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毒妃归来》 楔子 烈焰惨死 “咣当”一声,一扇窗户被一股强风贯进,敞开了半边。凛冽的寒风肆虐的刮着,今年的冬天仿佛比往年更冷更长。 娇娘打了个哆嗦,忍着疼痛转头看向窗外,盈月当空,丝丝缕缕笼罩进来。 “等月亮圆的时候,本王就回来,你安心在家等我,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他笑着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声音言犹在耳,可月已经圆了六回,她还是没有等到他。 殿下,你若再不回来,恐怕娇娘再也等不到你了。 突然,门“咯吱”一声打开,一缕昏黄的光亮透进幽暗的房间,娇娘心头一亮,“殿下!” “殿下?这里哪有殿下?”随着屋门大开,盈盈走进来一个穿着艳丽服装的女人,身后环婢萦绕,昏黄的光映照在她笑吟吟的脸上。 “妹妹这是怎么了?哭的如此伤心?你才生下孩子不久,可不能掉眼泪啊。” 看着那面孔渐渐清晰,娇娘眼中霎时迸发出无尽的恨意,哑声道:“花媚娘,你这个贱人,你把孩子还给我!” 花媚娘看着瘫在床上的人,那张昔日明艳照人的脸上纵横交错,布满了狰狞可怖的血痕,那纤纤玉指上还沁着血珠,她的双腿上沾染了血迹,像两条灌了泥的沙袋,连婉转动人的声音都变成如老太太一般苍老沙哑。 不禁,快意的勾起嘴角。 这可都是她的杰作啊。 “妹妹何必如此疾言厉色,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哪?你安心,他放在姐姐那,姐姐一定替你好好待他。” 娇娘张牙双臂往前一扑,撕裂着声音喊道:“他是我的孩子,你把他还给我!” 就在半个月前的晚上,她生下一个男孩,却不想,还没给她喘息的机会,花媚娘就带着人将孩子抢走,并命人仗杀了她身边所有的人。 而她自己,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轮番遭受毁容,断腿,炭喉,针刑……只要所有能让她生不如死的折磨,都在她身上经历一遍。 她怎么也想不到,往昔对自己关爱有加的长姐,不过是用伪善的面具欺骗她。 先是哄诱她嫁进瑞王府,帮助她夺宠,然后等她有了身孕,再谎称自己也有了,待她生子后,再抢走孩子,充当是她生的。 花媚娘侧身一躲,娇娘滚到地上,她冷哼一声,一脚踩在娇娘那渗着血的手指上,用力碾一碾。 十指连心,娇娘痛叫,但嗓子里却只发出低沉的悲鸣,似一匹濒临死亡的孤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她一直以来都听她的话,从未逆过她的意,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眼见着手指上流出的鲜血,花媚娘发出舒畅的喟叹声,娇娘越是痛苦,她心里就越舒服。 她慢慢蹲下,将娇娘的头发狠狠薅住,“为什么?妹妹,你是真傻啊,我为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因疼痛而扭曲的眉毛倏然一展,娇娘颤声道:“因为殿下?” “对!”花媚娘眼中窜出一簇簇火焰,手劲更狠,那狰狞的面目愈加可怖,“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女人听到枕边人对着自己唤另一个女人的痛苦?” “可我们是姐妹啊!” “你不过是个庶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姐妹?从始至终你只是我为了留住殿下的工具而已。” “你这么对我,等殿下回来,他不会放过你!”娇娘怒目而视,惨白的面庞衬的眼底的血似是要迸出来一般。 花媚娘嗤笑,突然松开娇娘的头发,娇娘因为没有力气支撑,脸重重的磕在地上。 花媚娘“咯咯”一笑,笑的花枝乱颤,“等他回来?” 抚了抚发髻上的丹凤含珠发簪,话音陡然转厉,“你以为我会让你活到殿下回来吗?” 娇娘身上似是有千万根针扎着,痛楚彻骨,她缓缓抬起头,失声道:“你就不怕,杀了我你没法交代吗?” 花媚娘摇头连声啧啧,“你还真是够蠢的,这还不容易,等殿下回来,我就和他说,你难产,胎死腹中,无颜面对他,便以死谢罪。” 娇娘陡然逼视着她,恨恨道:“你这个毒妇,殿下英明,他是不会被你愚弄的,他一定会为我报仇。到那时,我保证你的下场只会比我现在更凄惨十倍百倍。” 花媚娘顿时大怒,一巴掌狠狠打过去,“我是何下场,你是没机会看到了,不过我却能亲眼看着你是什么下场!” 话音落下,花媚娘拍了拍手,鱼贯入几个婆子媳妇,每人手中捧着一大缸酒瓮。她给了个眼色,她们打开闷塞四处扬洒。 花媚娘手里捧着一坛,走到娇娘身边,顺着头一路浇到脚。 那酒沾上娇娘满身蜷曲的伤口上,疼得她凄惨痛叫。 这样的叫声像是在取悦着花媚娘,她笑的花枝乱颤,“忘了告诉妹妹一件事,黄泉路上你不用担心孤独,你弟弟已经在前面等着你,到时你们一家就可以重聚了。” 娇娘霎时目眦欲裂,一把抓住她的脚腕,叫喊着,“花媚娘,你好狠的心,安哥他才六岁啊,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 花媚娘听她诅咒,双眉立竖,狠狠一脚踹在娇娘的头上,疼得她立刻松了手。她眼如瞪铃,“我倒要看看咱俩谁不得好死。”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灯台扔到木床上,火苗“噌”一下就窜了起来。 窗开着,冷风呼呼的灌进来,火势迅速蔓延,化为火龙扑向娇娘。 娇娘置身在赤焰烈火焚身中,半分动弹不得,火海中,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嚎叫和诅咒。 “花媚娘,你会有报应的,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风火呼啸,渐渐湮没她的声音。 花媚娘看着她被大火吞噬,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背后,房梁倒塌,漫天大火烧红了天际,将一切化为灰烬…… 第一章 浴火重生 “花媚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一声尖叫,床上的人两眼一睁,直挺挺坐起来,她手捂在胸口,扫视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急促的喘息才慢慢平息下来。 原来是做梦。 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吐出一口浊气,等稍稍安稳下来下了床,走到雕着海棠缠枝妆台坐下。 妆台上燃着的蜡烛,灯芯微弱的只有小拇指头那般大小,她用火箸子微微一挑,烛火爆了一声,窜得老高,妆台上有一面水纹铜面镜,映出她的影像。 那是一张精致到绝美的容颜,只是此时此刻,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无措,但很快,那残留的痕迹逐渐被越加清晰的无尽恨意所取代。 眼角悬着的泪慢慢滑落,镜中人对着她勾起唇角,她伸手抹去,笑道:“娇娘,哭什么?不过是一场梦就把你吓哭了吗?” 紧接着,她笑容骤然一敛,声音也跟着往下一沉,“哭是最没用的事情,你上辈子哭的还不够吗?可到最后有谁来救你?” 她死死盯着镜中人,发出阵阵轻微的狞笑,那眼神中放出的光芒似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没错,她就是从地狱而来。 她记得,熊熊大火将她吞噬,如千万只蚂蚁啃食她的身体,她无力动弹,只是不断的挣扎嚎叫,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她以为她终于死了,不用再承受那痛不欲生的折磨,可谁知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竟回到过去。 身边的丫鬟告诉她,在给姨娘送殡的路上,她因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这种事说出来谁信? 可她信! 她相信,这是老天爷给她机会报仇。所有,所有伤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不起她的人,她都要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姑娘。” 一声召唤打断她的思绪,门被轻轻打开,走进来一个丫鬟,神秘兮兮走到她身边,附耳低声道:“她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黑暗的小院顷刻就被火光照的灯火通明。 丫鬟有些急切,“姑娘,怎么办?” 对比丫鬟的急躁,娇娘就显得淡然许多,她拢了拢睡得散乱的头发,慢悠悠道:“急什么清欢?总要姑娘我好好打扮一下,招呼那些人。” 她对着镜子扬起一抹笑意,该来的始终要来,有些人找死,难道她还拦着,霎时,她目光一狠,起身向外走去。 门一开,就见外面被十来个下人围住,中间一个婆子吆喝指挥着,“把所有门都堵上,后面角门也看着,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走。” 娇娘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记忆重叠,让她有那么一刻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回忆起上一世的这一夜,那晚她如常喝了一碗安神汤睡下,半夜被这样的动静吵醒,还没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廖婆子已经带着人闯进了屋,而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身边却多了一个男人。 娇娘恍一晃神,开口道:“廖妈妈,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 廖婆子背对着娇娘,听到她的声音猛然一惊,迅速回头一瞧,见娇娘穿戴整齐立在门口,满眼的震惊,磕磕巴巴道:“五……五姑娘你怎……怎么醒了?” 娇娘笑道:“你弄这么大的阵仗,怕是我喝了安神汤也睡不安稳。” 廖婆子看着她的笑容,莫名心里发毛,伸着脖子使劲往屋子里看。 娇娘微一挑眉,“廖妈妈看什么哪?难道是以为我这屋里藏了什么人?” 廖婆子面露尴尬,“不——不是。” 她那双倒吊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心道:难道是安排的人被五姑娘扣住了?不怕,只要人在院里,五姑娘就有口难辩。 如此一想,心中大安,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五姑娘问老奴来干什么,您一会儿就知道了。”忽尔态度倨傲起来。 娇娘看着她那副神情冷哼一声,清欢抬眼往门口看,连忙提醒她,“姑娘,大夫人来了。” 娇娘随着她的话往门口望去,就见纪氏的脚步已经迈过门槛,身后丫鬟仆妇如众星捧月般拥着她走来。 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牡丹花裙裳,头上珠光宝气,大红色的唇色给她增添了几分威仪。她的容貌和花媚娘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处,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还真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差,娇娘清楚的记得,廖婆子刚把那个男人压住,纪氏紧跟着就到了。她哭的肝肠寸断,跪在她脚下直呼冤枉,但纪氏根本不理会,一口咬定她与人私通。 还在她房间里搜出男人的汗巾鞋袜和情诗,更讽刺的是,她身边的丫鬟出来告发她,证明她和那个男人暗通款曲,有苟且之事。任她再辩白,都没有人相信。 她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父亲知道后厌弃的看都不愿看她一眼,阿弟也被纪氏抢走,她在花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任由纪氏对她捏圆搓扁,最后还把她送给瑞王当玩物。 那些回忆如一根根尖锐的钢针刺进娇娘心里,她狠狠咽一咽喉咙,松开紧攥的双拳,笑着迎了上去,“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过来了?” 越过纪氏,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那丫鬟被她看得心虚,连忙闪开目光。 娇娘嘴角含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哂笑,转回视线。 纪氏绷着一张铁青的脸,娇娘的话音刚落,她扬手就朝着娇娘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你还有脸问,都是你做的好事!” 娇娘捂着疼得发烫的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女儿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何事惹母亲生气?” 纪氏指着娇娘鼻头骂道:“到了现在你还嘴硬,不要脸的小娼妇,你有脸做得出来,我都没脸说!谷雨,你来说!” 接着从纪氏身后走出一丫鬟,飞速瞅了眼娇娘,又赶紧垂下头,说道:“奴婢一更时分起来如厕,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姑娘屋里。奴婢突然想到,前几日给姑娘收拾东西时看到的男人汗巾和鞋袜,还有一些写着什么情啊爱啊的诗。奴婢怕姑娘一时错了主意,做出败坏花家名声的事,就赶紧告诉了夫人。” 娇娘佯怒,冲谷雨喊道:“你胡说!” 纪氏怒瞪着娇娘,气急败坏骂道:“她是你的贴身丫鬟,能胡说吗?你父亲去山上给你姨娘守灵,你却在这和男人私会,简直丢尽了我们花家的脸。” 第二章 恶奴诬陷 纪氏一向装作宽厚,如今却是撕开了脸,娇娘委委屈屈哭道:“母亲怎能单凭一个丫头的话就轻信了她?女儿真的没有做过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啊。” 又看向谷雨,“谷雨,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诬陷于我,毁我清白。” 说起谷雨,她原是伺候在纪氏身边的人,因原本服侍娇娘的大丫鬟水香犯事被贬去洗衣房,纪氏就派了她来顶着差事,因为谷雨是大夫人给的,娇娘对她格外礼遇,连从小陪她长大的清欢都不及。 可谁曾想,派来的是条狗,就等着有一天张开獠牙咬她一口。 谷雨立即提高音量,“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看的真真的,姑娘现在床铺下还藏着的男人东西哪。” 娇娘像是有口难辩,只是抹泪,哭声嘤嘤,“母亲,女儿真的没有。” “姑娘,您想证明自己清白,那还不简单。”这时,廖婆子扭着她那三尺大的屁股走过来,娇娘期待的看向她,她一笑咧出一口黄牙,“搜一下屋不就行了,要是什么都没有,您不就清清白白了吗?” 只见娇娘神色忽然紧张起来,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颤抖,“那怎么能行?我一个姑娘家,被人搜屋,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府中做人。”像是极力在掩饰什么似的,“不行,绝对不行!” 见她像是做贼心虚的样子,纪氏和廖婆子对视一眼,廖婆子冷笑道:“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姑娘即坐得正,又怕旁人说什么?姑娘这样推三阻四不让我们查,难道是屋里藏着什么人?” 娇娘像是一下子被人说中心事,惊慌的整个脸变得苍白,声音厉色中又带着几分不安,“廖妈妈,我因你是母亲的陪嫁,对你一向敬重,你别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说。就算官府抄家,也要有证有据,你凭什么来搜我的地方?你有什么资格?” 纪氏一声断喝,梳的整齐的发髻上金钗闪烁,“她没有资格,那我总有资格吧!” 娇娘失声道:“母亲!” 纪氏不由她分说,下令道:“来人,给我进屋搜。” 娇娘急喊道:“慢着!”她拉着纪氏的袖子,直接跪在地上,万分乞求道:“母亲,事关女儿的清誉,您这样声势浩大的一搜,不管结果怎样,等明日不定会传出什么瞎话来,那时您让女儿如何自处?”顿一顿,“我想,如果父亲在,肯定也不会这么做。” “你拿你父亲压我?”纪氏双眉立起。 “女儿不敢,只是凡事都有个道理,若搜出个什么来,我自然是没什么可辨别的,可倘若什么都没搜出来哪?”娇娘眼神向谷雨轻飘飘一斜。 这事纪氏早就胸有成竹,“倘若什么都没搜出来,那自然是冤枉了你,到时谷雨就交给你随意处置。” 娇娘仰头深深盯在她眼睛上,加重声音强调一遍,“母亲这话当真?” “我说的话自然算数!” 随着她话音一落,娇娘松开拽着她的手,纪氏大袖一挥,带着人大步向屋内走去。 娇娘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起身。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纪氏带来的人还真和抄家似的,一顿翻箱倒柜,镜奁、妆盒、衾袱,衣包,全都散落一地,就连书架上的书都被她们翻的一片狼籍。 廖婆子指挥着人,“全都仔仔细细查清楚,任何地方都不许遗落。” 谷雨向她朝里屋怒了怒眼色,廖婆子往被纱幔遮住的床上瞟去,阴阳怪气道:“哟,这床上怎么像是有动静?五姑娘不会是真的藏了什么人吧?”说着就直冲过去。 清欢上前就把她拽住,偷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根金钗,奉承着笑道:“廖妈妈,你是这府里最明事理的人,我们姑娘真是清清白白,这里面您就别搜了。” 廖婆子冷冷一笑,照样把金钗往怀里一揣,道:“你们姑娘清不清白,得我搜了才知道。”说完把清欢一甩,奔着床走去。 她使劲把床幔一掀,那幸灾乐祸的嘴脸还没等收起来就僵在了脸上。 床上除了空荡荡的被子,什么都没有,纪氏廖婆子和谷雨皆是一愣。 谷雨赶紧过去,“这人哪去了?”廖婆子嘀咕道。 谷雨心有点慌,“不会是被五姑娘藏起来了吧?”一边觑娇娘一眼,娇娘也正看着她,脸上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她心里无端发毛,赶忙移开视线。 廖婆子经历的多,显然是更压得住事,“不怕,咱们早就把这里外都看住了,跑不出去,先把那些腌臢的东西找出来再说。”说着两人又翻起来,连床底下也不放过。 可找了一溜十三招,却什么都没找到,这回连廖婆子都急了,“这东西都哪去了?你是不是放在别地方了?” “不会,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压在枕头底下的位置。”谷雨几乎要把被子拆了,急的汗都流下来,她明明放在床下,怎么就不见了? 娇娘瞧着她们,微微一哂,反倒有了闲心,坐下来倒了杯茶,“廖妈妈不用着急,慢慢找,反正今夜是睡不得了,我有时间陪着你们。”也不理会一旁的纪氏,兀自喝起茶来。 谷雨和廖婆子尴尬的看一看她,脸色难看。 其他的丫鬟婆子也什么都找到,一个个来回话,“夫人,什么都没有。” “都搜仔细了吗?” “搜仔细了,什么都没有。” 纪氏暗恨谷雨办事不力,再看一眼悠闲的娇娘,更是又气又恨,此时她颇为窘迫,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廖婆子鼠眼一转,道:“夫人,旁的屋还没搜哪。”直指清欢,“清欢是五姑娘的贴身丫头,五姑娘要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未必放在自己哪,或许是放在她哪。” 她就不信,这东西和人好么样的就凭白消失了,指定是让五姑娘藏起来了。 纪氏被她一提醒,顿时来了精神,“去,把所有房间都给我搜查一遍,特别是清欢那,一个针线头都不许放过。”莫名声音中还夹杂着几丝几缕的兴奋。 不知是不是被这种兴奋感染,那群下人和打了鸡血一样,娇娘仍旧泰然自若,倒让纪氏心里越来越没底,眼神中流露出不安和慌张。 自然,再怎么搜查也是搜不出来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回来复命。 娇娘声冷如冰:“你们可都要搜仔细了,省的明日再跑出个阿猫阿狗来诬陷我,又劳母亲跑一趟,不如今日搜个干净彻底。” 纪氏面如锅底,一时语塞,那廖婆子是个心里没成算的,素日知娇娘性情有些高傲,她样貌好,学识好,姨娘得宠,父亲疼爱,平日大夫人也要多几分颜色。 但现在她姨娘死人,少了依仗,一个庶出,能怎么着,又仗自己是纪氏的陪仗,以为如今娇娘好欺负,竟上身来搜,“姑娘说的极是,今日咱们搜干净了,以后旁人也没话说了。” 一语未了,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廖婆子脸上冷生生接下娇娘一掌。 第三章 自作自受 娇娘瞠目怒瞪,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搜我的身?我不过看在母亲的面上,敬你几分,你倒蹬鼻子上脸,对我动手动脚来。你虽是母亲的陪嫁,却不过是我花家的奴才,我就算是庶出,也是这府上的小姐,你狗仗谁的势,敢欺负到我身上。”一面拿余光瞄着纪氏。 纪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折腾到现在,什么都没搜出来,本就让她失了颜面,娇娘这话虽是骂廖婆子,却也是冲她来的,直恨得她牙痒痒。 可她现在拿不住娇娘的把柄,反倒被她挟住,于是冲廖婆子骂道:“混账东西,姑娘的身也是你摸的?喝了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给我滚出去。” 廖婆子讪讪,心里又羞又恨,刚要退出去,眼中精光一闪,“夫人,那堂屋还没搜过哪。” 险些就把那地方忘了,这外面封的死死的,人和东西指定就在这小院里,五姑娘要藏东西,也一定藏在那屋,没的跑。 她偷偷用阴狠的目光觑着娇娘,这巴掌她一定要还回来。 话音刚落,娇娘立即反对,“那屋不能搜!” 廖婆子见娇娘这个反应,立马精神百倍,“姑娘是不让搜,还是不敢让我们搜啊?莫不成还真有人被姑娘藏在那屋里。” 大张旗鼓来了,什么结果都没有,纪氏心里发急,又怕等过了今日娇娘向老爷告状,急需把证据找到,她把娇娘一撇,急冲冲就奔堂屋穿廊而去。 娇娘急着跟上去,越众在门前一挡,坚决道:“这是我姨娘的房间,谁都不能进。” 纪氏断定人在里面,也不顾什么客气,“让开,你若再拦,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冲着廖婆子使了眼色,廖婆子正恨娇娘打了她一巴掌,上来就狠狠将她推倒在地。 “放肆!”就在这时,只听大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娇娘忍痛望去,只见花锦堂疾步走来,对着廖婆子就是一个窝心脚,痛的廖婆子满地打滚。 娇娘嘴角滑过一抹冷笑,与跟着父亲进来的哑奴叔对视一眼。 娇娘姨娘以前也是官宦小姐,只是后来犯了事,她亦被牵连发配,家里的下人都跑的跑,散的散,只有哑奴叔一直跟随着她,直到现在。 今晚的重头戏怎么能少了父亲哪? 娇娘眼泪一蓄,爬起来就冲花锦堂跑去,硬生生往地上一跪,“父亲。”哭得好不凄惨,“您要替女儿做主啊。” 花锦堂一向最疼爱娇娘,见女儿受了委屈,一肚子的气,冲着纪氏大发雷霆,“大晚上你闯如嫣的房间干什么?她人都死了,你连她屋子都容不下吗?” 一看到花锦堂,纪氏就心道不好,刚要解释,“不——” 不容她说话,娇娘抢先一步,“母亲听信谷雨的话,疑我和人私通……”一股脑将今晚的事,以及谷雨怎么诬陷她,廖婆子怎么羞辱她全说出来。 “又疑我将人和那些腌臢的东西藏在了姨娘屋里,父亲,我就是再没有廉耻,也不会在姨娘的灵堂里和人私会吧?” 花锦堂听了更是怒火中烧,骂道:“这些个成日调三斡四狗东西,专会挑唆主子,府里没太平日子,是不是就称了你们的心?” 又一指纪氏,“还有你,你什么时候耳根子这么软,还是嫌家里**宁,非得没事找事!” 当着这么多人,纪氏脸上挂不住,但如今到了这地步,要是就这么算了,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她还怎么治得住娇娘,可万一抓住了,连老爷都没话说,以后娇娘还不任她手拿把掐。 再说,娇娘又千拦万阻着不让进这屋,怕最关键的东西就被她藏这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老爷让我管这个家,我自然要尽到本分,现在既然是传出这样的事,我怎能不管不理,万一是真的有人做了损害花家名声的事,咱们早点查出来,也不至于以后出了更难堪的事让咱们措手不及吧。” 心一横,“说到底,这是后宅的事,老爷既然把后宅交给我,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你——”花锦堂气极。 见状,娇娘道:“父亲莫气,既然母亲要搜,那便让她搜吧。看来今日要是不进去搜查一遍,我就没法清白了。”侧头吩咐道:“清欢,给大夫人开门。” 纪氏虽奇怪娇娘怎么这么容易就松了口,但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多想。 这堂屋三姨娘的梓棺曾停过些日子,里面白幡还没来得及撤,一开门就迎来一阵阵阴风,实在可怖。 廖婆子几个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纪氏原也想进去,但不知为何迈进去一步又退了出来,只在外等着。 没多久,廖婆子几个走出来,纪氏急忙迎近几步,急切的望着她,廖婆子冲她摇了摇头。 只见纪氏脸色迅速变白,娇娘心中冷哼,然后道:“如此女儿此身便清白了。” 纪氏变脸变话之快无人能及,“这下咱们都能大安了,我原就知道娇娘不是这样的人。” 娇娘无声笑一笑,视线一转,阴沉沉的看着谷雨,“母亲刚才说,若是冤枉了我,谷雨交给我随意处置,这话作数吧。” 花锦堂怒气道:“这样污蔑主子的奴才就该乱棍打死。” 谷雨瞬间脸色苍白,直到失去血色,“砰”一声跪在娇娘脚下,“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是奴婢眼瞎看错了,姑娘饶了奴婢吧。”说着自打嘴巴,又是磕头又是扯着娇娘饶命。 娇娘冷漠的把衣袖从她手中拽出,清欢从一侧走到娇娘身边,唤道:“姑娘。” “什么事?” 清欢道:“奴婢刚才给姑娘归拢东西时发现姑娘少了根金钗,明明之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哪?是不是……”目光在纪氏带来的人身上一扫。 花锦堂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喝道:“给我搜。” 娇娘院里的丫鬟婆子早就因为大晚上折腾又搜东西有怨言,一声令下,也没犹豫,倒令纪氏脸色愈加难看。 “在这。” 一个小丫头拽着廖婆子叫道,众人看去,见她从廖妈妈那搜出支金钗来。 廖婆子一时傻眼,立即道:“这是刚清欢丫头送我的。” 清欢呸一声,“廖妈妈想开脱也要编个像样的谎话来,你来搜我们姑娘,我反送你东西,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抢回来,花锦堂一瞧,是去年娇娘生辰他送给她的礼物。 不由狡辩,花锦堂吼道:“把她们两个给我绑了沉井!” 他愠色深沉,瞪一眼纪氏,似乎在说,看你养的好奴才,纪氏目光闪躲,不敢发一语。 谷雨廖婆子一听,双双求饶,大呼冤枉。 几个壮实的家丁来压两人,娇娘突然出声道:“等一下。”她看着花锦堂,“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们也是一时糊涂,不如就饶了她们一命。” 纪氏眼睛一亮,忙附和,“是啊,就当是为死去的三姨娘在阴间积福了。” 