:“嗯。那就快到了。” 接下来的路,让青枝疑惑的是,根本没有路。 只见黄茂和管笑走在前面,边走边用手拨着两旁的黑压压的枝条。 在夜晚走这样的路,还是很困难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两旁伸出的枝条抽在脸上。 陆世康走在青枝前面,一路帮她挡着枝条。青枝没想到他这类纨绔,还能有为别人着想的时候,真是稀奇。 他们走了几十丈远时,又往东拐去。 拐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山峰树立眼前,山峰脚下正是他们站立之处,一片黑压压的树林的前缘。 “应该就是这儿了。”黄茂道。 刚才他一直在内心里数着步子。 青枝看了看,眼前只是山边的一片树林而已,哪有什么门? 就见黄茂钻进树林中,将山前的一片竹子移开,敲了敲在月光的阴影里的黑不隆咚的岩壁。 顷刻后,那看似完整无缺的岩壁上,竟有个一人高的岩石往前移了一丈,岩石移出后,岩石背面走出一人。 是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 那汉子说了一句:“我有青山。” 黄茂接道:“他山之石。” 青枝本以为会是个对子,哪里想到这两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那汉子问:“你们的青铜牌都拿出来我看下。” 黄茂和管笑都立即拿了出来。递给那大汉。 陆世康也拿了出来,然后对那汉子说:“他没有,他是我的小书童。希望能跟着一起进去。” 那汉子看了眼青枝,道:“你要想好,里面的日子很苦。” 青枝道:“我来时便考虑好了……” 那汉子不再和青枝说话,转而问黄茂:“你们一起的?” 黄茂回道:“对,一起的。” 那汉子又问:“你们的单子都带了吗?” 黄茂和管笑同时回道:“带了。” 青枝听那汉子说到什么单子,心想坏了。 看来他们还是很谨慎的,不只要青铜牌,还要对秘语,还有单子。 这“单子”大概就是他们找人时当面定下的案底之类的东西。 类似于介绍信之类的。 应该是去找人的人为了这边接收时没有人冒充,所以才搞了个这么个东西。 而他们搞的这个单子,眼下刚好能将她和陆世康这两个冒充的人给拦住。 被他们识破自己和陆世康是冒充的话,那今夜就凶多吉少了。 第八十七章 洁癖的小书童 眼见黄茂和管笑都从袖里拿出了因一路颠簸而皱皱巴巴的纸张,递给那人,青枝急在心头。 “公子,咱们的单子丢了,如何是好?”她道。 “要不咱们回去找找再来,看能不能在丢的那个镇上找到那个小偷?”陆世康回道。 那大汉此时已经看完了黄茂和管笑的,此时问陆世康:“怎么,你的丢了?” 黄茂替陆世康回道:“他这人太倒霉了,你看,他空着手就来了,因为他衣服和财物以及其他东西全被小偷偷走了……” 那大汉以为他们四人一起来的,是黄茂亲眼看到的陆世康丢东西,于是看了看手里没有任何包裹的陆世康,道:“既然丢了就算了,不必回去找了。” 要不是陆世康手里有青铜牌,他就不可能放他一马了。 陆世康对这大汉道:“多谢大哥通融。” 那大汉看了看青枝手提的药箱,问:“你提的那个是什么?” “是个药箱。我家公子最近肩头有伤,一路上要换药,我家老爷就从大夫那儿讨了个药箱让我提着过来一路上帮着换换。”青枝说着将药箱提起,想让这人打开看看。 那大汉边打开药箱边问:“他怎么伤的?” 青枝道:“和他兄弟打猎,不小心被他兄弟射伤的。” 真实原因,自然不能告诉这大汉,因为要刺伤他的人也是有秘密的人,这儿的人也是有秘密的人,万一是同一伙人呢? 黄茂听了青枝说的笑道:“这是被自己兄弟给坑了吗?” 管笑也笑:“箭不长眼睛。” 青枝道:“他往东追一只野兔,他兄弟往南射另一只野兔,就这样凑巧射着他了……” 她话音落后,那大汉将药箱盖上,还给青枝,道:“走,你们跟我进去。” 这大汉说着指了指那刚才他从那儿出来的那处岩石。 话音落后,他便转过身走在最前面。 青枝和陆世康以及黄茂和管笑跟在后面。 进了岩石后面,就发现一处窄窄的过道,看样子是人为凿出来的山的内部通道。 过道的宽度只可容一人通过,高度比陆世康的头顶高上一尺左右。 过道里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路。 青枝跟在最后面。手摸着被凿的凹凸不平的有些潮湿的过道的岩壁往里走。 才刚进去两尺,便听到背后“彭”的一声,青枝转身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原来是那块岩石又被关上了。 她走在后面,根本看不到那人在前面哪处按的开关。 走了大约十来丈远,便看到了前面传来了一丝光亮,看样子过道出入口快到了。 又走了十丈左右,便到了出口处。 过了过道口,青枝环顾四周,见这是一个被四周的高高耸立的山峰包围着的山间盆地。 这儿和外界的唯一通道,必然就是那个刚才穿过的过道了。 想来,这也是聂筇的后代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这么一处隐秘的所在。 放眼望去,这盆地里零零散散建了些房子。 有的大,有的小,青枝猜测,那些大的可能是住宿之处,小的可能是有其他用处,比如伙房,马房,洗漱房之类的。 有一块场地看起来不小,一眼望去足有一百丈宽,两百来丈长的样子。因此,她猜测那儿是训练场地。 此时已是深夜,没有哪栋房子里有灯光传出,想必这儿的人都正陷入睡眠之中。 带他们来的大汉领着他们几个进了北边一个长长的石头房子的北门前,告诉他们: “这儿就是你们的住处。” 青枝看了一眼那石头房子,在夜晚的月光下,石头看起来是灰白色的,木质的房门看样子有些破旧而班驳。 在他们进去之前,这大汉提醒道:“西南边靠墙那儿还有八个床位,里面的人都睡了,你们进去的时候小点儿声。” 要和一群大男人同睡一室,让她非常纠结。 但眼下,显然是没有别的办法。 青枝最后一个进去,但到里面后却又快走一步,走在其他人前头,她要睡最靠里面的那个挨着墙的位置。 进入屋里面后,就听到呼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从南墙窗桕的糊纸那儿透着的一丁点光亮里,可以看出里面大约有六排睡铺,前面的五排睡铺都躺满了人。 到了最后一排挨着墙的那排,便看到了距离南墙还有八个床位是空着的。 青枝走到最里面,也就是房间的西南脚处,道:“我睡此处。” 陆世康一声不吭,便在她边上的那里坐了下来。 “公子,你能躺过去一张吗?”她问道。 这儿还有好几张床,他挨那么近干嘛? “黄茂,你想睡这张床吗?”陆世康道。 “我?你们主仆不睡一起吗?你要是不睡那儿我就睡。”他也喜欢靠里一点的位置。关键是这小书童看样子是个爱干净的。他自己邋里邋遢,但却喜欢和干净的人处一块。 青枝只好道:“我们......自然要睡一起的......”说时心里恨不得打陆世康一顿。让他过去一张,他非要黄茂来睡,不就是看在她绝不会和其他人一起睡? 陆世康道:“这可是你要求的。”说着,便在他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他的身子几乎和床同长。 睡下来,就显得他更为修长了。 青枝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连忙别过脸去。 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是起了些涟漪。 本来是想躲过和他同床的机会才想着去村里找住处。谁能知道,最终,还是要和他躺在一块。 这床一眼看去宽度仅仅能容下一个人的身子,她明白,自己只要躺下,就不可避免要和他有肢体接触了。 于是站着,一时之间无法放下心结躺下去。 黄茂见陆世康睡小书童旁边,于是自己睡在陆世康旁边。 管笑就睡在黄茂旁边。 三人都睡下了,青枝还站着。 黄茂惊讶说道:“小书童,你不困吗?” 这可已经半夜了。 陆世康道:“你们不知,我这个小书童与别的小书童不同。” 黄茂和管笑同时问道:“有何不同?” 陆世康道:“他是个洁癖,大约此时觉得这床太破,无法安睡吧……” 黄茂惊讶道:“什么?他有洁癖?他是个书童……” “我看书的时候,他总会给我的书擦了又擦,快把我书给擦烂了……” “书里有什么?还要这样擦?” “她说,有虫子啃过,所以要时时擦......” “那还真是洁癖了。我以为有洁癖的都是你这种公子呢!” 青枝正烦闷时,就听陆世康道:“青孔,还不躺下?你打算就这样站一整夜?” 青枝无法,只好将药箱放在床下,然后躺了下来。 刚躺上去就发现不对,自己颈下有一只硬硬的东西。 随后发现,那是他的胳膊。 他是什么时候将胳膊伸过来的? 刚才还没有。 她想要拿掉他那只胳膊,却发现毫无办法。 他的力气可比自己大多了。 她被固定在他的身边,和他紧紧挨着。 第八十八章 有幸还是不幸? 青枝知道自己毫无办法,眼下她什么也不能说,说什么都会引起黄茂和管笑的怀疑。 也什么都不能做,比如强行把他的胳膊拿开,动静太大同样会引起黄茂和管笑的怀疑。 只能任他的胳膊放在自己颈下。 和他这样并排躺在一起,心里泛起层层涟漪,想要入睡是如此困难。 她感觉到,他似乎也一直未睡着。 这样的沉默时刻,是如此地让人心生动荡。 她眼看着窗桕处的月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房间里陷入了黑暗,仍是毫无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有一丝亮光之时,她醒转过来,转脸见陆世康还在沉睡之中。 于是赶紧将他的胳膊放回他自己身侧。 等会被其他人看到便不好了。 躺在床上,环顾这间屋子,四壁具是灰白色岩石砌成,房间南墙和北墙均有两扇窗户,木质的窗户无甚雕花,简单粗糙,只是窗框和糊纸,眼下那窗纸因年代久远而班驳泛黄,房间里除了床之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 床是一张一张连成排的,为了一排可以多睡人,床的宽度只可让一个人躺下。 每排大约可以躺十五人,共有十排,也就是说,一个房间可以容纳一百五十人左右。 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醒了,在床上躺着低声聊着天儿。大部份还在睡着。 不久黄茂和管笑已经醒了,和他们边上的人说话,一个看样子二十五六的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问他们: “你们昨夜里到的?” “是啊,不是说只能晚上到吗?”黄茂回道。 “我问的重点在于‘昨’那个字,而不是‘夜’那个字。”那人说道。 “这话白问了,我们突然冒出来当然只能是昨夜到的。你来多久了?”黄茂问那人。 “三年了……” “三年前这儿就有了?”黄茂以为这儿是刚刚建起来的。 “何止三年?这儿最久的人是九年前来的,当然,那年来的人还不多就是了……” “原来这儿九年前就有了?” “嗯,应该是吧。” 这时不少人知道来了四个新来的,于是围了过来,对黄茂和管笑东问西问,有的问家在何处,有的问家中可有父母妻子,有的对来这儿有什么看法,等等等等。 青枝为了不让众人多问,在第一个人来了以后,就开始闭目装睡。 就这样,短短的时间内,这房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此次来了四个人,分别叫黄茂,管笑,鲁康,还有青孔。 而叫青孔的小伙子,是一个叫鲁康的公子的书童。 带个书童来的,在这儿还属首次。 黄茂还告诉了众人,来的这小书童还是个洁癖,每天要擦一遍他公子看的书,把书都擦烂了…… 众人听到这儿时就开始哄堂大笑。 青枝心道,这样对自己或许也有好处,有些在自己不便和其他人一起的场合,比如洗澡和入茅房之类的事情上,就有了借口避开众人。 毕竟洁癖的人大多古怪。 所以以后自己做什么不便的事情就都方便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陆世康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在黄茂和管笑面前说自己极度洁癖? 想了想昨夜他的话,她认为他确是故意如此说的。 昨夜她站在床前,他给黄茂解释自己不上床的原因时,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怕脏不愿上来就是了,但他偏偏说得自己像个极度古怪的洁癖一样。 他这样说只可能有一种原因,就是他已经预想到了以后在这儿自己会遇到的麻烦事,提前给自己暗暗解决了。 这样一想,她就更觉得陆世康善于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了。 以后在这儿生活的最棘手的事,被他一句话就轻而且举地解决了。 她再次感叹他如此聪明睿智。 青枝听他们交谈中时不时提到一个叫季城的名字,这些人不时地把季城和陆世康比较一番,于是猜测,这众人口中的季城,八成也是个出身良好的公子。 众人问了不少问题后,就都散了。 床前不再站人后,青枝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陆世康还未醒来,就盯着他那英俊不可言的面孔发呆。 看着他的面孔,她在心里暗想,自己遇上这么个人,是有幸还是不幸? 说有幸吧,确实她内心里这么想的。她甚至已经觉得能遇上他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她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如他般能让自己这样痴狂了。 但,她又觉得自己或许其实是不幸的,想起在他被人用箭射伤那天,在望月楼二楼往下看到的那些和自己三姐围在一起的女子,有那么多都在偷偷瞄他,这些人里有的望向他的目光是仰慕,但有的目光却是爱恨交加的。 那些目光爱恨交加的人,一定曾经和他有过一段。 谁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样的女子? 假如有一天,和他不再如现在这般,她会有怎样的心情? 会不会如同失去所有一般万念俱灰? 这样胡思乱想着时,便看到他醒转过来。 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青枝来不及躲过他的目光,正好和他对视上了。 就见他嘴角上扬,道:“青孔......” “......” “你比本公子醒得还早。” “没你会睡。”说完又怕别人觉得她不像个当书童的,此时不得已装出带点卑微的语气说道:“公子,你夜里睡得怎样?” “睡得很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胳膊像是被大石块压过似的,有些酸,快给本公子揉揉......” 青枝真想打他。 昨夜将胳膊放自己颈下一夜非礼自己就还罢了,现在竟然暗说自己是大石块,而且竟然真让自己当他的下人,使唤自己要自己为他揉胳膊! 但是,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扮演一个称职书童的角色。 她不得已将手放在他胳膊处,帮他揉了起来。当然,让她好好帮他揉是不可能的,她揉的力气可大了! “算了算了,你这笨手,揉个胳膊都不会,还是本公子自己揉吧!” 她内心暗笑着,拿下放他胳膊上的手。 第八十九章 青枝想起还未帮他换药,于是起身,从床上拿起药箱,道:“公子,快些换药了。” 陆世康只是伸伸右边的胳膊,很明显,这是要她帮着脱袖子了。 她不得不配合他扮演好小书童的角色,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时不时有人向这边望上一眼。不管如何,这陆世康是个在人群里帅得会发光的人物。而自己,也不太差。 所以只好帮他将袖子脱了。 边上黄茂也看到了众人的目光,对管笑说道:“咱们都一起来的,你看,他们只看他们,不看我们。” 管笑笑道:“你要是长得像鲁公子和他的书童这样,也可以让人多看看。” 黄茂笑道:“那我得回娘胎重造了。” 正在这时,只见门口进来了一人,一身黑色劲装,高高瘦瘦,眼神里似全是阴霾。他环顾了一眼众人,厉声道:“都快快去洗漱,顷刻后到场子里报道!”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后,屋内的人方才懒懒散散地出了屋子,拿起洗漱用的刷牙子和牙粉,出门去了。 青枝正在为陆世康换药,见黄茂已经拿了刷牙子和牙粉,赶紧问了一下:“黄大哥,我们的东西全被偷了,黄大哥这儿可还有多余的洗漱用的东西?” 黄茂道:“我就多带了一支,也不够你们两个用啊。” 管笑此时也刚刚拿出自己的刷牙子和牙粉,此时对青枝说道:“我这儿多的是。我可拿了好几年用的呢。”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两副刷牙子,一袋牙粉,还有两只新的巾子,递了过来,“有什么其它要借的,你们尽管提!” 青枝接过刷牙子和牙粉以及巾子,感激回道:“谢谢管大哥。” “谢什么,六百年前,咱是一家人。当然,现在也是一家人。”管笑笑着说道。 青枝抓紧时间给陆世康换好了药,重新缠上了纱布。两人出了这石屋门后,见人群都在往东走,于是也跟着往东。经过了三座长长的石头房子,就见人群都聚集在房屋东边的山崖边,山崖下有水流被引到一个石巢里,那石巢很长,且多处打造了漏水孔,大家就从漏水孔那儿接水洗漱。 两人找到了一个无人的漏水孔那儿,接水洗漱。 洗完后,正在用巾子擦脸的青孔看了看正在洗漱的人群,让她意外的是,竟然有几个也在人群里。 青一色的主要由灰色粗衣的男子组成的人群里,她们穿红戴绿的甚是显眼。 这些女子看样子在二十岁在三十岁之间,一个女子正在往这边看着,似是意识到来了新人,所以格外关注。 那女子一眼看去,肤色白皙,风姿妖娆,颇像是风尘女子。 看到她的长相,青枝立刻意识到这儿为什么会有几个年轻女子了,要想安定这群男人,不让他们动不动有思乡之心,这么几个女子是必不可少的。 陆世康见她往北边不远处看着,于是也往她看处看了看。青枝见他往那边看,便观察他是如何看其他女子的。 毕竟,他可是个纨绔。她认为,他见了美人肯定会心生向往。 但见他很快就转过了脸来,神色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似是知道自己在看他,就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低声道:“青孔,就算你想看本公子,也不必如此盯着。你就不怕他人说你这个小书童对自家公子痴心一片?” “我没看你。”她低声道。 “我知道,你在看别处。”他低笑道。 两人洗漱完后,就跟随众人去刚才那人所说的场子里集合。 场子就是昨日青枝看到的一大片没有任何建筑的空地,位于这片山谷盆地的东南方位。 到了之后,但见场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人群,粗粗看去,至少好几千。 这场子里站着的,除了青枝这个假男子之外,其他人都是男子。 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剑。 就听前面身体魁梧高大威猛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看样子似是教官的男子说道:“新来的那几个,过来领剑!” 黄毛和管笑一起站在前面,听了命令立马上前领剑去了。 青枝和陆世康站在后面,听到那人的话后,也一同走上前去。 各自拿了把前面地上放着的剑。 两人回到原处后,就听前面那教官在说:“今日先练剑。你们先两两对练。” 接着,那人走到青枝和陆世康这边,对陆世康说道:“习过剑法吗?” 他是看陆世康拿剑的姿势颇为熟练,所以才这样问的。 第九十章 劳累的一天 陆世康对教头道:“习过几年。” 十二岁那年开始,父亲让他和二兄长一起习剑,一直习到他十九岁那年,教他的师傅因不小心在练剑时伤到左腿,后来便再未重找师傅教了。 教头道:“难怪我看你拿剑有点样子。那这几日你就先教昨夜来的其他三人一些基本功夫。”本来他想让其他人教他们,见陆世康练过几年,便有此决定。 教头说着离开了此处,将黄茂和管笑叫来了此处,让他们跟陆世康学习练剑基本功。 教头离开后,陆世康便开始教三人一些练剑的基本功夫。 凡练剑之法,先求腕力,次习腰步,再练剑法,逐而运剑成势。因此,这日早上,陆世康先教他们以手运剑之法。 正练习时,只听边上一人说道:“你们就是昨日晚间来此的那四人吧?” 声音听起来有些傲骄。 青枝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见是一年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身段细长,肤色白皙,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往这边看着。看来他刚才正和另一人一起练剑,现在那人和他一起持剑站着。 也不知为何,她一下便猜出此人是他人口中的“季城”。 就听他率先自报姓名道:“我是季城。来自伦洲。” 黄茂道:“原来你就是季城。” 季城惊道:“你怎么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黄茂道:“大概是你在这儿太出名了。” 季城笑道:“其实大家都是因为讨厌我,我才出名的。” 黄茂道:“他们为什么都讨厌你?” 季城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季城看着陆世康道:“你就是传言中的鲁康吧?”接着看了看青枝,“你就是那个小书童?” 陆世康刚想回应他,就听背后教头威严的声音:“谁让你们在这闲聊了?” 那季城见教头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背后,连忙将剑持起,和他的练剑对手开始练剑。 日头一竿子高时,教头在前面说了声:“散场!” 众人听了命令,便一窝蜂地往某处窜去。青枝猜测,那是吃饭的伙房。 陆世康,青枝,黄茂和管笑四人一同跟随着众人的脚步往前行去。 从场子一路向南,拐过了好多间住房和一些不知用于何事的房子,方才走到了伙房。 伙房位于盆地南缘山壁之下,许是伙房内空间不足,外面摆放了许多石头桌椅。 眼下已经有不少去的早的人坐在石桌椅上吃饭了。 看那饭菜,极其简单,只是菘菜、水芝和一碗米饭。外加一碗清汤。 然而大约是一大早练剑练饿了的缘故,正在吃饭的人都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青枝到了伙房里面以后,见伙房内部极其粗陋,十来只大锅摆在房间西南角,锅边放着一排长木台,上面置着饭菜和汤水。 长木台的里面那侧,有十几个中年男伙夫正在张罗着给大家盛菜盛饭和汤。 待盛了饭菜,青枝和陆世康以及黄茂,管笑三人一同出来后,便也找了个无人的石桌坐了。 青枝尝了口饭菜后,便觉极其难以下咽。于是看了看饭菜,便将筷子放桌上了。转头看了看陆世康,见他正在喝汤。他这么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公子,此时竟然在此处吃如此简陋的饭菜,还竟然吃得下,她有些惊讶。 “公子,这饭你也吃得下?”她问道。 他道:“中午定然还有更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吃不下也要吃些。” 青枝当真吃不下,不是矫情,她最厌水芝了。 黄茂看着青枝笑道:“青书童,看来你应是洁癖在作怪,是不是觉得这做饭的地方不太干净,所以吃不下?”对他来说,能顿顿这样不愁吃就心满意足了,而现在他似乎已经达成了心愿,从此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了,所以,他认为自己来这儿来对了。 青枝倒也乐意在他面前扮演一下极度洁癖的形像,说道:“确实,所以我真的吃不下。” 黄茂道:“你既然吃不下,那你那份饭能给我吃吗?” 青枝将碗推给他道:“你拿去吧。” 黄茂开心道:“谢了。” 青枝环顾四周,见有一张桌椅边坐了四个女子,她们围坐在一处,在人群里特别显眼。这几个女子就是她在山壁下石槽边洗漱时见到的那几个女子。 让青枝觉得好笑的是,此时有两个女子边吃饭边向这边望着,看样子,陆世康才刚刚到达这儿,就以堂堂相貌征服某些女子的心了。 不过也是,这里除了季城,其他人具是粗枝大叶的乡村野夫,陆世康一来,自然会立即吸引住她们的目光。 青枝看得出,这几个都是风尘气极重的女人。 容貌都说不上多美,但至少是中上之姿,今天早上看她的那个女子眼下正在低头吃饭,她眉头紧锁着,似有心事。 饭后。真被陆世康猜了个正着,到了场子里,是更为让人难以忍受的训练。 先是沿着场子跑了六圈的步,然后是摔跤训练。 好在青枝和陆世康分在同一组,进行摔跤训练,要不然她会累得更惨。 才过了一个小时,她便后悔没有吃早饭了,肚子里饥肠辘辘,而午饭还不知何时。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这下她便完全顾不得饭菜合不合口味了,再说也因为太饿,容不得多加挑剔,所以,她将饭菜全吃完了。 到了下午,又开始沿着山壁进行攀岩训练。 青枝从出生起何曾受过这苦?要不是陆世康时不时地在边上拉她一把,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跌下山去。 难熬的一天总算过去了,到了傍晚,教头宣布一天的训练结束时,她才吁了一口气。 让她意外的是,陆世康的体力竟然如此之好,这一日练下来,他没表现出什么疲累之相。 黄茂和管笑一直和自己离得不远,就她看到的,黄茂和管笑两人都已经累得快趴下了。 不过想来也是,像陆世康这类公子,必然是善于骑马,练剑,击术等,平民子弟就没那个功夫了。况且,也没那个财力。 吃晚饭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以后。吃过晚饭后,天色就更加暗沉了。 经过了一天的训练,此时的青枝,最想去好好洗洗身子,但是,她又明白,不到深夜,不到众人入睡之时,她是无法洗漱的。 在众人去浴房洗漱之时,她和陆世康在这山间盆地里溜着弯儿。 第九十一章 不寻常的地方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他们从自己的住处出来后,往东经过了山崖下的洗漱处,再往南,又是一片住宅,再往东,仍是住宅。 他们在那些房子的过道里拐来拐去。 青枝知道陆世康要出来溜弯,并非是为了陪她逛逛,她见他一路留意看着两边的房子,就知道他想好好观察此处。 他们经过的房子有大有小,有些里面有人,但,大多空着。 快到山边时,就见到了一处被围起来的院落里。 这处院落就依着山壁而建,幽静雅致。 院落高大,院门紧闭。 看不到里面的建筑。 陆世康拉了青枝的手,将她快步拉离了那片院落。 凭感觉,这里面的人,应是这儿的主人。 两人又往前走,经过这片院落的围墙后,是一片荒地,过了这片大大的荒地,再往前走,是又一片院落。 院落很大,里面建了些规规整整的石头房子。石头房子建在院落的北部,南边是一大块空地。 就听里面有马匹声不时传出。 青枝低声道:“所以,这儿还有马房?”她知道,养马可费钱财了。 陆世康点头,低声道:“意料之中。” 养马的院落大门紧闭,但可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青枝猜那是养马的小厮走路的声音。 再往下走,又到了一处院落,院落里进进出出的是一些劲装持剑的人。 和早上去叫晨起的那人衣着一样。 其他人在早上练剑之后就被收回了剑,这些人却可以剑不离身,青枝猜测,这些人是类似于在这儿管理治安的那类人。 再往前走便到了盆地的东南边缘了,往西看便可看到今日吃饭来过的伙房了。此时站在拐角处,可以看到伙房师傅在伙房外的井边洗着锅碗瓢盆。 此时已经入夜,因有月光,所以他们没有点起油灯,就在月光下忙忙碌碌着。 他们往西拐去,经过伙房,前面是一片树林,大约因为南边因山的遮挡终年不见阳光,所以,南边山前地段,只有伙房,再往西便无甚建筑来了。 走到盆地的西南角,再往北拐去。没走多远,就到了昨日的那个入口的通道处,此时那大汉在入口处站着。见他们经过,只是看了看他们,并未说话。 两人一路往北,经过了若干房子,有的里面透着灯光,有的没有。 经过一处四周都无灯光透出的两旁都是空房子的狭窄过道时,青枝低声道:“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 她话音未完,陆世康便道:“嗯......此处不简单。” 他带着青枝出来漫步的原因是,他通过一整天的训练,隐隐觉得这儿有更大的秘密。 若他推断不错,这儿的主人,并非山贼东山再起那么简单。 若只是山贼东山再起,用不着如此严苛而高强度的训练。 也用不着花费巨额资金养马。 看那养马场的规模,里面至少有两千匹马。 从没见过有山贼花费大量资金养马的。 一般山贼最多一个山头养个十来匹马,大多数低等级的山贼是无马可骑的。 而且,山贼一般最爱强抢民女为妻,里面多是各种女子。这儿却只有六个女子,想来只是为了安抚人心之用。 山贼大多纪律懒散,平日里的生活以混天度日为主,时不时出去抢点银子。 但这儿的人,却是被关在里面,不被容许外出。 所以,这是个极不寻常的所在。 他因此断定,将这些人召集起来的某个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他停止了沉思,对青枝低声道:“我们恐怕要在这儿过上一些日子了……” “如果我们再出不去了呢?”青枝担忧说道。 “有一日会出去的。” “什么时候?” “难说。” 听他这样回,她只好沉默。心里想着,家里人见她人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还有陆家,也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但现在,一是没机会出去,二来,她认为陆世康在未见过盆地东部山壁边的幽深院落里的神秘人物之前,大概是不会甘心就此离开的。 两人顺着西侧的盆地边缘走着,月光下的山脚,可见野草丛生,时不时有溪流潺潺。 当走到盆地的西北角落处时,该向东拐回住处时,青枝发现了一处适合深夜来洗澡之处。 那是要往山峰里侧走上数丈远的一处山泉之眼。这儿离最近的建筑物也有些距离。 于是决定,等众人睡着了,便来此洗身。 和陆世康一起回到住处后,见房间里已经点起了灯。 灯光零零散散地安置在房间的几处墙壁上。 来到西南角处的自己床前,见她和陆世康两人的床上都放了件灰褐色粗布衣服。 和这房间里的其他人正在穿着的衣着一样。 再看了眼黄茂和管笑,见他们已经穿在身上了,说明他们已经洗漱过了。 她便将衣服先放在边上,坐在床上等着众人睡着。 眼下才刚到夜晚,正是大家精神气最旺盛的时候。大家在聊着天儿,有的坐在床上,有的躺在床上。还有的围在同一张床上打牌。 黄茂现在正站在他斜对床的人床边,和床上那人聊得起劲。 “那,你见过那个人没有?”黄茂问。 “没见过,但听说有人见过。听说他偶尔来一次,只见见教头,一般来了不过夜就走了。” “他多大年纪?” “听见过的人说,大概二十三四的样子。” “长什么样?” “据说是挺周正的。” “那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个小角色。” 黄茂惊讶说道:“这么说来,你们连是谁将你们召集过来的都不知道,就过来了?” 那人说道:“你不也不知道吗?” 青枝留神听着黄茂和那人的交谈,看了陆世康一眼,见他也似是在凝神静听的模样。 黄茂又道:“这要是为人卖命,都不知道是在为谁卖命,也太搞笑了吧。” 那人道:“咱们只是贱命一条,别想那么多了……” “不对,咱们既然都是一样的山贼的后代,就没谁比谁高贵,怎么在这儿还分个高低贵贱来了?” 管笑插嘴道:“皇上的本家几伏以外的还有不少成为了平民百姓呢,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平等,谁有钱谁是主子。” 黄茂道:“也是。” 接着黄茂便和那人聊起自己的生平来了。说他六岁时成了孤儿,由叔叔婶婶一家养大,叔叔婶婶只爱自己的子女,对他视若无睹,于是他便在十五岁那年溜出叔叔家,从此再未回去过。 接下来他们又在聊别的,青枝便未留神听了。 她有些疑惑,这陆世康因何还不去洗身。 正疑惑时,就听他道:“青孔,走,陪本公子沐浴去......” “不不不,公子还是自己去吧!” “嗯?什么时候本公子自己去沐浴过了?” “公子,我......”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九十二章 捉弄 陆世康在她耳旁低声说道:“我们不同去,谁帮你看着人?” 青枝想起之前和他同在望山居的浴室内时,他对她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于是现在选择相信他。再说,没人帮自己看着点儿,自己根本不敢下水,万一有人路过,发现了自己,那便麻烦了。 于是拿起床上的灰褐色粗布衣服,自己的和他的,跟着他出门而去。 出门后,就见陆世康是往西拐的,知道他定然也发现了那处洗身的好去处。 两人来到盆地西北角那处被树林遮掩的泉眼处,近距离看,泉眼直径约二十尺,近似圆形。 站在泉眼边环顾四周,周围一片安静。 最近的那处房子,位于这儿的东南方向,距离这儿有二十来丈远,但那房间是空着的,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传出。 四周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和虫鸣声。 青枝将陆世康的衣服递给他道:“陆公子,你先去吧,我在这儿帮你看着人。” 在人前叫他“公子”是迫不得已,在人后则要加个“陆”字。 就听他道:“孔大夫不一起来洗?” 懒得回他,因为他无非是在调笑而已。 离开了泉边,她站在一颗树边,背对他站着。 就听到背后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他下水的声音。 陆世康只脱了上半身,就下了水。现在站在水里,看着她树下背对自己的背影,低声道:“孔大夫......” “何事?” “劳烦你回去拿下巾子。” 青枝这才想到,自己刚才走的匆忙,巾子忘记拿了。眼下他已经下了水,看来也只有自己回去拿了。 于是离开此处,回去拿巾子。 匆匆忙忙赶回去,又匆匆忙忙拿了巾子赶回来,却发现泉里没有了陆世康的影子。 大惊失色之下,她低声喊道:“陆公子?陆公子?” 叫了好几声没见有人应声,往岸边看了看,见岸边还放着他的衣服,想来不会是自己穿上衣服走到别处去了。 他到底去了哪里? 她又看了看泉水,这泉水晚上看不出到底有多深。于是,她开始担心他沉入水里去了。 谁知道这泉有多深呢?万一...... 来不及细想,便将手里拿的巾子往岸上一放,跳入水里。 站在水里,见水深也就只到自己腰部,难道,有某个地方水更深一些? 此时她忘记了自己的安危,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试探着走着。 正走着,突然背后传来水声,回转身,就见他竟好好站在水里,朝自己笑着。 她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 见他无恙,她心下突然安定下来,但声音却埋怨道:“陆公子,你因何故意吓人?” 他道:“怎么,孔大夫还会有害怕的时候?孔大夫是担心再看不到本公子,以后只有日日思念么?” “谁要思念你!” “某个姓孔的大夫。”他声音低沉回道。 他抬起她的脸,从枝梢上漏下来的斑驳月光中,她清丽脱俗的模样动人心魄。 “看着我干什么?”她道。 “我在想,像孔大夫这样的男子,怎么就爱上了本公子......,是因为本公子长得英俊?还是本公子有什么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谁爱你了?” 他未理会她这句话,而是用胳膊将她揽在怀里,低下头,深深吻起她来。 她手放在他肩上,想要推开他。 然而,像以往一样,她使尽了全力,也无法将他推开。 被他紧紧抱住吻着,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毫无招架之功。 心里的防线已经被情感的激流彻底冲塌。 不知何时开始,她在回应着他。 第九十三章 洞穴 也就在此时,青枝心里突然闪过三姐当时的那句告诫。 于是猛地推开他,也不说话,就往岸边走去。 上了岸,只是背对着他。 就听后面有水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道:“孔大夫,本公子沐浴好了,要上岸了......” “不必和我说。” “本公子的意思是,在本公子更衣的时候,让孔大夫帮忙看着人,毕竟,本公子的身子,只能留着给孔大夫以后看的。” 青枝懒得理他,于是不回。 就听到一阵上岸的水声后,便是他换衣的声音。 陆世康更衣完毕后,走到她近旁,对她道:“孔大夫,需要本公子帮你沐浴吗?” “不需要!”说完又觉得,自己怎么又理他了。 本该一句话不说的。 他低声一笑,道:“那孔大夫有请自己沐浴。” 在他面前沐浴,让她极难为情,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穿着衣服下水才行。 于是,和衣下水。 本来还担心他会往这边看,于是往岸上看了一眼,见他已经走到远处,背对着自己,面孔对着路那边,这才放心洗身。 因为担心等会有人经过,所以,她尽可能快地洗着。 洗好后,上岸来时,她又确认了一下他的背影,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这才放心将身上的湿衣脱了,换了那件放在岸上的灰褐色粗衣。 衣服是男式的,她穿起来有些宽大,但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有将就着穿了。 就在她刚刚穿好衣服时,就听到了一男一女低低说话的声音。 “嘘,小点声,这事被人听到就麻烦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如此说道。 “那大不了就一直在这呆着呗。反正出去咱们也不见得比在这里面开心多少。”这话听着是男子的声音。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被发现了咱们还能在这儿好好呆着?”女子谨慎的声音回道。 这时声音越来越近了。 她正在想着要不要回避一下时,就看到陆世康突然走到自己身边,将自己拉入一片草丛。 两人蹲在草丛中,就听声音越来越近了。 “你放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声音越近,就越清晰。 她听着这男子的声音似是季城的。 因为他的声音和别人的不同。 音质不同倒还在其次,他声音里有份傲骄之气,是这儿的其他人没有的。 若真是他,他这大晚上的和一个女子一起出来,目的何在? 片刻后,他们的脚步声便近在咫尺了。 当他们路过这片草丛时,青枝看清了,那男子确是季城,女子是早上时洗漱时看过她的那女子。 他们两人一起出现在这儿,让青枝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了怀疑,莫非,这两人是情侣关系? 细一想也很正常。 像季城这种公子哥儿,爱上朝夕相处的风尘女子,再正常不过。 就见这两人从她和陆世康藏身之处行过。接着,路过了那片泉眼。 眼看他们往上走去,青枝有些疑惑,那儿并没有路,再往上走,就到了山崖边了。 只见他们走到山崖边一块石头旁,两人一起移开那块大石头,就见他们似在下行,接着,山崖边便消失了两人的影子。 “走,去看看。”陆世康道。 “真的要去?”青枝担心,万一两人是为了卿卿我我找了一处秘密之处,自己和陆世康这样偷偷前去,似有不妥。 但又一想刚才两人说的那些话,似是这两人又有着某些不能被此处的人知道的秘密。 好奇心起,当下便跟着陆世康,悄悄来到刚才季城和那女子消失处。 就见刚才他们移开的石头旁边,有个向下的洞口。 从洞口往下看,洞底似乎有个往北的通道。 她看了看陆世康,陆世康也看了看她,对她轻声道:“我们下去看看。” 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从洞口下去,洞高约六尺,下到底后,便可见一往北的通道。 那通道看样子是人一凿一凿的凿出来的。 通道很窄,往前走了几丈,便可听到季城说话的声音: “你放心,只要我们出去了,你就是正室。” “你说的算数吗?你父亲会同意?我可是个风尘女子,有几家大户人家会接受风尘女子?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呆一辈子,反而开心一辈子。” 声音听着倒不像是从狭窄的通道里传出来的,更像是从空旷处传出的。 青枝和陆世康沿着狭窄的通道又往里走,就见通道里似乎有了一点光亮。再往前走了数丈,通道突然开阔,两人发现了一处洞穴。 此时洞穴里面点了一盏油灯。想来是季城和那女子点起的。 青枝看到了洞穴中的那些石钟乳和石柱,便知道这儿之所以会有洞穴,是因为这山上的石头是灰岩所致。 灰岩组成的山,是极容易形成洞穴的。 不过,这处洞穴,是如何被这两人意外发现的? 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有从这儿出去的可能? 青枝正沉思时,就听季城回那女子道:“我们在这儿可以开心一辈子,那我们的后代呢?你想他们也一直在这儿过着非人的生活吗?” “后代?我们哪有什么后代?” “有后代还不是很容易?”季城说着走近那女子,抬起她的下巴,道:“要么早点怀个孩子?” “不。你要真想生孩子,出去才能生。快去做事吧,你勤快一点,孩子便出来的早一点......” “好,遵命。” 就见季城从洞里的一处洞壁边拿了个凿洞的铁锤,以及一只凿子。 拿了这两样东西,他就往某处走去,那女子手里提了油灯跟上前去。 陆世康带着青枝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和他们隔开几丈的距离。 到了某处壁边,又是一个凿出来的通道,季城和那女子一前一后进了那通道。 陆世康对青枝道:“走,咱们回去。” 知道有这么一处所在,陆世康明白,自己以后也可借助此处离开。 看样子季城应该快将通向外面的通道打通了,不然他不会时不时提起外面的世界。 陆世康刚刚带着青枝往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了季城的声音:“谁?” 第九十四章 陆世康和青枝此时只好站住了。 陆世康不慌不忙回答:“我,鲁康。” 季城拿着凿字和铁锤返回洞内,后面跟着那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 在那女子手上的油灯照射下,季城见洞内站着的就是新来的鲁康和他的小书童。 他警觉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实属巧合。”陆世康道。 见季城对自己和青枝的出现非常警惕,他握凿子的手青筋凸起,陆世康道:“季兄不必紧张,我和你是一路人。” “一路人?” “对,我来此一天便后悔了,这儿的生活,当真不是本公子所能忍受的。” 季城防备之心稍有些松懈,道:“当真?” 陆世康道:“你应该比旁人更了解本公子。” 言下之意是,两人都是出身良好之人,在这儿呆着纯属浪费光阴。 季城道:“那倒也是,我今早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会和我一样后悔来此处的。” 陆世康道:“季兄来此处多久了?” 季城道:“五年。当真就是在此处浪费了我五年的光阴。” 陆世康道:“那当初季兄因何而来?” 季城道:“我就是好奇而已。是好奇害了我。本来嘛,我完全可以让我一个小厮拿了我的青铜牌过来顶替我。但我又想知道这处所在到底在哪里,是干嘛的,所以就来了,我当时以为,最多当个山贼,不想当的时候就回家了,谁知道来了就被关起来了……” “那季兄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大概四年前吧,也就是我来这的第二年,我从这儿出去的心就非常非常强烈了。我天天出来散步,而因为有她......”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身边的风尘女子,“所以,我在这里散步遛弯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只有一个目的,他们以为我无非是在谈情说爱。”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其实我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出口。能让我早一点离开这儿。说实话,我找了半年就已经绝望了,这儿全被山给包围了,这么厚重的山,我知道我凿一辈子也凿不穿。当我已经决定听天由命的时候,我发现一只野兔从这山壁边冒了出来。 “我当时特别惊讶,这野兔是怎么穿过厚厚的山峰来到这盆地里面的?以前可没有见过野兔出入。” “所以我就在它冒出来的地方找啊找,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石头边有个小小的洞口。我就把那个洞口用凿子给扩大了。然后我就顺着那只小洞凿了个大洞,就发现了这个洞穴。 “有了洞穴,就有了逃出去的可能。因为相当于山变薄了。” “然后我又观察洞里,看有没有最适合出去的地方。因为我认为野兔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洞穴里,这儿必然还有出去的小的通道。果然又被我找着了,我发现有一处有个小洞,现在,我在扩那只野兔来去的洞口,我相信我快到外面去了。” “季公子凿洞凿了多久了?” “大概四年多了。”他摸了摸凿子,“这些山石太坚硬,不然不会这么久......” 青枝作为穿来的人,自然知道为什么这山石那么难凿。 灰岩算是一种硬度较高的岩石。 第九十五章 古怪的小书童 况且,他一个人,用这么把小小的凿子和铁锤,又只有晚上才能来此凿洞,自然会显得缓慢。 陆世康看了看他手里的凿子和铁锤道:“你从哪找到的这凿子和铁锤?” 季城道:“我猜这儿某处肯定有这么个玩意儿,因为那个进来的通道也是被他们凿出来的。所以,我带着齐娇遛弯的时候,就每个空房间都看看,结果我就发现了一个放凿子和铁锤的房间。我在一个晚上把门锁撬开了,从一堆凿子和铁锤里拿了出来这两个。” “你为什么不多拿几把?” “我哪知道你有天会来啊?要是知道你会来,我就多拿了。” “现在里面还有吗?” “现在老早不知道被他们又转到哪里去了,从他们发现锁被撬开后,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弄走了。” “那以后就有请季兄自己凿了。”陆世康道。 “咱们能不能轮流?一人一天?”风尘女子手里的油灯照射下,季城一脸期盼地看着陆世康。 “也行,明日我来。”陆世康道。 “鲁公子,也别明日了,今日就有请你在这儿先凿吧,我在你之前可凿了四年了……”季城得寸进尺道,说着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拿给陆世康。 陆世康边接过他手里的凿子和铁锤,边道:“季公子可曾见过这儿的头儿?”想到季城来了五年了,又在盆地里转悠过,是以问道。 “我倒是碰巧见过几次......”季城道。 在没找到合适出逃之路的那一两年,他每次训练结束后四处转悠时,曾数次见过某位神秘人物来过。 每次都是在那个背靠山壁的院落的紧闭的门前发现的,那人每次来都带着十个人,来的时候都是傍晚时分。 有一次他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那人目似寒星,鼻梁高挺,身段挺括,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逼人的森然寒气。 想起那人,他心里就有些寒意升起。 陆世康听他说他见过,问:“他来此的时间可有规律?” 季城想了想,道:“我记得他好像每次来都是月亮快圆的时候。” 季城说到这儿看了看陆世康,“不过我劝你也别想着去弄清他是谁了,知道的多不如知道的少,咱们还是早点离开这儿为妙。” 陆世康未回他这句,而是道:“今日我和我这小书童在这儿凿岩,你们可以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季城对那风尘女子道:“齐娇,我们走吧。” 那被他称为齐娇的风尘女子将手里的油灯递给青枝,说了句“有劳了”便同季城一同离开了。 季城和齐娇走后,青枝提着油灯,陆世康走在后面,两人一起走到季城刚才凿岩的通道里,到了尽头处,青枝提灯照着,陆世康一只手将凿子放在岩壁上,另一只手开始用铁锤敲打着凿子。 凿了几下后,陆世康对青枝道:“这岩石真是挺硬的。也难为季城凿了四年还未放弃。” 青枝道:“这是灰岩,自然很硬,若是花岗岩,那就更难凿了......” 陆世康看了她一眼,疑道:“你怎知这岩石的名字?这是灰岩?那花岗岩又是什么岩?” 青枝忙道:“这些岩石的名字我忘记在哪儿看到过了,也许是在哪本医书上......” 也不知为何,她不想让陆世康知道自己是和他不一样的人。 刚才不小心说漏了嘴,忘记古代对岩石一无所知了。 “医书上有岩石的名字?难道这些岩石也可入药?” 青枝道:“陆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可入药的岩石甚多,比如花蕊石,可治金刃箭镞伤中,及打扑伤损,猫狗咬伤,内损血入脏腑,妇人产后败血不尽,血迷血晕,恶血奔心,胎死腹中,胎衣不下。比如滑石,其味甘寒,治身热浅辟。比如矾石,主恶疮,且痛。再比如紫石英,味甘温,可治女子风寒于宫,绝孕十年无子。” 陆世康道:“听孔大夫背医书,甚是受教。不只孔大夫可还为他人背过医书?” 青枝一愣,“不曾......” 陆世康道:“所以本公子是唯一一个?” “这可代表不了什么。”她道。 “是代表不了什么,无非说明孔大夫没有和其他人有如此亲密的闲聊而已……” “就是背书而已,哪里亲密了?” “不亲密?”他停止了凿岩,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这样就亲密了。” 青枝发现,现在和他的亲密接触似是已经成了常态。 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改变这种处境。 ...... 第二日,又是一天辛苦的训练。这天的训练是上午练剑,中午攀岩,下午一部分人习马术,另一部分人跑步。 青枝和陆世康是跑步的那部分人。 到了傍晚,晚餐后。 青枝在回去路上对陆世康低声道:“等会我要出去擦门了……” 陆世康看着她,有些不解。 “你不要忘记了,我是一个古怪的洁癖的小书童……” 陆世康立刻知道了她的用意。 在旁人面前扮演古怪的小书童是假,为了接近那个随时可能会来的神秘人物是真。 要不然,两人天天去那儿徘徊,一定会引起怀疑。 于是他提高声音道:“青孔,既然你实在看不惯这儿的房门上有污迹,那本公子只好陪你出来擦门了。” 黄茂和管笑此时正和他们走在一起,黄茂惊讶道:“什么,青书童,你要把这儿的门都擦一擦?” 黄茂心道,这小书童,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青枝点头道:“对,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多的门都无人擦拭。” 管笑道:“小书童,你以前在鲁公子宅里一定是最爱干净的。” 青枝道:“以前公子府里有专门清扫的,我只需擦书就可以了,鲁公子的书,是全天下最干净的书……” 这时前前后后的那些人都听到了青枝和黄茂管笑的对话,都在相互悄悄议论着新来的鲁公子的小书童果真洁癖到了古怪的地步。 回到住宿处,青枝便从房里拿了只巾子,又在门前从众人用来洗衣的众多木桶里提了其中一只木桶,去槽边装满了水,就和陆世康一起出发了。 想到距离月圆之日还有好几天,她决定先从西边擦起,这样一来,过几日擦到东边那些房子时,便更有可能遇到那神秘人物。 自然,她擦拭房门这事起初被这里穿劲装的人给盘问过,她说了一句看不惯门都脏兮兮的,那几个穿劲装的人便放过了她。 因为他们刚来的第二日,他们就听说了新来的四个人里,有个小书童是个古怪的人。 这样的人,不管做出什么事,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第九十六章 又一个陆公子 就这样,每日白天训练,傍晚出去擦洗各处的房门,天黑时回住宿处。 每隔一日晚上回去后还要去凿岩壁,一直凿到两人都昏昏欲睡方才在之前洗身的泉眼处洗漱一番方才归来。 连着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 月亮接近圆月的前几天,青枝和陆世康来到盆地东缘的那处小巷。 那门扉紧闭的幽深院落在小巷的中间靠南处。 她从小巷的最北边开始擦起,一个一个门的往南擦。 在这儿,她擦门的速度慢了下来。有时一个门要擦很久。 反正经过的劲装之人也从来没注意过她擦洗门扉的速度,他们每次经过她和陆世康时,只是撇嘴暗笑片刻,便离开了。 在这巷子里连擦了三天,已经快到月圆之夜了。 第三天这天,她正擦到第六扇门时,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南边传来。 目光的余光看到,来人应有十几个。 她借着换门擦的方式,往来人方向走去。陆世康跟在她后面,提着木桶。 就见小巷的尽头处,有十几个人正一起往北走来。 走最前面的有三人,一个是教头,另外两人一人着黑衣,一人着青衣。 那两人身高相仿,都身材修长。 着黑衣的男子看样子有二十三四岁,面如冠玉,目似寒星,眼光森然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着青衣的男子看样子二十五六岁,面孔瘦长,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此时和那黑衣男子并排走着。 只看了那两人片刻,她便底下头去,走到另一个门前,开始擦门。 来的十几个人走到那扇高高的门前,就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接着,就听有人道:“少主请进。” 那黑衣男子和青衣男子率先进入。教头跟从其后。 其余人跟在后面也进了那门内。 人全部进去后,门便又被紧紧关上了。 小巷里便又空无一人。 青枝停止了拿着巾子擦门的动作,看了看身后的陆世康,见他眉目紧锁,面孔凝重,往那门的方向看着。 “公子......”她低声道,“还要擦门么?” “再等片刻,等他们出来再说......” 青枝不知他有何打算,但想来他自有用意,于是扭转头,继续擦门。 大约一个时辰后,已是入夜时分。 一轮将圆的月亮挂在东方的枝稍上。 那扇高门突然开启,里面便走出了刚才进去的那十几个人。 他们往南走去,青枝看了看陆世康,见陆世康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如有所思。 就听一个带着威信的声音问道:“高教头,后面那两个人是干嘛的?” 高教头回道:“打扫门扉的新人,已经打扫了好几日了。” 那人便未继续追问。 片刻后,另一个讨好似的声音说道:“你这儿倒好似世外桃源似的。在此小酌,甚是舒心......” 刚才那戴着威信的声音道:“陆公子既然这样认为,以后陆公子可常来......” “那是那是,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 “那还要陆公子多多留意一下了……”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这时这批人已经转了个弯,往西走去了,那是出口的方向。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青枝低声对陆世康道:“陆公子,没想到里面还有和你同姓的人,要不是你就在我身边,我会以为他说的陆公子就是你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陆世康回道:“你可知那位陆公子是何人?” “何人?” 听他口音,他似是认识那位陆公子。 就听陆世康回道:“他是我二堂兄......” 他共有三个堂兄,均为唯一的伯母姜氏所生。 大堂兄陆世箫,二堂兄陆世石,三堂兄陆世荣,三兄弟一起协助伯父陆贺远在打点着祖父遗留下来的家业。 伯父除了三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为陆媛和,二女儿名为陆媛恩。 祖父的家业虽完全由伯父一家打理,但自己父亲这边每年仍有四成的分成。 伯父一家比自己家这边多的那两成,是作为伯父一家打理家产的劳苦费用。这是祖父生前便安排好的财产分割方式。父亲和伯父亦从未对此表示异议。 青枝听陆世康说刚才那位陆公子是他二堂兄,震惊道:“什么,那陆公子是你二堂兄?” 她现在才明白,因何刚才那伙人进门后,陆世康一脸凝重的样子。 “他怎会来这儿?”青枝疑惑问道。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陆世康回道。 “难道你们陆家也是山贼的后代?”青枝看着陆世康道。又觉得他这般养尊处优的尊贵公子,怎可能会是山贼的后代? “绝无可能......”陆世康斩钉截铁回道。 “那你二堂兄出现在此处,是因为什么?” 陆世康道:“他既然来了这儿,便一定有其原因......” 虽然他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但,此时却是不便和青枝明说。 刚才那另一个公子,黑衣的那人,被人称为少主的,他亦觉得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青枝见他沉默着,突然想起刚才他二堂兄是和他面对面的,于是担忧低声问道:“陆公子,刚才你二堂兄会不会看到你了?” 陆世康道:“应该不会,我穿着这种衣服,又是出现在此处,他定然不会留意。” 刚才他也担忧自己二堂兄会认出自己,但他看到他只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又转移了目光,神情中也未有发现自己的震惊之色,他便认定他不曾发现自己。 “那便好。”青枝道。 回到住宿处,两人放了木桶和巾子,又开始往凿洞处走去。 今日是该两人凿洞的时候了。 到了洞内,青枝摸黑找到之前放置油灯和火石的地方,一处平滑的椭圆形状的石头处,点起油灯。 凿子和铁锤就放在石头上面,陆世康便拿起了凿子和石头。 