为死人积福?听着都让人笑话,娇娘心中嗤笑,没等纪氏松口气,只听她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既然她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和手脚,那留着也没用。” 她漠视谷雨和廖婆子眼中的惊恐和惧怕,“就拔掉谷雨的舌头,剁去廖妈妈的双手,再赶出府去,自生自灭吧。” 花锦堂恨恨道:“便宜她们了。” 环顾四周,众人皆用惊愕甚至是恐惧的眼光看着娇娘,娇娘无视纪氏投来的凌人恨意,扬眸以对,并微笑问道:“母亲说,这样的处置是否合理?” 纪氏压着胸中翻涌的怒火,咬牙道:“极好。” 娇娘冷眼看着狂喊救命的两人被家丁硬拖出去,那样撕心裂肺的恐惧带来的绝望声让她心里无比畅快。 在送走花锦堂和纪氏后,娇娘却并未睡下,而是领着哑奴和清欢进了谷雨住的屋。 只见哑奴叔在床边一蹲,伸手在床下一捞,拉出个被五花大绑塞住口舌的男人。 外面早早就被纪氏的人围的水泄不通,怎么可能把人送出去哪?可是谁搜屋子会搜到自己人的头上? 娇娘用一种冷漠至无情的眼神看着男人,道:“今年的梅花开的不够好,哑奴叔,就用他给院里的梅花施施肥吧。” 第四章 来打秋风 谷雨被挖了眼扔了出去,娇娘身边的大丫鬟就留了空缺,花锦堂让大夫人给她再安排个好的,娇娘怕大夫人又作梗,当着花锦堂的面,就把从前遭贬的水香要了回来,继续当她的大丫鬟。 水香这事本就是她受了委屈,那次娇娘做了点心,为了尽孝,让水香给大夫人送去。可这一去就没有回来,说是冲撞了大夫人,被贬去做杂役。 娇娘想水香一向谨慎稳重,怎么会冲撞大夫人,只怕是为把谷雨送到她身边的借口,说起来水香终是被她连累了。 但是水香这次回来,什么都好,只是性格不像以前开朗,总是闷闷的做事,不多言不多嘴。 娇娘想可能这段时间她受了不少的委屈,糟了不少的罪,心中郁结一时难以开解,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一场雪后,天气更冷,暖阁里烧起了地龙,室内如春,插在高腿垂花几上花瓶里的梅花开的更艳。 娇娘临窗绣了肚兜,时不时看一眼睡在旁边脸上挂着泪痕的孩子,眼中无限怜惜。 安哥是姨娘最小的孩子,今年只有三岁,小小的人虽然对死亡不理解,但从别人的话中明白,他再也看不到姨娘了。 娇娘以为姨娘去了之后,他会大哭大闹,可他却超乎年龄的懂事,从不哭闹,只在背后偷偷抹泪。 这样的懂事,让娇娘更是心疼,求了父亲让安哥和她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娇娘用帕子轻柔的擦了擦他的脸,又亲了亲。 上一世,她做了丑事,无法周全自己,安哥也被大夫人抢去养。哪想调过头来,大夫人用安哥做要挟,让她给瑞王爷作妾,帮助花媚娘夺宠。 那时她们母女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方面大夫人威逼,另一方面花媚娘从旁利诱,告诉她给瑞王爷作妾的好处,还说如果她能在瑞王府站稳脚跟,以后安哥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她的名声已毁,哪还有好人家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想着安哥能在花家平安长大,想着他能有个好前程,娇娘选择顺从。 “安哥,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姐姐会好好保护你的。”眼窝中涌着热泪,一滴滚烫的滴在安哥的身上。 “姑娘,舅奶奶过来了。”一婆子悄悄进屋和清欢耳语了几句,清欢往外一瞧,见走进院的人,脸上老大不乐意,嘟囔了句“又来打秋风”,转而过来通报。 娇娘飞快抹去眼泪,顿了顿,让水香把安哥抱进里间大床上,然后把人请进来。 于氏以往来花家,都是直接进三姨娘那屋,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娇娘这厢。进了门,一双眼睛就骨碌碌的乱转,每经过一处,双目就瞠一分。 这伯爵府就是不一样,连一个庶出的小姐闺房都如此琳琅满目,这要是正经的娘子还不知道怎样富贵。 于氏精明的眼睛充满了算计。 娇娘瞥了她一眼,连她那点心思都一同席卷,请于氏坐下,又让清欢倒茶。 于氏不是空着手来的,拿着一个朱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盅炖盅,往炕桌上一摆,“这些天你舅舅一直掂心着你,让我做一些补品送来给你补身子,尝尝这老鸭汤,足足炖了三四个时辰哪,还有这燕窝粥,我可是下了十足的料。” 娇娘看着那炖盅,暗自轻笑,不说于氏,她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这些年,他总以做生意为由向姨娘要钱,姨娘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对他难免纵容,每每拿出体己钱贴补他。 可这钱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生意不见他做,连家都快养不起。 “有劳舅舅记挂。”娇娘略作作样子,尝了口,闲话道:“有些日子没见到舅舅了,他最近如何?” “哎,自你姨娘去了后,他整日伤心,连家里的铺子都没心情管,这生意本就不好,如今更是眼看着没了活计。”于氏抹着泪,“就要到了年节,家里连个进项都没有,还不知这年要怎么过哪。” 娇娘忽然觉得喝了口汤把牙塞住了,“只要舅舅用心经营,总能维持,舅母不必担忧。” “说得容易,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知道我们外面的艰难。”于氏收起泪,给娇娘倒了碗燕窝粥,“你尝一尝这燕窝怎么样?你舅舅一个朋友,做的是燕窝生意,这几年发了大财,看你舅舅落魄,就想帮衬一把。我们商量着将原来的铺子卖了,转手添点钱买个大的铺子,专门做这个。” 她的眼中泛着光,像是那黄澄澄白花花的钱就在眼前,“他答应我们,给我们的价钱比给别人便宜,我想着,这里外里能多挣两成哪。要是咱卖的好,生意做大,我们就能压着价,到时候就不是他一家发财。” 话说到这,娇娘已经听出了意思,她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娇娘拨了拨浮在上面碎的,道:“那人靠谱吗?燕窝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好的,次的,真的,假的,半真半假搀着卖的都有,这都是入口的东西,又多是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万一出了事,可担不起。” 娇娘这话倒是真心,单分辩燕窝品级这一点就要花费很多功夫,万一看走了眼,卖了假的,砸了生意不要紧,出了人命才遭。 “我吃这燕窝也没什么不同,吃不好还能吃坏啊?”于氏不以为然。 劝她也劝过了,要是不听她也没办法。 对这个舅舅,娇娘早已是心灰意冷,要钱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来三趟,可自从姨娘死了,他就像是脱了僵的野马,连个影都没见过。 她都怀疑,他伤心姨娘离世,是真的因为思念她,还是因为没了能贴他钱的人。 娇娘淡然道:“刚舅母还说没活计,你们这不也想的挺好嘛。” 于氏讪讪一笑,“原是这么想的,可卖了现在的铺子再买大一点的,又是一笔费用。还有上货的钱,招伙计的钱,这都没有着落哪。” 见娇娘面容平淡,她掩帕遮脸,一面觑看着娇娘,一面啜泣道:“以前姑奶奶在的时候,心疼你舅舅,知我们命运不济,总是周全着我们。如今她去了,我们就像是缺了顶梁柱似的,这要是姑奶奶在,一定会帮我们,她怎么忍心她这唯一的弟弟连家都养不起哪。” 第五章 靠钱维持的亲情 弯弯绕绕了半天,终于绕到正题上了。 娇娘心中讥笑,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从脸上一刮而过,道:“亲戚之间,合该互相帮衬,何况舅舅和姨娘是亲姐弟。” 于氏脸从帕子里弹出来,一双死鱼眼睛里闪着精光,不住的点头,“是,是,是,正是这个理。这钱算什么啊?重要的是这份亲情。姑奶奶是没了,但表姑娘还在,这亲情还需维持下去才行。” 一份靠钱维持的亲情,聊胜于无。 娇娘几乎抑不住心中的嘲笑,清凌目光从于氏面庞划过,侧头对清欢道:“去把床头柜子上里侧第一格里的银子都拿来。” 于氏当即喜笑颜开,本以为这回来要钱不会顺利,不想几句话就要到钱,看来这娇娘可比她姨娘还好糊弄,笑道:“我就说你舅舅没白疼你。” 清欢不情不愿拿来了银子,重重往于氏面前一撂,哼一声。 于氏这功夫哪顾得上别人的脸色,急切的打开包着银子的红纸,可上一刻还喜滋滋的,下一刻就和被胶凝固住了似的。 娇娘微笑的看着她,不紧不慢道:“这是前几日大夫人送来的二十两月钱,舅母别嫌不好意思要,总是我孝敬舅舅的一番心意。” 于氏的脸和吃了苦瓜一样难看,含着嫌弃的口吻,道:“才这么点啊,够干什么的。”冲着娇娘甩起脸子,“以前姑奶奶在的时候,别说几百两几百两给,就是上千也是有的。怎么到了表姑娘这,就用二十两想打发我?莫不是表姑娘早就看不上我们这门穷亲戚,正好等你姨娘一死,就和我们断了来往。” 娇娘面容逐渐冷凝,道:“舅母说这话可就不好听了,舅舅始终是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断得了吗?再说姨娘的体己钱全都搭给舅舅了,什么都没留给我,我又何来上百上千两的银子给你们?” “真好笑,给我们搭银子?”于氏不由提高音量,拍桌子道:“你问问你姨娘去,我们帮她赚了多少银子。哪回不是她拿出银子,经我们手上一转,就多出两倍还给她。表姑娘,你是只看见往外出,看不见往里进啊!” “哦?那钱哪?我怎么一分没看见?”娇娘往百蝶争蕊引枕上一靠,“难道被偷鸡贼偷了去?” “你说谁是贼?” “自然是拿了钱的人,舅母激动什么,难道是被鸡啄了手指头?” 于氏气的脸发绿,深深吸一口气,以前还真没发现这丫头这么厉害。 她打量着娇娘,突兀地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围着娇娘看,“别说,刚才我怎么没发现表姑娘这通身更气派了哪。” 娇娘着一件雪白色绣暗金琥珀纹的裙衫,发间只别着一支白玉芙蓉簪,虽清素,可单是那一支簪就够普通人家过一年的了。 这都是大夫人在三姨娘死后送来的,就是怕别人说,她苛责了庶出,便比以往送来的还要好。 “可你就是再气派,哪怕是攀上高枝瞧不上我们,我们也是你娘舅家!”手心打在手背上啪啪作响,“今儿不过就是想做生意和你借点银子,你就和打发叫花子似的打发我们。你不看在你舅舅的份上,看在你表哥的份上,你也不能这么糊弄我们吧。” 于氏只顾着数落,没看娇娘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上一世她那样的处境,也曾求助于娘舅家,结果怎么样?她的亲舅舅,连理都不理她。还有她的好表哥,平时“妹妹、妹妹”叫的亲热,逢面就大献殷勤,剖心毒誓哄人,可后来哪?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就是她的亲人!她的亲舅舅! 娇娘心中暗恨,默不作声,于氏见她不吱声,以为占了理,便更嚣张起来。 “你表哥明年就要考举秋闱,请先生,打点主考官,哪一样不需要钱?你要是这个时候慷慨些,等他来日高中状元,岂会忘了你?”于氏摆起谱,看着娇娘含着轻视的姿态,“说句实在话,你再好,也是个庶出,将来有什么前途?就是能嫁到好人家也是给人作妾。要是聪明点,把宝押在我们斌哥身上,将来或许还能做个状元夫人当当。” 别看于氏出身贫寒,但打从心里都看不上她那大姑子,时常说虽她没嫁进高门大户,但怎么说也是个妻,所生的一对儿女也是嫡出,总比做小好,死了牌位都不能进祠堂。 自然,她心里也是瞧不上娇娘的。 只是虽这么想这么说,说白了还有嫉妒这一层。 听了这话娇娘不怒反笑,怎么就和戏文似的,寒门学子得富贵小姐千金资助,高中后报恩求娶,是于氏看戏看多了吧。 娇娘叹息道:“真是枉费了舅母的一片心,可我实在是自己都捉襟见肘了,难以再在表哥身上押宝,哎,恐怕是做不了状元夫人了。” 于氏见娇娘油盐不进,便撒起泼来,声音尖利道:“你可别打量着蒙我,没钱?说出来谁信!别以为我不知道,姑奶奶外面有庄子有铺子,一年有好几千两的进项,你在这和我说没钱,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啊?” 她往炕上盘腿坐,“今儿我要是拿不走一千几百两的钱,我就不走了。表姑娘,你可别说我耍赖,我也是讲理的人,你姨娘的庄子铺子是姓宋的,只要是我们宋家的东西,就有你舅舅的一半,我只要一千几百两,不过分吧。” 嘴里说着不耍赖,可却在这行泼,大有一副不拿钱不走的架势,清欢气的直跺脚,“没见过你们这种臭无赖的,以前打秋风就算了,现在还想讹我们姑娘啊?” “什么叫打秋风?那都是我们应得的!”正如清欢所说,于氏是讹上娇娘了,瞪着眼睛看娇娘,“跟我哭穷,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信。你有钱给你奶娘又添房子又买铺子的,没钱给我们啊?” 她大腿一拍,放声大哭,“自己家的舅舅死活不管,全添了外人,真是没良心啊!” 第六章 算账 破锣似的嗓子嚎开了,清欢又急又气,拿着帕子去捂于氏的嘴,被她给推开,更是哭天抢地。 娇娘眼皮一动,目光幽暗,顿一顿,盯着于氏沉声问道:“你说李妈妈添置房子铺子?你怎么知道?” 于氏的哭是说停就停,“表姑娘别说不知道,前几日李妈妈的小儿子成婚风光着哪,就在东街办的喜事,两进两出的大房子,那李妈妈的亲家可是亲口和我说的,除彩礼外还给他们小两口一间铺子。她一个妈妈,一个月守着那几两月银过日子,哪有钱置办这些,还不是你给的?” 娇娘眉头深锁,自姨娘去了以后,李妈妈便以生病为由告假返家修养,至今未归,本以为是她真的身体不适,原是办喜事去了。 可正如于氏所说,她拿几两月钱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买房买铺,娇娘不由深思…… 说起李妈妈,那是娇娘的奶娘,等娇娘大点虽不奶了,三姨娘还是将她留在身边伺候,很是得力,娇娘和姨娘也向来很信任她。 特别是娇娘,待她如母,尤其是三姨娘离世后,更为倚重,几乎事事多听从她的。 可上一世娇娘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被她视如母亲的人,会背叛她,不但帮着花媚娘抢走她的孩子,还是接下来对她施以酷刑的刽子手之一。 她至今都不会忘记,她在打折她那双腿时,脸上露出的决绝狠厉。 这样一深思,更是心头发紧,一些以前没想到的事,如一道道闪电冲进娇娘的心头。 姨娘一向康健,怎么会只是因为一次小小的风寒,便一日不如一日,最后病死。 而据清欢所说,那段时间,姨娘用的药全部由李妈妈负责,他人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娇娘不禁打了个冷颤,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的心里生出。 姨娘生病,李妈妈在旁伺候,姨娘病逝,她告假返家,办喜事,彩礼,房子,铺子,背叛她,投靠花媚娘…… 难道?难道? 难道不是后来她才背叛她,而是从最开始,从姨娘的死,她就已经背叛了她们! 那么姨娘的死便不仅仅是病死这么简单,而是和她,和大夫人,和花媚娘有关? 一个个念头似海浪朝着娇娘拍来,激的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全身发麻,脸如白纸一般。 于氏见状,以为是说的娇娘心虚,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娇娘,不是我做舅母的教训你,你也太糊涂了,她不过是奶了你几天的下人,你犯不着去贴补她,我们才是和你有血缘亲情的人。你给她买房子买铺子,拿几十两打发我,这不是寒我们的心吗?” 娇娘冷淡的看着她,真是可笑,血缘亲情,若是真顾及着血缘亲情,他们就不该来逼她,到底是谁寒了谁的心? 于氏看似自己镇住了娇娘,便狮子大开口,“要我说,这一回回来要钱,确实是麻烦。不然这样,你直接将你姨娘名下的铺子给我们两三间,这样也省的我们一次次跑,给了铺子,以后我们绝不麻烦你。” 娇娘轻笑,讽刺道:“你们倒是不贪,没全要了去。” 于氏道:“一家一半嘛,我们可是有良心的。” “好啊,就给你们一半。”娇娘微笑道。 清欢瞠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姑娘,不能给啊,那都是姨娘留给你和小公子的。” 于氏眼睛滴溜溜的转,心里乐开了花,却笑的还有几分腼腆,“我就说表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她拽住娇娘的手,像是说体己话似的,“你想想啊,我们辛苦经营不都是为了你们啊,你若是和你表哥能走到一起,那这些钱啊铺子啊,不还是绕到你的手里。你呀,也应该体会到我和你舅舅的一片苦心,都是为你好啊。” 娇娘抽出手,冷笑道:“我怕是没有那个福气。” 于氏表情微凝,迟疑的看着娇娘。娇娘含笑,道:“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舅母想拿走姨娘一半的家产,可以,不过,账目一定要分明。” 于氏扯了扯嘴皮子,“自然,表姑娘若是怕过后我们还来要钱,我们就写了明书。” “那倒不用。”娇娘从一旁书架上抽出一本蓝皮本,翻开道:“只要舅母把以前从姨娘这借的钱先还回来,我就给你们一半的家产。” 她比着本上的字,念道:“建元二十五年三月初十,舅舅借走五百两买铺,七月二十八,又借走二百两周转,二十六年四月十一,惹上官司,又是五百两……” 停一停,娇娘注视着于氏铁青的脸,“还要我再念下去吗?” 于氏伸手要抢,娇娘虚晃一招,没让她抢到,“我说表姑娘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哪。”于氏脸都要气歪了,“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人都死了,谁能证明这是你姨娘记下的?我们就是不认账又能怎样!” “这很容易,有那专门断字的人,只要拿着姨娘平素写的字,和这一对比,就知真伪。”娇娘笑容清浅,合上账目,“就算到了官府衙门,我有这本账目,还有下人作证,你们想不认仗都不行。” 一提到官府,于氏心头一唬,结结巴巴道:“难……难不成你还想和你舅舅对簿公堂啊?你……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怕毁了名声!” “所以你们千万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娇娘柔柔道。 于氏见求钱无望,张口就开嚎,“你这是不让我们活了,要活活的逼死我们啊,我——” 娇娘使劲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摔,厉声打断,“京兆尹的大门还开着哪,舅母要是不嫌累,和我一起到那去哭。” 于氏哭声戛然而止,忿忿的咬牙瞪着她,“好,算你狠。”她站起来把食盒收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原本以为你跟着你姨娘读了几年的书,是个知书达理的,没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要告。你就拿着那些钱吧,等他们生了虫,活活的吃了你这个丧良心的黑心鬼。我们宋家也再没有你这样的外甥女,从今以后就断了这门亲戚,哼!” 骂完她拎着食盒气冲冲的走,还把那二十两银子拿了。 清欢要追去要回来,被娇娘制止,“算了吧。” 清欢撅噘嘴,又笑道:“还是姨娘有先见,留着账簿就不怕他们再赖。姑娘,这是姨娘留给你的吗?” 娇娘手指抚摸在本子的封面上,“哪是什么账目,不过是我随写的簪花小楷。” 清欢愣了愣,扑哧一声,笑的前仰后合,“还是姑娘聪明。” 娇娘勾起嘴角跟着笑了笑,又缓缓的垂下来,她虽手上没有账本,但心里有一本账,慢慢算。 第七章 做贼心虚 又下了一夜的雪,地面厚厚的一层,能没过脚面。 自十日前远在老家的花老太太被接回府,娇娘便日日都要早起去请安,睡不了一个懒觉。 水香服侍着她起床,又拿了青盐抹牙漱口,昨夜娇娘抄写经文很晚,今早起来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就懒懒的倚在床头由着她伺候梳洗。 花锦堂只兄弟两个,弟弟花锦业外放到老家齐州历城为太守。花老太太每一年有大半时间居住在历城,只十二月份会跟随花锦业回京述职时回来小住,待五月初过完寿再回历城。 虽然花老太太每年小住的时间很短,但在此期间谁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又因脾气有些古怪,所以所有人伺候起来都战战兢兢的,连纪氏在她面前都俯首帖耳,不敢有半点错处。 府里的人也是变着法的讨她欢心,但都不得其法,讨好不到就算了,不顺心起来还要被她训斥一番。 清欢伏在脚踏上为娇娘揉着胳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别的姑娘都是给老太太送吃的,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偏姑娘你劳心劳力的抄什么劳什子经文,回头要是老太太不喜,姑娘不是吃力不讨好嘛。” 娇娘笑而不语,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她自然对老太太的喜好有些了解。知她这些年来素喜礼佛,便投其所好,为她抄写经文奉上,这可比那些真金白银更能得她欢心。 要问她为什么费尽心力的讨好老太太,只因这府里唯有她能和纪氏抗衡。 这些天她每每到纪氏那里请安,纪氏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安哥,她知道,纪氏已经将主意打在安哥身上,要抢了去。 此时她还能说因姨娘骤逝,悲痛感伤,留着安哥聊以慰藉,但若是纪氏在父亲那吹吹耳边风,时间长了,父亲难免不会同意。 恰逢老太太回府,让娇娘想到,没有把安哥养在老太太身边更好的主意了。 要是她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进而游说她将安哥养在膝下,便是纪氏也不敢置喙。 娇娘知道以自身之力难以护安哥周全,况且她不能一辈子待在花家,而这样却是对安哥最好的安排。 水香扶着娇娘起来梳妆,隔着老远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姑娘起来了吗?” “李妈妈安好,大冷天的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姑娘刚醒,里面清欢姐姐和水香姐姐伺候哪。”看门的小丫鬟带着谄媚讨好的声音小声道。 “那正好,我进去看看。” “妈妈请。” “妈妈,我给您打帘,您小心着。” 身为娇娘的奶娘,身份体面,院里的小丫鬟们有几个不争相恐后的巴结着她。 猩红的棉毡子撩起,一股白茫茫的冷气跟着涌了进来,接着很快就消失在空中。 李妈妈穿着一套深紫色对襟福寿双全纹袄衣,耳朵发髻上皆有金饰点缀,笑眯眯着眼,对着娇娘打了个欠,径直走了过去。 她冲着水香和清欢挥挥手,屏退一旁,拿起桌子上的金簪,边弯着腰簪,边和娇娘小声道:“姑娘,我这有件喜事,您听了一准高兴。老爷要准备给您定亲了,如今选定了好几家,只是还没敲定哪。” 李妈妈回来也有十来日,娇娘虽待她如常,却紧盯着她。 姨娘的死,如今还找不到证据和她有关,若是贸贸然指证,她不但不会承认,幕后的人也会被打草惊蛇。到时杀人灭口,除掉她,更是无迹可寻。 唯有暗中查探,找到有力证据,或许还能通过她,咬出幕后凶手。 娇娘对视着镜中的李妈妈,镜面柔化了她脸庞上的皱纹,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妈妈笑道:“今儿早我去大夫人那,听了一耳朵。”话毕,才察觉到失言,忙垂下目。 一大早就去纪氏那,看来关系果然匪浅。 娇娘拿下金簪,换了一只碧玉八宝钗,微微笑道:“妈妈在府里也有十几年了,什么话该听什么话该说,你比我清楚。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和旁人说了,让人笑话。” 李妈妈讪色,诺诺称是。她觑了娇娘一眼,心里想着,虽然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但看着她笑,怎么莫名就觉得瘆得慌哪。 娇娘站起来,伸开双臂,水香为她穿上霜色蜀锦面散花狐皮大氅,系带好,娇娘对李妈妈道:“我记得姨娘屋里压箱底的有一匹烟罗纱,你去找出来,等开春了将这窗户上的明纸都换了。” 李妈妈立即面露惊色,隐隐发白,回道:“奴婢让小丫头们去找。” “小丫头们哪找得到,你是伺候姨娘的,她的东西也最清楚,准能一找就找到,也省的小丫头们弄乱了。”娇娘紧紧的盯着她。 她发现,自从李妈妈回来以后,就再不敢踏入姨娘那屋,甚至每每从回廊过来,到了屋前就快走几步,生怕是屋子里出来野兽叼了她去。 娇娘心中计算着,莫不是这李妈妈怕姨娘变成鬼回来找她? 果见李妈妈面容更露难色,还要推辞。 娇娘挑起眉,幽幽道:“李妈妈是怕什么吗?” 李妈妈打了个颤,看着娇娘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屋外听得声声问安,伴着羊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丫鬟引着一个穿着淡粉羽缎斗篷的人进来,娇娘侧目一瞧,风帽下一双眼睛像极了二姨娘,正是府里的四姑娘柔娘。 二姨娘原是纪氏的陪嫁丫头,纪氏嫁进花家几年,只有媚娘、婉娘两个女儿,也曾有一子,但因胎里不足,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没有儿子,一直都是纪氏的心病,就抬了陪嫁丫头做姨娘。只是二姨娘也没给她争气,两胎皆是女儿。 柔娘便是二姨娘的小女儿,她上面还有一姐,名唤丽娘。 她与娇娘是同岁的,只大两个月。 “五妹,我来和你一起去给祖母请安。”柔娘径自走过来,牵住娇娘的手。 揭开风帽,钿螺髻懒懒的歪在右侧,散落的长发自耳后垂到前胸,称着粉色的衣裳,如桃花一般绽放。 柔娘人如其名,一个“柔”字当得。 说话温柔细语,性情柔婉细腻,就连走路也是纤柔如柳,不胜娇柔。 娇娘注视着她,心里都忍不住夸她一句,若论花家谁最会演戏,非眼前这位莫属。这样的我见犹怜,真是很难让人想象,会在日后,为了嫁给华国公世子,连亲姐姐的命都可以残害。 第八章 姐妹 娇娘还记得,那时候她怀了孕,又得瑞王的宠爱,父亲也升了官,花家水涨船高,求亲的络绎不绝,最为贵重的便是华国公府。 华国公世子虽丧妻,但身份高贵,想与之结亲的多不胜数。而华国公却很看好瑞王,即便当时花家只剩下两位庶出的女儿,也要结为亲家。 丽娘为长,这门婚事自然就落在她的头上。 但就在要定亲的前一晚,丽娘却被人发现溺死于荷花池中,而作为备选的柔娘自然就代替了丽娘出嫁。 可娇娘却不会忘记那个夜晚,瑞王爷出征,她回娘家小住,因为天热,到花园里散步,就在假山后面她眼睁睁看着柔娘将丽娘推进荷花池。 她怯懦、软弱,不敢声张,怕暴露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更怕传出去有损花家名声,只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纵然平时丽娘依附正房,总是仗着婉娘的势在府里横行,也总是排挤她,但和柔娘比,要简单的多,反倒是柔娘这种不露声色阴狠毒辣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娇娘甜甜一笑,看不出任何芥蒂,“四姐来的正好,我也收拾好了,咱们一同走吧。” 转身又对李妈妈道:“妈妈别忘了我嘱咐你的事。” 说完带着水香和柔娘一同出了屋。 花老太太住在百龄堂,和惜嫣阁倒不远,从西南角的角门出,穿过一座桥,通一夹道,便是老太太正房的东面。 两人刚从甬道上转过来,对面正碰上同去请安的婉娘,一身大红色云锦梅花图纹氅衣配上她圆圆的小脸,很是喜庆。 互相行了平礼,姐妹三人同行。 婉娘高傲,走前半个肩与她们说话。 娇娘余光扫了一眼她,心中一动,对柔娘道:“听说前几日京中诗会,四姐得长安侯的夸赞,说你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 柔娘脸颊抹上绯红,害羞的垂下头,“五妹妹就不要打趣我了,是长安侯谬赞了,当不得真。” “谬赞?长安侯诗书两绝名扬燕京城,他说四姐姐好,就一定好。”娇娘觑一眼婉娘,再与柔娘暧昧道:“听闻长安侯英俊潇洒,城中女子趋之若鹜,能得他一句赞赏,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莫非……” 柔娘羞赧,咬唇,嗔道:“五妹,不要瞎说。” “对啊,你不知道就别胡说!”娇娘提到长安侯三个字的时候,婉娘就支棱着耳朵听,此时说的柔娘两人暧昧,怎还憋得住气。 睥睨着柔娘,不屑道:“长安侯是什么人品,怎会看上一个庶出的,不过就是说了一句,有什么好炫耀的。” 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扬起下巴,“像长安侯那样的人物娶亲,看得是女方的家世身份,诗文写的好又怎样,秀才还好文章哪。” 婉娘钟情长安侯,前世为了嫁给他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据娇娘所知,柔娘私下和长安侯也是暧昧不清的。 柔娘脸上红绯慢慢褪去,脸颊有抽动的痕迹,娇娘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掩去嘴角的笑意。再将目光蔓延到婉娘的氅衣上,道:“二姐姐这件衣服真好看,绣工精致,那梅花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是新做的吧?” 婉娘最喜欢被人奉承,停下来转身,摸着衣服上的绣花,炫耀道:“说你没见识就没见识,你看不出来这料子可是云锦的,一匹不下百金。哦对了,我忘了前几日你在守孝,宫中赏赐下来的时候你没出来,不过就算你出来了,也得不到这么好的料子。” 她捏着轻蔑的眼神瞅着柔娘,“我记得那天四妹还想和我抢这匹哪,但什么人就配什么样的衣裳,争也争不过,衣服如此,人也如此,四妹妹说我说的对吗?” 娇娘能细微的听到柔娘的吸气声,却见她神色如常,对着婉娘温婉一笑,道:“二姐说的极是,这衣服也只能你穿着才好看。” 老太太屋子里的帘子高高的掀起,伺候的嬷嬷出来请她们进屋,婉娘轻轻一哼,扭头就往屋里走,“你知道就好,不是你的怎么抢都抢不走。” 娇娘佯装什么都听不明白,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柔娘,不解道:“什么又是人的,又是抢的,二姐姐是打的什么哑谜?” 柔娘徐徐笑着,拉着她的手进屋,“没什么哑谜,就是说笑而已。” 她故作轻松,可娇娘觉得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 屋子里很暖和,地上两盆火炉烧的旺旺的,花老太太坐在大炕上,闭着眼睛嘴唇上下动着,在念佛。 直到嬷嬷贴在她耳边说几位姑娘来请安,才睁开眼。 行礼后,丫鬟端了几个杌子,娇娘几个按照次序落座。 丽娘那来人回话,说是昨晚着了凉,来不了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听后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柔娘见状,道:“昨天三姐确实染了风寒,今早也是想过来给祖母请安的,但实在起不来。” 老太太淡淡的瞥她一眼,道:“昨儿是下了雪,但又没起风,她染得什么风寒?老婆子我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一折腾才生了病,她年轻力壮的生什么病,我看她是故意躲懒。” 柔娘刚要开口解释,老太太接着道:“你也不用为她辩白,真是一个娘肚子里生的,没一个有句实话。” 柔娘尴尬,又睹见一旁婉娘幸灾乐祸,越加难堪,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娇娘,投去求救的眼神。 娇娘对视了她一眼,站起来道:“这个时辰祖母该服药了吧,我伺候您。” 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没那么凌厉,道:“亏是你有心,还记着我老婆子什么时候吃药。” 娇娘笑道:“祖母一点一滴,我们这些做孙子孙女的都牢记在心。今早四姐还和我说哪,要是祖母吃着这药不好,就去请个太医来,好好开一剂药,定要把祖母调养好。” 老太太看去柔娘,点点头,“你还不错。” 柔娘顿时心情大好,向娇娘投入感谢的目光。 老太太的药是搓成药丸的,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化就能服用。娇娘伺候着她服用完,要了水漱口。 婉娘见有机会奉承,赶忙去倒了杯茶端来,不料走的太急,踩了裙角,身子往前一倾就要摔,口中失声尖叫起来。 柔娘娇娘唬了一跳,连忙上前,一个扶,一个拉,几个丫鬟婆子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才将她稳住。这婉娘好不容易脚站住了,不想手一抖,茶杯就翻出去,只看那整杯热茶朝着老太太泼去…… 第九章 以身相挡 眼看着热水就要遭到老太太脸上,众人大惊,却眼前一道白衣一闪,就见五姑娘挡在老太太前。 半下子的热水都淋到她的手臂上,掀开衣袖一看,胳膊上红肿一片。 老太太冲着婉娘骂道:“好你个死丫头,端杯茶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存心想烫死我不成?” 事出突然,婉娘也是始料未及,她是嫡女,自小也是颇受宠爱的,哪里受过骂。 眼圈红红的,哭的委屈,“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能怪我啊。” “我不怪你怪谁?那茶是你端来的,怪得着别人吗?还是你想怪我这老婆子没事找事,喝什么水,挨你烫也是活该!”花锦堂两兄弟都是极为孝顺的,从未与老太太顶过嘴,如今婉娘这一顶嘴,老太太更气。 娇娘忍着痛,替婉娘求情道:“祖母,你不要怪二姐了,母亲一向娇养着二姐,哪里做过这些,定是不小心。” 一句话提醒了老太太,“把她娘给我叫来,让她看看她养的黑心的东西,问问她是怎么做娘的,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教成了个阴狠的东西。” 纪氏脚程倒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赶了来,花锦堂也听到信,紧跟着从书房那过来。 到的时候,老太太正训着纪氏,“你打量着我没长眼还有没长耳朵,你家这婉娘在府里何等横行霸道,对待奴才一个不顺心就非打即骂,就连几个妹妹,也处处受她的气。纵容自己的嫡出,苛刻庶出,你配当主母吗?” 花锦堂在门外定了下,方进屋来,对老太太行礼后,哄了几句好话,老太太消了消气,他又看了看娇娘的伤势,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纪氏。 老太太面色稍霁,看着花锦堂,道:“真是看出来什么是亲生的,你这个纪氏从进来到现在连问问娇娘都没有。” 纪氏露出窘色,这才走到娇娘身边询问她伤势如何,娇娘只说自己无事,强装作不疼的样子宽慰她,看在他人眼里更是怜惜。 老太太看着也是心软,不由又数落起来,而偏婉娘觉得委屈,兀自哭起来,这一来更是让老太太心烦,“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还没死哪,你嚎的哪辈子丧。你看看你妹妹,被烫成这样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你在那哭什么哭?” 婉娘抹着泪,不服气道:“我心里委屈还不能哭啊?本来我就不是有意的,干什么这么不依不饶,你就是祖母,也得讲理吧。” 花锦堂一个厉眼过去,喝道:“婉娘!” 老太太不怒反笑,看着花锦堂指着婉娘,冷笑道:“看看,这就是嫡出的姑娘,一点教养都没有,连我这个做祖母的错都能挑出来。” “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走,我走。”又下炕要走,花锦堂、纪氏几人忙忙把她劝住,纪氏又训着婉娘来给老太太赔礼。 婉娘赔了礼,还依旧一脸不服气,老太太愠怒着,冲纪氏发火,“你要是对我不满,就直接说出来,我现在就收拾包裹回历城,省的在这碍你们的眼。” 花锦堂忙跪下,“母亲这样说,不是要折煞儿子。这本就是您的家,哪有什么碍眼之说。都是儿子的错,没有管理好家事,没有管教好子女,惹母亲生气。”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老太太只是冲着纪氏母女,急让人扶起花锦堂,“你一个大男人哪里该掺和后宅之事?” 言外之意是纪氏失职。 纪氏提裙上前,伏在地上,“都是儿媳的错,今后一定对婉娘多加管教,望母亲万不要再动怒,以免伤及身体,那儿媳真是罪无可恕了。” 老太太剜了婉娘一眼,道:“养的这么骄纵跋扈,是该得点教训才是。让她去祠堂跪着,好好反思。” 婉娘气囊囊的,张口就要反击,纪氏给她一个眼色,一旁又有花锦堂投过来的凛冽眼神,压得她不得不低下头。 纪氏先领着婉娘回去,其他人又哄着老太太说说话,待她心情顺畅,也都陆续离去,花锦堂还要陪着,被老太太撵走,只有娇娘多留下一会儿。 虽然老太太并没有表现出多关怀,但娇娘看得出,因为这杯茶她心里终究是动容了。 离开的时候,是老太太的贴身嬷嬷茂嬷嬷亲自相送,一直送到院外,“今儿多亏了五姑娘,只是让您受苦了。” 茂嬷嬷一家从他们老太爷起就为花家做事,是花家的家生奴才,她儿子茂春是府里的大管家,她伺候着老太太,在花家极为体面,可以说是人人尊重。 娇娘含笑,“我倒是无碍,万幸没有伤到祖母。”又关心道:“今日祖母也定然受了惊吓,嬷嬷一会儿别忘了给祖母服一碗定神汤。” 茂嬷嬷眼中散发着赞许之光,道:“五姑娘真是心细如丝,孝顺至极。” 娇娘谦逊道:“嬷嬷言重,身为小辈,关心长辈是天经地义,值不得夸赞。” 茂嬷嬷也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说是半个祖母也不是夸张。她抚着娇娘的肩,流露出伤感的神色,“五姑娘真是个好孩子,你姨娘把你教养的很好。” 她打量着娇娘一身素衣,不由想起三姨娘,叹一叹气,推心置腹道:“哎,你姨娘就是命不好,本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家族变故,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和你父亲在一起,又早早离去,也可怜了你们。” 娇娘听姨娘说起过她的故事,她原是先帝朝相爷之女,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却因为皇家政变连累,抄家获罪,流放他乡。 姨娘自幼和父亲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就要定亲了,却遭逢巨变,有情人天各一方。父亲一直都有打探姨娘的消息,却没有踪迹,数年后,他去外地办差,两人无意中相遇,这才再结前缘。 娇娘盈出泪,垂眸道:“姨娘弥留之际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安哥,好好孝顺长辈,我不能再为她做什么,只牢记她的遗言。” “小公子那么小的人……”茂妈妈怅然,又握着她的手道:“平时没事多带小公子过来走动,老太太其实喜欢孩子热闹。” 娇娘眼睛骤然亮起来,重重点头,心中欣喜万分。她知道茂嬷嬷就代表了老太太,她既然这么说,恰巧也说明她与老太太又亲近了一层。 第十章 挑拨 走出百龄堂,水香忍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说出口,“姑娘今日太冲动了,幸好那茶不是滚烫的,不然你这层小嫩肉还不得揭层皮?也幸好是洒在胳膊上,要是烫了脸可怎么得了?” 娇娘看她一脸愁容,拍着她的手安抚,“不是没事嘛,再说也不是很严重,回去擦擦烫伤膏,几天就好了。” 水香眉宇不展,小心翼翼的扶着娇娘,“姑娘总是这样委屈自己,奴婢看着都心疼。今日要是那茶洒在老太太身上,还不知道得弄出多大的事。老太太伤了不说,大夫人也不好交代,可大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心关心过姑娘。” 娇娘听着她这话好似对纪氏有些怨言,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水香见娇娘看她,垂下头,闷闷道:“奴婢就是觉得姑娘太好心了,可有时候好心并不会被人记得。” 好心?娇娘嘴角衔着一缕冷笑。 当时事出突然,她出于本能去扶婉娘。明明婉娘都已经站好,她也松开手,可婉娘的胳膊突然一斜,茶杯就往她的方向倾。 她也是眼疾手快,手肘在婉娘腋下一推,就朝着老太太去。 好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哪里察觉的出这点小动作,不过她记得,当时柔娘就站在婉娘的另一侧,手紧紧的摁在她的胳膊上。 至于为老太太挡下,也并非出于好心,水泼到老太太身上,固然纪氏和婉娘会被责骂的更狠,但终究也是不痛不痒。 可若是她为老太太受过,意义就不同了。 娇娘都有些佩服自己,如今也会有这般心机,只那么一刹那,就什么都算计好了。 她轻轻地碰了下胳膊,火辣辣的疼,她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她曾感受过比这百倍千倍的痛楚,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转过垂花门,刚上了回廊阶,只听水香瞧着前方道:“姑娘,是大公子。” 娇娘抬起头,望着相隔十几米,从葫芦门拐过来一外罩宝蓝色如意纹狐毛滚边大氅,脚蹬青缎黑底靴的人,脚步停了下。 脸色微微一沉,又继续走。 这位大公子,府里的嫡长子,她几乎忘了她还有这么一位亲大哥。 父亲和姨娘在分离后重逢,父亲毅然决然将姨娘带回京。但姨娘碍着自己是罪臣之女,怕连累父亲,不让声张。 直到花君逸三岁的时候,父亲终于忍不住向纪氏摊了牌,要接母亲回府。 纪氏在闹了一场之后同意了,但条件是花君逸由她养,以后再和姨娘没有关系。 当时父亲是铁了心,姨娘怕纪氏把事闹大,迁出她的身世,毁了父亲和花家。 而纪氏是多厉害的一人物,她正急需一个儿子来帮她在花家站稳脚跟,姨娘在这个时候偏偏撞上来。 哭闹了一番,再装个贤妻的样子,和姨娘姐姐长妹妹短起来,又晓以嫡庶之别。 姨娘也是出自大家族,后宅的手段也是见过的,知道她并非出自真心,可为了父亲,为了花君逸,她最后还是选择妥协。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花君逸,她都要哭一场,可即便再想,她连碰都不能碰他一下。 而花君逸哪,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却从来没有给姨娘一个好脸,对她这个妹妹更是不屑一顾。 他端的是嫡出,只认自己是纪氏生的,连姨娘死了,都没有掉过一滴泪。 他高傲,自大,可娇娘知道,他骨子里自卑,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庶出,因为如果是庶出,他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将会不复存在。 走到近处,娇娘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花君逸目不斜视,径直越过,只听得落雪的声音,静悄悄的。 回到惜嫣阁,门口的小丫鬟就禀报说四姑娘来了,正在屋里坐着。 娇娘听了先是意外,但想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她惯会做好人,这个时候不来反倒让人觉得做贼心虚。 还是早上的那一套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像是连自己房都没回,直接就来这等她。 “五妹妹,你怎么样,伤的如何?”柔娘关切的询问,并从袖中拿出一个灌汤包大小的圆钵,“我去年也被烫了一回,用的就是这个烫伤膏,只涂抹了几次就好了,你拿去用。” 钵体是白底青花瓷面,里面药膏呈透明胶状,有淡淡的清香。娇娘递给水香,道:“劳四姐挂心,回头我就试一试。” “你我姐妹,互相关心是应该的。”柔娘温柔细语,忽而软软的叹了口气,眉宇间伤感之色楚楚可人。 娇娘讶然问她,“四姐姐何以叹气?” 柔娘欲言又止,娇娘追问,“怎么了?” 柔娘抓住娇娘的手,为难道:“有件事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可若是不说,我又于心不安。” “四姐姐但说无妨。” “也罢,我权当给你提个醒,也好让你日后有个小心。”柔娘故弄玄虚,“妹妹真的认为今日是妹妹替祖母挡灾吗?” 娇娘心猛跳了下,装作懵然,“不然哪?” “当时情况混乱,妹妹没有察觉,可我看得真真切切,那杯茶原是要泼向妹妹的。” 心提到嗓子眼,娇娘强装镇定,“是吗?”不会是看到她推了婉娘一把吧。 柔娘语速加快,“我当时就看苗头不对,唯恐她伤及你,便拉了她一把。本想就着手劲摔翻茶杯,却没有想到朝着祖母去了,更没想到妹妹冲过去挡下,终还是伤了你。” 娇娘松了口气,看着她心中冷笑,还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了,原来是因为争不过婉娘,所以趁机就往她身上泼水,以制造矛盾,见不成又来挑唆她,真当她娇娘是个傻子。 她迟疑片刻,顺水推舟道:“莫非是……”瞳孔一聚,“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并没有得罪她啊。” 柔娘抚着她的手,“妹妹不知,前几日的诗会,你虽因有孝在身,未能出席,可长安侯还是问到了你。他听闻你素有才气,好诗文,此次未能见到你,深表遗憾。” “可这和二姐有什么关系?”娇娘眨着不解的眼神。 柔娘放低声音,靠近娇娘小声道:“二姐她心仪长安侯已久。” 娇娘惊呼,捂着嘴巴,思忖了下,又道:“可长安侯也称赞了姐姐你了啊。” “我怎么能和妹妹比哪,妹妹诗文远胜于我,又容貌出挑,长安侯见到必定中意。”柔娘说的诚恳,“咱们几个子女,父亲最疼爱你,她平时就和你合不来,如今见心爱之人关心你,以她的个性……” 话未挑明,意思明了。 第十一章 李妈妈 娇娘垂眸沉吟,作思考状,柔娘见她将信将疑,唏嘘一声道:“妹妹也是知道我的,平时不爱管人闲事,我虽和丽娘同母,但性情却不同,反倒是和五妹妹你更相投。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妹妹受到伤害,所以给你提个醒。” 娇娘抬眼看她,恳然道:“谢谢四姐姐坦然相告,我没有亲生姐妹,也唯有四姐姐与我亲近。”停一停,“但这件事或许并非二姐姐有意,即便如此,我想也是二姐一时想差了。” 为柔娘倒了杯茶,声音徐徐如清风拂过,软软的,“长安侯出身贵胄,娶亲也要是门当户对,身份匹配,我这样庶出的身份他怎么能看得上哪,是二姐多心了。” 柔娘道:“妹妹不知吗?长安侯曾放言不在乎嫡庶身份,只愿此生能与一位才貌双全的女人共度余生。” 浅啄一口,擦擦嘴角,“妹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但唯有一点,没出自大夫人腹中。若你是嫡女,那上门求亲的人不知会有多少,便是太子妃也是当得的。现在有长安侯这样的人物,能不在乎嫡庶,妹妹可要抓紧啊。” 娇娘作害羞状,臊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嗔道:“四姐姐不要瞎说,我才多大,什么求亲不求亲的。你张口闭口长安侯,我看是你中意他,急着想出嫁吧。” 柔娘脸上的红晕掩饰不了,急急的嗔打在娇娘身上,“死丫头,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谁让你打趣我。”娇娘边躲边笑,“四姐姐饶了我吧。” “我可不是打趣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看她求饶,柔娘才不与她闹,又抓住娇娘的手,慢慢握紧,似是用手心里的温度传递给娇娘信心,“妹妹这样的妙人,合该与天之骄子相配,不然不就辜负了上天赐予妹妹的才貌吗?” 又絮叨了半日,柔娘才离开。她一走,娇娘就让水香将那钵烫伤膏扔了。 这样阴毒的人,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下毒。 他们两女争一男的事,原本就和她没有关系,却硬要把她拉下水,想用她当枪头。她就不信长安侯会知道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庶出,也是柔娘今日太激进了,殊不知说多错多,漏洞百出。 娇娘坐下手肘拄着雕花小桌上,揉着额角,花家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这样疲于的应付,太累了。 清欢见她面露疲惫之色,拿了羊绒小毯来给她盖上,让她小憩一会儿。 娇娘歪着躺下,合上眼又想起李妈妈,向清欢问了她。清欢说她走后,李妈妈去了姨娘那屋,还找了两个丫鬟陪着。把娇娘要的东西给了清欢,就回房了,不过清欢瞧着她神色不大对。 娇娘听后陷入沉思,刚还有的一点困意一下子就消散了。 今年打春早,温度一上来,头春就开化了。 房檐上凝结成冰锥,大大小小的一排,像野兽的獠牙,有唾液在獠牙上打转,再呈水滴掉下来,一声一声“咚咚”地落在地上。 水香值夜,睡在外间的小铺上,半夜里,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恍惚中以为是错觉,又合上眼睛。但紧接着里屋传来哭声,她一下子惊醒,端着蜡烛,披了件衣服就冲了进去。 只见娇娘伏在床头,呜咽不止。 水香看她像是梦魇了,怕惊了她,悄悄的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道:“姑娘——” 娇娘如惊弓之鸟,橘黄的烛光下苍白脸颊上点点泪水,看一眼水香,突然推开,趿了鞋就往外奔。 水香急急的唤她,这一唤惊动了所有人。 掌灯穿衣,小院一下子亮起来。 清欢把李妈妈叫了起来,说姑娘跑进姨娘房里哭,让她去安抚。 李妈妈犹豫,清欢直接将她硬拉了过去。 正对着门是一座红木浮雕云纹屏风,屏布上绘着一绝色佳人,梨涡浅笑,嫣然倾城,一双妙目栩栩欲活,恍若真身在世,这画中人便是娇娘的姨娘宋如嫣。 李妈妈甫一进去,对视上那双眼睛,心头一唬,吓得以为是三姨娘活过来了。 唯唯走到瘫坐在地上,仰望着屏风的娇娘身边,扶着她起来,“姑娘,地上凉,快起来,别冻坏了,咱回屋好不好?” 娇娘被她无力的搀扶起来,刚站稳,忽而抓住她的手,声音如云一般不真实,幽幽一缕飘忽,“妈妈,我看见姨娘了,她告诉我她回来了。” 李妈妈血液一瞬间似被抽干,娇娘摸着她的手只感觉一片冰凉,她眼睛左右转了转,“姑娘不要瞎说,姨娘已经去了。” 娇娘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相信自己,“我没有瞎说,妈妈你相信我。” 她环顾着四周,“我知道姨娘回来了,她就在这间屋子里。”捏着她的手更紧,“她看着我们哪。” 李妈妈脸变成白色,剧烈颤抖。忽然,娇娘往屏风后面一指,“妈妈快看,是姨娘!” 李妈妈惶然转头,娇娘又往床上一指,“在那!” 娇娘的话听得人脊背发凉,寒毛直立,卷进来的冷风贴在身上,更是让人惊恐。 “姑娘,你别吓我。”李妈妈的声音含着一抹要哭了的呜咽。 “妈妈,你说人死后有放不下的东西,是不是就不会去投胎?”娇娘双眼无目的的搜寻着,“我感觉得到她就在我身边,她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安哥,也放心不下妈妈。姨娘,你在哪里,你要是回来了,就出来和我们见一面。” 李妈妈紧咽着吐沫,向清欢和水香招手,“姑娘梦魇说胡话,你们快扶着姑娘回去休息。” “嘘——”水香清欢刚要上前,娇娘突然中指竖在嘴边,急冲李妈妈嘘了一声。 夜静静的,唯有风的声音,所有人屏气敛息看着娇娘,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妈妈身后的方向,且哭且笑,唤了一声,“姨娘——” 李妈妈已是面无人色,听娇娘这一唤,更是胆裂魂飞,想要跑却发现全身都动弹不得,仿佛是点了穴一般。 她看着娇娘带着诡异的笑容一步步向她走近,眼中把她与三姨娘面孔重叠在一起,心脏怖的几乎碎裂,身子悠悠一晃,晕倒在地。 娇娘收回视线看向她,眼中冷漠如冰,嘴角浮出一个幽绝的笑意,她转过头看向屏风,画中人温柔的凝视着她,一如从前。 第十二章 常青峰 李妈妈自那晚就吓出了病,在房里将养了几日,恰逢腊月二十五是故去老太爷的冥寿,早一天花老太太带着府里女眷去城外东郊的普渡寺打醮,她虽然未愈,但依旧强撑了陪着去。 一家子,老太太,纪氏并婉娘,二姨娘携丽娘、柔娘,再加上娇娘,一群的丫鬟仆妇跟着,花君逸骑马,在老太太轿前,前前后后七八来辆马车,占了一条街。 普渡寺位于常青峰上,说这常青峰也是怪,终年不得积雪,草木四季如春,郁郁葱葱披满整个山峰,也因此而得名。 到了寺前,早有沙弥执衣披香等待,花锦堂先一步到达布置,待马车一停,亲自搀着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来,与寺庙的主持相熟,今日却未见他,而是由手下弟子相迎,甚感奇怪,便问,“你师傅哪?” 弟子回道:“今日长安侯也来了,师傅在陪他,让小僧来迎接花老太太。师傅说等他安顿好长安侯,再与老太太相见,望老太太不要见怪。” 果有一辆翠盖珠缨八宝华盖车停在前面,婉娘眼睛一亮,脸上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她原是不愿来的,在车上对丽娘还好一阵抱怨,此时一听长安侯也在,顿时神采奕奕,催着老太太进寺。 小和尚引着众人去后院,房间已经布置好,老太太住在延寿阁,纪氏和婉娘住松鹤居,二姨娘和丽娘在东厢,西厢留给柔娘和娇娘。 普渡寺里温暖如春,催的三两枝的杏花都开了,老太太领着众人在寺里各处游玩了一回,直到觉得疲乏才回了房,众人也跟着散了。 柔娘携娇娘一同回房,水香端来茶给她们饮用,柔娘浅浅一尝,茶水清冽甘甜,唇齿留香,她笑着看水香道:“好丫头,竟能烹出这么好的茶,看来以前我去你们姑娘那喝茶,你都是糊弄我了。” 水香笑道:“奴婢哪敢糊弄四姑娘啊,这也原不是奴婢的功劳,水和茶叶都是住持刚才让人送来的。” 娇娘摇一摇茶盏,“可尝着和以前的味道不大相同。”柔娘也点点头。 水香道:“听说今年的水不同,是取自常青峰银杏树树叶上的积雪。” 柔娘奇道:“不是说常青峰终年无雪吗?” 清欢放下几道点心,回道:“说是今年反常,不知怎的,大约一个月前左右突然下了场大雪,竟留了两三日才化。” “凡事反常必有妖,不会是有什么怪事或是大灾劫吧?”柔娘的丫鬟巧心站在一旁道。 柔娘嗔她一句,“不许浑说。” 娇娘默默饮着茶,低垂的眸光微微闪烁,她重生回来,算不算是怪事? 正在这时,李妈妈进来,问完安后道:“四姑娘,姑娘,纪氏那里来人通报摆膳了,让姑娘们过去。” 娇娘和柔娘起身,柔娘看着李妈妈脸色憔悴,“妈妈是不是病了?” 李妈妈讪讪一笑,心虚的瞄了眼娇娘,“上了年纪,身子骨不中用了,风一吹就和纸糊的灯笼散了架子似的。” 娇娘余光扫着她,道:“说起来都怪我……” 她将那晚的事简单一说,最后又伤感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姨娘在那边想我,才来入我的梦,竟和真的一般。” 柔娘没多想,只道:“这梦魇原不是大事,正好咱们在寺里,为了心安,五妹妹不如赏点银子请人做个小法事,祖母也不会多说什么。” 娇娘摇摇头,“本就是为了祖父才来这一趟,还是别再生事了,回头我打发人来为姨娘做一场就是。” 柔娘又嘱咐李妈妈多休息,和娇娘说着话去了纪氏那屋。 今日婉娘格外高兴,一顿饭吃的和和气气,饭后柔娘提议出去走走,娇娘嫌累,回房休息。 刚准备躺下,水香突然跪在娇娘面前,“姑娘,您救救奴婢吧。” 娇娘一惊,“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姑娘若是不答应,奴婢就长跪不起。”水香坚定道。 清欢扶起她,“有什么话好好和姑娘说,你这样威胁可没意思。” 