两人来到凿洞处,像先前一样,开始凿洞。 说是凿洞,其实是将洞口扩大。因为本来就有个能容一只野兔穿过的小小的通道。 青枝看过有关的书籍,知道灰岩组成的山,这类通道一般是水将岩石腐蚀以后形成的。 而有了这类通道,才会有野兔或是其他动物在洞里出没。 突然,青枝手里的油灯被一阵风吹熄了。 “看样子,我们就要凿穿了......”在一团漆黑中,陆世康道。 这洞里不可能有风,吹熄灯的风只可能是外面吹来的。 青枝开心道:“嗯……,不然不会有风进来。” 第九十七章 苦衷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二日。 早上晨起练剑之后的早饭时,季城吃饭时凑近陆世康,轻声道:“昨夜凿的如何了?” 陆世康道:“今夜应该可以凿穿......” “什么,今夜?” “嗯……” “太好了……” 说着便又起身,去自己那边的桌子吃饭去了。 这天晚上,陆世康,青枝,季城,齐娇四人聚集在洞里,季城提着油灯,陆世康凿洞,青枝和齐娇则因为怕碍了他们的事而在山洞里呆着。 青枝今日出来时,未忘记拿那只药箱。 虽然山洞里没有灯光,青枝还是感觉到了齐娇低沉的心绪。 她是从她偶尔的长长的吁气,以及叹气判断出来的。 “齐姑娘有心事?”青枝道。她不明白,因何就要出去了,她反而心绪不佳起来。 “我就这样出去了,我那几个姐妹却还在此处,出不得去......”齐娇道。 青枝没料到她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你当日和她们一起来的吗?”青枝问。 “倒也不是,我是最后一个来的。只不过同住一室已久,生出了些姐妹之情……” “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我是被我那个狠心的妈妈给卖了。” 青枝知道她所以说的妈妈是青楼的老鸨,当下有些为她惋惜。 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于是沉默。 就听她又低低说道:“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我们都是下贱之人,但,谁又是一开始就想着当个风尘女子呢?” 青枝问:“齐姑娘是如何到了那种地方去的?” 若不是她主动说起这个,她当然不会问起。 “我父亲是个赌徒,日日与人狂赌,我母亲见他不成器,便一走了之。余下我和我弟跟着我父。 有一日父亲输光了所有的家产,还欠了几十两银子,于是便把我卖了。” “你弟呢?”青枝问道。听来的故事让她有些难受。 “我从入了青楼,就怨恨我父,所以好几年不曾回家,有一日我回去看时,见我弟不知去了何处,问起我父,他只说我弟离家出走了,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到这儿时,她声音里透出一种深深的悲伤。 “你弟离开时多大?” “他离家时才十二岁,到今天也就十五岁。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找到他。”她声音里透着果敢和坚决。 “你会找到他的。”青枝道。一想到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一个人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她便难过。 齐娇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成了鲁公子的书童的?也是迫于无奈吗?” 从季城那里,她听说了些关于鲁公子的这小书童的古怪事。 在内心里,她对这小书童有一丝同情。因为她猜也猜得到,这小书童大约不管在何处,都会是他人同情和远离的对像。 谁也不想靠近一个古里古怪的人。 “我啊,我的事情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平日里没有书读,我父亲又很相信读书对一个人很重要,于是我父亲给我找了个书童的活计了,这样我可以和书沾点边。”她信口胡说道。 “为什么我就没有这等父亲......” 就在这时,青枝听到东边通道里传来一声欢呼:“通了!” 是季城的声音。 青枝和齐娇听到季城的声音,便停止了谈话,一起站了起来。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九十八章 再多一次又如何 到了两人所在之处,就见洞口已经通到外面,洞的大小刚好可容一人通过。 此时月光斜射入洞口内,和季城手里的油灯的泛着的光辉相互辉映。 季城见月色明亮,吹熄了油灯,道:“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地形。” 爬出洞口,他站在外面,道:“你们快出来吧,这是山脚下。” 陆世康,青枝,齐娇三人也爬出洞口,发现这儿正是山麓的边缘,所站之处是山边的稀疏树林里。 明月从稀疏的树林上方的枝稍上照下来,使得林中一草一木清晰可见。 站在洞口,四人凭感觉及记忆,都认为现在应该往南走,因为之前进到盆地里时是往北的。 山间无路,高大的树木之下灌木丛生,四人披荆斩棘举步维艰,过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南边的山路上。 到了山路上,季城问道:“鲁公子,你们是要往哪走?” 陆世康道:“往西。季公子呢?” 季城道:“也是往西,咱们可以先一路同行……” 四人一路往西,一直走到某个叉路口,季城道:“我们要往南拐了,你们呢?” “我们仍然往西......” 陆世康认出这个叉路口是当时遇见黄茂和管笑的岔路口。 “那,鲁公子,青孔小弟,你们多保重……” “季公子,请稍等片刻……”陆世康道。 “鲁公子有什么事要提醒在下?”季城看着陆世康不解道。 陆世康道:“季公子,在下认为,你回家后需立刻劝说你全家人搬迁别处,或许能避过即将到来的灾祸。” “即将到来的灾祸?什么意思?”季城疑惑说道。 “季公子,你不觉得那盆地里有诸多可疑之处?你作为知道那处地点的人,却跑出了那里,而对方又知晓你的住所和名字,在下认为,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季城连连点头道:“鲁兄顾虑得是,多谢鲁兄提醒!” 这原是他不曾想到的。 逃出来的一路上,他一直想的是该如何让父亲和母亲接受齐娇,却将自己和家人可能会遇到的灾祸给忽视了。 现在经陆世康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太大意了。 当下决定,回去后立刻劝说家人移居别处。 四人在路口分别后,青枝道:“陆公子,那我们是去哪?” “先回依云客栈吧……”在不知道陆媛清他们是不是回到了江北城以前,他决定先回依云客栈看看。 反正不管回江北城还是回望山居,都要经过明月山。 而眼下所能找到的最近的住宿之处,也是明月山。 青枝道:“好。” 说完看了看这路口,想起此处是和黄茂和管笑最初相遇之处,如今自己和陆世康从那盆地出来了,黄茂和管笑却留在了那里。 一时之间心头升起一种遗憾的感觉。 虽然和他二人才相识几日,但却也似是多年老友一般,如今独留他二人在那里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想想就觉得心怀愧疚。 但她明白,也只能如此。 带着他们,就不见得可以逃出来。毕竟黄茂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也不善于在他人面前遮掩心事。 再者,就算他二人可以出来,以后要过上逃亡般的生活,怕也是诸多苦难。 但自己和陆世康就不同了,虽然也知道那处地点,但是,没有人知道自己和陆世康的真实身份。 陆世康看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说道:“黄茂和管笑二人,或许还不如就呆在里面,也许某日机缘巧合,他们会有重见天日之时也说不定......” “或许吧……”她觉得这种希望毕竟渺茫。 就算他二人出来,是不是也成了某人达成目的被利用的石子? 他们在这场密谋中,能不能安然无恙? 谁也不知道。 小人物的命运,大抵就是这般不由自主。 世间多的是他人成功路上的普通石子,被大人物们牢牢攥于掌心主宰着。太多太多的人,终其一生无法逃脱这种悲惨命运。 不管是皇家的石子,还是其他人的石子,总归都是无法摆脱自身命运的石子罢了。 两人一路沉默往前走着。 走到依云客栈时,已是后半夜。 空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店小二趴在桌子上在睡觉。 两人的脚步声吵醒了这店小二,他茫然抬起头,看到有两人正往柜台前走来,下意识说道:“客满了,还请客官去别处看看。” 他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以为也就巳时而已。 “我们二人此前曾在此住过,不知现在那房间可有退过?”陆世康问。 “什么,几日前住过?退没退你们自己不知道吗?”店小二一头雾水。 退没退房自己都不知道反过来问自己这个店小二的客官,这店小二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二人这七八日去了别处,我们离开之前,还有其他人一起住在此处......” 店小二听陆世康如此说,睡意突然消散,头脑蓦地有些清醒了,他急急问道:“你二人可是陆公子和孔大夫?” 陆世康答道:“正是。” 店小二立刻满脸欣喜道:“真是你二人?” 此前在他这店里莫明失踪了两人,听说还有一位是富家公子,快把自己掌柜给吓傻了。 问题就在于,谁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失踪的。而客栈掌柜自觉人是在自己客栈里没的,自己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所以整日唉声叹气。 现在人回来了,他岂能不高兴? “你们那间房还留着,楼上请。” “我想问下,当时和我同行的人,现在还都在此处吗?” “陆公子,你的那些小厮有的四处找你去了,有的还留在此处等你,怕你回来找不到他们。那两个女子也还在这儿不曾离开,听她们说话,好像是怕回去挨骂,不敢回去。” 陆世康谢过店小二,带着青枝往楼上走去。 青枝上楼时心道,这下是不是又只能和他同睡一间了,毕竟刚才小二说了,这儿已经没有空房了。 没想到,当时离开这客栈,想要找个住宿之处,以避免和他同睡一室,谁能想到几天后回来,两人还是要同睡一室呢? 而且,在那山间盆地的这几天里,也每日和他并排躺着。 但现在,走了一晚上,她已经很累了。因为累,便不再想着其他的,只想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进了房。 当他在自己身边躺下来时,她也未多加拒绝。 她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想着,反正已经同床共枕过好几日了,再多一次又如何。 第九十九章 陆公子,请保持君子之风 这一夜她沾床便睡着了。 醒来时,见窗桕处的窗纸上映着白花花的阳光。想来日头已经升得颇高了。 转脸看了看陆世康,见他还在睡着。 他的胳膊,不知何时又放在自己颈下了。 然而昨夜她根本不记得他是何时放在自己颈下的。 她快快地起了床,也不叫醒他,便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方才想到,自己这样离开,也是无处可去,自己的房间被陆媛清住着,于是只好退了回来,就站在窗户边上,等着陆世康醒来。 拉开窗帘,将窗户开了半边,往外看去。 只见远处的山峦在晴空的照射下一派青葱,偶有黄叶零星点缀着山脉。近处的楼宇古色古香,与风景融合得恰到好处。 正呆看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孔大夫看什么呢?” 回头,就见陆世康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现在正站在自己背后。 “没看什么。”她道。并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步,站在窗户边上。 他往前走到她身侧的窗户边上,和她并排站着。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可说。 过了片刻她道:“陆公子,本大夫有些话要和你说,你现在听好了……” “洗耳恭听。”他道。 “还望陆公子以后能与本大夫保持距离……” 她认为,一切该结束了,她不想越陷越深。 “孔大夫放心,在人前本公子会和你保持至少一尺的距离......” “我......说的是人后。” “人后嘛,本公子觉得这距离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 “什么意思?” “你只要不诱惑本公子,本公子就可以和你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我......何时诱惑你了?” “把心脉算不算是诱惑?时不时地对本公子痴然而望算不算诱惑?” “我何时对你痴然而望了?” “你每次看着本公子的时候......” “陆公子未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本大夫看任何人都是一样的眼神。” “孔大夫自己相信自己的话么?” “我说的就是事实!”她有些懊恼。 “好,本公子相信你。”说着,他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 “你不是相信我么?”她欲想将他往外推。 “相信你和怎么做并不矛盾……” “你......陆公子,希望你可以保持君子之风……”她用力将他往外推,却无论如何推不开。 “孔大夫也没对本公子保持君子之风。因何孔大夫对本公子可以为所欲为,却让本公子保持君子之风?” 说完,抬起她的脸,道:“孔大夫,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责任。” “责任?什么责任?” “你不能挑起本公子的爱慕之心,便一走了之。” 说着,低头轻吻她的面颊。 “我从来没有挑逗过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我信。” 说到这儿,他的嘴唇从她面颊上移到她嘴唇上。 背靠着窗户,他拥吻着她。 她一动不动任他吻着,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也做不了。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的唇很软。 他的怀抱很温暖。 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像个柳絮似的在飘荡着。 现在她明白了,爱情之门被命运打开的时候,她是关不上的。 突然的一声敲门声,让她清醒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放开了她,她立刻往门口走去。 开了门,便看到门口站了吴山。 吴山见到她,立刻笑着说道:“孔大夫,你醒了?” 一大早他就起了床,想在这明月山下的这片建筑的大街小巷再找一遍,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也许,三公子和孔大夫会突然出现在某个巷子口呢。 让他惊喜的是,他刚到一楼大厅处,就被店小二叫住了。 那店小二告诉他,昨天晚上他家陆公子和孔大夫回来了,吴山听了便狂奔着上楼了。 来到三公子住的那间房,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于是擅自打开了门,就见三公子在床上躺着,里面好像还躺了一个人,虽然那人的面孔因为被三公子挡住而看不清脸,但想来应是孔大夫了。 他没有打扰他们的睡眠,便又悄悄关了门,让他们多睡一会。 他回到自己房里后,一直呆不住,于是便决定站在三公子门口等着他醒来。 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快些见到自己三公子。 他差点儿就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种难受,就别提了。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忐忑不安和焦虑过。 现在见孔大夫已经起了床,他从孔大夫打开的门里往房内看去,见自己三公子也醒了,正站在窗口处,不知往外在看着什么,于是和孔大夫寒暄了一句后,就走了进去。 第一百章 走到里面后,吴山直接眼睛就红了:“三公子,我看到的真的是你吗?” 这几日日里梦里都是想着三公子出什么意外了。现在见他就站在窗口处,怎能不感慨万千? “怎么吴山你就认不出本公子了?” “不是我认不出,我是怕自己在做梦,三公子,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已经......” 陆世康笑道:“吴山,本公子现在就站你面前,你没做梦。” 吴山眨了眨泛红的眼眶,道:“不过三公子,你这几日和孔大夫一起去哪了?” 陆世康道:“我和孔大夫一起那夜本来要去找个他可以住宿一晚之处,谁知道走迷路了,走了一夜没找到村子,第二天想回来,谁曾想又走反了方向,就这样,我们在外面晃悠了七八天……” 有些事情,不告诉他便是保护他。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吴山对他三公子的话信以为真,道:“什么?你们在外面晃悠了七八天才找到回来的路?” 陆世康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 “三公子,那你和孔大夫这些日子一定很苦!” 想到三公子从出生起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他就很心疼他。 陆世康转移话题道:“齐方他们呢?” 吴山道:“齐方他们几个都四处找你们去了。他们在这一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去找你们,每两日回来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下午可能会回来一趟......” 陆世康道:“那么今日可以先回望山居了,明日启程回江北城。” “好的三公子。喔对了,我都忘记和四姑娘和表姑娘说你们回来了,她们也每日焦急得很呢。我告诉她们去!” 吴山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却被他三公子叫住了:“等等......” “三公子有何吩咐?” “等齐方他们回来,再告诉她们不迟……” 吴山立刻明白了三公子的意思,他是想清静清静。 说来也是,四姑娘是个人来疯,表姑娘又是让三公子避之不及的。 当下停止脚步,道:“是,三公子。” 两人在房内聊着的时候,青枝出了房门无处可去,于是就走到二楼的南端的尽头处,那儿有个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院落。 眼下正有几片黄叶飘然而落,因无所事事,她眼睛便盯着黄叶看着。 这时后面有脚步声传来,她猜是有住客住宿,于是懒得回头,继续往外看着。 就听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一个声音说道:“陆公子,陆姑娘,我家公子就在外面等候。” 青枝听到“陆公子”和“陆姑娘”两个称呼,心道莫非是陆府的哪个下人来到这依云客栈找陆世康和陆媛清。 难道是找错了房间? 但他口中的他家公子又是谁? 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恭恭敬敬站在门外,接着门内就走出了两人。 一男一女。 那男子身穿青色长衫,脸型瘦长,目光狭长。 她认出来了,正是前天傍晚在那山间盆地里看到的陆世康的二堂兄。 他身边的女子身穿浅黄色裙裾,脸小眼大,眼神内敛,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 青枝有些疑惑,陆世康的二堂兄因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此处? 和他同行的女子又是谁? 听那人话里意思,这女子也姓陆,所以,莫非是陆世康的堂姐还是堂妹? 担心被陆世康二堂兄认出,看了一眼后,她立刻扭转身,背对着他们。 不过,他们根本没往她站立之处看过。 在他们信步在楼道里往北向楼梯处走的时候,青枝听到那女子说道:“二兄长,你既然要见你的朋友,带我来做作甚?” 青枝听她这样说,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这女子正是陆世康的堂妹。 就听陆世康二堂兄道:“我看你平日里在家里无聊,带你出来走走......” 第一百零一章 一出好戏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就听女子道:“二哥,你怎会突然对我这般体贴了?” 就听陆世康二堂兄道:“我什么时候都是对妹妹体贴的,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就听那女子道:“那二哥你为什么不带五妹来?就带我一个人?” 陆世康二堂兄道:“五妹还小,哪里懂欣赏山山水水的。” 当两人声音听不见时,青枝才回头看了一眼,见通道里已经消失了两人的影子。 她立刻往陆世康房间走去。 进到里面,见陆世康正在和吴山说着话儿,她进来后,陆世康道:“吴山,你先回自己房歇息会儿去吧。” 吴山便往门口走去。 青枝在吴山离开门口后,对陆世康说道:“陆公子,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谁?” “你二堂兄。还有一个女子,可能是你堂姐妹。” 接下来她将刚才听到的那对兄妹的对话和陆世康一五一十说了。 陆世康道:“那两人一个是我二堂兄陆世石,一个是我堂姐,陆媛和。” 说话间他往窗下看去,就见楼下,他二堂兄陆世石和堂姐陆媛和正在往依云客栈的大门口走去。 一黑衣劲装之人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门,两人往前走了数丈,走到一辆轿车前,陆世石站在轿前说了句什么,那轿子的帘子被掀起,在楼上看不出轿内人的面孔。 青枝见他皱着眉往楼下看着,于是也走到窗户边,看着陆世石在轿边的身影说道:“你说,他们见的这轿内之人会是什么人?” 陆世康道:“最大可能是那在盆地中被称为少主的人。” 青枝点头道:“我也这么以为。刚才那穿黑色劲服的人,所穿的衣着看着也像那日出现在盆地中的随从的衣着。” “真是一出好戏......”陆世康道。 青枝对此有些懂了,道:“所以,那日你堂兄才说以后他和那位少主是一家人了?” 那日陆世康所担心的如今正成为现实,他紧皱眉头道:“这次应是他们最初的见面。他们选在此处见面,应是为了同登明月山的。” 他说的他们,是那位少主和他堂妹陆媛和。他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从青枝告诉他的她听来的两人对话中判断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见那轿内之人走从轿中走了出来。 就见楼下三人并排往明月山行去。 青枝看着几人正在出门的背影说道:“不如我便借上山采药之名去探探情况?” 她明白陆世康一定会想弄明白他二堂兄因何何和那位少主走的如此近。也定然想弄明白因何他堂姐也出现在此处了。 其实她自己也颇为好奇。 但现在似乎只能自己出马。 陆世康作为陆世石的堂弟,不宜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自己就不同了,虽说也被陆世石看过一眼,但当时自己在盆地里,衣着和风貌应该有所不同。 当时自己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就算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会想到盆地里的自己和在山上采药的自己会是同一个人。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再登明月山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陆世康道:“那倒不必,你一个弱......男子,万一被认出来,发生些意外,本公子就要在孤独中度过余生了......” 青枝不以为意道:“陆公子也不必装深情了,江北城哪个人不知道陆公子的‘好名声’......” 他一本正经回道:“孔大夫有所不知,本公子之所以在江北城落了个传说中的‘好名声’,其实都是因为之前本公子以为自己爱的是女子,孔大夫出现后,本公子方才明白,原来本公子爱的是男子......” 又在调笑,她怎会不懂? 他这人就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根本想不出他下句话会是什么。 他宣称的深情,也是让人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不过,对于他说的话,她可半个字都不信。 她认为,这类纨绔就是这样,在爱一个人时,他可能也以为自己会一直爱下去,但时日一久,便不复当初的热情,将一个人无情抛弃。 不过,她现在不想在这上面纠结下去。 她必须去明月山探探情况去。 因为刚才楼下那三个人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而她是不能让好奇心在那儿悬着的。那可不是她的性格。 不过她知道,陆世康是不会同意自己去的,稍一思索,她对陆世康道:“陆公子,什么时候回望山居,你可有打算?” 眼下每个人都有不少东西在望山居里放着,所以就算要回江北城,也一定要回望山居一趟。 “今日午后。”刚才吴山说过,去找他的齐方等人,有可能今日午后会回来一趟。 “好。”她说着便往外走。 “你现在想去干嘛?”背后陆世康问道。 “给吴山看看后背去。” 她打算从明月山回来再帮吴山看看后背的伤恢复的情况,现在,她只是找机会离开陆世康。 后面没再听到陆世康的声音,她以为他信了。 话音落后,她出了门,往吴山房间走去。 到了吴山房间门口,她往后看了一眼,未见陆世康跟来,于是便未进吴山房间,而是匆匆往楼梯处走去。 下去到了一楼大厅处,她问在柜台前算账的伙计:“小二哥,这儿可有背篓借用一下?” “背篓?” 店小二停止了手上正打着的算盘,用他如同牛眼一样大的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他内心里寻思着,这公子看着也不是农夫啊,而且,住这儿的,哪个不是有钱的人家,谁会需要一个背篓? 于是,他语气万分疑惑道:“这位公子,你要的真的是一只背篓?” 店小二认为,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背篓,我是个大夫,现在想去明月山上采些草药......” “哦,原来公子是个大夫......,难怪。我们这儿自然是有背篓的。杂物间还有十几只未用过的崭新的背篓,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一个。” 来这儿的客人中,有些人就喜欢吃明月山上的一些野菜,所以,每日都有数名伙计背了背篓去山上采野菜。 因为伙计的衣服会在山上被人认出是依云客栈的伙计,所以,为了让客人吃菜时能下得去嘴,背篓常常稍旧便低价卖给附近的农夫。 小二觉得这公子明眸幽深,人也看着极其干净,应该是不会想要那些被伙计们背过的背篓,所以打算去拿个新的。 在小二去拿背篓的时候,青枝便在厅里等待。 不久小二返回,拿了个崭新的背篓,递给青枝。 青枝接了背篓,便背了往外走。 匆匆走到依云客栈门外,往南看去,在零零散散的游客的背影里,看到了那三人的背影。现在他们已经快走到山下台阶处了。 后面跟着的那侍从时不时左右看着。偶尔,往后看上一眼。 青枝猜今日那位“少主”出行只带了一人,是因为所来之处是人来人往的明月山。所以有些避讳。正如他在这儿也不再被称为“少主”而是被称为“公子”一样。 他唯一带的这侍从,定然是个功夫了得的。 从侍从铁一般的背影,她可以稍稍看出他非同小可的功夫。 为了不让跟在他们后面的侍从偶尔往后看时觉察到异样,她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神情也尽量显得自然而气定神闲。 在他们上山半刻钟后,她也来到了山脚下。 迈步往山上走时,边走边采着山路边的野菜。 好在今日是个大晴日,山上草木无甚水迹,山路亦是干燥清爽,是个非常适合采药的日子。 明月山上时下的季节性草药有不少,比如马鞭草,仙鹤草,车前草,蚤休,青葙子,香附,白芷等等时不时可在路边发现。而树上也有诸如樟果,白果,金樱子等等,当然,这些药果大多离山路有些远,且摘之颇费功夫,要上树才能采到,所以,她便主要采摘路边的草药。 采药时,她将同样种类的一颗颗草药放在一起,这样以来会让人更认为她是个正儿八经采药的。 边采着药边向前走,在那四人拐弯,跟在后面的侍从往后看不到她时,她便走得快些,以便快些跟上他们。 不然,她又是采药又是行走的,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 在又拐了个弯时,在拐弯处的一只打凿出的石凳前,她看到了陆世石正在拿着一只折扇扇着,边上站着那个侍从。 那“少主”和陆媛和却不在此处。 侍从站得笔直,此刻毕恭毕敬正说着话:“陆公子,我离得那么远,怎么保护我家公子?” 陆世石扇着扇子无奈地道:“你呀,怎么就这么顽固,你没看到你家公子并不希望你走得太近么?” 从“顽固”一词里,青枝猜测这侍从已经重复不少次这类话了。 “可是,万一我家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侍从纠结的声音说道。 “山上有的无非就是土匪而已,你家公子会连个土匪也打不过?再说了,他自己就是......” 说到这儿他突然看到了青枝从山路上转过来的身影,于是下面的话便未说出口。 青枝眼睛看着附近的草药,时不时地弯腰采上几颗。 她有些担心会被陆世石和那侍从认出,自己就是前日在盆地里的那擦门的人,因此心里捏着把汗,但面孔尽量表现得一心一意在采药的样子。 陆世石和那侍从眼睛盯着她的背篓发呆,看着她从他们眼前经过。 在她总算经过了他们以后,心里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路过他们以后,她继续向前走着。 在离开陆世和以及那侍从有些远后,她借着采草药之际,侧面对着陆世石和侍从的方向。用目光的余光看到,那两人应是看不到她了,因为山路被一片茂盛的树枝挡住了。 她放心快步向前走,待又转过一个路口后,发现到了一处山间泉水处。 有个不怎高的瀑布,落在山泉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泉水清澈透亮,边上站了陆世康的表姐陆媛和以及那位“少主”。 两人现在沉默着。 她立刻装作因为看到一男一女两人在一起而有所回避的样子,快步离开了这处山泉。 很快就又有个拐弯处,她就立在拐弯处的岩壁前,这样对方就无法看到她,但她可以听到两人的谈话。 就听那“少主”说道:“实难相信,聪慧美丽如陆姑娘,竟还没有意中人?” 没想到这“少主”声音甚是好听,如泉水叮咚。 长得好看的,果然声音都好听。 若不是在盆地里看到过他,她实难相信,这是一个山贼们的“少主”。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我信 就听陆媛和回道:“这些年来一直孤身一人,也是缘份未到,缘份这事,也是强求不来。” 就听那“少主”道:“本公子也是如此。” 陆媛和道:“怎么,你也是孤身一人,尚未婚配?” 那“少主”道:“如同陆姑娘刚才所说,也是命运使然。” 陆媛和道:“郑公子这般英俊潇洒,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如意之人的。” 那“少主”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如能找到如陆姑娘一般的,在下便知足了……” 接下来,便未听到声音传来。 青枝猜测,这陆媛和对那“少主”应该有点意思,不然听到“少主”那话,一定会委婉表示拒绝。 女子在面对隐晦的表白时若是沉默以对,八成是对对方有非同一般的好感。 如此说来,这陆媛和竟是对这“少主”一见倾心? 青枝觉得接下来不必再听下去了,一是两人在山上不会说什么其他的秘密之事,二来,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知道了陆媛和确实是在陆世石的安排下和这“少主”相见的,而且,还知道了这“少主”姓郑。 于是从山壁前离开,继续背着背篓往上走。 走到山顶时,正是正午时分,站在山顶上,想起九日前在这山顶上陆世康曾蜻蜓点水地吻过自己的面颊,还说什么要在最美的景色里留下最美的回忆,于是便站在当日所站之处,往下望去。 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想法,总归就是觉得命运弄人。 看了一会儿,便开始往下走下山的路。 下到半山腰时,见一开阔处前方一石头上坐了一人。 那人身穿灰蓝色粗布衣,头戴帕巾,正背对自己坐着。 看坐下来的那腿长,一看就是个高个子。 她从这人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刚路过这人,就听到自己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刚才自己身后可没跟着什么人,现在突然有了脚步声,定然是刚才坐在石头上的那人了。 再一想,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自己路过他以后再走,别是那“少主”的便衣随从吧?有明着跟着的人,还有暗中保护的人? 若这人就是暗中保护那“少主”的,难道自己已经被人发觉? 这样一想,她心里突然一紧,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没想到后面的脚步声听着似乎也急促了些。 青枝心里暗暗说了声不妙。 眼下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一个练家子的对手? 再一回忆,刚才这人似乎身形修长高大挺拔,就更觉必是那“少主”的暗中保护者了。 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将背上的背篓往边上一扔,便跑了起来。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她有些疑惑,于是向后看去。 就见那人正走到山旁的背篓处,将背篓提起,然后,直起了身子。 那不是陆世康又是谁? 虽然他穿了不知哪儿讨来的粗衣布服,也刻意化了妆容,脸变得黑了些,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你莫不是刚才在故意吓我?”她呆了片刻后说道。 “嘘,当心隔墙有耳。”他低声道。 “他们远着呢!” “你又怎知他们一定远着呢?” “反正你就是故意吓我的。你明明可以在我路过的时候就说话的。” “我若说话,岂不是有可能被我堂兄堂姐听到我的声音?” “那你现在说话,他们不也听得到?” “我是不得不回你。” “你来干嘛?”她看了看他那身衣服说道。心说这人真是气人,穿什么都那么英俊非凡,自己又该怎么才能逃出他的温情之网? 他要是难看了,自己便安全了。 哪怕有一个瞬间觉得他难看,自己也有些许的把握对他不理不睬。 但,偏偏,他什么时候都是优雅,英俊,潇洒,从容。 现在脸上黑了那么多,还提了个代表贫苦出身的竹制背篓,竟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英俊,也丝毫无损于他的优雅,你说气不气人? 他提了背篓走到和她并排处,回她道:“我来干嘛,你真的不知?” “你也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不关心他们,我只关心你。” 言下之意,他只是为了保护她而来。 “陆公子倒也不必对本大夫如此上心,因为在本大夫心里,你最多半分的位置。” 她言不由衷道。 他回她道:“半分的位置足以。只要孔大夫的这半分位置里,只有本公子一个男子。孔大夫其他的位置就交给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那些病人。本公子从来都不喜欢一个眼里只有本公子其他万事万物都再入不了心的女子。” 说话间,两人正路过一只小溪,溪水叮咚声为背景,他说了上述的话语。 青枝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一般人不是会说什么“我会努力在你心里有十分的位置”,或是“总有一天你会全心全意爱上本公子”,或是“其实我不信在你心里只有半分的位置”。 他这番回答,倒叫她有些意外。 “不,我刚才说错了,其实是,在本大夫心里,你半分的位置也没有......” 就听他回道:“我信。” 他信? 又是这句。 这话似乎最近有些耳熟了。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句赤裸裸的嘲讽。 嘲讽她专门口是心非。 她知道他对她的一切心思了如指掌。 难就难在这儿。 青枝觉得,自己可真是太难了。 有时候对有些人,你可以遮掩自己的心事,但在这个人面前,你什么都遮掩不了。 第一百零四章 某个大人物 两人一路走到山脚下,然后往依云客栈方向走去。 到了依云客栈陆世康房内,青枝方才告诉了陆世康自己听到的陆世石和那位“少主”随从的谈话以及后来听到的那“少主”和陆世和的谈话。 陆世康沉思片刻后说道:“那少主姓郑?” 青枝点头道:“你堂妹叫他郑公子,应是姓郑了......” 陆世康凝眉说道:“此事就有些让人疑惑了,莫非,此郑非彼郑......” “此郑非彼郑?什么意思?”青枝不知他口中的彼郑是谁。 陆世康道:“江北以东六十公里处,住了一位曾经的大人物,也姓郑,你可知道?” 青枝摇头道:“我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过,记忆缺失了一部分,所以不知。” 陆世康道:“那位大人物也姓郑,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定北王郑劲。” “郑劲?”青枝对这个名字似有一些记忆,但,仔细回想时,又什么也想不起,“你说他曾经大名鼎鼎,那后来因何又没那么大名鼎鼎了?” “现在民间仍然盛传着他的传奇故事。只不过,遗憾的是,他已经成为平民百姓。” 青枝对这位定北王郑劲颇感兴趣,于是接着问:“他有着怎样的传奇故事?” “他用兵如神,为大隶的疆土扩张立下汗马功劳,也曾数次率兵将前来进犯的图国人击退,因此使得图人闻之丧胆,再不敢来犯。当然,更传奇的是他的感情故事......” “说来听听。” “他曾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武琪,在他二十岁那年与他结为夫妻,并为他生了个男婴,遗憾的是,他妻子在那男婴两岁时便不幸患了怪病去世,他为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五年。” 他顿了顿,“五年来他一直南征北站,因战功赫赫,俘获了不少大隶女子的芳心。在他所到之处,便一直有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可惜,他对别的女子一直毫不在意。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一直孤身下去时,他娶了当时名满天下的舞女,季兮。 “又两年后,季兮为他生了个孩子,也是男孩。” 陆世康刚说到这儿,就听到外面吴山的声音:“四姑娘,我不骗你,你三兄长真的回来了,也真的可能又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问你,你为何早不和我说?今日你还陪我逛了一中午,还故意和我一样四处寻找我哥的下落,你还挺会演戏?” 吴山道:“不不不,我真的不会演戏。” “那你四处看什么呢?在外面的时候?”陆媛清声音越来越大。 “我就是看看花,看看草......” “你要是真不知道我三兄长回来了,还有心思看花看草呢?” “花草那么好看,不看多可惜啊……” “哼,又来骗人,你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吴山了。” 陆媛清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她认为吴山太过分了。 她和何樱何他三人去这附近的庄子里找三兄长,都找到中午了,吴山非说要回来看看,说什么可能她三兄长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她问他为什么这样觉得,他说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的。 好吧陆媛清和何樱信了他的,回来了,回来的时刻刚好是陆世康和青枝还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三人回来见陆世康房间门关着,推开以后见里面没人,于是便责怪吴山胡说八道。 三人去各自房间休息了一会儿,陆媛清便决议再去找陆世康。 谁知道到了吴山房间让他和她一起去,就他们两人去,撇开何樱。吴山打死也不愿意去。 陆媛清就怒了。 认为吴山对自己三兄长一点儿也不上心。 吴山无奈,只好说出陆世康一早就回来了。 于是陆媛清便立刻出了吴山的门,边走边数落跟在后面的吴山。 第一百零五章 无需见外 房内的陆世康和青枝听到外面陆媛清和吴山的谈话,便停止了交谈,等着两人进门。 陆媛清走在前面,也不敲门,便径直推开门,门被推开后,见她三兄长和孔大夫站在房内,眼圈便红了。 她站在门口笑中带泪说道:“三兄长,你和孔大夫果真回来了?太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聊!” 她寻思着,三兄长这次回来,大约也马上要回望山居了,而回到望山居,也应该马上就再回江北城了。 两人像现在这样无人打扰的独处的机会不多了,她可不能耽误他们之间的独处时刻。 所以,才刚开了门,她便把门关上了。 吴山还以为以四姑娘的作风,肯定要在陆世康房里说上半天后才会出来,没想到她才开了门便又关上了,不止如此,她还顺便对他说了句:“吴山,只要我三兄长没叫你,你就不要去打扰他,听到没有?” “为什么?”吴山极度不解地问。 “他们有正事要谈。”陆媛清随便撒了个谎。 “他们能有什么正事?”吴山寻思着,三公子和孔大夫不就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怎么谈个话还扯上正不正事了? 陆媛清道:“我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刚才谈的是正事,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她可并不真以为他们在谈什么正事。 吴山道:“行,我就等着三公子叫我我再去。” 陆媛清和吴山两人的脚步声听不到后,青枝问陆世康:“刚才陆公子说什么此郑非彼郑,又是何意?” 陆世康道:“郑劲的长子今年也应该是和那位‘少主’差不多的年纪,那‘少主’要么是和郑劲毫无关系,要么,那‘少主’便有可能是郑劲的长子。” “那陆公子倾向于哪一种猜测?” “此事现在说不定。不过,郑劲家世世代显赫,应该不会是山贼的后代。如果他不是山贼的后代,那‘少主’可能便和他并无关系。” “郑劲什么家世?”青枝有些难为情地问。 这些大隶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却一无所知,岂不能难为情?也好在有失忆这个晃子,不然当真显得自己极度无知。 陆世康回她道:“郑劲的祖父是开国功臣郑禾闻,父亲是前朝御史大夫,他自己自小便显露出聪明才智,长大后文武双全,数次率兵南征北战,为大隶扩展了三分之一的国土,被当朝皇上封为定北王,如此家世,若是山贼后代,岂不荒谬?” 青枝道:“六百年过去了,谁又知道呢?山贼的后代也有可能成为了贵族......” 陆世康道:“也是。不过这件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青枝又问:“那郑劲又是如此从定北王被贬为平民百姓的呢?莫非是因为功高盖主?” 家世世代显赫,他自己亦是传奇人物,这样的人一朝遭遇变故,大抵可能是这个原因。 陆世康点头道:“大隶的百姓大多如此猜测。当世人整日对定北王疯狂追捧的时候,也便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皇上给他定的罪名是他拉拢当朝官员意欲造反。这大概是世人皆知的莫须有的名头了。当时,不少朝中官员,只要和定北王关系稍密切的,也连带着被一起革了官职。” 青枝感慨道:“当真是伴君如伴虎。那,当朝皇上又如何?” 听了郑劲的传奇故事,她快要把皇上归为昏君了。 虽然问话显得她有些无知,但,她不能不问。 陆世康道:“当朝皇上也是个爱民如子,奋发有为的好皇帝。只不过,作为帝王,他必须确保自己的江山稳固,一旦发现有江山倾覆的潜在危险时,便会将那危险掐灭在萌芽之中。据说定北王在扩展了国土,且又六次击退图国进攻后,也变得刚愎自用,自认为劳苦功高,常常借故不出早朝,令皇上对他颇有微辞。” 接着,他话题一转,怜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孔大夫的失忆之症,非同一般。” 青枝没想到他突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吱唔道:“当时落马之后,当真很多事情记不起了……”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那可还记得咱们之间的前事?” 青枝惊讶道:“咱们之间有前事?什么事?” 她非常想知道以前的青枝和陆世康的故事。 陆世康正色道:“其实无事。说也奇怪,之前对于孔大夫,本公子竟是毫无感觉。是本公子当时眼拙呢,还是孔大夫之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事?” 青枝听他说以前和青枝无事,不知因何心里倒是有些庆幸的。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庆幸的缘由。 也许,下意识里,她将那个青枝当成了另一个女子。 而在其他时刻,她已经将自己当成那个青枝了。 或许,唯独和情感有关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和那个青枝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现在也不知如何回他,于是沉默着。 他也一时无话。 青枝觉得自己该离开这房间了,虽然出去不知该去何处,只能在客栈内瞎逛,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他房里。想问的故事已经问完。 于是抬头道:“陆公子,你休息片刻吧,我出去走走。” 手却被他突然牵住了,耳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除了我这儿,这客栈并没有孔大夫的容身之所。” “这是你的房间,并不是我的房间。”她想要挣脱他的手。 “怎么孔大夫昨夜能将这房间当成自己房间睡眠,今日便就如此见外?本公子认为,以现在孔大夫和本公子的关系,孔大夫已经无需和本公子有任何见外了。” “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了?”青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病人和大夫的关系不是关系?何况,还是同床共枕过的病人和大夫……”说话间他揽她入怀。 青枝发现了,他现在随时随地对自己为所欲为。 想拉手就拉手,想抱就抱,甚至,想亲就亲。 刚这样想着时,他便低下头来,嘴唇瞬间抵达了她的嘴唇。 这一次她甚至忘记了该将他推开,而是任由他吻着。 被他吻到中途,她想到这次自己连拒绝的样子都忘记做了时,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妙,以后再拒绝他时,岂不显得更加口是心非? 第一百零六章 一碗粥 如吴山说的一样,半下午时,齐方、王吕和铁壶等几人从外面赶来,看到他们三公子好好地呆在依云客栈,个个才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 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即刻启程。 赶到望山居时,已是傍晚时分。 那何樱见自己此行一无所获,这些日子没有和陆世康的关系更近一步,反而似乎比此前还要疏远,不由有些懊恼。 自那日在明月山上孔大夫对她说表哥让孔大夫离她远些以后,她本以为表哥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今日她兴高采烈地和他说话,表达自己对他前几日不见的深切担忧时,他面上不仅没有笑容,反而似乎比以前更冷了。 这让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也让她本来欢畅的心情瞬时低落了起来。 饭后。 月色初升时分。 她在位于望山居东厢房的房间里徘徊来徘徊去,终于做出一个让她自己也纠结不已的决定。 她必须孤注一掷了。 她从来时带来的箱子里找出放于箱子一角的小瓶,放于袖中,然后来到钱婶正在洗刷碗筷的伙房处。 钱婶见她过来,有些意外:“何姑娘,你这是干嘛来了?” 何樱道:“明日我们便离开这儿了,我来和你说会儿话,平日里想不起来和你唠唠。要走了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舍。” 钱婶有些意外,但却感激回道:“也是啊,你们一走,我又会难过一阵子了。每次都是。你们一来这儿,总是带来了很多惊喜似的。” 她说的这惊喜不止包括钱财,还包括心灵上的喜悦。她内心里非常喜欢这伙年轻人。 虽然她和他们并不多说什么,但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来来去去,这院子便似充满了生机似的,他们一离开,这院子便死气沉沉了。 每回他们离开后,她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何樱道:“是啊,每回我们一走,这儿便空了。下次再见,又是不知何时。” “是啊,下次再见,又是不知何时。”钱婶也不自觉地重复着。 钱婶不曾料到,在临走之前,能来陪她说说话的,竟是平日里看着最高傲的何樱,当下心里想着,看样子还真不能以貌取人。 何樱站在锅台前,看着钱婶不停忙活着,洗了碗,又开始洗盘子,筷子。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仿佛在做着一个让她无比困难的决定。 钱婶看了看她,觉着这孩子今日有些怪异。 终于,何樱鼓起勇气说:“钱婶,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何姑娘有什么要我这老妇做的,尽管说就是了。”钱婶心里想着,原来这姑娘来这儿并不是只想和她唠唠这么简单。但,她来这儿要拜托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的是什么事情,她就猜不透了。 眼瞅着何樱,看她怎么说时,就听何樱回道:“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应是昨夜不小心凉着了,能不能有请钱婶帮我熬一碗暖汤,热热身子。” 钱婶疑惑道:“何姑娘身体不适不去请孔大夫把把脉,看看要吃什么药么?” 何樱道:“是药三分毒,我也只是凉着了,喝碗热汤就可以了。” 钱婶边洗着锅边道:“那行,我便帮你熬碗汤。不知道何姑娘想要喝什么口味的?” 何樱道:“就粳米莲子粥吧。” 钱婶道:“那何姑娘先回去吧,等熬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何樱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吧。” 候在伙房等粥喝的大家闺秀,钱婶还没见过。她怪怪地看了何樱一眼,道:“既然何姑娘想要在这儿等,那就等着吧,刚好还能陪我唠唠。” 何樱笑道:“嗯。” 接着何樱开始没话找话,问起钱婶家里的情况,问起她的两个儿子儿媳,和她的孙子孙女。 一说起自己的家人,钱婶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她告诉何樱自己共有五个孙子孙女,大儿子给她生了三个,二男一女,二儿子给她生了两个,一男一女,她最喜爱的,是二儿子生的那个小女儿,用钱婶的话说,她那小孙女别提多可爱多调皮了。 聊着聊着,粳米莲子粥已经熬好了。 钱婶从刚才洗好的碗里拿出最上面那只,将粥盛起,对何樱道:“何姑娘不如就在这儿喝吧。” 何樱却端起粥道:“不必了,我还是回房喝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端着粥离开了。 钱婶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姑娘今日确是有些怪,但她不知道怪在哪儿,就是觉得与平时不太一样。 但她觉得她可能是当真身体不适,于是边看着何樱那曼妙的背影远去,边将水从桶起舀起,放入锅里。 又得重新洗锅了。 何樱将粳米莲子粥端到自己房里后,从袖口掏出刚才从箱子里拿的小瓶,将小瓶里的粉末往粥里倒去。 当粉末从瓶口落入粥面上时,耳旁响起半年前她的好姐妹于香对她说过的:“你要是实在没招了,就用这最后一招,准灵。” 这小瓶,还是于香给她的。据于香说,她的夫婿,就是那样弄到手的。 于香能通过这招将她那难弄的夫婿弄到手,她便也一定能。 将小瓶里的粉末的三分之一倒入粥中后,她用汤匙将粥搅了搅,然后端起碗,出了门,往院里走去。 屋檐上方的月亮有多明亮,她的心就有多不安,多动荡。 前往三表哥房间的路,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更难举步过。 到了他房门口时,她才定了定心,露出果敢的神情,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去。 他正在房里看书。 灯光照映之下,他那完美的侧面轮廓让她本来略有些动摇的心更坚定了。 “表哥,怎么还不睡?” 她用婉转动人的声音说道。 “看书。”陆世康头也不抬道。 “什么书这么好看?”她饶有兴趣地问。 未听到回答,只见他翻过了一张书页。 “表哥,这些日子你在外面一定累极了,喝碗汤补补身子吧。”她将汤端到他面前,道。 “表妹体弱,还是自己补吧。”陆世康用手将她放到书边的碗移至桌子边缘,冷然道。 “表哥,这可是我特意为你熬的,可花了我不少时间,你不如先尝尝,看好不好喝……” 话音落后,她见陆世康皱了皱眉。却是什么也未说。 但,她决不能在此时放弃劝说,于是将粥又端到他面前道:“表哥,一想到你在外呆在好多日子,也不知道喝的什么,吃的什么,睡得如何,我便难过,所以今天特意为你熬了这粥,表哥若是执意不喝,那表妹就……就真的……” 就在这时,陆媛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就真的怎么?” 刚才陆媛清去何樱房里找何樱,见她不在,就猜她肯定到自己三兄长这儿来了,果不其然,在门外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何樱听到陆媛清的声音,暗叫不妙,抬头间,见陆媛清已经翩然来到了面前。 “就真的……难过了……”何樱应道。 陆媛清眼睛盯着粥道:“三兄长,你真的不喝这粥啊?我看这粥挺好喝的,你不喝我便喝了,表姐,这样你就不难受了吧?反正表哥喝和表妹喝,都是一样嘛,对不对?” 何樱还没来得及劝阻,粥已经被陆媛清喝了下去。 粳米莲子粥向来是陆媛清爱喝的。现在她得了个大便宜,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重要的是,三兄长不能喝,三兄长一喝就欠了何樱个人情了。所以,她必须帮三兄长将它喝得一滴不剩。 一口气喝完粥,陆媛清拉着何樱边往外走边道:“表姐,走,咱们到外面赏月去。” 何樱甩开她的手,道:“表妹自己赏月吧,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这陆媛清喝了她下的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要避开为妙。 第一百零七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陆媛清见何樱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倒也未多想,以为她无非是生自己气而已。毕竟刚才自己又使得她无法讨好三兄长了。 站在院里,本想回到自己东厢房的房间,但刚好看到了院里的一池清水在月光下甚是静谧,远处的山似有雾相绕,在月光下亦是有着宁静迷离之美。 这等美景,岂可辜负? 但,一个人赏月也太无聊了。 于是,她决定将吴山叫过来和她一起赏月。 之所以不叫其他人,因为她认为其他人不会有心情和她一起赏月。齐方是个闷棍,王吕太一本正经有一说一,铁壶和胡三胡四他们又不懂风情。 孔大夫又是个不太熟的男子。还是个外人。 所以,唯有吴山。 到了吴山房间,见吴山正在收拾明早回江北城要带的东西。 “吴山,走,出去赏月去!” 吴山停了手上叠衣服的动作,道:“为什么四姑娘突然想起赏月了?” “少废话,让你出来你就出来!” “好好好,我这就来。”吴山忙放下那叠了一半的衣服,跟在陆媛清后面出门去了。 来到院里,果然见院里月色甚美,轻风徐徐,虫鸣咻咻,于是说了句:“如此秋夜,不应早眠。” 这话实际上是说给陆媛清听的,他自己可是很想回去睡觉。 作为一个大男人,除了有了心爱的女子的时候,才可能有那么一段风花雪月的时间,其他时间,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对他而言,现在最舒服的,自然是回去睡觉。 但,他又是个心细的人,知道如果自己不陪着四姑娘赏月,她一定会很郁闷。 所以,就算觉得这月色不值得多费时间为之驻足,他还是跟在四姑娘身后来到了院落里的池塘边。 池塘边有几块大石头,陆媛清坐在其中一个上,吴山便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 “说起来我还没好好玩过这儿,就要离开了......”陆媛清说道。 儿时那些去过的地点,大多还没重游过。 比如记忆中的一个四面环溪的古老村落,比如江月镇的十里荷塘。那时候年幼,不懂得欣赏,现在想要重游,三兄长却打算明日要回去了。 吴山也遗憾说道:“是啊,要是能多住几天,就好了。” 陆媛清刚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突然之间身体有些发烫,这凉风习习的晚上,她感到自己身体似在冒汗。 心里暗暗说道:“那碗粥吃了竟然会这么热?” 不过,她没往心里去,觉得无非是喝了热汤所以身体发热而已。 看了看天空中那轮明月,她低声轻笑:“吴山,你多大了?” “四姑娘,我不是十九了么?你不知道?你两年前不是问过我吗?我那时候十七......” “我要知道你年纪干嘛?陆府那么多人,我记的过来么!” “那你问了也记不住,干嘛还问?” “没话不用找话说?”陆媛清极其诚实地回道。 “什么也不说,就看月亮也行……”吴山有些困了。 这几日每日晚上都睡不好,一挨着依云客栈的床,就总想着三公子可能出事了,可能出大事了,一晚上总要惊醒个好多次。 所以,今日好不容易心情安定下来了,就开始犯困了。 正打盹时,突然听到四姑娘说道:“吴山,抱我......” 吴山突然就被吓醒了,看了一眼四姑娘,见她正盯着自己,眼神迷离。 “四姑娘,你,在开玩笑吗?” “少废话,快抱我!”陆媛清命令道。她现在需要一个男子紧紧抱着她。 “四姑娘,你,吃错药了吧?”吴山受到惊吓般说道。 四姑娘爱上自己了? 怎么可能! 但要说没爱上,她这又是在干嘛? “快点抱我!”陆媛清又命令他道。 “不能啊!四姑娘,别的我都能听你的,就这事不行,你一个人在这赏月吧,我得回去睡觉了!” 八成是月光的错! 都怪这月色太美,四姑娘就开始心血来潮了! 他得赶紧溜之大吉! 他刚站起来,四姑娘就站起来了。 她将自己投入他怀里,娇俏可爱抬头说道:“吴山,你可别想跑!” 吴山连忙将她推远,道:“四姑娘,你真的不能一时兴起就这样,你明日就会后悔的!” 陆媛清道:“我什么时候都不后悔!”说着又将自己投入他的怀抱。 吴山连忙又推开她:“咱俩真不合适!” 说着拔腿就跑。 陆媛清跟在后面,道:“你今天胆子肥了是吧?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四姑娘,其他我都能依你,这次真不行!” 他沿着塘边跑。 她沿着塘边追他,一边还骂着他。 无奈之下,吴山只好跳到了池塘里,心说这下她总不会跟着了吧! 他不敢回房,因为他知道她会跟着他进房,一旦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就不好控制事情进展了。 要是她硬来做些什么,他不见得能阻止住。 这事万万不可。 所以,回不了房,要想让她退缩,他唯有跳到池塘里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她竟也跟着跳进了池塘。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到他身边就将他给强亲了! 别说,滋味还挺美的。 她的嘴唇软软的,还带着一丝甜味。 她是吃了什么甜的东西所以嘴才如此得甜吗? 但他也就是片时地感觉到了美好的滋味,更多的是,惊吓。 他比谁都明白,四姑娘是他爱不起的人! 陆媛清强亲了吴山一下后,脑袋突然清醒了过来。 想起刚才自己莫名其妙做的事,她自己也很费解。 难道,是因为月光太美,所以自己突然爱意大发? 她看了看月光下吴山的脸,这是她无比清醒的时候看的。 怎么说呢,她好像第一次发现了,吴山竟当真是个男子。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他是男是女,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个无所谓男女的人。 她可以随意和他瞎扯,调笑。 但现在,他站在池塘的水里,看着她,虽然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但,平生第一次,她觉得,他还挺顺眼的。 眉青目秀,唇红齿白。 好一个英俊帅气的儿郎。 现在,他摸着他自己的脸,那刚才被她亲过的地方,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吴山你放心,本姑娘会对你负责的......”她道。 “四姑娘,我求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对我负责。你还是当没亲过我的好。” 吴山慌忙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零八章 大清早爬树 吴山这辈子也不敢和陆媛清有什么情感瓜葛。 不然,陆知府饶不了他,陆夫人饶不了他,陆老太太也饶不了他,他在三公子面前也会无地自容。 到时候不止陆媛清得不到,他在陆家也呆不下去了! 这些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哪怕白挨了一顿亲,他又怎么敢让陆媛清对他负什么责? 陆媛清刚才也就是半真半假半开玩笑说说而已,现在见他那么抗拒自己对他负责,于是调戏他道:“不,我亲了你,可不能白亲!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四姑娘,白亲就白亲了,我不介意的。你以后不要再亲就行了。” 陆媛清道:“那这样吧,你再亲一下我,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吴山惊吓道:“那可不行!” 陆媛清道:“怎么不行了?” 吴山道:“四姑娘你饶了我吧!”说着就开始往岸上跑。 陆媛清在水里哈哈大笑着看着他的背影逃也似的上了岸。 吴山站到岸上后,对还站在水里的陆媛清说道:“四姑娘,你快上岸吧,等会受了凉可就麻烦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陆媛清在水里站了片刻,慢慢往岸边走去。 在水里行走的时候,她想了想这事的前因后果。 她有些疑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因何今夜突然之间会变得如此失控? 想来想去,她认为事情一定出在何樱的那碗粥上。 及至再想起她喝完粥后何樱逃也似的离开自己的匆匆忙忙的背影,她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上了岸后,她也不回自己房间,而是来到何樱房中。 何樱正在喝茶,见她浑身湿透,瞪大看似无辜的眼睛问道:“表妹,你怎么衣服都湿了?” 陆媛清心里冷笑一声,却装作云淡风情道:“表姐,喝了你那碗粥后,我就全身冒汗,所以去池塘里洗了个澡,表姐,你粥里放了什么?” 何樱别过脸,盯着眼前的桌面上的木纹道:“我什么也没放啊!” 陆媛清道:“表姐,刚才我三兄长说,想让你去一趟,你快去看看他找你干嘛?” 何樱惊喜道:“他真的说了要找我?” 陆媛清点头道:“嗯。” 何樱连忙离开了房间。 在何樱出门以后,陆媛清在何樱房里翻找了一番,在她衣柜里找到个箱子。打开后,在箱子底部翻找出了一个小瓶,她打开盖子闻了闻,闻到一股说不出青草和怪怪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找到一个瓶子并不奇怪,但这个瓶子单独放在箱子底部,还被衣物压着,这就有些奇怪了。 她环顾了一眼,见何樱床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看样子她刚才在喝茶。 她将这瓶子里剩余的粉末全部倒在了茶里,然后将空了的瓶子重新放在箱子底部,离开了何樱的房间。 话说何樱到了陆世康房间,发现陆世康的房门从里面闩上了,叫了几声表哥,无人应她,于是又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喝了刚才放在桌上的未喝完的暖茶,她在床上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只觉全身冒汗,再过一小会儿,她就觉察到不对劲了。 这可不止是热,而是浑身上下,都如同烈焰在燃烧。 想起陆媛清刚才故意将她支走,她立刻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那个箱子,在箱子底部拿出那个瓶子,打开瓶子,见里面空空如也。 她知道,她被陆媛清给耍了。 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事上也只能吃哑巴亏。因为陆媛清先喝了她的粥在先。 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到了凌晨方才药效退散,于是裹紧被子,进入了梦乡。 . 这个晚上,吴山可也没睡个好觉。 他做了个梦,关于陆媛清的梦。 按道理来说,梦到女子总该是好梦才是,但他做的却是恶梦。 他梦到他回到了陆府,陆夫人踢开他的房门,来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额头,气急败坏地说:“吴山,你竟敢勾引我家的闺女!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吗?” 吴山在梦里连连求饶:“陆夫人,我真没勾引她,是她非要亲我的……” “她亲你你不会逃?” “我逃了啊,可我逃到水塘里也被她逮劳了,我真是没办法了……” “哼,那还是你逃得不够远!你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休怒,夫人放心,我会快点找个姑娘娶了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陆夫人狠狠道。 吴山在这时候给吓醒了。 醒来之后,他就觉得这梦境似是对他的警告和提示。 警告他不能和四姑娘发生任何事情,还提示了他,此时唯一可解这局面的便是快些找个姑娘娶进家门。 但找个姑娘娶进门谈何容易? 他家境不好,父亲是个铁匠,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两银子。 母亲又体弱多病,常年离不开药罐。家里还有个才十岁的弟弟。 谁会愿意嫁给自己? 就在乱想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邻居曾经想给自己说媒,说是他老家村里有个姑娘刚好和他一样的年纪,他要是有时间就去见见人家。 当时他正帮着三兄长跟踪那个想要殉情的女子呢,哪里有功夫去见她,后来他就忘记这事了。 现在想起来,他决定快快见见人家。 这样决定了以后,后半夜才睡安稳了。 早上醒后,他站在三公子门口看他房里有没有动静时,刚好看到了才洗漱完毕站在院落里的陆媛清。 她站的位置距离池塘不远,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的脸刷得红了。 见她正背对着自己,他悄悄地迈动脚步,想要悄无声息地回自己房。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被陆媛清叫住了:“吴山,你醒了?” 他不得已地停了下来,面孔转向陆媛清道:“是啊四姑娘,你也醒了,这么早?” 陆媛清道:“嗯......”说着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她想要告诉他,昨晚的事,可不要到处瞎说。谁知道男子们聊天时会不会什么都瞎往外说? 谁知道吴山竟吓得一哆嗦。 他以为,她又要对他做什么了…… 他可绝对不到她面前去,于是道:“四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站这儿我听得见......” 陆媛清继续勾勾手指头:“让你近点你就近点!快过来!” 那么远怎么告诉他? 万一被别人听到了,她名节不保。 她以后也要嫁人的好吗? “四姑娘,我真听得见。” “还不过来?”好吧他不过来她过去。 见她过来,吴山吓得一下窜到了身旁的树上去。 好在现在大清早的没什么人,要不然可就丢人了。 陆媛清见他竟爬到树上去了,苦笑不得,但是该说的还是必须要说,万一今日回去路上时他多嘴说出昨夜之事呢? 所以,她也爬到了树上。 爬树这事,对她可是小事一桩了。 吴山见她竟然也跟着上了树,实在没辙了,现在她在上树,他便无法下去。 于是,站在树上,苦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第一百零九章 一只玉蝴蝶 陆媛清爬到树上后,压低声音道:“我有话和你说。” 吴山以为她要说什么暧昧的情话了,赶紧道:“我也有话和你说,四姑娘,我回去要相亲去了,也不是今日故意这样说的,是本来就商量好了的……” 陆媛清一笑,道:“什么?你相亲去?好,到时我去帮你把把关!” 吴山见她面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心想莫非自己刚才误会四姑娘了?于是问道:“那四姑娘,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 “我无非是想说,你可万不要和别人说起昨夜那事,其实我昨夜,是喝了一碗粥才那样的......” 至于是谁的粥,她就不说了,在下人面前,给何樱留点情面。 “四姑娘你放心,这事我怎么能说呢!”他可不想自找麻烦。 至于因何四姑娘喝了什么粥就失控,他不懂也不想懂。 “那好,你下去吧……” 正在这时,两人听到下面的钱婶的声音:“咦,你俩站树上干嘛呢?” 陆媛清道:“我们在捉鸟......”q 吴山也附和道:“我们刚才看到一只小鸟上来了,就想捉来玩玩,那鸟可好看了……” 钱婶心道,大清早闲着没事干上树捉鸟,果然都还是孩子心性。 她边想边走到伙房做早膳去了。 在她走后,树上的两人方才下了树来。 . 青枝一大早起床洗漱完毕后,便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完毕,将医箱打开,看里面还剩有几包治跌打损伤的药。 打开之后,只见里面还剩了三包。 等会给陆世康和吴山各自换上一包,就剩一包了。 正打算关上医箱时,突然发现有一包药上的红绳似乎和自己常打的结不一样。 这药箱除了自己平日里没什么人动过,怎会有一只药包会有不一样的结? 疑惑之下,她将那只绳结不一样的药包打开了。 只见里面包的却不是药,反而是一只首饰盒。 首饰盒非常精致,楠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牡丹图案。 打开首饰盒,见里面躺着一只精美的玉蝴蝶。 碧绿的晶莹剔透的玉蝴蝶,雕刻得栩栩如生,看其质地和手工,便知价值不斐。 但是,是谁将药包里面的药换成了一只玉蝴蝶?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那位木容姑娘。 那天,她拒绝接受礼物后,木容姑娘便没再坚持,想来是命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 她没料到,木容姑娘竟出手如此阔绰。 当下将那玉蝴蝶小心翼翼放入首饰盒,然后再放入药箱里。 她决定,若有缘再见那木容姑娘,就将这玉蝴蝶还她。 只因她认为自己实在没有为木容姑娘做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说无意中帮她发现了一个隐秘的祸患,但那也是举手之劳,谈不上劳苦功高。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陆世康应该已经起了床,她便提起药箱,往陆世康房间走去。 即将进门时,她听到里面陆世康说道:“好了,就这样吧,你们现在可以出发了,需谨慎行事。” 接着听到好几人的回声:“是,三公子。” 接着听到了散乱的脚步声往门口方向走来。 她推门进去之前,便看到付周,以及胡三胡四三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知道这几日付周和胡三胡四一起留在望山居,一直在等着他们一行人返回。 她不明白,陆世康刚才对他们说的是什么,需要他们谨慎行事。 眼见那三人都出门了,她边提着药箱进去边说道:“陆公子,换药了......” 待陆世康脱了右边的袖子,她给他换药时,装作若无其事问到:“怎么你那几个小厮要提前离开?他们不一起回陆府吗?” 就听陆世康答道:“他们要去的地方,并非陆府。” “那是何处?郑劲府上?”她想来想去,最有可能是那儿。 “应该说是郑劲府上的边上。”他到也不瞒她。 “你是打算让他们看看那‘少主’会不会在那儿出现?好确定此郑是否彼郑?” “嗯,孔大夫还是不笨的。” “我还能猜出来,你一定是让他们乔装打扮去,对不对?” “我让他们装成农夫。在边上假装是树林里捡树枝的......” “但是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没见过那‘少主’......” “所以,我昨夜画了张那‘少主’的图,让他们看了一眼......” 昨夜何樱被陆媛清骗过来敲门的时候,他正在画图,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所以才在里面插上了门。 青枝听他话里的“让他们看了一眼”,那意思是画他们并未带走,还在这儿,于是道:“那画呢?我可看一看吗?” 陆世康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那画,放在桌上,问:“孔大夫,我的画功可还行?” 青枝看了眼画中人,黑衣束发,面如冠玉,岂止是像,简直太像了。 “倒还挺像,你那堂姐便是被这样一副尊容给迷住了……” “所以,有必要拆散他们了……” “你何必呢,人家一个有情,一个有意的......” 陆世康道:“一个有情不假,一个有意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陆公子怀疑那‘少主’心思不纯?” 陆世康手指敲着桌面道:“一个女子,若是家财万贯,若有人刻意接触,自然先要考虑对方是不是另有所图……” “那在你们这些富贵人眼中,只要有人喜欢自己,都是别有所图了?” “当然要分情况。那位‘少主’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养兵养马,都需大量银两,而我堂姐可以给他带来万贯家财……” “那万一人家是真心喜欢你堂姐呢?你不就是棒打鸳鸯了?” “就算他真心喜欢她,也不能成,因为,只要他们联姻,陆家便有可能成为被他们拖累的对象,到时候整个陆家,或许都会因为这个联姻而成为叛臣贼子,受尽牵连......” 青枝觉得他的分析不无道理。 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他已经预见到万一两人缔结成功可能造成的后果。 毕竟,到时候若是他伯父家和山贼联姻,他父亲这一枝,也会有理说不清。最有可能的是和他伯父一家共沉亡。 要么被迫也成为反贼,成为那‘少主’的爪牙,要么便会成为不被信任的官员,被贬甚至与他伯父家一起被斩草除根。 第一百二十章 不妙 一天半后。 正午时分,青枝回到了自己家中。 让她意外的是,刚进家门,便发现前厅的药房门是紧紧闭着的。 从她有记忆起,药房的门以前还不曾在白日里闭过。这段时间,就算她和钱六都出去行医了,也会暂时让其他小厮先看着点,让病人在药房等待片刻。 疑惑之下,来到后面的院里,她便看到了二姐青荷的大儿子和小女儿在玩跳绳。 弯腰和他们亲昵说了会话后,她便来到母亲房中。 只见母亲和二姐三姐都坐在一起,似乎脸上都笼罩着些阴云。 “娘,我回来了……”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家里这是怎么了? “嗯,一直就等着你回来呢……”郭氏道,说着叹了口气。 “家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郭氏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三姐心直口快说道:“家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都是什么事?”从母亲和二姐三姐的脸上,以及三姐说话的语气里,她预感到有些不妙。 “第一件事,就是咱父亲在前几日祖母八十大寿的时候并未回来。咱祖父祖母和大伯因此大发雷霆……”三姐忧心冲冲说道。 “什么?咱父亲未回来?”青枝突然感到十分担忧。 父亲是个大孝子,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不可能会在祖母八十大寿的时候不回家来。 他不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回不来。 会有什么事情让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都回不来? 她蓦地想起那日她和雀儿一起去她落马之处寻找记忆时雀儿说的那事—父亲曾经为一个不普通的人看过病,回来时对去往何处为谁看病讳莫如深。 莫非,父亲已经遭遇什么意外? 这样一想,她心头突然极度不安。 但,为了母亲不过份担忧,她尽量没有表现出来这份不安。 “还有什么事?”她问三姐。 三姐刚才说家里发生了好几件事,这才一件。 “还有一件事就是......”三姐看了看二姐青荷,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一件事是二姐和姐夫闹别扭了?所以搬回来住?” 她猜测道。 三姐道:“这也是其中一件事吧。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三姐你快说啊!”青枝发现,三姐又看了看二姐,莫非这另一件事,也和二姐有关? 不然三姐老是看着二姐干什么? 她向二姐看去,就见二姐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逃避了她的目光。 二姐什么时候有这种表情过?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快说啊!”青枝焦急问道。 就听二姐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 二姐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口,道:“我家那口子闯祸了!在外面和人喝酒的时候喝醉了胡说八道,给人说你是个女子,被别人听到了,告诉了咱祖父,现在满城百姓都在猜测你到底是男是女......” 青枝心道,难怪,平日里最多言多语的三姐也要三缄其口,原来是在二姐面前不忍驳她情面。毕竟祸是二姐夫闯的。 难怪,二姐和两个子女都来到家里住着,原来是气姐夫整出了这事。 “那咱家的药房也因此关了?” “开不下去了,整日有人来冷嘲热讽,还有其他药房的人来趁机捣乱。所以咱母亲先让钱六回他家去了……”三姐道。 青枝没料到,自己出去短短十来日,家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枝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每一件事都不同寻常。 父亲该如何去寻找?药房该如何重整旗鼓?自己这身份之事,又该怎么瞒过众人? 当务之急,只能是先找父亲,其他的以后再说。 想到这儿她对郭氏说道:“娘,既然药房开不下去了,不如我先去看看父亲去何处了?” “想找个人,可怎么找?天下这么大,唉!”郭氏叹息道。 青枝道:“父亲应该不会去很远的地方,毕竟他出去的时候祖母还有不久就八十大寿了。先在这附近百里路以内的地方找找。” 郭氏不语。 她最担心的是,如果他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行医,却不回来,不就更说明他发生了什么不测的事情了吗? 在孔老太太寿宴以后的几天,她也派认去这附近一带找过了,但都没见到他的人。 母女几人正呆坐时,就见郭氏的贴身丫头九儿来到厅里,对几人道:“夫人,小姐,四公子,吃饭时间到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 母女几人带上在院落里玩的青荷的一对子女去了膳房用了午膳。 用膳期间,母女几人谁也不说一句话。 唯有两个孩子不懂那么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用完了午膳,青枝便来到前厅的药房里。 看着昔日总是有人来看病拿药的药房,如今空无一人,有些难受。 开了药房的前门,她呆呆坐在柜台后面。 按照礼数,也许,她现在该去给祖母陪个不是,但,父亲的失踪,让她不想在意这些礼数。 祖父祖母向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 因为自己的出生坏了他们的算盘。 正呆坐时,突然看到外面来了一人。 抬眼望去,见是祖父宅里的小厮,小齐子。 祖父出身普通,是江北城一普通百姓,靠出江打渔为生。 自父亲成为名医后,祖父用父亲给的银子盖了大院子,养了小厮,俨然成为江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平日里出去,也有人叫他一句孔老爷子。 但是,骨子里的小市民气,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青枝知道,祖父派小齐子前来,肯定没有好事。 小齐子没进门来,只是在外面说道:“青之,你祖父让我过来叫你,你现在去一趟吧……” 青枝心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不开的躲不掉,去就去,身份能瞒得住就继续瞒,瞒不住便只好昭告天下。 “你先回去,我就来。”她道。 小齐子道:“老爷子在等着你呢,莫让他等久了。” “嗯……”她冷然道。 小齐子走后,她在药房里徘徊着。 在心里设想了一下祖父可能会问的问题,在心里默默想着到时该如何回答。 正沉思时,就见三姐青颜走了进来。 “刚才那小齐子干嘛来了?”青颜刚才在院落里往药房走的时候从药房后门那儿看到了小齐子站在门口。 “还能干嘛?让我过去一趟。”青枝答道。 “看来是鸿门宴,走,我和你同去!”青颜道。她认为自己在场总能充个人场,让青枝有个人撑腰。 “不用了,我自己去。” 青枝认为,遮掩真相这种事儿,出现的人越少越好。 人一多,总有一个可能会露出破绽。 她要只身去赴这鸿门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辩 青枝顺手带了个药架子上的包装好的人参,便出了门,一路往南行去。 祖父孔石智家住花下巷,就在自己家所在的扶桑巷往南百来丈再往西几十步远处。 到了祖父家大门口,就见门口站着小齐子,看到她来,连忙对她说道:“青之,你祖父在等着你,快进去吧……” 祖父居住的院子二进深,前院是住小厮的,他和祖母往在后院,青枝一路往后院走去。 在到达后院之前,在前院的院子里便看到后院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看来,来看热闹的不在少数。 在一片喧嚣的嘈杂声中,她听到她大伯家老二的声音:“你说,青之看到今天这么大阵仗,会不会吓得腿发软?” 接着又听到她大伯家老四的声音:“就他那个胆子,怕是会吓得连门都不敢进。” 老二又道:“真有可能,我还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他来这儿,我就给他开了个玩笑,就把他吓得拔腿就跑。” 老四回道:“他一直是那个样子,生怕我们把他吃了似的。不过,现在咱们不知道他是她还是他?” 两人接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在青枝走过去以前,就他们的笑声在人群中特别刺耳。 这些日子,青枝已经从侧面了解过不少青枝以前的性格,不爱与人交谈,性子软弱,不爱声张,想来也是深受十几年的身份困扰,不敢与人过多交谈。但这些,都被人当成了她性子软,胆子小。 以前的青枝可以任人嘲笑,但,现在的青枝绝对不会。 她从容走到人群里,当有人看到她的背影后,低声说了一句:“青之来了。” 她本以为,祖父是在大厅里等她,可没想到,他正坐在院子里正北方向的一张桌子右边的椅子旁,正耷拉着那张四方脸。 看来是大厅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将里面的桌子椅子也搬了出来。 祖父所坐的那张桌子的旁边的另一只椅子上,坐的竟不是祖母,而是孔家现在的族长,孔尚谦。 连孔门的族长都搬过来了,这是要打算对她清理门户了? 要是被他们识破自己是女子,被他们认为自己败坏了门风,会是什么下场? 她不知道孔门的族规,也不知道大隶当下流行的族规。 在她走到人群前面后,便看到了祖母,正坐在祖父右边的一张凳子上,再旁边是大伯孔仲信,伯母秦氏。 其他人,那些堂兄,本家们,以及远近邻居,俱都站着。 在她进去后,本来喧闹的人群,瞬时哑寂无声。 她先走到祖母面前,行了跪拜之礼,道:“祖母恕罪,孙儿没能在祖母寿辰之时赶来祝寿,是大不孝,只因在外迷路多日,是以未能返回。现将孙儿途中所遇的人参献给祖母,祝祖母寿比南山。” 不管如何,在众多人面前,这礼节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就听得祖母冷冷哼了一声:“你先起来吧。” 青枝起身,又对祖父弯腰一礼:“祖父安好,多日不见,孙儿甚是担心祖父身体是否安康。” 听到的却是一声呵斥:“你说说,你和你父亲是不是太过份了,你祖母八十大寿,所有人俱都到了,远的近的,你和你父亲两个却一个都不出面,你们是不是想着你祖母早点死,你们好少个累赘?” 青枝佯装惊讶道:“孙儿不知祖父因何如此动怒?孙儿来时,以为祖父派人让孙儿火速来此,是因为担忧我父亲在外遇到意外,所以要和孙儿商量如何去寻找我父,怎么,祖父原来叫我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她抬眼观察祖父,就见祖父脸上尴尬得很,一时之间想不到词来回应她的那副尊容,让她甚觉舒坦。 过了半晌,才听她祖父回她道:“他要真有那份孝心,就不该在你祖母快八十大寿的时候出去!他那个时候出去,就是存了不想回来的心!” 青枝坦然正色道:“祖父怎么会如此度量自己儿子?我父亲可有任何时候对不住您和祖母?这宅里一砖一瓦,都是他派人制造的,一草一木,亦是他让人种上的,您和祖母只是拿了些老房子里的物件就入住进来了。一直以来,您二老的吃穿用度所用的银两,亦是父亲每月送来的,怎么我父亲一时没回来,祖父不想着自己儿子可能遇到什么意外,反而先是起了责怪他的心思?若我父亲在外能够感知,心里定会万分悲痛!” 此言一出,青枝见她祖父脸上难看得很。 他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不敢相信以前任他说什么都不敢出声的青之,突然之间变得伶牙俐齿地让他无法接话。 这时青枝听见伯父孔仲信在一旁说:“就算你父亲没回来是可能有情况,那你呢,你说你在外迷了路,所以没有回来,我就问你,你迷个路,能迷个十几天?” 青枝面无俱色面朝伯父道:“伯父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陆知府家的陆三公子,陆公子和我一同迷路的。” 她伯父孔仲信见她抬出陆世康,便不作声了,谁能真因为家事去找一个知府的儿子问个究竟? 她话音刚落便听祖父在那边又道:“不管你有何缘由,有意还是无意不来给你祖母过寿,这事都过去了。今天让你来这儿主要的也不是为了这事,是为了你的身份问题。你总该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了吧,我就问你,传言可是真事?” 青枝心道,现在总算是该步入正题了。 “传言?什么传言?孙儿刚回来,不曾听到什么传言......” “你到底是男是女?”祖父开门见山道。 青枝闻言开始大笑:“祖父,你是不是糊涂了?别人不信就也算了,你怎么也不信?你不记得我小时候你去验过我身了?” 青枝记得母亲说过祖父曾经特意在她出生时来验过她的身子。 为了瞒过祖父,父亲借了个正在病中的男孩,对那男孩的父母声称要在药房观察一下午那男婴的病症,将那男婴逗留在自家一下午,祖父来时,父亲借故支走那位母亲,让祖父看了一眼那男婴。 还在母亲郭氏平日吃饭时和闲暇时爱说起以前的事,她才能知道此事。 就见祖父愣了一愣,然后说到:“那时我没看清,现在还是要再验一次!” 青枝惊讶道:“祖父,您是不是当真糊涂了?您当我还是三岁小孩?您不觉得尴尬,我还觉得尴尬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占据上风 青枝祖父孔石智板起脸道:“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 青枝道:“祖父该有自己的分辨,何以别人说什么,祖父便信了?” 孔石智道:“你自幼便见我就远远躲开,和其他人也不亲近,你做何解释?” 青枝道:“祖父怪孙儿远离祖父,青枝甚是委屈。常言道祖慈孙孝,孩童实际最善察言观色,孙儿幼时看到祖父严厉的脸便怕了,常自反思是不是孙儿做错了什么,使得孙儿如此不讨祖父您欢心。” 看到祖父脸色难看得像青石头,她继续说道:“孙儿一直以为自己生来带有原罪,所以才如此不讨祖父欢心。孙儿后来才想明白了,孙儿之所以不讨祖父欢心,是因为孙儿的出生,扰乱了祖父大人您的计划……” “你休要胡说八道!”孔石智愤怒吼道。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一直不敢和他正面说话的幺孙,今日竟有如此胆量,对他明的暗的冷嘲热讽。 他今日是吃了豹子胆了? 说什么祖慈孙孝,不就暗示他为祖不慈,所以他才理所当然不孝? 现在又扯到他的出生扰乱了他的计划上来,虽然实情如此,但,他怎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他本来想趁二儿子不在将他(她)身份曝光,赶出家门,本来自己这边占理,毕竟他有可能是假男子,这可是大大的欺骗和不孝。谁能想到他说来说去,反说的都是自己的不是? 而他本来以为,自己吼一声,他就吓得跪地求饶。 现在看来,不如暗自先摸清他的身份,再公之与众。 失策啊失策。 但现在也只能继续下去。 他道:“青之,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青枝道:“孙儿怎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孙儿知道,自己若是不出生,父亲的药房就有了别的继承人。所以孙儿的出生,于祖父而言,便是孙儿的原罪。但是,孙儿想让祖父明白,就算孙儿不出生,我父也不会将医术传给大伯家的几个儿子的。而且,那也是为他们好!” 孔石智脸一板,道:“你何出此言?” 青枝道:“为医之人,需具备几个条件。” 孔石智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几个兄长,全都达不到你所谓的条件了?就你能达到?钱六也能达到?” 说到钱六孔石智便生气。二儿子让钱六去当学徒,却不让他几个孙子去当。 青枝道:“钱六学医,是去学些医术回村开个小药房的。且钱六确实适合学医。” “你的意思是,你那几个兄长,连钱六都不如了?” 青枝暗暗冷笑,钱六当学徒,迟早是会离开的,她那几个堂兄,却是会鹊巢鸠占的,这能一样? 她面无惧色回祖父道:“在别的方面,我那几个兄长确实可能比钱六好,但,为医方面,实不如钱六。” “哼!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 “祖父休怒,且听我分析。” “哼,我倒要听你如何狡辩!” 青枝回道:“我大兄长,为人确实不错,是个好人,但,他确实不适合当大夫。因为他虽是个好人,却是大字不识,如此年纪,你再让他习字,如何能习得进?” 大堂兄就在人群里,听到青枝这句话,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在所有堂兄里,青枝最敬重大堂兄,他为人忠厚老实,此时不得已误伤他,心里觉对他不住,但,毕竟也是不得不伤害他,于是面上只是片时的羞惭后继续说道: “我二堂兄,是个精明之人,也识字,但是,他自己眼下开了个门店,我父亲也帮了他不少忙,他现在日子过得很是舒坦,何必非要往路程多艰的医路上走?” 二堂兄的门店是父亲给的钱才开起来的。这点上祖父比谁都清楚,当时说是借钱,但从来就再不提还钱的事。父亲又是个心软的,从来没提醒过他让他还过钱。 反正就当喂狗了。 如此帮着他们不但没让伯父一家心怀感激,反而仍是处处说父亲坏话,让青枝极为恼火。 白眼狼之所以永远喂不熟,因为他只想和你平起平坐,赚的钱毫无差别,他才会满意。 但那又怎么可能? 今天终于有机会好好说道说道这些恩怨,她岂会错过机会? “就算他们两个不合适,那你其他堂兄,又怎么不合适了?” 孔石智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大孙子和二孙子学医,他打的是其他三个孙子的算盘。 “其他堂兄,比起大堂兄和二堂兄,更加不合适!”青枝斩钉截铁说道。 “你有这么理由这样说?他们识字!眼下也无事可做!” 青枝道:“学医识字便可吗?要是识字便能习医,这世间得枉死多少人!” “你何出此言!”青枝祖父拍案而起。 转瞬又觉有些失态,重又坐了下去。 青枝冷眼睨了她祖父一眼,道:“我就问祖父,如果给你看病的大夫是粗心大意的三堂兄,你会不会让他给你看病?你应该也记得,有一年他可是连他自己都丢了。” 孔石智没有作声。他这个三孙子有多粗心,他比谁都清楚。 一年到头不犯几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就不是他了。 青枝又道:“祖父,我再问你,如果给你看病的是擅长作假唯利是图的四堂兄,你会不会让他给你看病?” 孔石智仍是没有作声,一张脸耷拉地比之前更难看了。 他这四孙子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他比谁都清楚。两年前,四孙子帮二孙子的店进过一段时间的货,二孙子店里卖些零吃,四孙子进货时为了得到一点的好处费,竟让卖家以次充好,卖给他二兄长,他从中得到一丁点的小恩小惠。为了点钱连自己人都骗,这样的人当大夫,他自然不会让他给看。 青枝又道:“我再问祖父,要是给你看病的人是如同五堂兄这样的小混混,你会同意他给你看病吗?” 她这五堂兄,整日里就是在街上晃荡,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无恶不作,快把孔家的脸给丢尽了。 青枝见祖父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道:“所以,祖父您自己也不想让他们给您看病,让他们学什么医?让他们习医,只能让江北城多了几个庸医!” 顿了顿,继续说道:“习医之人,需天资聪颖,勤而好学,更需有悬壶济世的医者精神,您觉得您这几位心尖上的宝贝孙子,哪一个够格?” 孔石智嘴唇哆嗦着,手亦哆嗦着指着青枝道:“你的意思就你够格?” 青枝道:“我为医几年,天资如何,医品如何,在场各位自有判断。” 在场的观众本来是来看青枝笑话的,此时听了青枝的话却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数都受过青枝的一些恩惠。有些家贫的,到现在还欠着孔家的看病钱。 与其他药房有钱才开药不同,孔家药房,不管是老孔大夫还是小孔大夫,都以救人为第一要务。 青枝医德如何他们自有判断。而且他们也认可,孔青之的伯父孔仲信的这几个儿子,当真没一点为医的风范。 单从气质形象上讲,他们就输了。 这时孔石智暗觉不妙,在场的人眼看都认可了青枝的说法,事情变得有些失去他本来的初衷了,于是恼怒道:“你父亲若是没生出一个男子,就是不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你如此这般以下犯上,更是不孝中的不孝!你这小儿真是气死我也......” 说话间,他的右手一直指着青枝哆嗦着。 青枝坦然自若道:“祖父何必动怒?祖父该明白,一切皆有因果。所谓父慈子孝,祖慈孙孝,慈在前,孝乃在后......” 顿了顿,拂袖,一字一顿道—— “前者不慈,后者何孝!”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河拆桥 / 孔石智气得倏地站了起来,指着青枝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二冲,四平,过来把他带入房间!给他验身!” 二冲是他二孙子的名字,四平是他四孙子的名字。 青枝怒道:“祖父,你怎么会如此野蛮!在大隶这等礼仪之邦,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要给人验身,若我说你是女子,你会让人给你验身吗?” 孔石智不理会青枝,只冲二冲和四平叫道:“你二人还不快来!把她带到东厢房,给她验身!” 青枝倒也不怕,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她已无憾。 只不过,要她两个堂兄给她验身,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她宁愿玉石俱焚,那两人也休要沾她身子。 摸了摸袖里来时藏的短剑,她无畏地走向前去,道:“不必他们来,我自己走!” 她一脸决绝地向着东厢房走去,二冲和四平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后走着。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了陆世康的声音: “等等!”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转过身,见陆世康不知何时也站在人群里。 在一众凡夫俗子的围绕下,他显得那么超凡脱俗,英气逼人。 就见陆世康走到人群中央,对众人说道:“我可证明她是男子。” 孔石智见陆知府家的三公子竟然也不知何时到了场,此时面上有些难堪,毕竟刚才他被自家亲孙子骂得狗血喷头。 他正了正刚才因气急败坏而凌乱的衣冠,道:“陆公子,你如何证明?” 陆世康道:“在迷路那几日,我和他在山中同吃同睡几日,如何不知?在我祖父买的那处望山居,我和他更是共同沐浴过,我妹和我家小厮们俱可以作证。所以,如果我说她是男子,应该没人可以反驳?” 孔石智这时有些傻眼,难道,他这孙子当真是个男子? 那青荷的夫君又因何在他人面前说青之是个女子?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不成? 再说,青荷的夫君又是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也许,真是醉了说的胡话? 孔石智在心里盘算着,眼下就算青之真是个女子,现在有陆知府的三公子为他撑腰,自己如果仍是执意验他的身,保不齐会惹得这三公子生自己的气。 而在江北城,若是将知府家的公子给惹上了,以后再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孔石智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彬彬有礼弯腰对陆世康道:“既然陆公子说我家孙子是个男子,我怎能不信?原是误会,误会。不好意思今日让陆公子看笑话了。” 陆世康未理会孔石智,而是对着青枝道:“孔大夫,我肩上的药,你今日是不是忘记换了?走,去我府上给我换药去……” 青枝记得明明早上给他换过药了才出发的,现在想来他故意这样说,原是要带自己离开,免得他一走,祖父再继续为难自己,于是赶紧道:“今日走得匆忙,忘记换了。陆公子勿怪,我现在便回去拿药箱给你换。”说着,她走向陆世康。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和陆世康两人并排出了门。 青枝听到孔石智在后面气急败坏说道:“大家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散?” 一句话都不曾说的孔门族长孔尚谦道:“大家散了散了。” 青枝和陆世康一起出了祖父的门,就见他的马车正停在门口。王吕在前面的马上等着。 和陆世康一起上了轿后,王吕便起了轿。 在轿中,她问陆世康:“陆公子怎么也出来看好戏了?” 陆世康嘴角勾起,道:“若是不来,本公子怎么会发现原来以后我要相伴一生的,竟是个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男子?” 他今日刚到府上,便听陆家人说了这些日子关于青枝的风言风语,而她被叫到祖父家一事,也被好事者很快宣扬到了陆府里。 所以,他便叫上王吕出了门。 到了孔石智宅里,他便站在人群最后面,静观其变。 自然,在最关健的时刻,他站了出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青枝回他的话道:“若说能言善辩,谁能比得上陆公子?” 她可还记得那日他在柳左街上和她的那场辩论。 陆世康挑了挑眉,道:“所以,现在本公子对以后的日子有些惶恐了......,若是我遇到的是个依顺的男子,还可能有安稳的后半生,偏偏遇到的是孔大夫这般无理还要狡三分的男子,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动荡不安了……” 青枝笑道:“趁还什么都未发生,陆公子还来得及躲开。” 陆世康道:“这句话你错了两处。一,我们之间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二,来不及了。” 青枝心道,什么后半生不后半生的,他说的好像煞有介事似的,但,她可不会将自己的后半生当真交给一个纨绔公子。 眼下对他有好感虽是事实,但,她认为是此前离他太近了所以如此。 现在生活回归正轨,不用整日面对他,也许,对他的那份感觉就会慢慢淡了吧。 她始终认为,自己以后还是要另嫁他人的。 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此时该离他远些才对。 感觉到自己眼下正挨着他坐着,她便远离了一些。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怎么孔大夫就开始过河拆桥了?我才刚刚救你于水火之中……” “怎么,你救人就为了别人感激你?” “对,确是如此。而且,本公子还希望我救的人能以身相许。” “那是不可能的。陆公子,我是感激你,但,仅限于口头上的感激而已。若你要物质方面的,也可以提出来。” “我自然是要物质上的......” 一个什么都有的人,也会追求物质? 青枝问:“你说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人也是物质。我想要的,便是你这个物质。”他抬起她的下巴道。 哼,救她一次就想套住她? 她可不是这么容易上钩的人。 她突然之间对前面的王吕大声道:“王大哥,停车,我要在这儿下车看个病人!” 自然是没有什么病人的。 王吕刚刚停车,她便跳下了车,对陆世康道:“陆公子,后会有期!” 抬头,正看到轿中的他目光闪亮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了。 棱角分明的脸,如同雕塑。 坚毅的下巴正是她最爱的模样。 他真的,是她招架不住的那个人。 是她至今为止唯一招架不住的人。 就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道:“孔大夫,后会有期。”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久别叙旧 青枝下轿后,王吕问:“三公子,咱们回陆府去还是去哪?” “回去。” “是,三公子。” 王吕说着便扬起马鞭马车,将马车往陆府赶去。 陆世康回到自己院里后,便见吴山百无聊赖地站在院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到他回来,吴山忙道:“三公子,刚才有个人过来找你,说他家公子想和你叙叙旧。听周大说,那人来了几次了。” “那人可有说他是哪儿的人?”陆世康边往屋里迈步边道。 “那人应该不是你江北城的友人。周大说以前从没见过那个来找的小厮。” 江北城的贵公子的小厮们,陆世康身边的小厮们几乎都认识。 只要来找的小厮不认识,那八成他的公子便不是江北人。 “他可有说在哪会面?” “来的那人说,他家公子在望江楼二楼月浅间等你。” “吴山,你去马房和王吕说,让他备轿。” 吴山连忙跑去马房,见王吕刚刚才将马车卸下,将马牵进了马棚。 吴山让王吕备轿,王吕还万分惊讶了一下,这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发? 但三公子是个说一不二的,只好又将马从马棚里牵了出来,套上了轿子。 王吕备好了轿子后,去了院门处等陆世康。 不多时,他便等来了三公子,待他上轿后,便赶着马车载着陆世康往望月楼行去。 . 陆世康信步来到望江楼二楼月浅间,见一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正在啜饮着江北城陈家酒铺酿造的陈家酒。 他的身后站着两人,俱穿着乌青色长袍。从这两人的站姿来看,陆世康明白这两人是练家子。 见陆世康进来,那坐着饮酒的年轻男子也不起身,只是悠然说道:“世康,我实是羡慕你啊!” 陆世康看到的是此人的侧面,一时认不出此人是谁,听他叫自己名字叫的又甚是亲切,道:“不知这位公子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可以有很多时间赏花赏月,游山玩水......” “这位公子若是有意,也可赏花赏月,游山玩水,毕竟花每年都开,月每月常在,山水就在山水之间......” 说话间,陆世康已经到了那人眼前。 “世康你不知道,为兄可不像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为兄的时间,都被各种琐事挤满了......”此人说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对陆世康道:“世康,坐。” 陆世康便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年轻公子说道:“你们江北的酒,竟比京城的还要美味,是因为临江远眺,心情大好,所以酒也变得更美味了吗?” 陆世康听他说到京城两字,于是仔细观察这人的眉目。他突然明白了此人是谁。 这年轻公子不是太子萧还能是谁? 现在的他虽然褪去青涩,但眉目之间还能依稀认出曾经的模样。 “原来是太子殿下来此,世康失礼了......” 他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太子萧以手势阻止了:“我们之间,无需此等繁文缛节,当年的你可没对我行过任何礼仪......” “当年年幼无知。” “在这儿,我是以朋友和兄长的身份来看你的,所以,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和兄长,就切莫行礼了。” 陆世康本也是洒脱之人,便也不再坚持。 他明白太子萧此时是微服出巡,若是行礼被人见到,终是不妥。 “世康,你肩上的伤,如何了?”太子萧在陆世康受伤那日曾目睹他受箭伤,当时不便相认,只因在场人数众多,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不碍事了,怎么胡兄会知道为弟数日前受了伤?” 叫他胡兄,是因为思来想去,似乎如此叫法最为合适。 因为不便叫他太子殿下,叫别的也显生分。 太子萧回他道:“为兄岂能不知?为兄当日便在场,本想叫我这两个侍卫救你的,没想到他们尚未出手,你便没事了。” 陆世康不记得当日在望江楼曾见过他,毕竟当时大厅里全是人。 饮了半杯酒后,陆世康道:“胡兄必不是只为会为弟而来的吧?” 身为太子,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专门不远千里会友? 太子萧抿了一口酒后道:“虽不是为你而来,却是为你而留......” 这几日他每日等在江北城,便是因为听说陆世康去别处养伤去了。所以和花木纯游了几日山水后,便决定在此等个几日。 “胡兄觉得,大隶的天下,是否固若金汤?”陆世康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如是说道。 太子萧停住了倒酒的动作,道:“怎么,世康你有什么发现不成?” 陆世康道:“说来也巧,这几日我去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但那里却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世外炼狱......” “世外炼狱?”太子萧不甚相信地说道。 这世间,难道还会有什么是光天化日之下所能隐藏着的秘密之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子萧道:“关于那处地点,说来听听。” 陆世康道:“说来也巧,某日我带着几个小厮和一个大夫去明月山游玩,一个晚上,偶然在外闲逛时,便遇着了两个人……” 他一五一十地讲了下去,关于和青枝的那部分,要么不提,要么适当地改一下说辞。比如发现季城凿出的那个出逃地点原是因为青枝不得不在外沐浴时,他便说成和大夫一同闲逛时发现的。 当然,他未将他堂兄陆世石带陆媛和和“少主”见面之事说出来,毕竟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另外,此事还事关陆家的安危,以及父亲和两位兄长会不会因此失去朝廷的信任。 因此说起知道那“少主”姓郑时,他便改为听到随从在外面叫他郑公子。 讲到末了时,太子萧面色凝重,道:“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处在。” “若我没猜错,应该不止这一处,其他地方或许也有类似的场所。” 那儿人数大约有四五千人,他不信对方十年来只找到了四五千人。而且,每个月那“少主”只去那盆地一次,也有些蹊跷,如果不是其它地方也有去处,他应该不会是这样的频率。 到底在大隶还有多少类似的地方,便需要好好地暗查一番了。 “看来,我需要在此多住些时日了。”太子萧道。 . 太子萧和陆世康两人在望江楼交谈时,吴山仍是百无聊赖地在陆府内的陆世康院里站着。 他本来想一回来就去相亲的,但,思来想去,就是无法做出行动。 毕竟,他还不想这么早就将自己给捆住。但是,他又对陆媛清说了这事,如果不去相亲,显得他在故意说谎似的。而且还会让她觉得,自己说谎是为了让她离自己远点。 他一会儿想迈步走出院子,去告诉自己父亲铁铺边的邻居,自己明日和那女子相亲去,一会儿又想着,算了,再过个几天吧。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时,造成他纠结根源的那个人出现了。 陆媛清回来用了午膳后回自己房午睡了一会儿,午睡完了后想起,咦,吴山不是说回来便要去相亲吗? 不行,她要跟着去。 她对自己说的理由是,她要看看热闹去。 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而她是个有热闹绝对不会错过的人。尤其还是吴山的热闹,她就更加不能错过了。 所以她想来就来了。 本来以为吴山可能已经出发了,没想到还是在院里看到了他,她便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吴山!呆着干嘛呢,还不去相亲?” 吴山被她一喊,吓得差点儿无法呼吸,简直了,怕谁谁来。 他低声回她道:“我……就去。” “那你怎么还没去?是在这儿等我和你一起去?” “我相亲又不是你相亲,你就别跟着了吧。” “作为你的朋友,我得帮你看看和你相亲的姑娘什么样儿,毕竟你们男子什么都不懂。” 她笑了一下,又道:“什么姑娘能要,什么姑娘不能要,你们一概不懂。我和你说啊,有的姑娘太草包了,不能要,这种姑娘以后有你烦的。有的姑娘精得跟个猴似的,也不能要,以后吵不完的架。还有的姑娘有几个弟弟的,也不能要,以后等着受苦吧。有的姑娘是父母的独生女,也不能要,这种姑娘以后你要伺候一辈子,她还可能嫌你没伺候好。有的姑娘太难看不能要,带出去没面子。有的姑娘太漂亮也不能要,会跟人跑了……” 吴山道:“四姑娘说的好有道理,那,这么多都是不能要的,那我能要什么样的?” 陆媛清道:“我说能要的,你才能要。所以,你不带我去怎么行?” 吴山道:“今日就算了吧,相亲这事得先和人家商量着日子才能去……” 陆媛清道:“你笨啊。你要是等正儿八经地商量着日子去相亲了,怎么才能暗地里发现相亲姑娘的缺点呢?所有的姑娘在和你相亲的时候都是会伪装自己的。你得先去暗访一下,看看那姑娘适合不适合相亲,不适合相亲的,便不必正儿八经去相亲了。” 