水香低着头擦擦泪,“刚才姑娘吃饭的时候,纪氏身边陶金家的把我叫到一旁,她和我说,她侄儿看上了我。” “啊?”清欢大惊。 水香抽泣,“她说,和我说一声是让我有个准备,也好事先和姑娘打声招呼。等回头老太爷的法事办完,她就和纪氏说要了我。” 陶金两口子都是纪氏的陪嫁,陶金现在是府里的管家之一,专门管佃租收账,陶金家的伺候在纪氏身边多年,极为倚重。 不光是他两口子,还有陶金的弟弟、弟妹都在府里做事,她那侄儿也是从小跟在花君逸身边,所以说他金家在花府是很体面的。 清欢拧眉,气愤道:“姓陶的家也太嚣张了吧,他看上就得跟他,都是奴才,谁比谁高多少。” 熟不知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像陶金家的,连娇娘和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她想要从她这要个人,不是难事。 水香也明白这一点,可总还有一丝希望,“姑娘不知道,那陶喜就是个混账流氓,仗着大公子和他家的势成日里调戏小丫鬟。奴婢做杂役的时候,他就总是对奴婢动手动脚,他先头的媳妇,也是被他虐待打死的,还是纪氏出面把这件事瞒下来。我要是真的跟了他,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哪?” 陶喜成日里溜猫逗狗她有所耳闻,但他打死妻子的事,娇娘却从未听说过,只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说是得了痨病死的。 心中一动,问道:“真有此事?你听谁说的?” 水香一时语塞,似不愿提起,犹豫了下才道:“半年前姑娘让我给纪氏送点心,我无意中听到纪氏和陶金家的说着这事。” 看着她的表情,娇娘知道,那件事还是让她介怀。以她的聪明,也明白为什么纪氏会无故发落她,所以自回来后她就一直沉默少言,与她也不如以前那么亲近,终还是有些怪她。 膝盖猛地磕在地上,水香紧抓着娇娘的手,“姑娘,我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不嫁给陶喜,以后让我当牛做马为你做什么都行。不然,我真的没有活路了。” “你先起来。”到底是伺候她多年的,她怎能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娇娘揉揉眉心,“你让我想想。” 第十三章 长安侯 夕阳西下,晚虹染红了半个天空,早闻在常青峰上看落日是最美的,娇娘闲来无事,准备带着水香和清欢登峰看景。 其实私下娇娘也是个俏皮的,只是姨娘管得严,把她往淑女培养。这回好不容易出来,心里的那份雀跃也跟着跳出来,还让清欢找来个风筝遛。 遛,顾名思义,就是拖在地上遛,她还没学怎么放风筝哪。 只是刚走出仪门,就看见假山后面有若隐若现的火光。 几人好奇走近一看,却是李妈妈蹲在那里。 她拿着一个火盆,地上一摞摞纸钱阴符,边烧着嘴里边振振有词,只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娇娘对水香清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的走到近处。 “三姨娘,您都已经死了,就快去投胎吧,别在阳间逗留了。您命不好,只能怪您托生差了,下辈子您投一户好人家吧。” 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但并不真切。娇娘躲在假山后面,慢慢向她靠近,想要听清她的话。 “奴婢以后会常给您烧纸,给您诵经祈福,您千万不要来缠我,其实您应该明白,我也是很无奈的,我也不想害死你。” 水香和清欢同时睁大眼睛,清欢险些叫出声,多亏水香眼急手快捂住她的嘴。 “这几天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闭上眼就看到您来找我。三姨娘,奴婢求您了,别再折磨我了,您做了一辈子好事,死了就放过奴婢吧,你要报仇就去找——” 说到关键,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娇娘几乎冲了出去,要质问她指使她的人是谁。 虽然她可以肯定是纪氏,可她要亲耳听她说出来! 水香见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冲着另一边走来的人扬了扬脸,“姑娘,是长安侯和四姑娘。” 害死姨娘的人呼之欲出,偏偏赶上这个时候,李妈妈看到有人来,立马收拾东西溜走,娇娘只能眼睁睁放过这个机会,一拳捶在假山上。 长安侯和柔娘一路过来有说有笑,柔娘笑容腼腆,长安侯说一句,她就点头附和,时不时插一句嘴,两人瞧着相谈甚欢。 娇娘对这个长安侯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长相英俊,又颇有文采,但却是个多情人。对每一位倾慕他的女子从不拒绝,也不承诺,只是享受着这种推崇。和这一位谈天说地,和那一位吟诗作对,打着切磋讨教的幌子,做着风流的韵事。 枉费京中第一才子的雅号,其实是虚有其表,娇娘看过他的文章诗词,不过尔尔。 但世上人多为表象所迷惑,多加上一点的文采,就能让那些人被迷得五迷三道。再者京中贵女多虚荣,眼下长安侯炙手可热,也不管是真看中他的颜色,还是沉沦他的文采,皆是前仆后继,人人争抢。 他也是会做戏,前年正妻因病离世,便立誓为她守孝三年不娶,这样深情的人设更是让那些单纯的少女为他如痴如醉。 这不,花家就有两位少女为他意乱情迷嘛。 娇娘因李妈妈未说完的话而心烦,连观夕阳放风筝的兴趣都没有了,正欲回房,就看到婉娘的贴身丫鬟芳儿跑过去,递给长安侯一封信。 可能是有柔娘在身边,他并没有打开,依旧和柔娘说笑。 娇娘目光落在他收进袖子的信,慢慢回忆前世模糊的记忆。 倏尔,嘴角一扬,生出了主意。 这边柔娘见长安侯收下那信,心里暗暗一恨,婉娘也太恬不知耻了,竟然私相授受,回头定要让父亲知道这件事。 她柔美一笑,软柔着声音道:“侯爷不看看二姐给你写的什么吗?” 长安侯直视着她的双眼,“不外乎是诗词歌赋,等我回了房再看也不迟。” “二姐最近在诗词上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还请了先生哪,一定很有长进。这都多亏了侯爷,自和侯爷结交,二姐才会醉心诗书,不然她可是一辈子都不会碰一下。” 她徐徐的笑着,有清风拂面,一缕头发贴在脸上,更添娇媚,“只可惜她的起点晚,以前也不曾在这方面有过兴趣,不然今日邀她一起出来共吟诗赋岂不乐哉。” 这样柔美的佳人在前,长安侯的目光更加深邃,他享受着女人的爱慕,享受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看得出来柔娘对婉娘明褒实贬,却不点破。 伸出手,撩开那缕头发,手指在柔娘的脸上慢慢滑动,声音低沉而感性,“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他手指所到之处,如燎原一般,柔娘脸颊发烫,羞涩更浓,举目望一眼长安侯,又赶紧垂下,“我以为长安侯更喜欢二姐。” 长安侯手指滑到柔娘的下巴,往上一抬,让她看着他,“你更美,更温柔,更有才学。” 柔娘心跳的厉害,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仿佛要跳了出来。她禀一禀气,让自己更从容,“可二姐是嫡出,我只是庶出,长安侯和二姐才是门当户对,身份匹配。” “人的贵贱从不在家世身份,若论门当户对,难不成我还要去娶个公主、郡主?” 长安侯的母亲是楚阳长公主,乃当今圣上胞妹,祖母也是先帝一朝的公主,身份之贵重,除诸皇子外第一人,弱冠之年便被圣上封为侯爷。 柔娘羞赧咬唇,眼颊如吃了胭脂一般,这样的情态撩拨诱人。 长安侯咽一咽喉咙,拉住柔娘的手,放在心上。 柔娘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有他的力气大。手贴在他的衣服上,虽然隔着布料,她却仿佛是贴在他的肌肤上,手心都在发烫。 她不敢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一上一下的喉结处,耳边是他的声音,“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柔娘摇摇头。 长安侯摩挲着她的手,“是心。” 柔娘感觉到长安侯慢慢低下头,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她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去迎接他的温存。 可不合时宜的,突然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出现乍破了烘托好的气氛,长安侯霎时松开她的手,后退几步。 柔娘心里不由一凉,转而愤怒的向罪魁祸首望去,却见假山后面有一女子边扬着放风筝的线轴边后退着跑出来。 第十四章 私会 “清欢,你把风筝扔起来啊,高点,再高点!” 娇娘穿着一件淡黄色西番莲花纹裙衫,浅绿色披帛松松垮垮的弯在胳膊上,随着她跑动,簪上的蝴蝶微微颤动,像是要展翅高飞。 长安侯随着那悦耳的笑声望去,虽背着他不见容貌,却不由心中悠悠一漾。 柔娘见他被娇娘引起注意,狠狠咬了下牙,朝着娇娘唤了一声。 娇娘微微侧目瞅她一眼,眼中惊喜,“四姐姐,你也在这啊,快过来和我一起放风筝啊。” 她似无意的后退向长安侯靠近,柔娘见状,急急的一喊,她假装失神,脚一崴,便往长安侯的方向倾。 长安侯一惊,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接住。娇娘稳了稳,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出娇娘的容颜,呈现出惊艳之色,长安侯失神片刻,娇娘慌忙的推开他才回过神。 娇娘报赧之色染红双颊,盈盈秋水中满是慌乱,看着柔娘道:“原来四姐在这和人说话,是我打扰了。” 柔娘敛气,轻柔道:“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这位是长安侯,还不快拜见。” 娇娘对着他行了一礼,“见过长安侯。” 她一侧的披帛落地,长安侯捡起来递给她,娇娘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回,慌乱道:“四姐在这和长安侯说话,我先告退了。” 说完捣着小碎步逃跑似的离开,到了假山后面抚着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好惊险。 接着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得意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娇娘不知,她这一出投怀送抱,镬取了他人的目光。长安侯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脑子里是那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手心里还有那柔软身子的温度,让他心湖激起了涟漪,渲染了一圈又一圈。 柔娘看着长安侯那心神荡漾的样子,拳头慢慢攥起来,有毒蛇的舌信子从她双眸中吐出来。 原以为和她竞争的只有婉娘,不想这娇娘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和她口口声声说对长安侯无意,钻了空子调过头就来勾引,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也是你花家的女儿?”长安侯转过脸问她,“上次诗会怎么没有见过?” 一刹那的恨意烟消云散,柔娘扬起笑脸,道:“这是我五妹妹,她一向很少出门,侯爷没见过也不奇怪。前段时间她姨娘去了,她守着热孝,所以没去成诗会。” 长安侯怅然惋惜,又觉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另一个女子委实不妥,暂且不再提。 这边娇娘拿到信打开,里面是短短的一句话,她嗤鼻轻笑,把信封撕掉,让清欢另找了个信封,塞进信,给了水香,“送去给陶喜,记住,找个脸生的小和尚送去,嘱咐他这几日不要出现,多给点赏银也没关系。” 水香狐疑的看着娇娘,娇娘道:“不想嫁给陶喜就照我说的去做。” 水香自是万分欣喜,用力点点头,忙去找人送去。 晚上回房后,还未到歇息的时候,娇娘相邀柔娘下棋,因今日的事,柔娘怀恨着娇娘,面上依旧姐姐妹妹叫的亲,但棋盘上却下手狠辣,把娇娘往死角上逼。 但这种冒进型的下法很容易露出破绽,娇娘要赢她赢得不是太狠,还要迂回的少吃她几个子。 四五盘下来,差不多打了个和,但柔娘却较上劲,誓要拼个你死我活,又要重新一局。 这边刚归了棋子,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小院各处的灯也亮起来。接着就听有凌乱的脚步声,伴着呼喝。 娇娘看了眼漏刻,眼波一动。 她走到门前,微微推开门,对着门缝向外看去,“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柔娘也走过来,瞧一眼,再低眉思索一下,道:“咱们出去看看。” 她打开门,娇娘拽出她的衣袖,像是害怕极了,“四姐姐,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柔娘却好奇的急迫,“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待在这,我自己去。”说完走了出去。 娇娘抿一抿嘴角,跟上她,“四姐姐,你等等我。” 到达清风轩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两三个婆子围着坐在浴桶里的婉娘,给她盖衣服遮身,一侧陶喜跪在地上,被几个婆子压着,陶金两口子也跪在旁边。 婉娘边哭边叫喊着,“怎么是你,你这个狗奴才,你来干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纪氏已经气得昏厥过去,被掐了人中才慢慢苏醒。一醒来,指着陶喜,牙根咬得直响,“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押下去,连同他大爷大娘,全都给我押走!” 二姨娘抚着她的胸口,悄声道:“夫人,稍安勿躁,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姑娘的清白,你看眼下人多嘴杂的。” 一句话将纪氏点醒了,她虽说脸都要丢没了,但当家人的威仪还在,指着在场所有人,喝道:“今日看到的事,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把嘴缝死了,要是传出去,我一个都不放过!都给我滚!” 娇娘吓得捂着胸口,和柔娘小声道:“我们也走吧。” 柔娘浓眉紧锁,嘀咕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娘摇摇头,拽着柔娘悄然离开,耳后婉娘的哭骂声不绝如缕,她嘴角勾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十五章 老太太的怒火 前世就是这样,婉娘将长安侯约到清风轩,她计算好时间,让长安侯撞上她沐浴。 再一喊,把花家所有人都惊动了。 被人看光身子,就等于失去贞洁。她又是一番要死要活,逼长安侯认下这件事。 长安侯知道自己是糟了算计,原也是不应的,婉娘却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将这件事散布出去。 迫于那些闲言碎语,长安侯不得不娶了她。 可惜她虽然得到了侯爷夫人的名头,却得不到夫君的喜爱。长安侯是一房一房的纳妾,又宠妾灭妻,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被欺负的不成人形,没多久就死了。 说起来婉娘也是个可怜人,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到头来争不过命。 水香是一直提心吊胆,等柔娘看二姨娘回来去打探消息,急急道:“姑娘,这事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毕竟信是她们偷换的,要是追查起来,姑娘…… 娇娘打了个哈欠儿,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牵连?咱们怕牵连,难道其他人不怕吗?” 水香不解,紧蹙着眉,娇娘往床上走,“你放心,我既敢做这事,心里就有底。私相授受的事,婉娘敢承认吗?就算她承认,长安侯也不敢承认他收到过信,有损清誉的事他可是不会做的。” 水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又道:“可四姑娘也知道这件事啊。” 清欢拍了她一下脑袋,“你这个傻瓜,你也不想想,长安侯都不承认,四姑娘会为了二姑娘得罪他吗?” 水香恍然大悟,傻傻一乐,却还是担忧,“不过,长安侯信件丢了,不会怀疑到姑娘身上吧。” “他自己的东西丢了,怪得了谁?”娇娘无奈她杞人忧天的性子,“你就别担心了,这件事总归不会让人想到和我们有关。” 水香终于放下心,感激的看着娇娘往地上一跪,“奴婢知道,姑娘这次冒险都是为了我。奴婢今生今世为奴为婢伺候您一辈子都无法报答您的恩德,只好代表全家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砰砰砰”的往地上磕。 娇娘忙拉起她,揉揉她的额头,“快起来,你要是磕昏了头,谁来伺候我?” 清欢撅噘嘴,“姑娘这话怎么讲的,难道只水香一个伺候得你,奴婢就伺候不了吗?” 她最爱挑理,娇娘嗔她,“你还说嘴,见着水香这没命的磕,你也不知拦着点。” 清欢笑的俏皮,“水香是替她一家子给姑娘磕头,我拦得了她,拦得了别人吗?” 清欢这张嘴啊,有时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娇娘“咯咯”一笑,拉着她两个坐在身边。 她将她们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真心道:“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自姨娘去了,与我贴心的也唯有你们。你们也知道我在花家的处境,以前姨娘在的时候尚且如此,遑论现在以后。但不管未来的路是难是易,是凶是吉,我只希望你们永远在我身边。只要有我一天在,我会好好护着你们,决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姑娘——”水香和清欢内心动容,紧紧握住娇娘的手,三双手的形状如山一样,牢不可坚。 当天夜里陶喜就被送去了庄子,这一去,便再也不能回来。 娇娘听柔娘从二姨娘那里打探的,说是陶喜拿出了那封信,指证是二姑娘邀他去的,但婉娘矢口否认,只说是自己在那里洗澡,陶喜闯了进去。 这种事无论是谁撒谎,都没有意义,做奴才的,就得给主子担着。 可能纪氏也有所怀疑,所以才留着陶喜一命。只是她不敢查,怕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她女儿。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里那样乱,虽然纪氏下了死命令,可毕竟有漏风的嘴,就像是那蒲公英,经风一吹,就吹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因为在外面,顾及着花家的名声,老太太一直忍着不发,等做完法事回家,便是大发雷霆。 她遣了所有下人出去,留下花锦堂、纪氏,二姨娘和一众孙子孙女。 原二姨娘是要将几个姑娘带下去的,老太太不让,说是留下听着,以示警醒。 “你给我跪下!不要脸的小娼妇,竟做出这么有辱家门的事来,简直——简直丢尽了花家的脸面!” 正堂上,老太太面色铁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指着婉娘怒骂道。 花锦堂昨日安顿好老太太就归了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糊里糊涂的看了眼婉娘,朝着老太太拱手道:“母亲息怒,不知婉娘做了什么事招惹母亲生气?” “什么事?”老太太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问问她,问问你的好女儿,昨晚做了什么!” 花锦堂狐疑的看向婉娘,婉娘眼睛肿的像核桃,一看就是哭了一整夜。她躲避开父亲的眼神,往纪氏怀里一扑,抱头痛哭。 “到底怎么回事?”花锦堂沉声问道。 纪氏难以宣之于口,嗫嚅着嘴唇,片刻说不出来话。 花君逸见状,站出来道:“这和二妹无关,都是陶喜那混账东西,瞎了眼走错了房间,正撞上二妹沐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老太太重哼,怒瞪着他,“不知跟谁学的,一肚子鬼话,当我这个老婆子好骗!她和她娘住在松鹤居,半夜跑到清风轩沐什么浴?” 花君逸一时语凝,支吾了下,“或许是清风轩的风水好。” “鬼话!”老太太听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更怒,“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让人给陶喜送信,两人在那里私会。” 花锦堂大惊,看向纪氏母女,瞠目道:“真有这样的事?” 婉娘满脸噙着泪水,猛的摇头,“没有,我没有给陶喜送什么信,都是他怕受罚污蔑我。” 昨夜她和纪氏说了实话,纪氏心里是存疑,却没办法细细盘查,她知道花锦堂最忌讳这个,到底婉娘是做了私相授受的事。母女俩对好口径,一口咬定没有信,就当做是陶喜误闯了房间。 老太太讥诮笑道:“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们娘俩瞒得了鬼,瞒得了神,却瞒不了人!” 纪氏面庞上隐隐有寒气,语气生冷,“这样无稽之谈的话,不知母亲是听了谁人说的?但我可以在这里保证,绝对没有什么私会之事。婉娘已经够委屈的了,母亲说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岂不是往她的伤口撒盐,又让她如何自处?难道,母亲是想活活逼死她吗?” 第十六章 纪氏的不公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交锋。 对老太太,纪氏早就心有怨气。都是一样当儿媳妇的,老太太对小儿媳妇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她刚嫁进花家那会儿,老太太与她关系还算和睦,只因为她没有儿子,对着她脸就一日比一日长。 花锦堂是个极孝顺的人,为了他,无论老太太对她再诸多刁难,她都忍着。可今天她实在忍无可忍,婉娘是她的亲孙女,她却一再咄咄逼人,难道她亲孙女名节毁了她就开心了? 她又为什么要忍,她是瑞王爷侧妃的亲娘,女儿又生下瑞王府唯一的孩子,出了花家的门,京中谁不高看她一眼,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老太太勃然动怒,“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的意思是我造谣生事,无中生有,不想咱们花家安宁?她是我的亲孙女,我这么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纪氏梗直着脖子,一口气说出压在心里的话,“母亲说的对,她是您的亲孙女。可哪个祖母一口一个小贱人,一口一个小娼妇的骂自己的孙女?我知道,您一向对我不满,可您就是再不喜欢我,也不应该牵扯到婉娘身上,毕竟她身上流着您儿子的血。您对我不公平没关系,但您不能将施加在我身上的不公平延续到她的身上。” 花锦堂见她这般顶撞老太太,呵斥道:“淑宁,你给我闭嘴,太放肆了。” 老太太气得倒气,他顺着后背,“母亲,您消消气。她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太太手指颤抖的指向纪氏,瞪眼道:“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后不知道怎么咒我死哪!是,我是偏心老二家的,谁让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花君逸像是被说到他的痛点上了,跳出来道:“祖母这话就错了,我就是母亲的儿子啊。” “你?”老太太斜着他,轻蔑一笑,“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 花君逸涨红了脸,“自我懂事我就知道有一个娘。” 娇娘站在角落里,听到这句话,不由抬头看向他。 只有一个娘?这话纪氏听着得多高兴,没白养一个好儿子。 她转回视线,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心中生寒,泛着淡淡的疼。 纪氏自然是欣慰,摁摁花君逸的肩膀,直视向老太太,“母亲生气只管冲着我来,别和孩子置气。” 老太太微微眯眯眼,注视着眼前这副母子情深的画面,渐渐平了气,道:“怪不得你如今敢和我叫嚣,原来是有了靠山。也对,这伯爵府以后就是他的,你不依靠他依靠谁?” 到底是经历过几十年的人,眼光毒辣,看东西也透,停一停道:“幸亏三姨娘去的早,不然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靠得住。” 凭白提到个死人,众人脸色皆不自然,特别是纪氏,脸很明显白了一层,缓一缓方道:“逸哥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养了十五年,我将他视如己出,他也待我如生母。母亲说我当他是靠山,这话没错,我只他一个儿子,等老了自然要依靠他,就像是母亲和老爷一样。” 她含情看向花锦堂,“不过母亲若是说我只做表面功夫,背后咒您,这就错了。老爷是我的夫君,我爱重他,必爱他之所爱,重他之所重。您是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真是恨不得将我对您的一片孝心挖出来给您看看。”说着,泫然泪下。 花锦堂动容,他也知道母亲在两个儿媳之间偏颇对她不公平,况且这么多年母亲那刁难的性子也真是委屈了她,不由心中生出愧疚,“母亲,其实淑宁也是很孝顺您的。” 娇娘见事情有所回转,盈盈上前,陪笑道:“原我不该多嘴,但有句话却不得不讲,祖母这次确实不该听信谣言。” 众人的眼睛都凝向她。 “祖母想一想,若是私会,为何二姐要选在普渡寺那么不方便的地方,在家里不是更好吗?难道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婉娘没听明白娇娘的意思,以为是说她与陶喜私会,喝道:“小贱人,你不要在那胡说八道!” 纪氏拉住她的衣服,狠狠瞪一眼,低声道:“你给我闭嘴!” 老太太和花锦堂同时竖起眉。 娇娘充耳不闻,只兀自道:“再者,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有多隐秘就有多隐秘,可我听说是二姐叫起来引去了人。那要是两人私会,二姐又怎么会这样做?难道是她想把这件事暴露出来吗?” 众人频频点头,觉得娇娘说的有理。 娇娘走到老太太身边,“依我看,要不就是陶喜糊涂,走错了屋子,要不……” 她突然停下来,老太太急问,“要不就是什么?” 娇娘抿抿嘴角,“要不就是他早对二姐有觊觎之心,我听说他很是好色,府里的小丫鬟几乎都被他调戏个遍。陶家是母亲的陪嫁,最为信任倚仗,他又跟随在大哥身边,这心难免就大了……所以说,从头至尾二姐都是无辜的,母亲就更无辜了。” 老太太沉吟片刻,觉得娇娘所说也不无道理。她也明白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于是松了口,“这件事算我委屈她们母女了。” 转而又道:“不过陶家的人犯下这么大的错,不能轻易放过!” 