她今日就想去看热闹,怎么能忍得到明天或者更久以后? 吴山觉得不妥,哪有先暗访人家姑娘,再正儿八经相亲的?这要是让人家姑娘知道了,不得气死才怪。 他连连摆手道:“这样不成,真的不成。” 陆媛清道:“怎么不成了?我说的没道理?” “有道理,但无礼。” “为了能让你讨到真正满意的娘子,无礼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咱们偷偷观察人家,人家姑娘又不认识你,哪有什么无礼有礼的?” 说完了后她看了吴山一眼,发现吴山还是不想去,便一把抓住吴山的袖子,道:“走吧!” 吴山被她扯住袖子,也是无奈得紧,但,谁让她是自己四姑娘呢,他太了解她了,她要是心血来潮要做一件事,你就绝对别想打消她的念头。 除了顺着她,别无他法。 就这样,他被陆媛清扯着袖子拉出了陆世康院里。 到了外面的过道上,他连忙道:“四姑娘,咱们不能这么拉拉扯扯的走着,我会自己走路,现在也愿意去了。” 被陆知府和陆夫人看到了自己和陆媛清这样子走着。自己就完了。 以前陆媛清也拉着他袖子走过路,以前自己就从来没想过这茬。他寻思着,这是因为陆媛清强吻了一下自己,把自己的警惕之心给激发出来了? 陆媛清听了他的话后就放了他的袖子,扫视了他一眼,暗自一笑。 吴山却叫苦不跌,心道这都什么事啊,因为被陆媛清强吻了一次,自己竟不得不出去相亲去了。 唉,都怪自己当时在树上抽什么风,率先对她说自己回来就要去相亲,要是让她先说话,自己就不会将那句话说出口了。 眼下,悔已晚矣。 出了陆府,陆媛清问吴山:“那姑娘住在何处?” 吴山抬头看了看天,想了想,道:“好像住在禾下村。” 他邻居老家住禾下村,那姑娘定然也住禾下村了。 “那你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吗?” “好像叫什么荷花。”他记得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 “荷花,这名字好记。” “但是四姑娘,咱们当真要这样过去?咱这样去是相亲呢还是偷窥人家呢?” “说那么难听干嘛,咱们是去视察。为了你以后的幸福,先视察,再相亲,这样才不会被姑娘的外在表现所蒙骗。” 吴山心道,害,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自己也没指望着这次相亲能成。 看看陆媛清那兴奋的样子,仿佛相亲的是她而不是自己。他就觉得哭笑不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些回忆是不能回忆的 禾下村在江北城的东边一里路处。 陆媛清出于不便和吴山同轿的原因,选择了和吴山一起步行过去。 走在江北城街道上时,陆媛清突然道:“吴山,你这样过去不行......” “怎么不行了?”吴山讶然。 “你这样去了下次怎么光明正大地相亲?被她认出来不是麻烦?你今天是去暗察的,只能乔装打扮去。” “什么,还要乔装打扮?” “对!”陆媛清说着便拉着吴山来到一条卖胭脂黛粉的街道上的其中一个店里。 “你不会要让我男扮女装吧?”吴山好奇问道。 他内心里是有些拒绝的。 “不是,只是买些黛粉,将你眉毛涂得重些,胡子涂得黑些,再脸上涂涂,化个粗糙些的妆容。” 她看过戏子们在后台化妆,知道如何能让一个男子看起来粗糙些。 吴山细皮嫩肉的,化个粗糙些的妆容,下次正式相亲便不会被认出来了。 吴山虽然嫌麻烦,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只好任由她买。买了黛粉以后,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他又只好任由她给自己脸上涂来涂去。 看着她那双白白净净的手在自己脸上化来化去,他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什么表情。 他突然觉得这种经历他或许可以记一辈子。 下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他看到她皮肤挺白的,黄里透白的那种,她的嘴唇调皮地翘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她手上有好闻的香味,那香味在他脸上随着她的手指移动而游走着。 她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盯着他脸上她手指划过之处。 她的头发因为走多了路而有些凌乱了,头上的碎发冒了出来,但却让她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和她这么近距离的站着,任由她在自己脸上划着抹着,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但他说不上来微妙在何处。 没用太久,她便给他化好了妆容,娇笑道:“好了!你成了个糙汉了!” 吴山心道也不知她给自己化成了什么样。但,他无所谓。 一路往东,约半个时辰后,两人到达了禾下村。 在往北拐的村口,陆媛清问一个正在路上往村外走的灰蓝衣着的老农:“伯伯,荷花家里在哪?” 那老伯指了指北边不远处村南最前的那处宅子道:“就是那里。那就是她了……” 陆媛清和吴山顺着老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正在村子最南边的门朝东的院落门边开门的背影。 看来那就是荷花了。 看样子,那荷花姑娘刚刚从外面回家,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菜,几只茄子,几棵菘菜。她把篮子放在地上,从袖口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那院门看着红漆有些斑驳,院门低矮,应该只是普通人家。 就在荷花开了门,提着篮子进去之前,陆媛清在她后面远远喊了句:“姑娘,我们来讨点水喝,你家里有水吗?” 荷花转脸看到了远处的陆媛清,又迅速地转过了脸去,道:“有的。” “那我们先谢了。”陆媛清说着便跟在她后面走进了院里,吴山跟在陆媛清后面也走进了院里。 两人进去时,荷花已经将菜蓝子放在了院里地上,指着院子里的井边说:“这里是水,你们自己打出来喝吧!” “什么,就喝这井里的水?”陆媛清惊了。 怎么也要喝点烧开的水才行吧。 “我们这儿渴了都是直接喝这水的。没有别的水。”荷花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陆媛清站在院里,盯着吴山道:“吴山,你不是口渴了吗?你自己打水喝吧。” 吴山倒是无所谓,他去陆府当小厮之前,经常口渴的时候喝井里直接打出来的水。 他拿了那个带绳子的木桶,从井里打了水,便打算拿边上的舀子舀水喝。 “你还真喝啊?”陆媛清小声道。 “做样子要做足不是么?”他低声说了句,然后低头喝了一口舀子里的刚打出来的井水,道:“好甜。” 陆媛清又低声问:“你看清她的脸了吗?” “没看清。”他回道,擦了擦嘴角的井水。 刚才在门边,荷花只是扭了一下头就转过去了。 后来她就没正眼敲过他们。 “没看清怎么行?”陆媛清嘀咕着,对着荷花刚才进的那个门大声道:“姑娘,我能问个路吗?” “问吧......”里面传出了荷花的声音。 陆媛清心道,这荷花怎就不出来呢。莫非,是因为吴山现在看起来特别像个打劫的? “姑娘,能出来说话吗?” 不观察观察她说话的的神情和态度,她怎么分辨这荷花是个怎样的姑娘? 相由心生。 得先观其相才能将她的秉性猜上一猜。 “你们只是问路,不必我出去吧。你说你们想要去哪里?” “江北城,姑娘知道路吗?” “出门往南再往西,一直走就到了。”荷花在屋里面回道。 “好的谢谢姑娘。”陆媛清道。 荷花姑娘就是不出来,她愁啊。 “荷花姑娘,你这篮里的菜卖吗?我想买些回江北去。” 陆媛清说完才想起,自己刚才问的是到江北如何走。 唉,一句话就让自己露馅了,但愿荷花姑娘没听出来。 “不卖,你爱要就提走吧,不值钱的东西。” 屋里传出荷花的声音。 陆媛清意识到,可能真是吴山的妆容使得荷花姑娘怕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站在院里,想着该如何才能让荷花出来。 沉思片刻她回道:“姑娘,我们不是会白吃人东西的人,你能不能出来下,咱们谈个价钱。” “好。” 便见荷花走了出来。 气人的是,她脸上似乎涂了什么黑漆漆的东西,看不出相貌来。 看她样子陆媛清就明白了,这荷花姑娘是怕自己被狼给惦记上了,所以给她自己脸涂黑了。 “一两银子,不买就算。”荷花道。 “什么?一两银子?”陆媛清心道荷花姑娘也太狠了。 “买不买?”荷花不耐烦道。 吴山说:“不买了不买了。” 他现在只想离开。 他刚说完,就听身后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我让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行劫!你们给我滚!” 这句话刚落下,吴山就感觉到自己腿上挨了一棍。他感觉自己腿像快断了一般疼。 回转身,就见一中年男子拿着木棍插腰站着,吹胡子瞪眼睛气呼呼说道:“你们走不走?不走还有一棍!” 原来这家里不只荷花姑娘,还有别人,看样子是荷花的父亲吧。 吴山连忙道:“走走走,我们就走!” 他拉着陆媛清便跑了出去。 来到门外,他见后面没有人出来才松了口气。 陆媛清却摆开他的手,打算要回去理论。吴山一没偷二没抢他们的,怎么就白挨了一棍? 吴山连忙将她又重拉了回来:“四姑娘,咱回去吧,本来就是咱不站理。” “吴山,你说清楚,我们怎就不站理了?不就多说了几句话吗?” “你明明知道咱们为什么不站理,快走吧……” “吴山!你就这么能忍?”她大喊道。 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你就是吴山?” 陆媛清抬头一看,见涂了黑脸的荷花站在门内,冷眼看着吴山。 她又看了看吴山,就听吴山回道:“是,我是吴山......” 四姑娘刚才都喊他名字了,他不承认也不行啊! “原来你长这样,我当你真有那么英俊呢!” 吴山心道,啥意思? 转瞬想到,肯定是自己那邻居给这姑娘也提过自己,可以肯定的是,说起自己的时候一定夸得天花乱坠。 现在好了,他被陆媛清装扮成了糙汉,而他又无法为自己辩解。 陆媛清替他回道:“不不不,他不长这样,他可英俊了!” “这叫英俊?你眼睛可以去看看了!要么就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荷花说着便彭地一声关了院门。 吴山看了看关着的院门,道:“四姑娘,咱回去吧。” “我给你搞砸了。”陆媛清气馁道。 “我不怪你。”吴山道。说话间感觉到自己腿火辣辣的疼。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陆媛清身边,道:“咱回吧。” 陆媛清却蹲了下来,道:“我看看你腿上怎么样。” 拉上去他的裤腿,她看到他腿上红红的一片。 看样子刚才真被棍子轮得不清。 “这也下手太狠了……”她心疼得不行。 “不碍事的。”吴山见四姑娘如此心疼自己,也受用得很。 “是我不好。” “四姑娘我真不怪你。” “你走不了路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个板车拉你回去!”这儿是乡下,可找不到马车。 “不用,我可以走。”说着他一瘸一拐走了两步。 “你这样叫没事?乖乖听话在这儿等着!”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吴山只好不再坚持。毕竟他当真走不动了。 看着她往村里走去,一家一家去问,从一家又转到另一个家,他有些感慨。 四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如果,他们之间没发生那次的事情就更好了。 想到那次的事情,他就赶紧打住了,不再往下想。 有些回忆是不能回忆的。 比如那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话说青枝在路上从陆世康轿子下车后,并不想立刻回家去,她想找找父亲去往何处的线索。 由于父亲离家之前,并没有给家里人说起去哪,她便决定去问问那些和他关系不错的人,打听打听父亲临走前可有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说起去哪。 一路上遇到的人,多数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当没看到。 半个下午的时间,她去了父亲常去的城南的父亲好友秦之意叔叔宅里,去了城西的距离陆府不远的何远伯父家里,也去了城北的一个父亲离开前常去的年轻病人于迟家里。 还去了其他不甚熟的人家里。 但,没有一个人知道父亲去了何处行医。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她失望地往家里走去。 到了距离宅门还有半里路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家门外站了不少人。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自己宅门前已经亮起了灯,在灯光的照射下,远远看去,这伙人至少有二三十人。 这么些人,应该不会全是病人,所以,大概又是来看热闹的? 既然来看热闹,就说明有情况。 看着这么多人,她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祖父来此问罪?毕竟今日她确实让他丢面子了。 还是仍然想要给她验身? 皱了皱眉头,她往宅门处走去。 走到近处时,就听有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孔大夫,你回来了?” 她没看那人,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孔大夫,我们可把你盼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说道。 听了这话,她眸光闪过疑惑之色,看了看声音传来处的那人。 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微笑着看着她。她认出了,是以前一个病人,她叫她于姐。 灯光之下,于姐的笑容有些暖,看样子不像是看热闹的。 若是来看热闹的,脸上应该是兴灾乐祸之色。 她更疑惑了,问道:“你们是来此是为何事?” “我们来这儿当然是来找你看病了……”于姐道。 “什么?看病?” 中午还没一个人来看病,整个药房空空荡荡的,这一下子便有这么多人来看病。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有人来看病当然是好事,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来,但既然他们来了,她便要帮他们看病。 她进去后,其他人便一起走了进去。整个药房立刻显得热闹起来了。 他们在里面相互聊着天,说着彼此的事情。 熟悉的热闹又回来了。 青枝先给刚才说话的于姐看病。 青枝问那于姐:“于姐,你哪儿不舒服?” “就是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肚子咕咕叫。” 青枝在帮于姐把脉的时候,于姐瞅着她说道:“孔大夫,我今天听说了你在你祖父家的那番话,我家那口子和我说的,他也听别人说的。我听了就觉得,孔大夫你说的太好了,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大夫的。你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大夫,我们都看在眼里。就算你是个女子,我也支持你!” 今日之前,于姐在家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几天前,她听说了小孔大夫可能是女子的事情后,一提起小孔大夫便嗤之以鼻。 她认为若他是女子,欺骗了众人这么多年,也太过分了!简直道德败坏。 但今日孔大夫在他祖父孔石智宅里那番谈话,又让她有了别的感触。 她听了丈夫的话后,便决定要来孔家药房看看自己的肚子。 她本来觉得肚子咕咕问题不大,吃坏了肚子过几天自己便好了。 今日过来,纯粹是为了支持孔大夫。 她丈夫听说她要去孔家药房,吃惊问她:“你不是一提孔大夫就皱眉头吗?说是再也不让他给看了,现在他身份还没定论呢,你怎么又想让他看了?” “孔大夫确实是个很好的大夫。然后,他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就算真是个女子,欺骗大家,那也不是他的错,他才是受害者呢,他出生就不得不打扮成男子,是个女子却不能穿红戴绿的,多可怜!” “怎么你之前说他是个骗子,今日就又成受害者了?” “大夫男女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是个有医德的大夫,我管他是男是女呢!他就算是个女子,也是被他祖父和伯父给逼的不能暴露身份,不得不伪装。” 她停顿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反正别人的家事咱也说不清,就只看人品了。你说要是孔大夫的几个堂兄真遗传了孔老大夫的医术,对江北城可有半点好处?没有!” 今日几乎整个江北城都听说了小孔大夫在自家祖父院子里的那番精彩辩论,和于姐这样想的江北城市民倒也有上百人,有些人没什么毛病便不来了,也有的本来没什么不适,单单为了支持孔大夫,便来了。 由于来的多是没什么毛病的或是有些小毛病的,没过多久药房里便冷清下来了。 看到最后几个病人的时候,三姐青颜走了过来,坐在药房的几张长凳的前面那排,看着青枝给人看病。 当最后一个病人也离开后,青枝和三姐一起坐在空空荡荡的药房里。 青颜拍了拍青枝的肩膀道:“四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要是我出马,可能只会撒泼骂街,把事情搞糟。你就厉害了,不止骂了他们,还顺便让人知道了,咱家的医德高尚。我和你说,你当时要是没说这句,今日不会有人来看病,他们还是只会觉得咱家欺骗了他们。辩论还真是一门学问,可以把无理的事说的有理……” 这事本来是自家的错,但,青枝这样一说,反而会让别人觉得情有可原,都是祖父和伯父一家的错。 以后就算青枝女子身份暴露,可能也会得到江北人的谅解。 青颜不得不感叹,自己四妹简直太厉害了。 本来是无解的死局,被她三言两语解开了。 今日这些人来这儿,便是证明。 “不过三姐,你是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的?”青枝有些疑惑。 “我也去了啊!就站在最后面!” 青颜在青枝出门后不久因为担心左思右想还是去了。 为了不被人认出,她特意洗干净了妆容才去的。 她平日里只是浓妆出现在大家面前,还真没有人认出她来。 她打算,只要青枝遇到麻烦,她就挺身而出。 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被陆世康抢先了一步。 不过她也认为,陆世康才能救她妹妹于水火,她可能还真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郊外林中 青枝正想起身时,青颜突然道:“你和陆世康现在什么情况......” 她可记得他为她作证时说的那几句话。 什么迷路时同吃同睡,什么共浴。 青枝听她说起陆世康,脸上突然一红,连忙起身,道:“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他为什么那样说?”青颜仍是坐在长凳上,仰头观察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枝的神情。 青枝背过身去,背对着她走到柜台前,道:“他只是想救我,就胡说了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青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相信。 “三姐,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青枝摆弄着柜台上的一只羊毫笔道。 “少来转移话题,我警告你,你要是真和他有什么,也要立刻打住这个念头,我告诉你,他不是个会对任何姑娘负责的人,而且,你还要明白,他这种家庭,到后面能娶哪个姑娘,不是他说了算……” 青枝不耐烦道:“我明白的......” “就怕你嘴上明白,心里不明白。”青颜看着青枝沉默的背影,叹了口气,“算了你也不是孩子了,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走,咱回去吃饭去。” 到了用膳处,母亲郭氏和二姐青荷刚刚坐下。 “青枝,刚才那些人都看好了?”郭氏问。刚才郭氏去药房看了一眼,见一屋子人,青枝在给人看病,就没进去,在门口站了站就走了。 下午的事,青颜回来就告诉她了,她也觉得青枝今日真给自己解气。 “嗯……”青枝回她母亲道,“娘,明日把钱六叫来吧。” “是要叫他回来了。” . 钱六家就在江北城往南十里路的何家村,第二日一早郭氏便命家丁鲁武去叫了,到半中午时,钱六便回来了。 这一日,虽说药房也有人光顾,但,人数总归比以前少了不少。 也许大多数人在对她身份存疑之前,是不打算来这儿看病的。 但不管如何,有人来,药房便还能开下去,青枝相信,慢慢一定会好起来的。 作为受了几年现代医学教育的人,她懂的比大隶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大夫多。 江北城的大多数大夫,对许多病症的发病缘由其实并不太了解,他们只凭经验和医书上写的方子给人看病。 许多大夫的看病方法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有些只看到表面的病症,却看不到其后实际上却是牵扯到别的病症。 譬如她半个月前给一个孩子看病,那孩子口角有疮,此前给那孩子看病的大夫只开了外用药物,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那孩子平日里只吃主粮,饮食缺乏蔬果,所以才长疮。只涂外用药就无法治本。 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 而且,她在父亲远游之前和他一同在药房给人看过病,她发现甚至连自己父亲,懂的也不是甚多。 连父亲都如此,其他江北城的大夫就更可想而知。 这便是她认为自己能让药房起死回生的底气。 由于病人不多,半天才来一个,钱六叹道:“这样下去,咱们要饿死了……” “饿不死的,放心就是。”青枝刚说完这话,便看到门外有人往这走来。 竟是王吕。 他站在门口,道:“孔大夫,我家三公子有请。” “你回去和你家三公子说,我这儿忙着呢,去不了......” 王吕伸头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只有青枝和钱六的药房内,表情满是疑惑。 仿佛在说,孔大夫这不闲着呢嘛!哪里忙了? 青枝道:“有病人刚才来了看人多又走了,说是等会来,他应该快来了……” 钱六道:“没事的。他来我在这儿,你去吧……” 钱六不知道青枝为什么对王吕说谎,在钱六看来,陆府的人来找,可是不敢怠慢的。本来就病人少了,陆府的人或许会对药房产生些好的影响呢。 王吕道:“孔大夫,我们三公子说,他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青枝问。 “他可没告诉我。” 青枝心道,是他知道自己会拒绝前往才让王吕这样说,还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 她突然想起,不如问问他,父亲可有在离家之前对陆府的人说过去哪。 因为父亲在离开江北城的前两天,去给陆老太太配过滋补身子的药物,为了表示隆重,还是他自己专门送去的。 怀着这个目的,她决定去和他见上一见。 “好,我便去看看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道。 随着王吕来到门外,见陆世康平日里坐的轿子就在不远的马路上。 她坐进去以后,王吕便赶着马车往南赶去。 往南直到临江街,马车沿着临江街往西走,到了尽头处,又往北驶了几十丈远。 接着往西拐入一个两旁都是树林的小路上,到了一个路口又往南驶去。 在小路即将到尽头处时,他停了马车,道:“我们三公子就在树林里,捕猎。” 他来此捕猎,又将她叫来何事? 下轿后,便看到了林中站着的陆世康的身影。 他正背对自己站着,距离路边足有二十丈远。 他的手上正拿着弓箭瞄着。 她向着他的背影走了过去。 到了边上时,他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一般,也不回头看,仿佛知道来的一定是她似的,道:“孔大夫你看到那只野兔了没有?” 她顺着他弓箭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一只正在奔跑的野兔,于是答:“看到了。” “我这弓箭,将从它身旁一尺处穿过,射中后面的一颗树。”他话音落后,箭已离弦。 她顺着弓箭方向看去,见箭不偏不倚,正如他所说,从野兔的北边一尺处穿了过去,然后射到了一棵树上。 “你明明有射中它的技术,为什么故意让它跑了?”她问。 “对于不吃的东西,便放它一条生路。”他将弓箭收起,道。 “所以,你就只是让我来看你的技艺的?” 他嘴角微扬,道:“孔大夫觉得陆某会这么无聊?” “那你让我来干嘛的?” “有几件事情。” “都是什么事。” “一是你应该明白的,我就不多说了。”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孔大夫如此聪明,当真不明白?第一个原因是本公子怕你若是见不到本公子,便会日思夜想着本公子,万一为病人看病时想着本公子走神了,坏了大事就麻烦了,所以,为了江北城的病人能得到更好的医治,本公子必须让你时不时的见上本公子一面......” 一听他没个正经话,她打算扭头就走。 本来想问他自己父亲的事情,也懒得问了,反正也没抱什么希望。 他往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真的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第一百三十章 孔大夫真是说谎的好手 青枝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边说边将手从他手中抽开。 陆世康道:“昨日下午,我派几匹人马去周边查探了你父亲的下落,你父亲应该无生命之忧……” 昨日在青枝祖父那儿听到青枝说她父亲在她祖母寿辰时未回来,因此和太子萧见面回去后,他立刻派了几对人马在方圆几十里以内查探她父亲的下落。 回来的一对人马说,在桑石镇上见过孔仲达,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青枝听到陆世康口中的后面一句,着急说道:“你因何如此判断?” “有人两天前在江北城以东六十里地的桑石镇上见到你父亲在一个药房买药,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陆世康回她道。 “什么,两天前?在药房买药?” 两天前,已经是祖母的寿辰过去三天了。他应该是无事,那他为何不在祖母寿辰时回来? 毕竟只是六十里路而已。 还有,他为何去桑石镇买药?又是为谁治病? 那跟着的两个人,又会是谁? 正疑惑时,就听陆世康道:“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我只是在疑惑,他为什么没回来。” “必然是回不来。说来也巧,那日行刺我的人,也在那一带,那日我派人跟踪抓到又放跑的那几个人,就回到了你父亲所出现的镇上不远处……” “那个郑劲的府上,是不是就在那一带?” “是。” “难道我父亲此前有一次是去了他府上给人看病?” 她又想起有一日父亲出去几日给人看病,好几日回来后有些怪异地不告诉家人他是为谁看的病。 “你父亲以前去过他府上?”陆世康看了看青枝,疑惑问道。 青枝道:“对,有一日我父亲去一处给人看病,好几天后才回,问他是去哪里给谁看病去了,就是不说,还说只是给一个普通人看病去了,要我母亲不要多问。” “若是你父亲当真那日是给郑劲或他身边的人看的病,你父亲眼下又回不来,莫非你父亲在他府上的时候发现了什么隐情?不然,只是为他医治,何至于隐瞒?” “我也有此猜测。那我父亲还在他那里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想起刚才他说的父亲去买药时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那应该是盯着他的人。 “难说,现在他那里有人生病,不会对你父亲如何,就怕所看的病人病好之后,会对你父亲下手。” “那可如何是好?”青枝有些急了。 毕竟那儿可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如果父亲就在他府上,又被监禁出不来的话,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出什么意外。 “太子萧和太子妃这几日会去他府上叙旧。你不如就以太子妃的随行大夫身份陪同他们一起去。” “太子和太子妃?”她觉得自己可没见他们。 “对。”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带我去?” 自己毕竟只是一介布衣,又不认识他们。 “我会和太子殿下去说说此事的。” 青枝突然想起陆媛清说过的,太子萧和陆世康因一次行猎而成为兄弟。 虽然觉得自己一介平民,跟着两人出行不甚自在。但,为了去寻找父亲是不是就在郑劲府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后日。” “那就有劳陆公子帮忙转告太子殿下了。” “所以,我这次帮你查找了你父亲的下落,又帮你铺就了让你去寻你父亲的路,你该如何感激我?” 青枝咳了一声道:“陆公子是个好人,哪里还需要什么回报。” “本公子是个好人不假,但,本公子绝非不求回报的人。” “以我和陆公子的关系,就不用......回报了吧……” 他从上俯视她,低声道:“那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好......好兄弟的关系......”她脸突然通红。 他嘴角一笑,道:“既然是好兄弟,今日你便陪我一起狩猎吧。” “陆公子,我......还要回去给人看病。” “那点病人,钱六一个人足以。” 虽然他没去孔家药房,但也能猜到大概情况。 “可是......” “你不说是我好兄弟么?怎么,好兄弟一起狩猎还需如此难为情?孔大夫,请你拿出男子的气魄来。” “我......不会狩猎。所以无法和你一起狩猎......”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借口。 再说,自己本来也不会狩猎。 “不会?为兄可以教你。” “不不,我并不想学。”青枝忙道。 “连狩猎都不会,孔大夫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本大夫给人看病用不着习弓箭之术。” “孔大夫的生命中,除了救人,可还有其他事情?人活着无一点爱好乐趣,又有何意义?” “本大夫就是个除了救人没半刻空余时间的人,不想习箭术是因为习了也无时间狩猎。想必陆公子有的是陪你习箭术狩猎之人,江北城的姑娘多的是可陪陆公子狩猎的,陆公子找本大夫便当真找错人了。” “可惜本公子现在只爱男子。” “不,陆公子只是在喜新厌旧而已。和对方是男是女并无关系。” “孔大夫看样子自以为很了解陆某人?” 青枝便不再回他。 不会有任何一个纨绔承认自己是纨绔的。 “孔大夫不是最善于察言观色?聪明如你,也不识人心么?” “人心岂是能轻易看得透的?” “那孔大夫如何才能看清楚本公子的心?” “本大夫对你的心如何不感兴趣,所以不想看清它。” “那么孔大夫只对我心跳如何感兴趣?” 听他又提起把心脉那事,她便更不知如何回他,“本大夫对你的所有一切,都不感兴趣。” 他突然俯身道:“孔大夫真是说谎的好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正在这时,陆世康突然对青枝道:“快趴下!” 青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发现陆世康满脸严肃,举起了手中的箭,往刚才野兔奔跑的西边射去。 顺着他弓箭对着的方向,她看过去,就见一个黑衣劲装的人在林中也正举着箭,往这边射来。 就见陆世康的箭在那人的箭离弦之前射中了那人的左臂。 那人疼得突然弯下腰去。 就在青枝以为暂时安全时,就见不知哪里又窜出了一人,也举箭往这边射来,陆世康又迅速地将箭对准那另一个人,这次他射中了那人的心脏部位。 那人便突然倒了下去。 另一人发现不对,连忙弃自己的同伴逃离而去。 陆世康对青枝道:“走,去看看。” 两人一起靠近那躺在地上的人。 就见他已经闭紧了双目。 陆世康探了探他的鼻息,道:“没死,昏迷了。” 青枝看着那人道:“他们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是否和上次在望江楼是同一伙人?” “嗯,一定是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便暗自跟踪……” “那要拿他怎么办?” “救醒他,问话。” 青枝道:“好。” 她蹲下来,看了看那人的箭射中的部位,距离心脏只有一寸。 拔了箭,从怀里掏出自己平日里一定会带的急救药包,给这人边包边道:“他若醒来,估计也要明日了。现在你打算将他弄到哪儿去?你父的衙门?” 陆世康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能让我父知道此事。” 在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打算通过衙门处理此事。 以免打草惊蛇。 “我会让王吕将他关在一个秘密的地点。” 他常来此射箭,知道在这树林不远处,便有个林中木屋,年代久远,无人居住,应该是以前的猎人留下的。 刚想叫王吕时,便看到王吕正在向着这边跑来。 因为林中无法赶轿子,他刚才一直在路边等待三公子和孔大夫出来。 因为无聊,他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突然一阵奔跑声惊醒了他,他扭头便看到一个黑衣人窜出了树林,正经过路边。 他心头一惊,暗叫不好,吓得一下子瞌睡全无,连忙往三公子和孔大夫站的方向看去,才看到孔大夫正给另一个黑衣人敷着药包。 他走近了后,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有两个刺客。” “三公子,都怪我,没看好刺客。”王吕后怕说道。 万一三公子遭遇不测,他不知道自己前途几何。 “不关你事。不必介怀,你将他背到前方的木屋去,并日夜看好了,醒了告诉我。”陆世康回道。 “是,三公子,可是,马车怎么办呢?”他在这儿看着那人,三公子如何回陆府? “我和孔大夫逛着回去。” “不,我先走了,先走了。”青枝忙道。 “孔大夫,你还是和我家三公子一起回去吧,他一个人我可不放心。你陪着他,便多了个人,总归是好多了……”王吕不知道为何孔大夫这么排斥和三公子一起回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湖边 来到树林外,便是环城街。 因地处城的西郊,车马稀少。 青枝本来便不想和陆世康一同回去,但又一想他刚刚才遇到人行刺,之前以她所见,那伙人至少五六个,今日才出现两个,或许是因为其他是分散到其它处寻找他去了。由于担忧,她便和他一路同行着。 一路上偶然遇到一些路过的马车,在经过自己和陆世康时,若轿中的是年轻女子,往往投来的都是爱慕的目光。 她知道,她爱慕的目光当然不会是投向自己的。 更有甚者,一个年轻女子在经过自己和陆世康时,突然命令马夫在自己停了马,然后下了轿来。 那是一个肤色白皙,面容娇好的女子,那女子下轿后,便走到她身边,道:“孔大夫,今日刚好遇到,真是好巧,我这几日身子有些厌厌的,帮我把把脉看看,我是哪儿出了问题?” 青枝心里暗笑这女子可真是会找借口,明明想找机会距离陆世康近些,偏偏还装着要找自己看病的样子。 她给这女子把了把脉,果然这女子把脉极其正常,她也不点破,只是对这女子道:“姑娘身子骨还好,就是可能得了别的病症,可谓之为心病。这心病嘛,还需心药来医……” “何为心药?”女子怔了怔,问道。 “我看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我身边的这位公子尚还未曾婚配,不如我便做个媒人,给你们牵个线,如何?”她戏谑说道。 那姑娘突然满脸通红,道:“孔大夫说笑了,我真的就是身子骨有些不舒服。若果然没有什么病症,我便放心了。” 继续往前走,又走了百来丈远时,陆世康指了指西边道:“看到那个湖没有?” 青枝往西看了一眼,道:“这个小湖泊有什么稀奇?” 西郊的这个无名之湖,几乎是被江北人忘记的湖,这个无名湖若是在别处,可能还会得到些关注,江北城就在芫江北岸,芫江带给江北人的精神上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江北城人闲暇时更爱去芫江岸边散步或会友,这个无名湖便被忽略了。 陆世康道:“我幼年之时,常常孤身一个人来此。” “为何孤身一人来此?”青枝疑惑不解。 “年幼每当我被父亲棍棒教育之后,郁闷无法排解之时,便会一个人悄悄来此湖边。” 青枝道:“这儿还有这等用处?” “湖边曾经居住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农妇身体健康,农夫却是患有腿疾,行路不便。每次我来这儿,农妇都曾笑我又挨过了。今年春季我突然想到此处偶然来此,却发现他们已不知去向......” “那他们是去了哪里还是?” “不知。也或许去了别处,也或许......”他没有说下去。 “我们去看看。”青枝说道。她想找到那农夫,看能不能治好他的腿疾。 陆世康便带了她往湖边走去。 湖泊距离环城路越二十来丈,要从一小径穿过一片林木方可到达湖的岸边。 到了湖边,陆世康指着湖北岸一农宅道:“他们就曾住在那个房子里。” 青枝看了看那处农宅,见农宅低矮,有些破旧不堪。只需看到那竹子围成的篱笆内满布的杂草便可知道宅内无人居住。 她道:“他们必然不在里面了。” 他道:“嗯……或许他们去了别处也未可知。” 然后他指了指身旁的一处岸线,道:“当年我便是常常坐在这儿。孔大夫,可否陪本公子坐上片刻?” 青枝问:“怎么,你想在此回忆一番小时在此处的感觉?” 他道:“其实我更想在此回忆一番孔大夫幼时之事。” 说着,他拉着她岸边坐了下来。 “我年幼之时?你又知道多少?”青枝倒也希望从他这儿知道些原身青枝的事情。 感觉他坐的距离自己有些近,她便离得远了一些。 他望着湖面道:“孔大夫年幼之时给人的印象便是,极不合群。在逢年过节之时,也不会参与到孩童的玩闹中去。然后就是,每次随你父走动时,总喜欢藏在他背后,偷偷看人。” “我年幼时偷偷看过你吗?”青枝疑惑问道。 “有。” “什么时候?” “有一日你和你父一起来陆府为我祖母看病,正好我也在时。” “那,在我落马之前呢?” “孔大夫每次都是偷偷看人的。怎么孔大夫不记得了?” “我怎会记得那么多?我现在觉得,当时一定是我特别怕你才只敢偷偷看你。你也知道你这人,是个正常女子都要退避三舍的......” “那孔大夫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正常了?不然为何现在不再退避三舍?” “哼,谁说没有退避三舍了?等我回去咱们便非必要时刻不再相见了……” “什么是必要时刻?什么是非必要时刻?” “我是大夫,你生病的时候便是必要时刻。” “本公子想提醒孔大夫,若不相见,孔大夫自己便会病了,病因是思念本公子成疾。若是孔大夫病倒了,还如何给人看病?你家药房又如何才能有所起色?” “谁要思念你了!” “姓孔的大夫......” 说到这儿,他将手放到她的肩头,将她拉向自己。 “你放手。”她说着试图将他的手从肩上拿下。 他的手却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更紧得拉向他。 下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搂在他怀里。 再下一瞬间,他的唇已经挨近了她的唇。 她突然之间心跳得有些不可抑制。 水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白色的鸟,那鸟在水面上轻啄着水面。 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层层荡开去。 她感觉她的心就像这水面一样,泛起的涟漪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医者仁心 “孔大夫,您总算是回来了。” 傍晚时分,青枝刚刚迈进自家的药房,一个三十来岁的看着风尘仆仆的粗衣布服男子便倏然站起,如释重负说道。 在他旁边,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同样风尘仆仆的粗布衣裳的妇人正抱着一个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孩子。她的脸庞贴着那孩子的脸,神情甚是忧郁。 钱六在柜台旁读着医书,看样子这两人在这儿似是不关他事似的。 “怎么回事?”青枝问钱六道。 钱六抬起头,道:“这两人从遥远的孜州赶来,非要让我给他们孩子看病,但是,他们这孩子眼下没病,那我怎么给他们看啊。” 那妇人将脸庞从她孩子脸庞边抬起,对青枝道:“眼下他是没病,但是,或许很快就会有病了。” 听了妇人的话,青枝甚是不解,以为她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有人作过什么预言,于是道:“姊姊何出此言?” 那妇人突然便有些情绪失控,道:“孔大夫,我这十年间,生过五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在二岁左右的时候便去了的。我四处求医,没一个人知道我那些孩子生了是什么病,眼下我这第五个孩子也快到两岁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避免他几个兄长同样的灾祸……”妇人说完,低声啜泣着。 这种怪事,青枝也从未曾遇到过,于是问那妇人:“你慢慢说,你说你之前生过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在两岁左右的时候去了的?” 妇人连连点头,不再出声,又将她的脸庞贴在她孩子的脸庞上。 那孩子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打量着青枝。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无比新鲜。 孩童的天真神情和他父母的忧心冲冲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来给他把把脉吧。”青枝说着弯下腰,让自己距离那孩童近些。 那妇人便将那孩子的胳膊拿着,递给青枝,青枝拿起孩童肉嘟嘟又柔软无比的手腕,把上了片刻,心道,这孩童的脉象确是不像有什么病症。 她仔细观察孩童颜色,孩童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看起来无任何异常。 莫非,这对夫妇之前那些孩子,是有人下毒? “姊姊,你家里平日里和他人的关系如何?” 那妇人似是因为被许多大夫问的多了,知道她会这样问,连忙回道:“我和夫君素来真心待人,和邻居关系和睦,从无任何纠纷,我们不可能有什么仇家。” “你之前那些孩子发病时有何症状?”青枝看着女人忧心冲冲的面孔道。 “吃不下饭,呕吐,腹痛。每个都是如此。” 青枝心道,这和被下毒看起来很相似。 若是那些孩子有什么病,怎么可能每个孩子都是在两岁左右发病? 要么,是这妇人家里的饮食习惯有问题? 毕竟两岁是刚好开始和大人一起吃饭的时候。 此前多数是母乳或是单喂。 “你家里平日里常常爱吃什么东西?” 妇人道:“也就是一些日常的饭菜,与其他人家并无不同。春天吃油菜,菠菜,韭菜。夏天吃冬瓜,丝瓜,南瓜,黄瓜,豆角,辣椒,地瓜叶,蚕豆,扁豆,茄子。秋天吃秋葵、菱角、莲藕、辣椒、栗子、冬瓜、芸豆、地瓜叶、豆角、山药、白菜、扁豆,冬天吃菘菜、洋葱、萝卜、甜豆、芹菜、菠菜、芥菜、葵年菜、莴苣这些。” 女人或许被问得多了,这些菜名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听到妇人口中的蚕豆两个字,青枝问:“你家中是不是常吃蚕豆?” 妇人惊讶道:“是的孔大夫,我家夫君最爱吃蚕豆,每年蚕豆一下来就开始吃,一直吃到来年,可是,这蚕豆吃不得么?我们那儿许多人吃蚕豆,可却未见有哪个孩童因此出事的。” 青枝心里已有答案,这妇人之前的那些孩子八成是得了蚕豆病,蚕豆病是一种遗传性疾病,只有极少数的孩童会得此病,也有少数人成年后食用蚕豆才发病。 这种病,多发于男童。 “你之前那些孩子,是不是男孩子?”她问。 “是的,说来也巧,我生的个个是男孩,可是,之前那几个没一个留下的。”妇人说着又神情难过起来。 “你的孩子并没任何疾病,他只是不能吃蚕豆,只要你回去之后不再给他吃蚕豆,他便可平安。” “真的么大夫?”那妇人不信地问道。 “大夫,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那儿吃蚕豆的人多着呢,可为何就我家的孩子吃蚕豆出问题?”那男子也疑惑问道。 他和娘子四处求医问药,可未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吃蚕豆会吃出问题的。 吃蚕豆出问题这事,在他看来,是极不可思议的。 他甚至觉得这大夫八成是个庸医。 自己携妻带子好不容易来此,在他看来又白来了一趟。 青枝回答他道:“有些人吃蚕豆确实不会出问题,但不代表你家的孩子吃蚕豆就不会出问题。你家孩子生来缺少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那男子问道。 青枝知道说出来他也不懂,说出来还会让自己成为他眼里的异类,哪怕在钱六眼里,自己也会成为一个怪异的人。于是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和别人不同,但只要不吃蚕豆便无事,你若不信,可以让他暂不吃蚕豆,观察看看。” 那妇人见青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疑惑地看了看青枝,又看了看她的夫君,半晌后对她夫君道:“要么咱们先听大夫的,眼下咱们还未给他吃过蚕豆,便一直不给他吃,待来年再看。” 以前每个孩子,都是两岁左右时和大人一起吃饭时吃蚕豆的。她倒是不记得是不是每个孩子在出问题前吃了蚕豆。 而这个孩子,她正打算过些日子便让他和他们一起吃饭了,若是吃饭,肯定隔上一段日子饭菜里也会有夫君爱吃的蚕豆。 她夫君看着她道:“也没别人法子了,咱们也看了不少大夫了。先这样吧。” 那妇人便抱着孩童起了身,对青枝道:“今日谢谢大夫了,请大夫结银。” 青枝看了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道也不知道她和她夫君二人为了这个孩子求了多少医,问了多少药,本来便是穷苦人家,怕是早已经身无分文了,于是道:“你们并未在此买药,费用便免了。” 那男子不甚相信似的说道:“大夫,你真的给我们免了费用?” “在我这儿,不买药便可免于付费。” “可是我们用您的法子治病,也是该为此付费的啊。” 青枝道:“真不必了。你们就回去吧。” 那妇人便起了身,道:“先谢谢大夫了,若我家孩子果然无事,以后必再来谢谢大夫。” 青枝心道,这两人也不知是哪方人士,专门来道谢怕是又路途遥远,颇费波折,于是道:“不必专门来道谢了,只要你们这孩子无事,我便也放心了。你二人怕是回去又路途遥远,这儿有些碎银,你们拿着给孩子买些吃的。” 一想到如此年幼的孩子随着父母整日奔波受罪,她便不忍。 男子见大夫不只免于费用,还要给自己银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意欲落泪。 本来也是借了钱四处奔波求医,家中已是债台高筑。今日还是第一次看病不只被免了费用还额外得了银两。 怎能不感激? 那妇人和他一样,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一番千恩万谢,方才离去。 两人刚走,青枝听到一个女子娇美的声音传来:“小大夫医者仁心,高风亮节,真是叫人钦佩啊。” 青枝回转身一看,竟是木容姑娘,她竟是从药房的后门,也就是朝着自家院子那边的门口走过来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来是他们 青枝看到,木容姑娘身后还跟着小绿和翠竹两人。 青枝道:“什么风把木容姑娘给吹到我家药房里来了?木容姑娘可是等了许久了?” 花木纯答道:“不久,也就半刻钟的功夫。” 花木纯随同太子萧来到江北城后,便向人问路来到了孔家药房,因青枝不在,此后她每隔几日来此一次,直到今日来此,她方才听说小大夫回来了,于是在药房等待,苦等不来,于是在药房后面的游廊转悠,刚才进门之前,她便听到了青枝和那对夫妇的对话,她也因此对这小大夫更加地喜爱了。 青枝突然想起前几日在药箱里发现的玉蝴蝶,那玉她是随时放于袖中的,便是为的不知道何时再遇这木容姑娘,毕竟这位木容姑娘当时说过会来江北城找自己。 她从袖中掏出玉蝴蝶,对花木纯道:“这玉蝴蝶过于贵重,在下不敢收留,还请木容姑娘收回。” 花木纯并不接过玉蝴蝶,而是推却道:“小大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哪有将礼物归还的?我送你这礼物,是因为你足以配得上它。更何况,你还救过我一命,你若是不收下它,我心里怎能过意得去?” 青枝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将玉蝴蝶又放入袖中,道:“如此在下只好收下了,若木容姑娘哪日需要,随时可来药房找我。” 花木纯转移话题道:“小大夫,你是不是读了许多医书?刚才走的那对夫妇,近乎走遍了整个大隶,却是无一人知道那对夫妇的前几个孩子因何在两岁左右时夭折,如何你听了几句言语便可作此判断?” 青枝道:“我曾经在某个医书上看到,所以记得。” 她倒也不算完全在说谎,毕竟,现代的医书也是医书。 “小大夫定是博览医书之人,江北百姓有如此大夫,真是幸运。小大夫可愿意随着我入京城当御医去?以后我所有的病都由你来看。” 花木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话有暴露自己身份之嫌。但,在小大夫面前暴露身份,她倒是不担心的。 青枝早知道她是宫里的娘娘,连忙拒绝道:“木容姑娘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去宫中当御医?如果哪日木容姑娘需要在下去京城为姑娘看病,在下定然在所不辞。但当御医的话,在下还是才疏学浅了些。” “走,陪我喝酒去!”木容姑娘看了看渐晚的天色道。 青枝倒也并不推脱。 她平日里无人可以推心置腹地闲聊,如今木容姑娘来此,又找她去喝酒闲聊,她当然欣然前往。 不过,因为青枝是男子身份,两人同行毕竟不妥,所以花木纯先走一步,让青枝稍后去位于清德街上的江风酒楼找她。 在江风酒楼的二楼的包厢里,青枝和花木纯一起举杯闲聊到戌时,方才各自归去。 第二日并无他事,青枝一直在药房呆着。一天也只有五六个病人来药房求医。 期间还有城北的祖传医家方家的一个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一阵,仿佛在看孔家药房现在病人几何。 中午的时候,青荷的夫君王振兴还曾出现在了药房门口。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敢进来。 青枝还是送走一位老妇的时候才看到他站在药房门外的。 王振兴看到青枝看向他,脸色尴尬说道:“四弟,我这人就是嘴巴贱,喝醉酒了就乱说话,我平日里只是看着你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子,所以才胡说八道的,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他站了半天发现药房来人甚少,非常后悔自己当日喝多了酒。毕竟,这药房可是他的银库。 青枝冷笑了一声,道:“我原不原谅你不打紧,我三姐原谅你就行了。反正是你们一块过日子的。” 王振兴舔着脸道:“你帮我说说,让她原谅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有了两个孩子,总不能她带着孩子和你们过一辈子吧?” 青枝道:“那我就说了不算了,她不愿意和你回去,我说了也无用。” 王振兴道:“那,能不能让我看看我两个孩子?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 “你要见自己进去,和我说什么?”青枝不理他,转身回药房去了。 这王振兴站在门口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没敢往孔家门内走上一步,他一怕孔家会有人抽他,二怕青荷眼下还在气头上,不理自己,站了一会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在他走后,钱六摇了摇头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青枝应和钱六道:“也不知我三姐当时看上他哪点了?” 钱六道:“或许是看上他会花言巧语了吧。不过我敢打赌,你三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跟他回家去了,女子总是容易心软的。” 钱六还记得自己刚来那年青荷还未嫁人,王振兴动不动来这儿一趟,那张嘴可能说了。 “钱六,你好像很了解女子似的?” “不了解,不了解,我哪里了解女子,在我看来,她们个个都让人费解。” 钱六说着想起自己从医以来去别人宅里给人看病所见识过的女子们,在他看来,这江北城的女子们,怪异的可不在少数,有的前一刻还在板起脸,下一刻便和人有说有笑,有的皮笑肉不笑,有的大家户的几房的女子们聚在一起时,说的话和神情甚是不符,个个说的话听着甜得像蜜似的,但个个的神情却是恨不得能将眼前的另一个女子吃了。 这些江北城的女子们啊,可让他费解了。 他决定如果他以后娶妻,一定要娶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村姑,不然,他可吃不透女子的心思。 摇了摇头,他将目光转向医书。 青枝也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医书,坐在钱六左边读了起来。以前可没有多少能在药房看医书的时候,现在能多看就多看些。 不同于钱六的全部按着医书上的来记,青枝看医书时是带着些许的批判的态度的。 毕竟古代大夫由于本身知识的受限,写的医书也便有不少不合理处。 每看到不合理处,青枝便和钱六指出来,让他记住。钱六不知青枝的依据在哪,但,他觉得青枝说的肯定是对的,也不知为何,他特别信任她,这信任基于青枝的人品和她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的和往常的不同却被证明是正确之处。于是对青枝说的他都用心记下了。 就这样,两人病人来时忙活一阵,病人走了便开始看书,如此又过了一天。 第二日便是陆世康和青枝说过的让她随着太子萧和太子妃出发去郑劲府上的日子了。 她起了个大早,特意装扮得和平日里的衣着不同,发束也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让她意外的是,当自己药房门外停了一顶轿子时,她发现轿帘掀开后,坐在轿中的竟然是曾经见过的白玉无暇的公子,和木容姑娘! 那白玉无瑕的公子竟然是太子萧,那木容姑娘竟然就是当朝的太子妃,花木纯。 这也太巧了。 但她也并未特别惊讶,因为此前她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抵达 / 轿子后面还有两匹马,上面坐着两个身穿玄衣的人,她未仔细看,想必就是那两个一直跟着太子萧的侍卫。 青枝明白在此处不便称呼太子萧及花木纯太子殿下及娘娘,于是牵马上前,弯腰道:“见过胡公子,见过木容姑娘。” 花木纯朝青枝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去。 青枝便往前一步,花木纯道:“你的名字是周青,周大夫请记住了。” 青枝本来也认为自己必须更名前去,现在听花木纯这样说,心下明白陆世康在见太子萧时便已经商量好了。 青枝答道:“在下记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花木纯左侧的太子萧道:“小大夫,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青枝道:“在下也对胡公子有印象。” “是在仙女山脚下?那个傍晚本公子问路的人是你吧?” 青枝道:“正是。” 花木纯疑惑看了看太子萧,说道:“怎么?你们见过?” 太子萧道:“若不是刚好问路问到他,我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你。” “找不到你便回去好了,谁要你找来找去了?”花木纯毫不避讳青枝在一旁说道。 “本公子不找你,就怕你又埋怨本公子不找了。”接着对前面的马夫道:“鲁何,起轿。” 马夫鲁何便起了轿。 青枝上了马,跟在轿子后面,和那两匹马并排骑着。 “周大夫,你昨日看起来没睡好?” 身旁的黑衣劲装男子说道。 青枝一愣。 竟是陆世康的声音。 她讶然望向身边并骑的黑衣劲装之人,不是陆世康是谁? 就见他嘴角含笑望着自己。 正如他所问的,自己昨日确实不曾睡好,时不时地醒来一会,然后就更难睡着了。 他这种劲装装束想来是为了扮成太子萧的侍卫,以掩盖身份。 他穿着这种劲装,看着比此前更伟岸挺拔了。 她扭转头,看着前方的路面道:“陆公子,你就不怕去那儿被人认出?” 陆世康道:“周大夫放心,郑劲派来江北城的那几个人始终是那同样的五六个人,昨日我出行还看到他们在盛东街出现,接下来必然不会轻易离开。所以,郑劲及他府上其他人,不见得认得出我。” “那万一他们有人认得你呢?” “我和胡公子一起去,被认出也无人敢轻举妄动。”接着他低声对她说道:“去那儿之后,记住我叫陈砾。” 青枝点了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名字。 往东出了江北城,便可见到乡野风光。 间或路过一些低矮山丘。眼下山上的树木已有一半的树叶泛着金黄。 虽路途风光无限,但,青枝无心欣赏美景。 行了约六十里路时,一伙人沿着官道转到了一条林荫遮掩的小道。 沿着小道行了不过十来丈,就到了郑劲府上。 青枝对此处无半点记忆,也不知道原身青枝有无作为大夫来此为人看过病。 停下马匹后,她往前看去。 但见院宅位于一片深深的树木包围之中。 院门高深,院墙高大,院墙看以青砖垒成。 院墙之外和院墙里面都种着高大的树木,让整个宅子看起来幽静森然。 太子萧的马夫停了轿子,前去敲门。 良久,方才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声声靠近,待脚步声到了门口时,门吱嘎被打开,一个身穿灰蓝色粗布衣着的年约六十岁的老妇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轿子里掀开的轿帘里轿子里头的两人,以及后面马上的三人,问:“你们是?” 太子萧道:“你进去给你家老爷通报一声,京城有客前来拜访。” 那老妇眼光又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把门一关,就听到了院子里响起的脚步声,声声远离。 想来是通报去了。吧 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没过多久,院门再次被打开,仍是刚才开门的那妇人,开门后,她便小心翼翼地闪过了一旁。 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女子。 中年男子身形消瘦,四方脸看着无比坚毅,目光如炬。 他身后的女子看起来虽然染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却是一眼便可看出曾经美丽的容颜,一举一动优雅从容。 青枝猜测,这中年男子必是郑劲了。 与她想象中的他不同,郑劲看起来没有多少习武之人的风骨,反而看似一介儒生。 郑劲看到太子萧,面上无甚表情,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来此,有失远迎......” 言谈间也不下跪。 太子萧道:“郑公,我偶然间路过此地,便想着过来看你一眼,不知郑公过的如何?” 幼年时,太子萧非常崇拜郑劲,经常围在他身边让他讲站场杀敌的故事,那些幼年的记忆,如今还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郑劲被父皇以谋逆罪处置时,他曾极度惊讶及难受过。 不过,他当年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郑劲当年是不是被父皇冤枉的。 现在再见到郑劲,曾经的熟悉感却是不曾改变。 但,到底还是生疏的感觉更多。 见他现在和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全然不同,鬓角也生出了些许华发,一时之间有些触动。 在他看着郑劲的时候,就见郑劲凛然一笑,回道:“我郑某人在此过的倒也不错,至少有大把的闲暇时间,可以钓鱼赏月。怎么,太子殿下来此,是来看郑某人如何钓鱼赏月的?” 太子萧道:“我父是我父,我是我,我一直对郑公怀有敬仰之情,郑公应该明白。是以经过此处,便必须来此探望一番,不然心下过意不去。” “我这宅里没有好酒,也没有好物可赏。你若不嫌弃敝宅寒酸,就进来吧!” 言毕,自己转身先行了一步。 背影透着目中无人的冷漠。 那中年女子跟在他身后也一句话未说返回了院里。 院里还有几个下人,俱是年老体弱之人,在几位客人进来后,便将几匹客人的马和轿子安顿到马棚去了。 青枝看了看这院子,她还从未见过种了如此多高大树木的院子。 院里的通向各个房间的游廊,因树木的遮蔽,显得无比阴凉宁静。 树木虽多得足以蔽日,但风却仍可以从院外穿进来,吹拂着树梢,微微晃动着。 树上的叶子在沙沙作响。 木质游廊里干干净净,想来是常常有人清扫。 青枝和陆世康以及太子的那个侍卫一道,跟随着太子萧和花木纯在后面走着。 “几位贵客慢着,请随我来。”突然身后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她回身望去,见是一着绿衣的看样子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想来也是,郑劲和太子萧叙旧,怎会让其他人同挤一室。 由那位女子带领着,她和陆世康以及那太子的侍卫来到了一个位于院子东边的房间里。 里面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再无其它家具。 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后,青枝想着怎么才能去这宅里的其他地方探个究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江湖骗子? 正沉思时,就听门边脚步声传来。 抬头一看,是当时去院门处开门那中年妇女。 她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果盘里装着几串葡萄,二十来只枣子和几块糕点。 “官人们请享用。”将盘子放在桌子上以后,她弯腰后退,并转过身去,迈动脚步往外走。 青枝拿起一只葡萄,放进嘴里说道: “这葡萄是好物,你们两位尝尝,医书上说,葡萄入肺、脾、肾经,有补气血、益肝肾、生津液、强筋骨、止咳除烦、补益气血的功效......”她特意将医书两字说的重些。 因为她知道这宅里一定有人生病。生病之人定是父亲那日所说的普通人。 陆世康会意,顺着她的话说:“周大夫医高八斗,背医书时信口便来,葡萄的这许多好处,竟可倒背如流,在下佩服......” 那中年妇女果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青枝问:“这位是大夫?” 青枝道:“正是。” 中年妇女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不多时,这妇女又回来了,对青枝道:“这位大夫可否随我去夫人那里一趟?” 青枝听到她口中的夫人二字,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在院门口和郑劲一起出现的仪态优雅的那位中年美妇。 她跟随着中年妇女往前走去。 陆世康漫步跟在他们后面。 从刚才所在的东厢房往北走,到尽头处时,又沿着檐廊往西走,接着过了一个门,到了一处室内的过道。 沿着室内的过道往北走到某一扇门前,中年妇女在关着的门前面朝褐色木门说道:“夫人,他们来了。” 里面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的女子声音说道:“让他们进来。” “是,夫人。” 中年妇女开了门,带着青枝和陆世康进了门内。 青枝见进去的并非女子的闺房,而是一处简单的会客之室之类的地方。 虽是白日,房间里点了一只蜡烛。 想来若是不点蜡烛,此室定是幽暗无比。 窗外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此室又在过道的北侧。 那中年美妇本来卧躺在榻上,在青枝和陆世康进来后便懒懒直起了身子。 她媚意无限的一双美目看着青枝,慵懒问道:“你是大夫?” 青枝答:“是。” “哪里的大夫?京城的?” “不是,是江北城的。” “那你如何跟他们一起来?” “适逢太子妃有恙在身,我便跟着来此,以防她路途中有所不适......” “你刚才说,葡萄可强筋骨?” 青枝心道,她刚才在那个房间里说了那么多吃葡萄的好处,怎么那中年妇女只把强筋骨这个效果传给了这位夫人? 莫非她腿脚有什么不便? “是,葡萄是有这个功效,不过,若是腿脚不便,还要看其病因,不是简单的吃葡萄便可解决问题的。”她从容淡定说道。 中年美妇看了看她,摆弄着眼前的茶杯道:“那你说,一个一直以舞姿见长的人,有朝一日突然每舞一曲都会腿疼泛酸,何故?” 青枝问:“是夫人的腿吗?” “是。” “我来帮您看看。”说着,她走近那中年美妇,弯下腰,一寸一寸地摸着她的腿。 摸了片刻后,她站了起来,问:“夫人可是很久未曾出门了?” 中年美妇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问:“这和腿疾又有何干?” “请夫人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 “是,我很少出去,大约每半个月出去一次。” 青枝心里已有答案,道:“夫人的腿疾只因晒的日头太少所致。夫人若是闲暇时常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腿疾应会慢慢便好了……” “但江北名医......”中年美妇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江北有个医生,说我这腿疾需吃健骨粉便可好了,你们都是大夫,怎么会观点完全不同?” 青枝明白她说的江北的那个大夫应该就是父亲无疑了。 此时,她自然不能砸父亲的场子。 她从容回道:“那位大夫说的也没错,夫人确是可以吃些健骨粉,只不过,吃了健骨粉,尚需晒太阳方可促进健骨粉的吸收,否则,吃了却吸收不了,等于没吃。” “那位大夫从未提到晒太阳之事。”她看了眼青枝,似乎已经断定她是骗人的江湖朗中。 青枝明白此时这中年美妇心中所想。毕竟,自己父亲在江北这一带的名气始终太响亮了。 父亲未受过现代医学的熏陶,对于许多常识性的问题并不了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现在自己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父亲必须继续被她所信任才是正经。 若是父亲知道了对方的秘密又不被他们所用,只怕会立即凶多吉少。 她灵机一动说道:“那位大夫或许从未想到夫人竟会闭门不出吧!若夫人常常出门,确实只吃健骨粉便可。” “那我问你,太阳有什么功效?它不是物,如何能为我所用?晚上它便消失了,我晒了一日,到了晚上,岂非白晒?” 青枝心道,要说得清楚怕是不那么容易,如果说出现代医学词汇,怕是自己更要被当成江湖朗中了,还有可能被当成疯子。 她沉思片刻后答道:“夫人此言谬也。夫人可观察那阴暗中的树,要么细细长长易折,要么弯腰向着太阳的方向。而院中之树,若是密密麻麻,也是细细长长,不堪风雨。但若是树长于强光之下,则粗直健壮,不畏风雨。”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太阳于人的筋骨,如同水之于草。草失水而易枯,骨失阳而易折。其实,太阳可让人的身体得到一种物质。” “什么物质?” “味滴。” “味滴?何物?因何我从未听过此物?” “夫人不知,人体若要健康生长,需有味艾,味碧,味西,味滴,味衣等物,严重缺少某种物质时,人便会生病。” 说到这儿时,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要被当成疯子了。 她注意到,连陆世康也在扭头看着自己。 虽然没看他,但她能想到他震惊的神情。 也许,她刚才该说到“骨失阳而易折”这里的时候就该止住的。 “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听过。怎么花木纯会让你这个骗子来为她医治?” “太子妃从未将在下当成是骗子。” “她到底是年纪小。那我问你,你这些什么味滴味西的物质,是从哪看来的?”中年美妇冷眼看着青枝说道。 “是从一部不为人知的古医书上看来的。夫人可以不信就是了,不过,在下提醒夫人,若不晒太阳,夫人只吃健骨粉怕是没用的,就如给屋中树木施肥,不会让它变得健壮一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个少年的灰暗成长史 夫人深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问你,若是我以后每日晒太阳,腿疾便会好吗?” “是的夫人,不到半年便可好了,因为你的腿本身并无其他疾病。” 青枝刚才摸过了她的腿和膝盖,未见有什么异常。 “我有一子,也是有腿疾,也是这个原因吗?” “这倒不一定,我要去看下方知。他可在这宅里?” 夫人站起了身,道:“他在,你们与我同去。” 夫人说着出了门。 青枝和陆世康跟着她在过道里往西走。 经过了三个门,夫人在一个过道南边的门前停了下来。 她敲了敲门,问:“裴儿,你可在吗?” 里面传出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子声音:“在,干嘛?” 语气中似有不耐。 “有大夫来此,我想让他看看你的腿疾。” 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看过多少大夫了,又有何用?” 夫人道:“这次的大夫有所不同……” “你让他回去吧,别耽误我做事!”他的声音落后,里面传出一阵叮咚声。 青枝有些疑惑,听他声音最多十五岁,这个年纪上,又有何事情可做? 这个年纪,不该是在外头鲜衣怒马的时候吗? 夫人不依不挠道:“你开门,耽误不了你多久的。” 里面叹了口气,却有脚步声传来,顷刻,门被打开,门前站了一个看样子十四五岁的少年。头发高束于顶,脸白如同瓷器,却是不甚健康的白色。 他传着一身玄衣,身子看着甚是羸弱。 在他身后,是玲琅满目的木头刻件。还有各种雕刻用具。 刻件有各种动物,也有一些传说中的人物。 刻件有些上了各种颜色,有些还是木头本色。 青枝现在明白他刚才说的别耽误他做事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他是个木刻爱好者? 每日在这昏暗的屋内劳作,也不出去见见天日,青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腿疾大概也是与不见天日有关了。 不过,为了确保自己的判断正确,她还是要确定他的腿有无其他方面的毛病。 “我来给你摸摸腿看看。”青枝道。 “你?”被夫人叫裴儿的少年显然有些惊讶。 他大大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这个年纪如此轻的大夫,是如何到了这儿为自己看病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枝:“你刚学医没多久吧?” “十年有余。”青枝答道。 “什么,你现在也才多大!”他不相信地看着她白皙得泛着淡淡的光泽的脸。 “在下刚认字就习医了……” “你摸就摸吧,不过快点!”他看了眼他房间里的架子上的那个刚刚刻了三分之一的木偶。 他的语气表明,他对这次求医不甚在意。只是在应付他母亲。 青枝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腿和膝盖,然后站直了道:“夫人,你这儿子的腿和你是同样的问题,只需晒太阳便可好了。” “只需晒太阳便可好?”这叫裴儿的少年说着大笑起来。 仿佛这是个最可笑的笑话。 从九岁那年,他开始吃药,吃了各种药从未有任何效果,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夫居然说晒太阳就可看好他的腿疾? 所以,他怎能不觉着好笑? 因为身体羸弱,他笑的时候扶着身边的椅子。 “是的。只需晒太阳便可好了。”青枝一本正经重复道。 “你说话可有依据?”他止住了笑,看着青枝一本正经的脸问道。 “你一定见过阳光充足处的树木的树干,个个粗壮有力。你再看看你家宅里院中这些树木,因为相互遮住了阳光,便个个细长柔弱。若有强风吹来,你家宅里院中这些树木,是最先折断的。” 她顿了顿,“或者,你可以种几棵黄豆在你房中,在宅外面的阳光充足处也种上几只,过个十日,你便会发现,屋里的黄豆芽细长而柔弱,并且发黄,不会等到开花结果,便会因失光而死,但外面的黄豆芽却是粗壮强健,其色也发绿,也能生存更久,可以开花结果。” 这时那裴儿不吭声了,他在思考分辨着她刚才说的话。 那位夫人,也在仔细体会青枝刚才说的黄豆芽的这个例子。 她比刚才更相信她了。 青枝见他们沉默,知道他们现在对她已经没什么怀疑了,于是道:“对了,此前的大夫曾开过的方子我可看下吗?若是晒太阳的同时,能吃些药,会好得更快。” 青枝之所以这样说,是想看看写在方子上的字,毕竟她现在也是仅凭猜测认为父亲在这儿出现过。 那夫人犹豫了一下,道:“以前的大夫开的方子大夫当真要看么?不用重新开方子吗?” 青枝道:“我是想看看是不是此前的药可以接着用,若我重新开,以前还未用的药便浪费了。” 那夫人道:“各位在此稍等,我去拿来。” 青枝便和陆世康一同在裴儿的房间里等待。 陆世康刚才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着那夫人和斐儿,以及他所在的每一处地方的场景细节。 青枝更多的关注点在于自己的父亲在不在此处,若在此处又在哪个房间这种问题上。 那位裴儿此时走到了放置在房间西边的架子旁,拿起一只木偶端祥着。 他在考虑该如何给它上色,用青色还是乌色。 青枝道:“你很喜欢木刻吗?” “对。”裴儿漫不经心答道。“不知大夫觉得我做的如何?” 青枝不太懂木刻,于是道:“其实我并不太懂。”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其他人不管懂不懂,只会说,很好。” “哦……”青枝不知该说什么,应了一声。 陆世康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只鸟的木刻,端详了片刻后,悠悠说道:“若是我来评判,你这技艺,稍差火候......” “你是第一个说我技艺差火候的人......”裴儿声音里有丝气馁。 “你可以去买本江齐之的‘木刻之术’,它能帮你好好纠正一下技法,有了更专业的指导,你的技艺定能有大的提高。”陆世康仍是端详着那只鸟形木刻说。 “可是,我根本出不去,怎么买?”裴儿叹了口气,悲伤说道。 “出不去?”青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 “对,他们都不让我出去,我从出生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宅子一里路以内的地方。还每次都有人跟着。久而久之,我宁愿在房里玩木刻。反正周边没什么玩的,我也一直没什么朋友。” 他说话间看着窗外,仿佛在回忆自己那孤单灰暗无味的成长史。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出去?”青枝不自禁问道。 “我也不知。他们一直和我说的是,外面危险。我可不觉得外面有何危险,若说危险,因何那么多人在外面反而无事?现在太平之年,难道还会有什么歹徒作恶?” 听到这里,青枝觉得这裴儿对自己的身世和父母的身世怕是知之甚少。 大约还从不曾有人对他说起这些。 正想着时,就听裴儿又道:“我真想逃出这牢笼般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闭嘴不再说话。 顷刻间那夫人已经来到门内,手里拿着一张便笺。 她将便笺递给青枝道:“我们最近在吃的药是这张上面写的药。” 青枝接过便笺,不用细看,她也能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父亲写的字总是工工整整,方便病人在任何时候自己依方抓药,不像别的大夫,总是潦潦草草,无法辨认,病人很多时候要根据口述抓药,若是有要长期吃药的,就要自己再按大夫的交代抄下方子。 看着这张方子,青枝心道,父亲果然来了这里。 但,他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她将目光从便笺上移开,对夫人道:“这上面的药倒是还可用。现在你们只需每日去外面晒上一个时辰以上的太阳便可。最初的一段时间仍不可剧烈运动,待骨骼健壮些之后方可慢慢加大动作的力度。” “那什么时候才是骨骼健壮些的时刻呢?仅凭感觉是感觉不出的。” “这几个月,我会偶尔来此,看看你们恢复的情况。”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来寻找父亲,毕竟,她认为自己今日或许不可能见得着他。 “如此就好,谢谢大夫了。”夫人本以为自己腿疾再无药可救,如今发现事情还有转机,心里数年的石头落了地。 “夫人,还有一事。”青枝道。 夫人问:“何事?” “你们这儿的房间有许多布局不合理之处,布局不合理的房间,对人的健康亦有影响。比如夫人会客的那个房间,柜子全部将窗户挡住了,无法开窗通风,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呆久了,人便会生病。”青枝想借机去各个房间搜寻一番。 “还有这种说法?”夫人疑惑问道。 “自然是有,夫人可用两盆花做个验证,一盆放于不通风的房间,一盆放于通风的房间,一个月以后便可得出结论。” “这是什么原因?”夫人疑惑问道。 青枝想到,古人不知空气为何物。所以空气这两字是不能提的。 但,气这个字他们知道。 她决定用气代替空气。 “世间无处不有气,门窗紧闭,便将外面的气阻挡在房外了,如此外面的气进不来,里面的气出不去,看不见的污物便会泛滥,久而久之人便会生病。”古人不知细菌为何物,她便以污物两字代替。 “我只知道气产自于人,人可以呼出一口气,但,难道人呼出的气,会在空中无所不在吗?”夫人更加疑惑了。 青枝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古人只知道风为何物,知道人可以吐气,却对空气一无所知。 但若是有些她听不懂的话出口后,会使自己更加不可信。 她沉思片刻后,说道:“夫人不知,气无所不在。人可以呼出气,也可以吸入气。气可以在空中来回穿梭,但,那并非人呼出的气,而是空中本有之气。” “空中本有之气?”夫人现在已经将青枝当成异物看待了。 “我们呼进的便是空中的本有之气。若无空中的本有之气,我们会立刻有性命之忧。” “空中什么都没有,你却在这儿胡言乱语,有何居心?”夫人现在对青枝提高了警惕,连她刚才说的也不甚相信了。 她的反应在青枝的意料之中,她也早想到了化解之法。 “夫人同样可以做个验证。”实验两字也许古人不知什么意思,她用验证来代替,“夫人可以用一个油衣裹头,不用片刻,便会呼吸不畅,那是因为呼不到外面的空中本有之气了。” 夫人决定做这个验证,她对刚才悄悄进门在门口站着不说话的中年妇女说道:“关姐,拿个油衣去。” 家里有雨天出门用的油衣,可以用来做这个验证。 青枝心道,这位夫人一点不知做这个验证对她是不无危险的。也许,她对空气对人的重要一无所知才会如此。 那位被她叫关姐的中年妇女听了回了句“是,夫人”便立刻出门而去了。 不久,她带来了一件油衣,递给青枝。 青枝将油衣铺开,对夫人道:“夫人可仔细感知下被蒙之后的呼吸变化。” “好。”夫人道,她才不信什么气不气的。 青枝将油衣裹在她头上,然后用手将油衣的各处捂严实了。 不到片刻,夫人喊道:“闷!快拿开!” 青枝这时将油衣松开,道:“夫人现在可信了吗?” “为何别人不知道的你却知道?”夫人大口呼吸着道。刚才的憋闷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看过一本失传了的古医书。”反正不管什么不好解答的问题,往古医书上套就是了。 “那,真如你所说,我这里许多房间布局不合理?”她想起刚才她说过的话。 “我要一间间看过才知。目前来看,夫人会客的那个房间布局是不合理的。” 夫人此时皱了眉眉头,因为她想起这大夫是花木纯带来的。花木纯带来的人要在自己的宅里逛上一遍,她还是不甚乐意的。 “你是如何认识花木纯的?”她问。 “是我在乡下行医时认识的,她一开始没说她是花木纯,今日我听夫人的夫君叫她夫君为太子殿下才知道,她是太子妃花木纯。也才知道,原来那公子是太子殿下。” 她语气平淡,想让这夫人认为她和花木纯只是普通的病人和大夫的关系,以免她认为自己要逛遍她的宅子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和花木纯探查什么。 那夫人听了她说的果然眉头松弛了下来,道:“那我们便一个个房间看过去吧……” 第一百三十章 他 出门往左转,先转到过道尽头处的房间朝南的一间房,门是开着的,青枝看了看房间,见里面放着一些酒罐,窗户虽是未被遮挡,但却关得甚严,于是道:“这个房间只需两天一次一个时辰的通风便可。若不通风,酒罐上会有污物,不小心在喝酒时入口的话,容易使人生病。” 夫人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家夫君有一次喝酒后烧了几日,难道是不小心喝进了酒罐上的污物?” “有此可能。”青枝回道。 “原来通风如此重要,那为什么通了风污物便没有了呢?” “污物喜闷,怕通风怕阳光照射。” 夫人叹道:“花木纯之所以找你为她医治,果然没找错人。话说,她得的什么病?”看那花木纯年纪轻轻,脸色也颇为鲜润,不像是有什么毛病的样子。 “她那时是游山玩水时一直未自己下地走过路,便因气血阻塞而浑身上下疼痛,我让她自己走了半天路便好了。这几日她肠胃不适,便又找到我......” 后面的那句话自然是为了来此的说辞而已。 说话间两人离开这最边缘的房间,往倒数第二间走去。 门开后,青枝看了眼里面,见房间里有两张床,也不知是谁的房间。 看房间里床铺上的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的。 每张床边各有个衣柜。 除了床和衣柜,便无其他家具。 窗户是开着的,风从窗口徐徐吹来。 青枝看了眼这个房间道:“此房间倒是无需做什么调整。” 正在离开这倒数第二个房间要去倒数第三间时,过道上来了一人,青枝向来人处看去,见是刚才将自己和陆世康以及太子殿下的侍卫三人带至东厢房的那年轻女子。 她轻移莲步走至夫人目前,微微躬身说道:“夫人,老爷有请。” 夫人道:“他不是在陪客人?叫我作甚?” 要是来的是其他客人,她兴许还会前去做陪,来的是太子萧和花木纯便算了,她从内心里抗拒他们。 看到他们她就想起曾经的风光一时和后来的这些年的无尽黑暗。 “他正是让你去客人所在处,客人为您和老爷都带了贵重的礼物过来。”年轻女子道。 夫人转身对青枝道:“有劳大夫先自己在此看看,有哪个房间需改动什么到时和我说,我去去就来。这儿的房间大多未锁,大夫可随意进任何房间。” 既然他们带了礼物,她便打算前去了。 她倒要看看,他们带的是什么礼物。她只想将他们带来的所谓礼物扔到他们脸上。 青枝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即将要收到礼物的开心,反而脸上恨恨的,点头道:“是,夫人。我自己先看看。” 夫人匆匆而去。年轻女子和中年妇女都跟在她身后同去了。 在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往南拐的堂里时,青枝和陆世康相对看了一眼。 青枝低声道:“分头行动。” 陆世康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立即开始各个房间搜寻起来。 大多数房间没有上锁,一推便开。但也有些房间上了锁。 每遇到上了锁的房间,青枝便会先静听里面的动静,听上片刻若没有什么声响从里面传来,她便轻叩门扉。 但,在每一个未上锁的房间,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过。 走了十来个房间后,她来到一个紧闭房门的房间。 门并未关严,流有一丝缝隙。 她轻轻推门,门便开了。 进去后,见这个房间和别处不同,此房屋格外清淡,黑色的家具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衣柜,一个书架。 靠东的墙上挂着一把青铜外鞘的剑。 有个黑衣男子坐在窗前的桌旁看书。侧面的轮廓堪称完美。 他静静坐在那里,一身的寒凉气质让人倒吸一口气。 原来是他。 青枝心底里闪过一个声音。 这便是她在山间盆地和明月山上见过两面的那位少主。 他坐在此处,那么,他是山贼的后代了? 他就在郑劲这宅里,那么他必是郑劲的长子了? 那么,郑劲也是山贼的后代了? 一代定北王,百姓曾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背后的身份真相竟然是个山贼,这不能不让她意外。 看郑劲的长相和这位长子的长相,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们是山贼的后代。 怕被他认出,趁他并未扭头看来,她立刻转过了身,关门离开。 关了门后,她往前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顷刻,有声音传来: “站住!” 是他的声音。 她只好停了下来。 脑子一时转得飞快。 如果他发现自己是在他面前出现过两次的人,自己该怎么脱身或辩解? 正担忧时,就见他已经转到了自己面前,狭长双目里凛然的视线往下疑惑盯着她看了一眼,问:“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是大夫,夫人要我帮她看病,顺便让我帮她看看各个房间的布局合不合理,刚才你那个房间我看过了,没什么需要改动的......” 看来他没有认出自己,她内心里松了口气。 也是,自己两次出现的地点都是他不容易警惕的地方。 第一次在那个秘密的山间盆地,他肯定不会注意一个他自己领地里的小喽啰。 第二次他正在实行自己的美男计划,心思都在陆媛和身上,应该不会过于在意路过的人。何况还是爬山的人。 就听他问道:“你是大夫?” “对。公子若是有什么病症,本大夫可以为公子效劳,刚才我看了夫人的腿疾,所用的方法被她接纳了,公子若是信得过我......” 就听他道:“你习了几年医了?” 她答:“我从刚识字就开始背医书了……” “你的医术如何?” “我自己认为,尚可,几乎现有的医书我都看过了......” 她认为他会不会身体有什么不适,所以问她医术如何。 “你跟我来。”他道。 声音不容人有回绝的余地。 “公子是要本大夫为你看病吗?” “不是。”他答道。 “那是?”她心里突然觉得不妙。 不让她为他看病,却让自己跟着他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她急切说道:“夫人要我在这儿等她,她很快回来。” “不会耽误你太久,你很快就会回来。”他看了看她,用非常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语气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地下之室 听他的语气和话里的内容,自己应该没有被他认出,不然他应该不会说自己等会就会回来。 她好奇心起,想知道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虽然心里还是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但她义无反顾跟着他往前走。 往前走了两步就到他的那个房间门口了,但他却并不进去,而是经过了他的房间又往前走。 在如同迷宫般的过道里转来转去,转到了一个房间,他停了下来。 然后,他从袖里拿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 她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是一间空屋子,只有一张桌子,几只椅子,和一个靠墙放置的柜子。 进来后,她便有些后悔跟他来了,因为她发现,她刚进来,他便将门一关,并将里面的门插插上了。 看着他插门的手,她的心一阵狂跳。 但她故作镇定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了放在西墙边的柜子前,将柜子移开了。 她忘记了害怕,定定看着他的动作。 就见他将地上的一块木板拿开,让她惊讶的是,木板拿掉后里面竟有一个洞口。 “跟我下来。”他道。 她心想,莫非他认出了自己是孔仲达之子?父亲莫非被关在此处? 他是想把自己和父亲关在一起?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想到父亲或许在里面,她便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想要知道真相的心大过了一切。 洞里有个往下走的楼梯,可以沿着楼梯下去。 在他下去之后,她也跟着走了下去。 到了下面,她发现下面的空间和上面的一个房间差不多大小。 和想象中的场景并不相同,里面并没有父亲。 整个地下室里只有一个水晶棺。 看到水晶棺她心里一惊。 她的身子颤抖着,心跳加速,人也如窒息了一般。 但,转念又想,若里面是父亲,他怎么会好心用水晶棺? 水晶棺可是价值不斐的。 这样一想心才安定下来。 见他走近那水晶棺,她便停在楼梯处,心里踌躇着要不要靠近。 就听他低声威严说道:“过来。” 她走了过去。 见水晶棺里躺了一位女子。 “此人是谁?”她小心问道。 “我的母亲。”他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及悲伤。 青枝心道,这就是那位被郑劲深爱过的第一位夫人了。 她不知道他将自己带来的目的何在? 她向水晶棺里看去,见里面的女子身材苗条,头发被理得整整齐齐贴在身边,穿的是月白色裙裾。 虽她紧密双目,但从那小巧精致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额头细长的睫毛等部位可以看出,生前她一定是位美人。 青枝记得,陆世康说过在郑劲长子尚年幼时她便去世了,所以,水晶棺里的她看起来非常年轻。 她看了看郑劲长子的面孔,就见他目光柔软而呆滞地看着水晶棺里的母亲。 “你能不能看出我母亲是不是被人下毒致死?”他道。 青枝心道,原来这便是他让自己来此的目的。 她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他母亲。 然后答道:“确有这个可能。” “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她的皮肤上有些不正常的红点,一般来说,这最有可能是中毒的症状。” 她观察到,她的手和面部,都有几处红点。 但,为了避免出错,她又问道:“她身上这些红点出现多久她便出事了?” “三天。”他答道。 “三天的话,是中毒无疑了,其他病症出现红点不会三日即亡……” “果然如此。”他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她看了看他,被他目光里的恨意吓了一跳。他的手放在水晶棺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暴露。 青枝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自己,自己是知晓了这个地下室这个秘密的人。 父亲当日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水晶棺,所以回去后才讳莫如深?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他道:“若是这件事被你传扬出去,小心你性命不保......” 她承诺道:“郑公子放心。我可以回去了吗?” 在这儿她觉得压抑,这地下室里冷嗖嗖的,重要的是心头的寒凉之感让她浑身难受。这寒凉来自于他,也来自于眼前水晶棺里躺着的女人。 “可以。”他答,“对了,不要和那个女人说起我带你来过这儿。否则,你可能走不出这个宅子。” “放心,我不会和她说的。”她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是他的继母,那位夫人。 她离开了水晶棺,往楼梯处走去,上楼梯的时候她听到背后他的脚步声,也在往楼梯处走,她匆匆到了上面,并未等他,而是直接往此前自己所在的房间处走去。 为了以防回去时夫人已经在某个房间门口等她,她便在路过某个墙壁时以手摸了摸墙,将自己的手蹭得脏兮兮的。 到了当时挨个看的房间处,她便看到那位夫人正站在一个房间门口。 “你去哪了?”夫人问。 “我手因为不小心摸到东西弄脏了,刚才想找地方洗手,但未曾找到。” 夫人对身旁的年轻女子道:“快去端盆水来。” 那年轻女子便匆匆离开,不多久,手里端了盆水匆匆返回。 青枝洗了手,和夫人一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去。 对有些布局不甚合理的房间,她一一提出了建议,夫人便决定根据她的建议对房间做出些许改变,有些房间是改变房间的家具布置格局,有些房间则开窗通风。 青枝注意到,这宅里虽住人的房间不少,但这宅里却没什么人。 下人她看到的只有四个,一个开门的中年妇女,一个端葡萄等水果给她和陆世康以及太子殿下侍卫吃的年轻女子,进院时看到的两个年老体弱的下人。 但她能通过这儿的床铺数量估算出这儿常住人数至少二三十人。 因为若不是常住,床铺上必不会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她还和夫人一起经过了郑劲招待太子萧和花木纯的会客之室,那里自是不便进入。 逛了一圈后,夫人便回房休息去了,青枝来到东厢房的那间此前坐过的房间,见陆世康已经坐在里面。 他正和那侍卫边下着棋边说着话:“所以,你就这样去了宫里?” “对啊,不去不行啊,我是当年的武科状元,本来只想在县里好好的继续当差,好照顾一家老小,但,皇宫要我去,县官便不敢再用我了,我不去就无法在吉县立足了。” “你家人可去京城陪你......” “陈砾,你可真是说笑了,京城的宅子,岂是我能买得起的?” “京城的房子很贵?”陆世康手提棋子随意说了一句。 “在你眼里,自然是不会贵的,在我眼里,那是高不可攀。”侍卫眼睛盯着棋盘道,他在等陆世康落子。 青枝心道,陆世康当真是不知普通百姓的辛苦,当人人家里都如他家那般富贵?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某人的心上人 青枝问那侍卫:“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武书。” “武术?”青枝惊到了。 “武艺的武,书本的书。” “哦,原来是武书。” 这叫武书的侍卫便羞涩地笑了一笑,他皮肤不算白也不算黑,眼睛不大也不小,笑时露出了两只小虎牙。 就听他道:“我其实等到三十岁就可以从宫里回吉县了,然后就可以把小月娶回家了,她说她会一直等我......” 宫里的侍卫大多到了三十岁就体力下降,不再适合当御用侍卫,得一笔钱后还能回原来的县里当侍卫。 武艺高强,身材魁梧威猛的他,说起“小月”的时候竟是满面笑容,当真给人一种铁汉柔情的感觉。 “不想兄台年纪轻轻,竟有了心上人了。”陆世康调侃道。 “陆......陈公子,你肯定也有心上之人吧?像你这样的家世和长相,怕是早就有了吧?” 青枝心道,他当然有了,而且不知道多少个了! 就听陆世康回道:“我确有心上之人......”言谈间手里落了一只棋子。 也不知为何,听陆世康这样说,青枝心里竟暖暖的。 明明一直想离他远些,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深深感知着他的话,他的人。 武书一边盯着棋盘寻思如何落棋,一边问道:“陆公子能看上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了,一定是一位集美貌与聪慧于一身的女子了……” 陆世康看了青枝一眼,又将目光放到棋盘上,悠悠说道:“我看上的人,绝顶聪慧,也有时迷糊......” 只有青枝知道,他看似一本正经地回话,实际上却是漫不经心的调笑。 听他说自己糊涂,青枝又想起自己以前中了他的圈套之事,明明是他套路太深,怎就是自己迷糊了?哼! 但转念又想起两次自己以为他睡着,手伸进他怀里探他心脉之事,怎就没想到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圈套呢? 还有更早的时候穿女装跟踪那事,还有在柳左巷与男童演戏被他识破一事。 又觉得自己当时当真是迷糊的可以,才会不小心步步落入他的圈套。 武书疑惑地看了眼陆世康,手里的棋子忘记了落下:“你既然觉得她迷糊,又怎会喜欢她?” “武兄弟不知,聪慧固然是优点,但迷糊却更是一个人的可爱之处......” “啥?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武书呆呆看着陆世康,手里的棋子仍是忘记落下。 他有些疑惑。 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迷糊的一面?有了迷糊的一面还谈何可爱? 这两者怎么可能统一到一个人身上呢? 陆世康嘴角微微一笑,对青枝道:“周大夫肯定懂我所说的,对吧周大夫?周大夫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青枝脸一红,道:“我可不聪明,我可迷糊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世康道:“周大夫自认为迷糊,如此说来周大夫也是个绝顶可爱的人了,迷糊和可爱总是成对出现的。” 青枝不知如何回,便未理他。 武书看了看低头不响的青枝,一本正经道:“周大夫一看就是不会犯迷糊的人,这一点我不会看错。” 他们两人说起这个话题一个在调笑,一个在一本正经,偏偏一本正经的那个以为对方也在一本正经。 青枝决定不再参与他们的谈话中,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院里那被夫人称为关姐的中年妇女正在井边汲水,井边放了几只木桶。 一只木桶里已经装满了水,其他的空着。 青枝走近那中年妇女,站在井边不远处,假装只想闲谈的样子说道:“关婶,你在这儿多少年了?” 关婶抬头看了看青枝,认出是刚才给夫人看病的大夫,微微一笑,道:“我来了十个年头了……” 青枝问:“那么夫人的腿疾应该也有几年了吧……” 关婶道:“夫人的腿疾大约从五年前开始的。五年前她就开始跳舞时腿痛了,但为了能搏老爷一笑,她还是时不时地想为他跳舞。只是老爷心疼她,不让她多跳,希望您的方法能让夫人快些好起来,这样她以后就又可以跳舞了……” “夫人之前那些大夫,从来没说过让她晒太阳吗?”她引入正题,想套出自己父亲的下落。 “没有。” “那最近给她看病的人是谁呢?我看他写字很工整,定然是个细心的好大夫。” “他姓孔,前些日子来过两次给夫人看病。对了,三日前他也来过一次,不过不是给夫人看,是给老爷看,因为老爷喝酒喝坏了身子。”关婶说着又提了一桶水上来,并倒入了一只空桶中。 青枝听她意思,父亲三日前来过,意思是现在不在这儿了。 不在这儿,他又会在哪里? 如果他在别处,是一个人自由自在,还是有人专门跟着监视? 她觉得毫无头绪。 但,想到他三日前还来过,那么他应该还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心焦才稍稍轻了些。 就在这时,她看到太子殿下和花木纯从游廊里走来。 身后跟着郑劲。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知道像眼下这种情况,太子殿下和花木纯不会在这儿留宿及吃饭,像这样呆上一个时辰已经是极致了。 她连忙走到东厢房,将陆世康和武书两人叫了出来,跟在了太子萧等人后面。 到了院门处,马匹和轿子已经备好。 在院门处,太子萧上轿前对郑劲拱手道:“郑叔,后会有期。” 郑劲淡然道:“世事难料,后会有期或是无期,谁也不知。本刁民老朽一个,行将入土之人罢了……” “郑叔何出此言?郑叔年纪尚轻,定可长命百岁。” 郑劲不答,只是道:“老夫腿脚不便多站,先去一步,你等也不必多作客套,离开就是。” 说完,拂袖而去。 . 江心岛位于芫江正中,距离江北城东约二十里路的地方。 岛不大,方圆不过十几丈,上面别无他物,无非是一些并不甚茂盛的树,一百年前当时的知府大人马聪修建的沿岛半圈的水上长廊,零零散散几个凉亭而已。 回江北城去的路上,花木纯便无意中看到了那只岛。早上去的时候她没往外看,因此没有发现。 看到那只岛她便对身旁的太子萧道:“你看,那有只岛。” “怎么,你想上去?”太子萧怜爱地看着花木纯道。 “嗯!” 第一百三十三章 岸边 只要花木纯想做的事,太子萧必然不会拒绝,于是,一行人租了岸边的船只,去了江心岛。 岛上没有什么人,倒是个适合散步的地方。 太子萧在陪花木纯在岛上散步的时候,陆世康和青枝并排站在水上长廊处。 一眼望去,江水清可见底,对岸树木葱茏,黄绿相间。 陆世康看着江中水面问青枝:“今日在郑宅,可有何发现?” 青枝看着对岸的树木道:“听吴婶说,我父三日前去过郑劲府上,但眼下应该不在。我想,他可能被他们弄到别处去了,你说,会不会在山间盆地或是某个和那个山间盆地一样的地方?” 陆世康点头道:“有此可能。他们山贼人数众多,必然需要一个大夫,而你父亲是这一带的名医,便成了他们最想要的大夫。” “那么也就是说我父亲在他们的谋逆大计完成之前应该并无危险?” “对。” “我今日看到了那位少主了......”青枝想起那位郑劲的长子,道。 “他当真在郑劲宅里?” “对。”她停顿了一下,“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地下之室,里面有个水晶棺,躺在里面的是他母亲。” 虽然郑劲长子说过她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否则她会有性命之忧,但,青枝明白,自己告诉陆世康,不用自己提醒,陆世康也不会传扬出去的。 毕竟,他是个聪明人。 “他带你去那种地方,必然是想知道他母亲的死因?” “对,我告诉他,他母亲死于中毒。” “中毒?” “对,她的臂上和面孔上都有红点,而那些红点是她死之前三天内出现的。” 陆世康道:“这么多年的命案,或许早就已经没有线索了吧,郑劲当初为他第一个夫人打造水晶棺,必然也是为的有朝一日想要找到他第一个夫人的死因。” “你认为会是谁下的毒?”青枝想听听陆世康的分析,看他与自己的判断是否一致。 就听他回道:“郑劲第一个夫人去世之时,正是他如日中天之时,当时必然有看不惯他想要给他个教训的,但,我认为,下毒之人应该不会是他的政敌。因为给他夫人下毒显然并不能消弱他的势力。因为他的第一个夫人并不是出身名门望族。” “那这么说来,或许是某个想要嫁他的女子下的毒。当时想要嫁他的大隶女子应是数不胜数。那岂不是他现在的夫人最为可疑?因为她如愿嫁给了他。” “她的嫌疑的确最大。” “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女子。” “嗯。郑劲和其长子必会一直追查此事,在这件事上,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那你呢,在郑宅可有什么发现?”青枝问。 “首先,郑劲确实有谋逆之心,从其宅里那些床铺可以看出有不少人是他平日里的爪牙。若他只是为了寻常的防护,没必要在太子来时将他们隐藏起来。” “他将他们藏起来,为的是让表面上看起来他宅里的下人只有老弱妇孺。” “这便是欲盖弥彰了。” “他那些护卫的床铺上的被褥等物未曾收起来,想必是没料到太子殿下会突然到访。然后他又不能让太子在外等太久,以免更让太子起疑。” “应是如此。” “但我们看了他宅里那么多房间,想必他知道以后必会埋怨他家夫人了。” 两人说话间,水面上落了些白鸟,在轻啄着水面。 两人一时无言,俱看着白鸟。 水面之上,倒映着两人的影子。一黑一白,黑的高大,白的纤细。影子在水面上微微晃动着。 在另一边,花木纯在岛上正往这边的方向走来,岛实在太小,她已经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她边走边看着陆世康和青枝岸边的身影,嘴里无意中说了句:“这样看起来,这两人还挺般配的。真是养眼的一对儿!” 太子萧疑惑看了眼花木纯道:“般配?谁和谁?你和我吗?” 这里可只有一个女子。 “谁说你的事了?”花木纯斜了他一眼道。 “那你说谁?” “站在岸边的那两人啊!你不觉得么?”花木纯指了指陆世康和青枝道。 “两个男子,如何般配了?”太子萧看了眼岸边的陆世康和青枝道。 花木纯一笑,道:“两个男子也可以很般配。” “无稽之谈!”太子萧觉得花木纯此言实属荒谬。 “你不信看着好了,哪天你这好兄弟就怕要娶个孔大夫进门了。我可不会看错人的。” “在大隶,这可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那你就为你这好兄弟修改大隶律例啊!”花木纯逗笑道。 她就是不告诉身边的这个呆子孔大夫是个女子,看他几时能自己认出来。 “修改大隶律例?等我可以修改律例的时候,他怕是过了而立之年了。” “那你就说服父皇修改啊……” 太子萧道:“我这兄弟和孔大夫只是一般的病人与大夫的关系,他们之间,如果有什么情谊,也只是兄弟之情,是绝无可能有龙阳之好的。” 花木纯噗嗤笑了一声,道:“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那你说如何定输赢?” “输了你给我洗十年衣服。你敢吗?”一个太子给自己洗十年衣服,想想他都不敢。 “咦,是谁一直口口声声说回去后绝对不会再回皇宫的?要一直呆在国公府老死?” “我说的,怎么了?” “昨天你说你要回国公府自己住一辈子,眼下又要我帮你洗衣。不是自相矛盾?” “我就爱自相矛盾,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喜欢你这样自相矛盾。尤其喜欢你白天和晚上的自相矛盾。每天白天冷得和冰山一样,每天晚上热得和火山一样。” 听他说到晚上,花木纯来气了,她红着脸气鼓鼓道:“晚上我一直......一直是被你迫使的!” 太子萧轻轻一笑,道:“就算最开始是迫使,那后来呢?” “后来......也是迫使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池 在回江北城之前,陆世康和太子萧两人在岛上撇开众人单独聊了片刻。 陆世康将自己在郑宅的所见所闻告知了太子萧。而太子萧决定,先将花木纯送到京城,并顺便亲自禀报他父皇此事,然后再作打算。 毕竟事关重大,不可写信,以免半路被拦截。 陆世康也打算接下来好好调查一下自己二堂兄陆世石的情况,是他自己自作主张加入了郑劲的势力范围,还是伯父一家都已经加入了郑家的谋反之阵。 . 太阳西斜之时,青枝回到了孔家药房,还未坐上片刻,便被一个孩童叫了前往一位特殊的病人那里。 说那个病人特殊,是因为他是江北城的名人。 他叫何池。 何池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从潜州来的诗人。他旅居江北城三年以来,写下了不少关于江北城的优美诗句。 江北城中人对他尊敬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尊敬他的人敬佩他的才华,不屑他的人是因为他空有名气,穷困潦倒。 青枝跟着孩童的背影一直走到南北向的芳山巷,就到了何池所在的东西向的胡同口。 往西拐入破旧的胡同,走到胡同的快尽头处时,往南的一个破落小院,便是他租住的小院。 小院里有两幢俱是两层的破落木制小楼,在院里几颗大梧桐树的遮蔽下显得幽静无比。 一幢小楼在小院的最里面,也就是挨着南边的院墙。另一幢紧挨着那一幢,也就是靠近胡同这幢,便是何池的所住之处了。 青枝偶尔在给人看病路上见过何池,不过,和他不熟。 她知道以前父亲去给他看过病,父亲说过他身体弱,需常年吃药。 但父亲并未说过他身体弱在哪儿。 她也没想着去问过。 孩童到了何池住的小楼门口时,用稚气的童声说道:“孔大夫,他就躺在他的床上,你快去看看他吧!” 孩童说着跑回自己家去了,他家便在和何池同一个院里的靠南墙的那幢小楼里。 青枝一步步往何池的小楼走去。 她不知道他在一楼还是二楼。她先是在一楼的两个房间里找了找,两个房间都空着,于是提着药箱上了二楼。 楼梯上零散铺着些从院外飘来落在上面的秋叶,似是无人打扫过一般。 在二楼,她找到了他。 他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着,看其颜色,似乎还行。 他脸庞细长,眉毛清秀,皮肤白得像个女子,眼睛大而长,若说长相,与其说他英俊,不如说他美貌。 他身上的阳刚之气相对其他男子少了些,但,就像有江北人说过的一样,他若是阳刚之气太盛,那么就与诗人的优郁气质不那么搭了。 应该说他的长相符合大众对诗人的幻想。 淡然的忧郁常挂在他的脸上,但下一秒,他便又会露出纯洁如孩童的笑容。 “孔大夫,你来了。” 他放下了书,看了一眼提着药箱的青枝,道。 “何公子,你哪儿不适?”她开门见山道,并将药箱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放着零散的几本书,笔墨纸砚,还有药。 “我在想,是不是该换个药了。”他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好奇 “药吃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她问。 “我就是想换个口味的药,近来越来越觉正在吃的药无法下口了。”他边说边在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起身坐在边上。 青枝答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便换个药方吧。” 青枝不知道他是什么病症,吃的什么药,但又不便给他把脉,也不便问,就怕以前的原身青枝来给他看过,于是问:“你之前的药方呢?我看看有没有适合换的药。” 看药方她就知道他得的什么病了。 他伸手打开边上的桌子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道:“就是这张。” 青枝看了看,是父亲的笔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上面写着: 乌贼骨三钱、制元胡一钱、黄氏一钱、鸡内金三钱、制白术一钱、猪苓一钱、乌梅一钱、大黄一分。熬煮一个时辰,滤汁饮服,每日三次。 看了眼这个药方,青枝明白了,看他患的是胃病。 于是,她拿起桌子上的笔和纸,提笔写下: 浮小麦一钱,甘草二分,灵芝三分,红枣十五个,白术两分,党参两分,北芪三分,黄芪两分,淮山四分,丹参两分,田七两分。熬煮一个时辰,滤汁饮服,每日三次。 写好后,她将笔放下,将纸递给他,道:“这个方子你可以试下。” 言毕,见他并不伸手接纸,于是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探究似的看着自己。仿佛没看到自己伸过来的手。 或许,他也听说了前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自己男女身份之事。 于是她又说了一遍:“何公子,药方你收好,药你什么时候去我家药房拿下便可。”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顷刻间人已经到了这间房间。 青枝抬起头一看,是那位江北城里的年轻才俊狄旭。 和何池的超然气质不同,狄旭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世俗之气。 狄旭的名气在江北城还行,说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么个人,但出了江北城,基本无人知晓。 这狄旭看到青枝便道:“咦,孔大夫在这儿?”然后看了看何池,“何弟,你身体又有什么不适了?” “胃病而已。” “怎么,你胃病变严重了?” “倒也没有。” “我说,你何苦呢?放着好好的县官不去当,非要在这儿混天度日?”狄旭可惜地说道。 青枝本来提了药箱要离开了,听到此处便暂停了步子。 她倒没听人说过何池可以去当官之事,也不知道他何时参加过科举考试。 也或许,那些记忆在原身青枝那里吧。 何池淡然一笑道:“当县官有何好?若去当官,过个庸俗不堪的人生,我这辈子毁也。” 青枝看了眼何池,见他正在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身的高洁脱俗之气,和他刚才说的话颇为相符。 离开他的房间,下楼时,再看到楼梯上零零散散的落叶时,又觉得这些落叶在楼梯上仿佛是点缀一般,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美好。 再想起他房间里干干静静,于是明白这些落叶是特意留着的,营造一种自然而然的“落叶无人扫”的凋零烂漫之景。 这个人,当真是个从骨子里透出诗意的人。 正边感叹边下楼时,就听狄旭说道:“你说,这孔大夫到底是男是女?” 就听何池回道:“咱们不论他人之非。” “何弟,你就不好奇?”狄旭道。 青枝听到何池淡定的声音回道:“不好奇。” “你呀,假!”狄旭笑嘻嘻说道。 后面没听到何池的回话。 再后面的话青枝便听不见了,她已经走到了楼下。 在回去路上,还没到家门口时,在离家十几步之远的一个巷子里,她看到王振兴在巷子里面蹲着和自己的外甥女娇儿说话。 娇儿点头应着什么。 于是,她站在巷口,喊道:“娇儿过来!” 