纪氏道:“儿媳已经做主,打了陶喜二十大板,遣到庄子里去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样的处置也算是合理。又想起陶家人,“那陶家其他人哪?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一问,问得纪氏心一惊,斟酌着道:“陶喜是陶喜,和他的家人无关,咱们也不能一人杀人,全家抄斩吧。” 她盯一眼娇娘,虽说是替婉娘说话,但却牵扯到陶家的人,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 老太太却不应,哼一声,道:“不管他是有意出错,还是无意出错,他既敢大胆到调戏丫鬟,无非也有他一家子纵容的缘故。他们做下人的,耳风最灵通,他做出这种荒唐事,却无人规劝教导,本就是他们的失职。就算你不在意这些,你也得为婉娘想一想吧,以后她看见陶家的人想起陶喜,心里能舒服吗?” 第十七章 仇人到来 这是要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啊,陶家可是她的陪嫁奴才,要是都撵出去,可是断了她一臂。纪氏急忙道:“可其他人并无过错,陶金他们都是伺候我一二十年的,跟着我出嫁来到花家,这么多年帮我料理家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是为你好,正是因为是你身边的人,你才应该从严处置,不然府里的奴才都以为只要倚仗你这个大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那花家岂不是没有规矩了?”老太太抿着唇,嘴边爬着一圈细长的皱纹,显出几分不耐烦。 纪氏还要说情,只听花锦堂已发了话,“就将陶家的人都送到庄子上做事吧,算是以儆效尤,给下边人打个醒。”又与纪氏道:“淑宁,你也是对待下人太宽厚了,反纵容了他们。”廖婆子和谷雨那件事他还没忘哪。 纪氏自知无力为天,心中恨极了老太太,口中却道:“都是我的疏忽,以后一定对下人严加管教。” 她捻帕泣泪,“可陶金家的到底服侍我多年,她这一去,我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向老爷和老太太求个情,能不能将她留在我的身边?” 花锦堂不忍,沉吟道:“用惯的人确实一时丢不开,算了,她就留下吧。” 纪氏自是喜出望外,感谢他不尽。想着先把陶金媳妇留下来,等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将陶金也弄回来。 婉娘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陶家的人除了陶金家的,都赶去了庄子。 花锦业严禁下令,任何人不许再提与昨夜普渡寺相关的话,否则一经查实是谁多嘴,严惩不贷。 晚间,娇娘刚用过膳,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伯爷让她去一趟。 她换了身衣服,直往前院去。 松雪堂因院内的雪梅和松树而命名,这个时节府内其他处皆是一片萧瑟之景,树木都光秃秃的,唯有这里的景色,红梅和绿松作伴,把冬日染了颜色。 花锦堂正坐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是娇娘,笑着把她叫到身边坐下。 娇娘道:“不知父亲叫我来何事?”她瞧着他神色不大对,像是憔悴了许多,心里不由担忧。 花锦堂低低一叹,“刚才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下婉娘的婚事,过去你母亲疼她,不舍她早早出嫁,但现在她年龄也不小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想着还是早点把她嫁出去为宜。原本我相中了一人,人品家世都好,是想给你留着。但如今你母亲相中了……” 他心里越发对娇娘愧疚,垂头摇了摇,“父亲早应该定着这门亲事,误了你。” 没想到昨夜耍了个手段,倒把自己的姻缘断了,娇娘不禁苦笑。 不过她并不在意,上一世为了她这门亲事,父亲可谓是费心费力。先是承诺将她记在纪氏名下,有个嫡女的名头,后又是加倍的添嫁妆,这才让男方家里勉强接受她。只是后来她出了那样的丑事…… 不过这样一开始就出于卑微的婚姻,即便她嫁过去,想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娇娘抿嘴一笑,打趣道:“我竟不知父亲还有这样的心思,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云英未嫁,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难道你是嫌娇娘不好,所以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她故作生气,撅起嘴。 花锦堂哄道:“哪能?父亲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想着赶快给你订一门亲事,省得好的被人抢走。再有,你姨娘生前就总说这事,把你的事定了,她在下面也安心。” 娇娘伏在他肩头,“可我想多陪父亲几年。” “女孩大了都是要出嫁的。” “那你先把婉娘她们几个嫁出去再轮到我。” “你这孩子,我说话你怎么不听?” “不听不听嘛,你要是着急嫁我,就是不喜欢我。” 在花锦堂面前,娇娘露出孩子气。 他无奈,摸摸娇娘的头顶,“父亲是为你好。” “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可是父亲,能让母亲看中的人家,你觉得那家人能看中我吗?”娇娘说的是很现实的话。 花锦堂沉默片刻,语气寥落道:“都怪我不好,我如果能早点找到你姨娘,或是再等等,你也不会是庶出。” 娇娘苦涩一笑,心中怅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两父女谈了很久,最后拗不过花锦堂向娇娘妥协,再多留她两年,欢喜的娇娘跟什么似的。 其实娇娘对于婚姻并不抱有什么期望,或者说对男人。 诚如父亲那种,虽然心爱姨娘,不也在和姨娘一起后,让纪氏怀孕,二姨娘生下丽娘柔娘吗? 她看着那些大户人家整日后宅不宁,有时候在想,还不如嫁一个草莽匹夫,平淡安宁过一生。 纪氏虽说给要婉娘定亲,可婉娘哪里干,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长安侯,在府里闹个不停,纪氏怕她又触了老太太的霉头,连年初二花媚娘回娘家都没让她去老太太跟前。 花媚娘一回来就先到老太太那请安,她惯会耍乖卖巧,在老太太那里得几分心,又是嫁给了瑞王爷,更是高看一眼。 娇娘一进来就看到老太太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话。 “怎么没带玉姐回来?” “玉姐太小,三殿下怕这一来一回又折腾,就让待在家里让乳娘带着。等大一些,我再带她来给祖母看。” 花媚娘长得并不像纪氏那么端庄,眉弯柳叶,唇如朱砂,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翘着,眼尾处有一颗黑痣,给她平添了几分媚态。因为刚出月子不久,体态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略显丰腴。 她穿着一件绣金百蝶穿花的绿色抹胸配着平针金绣蔷薇花蜀锦橘色长衣,下着同色曳地裙,腰上珍珠翡翠绕一圈,说话间,朝阳髻左右步摇摇曳生姿,点缀的晶石折射着莹光,光鲜亮丽,无不显示她得宠。 她现在是瑞王爷唯一生下孩子的女人,虽说是个女孩,但也让她的地位几乎与不受宠的王妃并肩,如今有了协理后宅的权利,更是得意。 娇娘看着她,滔天的恨意如洪水一般势不可挡的席卷而来,眼中的怒火向她喷涌过去。 第十八章 母女算计 似乎是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光线投射在自己身上,花媚娘转头相望,不期然与娇娘对视上。 娇娘心中一抖,飞快垂眸,快速稳重心神,再举目望去,艰难的朝着她扬起嘴角。 花媚娘迎着光,看不清娇娘的眼神,并没有在意,朝着她一笑,道:“五妹妹来了,多日不见,更是标致了。” 娇娘微笑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又向老太太行一礼,再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大姐近日清减了,可是太操劳了?” 花媚娘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在炫耀,“哎,能不操劳吗?我们正院那位以前就什么都不爱管,如今有我帮衬,更是乐得清闲,满府大大小小的事全压我一个人身上。每日一睁开眼全是事,上到殿下正妃,下到乐伎奴才,没有我不操心的。” 老太太点点头,“虽说管家不易,但你也要保养自身。”她目光落在花媚娘肚子上,“玉姐虽说得瑞王喜爱,这说到底,还是男孩好,早日为瑞王添个男丁才是最要紧的。” 花媚娘表情微凝,转而一笑,羞涩点头,又与众人说起别的来。 她一向会做人,每个妹妹弟弟都问到,又让人拿来礼物分给众人,甚至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都没落下,这份用心府里的人无不称赞。 “二月初六是玉姐的百日,瑞王殿下说要好好庆贺一番,邀咱们全家上下到府里做客。”指着娇娘几个,“你们一个都不能少啊。” 丽娘一听,喜道:“真的?太好了,我还没去过皇子府哪。大姐真是有福气,咱们一家都跟着沾光。” 老太太横她,果然是丫鬟生的,就像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又与花媚娘道:“好是好,但会不会打扰?” “怎会?这是殿下亲自邀请的。”花媚娘道。 纪氏自觉脸上有光,在老太太面前透着一股子得意劲,“瑞王爷只有咱们玉姐一个孩子,自然珍之重之,想着百日宴办的热热闹闹。咱们要是不去,岂不是驳了他的面子?” 老太太看不惯她,讽道:“我是怕有人在府里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要到外面丢去。” 婉娘闹成那样,老太太怎会不知,只是不上她眼前,她也懒得管。此时见纪氏仗着大女儿在她面前得意,就拿这事来堵她的心。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纪氏拉下脸来。 老太太瘪嘴,“哼,我说什么话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养个什么样的女儿不知道?” 纪氏一滞,这话还真是怼到她心坎上,那得意劲一下子就灭了。心里又怨恨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脸,咒着老太太都这么大岁数还不赶快死。 花媚娘冷眼瞧着她二人,她知道老太太和母亲关系不大和睦,但以前也没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竟一点都不给母亲情面,不免心中不快,再和老太太说话不比之前亲近了。 叙了一会儿家常,花媚娘便和纪氏一起离开,两人回房里细谈。 一回去,她就问这段时间家里的事,纪氏一一详述,唯恐疏漏,后又抹泪,向花媚娘诉苦。 “怎么像是件件事都冲着母亲来的?”花媚娘心思缜密,待纪氏说完就察觉出不对劲,但想一想这些事又没有牵连,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 纪氏止住哭,“还不都是你那不争气的妹妹,她但凡像你一点,我也不会被老太婆挑出错来。我现在只盼着她赶紧嫁出去,省的给我惹祸。” 花媚娘安抚她,心里存着疑影,“母亲真应该留着陶喜再好好查问一番,依妹妹的意思,信原是给长安侯的,怎么就到了他的手里?” “他说是个小沙弥给他的,但当时的情况,我哪敢声张,瞒都瞒不住哪。” “陶喜也是母亲看着长大的,他应该不会撒谎,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了。”花媚娘思索一番,突然抓紧纪氏的手臂,瞪大眼睛道:“不会是柔娘吧?她对长安侯也是有一番心思。” 纪氏一惊,顿时拍桌而起,怒道:“我现在就把那小贱蹄子找来问问!” 花媚娘拦住她,“母亲稍安勿躁,这事空口白舌的,只是咱们的猜测,算不得数。” “除了她还能是谁?”纪氏却很肯定,“芳儿说过,她当时给长安侯信的时候,柔娘就在旁边,也只有她才有机会偷走那封信。”急着就要向外走,“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父亲真相,让他做主,不能让婉娘吃这哑巴亏。” 花媚娘再三拦下,“母亲糊涂,这事你要是告诉父亲,是,会揪出柔娘,但对我们却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到时婉娘可就真的坐实私相授受了。” 纪氏一屁股坐下,她是急切了,忘了这一茬。 可又不甘心,“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柔娘那个小蹄子?” “母亲想要惩处她的机会不多的是,何必非要急于一时。”花媚娘眼神缥缈如浮云遮蔽,“况且我还想用用她。” 纪氏拧眉看她,不解道:“什么意思?” 花媚娘凝神,拉着她的手,道:“母亲知我,虽有幸生下玉姐,但也是千难万险。玉姐刚七个月,我就被正妃下手,害我早产。我们娘俩是九死一生,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但到底坏了身子,再无法生育。” 说到此处,纪氏不由痛心,搂着她啜泣,恨骂道:“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尉迟珍,她不得好死。” 花媚娘悲痛含恨,“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但仅凭我一个人力量,实难轻易扳倒她。所以我想在府里找个人帮衬我,一来帮我夺宠对抗她,二来嘛,为殿下生个儿子。” 纪氏沉思片刻,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可生下儿子,哪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花媚娘轻笑一声,“帮我做完事,我还会留着她吗?” 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这都是当年纪氏玩剩下的手段,只是二姨娘不争气,生的都是女儿,她才没有去母留子。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在外面早有人给花锦堂生了儿子,花君逸回来的时候都三岁了,比她的婉娘还要大两岁。 她看着花媚娘,“你是看中柔娘了,想让她进府帮你?” 花媚娘一笑,幽幽道:“其实我更看好娇娘。” 第十九章 忧虑 “娇娘?”纪氏惊然一呼,“你父亲疼爱她疼的紧,怎会愿意?” “这倒不用愁,我自有办法。”花媚娘信心满满,仿佛娇娘只是她手中的一只蚂蚁,想让她活就活,死就死。 她停顿一下,再道:“不过嘛,我也是在考虑中。” 她站起来围着纪氏一壁走一壁道。 “她二人虽然看着性情相同,却也不同。柔娘表面温和娴静,其实是个有主意的,这一点从小就能看出来。那时二姨娘训了她多少回,不让她往惜嫣阁跑,她不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倒是个能的,知道三姨娘一肚子的学问,比她姨娘强,把自己愣是学成了个才女,比婉娘丽娘都出息。” 纪氏望着她频频点头。 “娇娘嘛,她姨娘教导的好,模样又出众,虽说骨子里有点傲气,但耳根子软,是个没主意的,比柔娘要好掌握的多。要是凭着那模样身段,想要得宠不是难事。咱们哄着她,再拿着安哥做威胁,她不敢不听我的话。” 纪氏冷哼,“你可不知,如今她可是厉害的很哪。”说起之前捉奸不成,反损了廖婆子和谷雨的事,说起来是越说越气,眼放绿光。 花媚娘不以为然,反说道:“母亲也太胆小了,她一个死了姨娘的庶女,能翻出多大的天,什么时候不是任你手握把掐。我看啊,这次的事都是坏在谷雨那死丫头身上,这点事都做不好,挖了她眼睛都是轻的。” 又道:“话说回来,母亲也急躁了些。” 纪氏撇嘴,“我就是瞧不上她平时一副清高的样子,原想借着此事狠狠将她踩到地上碾一碾,让她永无翻身,谁知……” “谁知赔了夫人又折兵。” 纪氏气闷,花媚娘笑她,她瞪一眼她,花媚娘又哄了哄,说了些好话,脸色才缓和下来。 “既然是为了你的大事,母亲也不多说什么,论样貌满府的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娇娘,她要是能帮得上你,算是她的福气。” 花媚娘却摇摇头,“娇娘是不错,可她坏就坏在太没心机,进了府里没我护着还不得被人吃干净?倒给我添了累赘。再一层,娇娘到底年岁还有些小,人单纯懵懂,哪里懂得那男女之事,就怕殿下新鲜两日便给丢到一旁,岂不是浪费我的心血。” “那你还是觉得柔娘好?” 花媚娘无心把玩着丝绢,“若普渡寺的事和她有关,还真是个有手段的人,要是为我所用,倒是一把好刀。我也自信,就算她这把刀再难驾驭,我也能得心应手。” 往纪氏身边一坐,声音窃窃,“我也是两难,所以想借着玉姐的百日礼,让殿下见一见她们。这争宠嘛,争得是殿下的心,还得殿下喜欢才作数,省的我下错了注,选错了人。” “原来这是你出的主意。”纪氏恍然,轻笑一声,阴阳怪调道:“我就说嘛,瑞王爷怎么会突然那么给脸,让咱全家去做客。” 女儿嫁进瑞王府也有三年了,可至今她那女婿都没说过来拜访拜访她这个丈母娘,就算给他生了女儿也是如此,本来以为今年会不同,他会陪着媚娘回来,可还不是一样,巴巴的陪着他那正妃回娘家了。 花媚娘拉拉她的胳膊,长唤道,“娘——” “我是替你不值。”纪氏怅然一叹,声音低沉着,“再怎么说你也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就是小看我们伯爷府,也应该看在你的面子,象征性的来看一眼我和你父亲吧,也能让我觉得我这脸上有光,在你祖母面前挺直腰杆。” 也只有在女儿身边,她才能放开自己,卸下平日的伪装,恨不能好好的抱着花媚娘恸哭一回,“你说我们母女怎么都这么命苦?人家能生儿子,偏偏咱们生不出来。我就是吃了生不出儿子的亏,才被你祖母骑在脖子上半辈子。”她紧紧握住花媚娘的手,眼神中传递着坚定之色,“媚娘,你可得给我争气,要是有一天你能当上瑞王爷妃,甚至太子妃,更甚至是皇后,娘才算是在老太婆面前扬眉吐气了。” 花媚娘心里亦是发酸,轻轻拍拍她的手,“母亲,你放心,总有那么一天。”她话音未落,目光中水光悠悠波动,眼角蕴上一抹珊瑚红。 母女俩又悄悄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天黑才离去。 娇娘尚不知花媚娘是这般算计,她只以为上一世被瑞王爷看上是个偶然,那时她已经出了事关了禁闭,但因为是瑞王爷邀请,阖家同去,纪氏就将她放了出来。没想回来没多久,纪氏就将她送进瑞王府。 这回听花媚娘说下月邀全家去瑞王府,娇娘便开始心不安。 她再也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受人利用,遭人轻贱,至于瑞王的宠爱,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供他玩乐而已。 娇娘以手支颐,坐在梳妆台前,双鸾双兽葵花镜上描绘着她的容色,如画的眉眼缀着浓浓的哀愁,似高山中的云雾,怎么都散不去。 桌上放着一个雪景花瓶,口内供着一枝梅花,散着清冽的花香。她抬手摸了摸花瓣,又是哀怨一叹。 “姐姐,姐姐。”忽听外面传来稚气的声音,就见安哥一路小跑着进来,往娇娘怀里一扑,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见到他,娇娘心中的阴霾稍霁,摸着他冰凉的小手,紧着哈气给他取暖,“又在哪淘气回来了?”摸着他夹袄里一层汗,赶紧让水香给他换一身衣服。 安哥嘻嘻的笑,从怀里拿出个布口袋,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包用羊皮纸包着的东西,塞在娇娘的怀里,“祖母给的龙须糖,我知道姐姐爱吃,忙着给姐姐拿回来。” 娇娘心中一暖,眼圈就红起来,这么小的人,什么都念着她,想着她爱吃,就特意巴巴的跑回来给她。 她怜爱的摸着安哥的脸,“以后别急着跑着回来,姐姐不着急吃。” “可我着急让姐姐吃。”安哥掐了一块往娇娘嘴里喂,“姐姐你尝尝,祖母那的东西什么都好,龙须糖都比别处的好吃。” 娇娘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已是热泪盈眶,“真好吃。” 安哥先还笑的开心,但见娇娘眼中含泪,拧起眉,忙给她拭泪,“姐姐怎么了?是安哥不乖惹你生气了吗?还是安哥这几天总陪着祖母你不高兴?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去了,天天陪着姐姐。” 他乖巧的往娇娘怀里钻,小胳膊死死的抱住,说着瘪着嘴就要哭。 “没有,姐姐没不高兴,姐姐就是觉得安哥长大了,知道疼姐姐。”娇娘把他抱在膝上,亲亲小脸,问道:“在祖母那玩的可好?” 老太太是真喜欢安哥,从二十九就一直留着安哥在她那睡,连家宴都抱在身边坐着。 安哥仰着脸望她,点点头,想一想,又摇头。 “她待你不好?”娇娘提眉。 安哥道:“好,只是我想姐姐。” 娇娘笑一笑,勾了下他的鼻头,“你呀,就会拿好话哄人,小机灵鬼。” 安哥绷起小脸,奶声奶气,“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看他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不由让娇娘笑出声,又问,“喜欢祖母吗?” “喜欢,但我更喜欢姐姐。”安哥头歪在娇娘身上,天真无邪,“我还是最喜欢姐姐陪在我的身边。” 娇娘内心柔软成一滩水,抱着他的手慢慢拢紧,垂下头贴在安哥的头顶,心里一片眷恋。 第二十章 找上门来 接下来几日花媚娘隔三差五就回来一趟,对婉娘时时规劝,倒让她慢慢安宁下来,只是心里仍不甘心,还没有松口答允亲事。又几次将众妹妹都叫到身边闲话,暗自观察柔娘和娇娘,较之更倾向于娇娘。 到正月二十八花家又添一件喜事,花君逸娶妻,新娘是刑部侍郎的嫡女,苏氏名唤卿音,与花君逸同岁,虚岁十八。 苏卿音不但面容姣好,而且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起初纪氏并没相中她,她原是想将娘家的侄女许给花君逸,来个亲上加亲。 可最后未得尝心愿,一来,她娘家侄女骄纵跋扈,花君逸看不惯;二来,娶妻娶贤,花锦堂就相中苏卿音这种贤良明理的人品。 不过纪氏娘家侄女可是很喜欢花君逸,死活都要嫁给他,当妾也愿意。娇娘记得后来她还真如愿以偿,但她嫁进来后也不得花君逸欢心,备受冷落,再后来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娇娘对苏卿音的印象是极好的,她贤惠大度,大方得体,对上对下都体恤有加,真真是个贤德之人。 特别是对她,知道她是花君逸的亲妹妹,便常来常往,关心爱护,不顾纪氏和花君逸的眼色。即便她犯了事,依旧能雪中送炭,当真是将她当成亲妹子。 她花轿临门的时候,娇娘还在想,配给花君逸,白瞎了她这么一个好人。 热闹了一天,闹完洞房后,娇娘回了房,刚拆下珠环,外面的小丫鬟跑着进来禀报二姑娘来了。 娇娘还在想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就见婉娘一脸的怒气冲冲,像是来寻仇似的冲进了屋。 她迎上去,还未等开口,婉娘抡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照面啐了口吐沫,“不要脸的贱人,你是听外面的母猫叫春,心里痒,也发起骚来,竟敢勾引我的男人!” 尚不解气,撸起胳膊,抓着娇娘的头发就打,扯着衣服就扒,清欢水香几个拽着拉着都拦不住,“你好的不学,专门学些狐媚子的下作手段,和爷们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还在背后嚼我舌根,你是看我这阵子好性以为能欺负到我头上来是不是,那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又吩咐带来的丫鬟婆子,“把这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给我砸,出了什么事都有本小姐担着。” 婉娘身边的人平时仗势没少欺负人,此时有了二小姐的发话,更是狐假虎威,出手一点都不留情。惜嫣阁的人拦着这个,又摔了那个,一时主子奴才打成一团。 好不容易将两人拉开,娇娘是云鬓散乱,脸颊血红,不知是怎么惹了她,气的直干哭,“二姐一上来就又打又骂还说这些不入耳的话,总要说出个由头,我是哪里惹了你,凭白招这份编派?” “你还有脸问!”婉娘指着她,跳着叫道:“我倒要问问你,你今天和长安侯说什么了?怎么他就知道我和陶喜的事?” 娇娘想起今日确实在亭中碰到长安侯,但也仅是问安,她坦然看着婉娘,“二姐误会了,父亲一再强调府中人不许再提普渡寺的事,我怎么可能和长安侯说哪?” “不是你是谁?前些天我将茶水泼到你身上,你怀恨在心,这次让你抓了把柄,你可不就趁机挟私报复?”婉娘上前又打,清欢抱着娇娘,全打在她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丽娘都和我说了,在普渡寺的时候,你就对长安侯投怀送抱。你嫉妒我和他好,又来挑拨我们,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一个庶出的小贱胚子,你也配和长安侯?” 她不甘心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正好趁着今天长安侯来府里,便让花君逸帮她做媒人,在中间穿针引线。 前院觥筹交错之际,花君逸将长安侯请到内室,她躲在屏风后面。 花君逸将她的心迹表白给长安侯,她心中雀跃等待他的回答,却没想到换来的是长安侯无情嘲讽,说她和家里的小厮有了首尾。又说他确实看中花家一个女儿,却不是她,而是娇娘。 她自是伤心不已,回到房中痛哭,又找来丽娘哭诉。丽娘听后告诉她在普渡寺所见,又加上今天看到长安侯和娇娘说话,这种种加在一起,她就认定是娇娘想勾引长安侯,又在长安侯面前说她的坏话。 娇娘心里气的发恨,倒说的冷静,“二姐这可就冤枉我了,那日在普渡寺,我只是放风筝时不慎脚崴,长安侯看到扶了我一把,我与他连话都没有多说,当时四姐也在场的。今天与他无意碰上,也只是问安而已,何来勾引一说?” 婉娘“哼”一声,鼻孔朝天。 娇娘接着道:“再者,那件事我怎么可能对外人说?就算不为了二姐,为了花家的女儿,为了我自己,我也断断不会将这种有损声誉的事传扬出去,难道我不怕自己受牵连吗?” “巧言善辩,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叫损人不利己,你想在长安侯面前卖乖,什么做不出来!”其实是不是娇娘说的,婉娘在乎的不是这一点,她更恨的是长安侯看中了娇娘,“跟着你姨娘,你别的没学会,怎么勾搭男人你倒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今天要是治不了你,我都不是花婉娘!” 骂着上来又是抓又是挠的,水香和清欢她们在前面挡着,又不敢还手,被她弄得是个个狼狈。 娇娘听她恶语中伤姨娘,哪还忍得住,又见水香她们脸上披伤挂痕,更怒不可遏。虽身量不及她高,力量不及她大,猛地一头撞到她胸口,一下将她撞倒在地。 婉娘气的瞪眼粗脖,甩开要扶她的下人,一骨碌站起来,眼圈红的像要杀人,扯下头上的金簪就朝娇娘冲过来。 “你个小贱人,你胆儿肥了,还敢撞我,看来我今天不对你使点狠手段你就不知道规矩。你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卖弄风骚勾引人吗,我现在就毁了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勾搭人,我看长安侯还要不要你!” 