娇儿看到青枝,连忙撇下她父亲,跑了过来。 “娇儿,你父亲和你说了什么?”青枝问娇儿。 “他和我说,让我对娘说,让娘带我和弟弟回去。他说他一个人天天在家里抹眼泪,快难过死了……” “你相信你父的话吗?” “不信!他可不会哭!我可没见他哭过!”娇儿笑嘻嘻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母亲带来外婆家,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次这么久都不原谅父亲。 王振兴看着女儿被青枝叫走,也不敢吭一声,灰溜溜地回去了。 青枝带着娇儿到了家里,娇儿便去和弟弟玩了,青枝见药房没人,也回到了后院。 见二姐青荷在院里无所事事看着三姐的丫头白倩洗衣服,道:“王振兴来过了。” 青荷抬头看了眼青枝,道:“他来过了?在哪儿?” “没敢进门就回去了。他来为的是想让娇儿和你说,他天天在家里哭!” “他真这样说的?”青荷木然说道,现在她常常在青枝面前有些难为情,因此说话时不看青枝的脸,只看着在洗衣服的白倩。 “你打算什么时候原谅他?” 青枝知道,自己这二姐是个性子软的,不知道何时就被王振兴又骗到了。 “什么时候也不原谅他......”青荷用狠狠的语气说道。 青枝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太明白自己二姐了。 但,她不忍责备她,她只是心疼她。 她又走到母亲房中,见母亲正在发呆。眼神里一片木然。 仿佛因为父亲的失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娘,父亲眼下应该没事,我打听过了。”青枝走到母亲面前说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郭氏满怀希冀地看着青枝。 “我听人说三日前他还出现在一个镇子上,那日已经过了我祖母的寿辰了,所以他应该没事。” 至于其他她所知道的,不便和母亲多说。 毕竟事关大隶的安危问题,不能和任何人说起,以免打草惊蛇。 “他真的出现过?”郭氏不敢相信似的问。 “真的。” “在哪里?” “就在这附近不远的镇子。” “那他没走远为什么不回来给你祖母过寿呢?”郭氏疑惑道。 “或许是因为有病人离不开他吧……”青枝找了个能让母亲信服的理由道。 “对啊,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郭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三十六章 猝不及防的表白 第二天,天气晴朗,秋风凉爽。病人始终不算太多,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着。她倒乐得自在。 第三天,天气晴朗,秋风凉爽。病人同样不算太多,大多数时候还是闲着。她还是乐得自在。 第四天,天气晴朗,秋风凉爽。病人同样不算太多,大多数仍然时候闲着。她仍然乐得自在。 第五天,天气仍然晴朗,秋风仍然凉爽,青枝的心情却不那么晴朗了。 她无法再乐得自在了。 因为她发现,某个人从那天从郑劲宅里回来后,还没有派人来找过她。 不是他说的要经常见面,免得她给病人看病时分心? 当时的笑谈,如今竟成了真。 四日不见,她发觉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还是,他真的对任何女子只有片时的热情? 这样一想,她就更无法安下心来了。 为了给病人看病时不走神,她要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忘记他。 她几乎已经确信,他就是那种该死的纨绔了。 内心里狠狠骂了他几千遍,提醒自己了几千遍,让自己将他立刻马上忘却。 有时她会突然想要借口给人看病,去他门口逛上一圈,确定一下他在不在江北城,但是,她的理智让她制止了这种行为。 不,她青枝可不是那种被他忘记就患得患失的人! 她绝不和那些被他忘记的女子一样,她绝对不可以是那种人! 她让自己保持微笑。 她觉得自己笑得和平常一样,但有一次钱六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笑却说道:“青枝,你当着病人的时候万莫这样笑。因为病人看到你这样子的笑,铁定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了。” 钱六不知道她这样笑的原因,只当她是为了病人不多而发愁。 青枝方才发觉自己的笑自以为是笑,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这么回事。 交给时间吧,时间能治愈一切。 到了第五日傍晚,点了灯又过了片刻,眼看一直都没什么病人,她让钱六早早关门,她要好好的闭门思过去。 思的什么过? 那就是她有眼无珠,爱上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纨绔! 钱六刚刚走到门口,将手放在其中一扇门上,便看到门口停了一辆轿子。轿子前的马上走下来一个人。 由于天色有些黑,看不出是谁。 他当是有病人来看病,于是关门的动作便未继续。 “客官,有病要看?” “我是王吕,孔大夫在吗?我家三公子找他有事。”这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内的灯光射出的光线之下。正是王吕。 “在的。”钱六答。他扭过头看了看正坐在柜台后的青枝。 “王吕,我们已经关门了,你家公子要是有病,就让他去别处去医吧!”青枝在里面对王吕说道。 看到那辆熟悉的轿子她心头火起,某人这是心血来潮才想起自己的吧? 得是多不上心,才能几天才想到一次。 果然纨绔都是不可信的! 王吕挠了挠头道:“可是,我家公子说,接不到你我就不能走。” “那你在这儿站着好了!” “我......”王吕不明白今日孔大夫怎么了。 “钱六,还不关门?”青枝道。 钱六也有些莫名,这青枝怕是吃错药了吧!要知道来的可是知府大人的三公子的专用马夫。 得罪了他可就是得罪了陆府三公子,可就得罪了整个陆府。 但,青枝说要关门,他又不能不关,于是将手再次放在门上,关了起来。 关严之前他对王吕道:“对不住了王吕。今日孔大夫心情不好,你也知道,他最近事儿多。” 王吕只好回去了。 来到陆世康正在等待的望江楼,他对陆世康道:“孔大夫不愿意来。” 陆世康道:“你再去一次,告诉她,我当真有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你告诉她,和一个郑姓的人有关。” 王吕心道,自己三公子和孔大夫能说什么关于一个郑姓的事?两人只是病人和大夫关系,说一个外人干什么? 疑惑归疑惑,他就又跑了一趟。 王吕再次赶到孔家药房时,见门扉紧闭,于是敲门。 钱六的住处就在药房前厅后面的一角的屋里,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听到声音,他连忙起身开门,见又是王吕,于是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家三公子说,他要谈的事情和一个姓郑的人有关。我猜那姓郑的是个我家三公子重视的病人,想要和孔大夫商量一下如何救他。他让孔大夫赶紧过去一趟。” 钱六匆匆传话去了。 青枝已经吃了晚饭,刚刚打算躺床上好好思过,就听到了钱六在门口道:“青枝,孔家三公子还是要你过去,说是有大事相商。一个姓郑的病人可能大事不好了,你快去吧。” 青枝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姓郑的病人? 转念一想,八成是传话传错了。 莫非他真有什么大事?这几日不见人,可是去寻找什么证据去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突然消失,于是,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望江楼时,站在楼下,见夜晚的望江楼灯火通明。 王吕将她领到二楼陆世康所在的房间,便关了门,站在门外。 青枝进去时,见陆世康正坐在窗口的桌前,喝着茶。 “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我家事繁忙,要快些回去。”她也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道。 “据我所知,孔大夫最近应是比较清闲才对。”陆世康道。 “就算清闲,也不见得有时间陪无聊之人。” 陆世康嘴角微微一笑,道:“无聊之人?是在说本公子?” 青枝也不回答。 “孔大夫何必离本公子那么远?” “我父亲曾告诫我说,对于危险的人,要远远离开。” “孔大夫,”他说着从桌边起了身,来到她面前,低声问她道:“怎么,才别了四日,我便在孔大夫的眼里从亲密之人变成了危险之人了?” “我们从来不是什么亲密之人。” “哦,那我们是什么?假如两情相悦都不算是亲密之人的话?” “你到底有什么正事找我?”她问。 他一本正经答道:“要说正事,真有。” “什么事?” “这几日我去了雁下城我伯父那里,发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暂时不能告诉你。”事关他自己家族的事情,他还是要谨慎起见,等事情更加明朗之时再和她说明。 “那你要我过来何事?” 说有大事要和她说,偏偏又不和自己说。 “我说的大事,当然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在我看来,没有比我们之间的见面更大的事情了。今日灯火阑珊,不见见孔大夫怎么行?” “如果陆公子没别的事,本大夫就不奉陪了,告辞!” 之前的郁结在见到他的这瞬已然解开,知道他是去了雁下城,而不是故意不见她,她便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话音刚落,却感觉自己突然之间被他从后面拥住了。 他拥着她道: “这几日在雁下城,我走过许多许多的路,看到许多许多的人,也看到许多许多的物,但是,在每一个片刻,我都感觉到孔大夫就在我身边陪着我,也在陪我走过那些路,也在看着那些人,那些物。”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她不知如何回应。 被他从身后拥住,看着眼前自己和他的影子投影在墙壁上,让她心里一阵颤悸。 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他。 “还记得这个房间吗?这便是你帮我敷药的那个房间。” 她不回答他,却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他。 见他饱含深情的双眸俯视着她。 她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看着他灯光下英俊的泛着光芒的面孔发着呆。 他低下头,拥她入怀,吻着她。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甘甜的炽热的吻更让人丧失理智的了。 她发觉,自己再一次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府千金是个偷听贼 陆媛和见她三兄长陆世康傍晚从雁下城回来后,却只是在府里见了祖母和父母后人便不见了,连晚膳都不曾享用。 这可让她觉着有些不太对头了。以前三兄长可没这么做过。 饭后她来到他的那院里他那间屋子,见灯是点着的,屋子是空着的。于是来到隔壁吴山房间,见吴山正在往衣柜里塞衣服。 那是去雁下城回来还没来得放进衣柜里的干净衣服。 “吴山,你和我说,我三兄长去哪了?” “好像去望江楼了,我听王吕说的。”吴山听到陆媛清的声音,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放衣服。 “那你们都有谁跟他去的?” “就王吕要拉轿子跟去的,其他人谁也没跟着。”吴山回她道。 “齐方也没去?”陆媛清有些惊讶。 “没去。”吴山回道。 陆媛清寻思,三兄长出去连齐方也不戴,岂不危险? 三兄长这是怕多戴一个便多一份累赘的意思? 那么,他冒险前去见的人又会是谁? 这激起了她的八卦之心。 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探探情况去。 不把三兄长今夜见的这个人查出来,她今夜是睡不好觉的。 于是,她对吴山道:“吴山,陪我去个地方。” 吴山问:“什么地方?” 陆媛清道:“我三兄长来了就走了,这大晚上的,万一他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毕竟他出过一次事了,走,咱们俩个一起出门找找他去。” 她一个人走夜路,还是多有不便的,有吴山和她一起,她便胆子大多了。 吴山连忙摇头道:“四姑娘,我劝你不要去,你也知道你三兄长的脾气,到时候被他知道我们跟踪他,他会吃了我们的。” 他太了解四姑娘了,三公子的什么事她都要探探口风,以前,可没少拉着他一同去查探过。 他现在无所谓三公子今夜见的是谁,反正和他没多大关系。 但,他不想去归不想,陆媛清一直在边上又是哀求,又是施威的,他缠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上路了。 为了不被府里的人知道他们一起出门,他们是在外面街上租了一辆马车去的。 到了望江楼,陆媛清就对吴山道:“你在下面等着,我一个人上去。” 吴山点头道:“那你去吧。”他巴不得等在楼下。 万一陆媛清被三公子发现了,他不在,三公子可怪不着他。 陆媛清来到望江楼一楼柜台处,问:“陆世康在哪个房间?” 酒楼伙计认出她是知府千金,道:“陆公子在楼上,上了西南角的楼梯,左拐第三间就是。” 陆媛清于是立刻从西南脚的楼梯上楼。 到了楼上,就看到王吕正站在楼梯口处,背对着楼梯,面对着月光下的一江秋水发着呆儿。 为了不被他注意,她轻手轻脚经过他,然后往前走到第三间房间,靠近窗户处。 她并不太担心王吕发现自己,因为如果他突然发现自己,她大可以说是因为担心三兄长的安危,所以前来保护。 她靠在门缝处,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她打算,只要听到里面的声音是谁就离开,但,也不知为何,左听右听,里面就是没有声音传来。 难道是窗户关得太紧? 但她又不敢冒然开窗。 正着急时,就见窗户突然开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站在窗口,不用细看,她也一眼就发觉那男子不是她三兄长,而是一个陌生男子,那女子也是陌生女子。 看样子是一对情侣。 她意识到,楼下的伙计肯定是说错房间了。 但为时已晚。 里面的男子和女子在打开窗户的那一瞬被窗外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男的说:“谁的狗头?” 陆媛清忙道:“我的狗头,我的。我只是路过,路过。你们继续,继续。”然后扭头就跑。 被人知道她堂堂知府家的四姑娘在这儿偷听别人谈情说爱,她可就彻底没面子啦。 跑为上策! 王吕本来在看着江水发呆,突然听到四姑娘的声音,转身一看,就见她冲向楼梯,然后跑了下去。 他又看了看三公子的房间,门关得好好的,想来三公子和孔大夫还在里面,于是又继续站着。 刚才打开窗户看到陆媛清站在窗外的那女子气呼呼对身边的男子说道:“刚才那女的是谁?你说清楚!” 男的惊讶道:“我哪知道?” “不是你的其他相好的?”女的质问道。 “怎么可能是别的相好的?”男的更加惊讶道,他不知道他心上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女的不依不挠:“你当我会信?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咱们今日就当永别吧。” 男的懊恼道:“可是,我真不认识她啊……” “那她为何哪都不站,只站咱们这房间外面?” 男的见有理说不清了,一跺脚,道:“我找她去!把她叫来和你对证!看来不这样你是信不过我了!” “哼,那你去啊,不去就是狡辩!” “你等着!”男的立刻离开窗边开了房门,往楼下跑去。 他认为,刚才偷听的女子刚刚下楼,肯定还没有跑远。 王吕见这男子跑到楼下去了,也懒得跟着,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等会他找来自己四姑娘,和他心上人说清楚就行了。 毕竟是误会。 话说陆媛清跑到了楼下,见吴山就站在望江楼门外,对他道:“快走!” 然后就拉着他跑起来。 吴山突然被陆媛清一拉,惊道:“怎么了四姑娘?又有刺客了?”有刺客也不能逃啊! 三公子还在楼上呢。不得回去救他? 陆媛清急道:“让你跑你就跑,快点!没有刺客!” 没有刺客却要慌里慌张的逃跑,吴山心里的惊讶就别提了。 虽然吴山云里雾里,但,四姑娘让跑就跑吧。 和她一起跑了几步,就听后面有个男的喊道:“前面那个姑娘,你停步!跟我回去解释解释!” 陆媛清见他果然下来找她了,跑得更快了。 不,她堂堂知府千金,万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偷听贼,万一传出去,以后可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她恨不能让吴山带着她一起飞。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们只是来此约会 青枝道:“谁说要嫁你了?” “孔大夫是怕自己配不上本公子?也是,孔大夫的确不是一个宜家宜室,小鸟依人的那种女子,像孔大夫这种不习女红,不读女书,又牙尖嘴利的人,何人敢要?本公子怜悯孔大夫以后怕会孤身终老,便勉为其难娶入家室了。” “谁说我是女子了?” “本公子并不在意孔大夫是男是女。只要孔大夫是孔大夫,便可。” “我……反正嫁谁也不嫁你。” “孔大夫不打算嫁我,当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趁本公子熟睡时行龙阳之礼?为何又在本公子亲吻你的时候半推半却?” “我……哪有半推半却。” “孔大夫应该问问自己,哪次没有半推半却?” 被他说中,她懊恼地跺了跺脚,道:“我还有病人,走了。” “孔大夫,既然是本公子让人带你来的,必然要送你回去。”说着,他跟在她身后,也出了门。 外面王吕正在楼梯处等候,见他们出来,连忙率先下了望江楼,去备轿子去了。 这还是青枝第一次和陆世康一同坐在轿子里看江北城的夜色。 一路之上灯光朦胧,人影绰绰。 也不知为何,和他共处一轿,往外看着万家灯火,仿佛夜色也变得比从前温暖了起来。 . 话说吴山和陆媛清被那人追赶,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逃。 那男子步步紧追,大有不将陆媛清捉走不罢休之势。 见那男子在后面紧紧跟着,吴山边跑边气喘吁吁道:“这男的是谁啊?他为什么追你?怎么,他想强抢民女?” “不是!”陆媛清简短回道。 “那他是要干嘛,咱停下来和他打一架不就完事了?咱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陆媛清不知道如何给他解释这事,只是道:“他也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那他追咱们干嘛?咱们也不是坏人啊!” “哎呀,我听错房间了。就是这样。” “什么,听错房间?那咱停停给他解释一下不就成了?” “那怎么行?快别说话了。” 说话太消耗体力。 吴山总算明白了,四姑娘是在意自己的面子。也是,一个姑娘家,还是知府千金,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看四姑娘逃跑的路线,是东边,陆府是在西边,她可是当真不想让人认出她是知府千金。 “跟我来。”吴山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于是道。 “去哪?” “别说话。”这次轮到吴山让陆媛清别说话了。 江北城东南角,有一片地方是个贫民所居之地,里面有些宅里是空着的。空着的宅子多是因为此前住着的人后来买了更好的住所,搬迁至别处去了。 他曾经从那儿经过几次,发现那儿常常有空院落不锁门,可以随意进去。反正里面东西都搬空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是他唯一想到的能够躲身的地方。 陆媛清见他似乎想到地方可躲,便由着他带着自己逃着。 到了那个贫民居住地段,陆媛清便由着他带着自己在里面穿梭着。 吴山记得这一带东边一个小巷里有其中一家是没有人的,于是带着陆媛清往那处住宅跑,到了那个院门前,果然门是开着的,趁那男子还没有跟上来,他将陆媛清拉进院门,然后将门一关,从里面闩上了。 两人刚刚到院里,便听到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你说,这马咱明天能卖多少钱?” 听声音是三十岁左右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个男子的声音回道:“我觉着怎么也得十五两银子吧。” 男子的声音也是三十岁左右,听起来颇为洪亮。 “你的意思是在这马上咱能赚个三两银子了?”女子道。 “我看差不多。”男子道。 吴山,心道,这下麻烦了,这宅里竟然有人。此时要出去也来不及了,出去铁定碰到那追赶的男子。 于是他拉着陆媛清轻手轻脚走到院墙东北角一偏屋,走了进去。 一般偏屋都不住人,都是放杂物的。 两人刚刚走到里面,就听到屋里似乎有声音传来,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两人刚刚在屋里站好,就听到院里有脚步声,刚才说话的女子声音道:“这马棚咱可得锁好了,免得晚上有人来偷马。” 男子说:“是要锁好了。” 这一男一女是马贩,平日里各处搜罗乡下养的良马好马,去各个城市的马市上卖,以赚点差价。 这房子是他们刚刚租下来的,也只有在这种没什么人居住的贫民居里,他们才能将马牵进来。 说话间,女子已经将关马的房间门一关,并顺便将门上的锁给上了。 吴山和陆媛清方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在之处是个放马的地方。 刚才出现的不知名声音,想来也是马弄出来的。 再一闻,房间里似乎有股子马身上的气味儿。 在院里脚步声越来越远,听不到后,陆媛清轻轻碰了碰边上吴山的胳膊:“看你带我来的好地儿。” 吴山道:“四姑娘,咱就即来之则安之吧,今晚只能在这马棚里睡一宿了。” 门被锁上,哪也别想去了。 陆媛清懊悔说道:“要不是我非要探我三兄长和谁见面去了,也不至于连累你今夜也睡这了。” 吴山道:“四姑娘说什么呢?哪有什么连不连累的?” 从他刚进来陆府那年开始到现在,不知道陪她疯过多少回了。 说来也怪,她就只爱缠着他疯,其他小厮她谁也不找。 吴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呢,还是不幸。 至少这次来看,可太不幸了! 和马同住一间屋子他倒不怕,他怕的是和她同睡一间屋子。 而且,怕得紧。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在自己身旁一呼一吸的声音,他就心里发怵。 以至于觉得自己心跳得很不稳。 他还怕今夜陆府发现四姑娘和他一起夜不归宿,会被人认为他是和四姑娘一起私奔了。 那他当真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直站着也不行,他对陆媛清道:“咱就坐下睡吧。” 陆媛清说:“你怕不?”说话间也坐了下来。 吴山感觉她坐的离自己有些近,他尽量离她远点儿,道:“怕什么?” “怕马啊。万一晚上马饿了,把咱们吃了,怎么办?” 吴山轻笑道:“四姑娘,你不至于以为马是没拴着的吧?放心吧,马肯定拴得好好的。” 陆媛清一想也是,于是轻声道:“那睡吧。” 还没睡着,陆媛清突然想到,万一明天自己和吴山还没醒,那对男女就醒了,开门看到自己和吴山,可如何是好? 她可是知府千金,吴山又是常常跟着三兄长在城里来来回回的,江北城的人大多能认得出自己和吴山。 想到这儿,她对吴山道:“吴山,你把手抹抹墙,再往自己脸上抹抹再睡。” 吴山明白她心中顾虑,便照办了。 陆媛清自己也用手抹了抹墙上的灰,然后往自己脸上抹了抹。 她现在觉得自己安全多了。 天刚蒙亮时,那对马贩夫妻便醒了。 女的刚醒就起床看马还在不在马棚。她打开门,看到在马棚里被锁着的除了马,还有一男一女时,震惊得本来就大得不寻常的眼睛更大了。 她一言不发,立刻又重新锁了门。 到了她和她男人睡觉的那间房间,她对她男人道:“快起床了,有两个偷马贼在马棚里睡觉,看样子是在昨天咱们锁门之前进去的,刚好把他们两人给锁上了。” 她男人本来睡意朦胧的,听她一说立刻清醒了起来,“什么,偷马贼?” 女人道:“对。就在那房里,你快去看看。” 刚才她一个人可不敢和他们两人硬碰硬,所以,必须叫上她夫君去助阵。 男人带着女人来到放马的杂物间。 女人开了锁后,男人走进去,就见房间里果然有两个偷马贼。 他们还在墙边坐着睡着。 男人大声呵道:“你们是谁?想偷我们的马不成?” 陆媛清和吴山同时被他呵醒了。 陆媛清看了看气势汹汹的男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眼放凶光的女人,心道麻烦了,自己和吴山竟被他们当成偷马的了。 出现在这个放马的房间里,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万一被这对男女当成偷马贼揪到父亲的衙门里去,她不只要接受全城人的耻笑,还要挨父亲的训。 不过,这可难不倒她,她灵机一动,道:“我们可不是偷马贼,我们是找不着地方约会,来你这儿约会了。” 女人看了看她,道:“谁信?你们来这约会?” 说话间她拿起手里的棍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知府千金会演戏 陆媛清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根粗长的棍子,忙道:“姐姐听我说。” “没有一个贼会承认自己是贼的,你不用说了!”女人一副懒得听她如何狡辩的神情。棍子眼看就要落下。 陆媛清急急道:“姐,姐,姐,你别乱来,先听我说,先听我说行吗,你看,我手上的我镯子不便宜吧?你觉得我可能是偷马贼吗?” 她抬起自己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碧玉手镯在女人眼前晃了晃。 她平日里不是爱露富的人,但,现在不露富就有性命之忧啊! 那女人手里的棍子扬在了半空中,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碧玉手镯,道:“这就是偷马才买得起的吧?” 陆媛清道:“姐,你真的看清楚了吗,这得偷多少马才买得起?” 这碧玉手镯是自己出生时祖父送的,虽然她不知道它值多少钱,但想来祖父送的任何东西都不便宜。 祖父在他的每个孙子孙女出生时都会送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 女人不识货,将手里的棍子暂时放下问她男人:“你看看,这东西值钱吗?” 男人走近陆媛清,往她仍在抬起的手腕看了看,一眼认出这肯定不是普通的玉,因为他有个朋友是开典当行的,他常常去他那典当行里闲聊,他虽然买不起那些典当行里的宝贝,却看过不少。因此一看就知道陆媛清手腕上的玉至少值一车白银。 “还真是值钱东西,难道不是偷来的?”他疑惑说道。 他女人恍然大悟道:“对啊,肯定是偷来的!错不了!”所以就算这东西价值连城,这对年轻男女也摆脱不了偷马贼的嫌疑。 而且她看他们两个都是灰头土脸不敢见人的模样,八成是怕被人认出是贼,才故意将脸涂成这样的。 陆媛清见现在当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正愁着怎么办,突然又计上心头,瞪了一眼吴山,道:“都怪你,非要带我出来赏月,结果月没赏着,被我父亲的人发现我们了,他可一直觉得你配不上我,要棒打鸳鸯,你说你啊,带我出来跑就跑吧,非要跑到这马棚里来,现在好了吧,还被人错认成偷马贼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吴山会意,配合她演戏道:“亲爱的,你说我能怎么办?咱俩情投意合,你父亲却不愿意,他莫不是非要把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拖成一个老掉牙的老太太才善罢甘休?我也是想多见你一面才带你出来,谁成想就遇到你父亲的亲信了?只能说咱俩太他妈倒霉,遇上你父亲的亲信就不说了,躲来躲去还刚好躲到这地方来,还在马棚里被关了一夜!还在这儿被当成偷马贼!只能说,咱俩运气太背了!” 男人和女人在边上听着,一时无法分辨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亲爱的,这么背只能说明咱俩是有缘无份。既然这样,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以后再不要来找我了。”陆媛清说着,眼泪便开始滴落。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还是娶个别的妻子,和她生一群孩子吧。至于我,我宁愿一个人终老,也不想再折腾了。” 说着,又擦了把眼泪。 吴山帮她擦着眼泪,也开始掉泪,“不,我怎么忍心你一个人孤身终老,要孤身终老,咱们一起孤身终老!” 为了演得逼真,陆媛清向吴山投怀送抱道:“从此以后,这世间只有两个孤独的人了。” 吴山顺势将陆媛清搂住了,但他的动作有些别扭,有些犹豫,“只要这世间有你,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不会感到孤单。远远看着你变老,我也是幸福的。” 他伸手帮陆媛清擦着眼泪,目光深情凝视着她。 女人看到这里问男人:“你看他们像是真的吗?” 男人道:“看样子是真的,你看,这女的穿的很好,很华丽,这男的虽然长得不错,但穿的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厮,我看啊,这就是一个富家女看上穷小子,却被父亲棒打鸳鸯的故事。” 女人听了男人的话,也看了看两人的衣着,似乎确实如此。若说他们是合伙偷马的,两人穿得该同样才对。怎么可能一个锦衣华服,另一个却是普普通通? 看这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女人道:“走吧走吧,你们走吧。” 为了演戏演得更足,陆媛清似是没听到一般,对吴山道:“吴郎,以后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来找我了。” 女人看着他们说道:“这怎么行?这点挫折都受不了,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容易放弃!妹子,小兄弟,你们两个可千万得坚持住啊。” 陆媛清看向那女人,道:“妹子想向姐姐求个方法,该怎么坚持?” 女人道:“这个还不容易?要想梦想成真,得先生米煮成熟饭才行,等你有了孩子,你父亲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我说,看你们这么年轻,还没那什么过吧?” 陆媛清和吴山同时羞红了脸,这脸红是不由自主的,和演戏全然无关。 那女人见他们娇羞的样子,会心一笑,道:“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们了。你们回去照着做吧。” 陆媛清红着脸对吴山道:“吴郎,咱们走了。” 吴山红着脸道:“嗯。走吧。” 两人手拉着手出了这个院子,怕院子里的男女会在院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两人一直拉着手走出了这个巷子方才同时倏然放了手。 放手的速度之快仿佛对方的手是烫手山芋似的。 放手后,两人先是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拐过一个巷子口时,陆媛清看了看吴山,故作潇洒地问:“吴山,你怎么不说话,你脸红什么?” 吴山也没敢看陆媛清,看着前方道:“你不也脸红了?”刚才在那院里他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是热的。”陆媛清道。说着用袖子当扇子扇了扇。 “我也是热的。”吴山回道。 “吴山,我就从来没把你当男人。” “四姑娘,我也从来没把你当女人啊。” 第一百四十章 这都什么事啊! 两人说完,各自会心一笑,尴尬就这样化解了。于是又一路打打闹闹回陆府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两人顺便找了条河边洗了个脸。 到了陆府,就如吴山所担忧的一样,两人还没到陆府门口,看门的焦三远远看到他们两人出现就立刻跑去告诉陆知府和陆夫人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进门,就看见了一大堆人都聚在前院了。 这么大阵仗吴山见过,不过,那都是三公子惹事的时候。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主角。 给他的感觉就是,整个府里的人都出门“迎接”来了。 老太太老爷夫人都在人群里,一看到他们,他就觉得自己的腿好像不会走路了一般。 夫人呵道:“你们两个昨晚去哪了?” 老太太:“小点声小点声,回来就好。” 见陆媛清回来,哪怕她真是和吴山私奔去了,她也不忍心责备她宝贝孙女儿。只要她回来了,那就值得原谅。 昨晚陆府所有小厮出动,找了他们一整夜,差点把江北城翻了个底朝天。 一是担心他们有什么意外之事,毕竟最近陆世康惹了事。 二是怀疑两人私奔去了。 知道一点事情的王吕说在望江楼见过四姑娘,但对她后来去哪里了却是一无所知。 陆夫人一晚上没睡着,所以现在看到他们回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媛清道:“我们就是在外面玩了一整夜啊!” 夫人没理她,反问吴山:“吴山,你把媛清带哪去了?” 吴山道:“夫人,不是我带她出去的,是她带我出去的,至于去了哪里,夫人问问四姑娘吧。” 昨晚这事不能在府里这多人面前明说。陆媛清要怎么和夫人说他也拿不准,所以才这样回夫人的话。 夫人一听是陆媛清让吴山出去的,问陆媛清:“媛清,你说清楚,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母亲,我先回屋歇会,昨晚没睡好,我现在累死了……”她只能和她母亲一个人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她可面子上挂不住。 她知道她只能说实话。不然吴山以后别想在陆府呆了。 夫人一听就知道陆媛清的用意,道:“那行,你先歇会吧。”转头对院里众人道:“大家都散了……” 待只有母女俩在房里的时候,陆媛清一五一十的将昨晚上的事情告诉了陆夫人。 陆夫人听了后忍俊不禁。 她知道,这是她这宝贝女儿能做出来的事。也是只有她能做出来的事。 “你三兄长见的是谁你能不能猜到?”陆夫人好奇地问。 她这三儿子能在某日从外回来的时候还能想起来马不停蹄地去见谁,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可猜不到。”陆媛清道。 她希望是孔大夫,因为这样她才有不一样的故事可看。 但,她可不敢笃定就是孔大夫。 陆媛清想了想道:“只有王吕知道,但他这人口风可紧了。” 陆夫人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前几天你三兄长说和那个孔大夫什么同吃同睡什么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媛清回道。 “那,你和孔大夫也接触了这么些天,你觉得他是男是女?”陆夫人又问。 “肯定是男的!”陆媛清道。 不是男的还能真是女的?开什么玩笑? 这么些年过来了,谁曾怀疑过孔大夫? 怎么可能凭一个人的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就胡乱猜测? 主要是,她内心里希望他是男的。所以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如果他真是女的,她觉得也不错。 如此故事会更加一波三折,精彩程度不亚于孔大夫是男子。 而且,若真是这样,那她也是亲眼见证了三兄长和孔大夫的传奇故事的人啦。 陆夫人见陆媛清回答得斩钉截铁,疑惑不解道:“要说他是男的吧,他也确实看起来有点儿像个女子。” 这些天她常常在心里琢磨这事。 因为她三儿子为了向别人证明孔大夫是个男子,说什么和孔大夫同吃同睡同沐浴过。 江北城的人都因为这个相信了孔大夫是个男子。 可是,她作为母亲,却是嗅到了一丝古怪的味道。 她常常回想以前见到的孔大夫,越想越觉得,孔大夫的男女问题,还真不能轻易下结论。 再者,她亲眼看到了陆世康最近似乎变了。 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如有所思,仿佛在回想着什么。 但是,这是因为那个孔大夫,还是因为别的女子,她就不知道了。 所以,她和陆媛清一样,无比想要知道陆世康昨日刚回来就见的人是谁。 陆媛清见母亲提到了孔大夫,好奇地问母亲:“母亲,若有一天我三兄长和你说他喜欢男子,你会如何?” “喜欢男子?胡说什么呢?”陆夫人瞪了一眼陆媛清,觉得她净说胡话。 “我就是打个比方……” “如果他真喜欢男子,那他就孤身终老吧。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他娶个男子进家门吧……” “就这样?”陆媛清以为她母亲会无论如何也要棒打鸳鸯,让陆世康“改邪归正”。 “那还能怎样?他要是真喜欢男子,就不能祸害哪个姑娘了,不是只能孤身终老么……” “母亲好英明。那母亲,若有一天我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你会怎样?” 陆夫人看了她一眼,想起刚才她说过她和吴山在关马房共同呆了一夜。 “你喜欢谁了,和我说清楚。” “我......就是打个比方……”陆媛清拿起眼前的茶杯,咕噜着喝了一口道。 “你喜欢吴山?” “母亲胡说什么呢?我没把他当男人就。” “那你是把他当女子啦?” “我把他当哥们儿,这个哥们儿,没有什么性别。”她摆弄着刚才喝的茶杯道。 “我告诉你,你要哪天真喜欢一个穷小子,就一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出门,别想着要家里的嫁妆,以后也别想从家里拿半分钱。”陆夫人盯着陆媛清道。 “母亲,为什么我问你三兄长若是喜欢男子你能那么开明,我问你若我喜欢穷小子时你却又变得不那么开明了?”陆媛清手顶着脑袋问道。 “哪个当母亲的会想自己的孩子受苦?喜欢男子是本性没办法改,喜欢穷小子却不是本性,可以改啊……”陆夫人说着伸手将陆媛清发丝上的乱放往边上捋了捋。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陆媛清问她的两件事,都在她心里引起了一丝担忧。 三儿子和不知是男是女的孔大夫同住同睡同沐浴过,唯一的女儿又刚刚和吴山一起同睡过一夜。 这都什么事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父子长谈 / 从陆媛清房里出来后,陆夫人对众人说起陆媛清和吴山一夜不见面的原因的时候,说的是陆媛清在回家路上见一个姑娘被人追打,于是回府找吴山一起去救那姑娘,在拯救了那姑娘后,两人便连夜将那姑娘送回老家去了,所以才一晚上不见人。 虽是谎言,但若不撒这个谎,只怕府里会一直以为吴山和陆媛清有什么暧昧不明的关系。 毕竟和一个男子一起一夜未归这事影响太大,传出去还会影响以后找婆家。 府里众人倒也不觉陆夫人的话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大家都知道陆媛清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平日里为别人打抱不平的事情也没少干过。 . 正午时分,陆世康在自己房里踱着步子。 他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让他无从做决定的事情便是前几日自己去雁下城所探查到的一些隐秘之事。 他以老太太格外想念雁下城的秋糕为名,特意亲自来雁下城购糕点,以示为人孙儿的孝心。 见过了伯父一家后,他在雁下城祖父老宅里住了几日。 白日里,他让陆世石陪他他大街小巷地买糕点,由于是买给祖母的,陆世石推脱不得,便和他一起逛了雁下城的大街小巷,买下祖母爱吃的雁下城的几样糕点,顺便还买了祖母常常念叨的霜月路上的秋梨膏。 几天里,他将陆世石灌醉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天,也就是昨天,才从陆世石嘴里套出了话。 昨日中午,在雁下城玉阁酒楼二楼的包间里,醉酒后的陆世石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和你说,我以后就是国公加......国舅了。你大兄长二兄长虽在朝中当官,虽有......远大......前程,但,他们能......当上国公么?当不上吧?” 陆世石说着又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之后道:“怎么,你......不信?不信我哪天带你去个地方,那可是......好去处,有山,还有月光,还有山泉水泡制的好茶,好喝,真的好喝,喝一口就回味无穷啊......” 陆世康不由想起在山间盆地里见到他们的那个傍晚。 陆世康什么也未说,就听陆世石又道:“我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这些话,你一个人知道就行......” 因为醉酒,他头越来越低,几乎挨近了桌面。 陆世康趁他还没倒下,问:“这事伯父他老人家可知道?” “不能......让他知道啊,知道不得劈了我......” 于是陆世康知道了这纯属他个人行为。 “你花出去这么多钱,怎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这还不好......处理,东......挤一点,西挤一点,做做......假账,就挤出来了……” 让陆世康最震惊的是他完全醉倒前说的一句:“你放心,这等荣华富贵,拉不下你,你也不用多久就可以......和我一样了,咱们都会是......大郑王朝的开国功臣的......” 这话透露出的隐情让陆世康惊觉,原来,他们大约还想要把父亲也拉下水去。 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和对方通过气,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若贸然试探,会不会打草惊蛇? 因此昨晚回来后,他没有和父亲交谈过。 现在在房里思虑再三,他决定等父亲傍晚从衙门回来后先探探父亲的底细再说。 主意既定,他心头便轻松许多。 傍晚时分。 他来到父亲所在的书房,见房间里已然亮起了灯。 在他进来后,正在榻上看书的陆贺洲抬头看了一眼,道:“世康,你有何事?” 他这个儿子,没事是绝对不会专门来找他的。 陆世康略一弯腰,道:“父亲,今日孩儿想和你聊聊。” “坐吧。” 陆世康坐在父亲对面,道:“孩儿这些日子惹了不少事,让父亲您担忧了。” 陆贺洲眼睛一瞪,道:“你还知道自己惹了事?” 他察觉到,平日里避自己唯恐不及的三儿子今日这是话里有话啊。 于是将书一放,道:“你有何正事,就直接说吧。” 陆世康正色道:“父亲可还记得郑劲此人?” “他?你无缘无故提他作甚?”陆贺洲一脸不解看着陆世康。 从他的神情中,陆世康猜测如今父亲和他应该还无甚瓜葛,如此一来他便放心许多。 他回父亲道:“父亲认为,此人可还有东山再起的雄心?” 陆贺洲捋了捋胡子,道:“此人……就算有心,或许也无力吧。” 曾经和他走得近的人,多数都已经被革了职。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可能起得来?况且如今大隶安居乐业,他纵想造反,也难以带动跟随的百姓。 若是皇帝昏庸,他还能鼓动鼓动百姓,跟随他造反,但偏偏当今圣上是个贤达之人。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父亲,曾经我也和您一样认为的。” “曾经?你是想说……”陆贺洲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陆世康道。 “我这些日子机缘巧合,去了一个地方……” 他一五一十地将最近去的山间盆地之事,以及和太子萧一起去郑劲府里发现的蛛丝马迹也一起告诉了父亲。 只不过说的过程中,将和青枝的那部分略去了。 陆贺洲听后一脸意想不到的神情说道:“你说,郑劲是聂筇的后代?” 陆世康道:“有两种可能,一,他就是聂筇的后代,因此寻找本家企图东山再起;二,他不是聂筇的后代,但却是无意中知晓了聂家这个秘密的人,假扮自己是聂筇的后代,以便集齐聂筇其他后代以图东山再起。” “如你刚才说,你二堂兄世石也参与了其中,那么对咱们这家族,可不是个好事。”到时牵连到自己这一边,是必然之事。 “如今看来,必然是郑劲让其长子对其作了承诺,如若事成,便封他为国公,并因为两家联姻,所以,他便可以成为国舅。可谓两全其美。” 陆贺洲分析道:“也怪他会同意加入郑劲,如今商人地位总归是不如官员,纵家有万金,在官员面前始终是要低头哈腰。” 陆世康沉思片刻,道:“前几日我和他喝酒聊天,在一次他醉酒之时,说我也会成为大郑王朝的开国功臣之一。” 说完,他观察父亲的神色。 陆贺洲讶然道:“他……这是何意?莫非他想将你也拉入其中?” 看到陆贺洲震惊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陆世康道:“非也。他想拉拢的人,其实是父亲您。” “拉拢我?”陆贺洲皱了皱眉头,“也是,作为离他郑宅最近的一州之长,若能成功拉拢到我,取下江北城,他便有了一方之地。这便是他打的算盘。” “父亲您有何打算?” “我还能有何打算,就算若干年来我同情他的遭遇不假,但,谋逆之事,岂是我陆贺洲能做的出来的?” 陆世康道:“我的意思是,父亲您需提前想好拒绝之词。或许他不日就会抵达陆府了。” 陆贺洲颌首道:“也是,若他找上门来,明着拒绝的话,怕是会凶多吉少了。”沉思片刻后,抿了口茶,“在他想要说出真实想法之前,我便时不时地向他倾诉对皇上的倾慕,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出口了。” 陆世康道:“父亲英明。” 在郑劲说出真实想法后加以拒绝,作为知道了郑劲的谋逆之心的人,一定会被他斩草除根。但若让他无机会开口,兴许可保平安。 “如此孩儿先退下了。”陆世康起身道。 陆贺洲看着儿子已经站起的高大欣长的身影道:“对了,你这些日子可找到欲对你行凶的人了?” 陆世康道:“正是郑劲。江北城有最大的秘密的人,便是最不安的人了。或许他以为,当时我说的所谓的大人物的大秘密,说的便是他吧。” “那你当时说的是谁?”陆贺洲看着儿子说道,在心里感叹着儿子真是长大了,一举一动优雅从容淡定。 “父亲您猜。”陆世康不知如何作答,道。 “其实为父已经有了答案了。”陆贺洲微微一笑,道。 “父亲您……知道是谁?”陆世康惊讶地看着父亲,不知他猜想中的人是谁。 陆贺洲但笑不语,端起几上的茶,轻轻吹着上面的茶叶。 他什么也不说,陆世康突然明白,也许,父亲真的知道了什么...... “孩儿……退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一样的兄弟 这一天,青枝正在给人看病,就见门口来了一个孱弱的少年。 那少年在门口站了一下,悄悄向里面观望。 待看到青枝在药房时,方走了进来。 青枝一看,竟是郑劲的小儿子,和第二个夫人生的裴儿。 她吃了一惊,心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那岂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被他知道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对裴儿道:“咦,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趁家里人让我出门晒太阳时摆脱下人找到这里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药房呢?” “哦,我就问江北城有没有一个大夫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子一般清秀,便有人给我指路指到这儿来了……” 他边说边走了进来。 “你这儿这么多药?”进来后,他看了看药房里好几排的药柜说到。 青枝见他言语中透露着亲昵,便略放了心。道:“你的腿好些没有?” “晒了几天了,但还没有明显的改善,我来也是想问你,你的这个方法,真的行得通吗?” “所有骨症,若想看好,都需时日,一年后你应该可以看出效果。”她低头为刚才的病人写方子。 “要一年之久?” “差不多吧……” “那这么说,我可以天天出来,不必被关在家里,太好了……” “郑公子还有事吗?没事就放心回去吧……” “我现在不回去,我还想去买那天那个侍卫说的什么谁的《木刻之术》,你记得他说的谁吗?” “江齐之的《木刻之术》” “对对对,江齐之。就是这个名字。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门,也不知道怎么买东西,也不知道怎么买,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青枝略一思索,道:“你稍等片刻,我给眼前的病人写好方子再说。” 裴儿便在药房里东走走,西看看,等着青枝。 钱六不认识他,看着他好像和青枝是认识的,便由着他在药房里逛。 不多久,青枝写好方子,给病人称了药包好让他带走,便和这裴儿一起出了门。 她不拒绝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从他嘴里知道父亲的些许消息。 这裴儿从来没出来过,像个深山老林里出来见世面的人,见到所有东西都好奇,都要问个究竟,青枝耐心一一作答。 青枝也有意假装无意地问了些关于他的事,他诚实地一一作答。 从和他的交谈中,她知道了他全名为郑杭裴,他兄长郑杭肃,用他的话说,他兄长几乎没笑过,可严肃了,正应了他名字里那个“肃”字。 和他一起逛了好几个书店,才在一个位于肃清街的街上买到了他念念不忘的《木刻之术》。 他买东西的时候青枝发现,他对什么东西该多少钱一无所知。 一本只值几文钱的书本而已,他在付钱时却将自己袖里的银子全倒了出来,而且还问店家,够不够,惊得店家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店家看了一眼这人是孔大夫跟着,方才将嘴巴合上。 大夫带来的人,有可能是脑子有点问题的。 郑杭裴买到了之后,爱不释手地放在怀里,仿佛那是他的宝物一般。 青枝在和他的相处中发现,他非常纯真。甚至近乎天真。 在她看来,他像个孩子一样。 老谋深算的郑劲生出了这么纯真的儿子,遗传这事也太奇怪了。 郑劲的两个儿子,郑杭肃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一个深藏不露,一个一眼见底。 一个让人无由得觉得寒冷,一个无由得让人觉得温暖。 只相处了短短半天,青枝便对他以后的前路充满了猜疑。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笼中鸟 在青枝和郑杭裴在江北城中走着的时候,江北城知府大人陆贺洲在自家的后院会见了一个人。 正是他的亲侄子,陆世石。 陆世石在昨日醉酒后醒来,便一直有些心里不太对劲儿。 他醒来时睡在自家的床上,但他分明记得,自己醉倒前是和陆世康在玉阁酒楼喝着酒。 他不安的原因是,醒来后,他有一丝模模糊糊的记忆,那就是,他好像和陆世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陆世康已经回江北城去了。 况且这事,也不便直接问起。 想到本来过上几日他就要去叔父家做个说客,于是,将本来计划的日子往前推了几日。 他本来是想等着妹妹完全同意了郑杭肃的亲事再说的。 在陆世康回来才一日后,他便收拾了简单的包裹,为他祖母买了一件上好的布料,便命马夫张风将他拉到了江北城。 陆府为他摆了丰厚的家宴。 家宴过后,陆世石便找到机会,和叔父单独在茶室会面。 由于有了陆世康的提醒,陆贺洲对他来此的真正目的心知肚明。 说什么为了看望祖母而来,却只带了一件布料。说什么想顺便看看江北城的芫江两岸的秋景,然而,往年,每年中秋佳节之时,他才会和他另外两个兄弟从雁下城买月饼给老太太,并此顺便登一登望江楼。 雁下城那边来人的时候,无非是春节,中秋佳节,以及诸如老太太寿辰,婚嫁丧礼等不得不来的时刻,其他时间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在寻常日子里来,必有其故。 陆世石是个精明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就表明来此的目的。 他先闲聊,讲故事。 说的无非就是大隶老少十年前说了很多遍的故事,关于郑劲的故事。 他边说边叹,真真是可惜了,这么个英雄,硬是被屈打成了狗熊。 若是往常,陆贺洲大约也会和他一起感叹,但,有了陆世康的提醒,他便默不作声了。 何况,他知道最近一直试图置自己三儿子于死地的正是郑劲,对他曾经的好感更是已经消失殆尽。 不过,他也不说诋毁之词,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陆世石碟碟不休之际,他抓住一个空隙,对陆世石道:“贤侄,为叔新买的茶好喝么?” 陆世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味道当真不错,什么茶?” 他刚才一直心思在如何说服叔父上,根本没有心思品茶。 陆贺洲道:“这并非什么名茶,这茶是石原镇的百姓种出来的。贤侄或许有所不知,曾经的石原镇民不聊生,自从当今圣上励精图治,鼓励农作物生产,并开挖两大运河以利作物运输贩卖之后,京南大运河岸边的石原镇的百姓便开始了种茶的营生,如今,石原镇的百姓可以说是真正的安居乐业了。十二年前我去那里时,还是一派荒凉颓废的景象……” 陆世石不得不迎合道:“那是当今圣上英明啊……” 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一个知府面前说圣上是昏庸无能之人。 哪怕这知府是自己亲叔父。 陆贺洲道:“当今圣上最难得的是,下了狠心杜绝了买官卖官之事,现在当官的都是凭实力考上去的,如此官员的队伍中便没有了草囊饭袋之徒。” 这话正击中了陆世石的痛处。 五年前,在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之后,他也想过买个官当当,但,四处打听送礼,但,无一人敢收他的礼,官自然也当不上。 偏他天生就是官迷,想要当个哪怕是最低的七品芝麻官,来耍耍威风。 所以,他比谁都恨皇上将买官卖官之事管得这么严。 恨归恨,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附和道:“是啊,当今圣上确实是英明,这样一来,无人敢卖官了。” 陆贺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茶杯道:“所以,我常常祈祷当今圣上身体安康,可长命百岁,如此方是百姓之福啊。世石,你也该如此祈祷,不是皇上造就了一个太平盛世,咱陆家的生意,会如此顺风顺水?要知道,慌乱之年,再大的家业,也会瞬间家财散尽……” 陆世石听到这里,觉得自己今日白来一趟了,懊悔之余,又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将真实想法和叔父全盘脱出。若是那样,自己今日只怕会被抓起来做牢也说不定。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今日听叔父一言,甚是受教,回去我一定会日日祈祷皇上他老人家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转念又想起自己刚才说起郑劲时全是溢美之词,于是脸上的汗更多了。 他起身道:“叔父,我今日就和叔父聊到这里,因事务繁忙,侄儿就先回去了。” “为叔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陆贺洲也不起身,道。 “我还要和我兄弟道个别。”陆世石说着往外走。 陆世石出了他叔父的门,来到陆世康院里,见他正在逗鸟,于是站他边上道:“世康,前日我喝醉了,好像说了些胡话,你也别当真,就当笑话听了。醉酒的话,说实话和说梦话差不多......” 陆世康笑道:“你确是说了些胡话,我本也没当真。” 陆世石不死心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要真心爱上一个女子了,这话我会信?你能真心爱上一个女子,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世石半信半疑道:“我真这样说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是不会信的。说,你当真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这怎么可能?”陆世石有些信了,自己这几日对一个叫小菲的女子有些上心,但,若说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绝对没有。 