当即二人支掐起来,柔娘丽娘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一众人一面劝一面拉,有人赶紧去喊纪氏,有人试着夺去婉娘手中的簪子,当真是混作一团。 第二十一章 纷争 第二十一章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混乱的局面,所有人都静下来,眼睛盯在婉娘的脸上。 一条蚯蚓长短的划痕横亘在她的脸颊上,滴着血,似红蜡泪滴在白雪之上,触目惊心。 娇娘瞠目,慌张的松开婉娘的手腕,金簪应声落地。 婉娘看着手心里的血,双目欲裂,惊恐而愤怒。 转而怒瞪向娇娘,吼道:“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的容,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冲过去就要拼命。 一时扭打起来,她力气极大,两三个人都摁不住,只大耳光子往娇娘头上脸上扇,恨不得打死。 纪氏得信,脚都没停歇就赶过来,进来就见姑娘丫鬟婆子一地,也看不出是谁打架是谁拉架,忙喝令人将她们分开。 婉娘哭着滚到纪氏怀里,眼泪鼻涕沾了一衣,“母亲,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娇娘这个小贱蹄子,她破了我的相,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纪氏搬着她的脸瞧,顿时火冒三丈,三两步走到娇娘面前,娇娘刚要开口解释,就劈头一巴掌扇在脸上,大骂道:“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狠毒,她是你姐姐,就算是龃龉两句,你也不能下死手啊。我平日里瞧着你是个乖巧听话的,真是没看出来却是个心狠手黑的。我告诉你,我婉娘无事就罢了,若是她脸上留下疤,我就扯了你的皮!” 真是捅了她的心尖子,也顾不得什么慈爱贤良了。 清欢见姑娘被这母女俩揉搓成了面团,不服直言,“夫人明察,这原不干我们姑娘的事,是二姑娘拿着金簪来划我们姑娘的脸,刚才又是一堆人乱在一起,这多手多脚的,怎么就能说是我们姑娘的责任哪?而且,你看我们姑娘被她打的。” “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纪氏柳眉竖立,指着她鼻子骂,“都是你们这些蹄子,专会撺掇主子,好好的姐儿都跟着你们不学好。给我把她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然后扔去做杂役。” 娇娘听她又是打又是贬,忙不迭跪下认错,为清欢求情。 今儿她认栽,是她顾三不顾四,给自己惹来了祸端。也是自己不够隐忍,若由着婉娘闹一场,任打任骂,回头再想办法还回来就是了。 这下好了,伤了婉娘,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纪氏听娇娘说了一番好话,连连冷哼,“既然你将奴才的错都一并担了,那就怪不得我狠心数罪并罚。来人,把五姑娘拉到院子里,掌嘴!” 话音一落,陶金家的应声答应,把娇娘拽到院外,两个婆子摁着娇娘跪下。 娇娘知道是逃不开了,咬紧了牙关不吭声。纪氏最疼的就是婉娘,要是不让她出口气,怎么肯罢休。 不过今日这顿打她会记在心里,他日一定加倍奉还。 丫鬟婆子远远的看着,有人抱着看戏的神情,有的脸上有不忍之色,水香和清欢一左一右跪在纪氏脚下磕头,央求着替姑娘受家法。 纪氏置之不理,婉娘将两人踹开,恶狠狠的下命令,“给我打!不许留情!” 陶金家的挽起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笑吟吟的看着娇娘,“五姑娘得罪了。” 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一手扼住娇娘的下巴,一手扬起来,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住手!”正要发力,突然外面传来一道威仪的声音。 众人扭头去看,是老太太身边的茂嬷嬷走进来。 纪氏脸色一变,想着老太婆又来凑什么热闹,就迎上去,含笑道:“茂嬷嬷怎么来了,是老太太有事吗?” 茂妈妈行一礼,道:“这边的事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让老奴来请大夫人和几位姑娘去。” 纪氏似笑非笑道:“老太太真是费心,但后宅的事都是由我管,就不必再跑老太太那里烦她了。” 茂嬷嬷波澜不变,只淡淡然道:“老爷也在老夫人那里。” 纪氏整治后宅多年,花锦堂信任她,从不过问,可以说得上是她一手遮天。今日老太太横插进来,过问起事来,还拉上伯爷压她,纪氏就像是背后被人扎了一刀,恨得直牙痒痒。 但却不能表露出来,勉力笑笑,话一转,“那正好,我也想找老太太和老爷评评理,省的日后有人说我有失偏颇,找我的话柄。” 娇娘跪在老太太和花锦堂面前,如一朵娇败的莲花,弱不胜衣。 “我也是慌了,二姐姐她突然过来就是又打又砸,我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只有受着的份。幸而有水香清欢她们挡着,只是推搡间不小心将她撞倒,二姐就发起怒来,揪下发簪朝着我来。挣扎间也不知怎么地,就划伤了她的脸,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面贴着地,泪如泉涌,“不管事从何起,二姐姐受伤,便是我的错,还请父亲和祖母责罚。” 婉娘在次间由大夫包扎伤口,听了这话,气啾啾的冲出来,又朝着娇娘挥舞,“小贱人,你装模作样的给谁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弄毁我的脸,断了我和长安侯的姻缘。你个毒如蛇羯的下作东西,我也要毁了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两人,一个软弱可欺,一个咄咄逼人,高下立现,谁心里还没个数。 “放肆!”老太太雷霆威严,“我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瞧瞧你自己,还像个千金小姐吗?和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纪氏暗恼没拦住婉娘,来之前她对婉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撒泼也是白嘱咐,横她一眼,“婉娘,退下,这有你父亲和祖母给你做主,着什么急。”又与老太太道:“母亲息怒,婉娘脸上受了伤,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女孩子家脸面是最重要的东西,她心里又惊又怕,才一时冲动,什么话都撂出来。” 老太太哼一声,“冲动?冲动能跑到别人那里撒泼去吗?我问问你,娇娘是怎么惹了你,你就去她那闹?还有,那长安侯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犀利的眼神盯在婉娘身上,让她无所遁形,嗫嗫嚅嚅半天,道:“是娇娘,她不顾脸面,勾引人家长安侯,我是怕她败坏咱们伯爵府的名声,才去教训她一下。谁知她不服我教导,竟和我动起手来。” 第二十二章 动用家法 花锦堂骤然展目,看向娇娘,脸色果然阴沉了几分,“真有此事?” 娇娘举目连连摇头,呜咽着声音,“女儿冤枉,我和长安侯只是匆匆碰过两面,并无交集,何来勾引。” 膝行至花锦堂脚下,“父亲若是不信,尽可以找来长安侯当面对质。” “狐媚子的东西,你要是没有勾引长安侯,他怎么会看中你?”婉娘一双黑瞳直瞪瞪的射在娇娘的身上,活像一头蓄势以待的野兽,盯着它的猎物,准备随时上前撕咬。 娇娘转头看她,“二姐姐这话从何而来,长安侯何时说过看中我,他既看中我,二姐姐又是如何得知的?” 婉娘脱口便道:“是我亲耳听他说的。” 娇娘意味深长道:“这样私密的话,长安侯竟然说给二姐姐,真是匪夷所思啊。” 继而竖起指头对着花锦堂,“女儿发誓,从未勾引过长安侯,更没有动过心思,假如说谎,便让我脸上长上十道疤,嗓子眼里拱毒疮,全身血肉生烂发臭,一直烂到骨子里,化成血水。” 婉娘嗤之以鼻,“你以为说些发誓诅咒的话就有人信,我比你会说十倍。” 老太太紧蹙着眉,眼睛慢悠悠在婉娘身上转,“我记得你刚才说,是娇娘故意毁你的容,来断你和长安侯的姻缘?”婉娘一滞,支支吾吾,嗓子眼像被石头堵上了。老太太侧头瞄着花锦堂,端起茶来,“你是将婉娘许给了长安侯?没听你提过啊。” 花锦堂脸色更黑,“我看她是疯了,竟说一些疯话。娇娘一向乖巧,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 训斥婉娘,“你听到一些不着调的话,就当了真,跑去打你妹妹,你还有点做姐姐的样子吗?我看你伤了脸也是活该。” 纪氏心头堵得发疼,站出来道:“老爷,您可不能这么不公,同样都是您的女儿,您不能一个说两句您就信,一个挨了打你还要训,这也太偏心了。”一壁呜呜的哭上。 听她哭,花锦堂头发紧,婉娘不忿道:“父亲偏心娇娘也不是一两天了,觉得她什么都好,看我处处不顺心。她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下贱货,就会到处勾引男人,我看她和勾栏里的妓女没什么分别。” 说的话是越来越难听,花锦堂大怒,站起来就掴过去一掌,“你这孽障,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再敢说这混账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纪氏大惊,不想婉娘这般口无遮拦,忙把她拉到身边,“你要教训她训她两句就行了,何苦要动手?”又握紧婉娘的手臂,轻声道:“你少说两句,别惹你父亲生气。” 婉娘甩开她,仰头对视着花锦堂,叫嚣道:“我就说,我就说,她就是个下贱胚子!” 指着娇娘忽然一瞠目,“你说,是不是你调换了我给长安侯的信件,又买通陶喜毁我清誉?”阔步上前一把抓住娇娘的头发挒到地上,“你这个贱人,你毁我姻缘,我非要杀了你才解恨!” 老太太急喊道:“快拉开!” 四五个婆子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婉娘被摁在地上,纪氏见事态超出她的预料,跟着跪下抱着婉娘入怀,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乱说。 “老爷,婉娘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什么您只当没听见,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是喝多了酒,醉糊涂了,才说这些混账的话。” 老太太薄怒覆面,眯眯眼问道:“我就说有信的事,果然有,原来是给长安侯的。” 将之前的事一串联起来,就能寻思过味是怎么回事,花锦堂额头上挑起根根青筋,喝道:“你放开她的嘴,让她把这事原原本本给我说明白。” 婉娘是豁出去了,推开纪氏,“我实话和您说吧,我喜欢长安侯,非君不嫁。为了嫁给他,上次在普渡寺,我给他传信过去,约他到清风轩,本想将事情做实逼他不得不娶我,但没想到最后跑出来了陶喜。” 手往娇娘脸上指,“一定是你,你觊觎长安侯,就破坏我的好事。” 娇娘惶恐躲开,向花锦堂大呼冤枉,“二姐姐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我着实冤枉啊。” 花锦堂气的手指哆嗦,老太太也险些背过气去,“花家怎么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到了现在还不知错。” 纪氏心里捶胸顿足,这冤家今日是犯了什么邪性,她拉着花锦堂墨赤色蝙蝠纹长袍下摆,“伯爷,您息息怒,您是知道的,婉娘一向爱胡说八道惯了,今日在气头上,她性子上来了,就满嘴胡诌,您别相信她的话。” “你看看她的样子像是胡诌的吗?” 纪氏恨铁不成钢,强扯着婉娘,“快,给你父亲认错,说你刚才的话都是胡说的。” 婉娘活脱脱犟驴一匹,“我没胡说,父亲,事到如今,你是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但我求父亲一件事,打消我和永昌侯府公子的婚事。我钟情长安侯已久,除了他我谁都不嫁,您若是还把我当女儿,还真心疼爱我,就成全了我的一片心。” “好,好,好,你这样的女儿,嫁进永昌侯府还不知要给我惹出多少事来,就此打住,也省的以后你做出丑事,坏了两府的情谊。”花锦堂踱来踱去,凌乱的脚步显示出他此刻有多暴躁。 那可是纪氏相中的女婿,就这么没了简直痛心疾首,照着婉娘的后背捶一下,切齿道:“你呀,到底那长安侯有什么好,是给你灌了什么**汤,连大好的姻缘都不要了!” 花锦堂怒斥,“你无故打自己的妹妹,毫无姐妹之情,不顾名节,与人私相授受,毫无廉耻之心。来人,去拿家法来。等罚完了家法再去祠堂跪在祖宗的面前思过,什么时候我叫你出来你才能出来。” 花家的家法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上一次还是花锦堂执意要娶三姨娘的时候,五十大板子打的他屁股血肉模糊,将近一个月没有起来床。 一听动用家法,婉娘怕了,哭哭哀哀的抓着纪氏。 下人捧来家法,那是一根一寸后三尺多长的木板,刷了一层像是被血染的漆,暗淡的烛光下隐隐散着让人畏惧的光泽。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婉娘她可是你的女儿,她身子骨这么弱,如何经受得住?”纪氏脸色发白,不觉失声大哭起来。 “我打她就是为了给她长长记性,省的来日她做出更混账的事来!你休要求情,不然我连你一块罚!”花锦堂一向温和,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 纪氏猛吸了一口气,面容更白,余光扫到娇娘,含恨道:“婉娘是不好,伯爷要动用家法,我不敢多嘴。可娇娘伤了婉娘,这也是事实,若伯爷单只惩罚婉娘,轻纵了娇娘,实在有失公允,恐怕他人也会不服。” 花锦堂眉心折成川字,口气中含有寒意,“他人?谁?” 娇娘见纪氏把事又辙到她身上,立即伏下身来,泫然泪下,凄然道:“父亲,归根结底,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动用家法,跪祠堂,我都一并承担,您就不要责罚二姐姐了。” 茂嬷嬷可怜她无人庇护,又这般懂事,心里不由发酸,转过脸去,擦了擦眼角。老太太正瞅见,也无声的叹了口气。 可婉娘却不领情,哼一声,道:“假惺惺,就会做戏。” 此话一出,本就心存愧疚的花锦堂顿时勃然大怒,抄起板子就向婉娘打,“你这个孽障,还是做姐姐的,你妹妹这么小就知道为你承担,你还说出这样的话,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他出手太快,婉娘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次,痛得她大叫。 众人大惊,忙去拦,这一拦,花锦堂更怒,甩开所有人,咬着牙狠命照婉娘打,就在板子要落下之际,娇娘突然扑过去抱住婉娘,“啪”的一声板子打在她的背上,折成了两段。 第二十三章 躲避百日宴 众人都愣了,当即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花锦堂良久才缓过神,赶忙抱住娇娘,心疼极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娇娘痛楚的看着他,眼中泪花一片,她拽着父亲的衣角,气若悬丝,“她是我的亲姐姐,血脉相连,我看着她挨打,就像是打在我自己身上一样。父亲,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不要再责备二姐姐,也不要再惩罚她了。” 话一落,她软软往花锦堂肩上一栽,晕死了过去。 “娇娘,娇娘……” …… 这一板子花锦堂是下了死手,娇娘后背上有两道很明显的紫印,淤了血,边缘发黄,越往里颜色越深。 水香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药,娇娘紧紧咬着牙关,疼得狠了才哼出一声,清欢站在床边端着药膏掉眼泪。 “姑娘,您要是疼就叫出来,别憋着,憋出内伤怎么办?” 娇娘不觉一笑,侧头看一眼清欢,故作轻松道:“傻丫头,没听说还能憋出内伤,你别哭了,我不疼,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是你受了伤哪。” “我是心疼姑娘。”清欢拭拭眼角,不平道:“姑娘说我傻,我觉得姑娘才傻。老爷要惩治二姑娘,姑娘干什么那么好心去帮她挡,自己受了苦,那边却不领情,这都多少日子了,说来看一眼都没有。” 水香冷笑一声,“来了又如何,看着那虚情假意的面孔,更让人恶心。” 说完这句话,又自觉失言,抿抿嘴角,继续给娇娘上药。 清欢弯下腰,与娇娘平视,道:“姑娘,咱可说好了,以后再有这事,您可得躲远点。这次老爷拿板子打,下次或许就用狼牙棒哪,那你再要是傻得去挡,当即小命就玩完。” 水香抬起头,轻打她的脑袋,嗔道:“你说什么哪,这不吉利的话。” 清欢忙往地上啐了三口,“我就是替姑娘委屈,挨了那位的打,还要替她挨打,哪有这样的事,姑娘您说您是图什么啊?” 闻言娇娘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一颤。 正在这时,李妈妈撩帘进屋,几人止了话。 “今儿可是大喜之日,瑞王府咱们家侧妃娘娘的玉姐百日礼,邀了咱们阖府同去庆祝,时间差不多,大夫人说,要是姑娘没事,准备准备要出门了。”李妈妈走进来,满脸笑容,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清欢冷冷的斜过去,面露薄怒,“什么叫没事?妈妈是没看见吗?姑娘都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出门!” 李妈妈听她这口气,撂下脸来,“清欢姑娘好大的脾气,冲我发起火来?你要是厉害,冲着大夫人去啊。” “大夫人不了解姑娘的身子,难道你还不了解吗?现在姑娘下床都吃力,还怎么出门坐车?妈妈也是伺候姑娘多年的了,怎么年纪越大就越不知道体贴?何苦要来问,当时就应该一口回绝。”清欢利落道。 李妈妈脸上有羞恼之色,“我是年纪大了,不及你们会在姑娘面前卖乖讨巧,如今姑娘身边只容你们两个贴身伺候,我哪挤得进去,又哪里知道姑娘的身子怎样。” 说着又抹起泪,“我将姑娘奶那么大,连姑娘都不曾对我有半分厉色,不过是来传句话,何苦受你的气。” 清欢红脸,怒极,“你——”气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清欢就是这样,一生气就变得笨嘴拙舌。水香拍拍她的肩膀,对李妈妈道:“妈妈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两个摁着您拦着您,不让您上姑娘跟前了?还是我们一个堵了您的耳朵,一个蒙了您的眼睛,所以您听不见也看不到姑娘的伤势?” 李妈妈被她怼得无言以对,只剩下鼻孔里腾腾出气。 “我倒想问问妈妈,多少次姑娘找您,您都不在,您是去哪了?” 水香锐利的眼神射去,让她的心虚无所遁形,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像是要找个缝钻进去。 转目看向娇娘,就咧嘴大哭,“姑娘,你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伺候您十几年……” 娇娘懒得应付,截断她的哭声,“你去回大夫人,我身体实在不适,今日着实出不了门。” 李妈妈呆愣间,她又吩咐清欢把准备好的礼物给李妈妈,让她给纪氏送去,代为转赠给花媚娘。 李妈妈拿着礼盒,怔愣半晌。 大夫人的意思是,既然是邀了阖府同去,就要给大小姐体面。若是少了一个,不定会被瑞王爷里的姬妾非议,像是花家的姐妹不睦,一个庶女也不给媚娘面子。 她此刻也没心思和两个丫鬟计较,苦口婆心道:“咱们家的玉姐可是瑞王府唯一的孩子,姑娘若不去,难免不好看,或许瑞王爷还觉得,请不动姑娘,是不给他面子哪。我看姑娘气色还好,不如姑娘坚持坚持,兴许有这喜事冲一冲,姑娘的伤就好了哪。” 娇娘唇边勾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她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还让她坚持坚持。竟连瑞王爷都搬出来,堂堂的皇子怎么会关心一个庶女去不去哪? 况且她替婉娘挨下这一板,就是为了躲过这件事,不然何必遭这份罪。 李妈妈看她笑了,还以为她听了自己的劝。 往前走几步,要去伺候娇娘起床。 娇娘推开她的手,“李妈妈,我实在连床都起不来,你要怕母亲那里不好交代,不如我派人去父亲那说一声,让父亲去和瑞王爷解释。” 抬出了伯爷,李妈妈哪还敢多嘴,讪讪一笑,道:“也不是非得勉强姑娘,既然实在不行,奴婢就帮姑娘回了大夫人,大夫人疼爱姑娘,会理解的。” 又假装关心娇娘,询问了几句伤势,再福身离开。 娇娘冷冰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叫住,“妈妈这几日都吃着那燕窝粥吗?可还咳嗽?” 李妈妈笑了笑,道:“劳姑娘记挂,已经大好。还是姑娘知道心疼我这妈妈,那么好的燕窝都舍得给我用。我逢人就说,我们姑娘多好,有多孝敬我。” “李妈妈哺育我长大,我孝敬你也是应该的。再说燕窝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你老病了,吃点也没什么。对了,昨日老太太又派人送来二两极品燕窝,回头我让人煮好了给你送去一碗,你可不要舍不得吃啊。” 李妈妈更喜,两眼放光,连连作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娇娘颔首,挥手让她离开,等她出了屋,脸唰的一下沉下来。 第二十四章 扮鬼 那场百日宴可谓是极其热闹,宫里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来,下面官员效仿,纷纷登门,接的礼物瑞王府都快装不下了。 玉姐生的粉雕玉琢,一逗就爱笑,可爱极了。 娇娘记得她和柔娘她们在花媚娘的卧房里逗弄玉姐的时候,瑞王爷不期然进来,她猛然回头,撞进了那深邃的瞳目中。 没由来的打了个冷寒,娇娘抱了抱胳膊,从往昔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听到脚步声走进来,娇娘转过去,“都准备好了吗?” 水香点点头,走近她,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碗,盛着血红的液体,“这是奴婢刚从厨房里偷拿的鸡血,没人看见。” 娇娘用手指蘸了蘸,对着镜子抹在眼角,唇边,今天她扑了厚厚的一层粉,白如墙纸,滚动的血珠在脸上冲破出一道道沟壑,如从地狱而来的鬼魅,惊悚吓人。 她将发髻散开,凌乱的披着,换了一件白底耦合色小花的长衣,又把手插进冰水中浸泡了一下,才走出了屋子,朝着三姨娘的房间轻声轻脚走去。 进了屋子,水香将门栓在外面一关,只有从窗户上镂空的地方钻进来的月光让屋里有了一点光亮。 只见地上躺着个人,清欢站在旁边,娇娘朝她挥挥手,她躲进了阴暗的角落。 娇娘蹲下身,拍了拍躺在地上的人的脸,轻轻唤道:“李妈妈?李妈妈?” 李妈妈头昏昏沉沉,人在半梦半醒中,听到呼唤,蹙起眉,迷迷糊糊半天才睁开眼皮,“谁啊?” 娇娘低下头,特意压低了嗓子,学着她姨娘的声音,“李妈妈,你看看我是谁?” 刚睁开眼,房间又暗,李妈妈揉了揉眼睛,才逐渐清晰起来。 “啊——你……你是谁?”猛一瞠目,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娇娘靠近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好好看一看,看清楚,怎么才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不认识我这个旧主子了?” “你是……你是……”李妈妈先是看她穿着的衣服眼熟,再细细往她脸上端详,登时两眼瞪得和铜铃那般大,吓得额头上的汗珠都迸出来了,“三……三姨娘,你是三姨娘。” “李妈妈终于记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跟了新主子,早就将我这个旧主子忘得一干二净。” 娇娘本就有几分像三姨娘,再经她特意打扮,没有十分,也有六七分的相似。 再加上这段时间,娇娘一直往她的燕窝里加扰人神经的药物,弄得她梦魇不止,头脑错乱,把她当做是三姨娘一点都不足为奇。 李妈妈惊得直往后退,手脚并用爬起来,转身就撞到了屏风上,屏风上的三姨娘似真人一般,她眼见着画中人的笑容逐渐狰狞,从画中伸出双手抓她,吓得乱叫,口中求饶。 “李妈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我?”娇娘从她背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李妈妈猛一回神,直接瘫倒在地,如抖筛一般浑身颤抖,“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那我是怎么死的?”娇娘上前抓住她的手。 那双手传递过来的冰冷像是从皮肤渗进她四肢百骸,李妈妈慌忙甩开娇娘的手,想要大叫,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叫不出来,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住头,只重复着,“和奴婢无关,奴婢也不想的,真的不干奴婢的事。” 娇娘强硬的扯开她的手,强制她面对她,“你敢说和你无关,要是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你又让我饶了你什么。你看看你这双手,这上面染了我的血迹,你还记得吗?你就是用这双手——”打断了我的腿,娇娘狠狠将这句话咽进肚子里。 李妈妈痛哭流涕,她甚至都不敢看娇娘,撇开脸闭着眼,“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是有人逼我这么做的。她说我要是不照着她说的做,她就杀了我,杀了我全家。” 娇娘搬住她的脸,紧对面道:“所以你就杀了我?” 李妈妈只是哭。 “她让你做了什么?” “她给我一包雄黄,让我在你每日的药里多加用量。起先我也不敢做,怕事情败露。她说不用担心,三姨娘的方子里本来就有少许雄黄做药,只是添加了分量,别人察觉不出来。” 好歹毒细腻的心思,用这样的方法,即便是有人存疑,查了药渣,也不会怀疑什么。 “那个人是谁?”娇娘眼睛猩红,似乎脸上的血痕真的是从她眼睛里流出来的。 李妈妈的手腕几乎被她捏的不回血,脸色越加苍白,“是……是……是……” 娇娘的愤怒如熊熊的岩浆从胸膛里喷薄而出,“谁?说!你说!” “是……是大……”李妈妈的恍惚的神色骤然一醒,“不,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她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全家的,我不能说。” 猛然她推开娇娘,跑向门,狠狠的拍打在门框上,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的背靠着门,一点一点滑到地上,“三姨娘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存心害死你的,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娇娘一步一步走近她,声音呜咽中带有一丝诡异的缥缈,“放过你?那你何曾想过要放过我?既然你不说是谁指使你的,我只能将这笔账算在你的头上,把你拖着跟我一起下地狱。到了下面,拔舌根,剪手指,油煎、剥皮,不怕你不说实话!” “不,不,你别过来,别过来!”李妈妈的尖叫声直冲云霄,双条手臂胡乱挥动,“我不下地狱,我不下地狱!” “不想下地狱,你现在就和我去见老爷,将你刚才的话再与他说一遍,告诉他是谁指使你的,不然,我现在你拉下去。” 李妈妈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好,好。”