他撇了撇嘴角,道:“世康,你也不要笑话我了,咱俩不是一样的?你又比我好哪去了?我们啊,是不可能真心爱上一个人的,因为美丽的女子太多,傻子才会只喜欢一个。只爱一个人,便被束缚住了,和你这笼里的鸟有什么两样?” 陆世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陆世石离开后,陆世康对笼里的画眉鸟一本正经说道:“鸟儿啊鸟儿,你说,本公子该如何是好?我已然就要沦为和你一样的笼中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青枝和郑杭裴是半下午时方才分别的。 分别之前,郑杭裴带着他买的那本《木刻之术》,先是和青枝一同回到孔家药房,随后在距离孔家药房几丈远的地方,牵了来时骑的马,返程往自家住宅方向骑去。 青枝看着他身影离开后,便转身进药房去了。 在郑杭裴往东赶去时,他心里认定,今天是不寻常的一天。 因为他竟然自己一个人从家里逃出来了,还买了平生第一本书,还交了一个朋友。 他想起,他问这个大夫姓什么时,他说他叫青之,他便以为他姓青,于是称他青大夫。 这青大夫让他觉得很自在,他因此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回住宅的路上,他一直在保持微笑。 经过他的人无不看到他明媚的微笑。 天越黑,他的笑容便也越不被来往的人看清了。 但,他并没有一直笑到回到宅里。 让他笑容瞬间凝固的时刻,是他看到自家院落火光冲天的时刻。 月光之下,冲起的火焰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火光让月亮的光辉也变得暗淡了。 眸中的微笑被惊恐以及极度的不安所代替。 在路上时他已经看到了这片火光,他只是没想到,这火光竟是从自家发出的。 待确定着火的是自家宅子后,他疯狂地抽打着马绳,让它跑得更快一些。 当来到宅前,他看到高大的木门已经被烧得只剩了半边。 院里的所有建筑,包括树木,都被火焰所笼罩着,燃烧着。 他下了马,立刻冲进火里,却很快因为火的热度太盛而不得已退了出来。 他的衣角已经着了火。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这本能让他在这一刻面对火焰退却了。 他知道,进去也是送死而已。 而刚才进去的那一霎,已经让他右边胳膊上的皮肤被烧伤了很大一片。 身体的疼痛固然不可忍受,灵魂的疼痛却是更加地在他的承受之外。 在滔滔火焰的照射下,他想到,里面有他最爱的母亲,有他尊敬的父亲,有他又敬又怕的兄长,还有其他人,那些陪着他成长的下人,他不自觉泪流满面。 很久之后,他的眼泪流干了,火也烧得停住了,他去残缺不全的宅里寻找他父亲,母亲,兄长,他想象中,他会发现他们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身体。 让他惊骇的是,他没找到他们。 难道他们去了别处? 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继续寻找着,在宅里看到好几个下人的面目全非的焦黑身体。 由于发现所有的亲人都不在宅里,他的悲伤突然没那么严重了。 他决定再重返青之大夫家的药房,让他给自己包扎一下因大火而被烧伤了的胳膊。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但,他明白,自己的烧伤若是不治,只怕会立刻有性命之忧。 一个时辰以后,他骑到了下午才离开的孔家药房。 此时月色还在,他伸手敲门。 不久钱六开门。趁着月色发现来人是今天白天来过的少年。 钱六记得他是腿疾,而且他今天白天也只是问青枝几句话,并不是专门来看病的人,只是来问方法是不是对头的。 白天来了晚上还来,他就有些不明白了。况且他现在困得很,所以不太想要他进来,道:“你怎么又来了?” 就听他说道:“将青大夫找来,我受伤了。” “你烧伤了我帮你看看吧。”钱六说着将门打开,让他进来。然后转身去柜台上拿火石,打算点起灯。 却听到背后的郑杭裴道:“找青枝大夫来,请尽快。” 钱六以为他是不信任自己,撇了撇嘴,回后院叫青枝去了。 待青枝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时,来到药房,见钱六已经点起了灯,药和用具都放好了。 青枝见郑杭裴烧了半边胳膊,疑惑问道:“你怎么烧伤的,在哪?” “我家里。”他声音低低说道,仿佛心绪不宁的样子。 “你家里?怎么烧的,是你在玩火?”她只能如此推测。 “不,我家宅子在我抵达之前已经被烧了,我是想冲进火里才被烧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叙述 青枝愕然道:“什么?你家整个宅子都烧了?” 在这个时刻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父亲当时在不在里面? 虽然父亲不是常住他家,但,万一今日刚好在呢? “会是什么人纵火?你家今日可有人到访?”纵然心里再急切,她不得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正常说道。 “今日确实有人到访。”他回道。 “谁?”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我母亲曾经的下人。”他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难道是她纵的火?” “还有其他外人在你府上吗?” “我来时没有。”他回道。 看样子自己父亲应该不在,她便放了心,转身从桌上拿起清毒用的药水,开始给他洗胳膊。 就听他喃喃自语道:“那个我母亲的下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她和我家有什么仇?将我家烧成那样!” 青枝未答,只是道:“不见得是她烧的吧,或许有可能是别人呢?” “别人?其他人都是我家里人和下人,怎么可能?” 青枝帮他洗好了胳膊,开始敷药。 又听他在喃喃自语:“哎,也不知道我父母兄长他们有没有逃过一劫,又去了哪里……” “那你打算如何做?”她看了他一眼道。 “等你帮我敷好药,我就回去,一直在家边上等着,如果他们安好,在火烧之前就出来了的话,他们总归是会回去找我的......” “今日太晚了,你先在我这儿睡下吧,和钱六一个房间,打个地铺。” 若他和他兄长一样,她必不敢留他。看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心里不觉升起一丝同情。 “不了,在这我睡不好。我宁愿在那里睡。” 青枝便不再劝解。 给他敷好药后,他便立刻马不停蹄又离开了。 此时月亮已经西沉,看着他孱弱的身影没进夜色,她不觉有一丝难受。 钱六在身后问道:“他是谁啊?” “一个可怜人。”青枝道。 “这世上可怜人多啦……”钱六感叹道,从医之前,他见的可怜人甚少。从医之后,他发现世间尽是可怜人。 那些疾病缠身的,那些无钱医治的,那些因亲人离世痛不欲生的,那些孤苦无依未来得及医治就与世长辞的...... “是啊,世间尽是可怜之人......”青枝不自觉地应了一声。 “咱同情不了这么多人,睡觉去吧……”钱六说着关了门。 青枝道:“嗯,走吧。” 两人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去了…… . 天刚蒙亮时的陆府,一片寂静。 落叶簌簌从枝梢上翩然而落,落在院里的池塘,青石地面,假山之上,让整个府里有了一丝秋之萧瑟之气。 院门处有人敲门,一声接着一声。 很快守门的焦三前去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的付周。 “你这些日子去哪了?”焦三问。 “这些日子三公子让我在外办事。”付周说着走进了院里。 来到三公子那院,踩着落叶走到他房门口,见房间关着,想来还在睡梦中。 他伸手敲门。 不久,陆世康开了门,见是付周,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胡三胡四呢?” “他们在那儿等着。” 陆世康道:“你一个人回来,是有什么情况?” 他让他和胡三胡四三人扮成农夫在郑宅附近察看情况,现在就来了他一个人,必是有什么发现才来。 付周道:“是的,郑宅烧了!” “什么?”陆世康震惊地看着付周,“烧了?” “对,全部烧了个精光。” “那,里面的人呢?” “里面的人,据我看到的,郑劲和他夫人以及大多数家眷必死无疑,他两个儿子都活着。” 陆世康皱起眉头道:“你把昨日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我听。” 付周缕了缕头绪,道:“昨日早间,我看到几个劲装的人带了个女子进了府,那女子看样子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粗布衣服,那几个劲装的人是携着她走路的。” 说到这儿他咳了一声,“后来太阳升到一竿子高时,郑劲的二儿子出来了,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他常常出来,一出来就是个把时辰,不过他一般也不去远的地方,就在他宅边上走走,昨日他骑了马出门,在附近逛了个把时辰后,突然甩开了跟着他的人,骑马去别处去了,看方向是往西走的……” 他辨认那孱弱的公子是郑劲二儿子是从衣服和年龄辨认的。 “继续说下去。”陆世康道。 “后来我就看到郑劲的长子带了几个人出来,抬了一个长长的和棺材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出来。那上面蒙着一层布。我就和胡三胡四商量,让他们继续在郑宅边守着,我跟踪郑劲长子,看他命人带着这个东西前往何处。” 他又咳了一声,由于昨晚一晚上没睡,他有些疲惫。 接着说道:“他们把这个东西带到了一个空旷无人处,然后在那里挖坑,挖了个很大的坑。然后,郑劲长子将那东西上的布扯掉,我才看出来,那是个水晶棺,里面躺了个女人......” 付周说到这儿时,陆世康想起青枝说过的在郑宅被郑劲长子带去地下室一事。 那水晶棺里的女子,必是他母亲无疑了。 付周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就见他对着水晶棺说了什么,太远了听不清,反正看他神情很悲伤的样子。接着,他就命人砸了水晶棺,然后将那女子从里面抬了出来,埋进了土里。” 见三公子一言不发,他继续道:“后来他们就回郑宅了。回去后,一直没发生什么事,里面也没人出来,一直到晚上,我和胡三胡四刚打算回去睡觉时,突然见郑宅里冒了些火光出来。然后火越烧越旺,在整个宅子着火之前,里面还是出来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那郑劲的长子,和一些黑衣劲装的人,他们抬了两俱尸体出来,放进了轿子里。” 说到这儿他不知道三公子有没有在听,说了句:“三公子?” “继续。”陆世康简短回道。 “郑劲长子坐了另一个轿子,带了那批人走了,那放尸体的轿子也被他们带走了。后来我就看到郑劲的二儿子回来了,想要冲进火里,但很快就退了出来。然后他又骑马走了,又是去西边的方向,我以为他走了就不来了,谁成想他两个时辰后又回去了,在他宅边上睡了一夜。” 说到这儿他又咳了一声,“然后,我就让胡三胡四继续看着郑府,我自己回陆府给您汇报来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何人所为 见陆世康一言不发,在凝神思索着什么,付周问:“三公子,你说,这是什么个情况?会是什么人对他家如此怨恨在心,要狠心烧之?” 陆世康道:“不是别人,正是他郑家自己人烧的。” “什么?自己人?”付周不敢相信地看着三公子。 “对。除了郑劲长子之外,不会是别人。” 付周觉得三公子实在太厉害了,听他说起昨日发生的事情的一些细节,就推断火是郑劲长子烧的。可是,一个人为什么要烧死自己的亲人? 里面就算有继母不假,但,父亲总是亲人吧? 一个人能连自己的父亲都烧死,那这个人得有多无情? 他提出自己的疑惑道:“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就牵扯到里面不为人所知的恩怨情仇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守着郑宅吗?”付周问。 “不用,守着一片废墟何用……” “那我们可以回来了?”付周眼睛泛光说道。 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提防被郑宅里的人发现,过的实在不能说轻松。所以他想快些回来。 “你们暂时还不能回来。” “那我们要去哪?” “去看郑劲长子将他父亲和他继母的尸身运往了何处。” 他断定郑劲从宅里带出的两具尸身必是郑劲及其第二个夫人的。 一个人不将尸身就近埋入土中,而是不辞劳苦运往别处,必有其因。 他断定,郑劲长子必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而这步棋子很有可能会使他郑氏王朝成真。 沉思片刻他道:“你昨日看到郑劲长子出门后往何处走的?” “往东。” “果不其然,你们就一直忘东,往陈洲方向行进,必能赶上他们。” 付周听三公子说什么“果不其然”,什么“陈洲方向”,心道三公子八成是猜到了什么,于是道:“是,三公子,我这就去。” 他说着往外走去。 虽然一晚上没睡,有些困意,脚步也有些乏力,但,三公子的嘱咐不能不从。 “稍等。”陆世康道。 听到三公子叫自己,付周于是止住了脚步。 “你也不必今日就去,先睡个好觉,明日启程。他们马后有轿,比你们慢得多。另外,跟踪时多换几种身份,以免被发现。” “是,三公子。” 付周在陆府匆匆用了早膳,就开始出发。 出发之前,他先去孔家药房开了些提神的药。他感觉自己再不开些提神的药怕在路上就会睡着了。 来到孔家药房,见青枝和钱六正在柜台前坐着看医书,于是道:“两位大夫,大清早就这么用功了?” 青枝抬头看是付周,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跟三公子报告点事情。” 青枝心道,他既然一直在郑劲宅边徘徊,肯定已经亲眼看到了郑宅被烧得一干二净之事。 给他开了提神醒脑的药后,她决定去找陆世康问问情况。毕竟自己父亲不能完全排除在郑劲宅里的可能。 眼下直接问付周又碍于钱六在场,付周也不见得会告诉自己。 于是,付周离开后,她立刻提了药箱出发前往陆府。 提药箱的目的是为了去陆府有个说辞。到陆府让人通报时,就说是看看陆世康的箭伤完全好了没有。 刚出门就遇到自己三姐青颜也在出门。她身穿黄色裙裾,头上插满不甚值钱却很有特色的头饰,打扮得花枝招展,看样子又是要去和她那群姐妹聚会。 三姐是个爱出风头的,在哪儿聚会也不能被人给比了去。 三姐刚坐上轿,看到青枝也要出门,让马夫停了轿子,对青枝道:“青枝,你要去哪?” 青枝道:“我......去给人看病。” “那我顺路带你一程。” “不用了,我走着去,没几步路。”青枝知道三姐本来就觉得自己和陆世康有什么,现在让她知道自己去找陆世康,定会左察右视。 青颜道:“没几步路也可以省些力气啊,快上来吧……” 青枝道:“真不用,三姐你快去吧。” 青颜便不再坚持,让马夫起驾离开。 马车行了半里路时,青颜突然想到自己四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因何一定要拒绝自己带她一程? 她要去见的人是谁?陆世康? 再一想她前些日子和陆世康日日共处,她便更觉不妙。 她立刻对马夫道:“你转个头,把我拉到陆知府家门口边的路口处去。” 马夫便听命将她拉到了距离陆府门口有十丈的一个路口。 青颜让马车停在路口,然后往外看着。 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见青枝出现在路的尽头处。 她一步步往陆府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她对陆府守门的焦三说了句什么,焦三就放她进去了。 青颜看着青枝走进陆府院里的身影,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来这里,还想着瞒我!” 她打算,回去后要好好给自己这四妹上堂课了。 “马东,走吧,去花间楼。”她对马夫道。 马东连忙起了轿,将她往花间楼带去。 . 青枝来到陆世康院里后,见院里无人,于是往陆世康房间走去,见他正在榻上和吴山下棋。 吴山脸朝着门口方向的,因此先看到青枝,连忙打招呼:“孔大夫来了?” 陆世康背影定了定,然后转脸往青枝看来。 青枝未回应他的目光,只是回吴山的话道:“我来看看你家三公子的伤完全好了没有。” “孔大夫真是负责的好大夫。”吴山感叹道。然后起身帮三公子脱袖子。 青枝上前,看了看陆世康的肩膀,道:“好得差不多了。” 吴山帮三公子穿上袖子,正想重新坐在榻上,就听他三公子说道:“吴山,你去外面扫一扫地吧。” 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以借故支开吴山。 “三公子,地不是周三扫的吗。” “让你去就去。” “是是。我就去,就去。” 他是个傻子也知道三公子是要支开自己了。 吴山离开后,陆世康看了看青枝,道:“孔大夫,坐。” 青枝便大大方方坐在他对面榻上。 刚坐下,就听他道: “孔大夫是想念本公子睡不着,所以今天一早便借故来看一看本公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经之事 “我今日来是说正经事的。”青枝看着眼前的棋盘道。 “难道在孔大夫的眼里,想念本公子便是不正经之事?在本公子心里,想念孔大夫,是世间最正经之事。”他声音低沉不紧不慢说道。 听他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她心里竟有一丝温暖。 比他的话更温暖的是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的双目,看到他明亮双眸里的宠溺,她便又瞬间低下了头。 脸也突然红了。 她看着眼前的棋盘道:“我今日来,是想从你这儿问下,付周回来必然和你说了郑劲的宅子被火烧之事。” “确是说了。”他回道。“他去你那里了?” “他去拿些提神的药物。他这几日可看到我父去他宅里?”她眼睛仍是看着棋盘道。 “他并未提及。如果令尊去了他宅里,他必会提及......” “那我便放心了,谢过陆公子,在下告辞。”说着便起了身。 “孔大夫便不想知道更多?”见她起身,他端坐不动道。 “莫非......付周有何发现?”她俯视着他,问。 宅子被烧,还能被一个外人猜出谁烧的不成? “孔大夫若是想听,便坐好了……” 她于是再次坐下。对郑劲宅子被烧之事,她颇多疑惑。 “孔大夫不如猜猜看,纵火之人是谁?”他端起放置于棋盘边的茶杯,抿了口茶道。 “是那个昨日刚去郑宅的夫人的曾经的下人?” “你说那个中年女子?” “嗯。” “你怎么知道她的?” “昨日那个裴儿,来我家药房找我,问我的方法治他的腿疾是否真的有效,顺便让我带他去买你推荐的那本《木刻之术》,昨日晚间,他又去找我医治他烧伤的胳膊,在我为他医治时,他说有个他母亲的曾经的下人去了他家。他自己认为是那女子纵的火。” “不是她。”他斩钉截铁道。 知道那中年女子是郑夫人的曾经的下人,他更认定了自己的推测。 “那会是谁?”青枝问。她看了看陆世康,他的神情似乎在说他已经猜到了谁纵的火,而且绝不会错。 “郑劲长子。” “你说那个郑杭肃?” “他叫郑杭肃?” “对,她弟弟郑杭裴告诉我的。不过,你为何猜是他纵火?可有依据?” 陆世康便把付周告诉自己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青枝。 末了他道:“除了郑劲长子郑杭肃,不会有其他人有此动机,而他将他母亲提前埋入土中,必是为了她母亲的遗体不被烧成灰烬。” 青枝凝眉道:“这么说来,郑杭肃必是查到了谁对他母亲下了毒。这样看来,下毒的必是郑劲的第二个夫人了,毕竟他将她曾经的下人也找了来,必是查得清清楚楚了……,可是,她是郑劲第一个夫人去世五年才娶了的第二个夫人,又怎么会是她下的毒......” “也或许他们在更早的时候便认识了,只是郑劲是个痴情人,她并无机会。所以才做出了这等谬事。”陆世康推测道。 “既然那郑劲已经去世,大隶应该暂时没有风险了?”郑劲因曾经历辉煌而被打入尘埃有执念意图谋逆,郑杭肃又何来的如此执念?就算有,她认为他也不如他父亲的影响力,一个年轻人谋逆,多成不了大气候。 “非也,风险更大了。” “陆公子何出此言?” “那郑杭肃不把他父亲和继母的尸身埋了,反而带了往东走,必是去找陈洲周鹏,并且必会将纵火说成是皇家所为,毕竟太子萧才到郑宅没几日,郑宅便遭人纵火……” “周鹏是谁?”青枝猜测周鹏必也是大人物,但,她拥有的原身青枝的记忆极其有限,便不得不问。 好在,有失忆做幌子。 陆世康回道:“周鹏是和郑劲曾经亲如兄弟的平康王。当时皇上没有动周鹏,乃是实在没有名目。再加上若是一下将两个外姓王全部拿下,怕民间怨气更深。而且,平康王并没有功高盖主,也威胁不到皇上。再者,在郑劲被拿下之后,平康王也甚是低调。种种原因,让平康王保住了地位和性命。” 青枝问:“那郑杭肃去找周鹏,若是将纵火说成太子萧派人所做,周鹏必然以为皇家赶尽杀绝欺人太甚而起兵造反,如此一来,郑杭肃便不只有山贼兵,更有陈洲周鹏的兵为他所用了?” “是的,山贼兵虽可能也有万余人,但,终归人数有限,成不了大气候。何况,郑杭肃比郑劲更加心狠手辣。这种人,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青枝想起昨日郑杭裴的话,道:“昨天他兄弟郑杭裴说,他这人平日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天下皆是他仇人,现在看来,他心里确是极度扭曲……” “凡这种心理扭曲的,必是自小便被人冷落的。唯一关爱他的母亲早早离世,自小又在继母身边成长,继母必然对他百般冷落苛刻。所以,因为可怜而生出了可恨......”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说到这里,青枝转头看了看外面,见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 院里因风吹雨打而落了一地的残叶。 一眼看去一片萧瑟。 只因刚才心思都在话题上,所以便没留意到雨是何时开始下的。 她看着院里满地的残叶,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下雨了,我便陪同孔大夫回去吧……”他也起身道。 “不......必了。你的伞借我一把就可。” “本公子的人可借你一用,至于伞,概不外借,只能由本公子本人持着。” “陆公子何必如此小气?” “本公子只是不想孔大夫有持伞之累。孔大夫的力气,都是要留着给病人治病的......” 明明想和自己雨中漫步,偏以这种调笑的方式说出。 这正是他的作风。 但,雨中漫步之事,于她而言是万万不可能的,想到三姐和她同时出门,如今不知正在哪个酒楼上坐着,万一再看到他和陆世康在同一张伞下行走,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 于是她拒绝道:“既然陆公子不借伞,本大夫就冒雨回去了!” 说着便径直冒着雨走了出去。 由于走的心急,药箱也忘了拿。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中 青枝跑出他的院子后,见陆世康不曾跟来,心道,他竟当真让自己这样冒雨一走了之? 出陆府的时候倒也未遇到什么人,只因落雨时刻,大家都在房里闲聊。 一直出了陆府门,身后都不曾有人跟来,而自己头发已然淋成了落汤鸡,身上也外衣也已经湿透了。 冒雨走在陆府门前的街上,接着又拐过另一条巷子,还是不曾有人跟来。 心下感叹,某人真的半点不懂惜香怜玉。 又或者是,对自己根本没有真正上心。 真正上心的话,能会是这个做法? 对他刚才说的话,她倒要好好思考一番了。 他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说在他心里,想念自己是世间最正经之事。 偏自己当时还以为他那话出自真心,眼下看来,这人无非爱说漂亮话罢了! 这类纨绔,不都是这样说漂亮话骗人的? 话说的天花乱坠,实际行动半分没有。 刚刚想到这儿,就感觉自己头顶罩了把乌黑油纸伞。 扭过头,就看到他走在自己身侧。 “你跟来干什么?”她言不由衷道。 “我再不跟来,只怕某位大夫从此就将我打入冷宫了,只怕以后我连病都无人给治了……”他如是回道。 刚才在她走后,他便开始在自己房中找雨伞,但,找来找去却是无论如何未曾找到。 大多数时候,他雨天出门是不用自己带伞的,吴山总是早早就准备妥当。 他只需带着自己出去就好。 所以,一个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做的人,就连个雨伞也不知放于何处。 偏吴山不知去了哪个房间,找到他时,就见他在周大的房间里和周大以及齐方瞎聊着。 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以至于语气都有些不耐烦。 待吴山找到雨伞递给他时,他便一路疾行往外走去。 终于,在第二个巷子里看到她纤细的身影。 青枝见他出来,刚才对他的那些误解便立刻烟消云散,但,又不知如何回他刚才那句话,便沉默着。 就听他道:“孔大夫,你可知道本公子最庆幸的是什么?” “是什么?”她问。 “是我父亲将宅子建得离你家宅子远而不近。若是只有几步路,若你在我赶来之前就进了家门,只怕从此本公子要孤单一生了……” “陆公子说笑了,陆公子怎会孤单?” “说来也怪,此前从不知孤单为何物的本公子,在遇到孔大夫以后,竟品起了孤单的滋味......” 孤单的滋味,青枝又岂能不知? 每每在给一个病人看好病后,或者是从医书中抬起头来时,或者是躺在床上尚未入睡的时候,便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孤单。 而这种孤单的感觉,需下次见到他方可瓦解冰消,待离开他之后又要重复孤单的滋味,直至下一次见面。 但,心头的感受却是不便对他言明,只是沉默。 若是自己不是这等尴尬的身份就好了。而她也不知,自己这种身份又要维持到何时,父亲到时又会塞给自己一个怎样的夫君? 母亲那日的那番话,她虽不想多想,但不管如何都会是以后的麻烦事。 一想到那个不知在何处的陌生人,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自己家中,让她左右为难,她便心头烦闷。 但眼下,和他雨中漫步实是不妥,她仿佛感觉自己三姐就在边上某个酒楼里坐着,于是,她道:“陆公子,你的伞今日借我,明日就还你......” “我就和孔大夫再走上片刻就好。”他回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入了一只空落落的小巷。 小巷空无一人,青灰色的砖砌成的高高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建筑。 在雨里,小巷看起来像是覆在一片烟雾里。 从墙壁上伸出的树木有的仍是碧绿,有的已经泛黄。 小巷里因雨打风吹而落了一地的叶子,枯黄枯黄的叶子。 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头是在步入小巷几丈远之后。 任由他将手那样放着。 雨水在伞上淋淋漓漓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说话会惊扰这份不可言说的默契。 一路沉默走完了巷中接下来的路。 到了巷口,他将伞递给她道:“孔大夫,一路小心。” 意识到他将伞借给自己他自己便要淋雨回去,于是抬头看他道:“那你呢?” 他俯视她道:“本公子不惧淋雨。且,此处距离我家近。” 拿了伞后回看他,就见他脸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纵被雨水冲洗也丝毫不减其英俊优雅之气。 满脸雨水的他唇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虽笑容几不可见,但却很暖,很暖。 她转过身,撑伞离开。 走过几十尺远的时候,回看了一下。 见巷中他高大欣长的湿漉漉的背影正在往前走。 这背影打动了她。 她停下来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方才离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谎言 青枝回到自家宅子后,先去换了身干衣服。然后打算去药房看看有没有病人。 才刚走到自家房间门口,就见三姐青颜撑着伞往这边走来。 雀儿见青颜过来打招呼道:“三姑娘回来了?” 青颜没听到一般,走到房里,把伞往房门外一扔,来到青枝跟前,一把把她拉进屋里,把门一关,黑着张脸道:“你和我说说,你今日去给哪个病人看病去了?” 青枝看三姐这架势,大概知道她是看见自己去了陆府了,于是道:“我是去陆府问问陆世康一些咱父亲的事情……” “你少来蒙我!父亲的事他就知道了?” “他确是知道一些......” “我看你是想见他才是真的!你说,你到底和他到哪个地步了?” “我......没和他到哪个地步……” “那你为何说话时不敢看我?”三姐咄咄逼人道。 “三姐,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能不管吗?我能看着你往火坑跳无动于衷?” “没什么火坑不火坑的。” “看,你完全被他迷惑了!你竟然觉得他可信了!我就问你,你了解他么?你了解他多少?” 青枝沉默不语。若说多么了解,她确实对他了解甚少。 他聪明,睿智,善于分析问题,幽默风趣,现在对自己确是不错。 可对他的了解也就这些了。 想要完全了解一个人,需要许多时日。而她实际上和他接触才多没久。 三姐看青枝一声不吭,气的蹭得坐在床上,道:“我和你说,我好几个姐妹都和他有过一段。可以说我比你了解他!他和哪个人在一起,都没超过三个月!” 三姐见青枝还是不吭声,心道看来自己说的根本入不了她的耳膜,于是添油加醋编排道:“我这么和你说吧,他和陈娇儿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不几日就让他母亲派人提亲去,但还没过十天,就又喜欢上我另一个姐妹穆溪了。同样的他也说要让他母亲去穆溪家提亲,但过不几日,他就完全不记得这事了!” 三姐编排着这些无中生有的话,无非是想让青枝尽快和陆世康做个了断。 事实上,她对陆世康和她们在一起的情况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她有姐妹和他处过一段,过段时间就分了。分的原因她不知道,在一起的情形她同样不知道。 但凡青枝听她一句劝,她也不用说这种谎言了。 看青枝还是没什么反应,她不得不继续着自己的谎言:“我告诉你,他这人对谁都搂搂抱抱的,搂了抱了之后,觉得不新鲜了,就不理了!” “大隶不是只要牵手就要成亲吗?”青枝反驳道。 “话是这样说,那也得有人站出来说啊。他搂了抱了之后不愿负责,谁还能强使他负责?再说了,他父亲是知府,谁敢和他过不去?再再说了,一旦这事说出去,他又不娶,人家姑娘也要嫁人啊,所以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你又怎知他对别人搂了抱了,你看到了?”青枝不信,实是不想相信。 “我还真看到了,在那个望江楼上,我就见过一次。”为了青枝迷途知返,三姐说谎信口而来。 听到三姐说望江楼,本来不信三姐话的青枝突然就信了,因为,她也是在望江楼被他抱进怀里吻过的。 她咬了咬牙,道:“三姐,你不用说了,我和他真没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三姐见她终于开窍了,道:“你记住今日你说的话就行。也记得今日我和你说的。” 青枝不答。 她坐在床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三姐见她面色不对,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忘记他这样的人,确是有些困难。但,现在的短痛,好过以后的长痛。你要真和他怎么样了,以后才有你哭的呢!” 青枝仍是未答,她从桌上翻起一本医书,打开,眼睛盯在书页上。 青颜看了看青枝的神色,脸上仿佛突然失了颜色,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从床边站起,离开了青枝的房间。 青颜走后,青枝坐在房间半晌,盯着书发了会呆,也不知为何,就想起今日看到的陆世康远去的雨水中的背影来。 以及今日他说的那些话,还有曾经的那些美好回忆。 心痛的感觉是如此真实。 木然坐了许久,方才站起身,往药房走去。 雨还在下,看到门口处放着的他那把伞,没有撑开它,而是拿在手里,冒着雨将它拿到药房里。 在药房看到钱六正在看医书,又想起自己的药箱忘在陆世康房里了,于是对钱六道:“钱六,把这把伞拿到陆府陆世康那里,然后把药箱拿回来。” 钱六抬头,见青枝面色有些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她前几日也这样,后来自己就好了,于是道:“行,我这就去。” 钱六拿了陆世康的伞到了陆府,还伞的时候就把伞还给吴山了。 药箱陆世康房里放着,他走到陆世康坐的榻前,见他在提笔写着信,于是轻声道:“陆公子,我来拿药箱,青枝忘记拿回去了。” “怎么,孔大夫让你来的?”陆世康头也不抬问道。 “是,她忘记拿了。她自己又懒得跑,便让我来了……” “那你拿去吧……”陆世康道。 钱六就提了药箱,往外走去。 陆世康继续写信。 写好后,他对外面站的吴山道:“吴山,将齐方叫来。” 吴山手里还拿着那把伞,齐方在东厢房,要打伞去,他撑起钱六带来的伞道:“是,三公子。” 陆世康这时方看到他手里那把伞,问:“这伞是刚才钱六拿来的?” 吴山回道:“是他拿来的。” 说着便往齐方那屋走去。 待齐方来后,陆世康支开了吴山,对齐方道:“将这封信送到京城我二兄长那去,让他转交给太子萧,越快越好。” “三公子,是我亲自去,还是寄走就可以了?”齐方没明白三公子的意思。 “你亲自去。”陆世康回道。 齐方也不多问,到:“是,三公子,我现在就出发。” 第一百五十章 命运 下午时分。 郑宅。 一片废墟之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宅里徘徊着。 他已经从早上徘徊到现在了。 从天色刚开始有点亮光开始,他便开始从宅外的一棵树下起身走进宅里。 找遍了所有的角落,掀了每一处因被房顶被烧而跌落的瓦片,他试图找到自己的双亲和兄长,但,最终一无所获。 没找到他们反让他有一丝庆幸。 因为这说明他们或许还在世上。 而因为这个希望一直存在着,每过一会儿,他就从宅里返回门边站站,看自己父母和兄长会不会突然回来。 但,次次都是失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希冀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最后,他又累又饿又伤心,蜷缩在一个墙角处一动不动。 . 到了快半下午的时候,青枝突然想起昨夜郑杭裴说起要在他家宅边一直等着他父母兄长回去之事。 心里有些担忧或许他连饭也未吃,一直在那守着。 况且,他胳膊上的药也该换了。 于是提了药箱,去马房牵了马出了宅子,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便往郑宅处赶去。 到了郑宅附近,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远远便看到一片烧得残破不堪的宅子。 到了门前,她提着药箱下了马,见残破的院门处无人,于是往里面走去,就见郑杭裴正在一个墙角处无助地干坐着。 “他们没回来找我,一直没有......”见她走近,他声音低落道。 “我听人说他们......”觉得自己将要出口的话会让他难过,她便没有接下去。 “他们怎么了?你听人说什么了?”他抬起头,带着希冀问道。仿佛她要说出口的是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我听人说,你兄长还活着。”她沉思片刻后说道。 “那我父亲母亲呢?”他问。 “他们......听说被你兄长拉走了……” “什么?拉走了?他是带他们看病去了是吗?” “不,他们看不了病了。”不想让他活在假想里,在这儿一直呆呆等着,她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从她话里听出弦外之音,他不想相信地说道。 青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是他兄长将他父母烧了,但转念一想,一切也只是陆世康的推测,万一推测错了呢。 再者,若他问起自己如何知道这事的,她总不能说是陆世康派人在他家附近装扮成农夫监视他们吧。 所以,她不能说出真相。 因此她未回答他。 而从她的话里,他却是觉察到他父母一定是凶多吉少了,随后他又想起,哪怕他们是烧伤了,只要有一口气,他们也一定会让其他人来找自己的。 意识到自己从此失去了父母,他的面孔突然变得极其悲伤,眼泪也开始滴落。 眼泪一滴滴滴进脚下烧得黑焦的木屑中。 她不便打扰他的悲伤,于是看着他落泪而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止住了眼泪。 青枝见状小心翼翼道:“你一直未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东西。” “不,我现在不想吃。”他道。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需要找个去处。”她道。 “找个去处?我没任何地方可去。”他茫然道。 自小未出过房门,也没有任何亲戚往来,现在家里遭遇变故,他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你可以去江北城找个活儿做。”青枝道。 唯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但想到他几乎于世隔绝过了十几年,怕是什么也不会做,能不能找到活儿极其难说,于是道:你可以去我那医馆帮忙,我那儿少个人。” “你刚才说我兄长还活着?那我就去找他,问问他昨日发生的事情。” 青枝心道,若他找到他兄长,怕会有去无回,于是劝他道:“你不是说他不好接近?你父母已经不在了,你和他便各过各的吧……” “不,他不管如何是我兄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还要问他,是不是我母亲的那个曾经的下人烧的宅子……”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父母既然被她带走了,不管他们是死还是活着,我都要找到他们,见他们最后一面。” 由于一整天没吃饭,又加上本来就孱弱,他刚站起来便觉头昏目眩。 他伸手扶着边上的墙壁,才不致于跌倒。 青枝再次将吃食拿给他道:“你要是去找他们,要先吃些东西。” 这次他不再拒绝,而是拿在手里,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后,他站起身来,道:“你说听说我兄长带着我父母走了,那你有没有听说他们是往哪走的?” “听说是往北。” 明明是往东,她非说是往北,因为她担心他兄长郑杭肃见到他后不会放过他。 “谢谢青大夫了。”他说着便要离开。 青枝忙道:“稍等,你的胳膊上的伤还未换药。我帮你换了药你再走。” 他便停下来,让她帮他换药。 换好了药后,青枝将药箱里十几包药一同塞给他道:“这些你路上拿着,若是自己不便换,便找个人帮忙。” 他拿过药,道:“谢谢大夫,这些药多少钱?” 青枝愣了愣,她没想过要收取他的费用。 昨夜他去她家药房,她未提药费,他也因伤心难过而忘记了。 “不必了,这些药不值什么钱。”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必然需要不少银两,而他又是无赚钱能力的人,她道。 他到底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听她说不值什么钱就以为当真不值什么钱,于是道:“后会有期。” 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青枝也跟着往门口走去。 当她走到门口处时,见他已经打马离开了。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夜幕即将降临。 看着他不甚熟练的坐姿,她知道他也刚刚学会骑马而已。 想到他前十几年在宅里过着与世隔绝般的灰暗的日子,而后面的日子又必将是颠沛流离的居无定所的,看着他的背影时,便不自觉升起一股悲悯之心。 十四五岁,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却要承受一般人无法承受的苦难。 或许,这大约就是他的命运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怎么才能有病 半下午的时候,陆媛清在老太太院里的秋千上晃荡着。 她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两丈远的一棵小树苗,陷入沉思。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弄明白三兄长那天傍晚见的是谁。 不弄明白这件事,她可难受了。 因为这个人事关重大。这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三兄长这次是认真而且是极认真的对待某个人了。 坐在秋千上,左思右想,缕了缕最近他接近的人,她发现,自己唯一能想起的嫌疑人只有孔大夫了。 因为,他这些日子可没听说和哪个姑娘走得近过。 想到这儿,她立刻从秋千上一跳而下,决定去孔家药房探探情况去。 刚走了几步路想到,这样冒然去问是不行的。 首先,要选个孔大夫不在而钱六在的时候。 再次,得装病去,不然向钱六怎么套话? 但,装病必然会被钱六发现,因为一个人是不是生病了他把得出脉来。 要不……? 眼前浮现出吴山的身影,她嘴角一笑,立刻去伙房拿了一把洗好的生菠菜,然后往陆世康院里走去。 到了院里,见吴山正在给院里的菊花扫去上面落的叶子,菊花是前日府里的陆虎买来的,每个院里都放了几盆。 菊花眼下才刚开了花骨朵儿,因上午的那场雨,菊花盆边和叶子上花骨朵上,落了一片片的叶子。 吴山一边清扫着盆边的叶子,一边吹着口哨。 陆媛清见陆世康不在院里,心想他大约在房间里面,于是轻脚走近吴山,轻声道:“吴山,陪我去个地方。” 吴山本来专心致志在清扫落叶,听到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头问:“去哪?” 听到她低低的语气,他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心里没鬼的时候,她是最闹腾的。 她回他道:“你先出来。” 吴山不得已放了扫把,轻手轻脚跟着陆媛清出了院子。 到了陆世康的院门外,再走小道一直走到陆府门口。 到了陆府外面,陆媛清方道:“你陪我去孔家药房看病去。” “什么,四姑娘,你病了?”吴山看了看陆媛清,心道她看起来也不病怏怏的啊,精神着呢。 “不是我看病,是你看病。” “我没病啊。”吴山不解。 “我知道你没病,你现在得让自己有病。” 吴山站住了,“四姑娘,我没听明白,我为什么要没病将自己弄成有病?” “因为你要陪我套话去。去之前得把自己弄病了。”不能和他说得太直白。 毕竟三兄长和孔大夫如果有什么的话,那可是龙阳之好,是不容于世的,所以她不能告诉吴山她去的真正目的。 “套话,套什么话?”吴山越发糊涂了。 “你别管那么多。” “行行,我不管那么多,那你说,我怎么才能让自己有病?”就算同意陪她疯,但,病这事,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来,把这个吃了。”陆媛清说着将菠菜从袖里掏了出来。 她记得他说过他不能吃菠菜,一吃就拉肚子。 吴山看了眼她手里的生菠菜,心道自己不吃也不行了,不吃她会一直说一直说,说到自己同意为止的,那就只好……吃了它。 从她手里接过菠菜,一颗颗往嘴巴里放,他还未生吃过菠菜,就觉得这生菠菜也太难咽了。 路上偶尔有人走过,看到他生吃菠菜的样子,先是挣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当看怪物一样。 吴山看着路过的人的目光,心想,唉,这下要传出去,自己在江北城大约要被当成神经了。 有个这样的四姑娘,被当成神经是迟早的事。上梁不正,下梁别想着正了。 陆媛清看着他吃完所有的生菠菜,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觉?” “哪能那么快?” “那要多久?”眼看太阳已经西下到了树梢了。 “不知道,最起码要个把时辰吧。也或许明天才会有反应呢!”这可说不准。 “那咱们就先去城东孔大夫家边上溜溜弯去。”到时候吴山一有反应就直接去,近。 “也行,孔大夫家东边没多久就到城郊了,咱先去郊外的林子里逛逛。” 在城里陪她逛,他还是有些担心的,就怕陆府的人看到自己和她在一块,又要传什么是非了。 “行,就去那儿逛。”陆媛清也觉得那是个好去处。 两人就一直往城东东郊的林子走去。 经过了孔家南边拿条路,再往东不多久,就到了城东的林中了。 由于上午下过雨,林中有些潮湿,两人找不到可以坐下休息会的场地,于是只好在林中小径上走着。 小径两边树木高大,草叶枯黄,径上落满枯叶,别有一番萧瑟之美。 陆媛清没话找话道:“吴山,那日相亲的荷花姑娘,你还打算继续么?” “不继续了。”吴山道。 “为什么?” 吴山心道,还能为什么,人家荷花姑娘那日都那样说了,这事难道还能成? 况且,他觉得荷花不是他中意的类型。 再说了,他还没想那么快成亲。 于是道:“荷花姑娘不会同意,再者,我也没觉得荷花姑娘合意。” “那你中意什么样的?”陆媛清问。 “中意什么样的?我得好好想想。”吴山抬头看着上空的树梢道。 想了片刻,低头道:“我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不如说说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公子吧?” “我才不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这种事情对我们女子来说是秘密。” “咦,四姑娘,那怎么我就要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呢?那也是我的秘密啊……” “你们男子无所谓秘密不秘密的。” “这么告诉你吧,到时候我得找个和你不一样的。” “为什么要找个和我不一样的?” “找个像你这样的,不得把我折腾死?” 找哪样的也不能找她这样的,现在他已经深知其苦了。比如今天,自己好好儿的一个人,非得被她整成个闹肚子的人。 “你放心,我也不找你这样儿的。”陆媛清回他道。 “那就好,到时候折腾的人不是我。四姑娘,其实我挺同情以后你嫁的那人的。到时候你嫁谁谁都会后悔的。”他开玩笑说道。 他可以想象那种鸡飞狗跳的场面,就看谁是那个倒霉蛋了。 “哼,吴山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应该是我嫁谁谁就等着开心吧,能有人比跟我过日子还开心的么?”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她才不和她理论呢,犯不着。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肚子咕咕响了一声,心道,看来吃菠菜的效果达到了。他以前吃菠菜,先是肚子咕咕叫,然后再半天后,就开始要不停上茅房。 好在到时候不停上茅房的时候是在晚上,要不然,就可尴尬了。 “现在我们过去吧,现在把脉应该能把出来我闹肚子了。”他道。 “就可以了?好,我们现在就去。”陆媛清欣喜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套话 话说陆媛清和吴山两人到了孔家药房门口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陆媛清站在门口往里看去,见里面已经点起了灯,钱六在给一个中年女子把脉,没看到孔大夫的影子。 她转身看了看吴山道:“孔大夫不在,我们进去吧……” 吴山也不知道她何故要鬼鬼祟祟的看看孔大夫在不在,又因何说孔大夫不在才能进去,但,她让这时候进就进吧…… 两人走进去后,钱六一看陆媛清带着吴山来了,道:“陆姑娘今天怎么自己来了?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到这边来叫下就好了……” 向来,陆府那边都是让小厮来叫人的。城里的富人之家,官员之家,没几个看病是自己上门的。 自己上门的都是些平民百姓。 陆媛清早就想好了说辞,道:“我和吴山一起去外面玩,中午吃了饭恐怕吃坏了肚子,钱大夫你看看他肚子是不是吃坏了?一直咕噜叫呢……” “行,你们先坐会儿,我给乔婶看好了再说……” 钱六给那位乔婶把了脉后,又开始写方子,边写边对乔婶道:“你这还是老毛病,我就给你开上次一样的药吧。” 写了药方,开了药,包好拿给乔婶后,他问吴山:“你今日吃什么了?” “我吃了......我忘记了。”吴山心道,总不能给钱六说自己吃了生的菠菜吧,岂不显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我不是给你叫了份菠菜汤吗?你忘记了?”陆媛清道。 吴山忙道:“哦对对,菠菜汤。我喝了一碗菠菜汤。” 心里想着,四姑娘这样的人真是说谎不用拿画本子的。随口而来,脸不红心不跳。 谁也别想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吃了菠菜?还有什么?”钱六问,总不能只根据一样就断定他闹肚子因为什么吧。 说着,他将吴山放在柜台上的手拿起来,把着他的脉搏。 “还有一盘鸡,两盘鸡蛋,三块绿豆糕点,几颗饭后葡萄。就这些了。”陆媛清回道。 钱六听了这些,道:“你吃的这几样菜,只有菠菜是滑肠的,但也不是每个人吃它都会滑肠,你以前吃菠菜有滑肠过么?” “有有有。有过两次。” “那必还是因为菠菜了,既然不是吃了什么发霉的坏的东西,也不用开药,毕竟是药三分毒,你回去就多喝点水,今日晚上可能会难过一些,明日便好了。”钱六说道。 陆媛清凑近钱六问道:“钱大夫,三天前的傍晚,王吕是不是来过?” 钱六抬头看着陆媛清不解问道:“王吕?他……好像来过,怎么了?” 听他说王吕来过,陆媛清心里乐开了花,看来三兄长见的那人就是孔大夫了。 “没怎么没怎么,我就是问一下。” “陆姑娘问这个,有什么要紧事么?”他记得那天王吕来过,且还来过两次,第二次青枝才跟他走的,这事当时也让他不无惊讶的。 “没什么要紧事。”陆媛清说着赶紧转移话题,对吴山道:“吴山,你现在好些了么?” “我?怎会这么快好,大夫说了明早才能好呢!”吴山现在明白了四姑娘为什么来这儿了,原来是来打听三天前的事情的。 看来她八成是认为三公子那天见的是孔大夫了。 不过,听钱六说王吕三天前来过,那三公子那日见的必是孔大夫了? 三公子那天刚来就要见孔大夫,又是何事? 想了半天他想到,三公子肩上的伤可能要找孔大夫看看。这样一想他就释然了。他才不觉得三公子和孔大夫会有什么呢。 三公子向来没表现出过任何有龙阳之好的迹象过,他跟着三公子多年,比谁都清楚。 当陆媛清和吴山一起离开时,青枝还没从郑劲府上回来。 走在回陆府路上时,陆媛清对吴山说:“吴山,你千万不要和我三兄长提起此事。” “四姑娘放心就是,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怀疑三公子和孔大夫什么?” “我没怀疑他们什么啊……”陆媛清道。 “我就觉得你怀疑他们什么似的。” “真没有,你可不要瞎说。” “好好好,我信你的。”吴山道。心里却是,谁信谁傻。 回陆府后,吴山来到三公子房间,见他正在看着什么书,于是道:“三公子,我刚才出去了一趟。” “和媛清?” “啊......是。”心道难道他此前在房里看到了? “媛清把你带哪去了?” “就去了河边走走,哪也没去。”吴山说着转念一想,这样说似乎会让三公子误会自己和四姑娘的关系,于是又道:“她就是想吃鱼,想让我帮她抓鱼。” “那你抓到了没有?” “没抓到。那鱼......太难抓了......” 陆世康微微一笑,道:“是鱼难抓,还是你没用心抓......” “三......三公子,鱼是真的难抓啊。”担心会被三公子问出,他一头冷汗。 陆世康道:“你脚上干干净净的,莫非是抓的旱地里的鱼?” “我是在小水沟边抓的鱼。小水沟边的地面还是很干净的。” 吴山不知道三公子是信了自己还是没有信,他怕自己不小心说出实话,连忙捂着肚子道:“三公子,我先回房休息去了,走了许久的路走累了,三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就喊一声就是了……” 说着,连忙溜了。 . 话说青枝回到家后,已经有些晚了。见药房漆黑,知道钱六也去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家里其他人都用过晚膳了。 她先去膳房单独用了膳,来到母亲房里打算说会话再回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二姐的声音:“娘,你说怎么办吧?孩子被他给悄悄带走了,都没和我说声,我不能不管孩子啊,明儿去把他们都带回来!” 就听母亲郭氏道:“带什么带?你还真打算一直呆在家里了?既然孩子被他带走了,你明儿也回去吧!” “我......不想和他过了!”二姐青荷道。 接着是三姐青颜的声音:“不能和他过了,他什么人你还没看清?” 郭氏道:“哎,这事过去了,只要他以后不再胡说,就原谅他一次吧,你还能让孩子一辈子没父亲?” 青枝听到这儿知道今日王振兴来过了,还把两个孩子悄悄带走了。 也是,那两个孩子时不时跑出宅子去玩,他想带走太容易了。 至于原谅他这事,青枝不想发表任何看法。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人,是不可能再和他过下去了。 但她知道二姐不见得会有同样的想法。 而且,在大隶这个时代,合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二姐还带着两个孩子,合离以后怕是找不到下家了。 她在这时走了进去,对二姐道:“二姐,你自己想回去就回,不想回就住着。” “我......回去的话,就对不起你了……” 青枝道:“二姐哪里来的话?你回不回去和我无关。” “可是,是他胡说才差点把你身份暴露的啊,你真能原谅他?” 听二姐说到这里,青枝明白了二姐心里是想着回去的,于是道:“我也没怎么生他气。你回去让他别再乱说就是了……” “你真不生他气了?” “没什么好气的。”青枝淡然道。 “那你回去吧。”郭氏道,“现在回去还能给两个孩子烧口热饭。” 二姐道:“娘,那我就听你的,我回房收拾收拾去......” 这天晚上,二姐青荷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后,别过了母亲和两个姊妹,连夜赶回去了。 青颜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道:“哎,真是个包子,气死我了……”说着看了看青枝,“还有你,也和她一样不会看人!真是气死我了你们!” 郭氏疑惑道:“青枝?怎么,她......看上谁了?” “母亲,你问她自己去!”青颜道。 “我谁也没看上。”青枝说着赶紧离开了母亲房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决绝的背影 第二日。 是个秋高气爽,秋风徐徐的好日子。 中午时分,青枝照例坐在药房里和钱六看医书。 照例,她又发现了一些医书中的在现代已经被证明是谬误的方子。 还有些方子虽然有效,但被现代医学证明对人的身体有极大的副作用,她便用笔在医书上划掉此方子。 本着为病人负责以及让钱六多学点知识的态度,在每看到一处不合理处时,都一一对钱六说明。 钱六虽然不知她有何缘由否定医书中的方子,但他特别信任青枝,因为已经有好几个病人按着医书上的反而没有好转,用了青枝的方法却治好了的例子,所以,不管青枝说什么,他都在一个本子上记下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记下了至少三十页了。 以前的那个青枝是无条件信任医书的,现在的青枝却时不时地找出医书的某些漏洞,让钱六很是纳闷儿。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正在两人认真研读医书纠正谬误时,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人。 钱六抬头一看,是城北的典史大人汤卫家的一位小厮。 这小厮进门便道:“孔大夫,我家二公子让您去烟蔼楼一趟。他的腰今日有些酸。” 青枝知道汤卫的二儿子名叫汤方,是陆世康的狐朋狗友之一。 但这汤方也是有些莫名,腰不好,不在家好好躺着,却让她去烟蔼楼为他治病,何故?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提着药箱跟这小厮走了。 到了烟蔼楼,小厮带她到了二楼,在某个包间门口,小厮推门,青枝本以为里面只有汤方一人,没想到却见到一大屋子的人。 粗粗一看,除了这一个典史大人的二公子汤方以外,还有四个本城的风流人物。 坐在门口位置上的是另一个典史大人秋峰的大公子秋安。 坐在房间南边的是经历大人蒋备的三公子蒋何易。 坐在房间北边的是本城富商刘详的大公子刘尚。 最后一个,坐在房间最里,坐东朝西,正手持酒杯打算往嘴里喝的陆世康。 看到陆世康也在这儿,她有些怔住了。 显然,他也怔住了,手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仿佛没料到她会来。 