又紧接着摇头,“不,不。”她完全吓傻了,不断重复在“好”和“不”中。 这时门外响起三声扣门,是府里的人回来了。 娇娘狠厉的目光在李妈妈身上一过,扬脸让清欢开门,门一打开,李妈妈像是见到了天日,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叫喊着冲出了院子。 第二十五章 三姨娘的鬼魂 “把她引去前院,我马上过去。” 今天晚饭时,娇娘特意给她院中的人下了少量的蒙汗药,所以大家都早早就睡了,没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娇娘吩咐完水香,迅速回到房中抹干净脸,换了衣服,把头发随意的挽起,像是被李妈妈的惊叫声刚从梦中吵醒似的,也匆匆赶去。 到的时候,李妈妈被两个小厮摁着,披头散发,像个疯子,冲着刚进门的纪氏大喊大叫,“大夫人,快救救我,三姨娘她回来了,她变成鬼来找我们报仇了。” 两边刚催的冒了新芽的树枝被夜风刮得乱撞,仿佛黑暗深处有人在鼓掌。李妈妈的话卷着风吹进众人耳朵里,就像是雨点冰凌凌的滴在身上,把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乍起。 纪氏面色巨变,斥责她胡言乱语,让小厮把她带走,可娇娘一来,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李妈妈突然又发起疯来。 “三姨娘,你饶了我吧,不要带我下地狱。奴婢不想下地狱,不想被抽皮剥骨。”她挣脱开小厮,爬到娇娘脚下,抓住她的裙角,裙角处绣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细长的花瓣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鬼手,“奴婢是给您下了药,害死了您,但奴婢也是受人指使,奴婢不知道那东西真的会害死您的命。” 众人听她的话皆大骇,花锦堂箭步上前,声音中蕴藏着雷霆之怒,“你说什么?三姨娘是被你下药害死的?你再说一遍!” 李妈妈转头看他,“不是我,不是我。”正瞧见一旁的纪氏,双目一瞠,指着她,“是她,是她指使我的,三姨娘,是她要我给你下药的,真正害死你的凶手是她,您要报仇就去找她,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娇娘眼泪簌簌而落,终于,她终于说出来了! 花锦堂转身向纪氏看去,眼神中是不可置信的目光,“淑宁,如嫣的死真的——” 纪氏惶恐的几乎没有人色,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有。老爷,您别听这疯妇胡言乱语,她疯了,说的都是疯话。” 娇娘眼中含泪,凄凄切切的望着她,“母亲,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害死我姨娘,她做错了什么,你非得置她于死地?” 纪氏冲着娇娘厉声叫喊,“我没有,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害死你姨娘。” “可李妈妈说是你指使她害死我姨娘。”娇娘哀切的哭声犹如魑魅在呜咽,李妈妈背靠在影壁上,双手挠着墙,不安的环顾四周,胡乱的跟着点头。 纪氏怒火冲天,对着娇娘骂道:“你没长脑子吗?一个下人说的话你也信?” 两步走到花锦堂身边,抓住他的手,直视着双眼让他相信,“老爷,你听我说,绝没有这样的事。李妈妈她疯了,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再说,我有什么理由去害死三姨娘,我没有理由啊。” 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突来一声冷哼,“疯子有时候才会说真话,至于理由——”摸了摸安哥的头,“也不是没有。” 安哥已经被这样的场面吓懵了,抬头看了眼老太太,就跑到娇娘身边抱住她的腿呜呜哭上,“母亲不要骂姐姐。” 娇娘矮下身,抱着他一起哭。 “老太太,这事可不能瞎说,我要是有这心,早在十几年前,她刚进府的时候就应该用了,何苦等到这个时候?”纪氏也委屈的哭起来,“我在这个家待了二十年,今天不过是突然冒出一个疯子说了几句疯话,你们就都怀疑到我身上了,难道我就是那么狠毒的人吗?三姨娘进府多少年,你们掂量掂量,我有亏待过她吗?” 婉娘这段时间一直被禁足,今天是因为玉姐的百日宴,才将她放出来。她站出来道:“父亲不要冤枉了母亲,母亲是正室,犯不着去害死一个妾。”说着狠狠剜娇娘一眼,“你也别在那哭哭唧唧的,今天大好的喜事,被你这么一哭冲坏了怎么办?本来大家从瑞王府回来心情好好的,你们主仆冲出来,还拉上个死人,真是晦气。” “你给我住口!”现在花锦堂看见婉娘就不顺眼,听她说话更是火大。 婉娘怏怏的闭上嘴,抿一抿,还是憋不住,“父亲千万别听那老妇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她们主仆串通好来诬陷我母亲的。” 纪氏被眼泪覆盖的目光一亮,她看向娇娘,表现的万般心痛,“你这孩子,是不是还因为上次的事对我心存怨怼,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找我说,为什么要拿你姨娘来诬陷我?” 娇娘真是为这对母女拍案叫绝,但恍若未闻,只低头啜泣。 花锦堂听了却火大,同时也不免失望,指着纪氏和婉娘道:“你们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她要真心存怨怼,还会为婉娘挡下那一板子吗?弄得自己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到现在门都出不了。” 他痛心疾首,“你们不但不感激她,还往她身上栽,淑宁,我以前以为你对待我所有的子女都是一视同仁,现在看来,我看错了。” 纪氏心头一震,一句看错了,可以说将她多年来苦心在他心里经营的形象打碎了。斗大的眼泪疙瘩齐齐的落下,龛龛嘴唇,却好似无力解释。 娇娘细碎的眼光堪堪一瞄,心中得意,她为婉娘挡下那一板子,不光是为了躲那个人,还因为她要父亲牢牢记住他打在她身上那一板子是为了谁。 为了婉娘,便是为了纪氏,所以只要她们说一句她不好的话,父亲会比任何人都要愤怒。 婉娘暗暗为母亲着急,怕自己多说多错,更惹恼了父亲,再不敢开口。想了想,偷偷拉了下花君逸的衣袖。 花君逸看了她一眼,低眉思索了下,另一边袖子也被拽住,是他的新婚妻子苏卿音,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冒这个风头。 花君逸两边为难,左思右想,终还是迈开步上前,朝着花锦堂恭敬拱拱手,“父亲,母亲一向和善仁厚,儿子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婆子口口声声说是她给三姨娘下的药,或许是她怕三姨娘的鬼魂来找她,所以拿母亲来搪塞。既然这婆子承认是她害死了三姨娘,那就直接了结了她,也好给三姨娘报仇。” 第二十六章 突破口 纪氏固然可恨,但花君逸更是可恶。娇娘就快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愤怒的心,她想好好问问他,到底是谁生的他! 娇娘愤而上前,“怎么能就这样草草了结?李妈妈和姨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死姨娘。凡事都要有个原由,总要问清楚了才行。” “她都疯了,还说的清吗?”花君逸拂袖,将脸撇到另一边。 娇娘情绪上涌,怒横着他的侧脸,吼道:“说不清也要说,我姨娘的命不是这么随随意意就可以敷衍过去的。” 花君逸回眸,与她匆匆对视,不是滋味的低下头。 娇娘膝盖重重往地上一跪,仰望着花锦堂,哭得悲悲切切,“父亲,姨娘的身子一向康健,她的离世您也一定感到突然吧。我之前也以为姨娘命薄,只一场风寒就令她消香玉陨,不能陪父亲白头终老。可如今听李妈妈这话里却是姨娘是遭奸人毒害,您难道就不想为她查明真相,讨回公道吗?” 花锦堂眼窝中有热泪在涌动,拉着娇娘的胳膊让她起来。 纪氏心里愈加发慌,急的朝二姨娘使眼色。二姨娘过来道:“我看这婆子的症状像是得了失心疯,神志不清的,看也说不出个什么。现在夜也深了,老太太姑娘少爷们也累了,我看不如先将这婆子交给夫人看照,再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先稳定了精神,等明天伯爷再细细问她,左不过也不差这一晚了。” 把李妈妈交给纪氏手里那一切都毁了,娇娘心里正发急,老太太这个时候开了口,“这件事涉及到大夫人,她避嫌都来不及,交给她实在不妥,要是变得更傻,或是死了,她更不好交代。” 缓一缓,她扶着茂嬷嬷的手走过来,“不如这样,这人我带走安顿,等明儿一早你们再来一起问问她。” 她拉住娇娘的手,“好孩子,别哭了,你姨娘要真是被人害死的,我们花家不会坐视不理。”用力摁了下才松手。 娇娘深深拜倒,“这事有祖母做主,娇娘就放心了。” 老太太不由分说,直接让人架着李妈妈就走了,纪氏怒气横生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李妈妈脱离她的手心。 她侧目阴狠的看着娇娘,娇娘缓缓站起,余光揽下她投射过来的利剑,身子微微一晃,便向清欢的身上倒去。 花锦堂见她晕了,一把抱住,质问清欢,“这怎么回事,小姐的伤还这么严重吗?” 清欢道:“原是快好了,但或许是晚上李妈妈突然发疯,惊吓了姑娘,再加上伤心惊惧,才受不住吧。” 花锦堂甚是怜爱,横抱起娇娘送回去,临走时深深的看了眼纪氏。 纪氏打了个冷颤,双手成拳,紧紧攥起…… 花锦堂送娇娘回了房,在她床边待了一会儿,又到三姨娘房里坐了许久才回去。 等他一走,娇娘立马睁开眼,那强忍在眼眶里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下来。 “姑娘今天装鬼装的可真像,连我看着都害怕,可把李妈妈吓傻了,在老爷老太太面前颠三倒四的招了个干净。”清欢送走了花锦堂,回屋看见娇娘坐起来,走过去将纱帐勾起来,才看到她哭了,“姑娘,别哭啊,这真相不都水落石出了嘛,姨娘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娇娘擦干净眼泪,“我只是可怜姨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要不是李妈妈做贼心虚,在普渡寺里漏了口风,咱们又利用她怕鬼的心理,吓她说出这些话来,姨娘的死永远不会大白。” “真没想到,大夫人如此狠心,竟然是杀害姨娘的幕后黑手。”清欢在旁唏嘘,“还有李妈妈,说来也是伺候姨娘十几年的人,不成想,哎,她也是真能下得去手。” 水香端来水给娇娘洗脸,“向来人心是最叵测的东西,表面对你好,背地里却给你使刀子,这种事在后宅中也不算是新鲜了。”她安慰着,“姑娘,往宽了想吧,这件事总算是闹出来了,横竖大夫人是跑不掉了。” 娇娘却并不乐观,摇摇头,“咱们只有李妈妈一个人证,不知能不能逼得大夫人认罪,要是今晚再出点什么事,那连这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都没了。到时候大夫人一张嘴,死无对证,能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李妈妈在老太太那里,大夫人想下手也得逞不了,老太太正愁逮不到她哪。”清欢道。 水香扶着娇娘躺下,“姑娘不要多想了,早点休息吧。” 娇娘点点头,语气中夹杂着疲惫的无可奈何,“且看明天吧。” 窗外的月牙有一层缥缈的黑纱遮挡,让稀薄的月光又黯淡了几分,娇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直等到天快亮了,才有了几分困意。 次日一早,老太太将所有人召集过去,娇娘到的时候,纪氏已经到了,她坐在下首的座位,悠闲的喝着茶,气定神闲,仿佛今日的事和她无关,她是个局外人似的。 娇娘慢慢拧起眉,心中徒然生出不安的预感。 等了一会儿,花锦堂方到,老太太这才让人将李妈妈带进上房。 “昨晚大夫来了,开了幅安神药,喝了药她也安静下来了,你们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花锦堂对老太太恭敬颔首,便直入正题,沉声问道:“我问你,你昨天说,是你给三姨娘下药毒害她的,而且是大夫人指使你做的,是也不是?” 李妈妈虽不疯了,但也精神有些恍惚,慢慢抬起头看向花锦堂。 她双目无神而涣散,眼下乌青一片,像是画了两坨墨褪去了颜色,口中呢喃着让人听不清的声音,“三……三姨娘,三姨娘。” 花锦堂看她说话不清不楚,面带薄怒,“说,是不是真的?” 李妈妈被他吼的一哆嗦,瞳孔一聚,紧着磕头求饶,“老爷,你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老太太淡淡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开,侧头和茂嬷嬷耳语几句,茂嬷嬷便进了内室,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张纸。 老太太道:“也不必你费心问,这是她昨夜的口供,这上面怎样给三姨娘下毒写的清清楚楚。” 花锦堂连忙接过去看,纪氏原本还安然的神色随之陡然一变,眼睛紧紧盯在那张供纸上,脸色褪得灰白。 第二十七章 逼问 纪氏是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提前问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怕李妈妈招了不该招的,紧盯着那张供纸的同时,还紧盯着花锦堂的脸色。 随着他面庞越来越黑,她整个身子仿佛是一点一点浸泡进冰水上,冻得她浑身战栗,心脏发抖。 娇娘目光落在她那双粉饰得一丝细纹都没有的手上,因紧张害怕而用力的攥着椅子扶手,使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裂,像一条条青蛇盘踞在她的肌肤上,欲冲破而出。 那一条条青蛇仿佛就是娇娘的化身,想要撕开虚伪的面具,挖出藏在她阴暗里的决疣溃痈。 老太太冲着一个婆子扬扬脸,那婆子捧着一个黄纸包上前,放在桌子上打开给花锦堂看,老太太道:“为了证实她的供词,今儿一早我就让人去李妈妈那搜查了一番,果然搜出这包东西来。也找了大夫验,确实是雄黄不假。可能是她看着这东西还值点钱,没舍得扔。” “砰”一声,花锦堂一掌拍在桌子上,大怒道:“真是歹毒,歹毒至极!” 他眸底充血,有难以掩盖的痛心与憎恨,“三姨娘那么个温柔和善的人,竟遭你这贱婢的毒手。你说,是谁指使你的!” 纪氏悄悄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常态,还好没全都招出来。 李妈妈一震,眼神慌乱无助。娇娘走上前拿了供词阅览一遍,再到她身边,“李妈妈,你哺育了我几年,对我也算是有哺育之恩,若是你能够说出何人主使,我会为你向父亲求情,或许他可以饶你一命。” 李妈妈眼皮撩起,倏然看向娇娘,眼神中生出活的渴望,如火焰一般热烈。 “李妈妈,你残害三姨娘已是罪无可恕,要是你再胡言乱语,胡乱攀咬别人,小心祸及全家!”纪氏当即喝道。 李妈妈闻言面露惊恐之状,直摇头,“没有,没人指使我。” 纪氏看向娇娘,有难掩的得意之色,娇娘狠狠咬牙,转而厉声道:“李妈妈,你说无人指使你,那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姨娘?我姨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非得要她的命不可?” “没有,我没想要三姨娘的命。”一声喝厉,倒让李妈妈脱口而出。 “你没想,那谁想!”娇娘继续追问。 李妈妈揪着胸前的衣服,大力喘息,目光在众人面色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纪氏脸上。 纪氏竖眼一横,李妈妈吓得缩回眼神,低头颤抖。 花锦堂斜向纪氏,双目似睁非睁,像是在细细的端详着她,又像是失神沉浸在遥不可及的回忆中。 良久,他转回视线,看向李妈妈,声音中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你老实交代,有没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李妈妈无措,只是一壁哭一壁爬到他身边,“都是奴婢一时糊涂,老爷,你饶了奴婢吧……” 这声声求饶是堆积花锦堂胸膛中熊熊烈火的薪柴,将愤怒顶到极点,他一脚将李妈妈踢到纪氏脚下,那震怒的声音似磬敲在一口经历了百年的古钟上,洪亮的传遍整个百龄堂,“你还有脸说饶你,我告诉你,这件事若你只是个帮凶我或许还会饶你一命,若是你的主意,我要你全家给三姨娘陪葬!” 纪氏强装镇定,只觉得喉咙发紧,她用力咽了咽,才缓解些许。李妈妈就在她脚下,她却不敢看过去一眼,双目平视着前方,手紧紧握住扶手,才微微稳住心神。 老太太摁住花锦堂让他坐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这种行善积德的家庭,还真能做灭人满门的事?” 在老太太心里,并不是多在乎三姨娘的死,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妾,顶多算是个她儿子喜欢的女人。 只因这件事牵扯到纪氏,她才掺和进来。 自媚娘嫁进瑞王府,纪氏对她的态度就一日不如一日恭敬,她实在看不惯她,特别是昨天,在瑞王府里,处处在她面前显示瑞王爷岳母的架势。 她憋了一肚子气,正好这李妈妈撞上来,她就拿着这件事去给纪淑宁堵心,也算是抓她一个把柄,省的她日后越来越嚣张。 只是她并不想这个口子越挒越大,特别是她亲手挒,所以对李妈妈问话,她问了一半。另一半,她也只是当个旁观者。 老太太置身事外娇娘看在眼里,明白虽然老太太不喜欢纪氏,但还没有到置她于死地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不会做火上浇油之事。相反,甚至为了平息此事,还会为纪氏说话,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家丑,家丑不可外扬。 老太太这样的态度令娇娘担忧,但更令她焦灼的是,李妈妈畏惧纪氏而始终不肯说出主使。 本想动之以情,但又一想,她本就是无情之人,只一心向钱看,和这种人根本没有情分可言。 再三思索,娇娘缓缓蹲在李妈妈身边,低声道:“妈妈,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 李妈妈的脸刹那间灰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娇娘的声音更低,如鬼魅一般,“你说姨娘化作厉鬼缠着你,焉知不是因为她不知道真正害死她的元凶,所以唯有找你。你迟迟不说出幕后指使,难道是想生生世世都被姨娘的冤魂缠绕,永无宁日吗?” 李妈妈瞪大的眼珠几乎凸出来,“不,我不想。” “那你就应该告诉她真正的凶手是谁,不然她永远不会放过你。”娇娘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散发着逼人寒气。 她慢慢贴近李妈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会拉着你和我一起下地狱,让你日日饱受剥皮抽骨的滋味,永无休止。” 李妈妈惊恐的盯在娇娘脸上,已分不清眼前的是娇娘还是三姨娘,“我招,三姨娘,我招,指使我的人是——是——” “李妈妈!”纪氏突然大声一喝,李妈妈转脸望她,“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她手中的长命锁折射出泠泠银光,像毒蛇吐出舌信,钻进李妈妈眼中,直欲噬人。 李妈妈目光如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那把长命锁上,呼吸一窒,心中是无尽的绝望…… 第二十八章 身孤 那把长命锁是她找银匠做的,特意在一面上刻着百岁,一面上刻着安康,就连那红绳也是她亲自搓的,也是她亲手戴在小孙子脖子上的。 李妈妈如深秋枯树上摇摇欲坠的黄叶,被北风经过,终是抓不住最后一点树枝的挽留,落入漆黑黏湿的土地上,被来往的人践踏的体无完肤。 她的眼神中再无光亮,如一句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颓废而低迷,“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人指使我。” 娇娘一口血梗在喉咙处,着急道:“你胡说,若没有人收买你,那我问你,你给你小儿子娶媳妇时买的房子铺子的钱是从哪来的?你别告诉我,你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月俸就能攒出那么大份家业来。” 李妈妈一时无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花锦堂身子往前倾,逼视着李妈妈,“我问你,既然你说没有人指使你,那你为什么要害死三姨娘?” 李妈妈沉思片刻,眼色一亮,道:“就是因为钱,我家二小子成婚,媳妇娘家那面诸多要求,说不给置办齐了就不答应这门婚事。我急需一大笔钱,就想着跟了三姨娘这么多年,向她借些,先把他们小两口的婚事给办了再说,可三姨娘却和铁公鸡一般,一个铜板都不借。” “你就是因为钱才起了杀机?” “平日里三姨娘娘家弟弟隔三差五就来打秋风,三姨娘哪次都不含糊,随随便便就出手一千几百两,我伺候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向她借点钱她就这么不通人情。她不仁,我不义,正好趁着她生病,我便每日偷偷给她下药,等她一死,便拿了她的钱回去置办婚事。” 纪氏在那假惺惺的伤心,“哎,三妹妹真是可怜,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你这奴才,真是心狠,杀人偷钱,坏事都做尽了。” 李妈妈头也不抬,“奴婢对不住三姨娘,只求速死。” 纪氏觑向花锦堂,道:“老爷,既然她都已经承认了,那就速速将她正法,也好告慰三妹妹在天之灵。” “不行!”娇娘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有了转变,明明李妈妈就要说出幕后指使了,她不甘心,“这件事还有很多闹不明白的地方,李妈妈只是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奴才,她怎么能知道药方子上有雄黄,又怎么知道加重雄黄药量可以让人致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过三姨娘的药方,认识雄黄两个字,也知道雄黄食用多了可以毒死人。”李妈妈对此却供认不讳,将一切罪责都揽下身。 “你撒谎!”娇娘既愤怒又焦急。 纪氏画得精致的远山眉舒展开,眼睛注视着花锦堂,留个侧脸给娇娘,“五姑娘怎么就认死理,难道非得李妈妈供出个人你才罢休?” 娇娘也将视线转到花锦堂身上,他是她心里最后一根火苗,只要他能追查下去,一定可以从李妈妈口中逼出是纪氏主使。 所有人只等着他发话,花锦堂沉思良久,看了看纪氏,又看一眼娇娘,他凝着娇娘的眼神中有丝丝苦楚和歉意,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春秋,方张开口,“既然她都已经亲口承认——” 娇娘心口一疼,抑着热泪在眼眶里打转,骤然朝李妈妈叱道:“李妈妈,你昨天亲口指证是纪氏指使你下毒害我姨娘,为何到了今天却改口,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不让你说出真话?” “娇娘,你太放肆了!”花君逸站在纪氏身后,像她的顶梁柱一般。 有儿子做支撑,纪氏的腰板更硬,斜飞着娇娘,“娇娘,你这话是冲我来的,你是想说是我指使李妈妈给你姨娘下毒害她?” “我是听李妈妈前言不搭后语,想将这件事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婉娘是纪氏另一根顶梁柱,“她都亲口承认了,还不清楚明白吗?娇娘,你少在这里借题发挥,我看你就是想将屎盆子扣在我母亲身上!这一早上就看你在这上蹿下跳,你还有完没完了?” 二姨娘坐在纪氏下首,她站起来,走到娇娘身边,拍拍她的背,“五姑娘,她婆子昨晚不过说了几句疯话,你怎么就听到心里去了?大夫人是什么样的人,阖府里谁不知道,那可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啊,怎么会害你姨娘啊。” 婉娘冷哼,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听风就是雨,连疯话都相信,我看你也是疯了。你还不老老实实的坐那,一个庶出,这么多人在这,轮得到你说话!” 娇娘急红了眼,怒道:“怎么轮不到我?庶出又如何,她害死的是我姨娘,我就有权利过问!” 老太太沉声道:“行了五丫头,不要闹了。” 花君逸指着娇娘,“她现在是越来越没有规矩,真该好好管教,一家人就在这看她一个人闹。” 苏卿音沉吟半天,声音轻轻的,“也不怪五妹妹,这件事确实还有疑点——” “你懂什么!”花君逸侧头横她,“少插嘴。” 娇娘泪如雨下,泪珠凝结成气形成一层氤氲,将众人的样貌模糊不清,她的目光缓缓的将所有人一一掠一遍,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春日里最后一片雪,随时都要被日光稀释。 最后,她死死的盯在花锦堂的脸上,“父亲,难道你就想这么将姨娘的死盖棺定论吗?” 纪氏拍案而起,“那你还想怎样!” 即便是她一个人在战斗,娇娘也要据理力争,“我要查清楚到底谁是害死我姨娘的真凶!” “她都承认了,我不明白你还想查什么!你姨娘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把她从棺材里揪出来,问问她是不是有借钱这件事?” “姨娘死了,是死无对证,但是可以查李妈妈那笔钱的来源,看是不是真的是她拿走了姨娘的钱。还有那包雄黄,也可以查一查是不是李妈妈买的,还有——” 纪氏厉声打断,“还有什么,够了,她亲口承认的事,还有什么好查的?” 娇娘沉肃有力,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撕裂,“难道她一面之词就可以完全相信,还是大夫人怕再往下查真的会查出来什么?” 第二十九章 输了 空气中是剑拔弩张的味道,一根无形的弦在两人之间绷的紧紧地,仿佛下一刻剑就要出鞘。 “你们不要吵了!”就在这时,李妈妈突然站起来,“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没有人指使,没有人逼我。” 她已在悬崖峭壁上,眼前是万丈深渊,“五姑娘,是我害死了三姨娘,真的是我。我害人害己,这是我的报应。” “报应我日日被三姨娘的鬼魂纠缠,寝食难安。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死了就要下地狱,要剥骨抽筋。”她匆匆的掠过纪氏的脸面,“只希望要报应就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不要连累我的家人,我的子孙。” 纪氏面不改色道:“你能在死前有这份觉悟,还不算晚,若鬼神知道,必然不会延祸子孙。” 李妈妈看向她,深深一眼,缓一缓,道:“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孽,就让奴婢给三姨娘偿命吧。” 话音一落,她鼓起一口气,狠狠向纪氏旁边的桌角撞去,尖锐的桌角深深的穿破她的喉咙,汩汩的喷血,溅了纪氏一身。残喘间,她慢慢抬起手,往纪氏身上一抓,随即滑落下来,手中攥着一把长命锁。 突来的变故让人猝不及防,那样惨烈的死法更是触目惊心,屋内所有女眷都吓得尖叫连连,惶恐躲开,就连花锦堂都惊得面无人色。 娇娘看着从脖子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将李妈妈深蓝衣裳洇染成墨色,那么黑,仿佛能将所有的真相都掩盖的无踪无际。 