那叫她来的汤方看到她出现在门口,坏笑一声,道:“孔大夫这么快就到了。” 青枝进去后道:“听说汤公子腰部不适?” 汤方大笑道:“对,我的腰啊,最近酸得很,孔大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肾不好。” 蒋备的三公子蒋何易道:“我怎么没听说你腰不好?你刚才没表现出来啊?你不是一直坐得好好的?” 汤方道:“这还能让你看出来?” 汤方的声音充满调笑的意味,让青枝听着非常不舒服。她意识到,这汤方哪里是腰不好,是没病装病,故意让她过来的。 至于其中的动机,她就不可得知了。 就听汤方又道:“孔大夫别瞎站着啊,快来啊,帮我看看腰。” 青枝见他腰背挺直,哪有半点腰部不适的症状?于是淡然道:“汤公子的腰酸,怕是说话过多所致,汤公子只要少说些话,便好了。本大夫告辞。” 汤方大笑道:“呀,被孔大夫看出来了,实话实说吧,因为孔大夫是陆公子的友人,而我们几个也是陆公子的友人,所以咱们皆是友人。这次请孔大夫来,实是想和孔大夫同饮几杯的。你的友人陆公子也在这儿,还请孔大夫赏个面子。” 汤方在听说陆世康和孔青之曾经同吃同住同睡后,就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实是想弄明白,陆世康和孔青之的真实关系是龙阳之好呢?还是男女之爱?或仅仅是普通友人? 所以,说话间,他在观察着陆世康,也在观察着青枝。 让他遗憾的是,两人并未对视。 青枝在他话出口后立刻觉察到了他的意图。她道:“本大夫不如你们这般清闲,并无半点喝酒的功夫,先告辞了。” 说着提着药箱就迈步离开。 身后汤方笑道:“别走啊孔大夫,喝个酒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的。” 青枝不加理会,径直往外走去。 刚走到楼梯正中时,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也不回头,继续往下走。 走下楼梯后,往街上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陆世康的声音:“孔大夫稍等。” 她本不想理他,但又想把话说清楚,于是停了步子,等着他上前。 他走到和她并排处时,道:“我没料到汤方会将你叫来。” 她道:“无碍。” 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侧之时的心悸感,嘴里想说的话一时有些难以启口,沉默片刻,她方道:“陆公子,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什么话?”听到她声音有些颤抖,他看了她一眼。 就见她目光直视着前方,朱唇轻启道:“我和陆公子不是一类人,陆公子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你是因为今日之事?” “不,和今日之事无关。我是仔细想过了,我和陆公子并非同类,以后互不相干最为合适。” 说着,也不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世康怔在当地,看着她的背影向前走去。 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的背影如此决绝。 吴山这时匆匆下了楼来,看到三公子正看着孔大夫的背影发呆,问:“三公子,孔大夫怎么来了就走了?” “她……很忙。” “那咱们上去吧。他们都还在楼上等着呢。”吴山觉着三公子的神情有些怪,他看起来很落寞,很落寞。 和刚才孔大夫来之前判若两人。 就在他以为三公子不会再返回楼上时,未料到他还是转身上了楼。 吴山也跟着上了楼。 吴山亲眼看着三公子在楼上一直在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仿佛刚才他看到的他那落寞的神情是一种错觉。 几个公子吃吃喝喝,随后又畅怀聊天,直到日头到了偏西,方才解散。 到了轿里,当王吕赶着马车带着陆世康和吴山往陆府赶去时,吴山又偷偷扭过头观察三公子。 就见他脸上落寞的神情又浮现了。 他还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 “三公子,你……没事吧?”吴山轻轻说了句。 三公子没有应声。 吴山便没再问。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乔装打扮 回到陆府,吴山见三公子一直沉默着,便也不在他跟前呆,而是忙活自己的去了。 忙活到半下午,他不放心三公子,又去他房里看看,就见三公子在看着一本什么书,但看那样子,却是心思不在书上。 “三公子,要不要喝茶?”吴山道。 三公子似是没听到似的,于是他就返身又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背后三公子道:“吴山,你过来一下。” 吴山连忙走到三公子子近旁,问:“三公子有何吩咐?” 陆世康道:“你还记不记得萧成住过的那处宅院?” “记得。“吴山不知道三公子提起那处宅院有何目的。 萧成是江北城的一个秀才,在没考取进士之前,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五年前一个夏日****,他自己的破宅子被风雨吹得屋顶掀飞,陆知府念其可怜,加上他聪颖好心,于是买了处宅子让他一家老小居住。去年萧成考取进士带一家老小去砋县任县令后,将那宅子归还了陆家。 那宅子位于江北城西南角,眼下尚还未卖出去。 三公子提起那处宅子,必不是无缘无故,莫非,他打算将它卖掉?可是,卖宅子这等琐事,他向来懒得参与。 吴山正纳闷着,就听三公子道:“吴山,你去张管家那里拿那处宅子的钥匙,记住别让他看见,然后去那宅里打扫卫生。再然后,你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和女服,将自己妆扮成女子去孔大夫家,将她叫到那处宅子里,就说有人生病,但记住别说是本公子。” “什么?三公子你生病了?” “我刚才说的,你照做就是。” “是是。”吴山云里雾里的离开了陆世康的房间。 他分析了一下,三公子让他做的事情有三件。 一是拿钥匙然后去萧成住过的那宅里打扫卫生。 二是买胭脂水粉和女服,妆扮成女子。 三是将孔大夫叫到那宅子里。 这三件事在他看来怎么就那么怪呢? 三公子想叫孔大夫出来,却是为何要让自己妆扮成女子去叫? 他是担心自己直接这样去叫的话叫不来? 还有,他为什么要孔大夫去的地方是那处宅子,而不是陆府? 莫非他们两人之间,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想起三公子从烟蔼楼回来路上落寞的神情,他认为,一定是三公子和孔大夫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 到底是什么不愉快,他就不可能知道了。 吴山边思想间边往张管家住处走。张管家住在陆府前院西厢房。 要拿那宅子的钥匙,还得不让张管家看到,不是和偷差不多?这事可不太好办。 不知道张管家在不在,他只能假装是个门前路过的。 他去的时候,张管家正在屋里喝茶,还喝得悠哉悠哉的。吴山只往里看了一眼,脚下没停地离开了。 过了一小会他再去时,见张管家正在往外走,差点和吴山打了个照面,他便又假装路过一回,先离开了张管家的院门前。 过了一会,他觉得张管家应该是走远了,连忙走到张管家院里,去他房里找钥匙去了。 在他房里翻找了半天,才在一个抽屉里找着了钥匙,但,钥匙有点多,至少二十几个,哪个是呢? 正发愁时,他看到钥匙上都写着小字,看到一个钥匙上写着萧成住处时,便把那把钥匙放进袖里带走了。 钥匙拿到了,他连忙赶往那处宅子。 将那宅里好好清扫了一番,然后将门开着,因为他知道等会三公子要来。 出了门后,他要去做第二件事情了,那就是,买胭脂水粉和女服,这可叫他有些为难了。 他这辈子还没妆扮成女子过,更没买过这些东西。 一个男子汉,去女子才去的店,买这些东西,还得找个地方去装扮自己去,他想想便觉得额头冒汗。 昨日下午才被四姑娘折腾着吃生菠菜而闹了一晚上的肚子,今日下午又要被三公子命令做这种一想就让他额头淌汗的事情。 自己要被这对兄妹给玩惨了。 不过,三公子的命令,他哪敢不听? 于是,马不停蹄来到街上。 因为不知道哪有卖这些东西的,他问了个女子。 那女子在回答他在春迟街上有卖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那姑娘八成把自己当成神经了,和昨日生吃菠菜时遇到的路人心里是一样一样的。 他一路小跑着来到春迟街,见这街上既有卖胭脂水粉的,又有卖女子衣服的,甚是欣慰,因为不用跑两个地方了。 他告诉女店家要买的衣服的尺寸要和自己完全一样的时候,得到了女店家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白眼吓得他往后一退。 买了衣服后,他逃也似的到了卖胭脂水粉的店。 而在这卖胭脂水粉的店里,由于他买什么都不讲价,在他脚后跟离开店的门槛时,他听到身后的女店家嘻嘻笑着说了句:“嘻,还有这种傻子。” 吴山心道,自己简直是太难了。 更难的还在后面。 买了女装,也买了胭脂水粉,现在要去哪里装扮自己? 早知道自己就先买这些,再去打扫萧成住过的那宅子里面装扮自己就好了。他怎么就按照三公子说的顺序来了呢?这个顺序完全可以被自己打乱的。 但现在,回那宅子,势必要多走许多路,因为现在自己在江北城的正中偏东处,距离孔大夫家近。回去的话,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昨日和陆媛清走过的那片城东的林子里装扮自己。 那儿是个幽静之处,至少昨日他没看到一个人路过。 匆匆忙忙一手提着女服的袋子,另一手提着胭脂水粉的袋子,他来到树林处。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从大路上来到了距离大路有十来丈远的一小丛草丛处。这草丛有他半个身子高,仿佛天然的屏障。 四下里一看,还好,没有一个人。 在没有人的时候,先换衣服是最最重要的。 于是,他匆匆脱了自己的外衣,将女服套上。这翠绿色的女服,穿着似是为他量身制作的一般。毕竟,他让店家拿的是他的码子。 穿好了女服,他蹲下来,让草丛完全遮住自己的身子,好不让路上的人看见。他将自己原本的衣服放进袋子里,开始打开另一只袋子里的胭脂水粉。 他发现这些玩意他完全不会用。 算了,按自己的想法来吧。那粉白色的,必然是涂在脸上的,那黛色的,必然是涂在眉上的,那杨红的,肯定是涂在两侧脸颊上的。 忘记买镜子,他只能胡乱涂抹了。 不知道该先涂什么,那就从眉毛开始吧。 就在他涂了自己的一只眉毛,打算涂自己的另一只眉毛时,突然听到路上传来了脚步声。 就听一个女子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就听另一个女子说道:“你是要去草丛后面吧?我也和你一块去。我也忍了有一会儿了。” 这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看中了吴山遮身之处的草丛。 她们来到草丛边,刚打算解开衣服带子时,发现在草丛后面竟然蹲了个人。 这人一看就是男人,偏偏穿着女装,手里拿着黛粉,将自己的其中一只眉毛涂黑了,另一只眉毛还淡着。 “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里偷看我们!”那站得离吴山近的女子大声呵道,她一看穿着就是附近的农妇。 “我没偷看你们啊,我先在这儿的。“吴山有些委屈。 “哼,你敢说不是故意躲在这儿想偷看我们?你是老早知道我们路过这儿所以藏在这儿吧?“另一个也是农妇,气得白白胖胖的脸都扭曲了。 一个男子,穿着个女装,蹲在这儿化妆,肯定不是好人! 眼看两人一起伸着手往自己身上抡来,吴山心里只闪过一个声音,那就是:快跑! 现在自己有嘴说不清。何况,万一再来了其他人,自己就更有理说不清了。 到时候再把自己三公子扯进来,那就更麻烦了。 陆府可丢不起这人。 所以,上上策只有“逃”一个字。 他将胭脂水粉往袋里一扔,提起两个袋子就开始跑。 那两个女子一看他拔腿就跑,心里更认定他是专门蹲在暗处来偷看她们的了,于是拔腿就追。 好在吴山是个男子,到底跑得比她们快多了,他很快就把她们拉在了后面。 在拐过一个拐角后,见她们不再跟着,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害,这大约是他经历过的此生最难忘的一个下午了。 他见路边大户高高的树,四下里无人,重又开始将胭脂水粉拿出来涂抹。 先把另一个眉毛补上,然后把涂了脸,最后抹了两边的腮红。 反正不知道自己涂得怎么样,但他想,脸上白白的,脸颊红红的,大抵有些像个女子了。 他提着两个袋子,往孔大夫家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床帘后面的公子 吴山刚走到孔家药房门口,青枝便抬头看到了。 青枝的第一反应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这女子有点怪。 他个子比其他女子高得多,当然,这也不值得奇怪,江北城确实有些女子身长七尺有余。 怪的是她的妆容。 她还未见过如此粗糙的妆容。 她的眉毛画的一只高一只低,脸上脂粉并未抹得均匀,因此看起来她的脸上一块白一块黑。 她右边脸上的腮红高些,左边脸上的腮红低些。而且,两边腮红的大小也不一样。右边的大些,左边的小些。 青枝想了想,这或许是个刚学化妆的女子吧。 就听这女子说道:“孔大夫,我家公子病了,不知孔大夫现在可有时间陪同我过去一趟?” 这女子一张口,青枝发现她口音也有些怪。 她似乎在挤着嗓子说话,并且声音听着有些粗。 青枝问:“你家公子什么病?” 吴山继续挤着嗓子道:“他只说自己不舒服,让我赶紧请您过去一趟。” 怕被青枝认出,他说话时不敢看她,盯着桌面。 青枝提了药箱跟着他出了门。 夕阳西下时分,她来到了城西南角的一处宅子。 进去院里后,她发现这宅子很幽静,院子不大,只有一进,院中西厢房边一棵大树,像伞一样遮住半个院子。 院子正中有座假山。假山后面是几间正房。房子古色古香,房外有廊。 廊边种有几颗桂花树。 通向院子的青石铺就的石板路上的缝中长出了草,眼下是秋天,草色泛黄。 这些缝中之草说明了这儿不常住人。 而院里东墙边的几颗葡萄树东倒西歪,肆意生长,也说明了这绝非是有人常住的住宅。 看着这宅子,走在高大的女子后面,又想到这女子妆容古怪,她警惕之心顿起,道:“这宅子很久没住了吧……” “是很久没住了,今日才住进来,我家公子是今日从外回来的,什么人也没带,就在附近找了个丫头,也就是我了,你看,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村姑,还是刚学化妆,就化成了什么鬼样子。哎,我给我家公子丢人了......” 青枝不太信这女子的,正想转身离开,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作为大夫,油然而生的怜悯之心此时压过了心底的疑惑,她继续往前走去。 进了中间那房,先是经过了一个大堂,从大堂往里走,右边有间房,进了房,就见门口有个山水屏风。绕过屏风,就到了一张黑褐色榆木床前。 浅白色的床帘拉得严严的,从略有些透的床帘往里看去,隐隐可见床上躺了一人。一眼看去身长颇长。 吴山挤着嗓子道:“公子,孔大夫到了。” 无人说话,但从里面却伸了一只手出来,耷拉在床帘下摆处的床沿上。 青枝心道,这里面的人伸手必是要自己如此为他把脉了。 手很好看,修长且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的手。 青枝心道,也不知里面是何人,为何如此神秘? 床帘紧闭,只伸出手让自己把脉的病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接过他的手腕把着。 眼睛盯着地面,细心感知着他的脉搏。 站在床前的吴山一直往里看着,他看到帘子后面的三公子的另一只手在里面朝自己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离开。 于是他悄悄地出了房间。 感觉到身后的高大女子突然离开,青枝内心一惊。 警惕之心再起,一颗心砰砰直跳着。 想起原身青枝曾被人追杀而导致落马,她打算立刻离开。 她刚放了他的手腕,就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他握住了,人也突然被拉到床上。 因为措不及防,她的头被拉到他胸口的位置。 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床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世康。 她挣扎着要从他胸前起身,却听他到道:“你不是最善把心脉?你来把把本公子的心是怎样为你跳动的......” 她的小手被他的大手按压着放在他的心脏部位,动弹不得。 她想要抽来,却是无论如何抽不出。 手指感知着他的心跳,她呼吸有些不稳。 “陆公子请放手,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是一类人......”她轻声道。 “你是哪一类?我又是哪一类?” “反正......我们非同类......” 她是良民,他呢,却是专门玩弄女子的纨绔。 三姐说的那些话此际言犹在耳。 “你不与我多多接触,又怎知我非你同类?”他看着她微红的脸说道。 “陆公子,请你放手,本大夫忙得很,没功夫和你纠缠。”她再一次想要从他手下抽出自己的右手。 他却道:“再怎么忙,了解本公子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并不想多了解你。”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想要和我分开?” 她不看他的眼,只是看着他面孔一尺开外的被单说道:“真的。” “是谁说了什么?” “没有任何人说什么。” 他那些事,还用人多说? “那你为何突然转变?” “我......本来也从未想和陆公子真的怎么样过。” “但你现在脸红心跳什么?”他能感受得到趴在自己胸口的她的剧烈的心跳。 “这......和你没关系。” “那和谁有关系?”他声音低沉问道。 “和谁都没关系。尤其和你没关系。”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于是再次试图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这次她成功了。 刚以为自己有机会离开了,就听他道: “我信。” 说着他一把将她翻身压到身下。 她吃惊想要推开他。 他一只手放在她纤细的腰间,另一只手放在她洁白的面孔上比划着道:“孔大夫,我们已经多次这样亲密无间了你觉得你还能嫁给别人?” “我们......” 接下来的话被他的嘴唇堵住了。 这一刻,三姐的提醒又在耳旁响起,而自己那日下的决心也在提醒着自己必须离开他。 于是,她试图将他从身上推开,却用不上力气。 身子不知为何软软的。沉沉的。 他的拥抱和吻总是让她瞬间迷失所有的心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请孔大夫对本公子多了解了解 吴山刚才离开房间后,就来到了院里的大树下。 树是香樟树,在别的树叶都泛黄的时候,它还是一片碧绿。 站在香樟树下徘徊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三公子装病又支走自己,是几个意思? 难道三公子真的和孔大夫有什么? 他想趴在窗前偷看,但又不敢。 他知道三公子肯定会发现自己的。毕竟,现在可是大白天的。 知道自己什么也干不了,他叹了口气。 这要是被人知道三公子和孔大夫有龙阳之好,这可怎么办呢? 如果他们真有这事,他到底告不告诉老爷? 不告诉的话,老爷发现了饶不了自己。老爷以前就说过,让他们这几个三公子的小厮不管三公子犯了何错务必如实交代,不然被他发现休想继续在陆府呆下去。 但,告诉老爷的话,三公子到时也饶不了自己。 转念一想,现在老爷还不知道,兴许三公子和孔大夫处不多久就厌了呢? 他到现在都还没认真对待一个女子过,又怎可能会认真对待一个男子? 想到这儿,他决定为三公子保密。 拿定主意了,他才松了口气。 发现院门开着未关。他赶紧走到院门前,将院门关上了。 虽然不见得有人会来,但要是万一有人来呢?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关了院门后,他就立在廊道的一颗柱子边。静等着。 . 房间里面。 拥吻之后,陆世康的嘴唇从青枝唇上移开,深情注视她被他吻得白里透着红的绝美而娇嫩的面孔道: “孔大夫应该明白,本公子是你错过了定会后悔终生的人,所以务必请孔大夫对本公子多了解了解......” “可是,我并不想多了解你,也无所谓错过......” “孔大夫不觉得此言过早?” 青枝道:“陆公子,以后真的莫要再接近我了,咱们后会无期……” 说着,趁他不备起身就走。 身后他的声音传来:“往后本公子每隔五日让孔大夫观察一下本公子的近况,如何?” 她未回他。 谁要知道以后他的近况了? 才不想和他约定什么见面的日子! 匆匆到了门外,在门口看到刚才带自己来的那高大女子,意识到“她”就是吴山了。 亏自己刚才竟然一直没认出他来。 陆世康让他装扮成女子,必是明白他直接去找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不会来。 路过吴山时,就见吴山回转身往自己看来。她连忙转过脸去,不想让吴山看见自己的脸。 她不用想也知道红成什么样。 吴山道:“孔大夫要回去了?要不要我找个轿子去?” “不用!”她快速应了声,脚步未停。 回到家里时,夜幕已经降临。 . 第二日,是个阴雨的日子。 清晨刚醒来的青枝就听到外面风吹雨打的声音。 不用想,她也知道院里必然是落了一地的梧桐叶子。 院里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怕是已经光秃的差不多了。 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堂里的于嬷嬷说道:“一层秋雨一层寒啊。” 雀儿应道:“是啊,一层秋雨一层寒,再过些日子就更冷了……” “一冷得伤寒的人就开始多了……”于嬷嬷接道。 “那咱家药房会不会有多点的人过来看病?”雀儿道。 这些日子病人怎么也多不起来,夫人整天脸色沉闷。弄得她也不敢露笑。 于嬷嬷道:“会慢慢好起来的,我那日出去遇到乔婶,就在路上和她聊了会。她对我说,她现在最信任的大夫是咱家四公子,因为她儿子的什么病被咱家四公子一下就看好了,以前年年犯,用了咱四公子的方子,愣是再没有犯过。” 雀儿道:“那这样下去,咱们四公子有朝一日会成为大隶最厉害的大夫的!” “这个谁敢说?大隶多少厉害的大夫!” “万事皆有可能,嘻嘻。就冲咱们四公子这么好学又这么聪慧,还真说不准。”雀儿调皮说道。 于嬷嬷叹了口气,“你这小妮子扯得太远了!我现在就只想着咱家药房多来几个人就好了!” 青枝在床上也叹了口气,眼下病人不来实是无法。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多起来。 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撑伞来到药房,见药房仍是没什么人,钱六在看医书。 也不知今日落雨还是怎么,病人更没有了。 这一天怕又只是看医书的一天了。 中午的时候,就在附近不远的客来饭店的一个店小二跑来,让青枝赶紧过去一趟,说是有客人打架斗殴,有人刺了另一人一剑,需赶紧止血包扎。 青枝连忙随店小二赶去,就见椅子上坐了一人。满身是血。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夫王振兴。 看到他醉醺醺的脑袋耷拉着,她就知道他又是喝醉酒与人打架了。 这个姐夫,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 她赶紧放了药箱,让店家拿些白开水和食盐来,好等会可以为他先清洗伤口。 她看到血液是从他左边的肩头冒出来的,于是便将他肩头的衣服往下扯了扯,察看他的伤势。 只见一个往外冒血的伤口,大小和剑差不多。 用店家拿来的盐水清洗伤口后,她开始为他进行敷药。 看样子和他打架的那人见他伤成这样,老早溜了。 “姐夫,你为何与人打架?”她漫不经心地问。 “不......关你事……”他醉醺醺道。 青枝便不再多问。也懒得多问。 待为他敷好药,合上药箱,她起身便要离开。 刚要离开,就听店家说道:“孔大夫等等,这酒钱能不能帮忙付下。” “酒钱?”青枝一愣。 “是啊,他欠了我们不少酒钱了……我寻思着,你们孔家药房也不是没钱,这点酒钱也不该拖啊……” 青枝冷笑道:“这酒是我们孔家人吃的吗?不是我们孔家吃的我们为什么付?” 付一次就有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没完没了。 你付的越多他会越大肆挥霍,对于奢酒之人来说,酒钱就是无底洞。 如果让他以为喝酒可以不用自己付钱,他会点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反正不用他自己付。 所以就不能开这个头。 店家见青枝不愿帮付,威胁道:“既然这样,那他回不去了。” “随便你们关他在哪,关多久。”青枝说着便提了药箱往外走。 身后传来王振兴狠狠的声音:“青之,你行啊……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青枝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仁善之人? 青枝走后,店家就恼火地命令正站在身旁的两个店小二:“你们两个,去,把他关到后面的放碗的房间!孔家不给钱他休想走人!” 他就不信,孔家真不管这个女婿了。 他这饭店可不是什么大酒楼,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不赚什么钱,遇着了这样天天来白吃白喝的人,真是有苦说不出。 两个店小二听了命令,立刻将醉得抬不起头来的王振兴抬了往后面的放碗碟的房间走去。 到了那放碗碟的房间,将王振兴往里一扔,锁了门,两店小二便重又忙活自己的去了。 王振兴本来就醉熏熏的,被关到房里只过了片刻,看了几眼自己所处的环境,便躺倒在一堆碗边上了。 王振兴醉酒和人打架,孔大夫却不帮着付钱之事,很快被一个在这家店吃饭的病人传到了城北医术世家方家那里去了。 这病人对给他把脉的方老爷子方衡之道:“孔青之还真是没有半点品德,自己姐夫欠的钱都不能帮着付下,这样的人,我再不会去让他看病。简直太过分!之前还在他祖父院里说什么自己如何有医德,现在看他是连家德都没有,还谈何医德?” 方老爷子默不作声,面上没有丝毫的改变。 方二公子方远正在另一个桌子旁给另一个病人写方子,听了这病人说的后,停了笔,问:“王振兴为何和人打起来了?” 这病人道:“谁知道啊,我在客来饭店吃饭,看到他们说着说着话就相互骂起来了,那人骂不过他,就刺了他一剑,是孔大夫去给他包的剑伤。而因为他欠了店家许多钱,店家就逮着机会让孔青之帮忙付,孔青之不愿意帮着付,店家就将这王振兴给关起来了,关到了后面的放碗的小间。看样子孔家是帮付也得付,不帮付也得付了,总不能一直让人看笑话吧?” 方二公子方远低头笑了一声。继续写方子。 等眼前的病人离开后,又一个病人到了他面前,那病人刚想说自己的病症,方远便对这病人道:“你先稍等片刻。” 他起身来到他家后院,找到小厮福清,悄悄塞给他三两银子以及五十文钱,道:“去客来饭店吃顿饭,借上茅房的时候将这银子拿给在放碗的房间关着的王振兴,记得别让人看见了。” 这叫福清的小厮一头雾水道:“为什么要给他银子?” 方远道:“给他还他欠饭店的饭费,让你去你就去,记得,说是我给的。” 福清道:“是。二公子我这就去。” 叫福清的这小厮匆忙赶到客来饭店,叫了两样小菜,饭后,他借故上茅房,来到后院,见紧挨着饭店的后院里有一间小屋,想必正是二公子说的那放碗的小间了。 见门紧紧锁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转头想走,心头却灵机一动,想到了对策。他对在后院洗盘子的一个店小二道:“小二,帮我把门开开,我要问问这王振兴什么时候把我们方家的药钱给还上。” 店小二闻言起身,边用边上桶里的清水洗了洗自己的手,边道:“行,就来,你等着我拿钥匙去。”边走边嘟囔着,“孔家的这二女婿怎么找的?四处欠钱不还?” 这店小二拿来钥匙开门后,就又径自洗碗去了。 福清走进去,见王振兴正在一堆碗边上睡着。看样子,睡得还颇沉。 他可没功夫等他醒酒,那可不知等到何时了,于是,他走到边上,弯腰就直接给了他一耳刮子。 一耳刮子还是没将他打醒,于是一又耳刮子,这下总算把他打醒了。 “你是谁?你打我干嘛?”王振兴睁开眼睛见是一陌生人,恼火地说道。 “我是方家药房的福清,我给你送钱来了,你睡着了怎么给你?” “什么,给我送钱?”王振兴一时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不是欠了这饭店银子吗,说,欠多少。” “欠了二两不到一些。” 前些日子青荷回她家去时,将他藏在自己鞋里的所有银子也带走了。家里每天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整日出来借酒消愁,但,却分文不付,还告诉店家孔家会帮他付钱。所以店家才一次次让他白吃白喝。 这次青荷回来,他找遍了宅子也未找到青荷将银子藏哪里了,所以就一直拖着店家的银子。 福清给了他二两银子,道:“这是我家二公子让我给你的,我家二公子慈悲为怀,见你被人打还没人可怜你,你可要记着他的恩!” 王振兴疑惑道:“你家二公子为什么这么好心?他对我不会是有所求吧?” 福清斥道:“你休要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二公子向来仁善,再说了,你有什么让他所图的?” 王振兴想了想,道:“也是,我这穷鬼,确实没什么让他所图的,那,你回去转告一下你二公子,我对他千恩万谢。” 这福清回去后,待方家二公子一个人在回院的廊道上走的时候,凑近他道:“二公子,王振兴将钱收下了,还说对你千恩万谢。” 方远道:“行,知道了,你去忙活吧。” “二公子,你为什么救他?”福清疑惑看着自己二公子问道。在他的记忆里,他连对自己的病人也没这么好心过。 若哪个病人欠钱不还,他会整天让他去催。有时甚至要恐吓谩骂,才能将钱要来。 “没有原因。怎么,你觉得本公子就该见死不救么?”方远道。 “二公子,您太让小的佩服了。”福清觉得今日的二公子和往日不同,难道,这王振兴的遭遇刚好能动了他那不甚常见的恻隐之心? “还不快忙你的去?”方远不耐烦道。 “是是。” 在福清走后,方远面上浮现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对孔青之一向感兴趣。 如果他是个女的,他就更感兴趣了。 他常常在能偶遇孔青之的场合不放过一切观察他的机会。 而因为是个大夫,对男子和女子的身材特征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孔青之的真实身份,他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但是,他缺少的是必要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只要这证据不找到,他就不能冒然向江北城人宣告,他是个女子。 至于证据,现在就只有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孔家二女婿王振兴了。 本来没什么希望能让王振兴帮他,毕竟不管如何,他和孔家才是一家人。 而现在,他相信这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更可信 话说青枝从客来饭店回到药房,就见母亲正在药房里站着。 看样子母亲又是来看看药房有没有人的。 本来想告诉母亲王振兴挨打兼欠人酒钱之事,又担心母亲心一软就去付了,于是便决意不告诉母亲。 “这还是没什么人啊……”郭氏见青枝回来,叹了句。 “母亲不必担心,慢慢会好起来的。”青枝道。 郭氏叹息了一声,转身从药房后门回院里去了。 郭氏刚走没多久,青枝便在门口听到自己三姐青颜的声音:“我和你说,你这头痛啊,真的可能是失眠引起的……” 一年轻女子的声音道:“城北的方大夫也是这么说的,看来我真要早些睡觉了,但早了我又睡不着,哎,这可怎么办……” “在我家拿些助眠的药吧……”青颜道。 “也行,我在你家买些助眠的药,看看能不能早些睡。” “穆溪你说什么呢!咱们这么多年姐妹,买什么买,你拿去吃就行了……”青颜豪迈的声音回道。 青枝听到穆溪两个字,突然想起三姐前几日说过的她的好姐妹穆溪曾和陆世康有过一段。于是抬头往门口看去,就见三姐带着穆溪走了进来。 就见那穆溪身穿浅粉色罗裙,头戴金蝴蝶钗,面孔白皙透亮,鼻子小巧精致,眼睛大而清亮。 真是......美不胜收。 这穆溪走进来便娇弱地叫了一声:“青之在呢?我来找你开点药吃吃。” 三姐代替她说道:“她头疼,睡太少的缘故,青枝你给她开些助眠的药。” 青枝道:“我先给她把把脉看看。” 是不是因为睡不好,还不一定。 穆溪走到青枝面前,将手伸给她把。 好一只芊芊玉手。 青枝看着这手,也不知为何,心里就幻想出陆世康和她牵手的画面来。 这画面让她有一丝不适。 按陆世康自己的说法,他和其他女子从未牵过手,因为在大隶牵个手就要成婚。 但按着三姐那日的说法,就不一样了。按着三姐说的,他不只牵了人家的手,还......搂了抱了亲了。 谁在说谎? 现在穆溪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去问。 给她把了一会脉搏,她问:“穆溪姑娘每日睡几个时辰?” “从戌时睡到清晨。” 三姐道:“你看,她戌时才睡,头怎会不痛?” 青枝不语,戌时,也就十点而已。 她当医学生的时候,都是十一点才睡的。从未头痛过。 这穆溪才二十不到,戌时睡到天亮也起码有七八个时辰。 只不过在古人看来,她睡得颇晚了而已。 她又观察了穆溪的颜色,不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睡眠不足的人常常会肤色暗沉,眼睛无光。但她肤色白里透红,颇为健康。 将手从她的手腕处拿开,她问:“穆溪姑娘可是常常做女红?” “是啊,你怎知道?我最近两个月确是做了许多。” 听她回答,青枝心里已经有判断,这穆溪是因做女红太久维持低头的姿势而导致的颈椎出了些毛病。 她起身在穆溪颈后摸了片刻,又问:“你有没有其他症状?比如手麻?” “没有。” 青枝将手从她颈后拿开,道:“你以后做女红时常常起来走走路,便好了。” 听她的说法,她是这两个月做的女红有点多,也就是说没有常年累月的做。而两个月的低头,颈椎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她头痛的最可能的原因是低头的姿势久了导致的血液循环不良。 穆溪不甚相信地说道:“怎么?走走路便好了?怎么城北的方大夫一家都认定我是睡太少呢?” 在她看来,孔大夫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这也是这些日子她有什么毛病都不来这儿的原因。 只要老孔大夫没回来,她就更信任城北的方大夫一家。 毕竟那边有老方大夫亲自坐堂。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大夫,到底更让人放心些。 今日若不是和青颜一起出去玩回来刚好路过这里,青颜带她进来买助眠药,她根本不会让她看。 青枝道:“穆溪姑娘不信可试下。你可以先早睡觉但仍然像以前一样做女红,看会不会改善?若不能改善,便按我说的来做。” 穆溪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疑惑问道:“怎么,做女红也会和头痛有关吗?” 青枝回她道:“自然会。” 至于原因,她不便和她多说,牵扯到现代医学的解释只会让自己显得更不可信。 穆溪道:“行,那我便两种方法都试试。” 内心深处,她更相信城北老方大夫的方法。 对于这小孔大夫的方法,她抱着的是那边不行这边再随便试试的态度。 只不过碍于好友青颜在场,她不便说出不信任青枝的话来。 那边钱六一直在看医书,但也一直在留神听着青枝和穆溪的对话。 在她们对话完成后,他赶紧提笔在本子上记下了青枝的这次治头疼的方法。因为这个方法医书上是没见过的。 青颜见穆溪有想离开的姿势,道:“青枝,拿几包助眠药出来。穆溪不是要先试下方大夫的方法吗?她靠自己早了睡不着的,得靠药睡。” 青枝便从药架上拿出十几包配制好的助眠的药出来,放在柜台上,拿布包好了。 青颜将药包塞进穆溪手里,道:“拿去吧……” 穆溪正要从袖里掏出银子,青颜道:“快别见外了,不然我生气了……” “这样不行。”穆溪执意要付银子。 “你再这样就没把我当姐妹。”青颜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从袖里掏出银子。 青枝懒得看她们如何客套,回到柜台内坐下开始看医书。 穆溪边和青颜客套边看了一眼青枝,面上如有所思,然后她突然对青颜说道:“我好久没去过你家里面了,今日既然路过,在你家玩上片刻吧。” 青颜道:“行啊,那咱们去后院。” 两人说着往后院走去。 青枝扭头看了看穆溪的侧影,见她侧影看着也美极了。 接着看到的便是背影,好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 心下疑惑,陆世康为什么对这样的绝色佳人都爱不了超过三个月? 还是说,他天生就是善变之人? 若他就是这么善变之人,自己该如何收回这份因他而跳动的心? 再看医书时,便不怎么看得下去了。 抬头,就想起那日他雨中那句话—— “说来也怪,此前从不知孤单为何物的本公子,在遇到孔大夫以后,竟品起了孤单的滋味......”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信 那时,他是在随口一说,还是在正儿八经地倾诉? 他是当真如此,还是在扮演深情? 她承认自己猜不透。 快到用午膳的时刻,她和钱六一道往药房后面的膳房走去。 那穆溪也在膳房。 饭还未上,一家人围在桌旁,郭氏在和穆溪客套着。看样子早就熟悉的样子。 这儿的人,也就自己对穆溪不熟了。 这大约是因为自己没有多少原身记忆的缘故。 用完膳后,青枝想回房歇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穆溪的声音:“青之,我能和你聊会么?” 青枝不知道她因何找自己聊,但点了点头,道:“穆溪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 带她到自己房里总归是不妥,自己可是“男子”,于是就在门口站着。 穆溪见雀儿就在门口,对青枝道:“咱们院里走走吧。” 青枝便跟在她后面走着,在心里疑惑着她找自己的动机。 两人走到了院里东南角的一片花圃边,现在花圃里的菊花正在开放。轻薄的白色花瓣透着一种清冷的气息。 就听穆溪姑娘轻声问道:“青之,听说最近你和那陆公子关系很好?” 青枝愣了一下,道:“对,我二人现在算是好兄弟......” “他......可有和你提过我的事?” 原来这才是她找自己聊天的目的。 “没有。” “哦,那他现在可有别的心上人了?” “不曾听说。” 穆溪听到青枝的回答面上浮现欣喜的神情。 陆世康最后一个接触的女子正是自己,但眼下他在离开她之后已经多日单身一人,这是不是说明他在为自己守着孤独? 他这人从来不主动,她比谁都清楚。 开始的时候是她主动的,每次约会也是自己要求的。 每次在两人沉默不语时也是自己在找话题。 而他,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沉默。 两人在一起时,他主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分手那次。 在一起的两个多月的时间,见了只有五次。第五次他便提出了分手。 要想和好的话,他不主动便只有自己主动了,不然两人别想和好如初。 而他最近未和任何人来往,则让她自觉有了和好的机会。 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她认为他肯定是对自己念念不忘才一直未再和别的女子往来。 于是,她拿出手里刚才趁青颜不在房里写的一封信,交给青枝道:“青之,你既然和他是好兄弟,这封信就拜托你帮我拿给他了。” 她自己现在不方便交给他。因为偶尔在路上遇到时,他从来不会和自己打个招呼。 青枝接过信,道:“行,我帮你转交给他。”心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笑。 这也......太巧了。 “谢谢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穆溪说着来到青颜房里和青颜告别。她刚才告诉青颜找青枝的目的是问问能不能每天偶尔做些女红。青颜还以为她当真是这个原因去找青枝。 “我四弟怎么说?”青颜问。 “他说每日可以做个一小会女红。” “那你就每日只做一小会吧,我和你说,你真要听我四弟的,他现在医术大增呢!” 穆溪心里不以为意,她认为青颜大概是见自家药房生意不好,所以才这样说,想要招揽自己这个生意。 但嘴上却应道:“放心,我回去会试试的!还有,谢谢你家的助眠药了!” 既然给钱不要,那她只好就这样回去了。到时候送青颜一个小礼物,这人情也就还了。 于是,她提着青枝给她包好的药,离开了孔家。 穆溪离开的时候青枝还在原来的花圃前站着。 青枝见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后,打开了她刚才交给自己的信。 虽然知道拆人信件不甚礼貌,非君子所为。 但,不拆她又难受极了。 反正自己也不想当什么圣人君子,拆就拆吧。 拆了信,从中拿出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致陆公子: 夏日别后秋已至,日日思君渐成疾。 如君尚有旧情在,花前月下犹可期。 下面写着她的名字穆溪。 字迹清秀,如其人。 手里捏着这张信纸,怎就觉得这么别扭呢。 这穆溪偏偏让她去送给陆世康这信,而她认为自己无法完成这项任务。 将信折起放进信封,来到药房,她对钱六道:“钱六,去帮忙送封信到陆世康那里。”说着将信放在钱六面前的柜台上。 “你给他写的信?”钱六从医书中抬头问,并看了眼那信封。 “不是,是穆溪姑娘写的。” “她还没对他死心呢?”钱六叹道,接着接过信封,往外走去。 去陆府那么多次了,钱六这是唯一一次给人当跑腿的。 来到陆世康房门口,见他在房里边喝茶边看书,吴山正在他边上站着给他沏茶。 钱六手捏着信走进去,道:“陆公子,您的信。” 听到钱六的声音,陆世康抬头,面上有些疑惑。仿佛没想到钱六会给他送封信来。 他从钱六手上接过信,从信封里拿出信纸,开始看信。 吴山悄悄偷瞄了一眼那张信纸。 见上面的落款处是穆溪,道:“穆溪姑娘又来信了?三公子打算去见她么?” 钱六本来打算离开了,听到吴山的这句,便停了脚步。 他也有八卦之心。 就听陆世康道:“四日以后巳时时分,我会在江心岛上见她一面。” 吴山道:“什么?三公子你真打算去见她?” 他三公子并不答话。 吴山道:“我当你不会去见她呢!” 陆世康微微一笑,仍未说话。 钱六回去后,立即将自己听来的陆世康和吴山的谈话说给了青枝,末了还感叹道:“我当陆公子会置之不理呢,谁能想到他竟然真打算去见她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从没听说他会吃回头草的!” 青枝没有应声。 她想起,昨日他说以后每五天让自己观察一下他的近况。 那么他见这穆溪的日子不正好和让自己见他的日子是同一天? 难道,他会是上午见她下午再来找自己? 他竟然想享齐人之福? 想到这儿她就血液直往脑袋里冲。 她决定了,到了那天乔装打扮去偷窥他和穆溪见面的情况去! 他要是有任何不靠谱的行为,那自己就可以死了心离他远远的了! 第一百六十章 陈洲傍晚 陈洲,是大隶东部重镇。 由于与邻国裼国,毓国,乔国三国接壤,是以驻兵为地方上最多,常年驻守的兵队达十万之多。 陈洲城整个城市方方正正,规划平整。城东是兵队所在之处,城西是普通百姓。以肃清路为界。 肃清路以东,百姓便被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无事概不得而入。 肃清路上有个高大的进入城东兵队所在之处的墙门,平常日子里有二十位守门士兵在门口把守,百姓可从门外一窥里面的兵队来往的情景。 驻守在此处的周鹏便是现在大隶唯一的外姓王爷,平康王。 周鹏和郑劲同年所生,相识于年幼无知之时,二十岁至二十五岁那五年又一起带过兵打过仗,两人相互都救过对方的性命,可说是生死之交。 在郑劲刚被皇上拿掉的那几年,平康王曾屡次三番想帮兄弟讨回公道,但都被其夫人明氏成功劝阻了。 这日。 夕阳西下时分,陈洲的西城门处来了两辆马车,马车后面跟着二三十名骑马的黑衣劲装的人。 这路人马一直沿着宽阔的城中心的那条大道往东行去,直至肃清路的墙门处。方才停了下来。 后面的骑马人中的一名又瘦又长的黑衣人下马,到了一个守门士兵面前说了句什么,那守门士兵立刻前往通报去了。 不多时那士兵返回,对来的一行人道:“平康王有请,请随我来......” 一行人随那守门士兵一直穿过了练马场,射击场,练剑场,以及数座兵营,来到一个大院围成的建筑群前。 两辆轿子中的一辆里有人下了轿子。 身骨傲寒,面孔似霜。 正是郑杭肃。 他站在门前,往门牌上看去。 高高的门牌上赫然写着“平康王府”四个大字。 门在刹那之间被人推开,就见一面孔方正,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雄壮的玄色袍子的中年男子正走向门口前来迎接。 这男子便是周鹏。 他见到郑杭肃便前来抱住了他道:“贤侄,你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一定要节哀顺变啊。” 郑杭肃面上一阵痛苦之色,道:“周伯父,您一定要为我父主持公道啊……他是被陷害的!” “什么,被陷害的?” “伯父,您可看下我父和我母亲,我将他们带来了......” “什么,带来了?” “他们就在轿里。” 周鹏不解问:“就在轿里?我听闻他们已经......” 周鹏说着看了看门口的轿子,说:“你说他们在里面?” 郑杭肃点了点头,指了指放着郑劲及他继母的轿子。 周鹏走近轿子,他以为郑杭肃是带了他父亲和母亲来找他医治来了,莫非,传言有误? 掀开轿帘,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两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他立刻面上一阵抽蓄,道:“他们到底还是......唉!” 放下轿帘,他对郑杭肃道:“贤侄莫要过于伤心了,我会帮你查清你家宅子被烧之事的。” 郑杭肃道:“周伯父不必劳师动众了,谁人所为,我已有定论。” “什么?你已经查清了?” “伯父,我们里面说话。” 周鹏命令周围的两个士兵道:“你们先将这我弟和弟媳的这辆轿子赶到灵堂里去。” 灵堂就在此处几十丈远的距离,死后能放进灵堂的只有行长以上的人,一般小兵死后是无法被放进灵堂的。 而周鹏则带着郑杭肃一行人进了府内。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府里已经亮起了灯。 青灰色调的宅子让整个宅子一眼看去颇为肃穆庄严。 来到后院,是两层楼的阁楼。 周鹏将郑杭肃带到了阁楼二楼的书房,遣散了众人,问:“贤侄,你说,你查出来是谁所为?” 郑杭肃道:“是大隶现今位置最高的那位指使他儿子做的。” “什么?你可有依据?” 郑杭肃道:“前几日太子萧曾去过我家宅子,我父热情招待了他,而他刚走了没几日,我家就遭此劫难,不是他还能是谁?” “太子萧去过你家宅子?” “是。伯父若是不信,可去打听。” “如果他真去了,必是查看你父亲有无东山再起之心......” “我父若干年来一直是个未出宅门的人,又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我确也曾闻你父未出过家门。”周鹏叹了口气道。 凡人有反心,必然各处游走,拉拢人脉,一个连宅门也不出的人,又怎会有逆反之心? 郑杭肃此时突然下跪道:“求伯父为侄儿主持公道……” 面上的悲戚之色,溢于言表。 周鹏扶着他起来道:“关于这事,也不可操之过急……” 如果为他主持公道,则就必须出兵造反,事关重大,他要好好考虑考虑。 虽然现在对自己已故兄弟的同情大过了一切,但,谨慎起见,他需要好好分析各种利弊才能做出抉择。 皱眉沉思片刻后他道:“贤侄,你今日就在我这宅里住下吧。我会命人给你准备一间房间的。现在你可先去书房休息片刻。”说着大声喊道:“来人呢。” 很快两名士兵走了进来。 “你们去给郑公子准备准备房屋和床铺。至于郑公子带来的其他人,先暂时安排他们住兵营。” “是。”那两名士兵同时说道。 郑杭肃恭恭敬敬对周鹏行了一礼,道:“谢伯父收留。侄儿就先不打扰伯父了。”说着,步履匆匆出门而去。 周鹏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想起了郑劲曾经的风姿。 当年,郑劲也是这般气度不凡,光彩照人。 仿佛人群中的一颗会发光的星。 自己当年就非常不起眼了。论风姿,论传奇经历,论讨女子喜欢,他没一样比得上他。 但自己对郑劲却没有丝毫的妒忌,而是将他当成一生的知己。 现在,他成了一具黑焦的尸体,不能不让他感叹造化弄人。 现在,他需要和夫人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做才好。 夫人明氏名为明浅,只是一个县官之女,但向来善于分析问题,也对世事看得透彻。 来到夫人房间,就见她正在做女红。 她做女红并非爱好,纯属为了打发时间。 按她的话来说,和平年代,在这被四面八方的兵营围起来的府里呆着,甚是无聊。简直就是在虚度光阴。 周鹏来到夫人房间后,对夫人说了今日郑杭肃来此以及和他的谈话内容。 末了,他问夫人:“夫人你怎么考虑?” 明氏将正在绣的牡丹巾子放于桌上,道:“这事有些为难。” “夫人说来听听。”周鹏看着夫人道。 明氏四十有余,脸盘有些方,眼睛虽大却不是丹凤之眼,面孔也始终没有光滑照人过,年轻的时候,她的肤色便有些暗,现在则更暗了。 她虽不是人间绝色,但其气度,胆略,聪颖,却是一般人没有的,所以周鹏从不纳妾。 夫人的样子,便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的样子。 就听明氏道:“若果真是皇上派太子萧做的此事,天下人必对皇上颇有微词。而郑杭肃来找你之事,必不几日便会被世人所知,若天下人认为他来求你为他做主你仍然置之不理,你就成了众人心中的狗熊,从此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她叹了口气又道:“事情就是这么矛盾,虽然天下人认为大隶皇上是个好皇上,但你不反他你就是不为自己兄弟出头,你必成为众矢之的。 “但你若反他,你仍然会被另外看法的人归为不耻的反贼。毕竟现在是和平年代,你却为了私仇而出兵造反,置万千百姓安危于不顾。” 周鹏道:“那照夫人这样说,我反也不是人,不反也不是人,里外不是人?” 明氏点头道:“就是这样。” “那我还不如反了。最起码造反成功了我还能自立为王。” “你先调查调查郑劲宅子是如何被烧的再说。郑杭肃仅凭太子萧来去他宅里不久他家宅子便被烧而断定是太子萧派人干的,也未免过于武断。此事需有证据才行。” “宅子被烧了,如何能有证据?” “附近居民也许会发现些什么也说不定。你就调查调查看看再说。” 周鹏道:“夫人所言甚是。不过,既然我这侄子将他父亲和继母的尸身拉到此处了。我必须为他厚葬才行,明日开始,全军缟素!” “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你为了郑劲全军缟素而认为你有反心?” “就算这样我也认了!这可是救过我命的兄弟!” . 第二日,整个陈洲城的百姓都听说了周鹏为了自己的兄弟而全军缟素一事。 一直跟随郑杭肃来到陈洲的付周和胡三胡四自然也听说了此事。 于是胡三胡四继续留在陈洲探听消息。付周则回江北城报告陆世康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纨绔套路深 话说这天到了钱六那天向青枝转述的陆世康与穆溪见面的日子。 青枝早早便醒了过来。 一想到今日或许就要发现陆世康的真面目了,她就心头一阵波澜。 到时自己会是伤心的还是欣慰的? 但想着想着她就发现了一个让她矛盾的地方。 若他对穆溪姑娘绝情,不正说明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若他对穆溪姑娘仍还情深意重,那不就说明他爱脚踩两只船? 如此说来不管他对穆溪姑娘是绝情还是深情,自己都会不知如何是好? 听着窗外的风声,闻着院里飘来的菊花的香气,想着烦心的事情,再也无法入睡。 到了天亮时分,她穿上前一日买的小厮常穿的那种灰色男装,洗漱好了来到街上,随便在一个街边的饭店吃了饭,然后便在街上找了辆马车,往江心岛方向赶去。 之所以那么早,因为作为偷窥者,她要比他们去的都早。 那日她和太子萧,花木纯以及陆世康一起去过江心岛,她记得岛很小,平常没什么人,她只希望今日人能多上几个,以利于自己遮掩身份。 到了江心岛近处的江岸边,下了马车,付了车费后,她又开始租船坐。一个船夫就在江岸边等着,见她过来,立刻眉开眼笑。 毕竟今日这么早就有人来,是个好兆头。 下了船,到了岛上她才发现,岛上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眼下还太早,说不定等会会有人光顾呢? 但是,等了一会,仍然没有人来,她有些慌了。自己一个人站在这个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岛上所有事物的岛,也......太显眼了。 没几个人作为遮挡,始终心里有些没底啊。 一个人在一个如此小的岛上不管干什么都太怪了,而且,以陆世康那眼力,自己太容易露馅了。 眼看没有多久就到巳时了,她决定在岛上找找可以藏身之处。 但是,一眼看去,岛上不是稀稀拉拉的树就是树下的石头,哪有什么可藏身之处? 最终,她将目光放在了岛的正中央的几棵百年大树上。 那几棵树是香樟树,别的树木的叶子都稀稀拉拉的枯黄,香樟树却是枝繁叶茂,一片碧绿。 香樟树下有几个可以坐人的石头。石头看来常有人坐,上面颇为光滑。 她来不及多加思索,立刻开始行动。 爬这种古老的一人多粗的香樟树并非易事。 她费劲力气才爬到了上面。而为了不易被发觉,她爬到了支干上坐着。 坐在树上,看着眼前繁茂的叶子,她觉得安全多了。 在树上她留神观察着对岸的情况。 今日没有太阳,她估不出时间,但想来巳时快到了,也快该是陆世康和穆溪姑娘抵达的时刻了。 对岸的路边靠江的这侧路旁有一排树,但从树的间隙中看到路上的人和船只来往的情况。 现在路上车马并不多,偶尔过去一辆车,或者是一匹马。 陆世康和穆溪姑娘应该都是坐轿来,所以她眼睛主要注意着路上的轿子。 盯了好一会儿,未见陆世康的轿子在路上行驶。 蓦然却看到一个骑马的公子在路上自西往东骑行。一眼看去那公子一身白衣,英姿飒爽,很是养眼,远远的看不出是谁,但她想应该不会是陆世康,因为他平常都是坐轿子。 没想到那白衣公子却在江心岛位置的对岸下了马,然后将马栓在树上,往江岸走来。 他往江岸走的时候,她便看到了他的正脸,虽离得有些远,她还是一眼看清了,那公子不是陆世康是谁? 他正在向船只走去。 哼,他竟然比穆溪姑娘提前到了,这么说来他还蛮将穆溪姑娘放在心上的么! 心里无由升起一种晦涩的感觉。 就见他上船后,那船家就开始摇船,将船往这边摇。 他站在船头,衣袂翩翩,只有玉树临风一词可以形容。 船顷刻间到了江心岛岸边,待船家将船停稳后,他上了岸。 青枝不解,今日他因何孤身一人前来,未带一个随从?是和那穆溪姑娘有什么秘密要说? 但那穆溪姑娘到现在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怎么就这么架子大?不是她求的复合?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他上岸后便往这几棵香樟树走来。 不偏不倚,到了自己坐着的这棵香樟树下,他便停了下来。 然后,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从袖里掏出扇子,悠哉悠哉地开始扇了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偏偏坐在自己所在的这棵树下? 他是发现自己了么? 刚才自己一直在看着他,从他上船开始也未见他往树上看啊! 再说了,就算他看到树上有个人,也不见的就能认出自己,自己可是乔装打扮过的,他能看到的,不是只有隐约的影子么? 和人家有着绝世美貌的穆溪姑娘见面,不是该尽量在无人的地方才更适合风花雪月? 想到等会可能要见识的他与别人的风花雪月,相互依偎,她就气自己的没长眼睛。 这是得有多蠢,才会认为他这样的人会对自己情有独衷? 当自己是天仙下凡? 狠狠骂了骂自己后,眼睛盯着他时就有点意味不明了。 反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只是,她有些疑惑,怎么他在树下坐了有一会儿了,那穆溪姑娘还是没有来? 他到底和她约在哪个时辰? 手无意识地划刻着手边的树干,眼睛不再看他,就盯着对岸的路。 有时盯树,有时盯他。 让她疑惑的是,他的目光始终没往对岸的路看过。 大多数时候,他的面孔对着的是那江心岛岸边的几只白鸟所在之处。 一直在树时等了个把时辰,坐的她臀下发疼,那穆溪姑娘,竟然还是没有来! 这么架子大的? 但她却快撑不住了,想要换个姿势,不然实在撑不住。 刚刚动了动腿,突然听到树下的陆世康说道:“孔大夫对今日观察到的本公子的近况还满意么?” 他刚才在说什么? 孔大夫? 孔-大-夫-对-今-日-观-察-到-的-本-公-子-的-近-况-还-满-意-么?” 对,她又缕了缕他刚才的话,是这个句子没错了! 完了发现,自己竟然又被他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