出于本能,她急步上前,摇动李妈妈的尸体,情绪激动,“你别想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要杀了我姨娘,你说,你说啊!” “娇娘,你不要再胡闹了!”花锦堂一声怒喝,“她已经自裁赎罪,你还要闹到何时?” 娇娘心头如在滴血,手缓缓地撒开李妈妈的衣袖。 她沾了一手的血,那么醒目,像是在提醒她,她输了。 花锦堂挥一挥手,“将人抬下去。” 很快三五个小厮进来,抬走了人,擦干净桌椅,抹了地,除了空气中还隐隐有一丝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屋里极安静,所有人都静默着,只听得见远远树梢上几只麻雀偶尔叽叽喳喳叫几声。 良久,花锦堂道:“这人已经死了,她也亲口承认是她害死了三姨娘,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看去娇娘,“娇娘,你也别再钻牛角尖了,我知道,你是不相信伺候你这么多年的奶娘会害死你姨娘,所以才以为背后有人,如今水落石出,她也用她的死证明,你也应该相信。” 娇娘抬起头看向他,这是第一次她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只一眼,又垂下眼皮。 纪氏摩挲着指甲上的血红蔻丹,微微一哂,道:“平日里只以为娇娘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今日一瞧,原是我们看错了,竟也这般气势汹汹,盛气凌人,逼死了李妈妈,逼得我都不得不退让。” 娇娘慢慢将眼神斜过去,纪氏对着她扬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娇娘平一平心中的怒火,铿锵有力道:“母为子则刚,反之亦然。” 纪氏冷笑,道:“好一句母为子则刚,反之亦然,真是孝顺。” “为人子女,孝顺是本分。若母亲有一天也惨遭不测,娇娘也会为你极力找出真凶!”娇娘丝毫不让,说的话像刀子一样扎人。 纪氏登时火冒三丈,“你是存心咒我吗?” 娇娘撇开脸,不搭理她。 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想要再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那倒还不如当着这么多人撕破脸,那她以后有个什么事,纪氏就是首当其冲。 老太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好了,你们要吵出去吵,别在我这吵。”她搭上茂嬷嬷的手站起来,“刚才伯爷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挥手撵人,“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锦堂,你留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纪氏率先站起来,朝着老太太和花锦堂福福身,转身就带着人走了,临走时狠狠瞪了眼娇娘。娇娘也跟着起身,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背影上。 回房不久,从未踏入过惜嫣阁的花君逸却突然找上门来。这里原是他的禁地,忽一听说他来了,娇娘还有些意外。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直缀,细腰宽肩,一副气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却带来一张黑云覆盖的脸。将他堵在屋门口,娇娘冷漠的注视着他,“你来干什么?” 花君逸面色阴沉如铁,下颌有狠烈的抽动,咬牙切齿,“花娇娘,你今天太过分了!” 此刻在娇娘的眼中,花君逸就像是一条狗,来为他的主人鸣不平。她冷笑一下,转身走到上座泰然坐下,“我不明白我哪里过分了?” 花君逸走进来,“你还不知错,你今天在百龄堂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吗?你一再顶撞母亲,咬着她不放,你想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懂不懂教养?” “我是没有规矩,也不懂教养,我只知道我姨娘被人害死,我要找到害死她的凶手!”娇娘凌厉的眼睛逼视着他。 花君逸气的可地乱转,指着娇娘道:“那个奴才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你还想找谁?我问你,你逼迫那个奴才,是想逼她说我母亲是幕后主使吗?你也不长长脑子,我母亲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你姨娘?” 娇娘看着他摇头,鼻孔里发出连连的哼笑声,花君逸站住脚,因她的冷笑更怒,“你笑什么?” “你母亲,我姨娘,你可真分得清啊。”一滴泪不争气的从眼角落下来。 花君逸明显眼神一躲,挥开手,“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 “你是不敢说吧?”娇娘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你就是个懦夫!” 花君逸瞬间勃然大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懦夫!懦夫!”娇娘倏然站起来,直走向他,逼得他步步后退,“你连亲娘都不认,你就是个懦夫!” 第三十章 骂兄 心底里极力掩盖的东西被娇娘用利爪狠狠的豁开,让他的自卑无处躲藏,花君逸扬起手,“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娇娘的脸上。 这一巴掌他打的那样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脸上火辣辣的疼,半边脸跟着麻木,娇娘用手指抿了下嘴角的血,声音中有轻微的颤抖,“你竟敢打我!” 花君逸指着娇娘的鼻子,“你不知礼数,不敬我这个兄长,还不该打?” 也不知是脸上疼的还是心里疼的,刺激的泪液像断了线似的流,“行,花君逸你可真行啊,你亲娘被人害死你连屁都不放一下,倒在这里耍威风打起自己的亲妹妹来了。” 凄凉一笑,“不,我说错了,我哪配当你的妹妹,婉娘才是你亲妹妹哪。而我,你从心里就从来没把我当成你妹妹,你看不起我,你嫌我是庶出。” 花君逸面色峻寒,侧开脸,鼻子里腾腾的喘气。 娇娘逼近他的脸,咬牙问道:“可你又是什么?” 花君逸瞠目直视,坚定有力道:“我是花家的嫡子。” “嫡子?”娇娘可笑的看着他,“花君逸,有些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你无法改变自己是我姨娘生的一样。你的“嫡子”不过是冠了个名而已,你身子里流淌的血液和我和安哥是一样的,你永远都是庶出!” 花君逸又抬手,作势打人的姿态。 “你打,你打啊!”娇娘抻着脖子,叫嚣着。 花君逸手指颤抖,闷声一哼,放了下来,“你不要逼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么多年,虽然你顶着嫡子的身份,看似尊贵,但你扪心自问,你有一天真的把自己当做切切实实的嫡子吗?你自卑,你自卑到了骨子里,容不得别人对你的轻视鄙夷,你怕别人说你是妾生的。” 花君逸砸杯泄愤,“你给我闭嘴!” 娇娘没有住嘴,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挖进花君逸的心里,将他那深藏在角落里不容人知的东西剖出来,“你不断灌输自己,你是大夫人的亲儿子,你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可事实就是事实,你的自我蒙蔽脆弱的不堪一击。所以你不敢亲近姨娘,你永远都对她冷冷淡淡,没个好脸,像是看她一眼都会污了你的眼,就连她死,你也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这样直击心脏的话语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拍在他的身上,几乎将他拍的稀碎,花君逸克制着胸前的起伏,咬着牙切着齿,“你别和我说这些。” “不,我要说,我要让你知道你有多残忍,你带给了她多少痛苦!”娇娘狠狠抓着胸口的衣襟,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从那里蔓延,“你知不知道,一个母亲不能认自己孩子的痛苦?” 花君逸比娇娘高一头多,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他高傲的下巴,“那只能怪她贪图富贵给人作妾,进了这宅门。” “是,她不该进来,如果不进来,她不会和她的孩子骨肉分离。”这无情的话像一把利剑,刺的她身上千疮百孔,娇娘高声反驳道:“不过她进来,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她是为了她的儿子,为了她儿子的前程。她不想她儿子被人说是野种,她想给他更好的身份,所以她选择牺牲了自己。” “你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花君逸的心莫名其妙的烦躁,仿佛心里有一根麻绳扭七扭八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怎么都打不开。 这些话和他以前听到的根本不一样,他不相信娇娘。 看他转身要走,娇娘迈入上前,狠狠挒着他往三姨娘的房间走。 “你干什么?” “你不想听我说,我就让你看,你跟我走,跟我走。” 娇娘将花君逸拽到屋里,从衣柜里拽出一大摞的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都有。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花君逸拧着眉,表现的不耐烦,却一直打量着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妾室的房间,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清新雅致的多,比起纪氏房中的奢华更多了几分温馨的感觉。 娇娘先将最上层的几件衣服抖开,那些都是几岁孩子穿的,面料都是旧时的,但却很新,看上去没穿过。 娇娘看着他,眼中含泪,“你三岁抱去给了大夫人,从那时起,每一季姨娘都偷偷给你做衣服,她怕大夫人不高兴,不敢送去给你穿,只能做好了放起来。等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象着你穿上的样子。她摸着这些衣服,就像摸着你一样。” 花君逸怔愣的看着高高摞起的衣服,平静的心湖仿若被扔进一块巨大的石头,震得湖面抖上三抖,波澜的水面掀起层层涟漪。 娇娘向他用力砸过去,“这是你四岁的衣服,五岁的、六岁的……十七岁的。” 她一股脑将所有的衣裳全丢给了花君逸,到最后只剩下一件,是一袭大红的喜服。 娇娘捧着这件衣服,眼泪簌簌掉下来,洇湿了一大片,“这是她给你做的十八岁的衣裳,她说她希望你能穿上这件新郎礼袍去迎亲,她说这是她为你缝制的最后一件衣裳,因为等你娶了妻,为你做衣裳的便是你的妻子。只是她没看见你穿上,也没能看到你娶妻。” 娇娘哭的不能自持,哽咽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她的手指细细漫过衣裳上的刺绣,绣面用以平针的绣法,针脚匀齐平密,没有一丝缝隙。 “这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出自她的手,从不假手于人,哪怕她在病中,手颤颤巍巍的发抖,也不让我帮她绣一针。她是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为你绣的这件衣裳。” 她慢慢将脸贴在衣服上,衣服上淡淡的香味还有着姨娘身上的味道,那种淡淡的丁香花的香味,和仿佛依旧停留在衣服上的属于她的体温,让她依恋不舍。 良久,她平一平心情,走到花君逸身边,一狠心将衣服塞进他的怀里。 “我知道,即便当初我拿出来给你,你也不会穿。但这毕竟是姨娘给你的,你拿去是扔掉也好,留下也罢,我都不管。” 衣服拿在手里,丝滑的绸缎绒在手里,直柔软到他为三姨娘设防的铜墙铁壁上。花君逸心情复杂难辨,如漂流在大海中的孤舟,迷茫不知方向。 他没有松开手,捧着衣服一步步缓慢地离开。 “花君逸!”娇娘突然在背后喊道,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打从心里瞧不起你,连畜生都知道认自己的亲生母亲,你连它们都不如。” 第三十一章 质问父亲 花君逸走后,不知过了多久,娇娘抱着那堆衣服还在哭泣,她哭的天昏地暗,像是将两世的眼泪全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光听着这哭声都让人心碎。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在她的头上,她才渐渐停止了哭声,转为抽泣。 那手以前让她觉得温暖,可此时却只觉得冰冷。 “你在怪为父吗?”他低沉的声音透出缕缕无奈。 娇娘没有回答,扭走头撇开他的手。 “这是你姨娘做的?我怎么从未看见过。”花锦堂拿起衣服看了看。 因哭的时间太长,嗓子变得沙哑,娇娘道:“她从不将她的苦楚示人,这些都是她背着你偷偷给花君逸做的。做好了就藏起来,她怕你看见。” 以前她也不在意,只是回想起来有一次,姨娘边缝制衣服边掉泪,外面婢子通报伯爷来了,她赶紧擦泪重新匀粉,再扬起笑脸去迎他,仿若悲伤从未停留在她心里。 花锦堂愧疚的垂下头,“我对不起你姨娘,不该带她进府。” 她是他心爱的人,他一直都以为他给了她幸福,让她衣食无忧,有子女陪伴,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的内心,从不知道她心里的苦。 “你不该做的又何止这个,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和她重遇。”娇娘站起来,走到屏风前,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屏上的人,“如果不和你重遇,她可能会嫁给一个平头百姓。虽然日子清贫,甚至吃糠咽菜,但起码可以安乐的过一生。而她和你在一起又得到了什么?妾的身份?骨肉分离?命丧黄泉?” “你恨我?”花锦堂定定的看着娇娘,胸膛里像是有一把剪子搅碎了五脏六腑。 娇娘对视着他摇摇头,“我没有资格恨你,那个有资格恨你的人却是为了你无怨无悔。” 花锦堂痛心,“可你还是怨我。”娇娘从小和他亲近,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她离他那么远。 “我怎能不怨你?”娇娘撕破了声音,在空中划出一道裂痕,“我姨娘她才三十五岁,那么美丽的容颜,那么美好的人,就在这深宅大院里凋零败落,归于尘土了,可害死她的凶手哪,还活着好好的,高枕无忧。” 被这样锐利的眼神盯着,花锦堂莫名不敢直视,只陈述事实,“李妈妈已经承认是她害死了你姨娘,况且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纪氏,你让我拿什么治纪氏的罪?” “得了吧,我的父亲大人,你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他不敢面对她的样子让娇娘觉得可笑,她仰天一笑,“你早已看清了一切,还不是装聋作哑,你明明知道是纪氏做的,却选择以李妈妈的死终结一切,你口口声声说有多心爱姨娘,不还是放任害死她的凶手不管。” 被女儿这样质问,激起了花锦堂的怒意,“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娇娘“咯咯”地笑,满眼的讽刺,“我怎么不懂?我懂,我明白,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只要她有纪家做靠山,有花媚娘这个瑞王爷侧妃做后盾,你就动不了她。说白了,你不敢动她,你怕纪家,怕瑞王爷。而我姨娘不过就是个妾,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妾去得罪他们!” “你混账!”她的质问,她的嘲笑,她的尖酸得像利刃的话语一拳拳打在花锦堂的心头,他毫无思考的,劈头就一巴掌打在娇娘的脸上。 愤怒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狠狠裂出来,口沸目赤,“你一向懂事听话,何时变得这么乖张戾气?今天在百龄堂你就闹,我想着你初知姨娘被人残害,情绪失常也在所难免,不愿和你计较,又担心你特来安抚,没想到,没想到对我你也这般出言不逊!君逸说的对,你确实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知规矩了!” 他虽愤怒,可娇娘的话何尝说的不是事实。但他却不愿面对,不愿承认自己到底还是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 他一刻都不能再面对娇娘,她犀利的眼神仿佛在一层层揭破他虚伪的谎言,“你就在这面对着你姨娘,好好反省吧。”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没有一丝停留。 娇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的跌在地上,泪如泉涌。 她今天被打了两个巴掌,可这一巴掌却打进了她的心里,痛彻心扉。 水香拿来热毛巾给她敷脸,手指还印在上面,就知道打的有多狠。 娇娘推开她的手,看向已经没有花锦堂身影的穿堂,哂笑着,“看吧,这就是男人。女人从来都只是他们的附属,远远不及他的权势地位家族重要,死不足惜。” 对于爱情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美好想象,也被父亲的无情所熄灭。她清晰的记得,在李妈妈咽了气的瞬间,父亲松了口气。 他松了口气,是怕李妈妈供出纪氏来。 或许一开始他没考虑那么多,确实是想找出指使李妈妈的人。可慢慢的他意识到如果那个人是纪氏,他便要陷入一种僵局当中。 向来达官贵人联姻,并不单纯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甚至是与家族盘根错节的更多权贵利益的事。用一个妾室去撬动这条利益网,他就要想一想值不值得了。 自然,在他心里是不值得的。 也是那一刻娇娘清楚的意识到,只要有纪家和花媚娘在,纪氏便会屹立不倒。 “姑娘,您这又何苦哪?”水香不免唏嘘,“得罪了大夫人,如今又和老爷闹翻了,在这府里谁还能庇护着您啊。” 娇娘眼底是一片绝望,“这世上本就是没有人能指望,唯一能庇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扶着水香站起来,缓慢的走出房间,夕阳西下,留下一片血染的红霞凝聚在天边久久不散,有淡淡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苍白的脸有了点红润的光泽。 娇娘的目光姚向纪氏所在的方向,双手紧紧攥成拳。 纪淑宁,我花娇娘今天输给了你,不代表我永远输给你,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我娘的死付出惨烈的代价! 第三十二章 撞见丑事 开罪了大夫人,又和伯爷吵翻了,下人们背地里都窃窃议论五姑娘怕是从此以后就失了宠。 本就是庶女,又没了娘,再这样一闹,这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嘛。 府里的风向更是转的极快,不过几日,院里伺候的人就渐渐不经心起来,晚间守夜的也总是偷懒,或是三五个凑在一起打牌玩赌,让他们做事就像是指使大爷似的,口里应着脚上不动,气的水香清欢天天骂。 “前儿就让你去要些新茶来,到现在我连个茶叶沫子都没看见,你天天是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清欢站在院中,指着个烧水的丫头斥责。 那丫头扇着蒲扇的手一顿,尖利利的声音一点都不让份,“清欢姐姐说的容易,你是没看见那些人的脸色,要个东西赶抄她们家似的,哪那么好要。再说,老爷的寿辰就快到了,全府上下都忙得四脚朝天,谁有功夫理这点小事。我看姑娘先对付喝往年的陈茶吧,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清欢听她这话,登时脸红脖子粗,“好啊,连你们这起子蹄子也不安分了,支使你们做点事你们就推三阻四,我看也不关别人的脸色,是你懒,连几步路都不愿走。” “姐姐要是嫌我懒,自己去要去,你可比我有脸面多了。”丫头使劲扇呼几下蒲扇,灶下的火燃的更旺。 “你——”清欢气结。 水香听到争执走出来,摁住清欢的肩膀,冲着那丫头道:“要什么事我们都做了,留着你干嘛,把你养成像猪一样,等哪天做三牲祭品啊?” 还是水香说话来劲,清欢看着她都投进崇拜的目光,再瞪一样那丫头,“好好烧水,这都做不好,赶明你就不用在惜嫣阁待着了。” 那丫头撇着嘴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正巧小丫鬟们取回晚膳,清欢和水香跟着进屋伺候娇娘用饭。 膳食一摆,众人皆变了脸。 花府的膳食有定数,像花锦堂纪氏他们,每顿饭是八菜两汤,公子姑娘减半,是四菜一汤,荤素搭配。 原本这些日子送到惜嫣阁的饭菜就一日不如一日丰盛,到了今天就送来两盘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素菜来糊弄。 去拿膳的小丫鬟抿抿嘴低下了头,小声道:“厨房的掌事的人说,姑娘有伤在身,不能碰荤腥,饮食要清淡些。” 清欢听了就火大,“厨房里那起子婆子媳妇简直是欺人太甚,竟拿这些青菜豆腐来给姑娘,我现在就去找她们去,非要闹个天翻地覆才好。”说着就将菜放回食盒,她都想好了,等去了厨房,她就拿这些菜撇那些人脸上,死活大家都别好过。 娇娘坐在床边给安哥绣荷包,正好最后一针,将线头一咬,道:“先放那,我正好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两口就行。” 她看上去一点都不气,平淡如水。 水香也不免置喙,“姑娘就打算这么忍着?那些小人要是见您这都不吱声,下次还不知道会送来什么哪。” “就是!”清欢愤愤不平。 水香挥手让小丫鬟出去,“虽说闹他也不体面,但总得有个动静,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否则悄无声息的,反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娇娘轻轻一笑,道:“这种拜高踩低的事太过寻常了,闹一次也治标不治本,何苦来的。清欢,你不是和厨房里一个厨娘的女儿交好吗?” “是,蔡嫂子的女儿香草,他们家和我们家是同村的。” “一会儿你拿两吊钱过去,以后咱们想吃什么,另拿钱单要就是。” 清欢水香对视,齐齐怏怏叹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 晚间清欢拿着钱去了厨房,蔡嫂子正在灶下吃饭,见她来了赶紧放下碗筷。她人还不错,清欢给她钱,她先是不要,后清欢死活塞给她才收下,并应承以后五姑娘想吃什么就叫人过来说,她给另起个灶做。 清欢又拿了一包从外面买的留香斋的点心给香草,两小姐妹说了好半天私房话,直夜深才回去。 聊得太尽兴,险些忘了时间,清欢紧赶慢赶往后院走,幸好看角门的人一处耍牌去了,忘了闩门,她才没被锁在外面。 进了角门就是后花园,此时夜深人静,她一个人,又没拿灯笼照亮,四处乌黑黑一片,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不由脚步加快。 清欢平素自认为是个大胆的,但唯有一件,就是怕鬼,还爱自己吓自己,有个风吹草动,就把她吓个半死。总觉得有鬼跟着她,到后来就一路狂奔。 跑得又快,又看不清路,也不知甬道上何时横出一块石头,正好一脚撞上绊了个倒,疼得她抱脚痛叫。 刚爬起来,忽听假山后面一阵别样的声音,像鬼在大口喘息,又伴着呜咽,她心头一跳,吓得汗毛都立起来。 “谁?”清欢特意给自己壮胆,大声的质问,只是那语调颤颤巍巍,尾音都拐到天上去了。 这一喊,那声音乍就没了,她就更害怕了,但想着姑娘说过,其实鬼更怕人,便大起胆子,“我告诉你,我不怕你,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我管你是哪路的牛鬼神蛇,要不就速速离开,要不就快点现行!”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黑影从假山走出来,清欢眯着眼睛一瞧,走出来的一对男女,再分辨分辨,认出那女的竟是伺候在大夫人身边的红杏。 再一想,刚才听到的动静,怎么回事不还不明白嘛。 黑暗中看不到清欢红透的脸,她难为情道:“你们……你们怎么能在这做这种事?” 红杏苍白的脸遮不住眼角的情态,咬着嘴唇,狠命往清欢脚下一跪,流着泪道:“我求姐姐千万不要声张,要是被人知道我们俩的事,我指定会被大夫人拿去填井。” 几年前大夫人身边就有个贴心的丫鬟,和小厮私通被撞上了。纪氏嫌丢了她的脸,败坏了她的清誉,便命人给扔进井里。过后只说是那丫鬟偷了东西被抓住,怕被撵出去,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 这要是被大夫人知道她的事,铁定也是一样的下场。 第三十三章 来赔礼 她这么一跪,清欢惊了下,侧着脸啐口,“明知道被抓住有什么下场,还这么做,你这分明就是作死。我也是倒霉,竟撞上这种事情。” 她觑向那小厮看一眼,那小厮瞧着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平凡,看上去老实巴交,但清欢想着,能做出这种事,也老实不了。 “清欢姐姐我求求你了,以后我再不敢了。”红杏哭求道。 清欢拉着红杏起来,“你别跪我了,我可承受不起。” “不,姐姐要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红杏侧头望一眼那小厮,小厮连忙上前一同跪着,磕头如捣蒜,道:“这位姐姐,求求你行行好,红杏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两人又跪又哭,倒让清欢心里发软,“行了,你们起吧,横竖我不告诉大夫人就是了。” 红杏站起来,擦擦泪,“多谢姐姐开恩,今日姐姐能帮我瞒着,就等于救了我二人的命,红杏无以为报。”她拉着清欢的手,将腕上的银镯退到她的手腕上,“还请姑娘笑纳。” 清欢不免有些动气,“你当我是什么?要你拿银子才能堵上嘴啊。” 天太晚了,水香见清欢迟迟不归,不由担忧,便出来寻她。走到近处,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便喊过去,“是清欢吗?” 清欢听到召唤,知道是水香来寻她,拽下镯子塞进红杏的手心里。 红杏心里一急,拉住她,那边水香走过来提着灯笼往这边照,“谁在那里?” 清欢回道:“是我,这就来。” 红杏听了,只得松手让她去了。 这清欢还是个心里装事的,遇到这事让她一夜未眠,第二天伺候着娇娘,也是唉声叹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昨晚回来就见你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昨晚见到鬼了?”娇娘从棋谱中挪开眼,看着清欢。 清欢深深一叹,嘟囔道:“可不就是见鬼了嘛。” 见娇娘双眼疑惑,就将昨夜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娇娘眉心一动,“你说是大夫人身边伺候的?” “是啊,就是眉心有一个红记那个。” “哦,原来是她啊。”娇娘眼波流转,旋即调侃她,“不怪人家要拿镯子堵你的嘴,还说帮人家保密,倒跟我吐个干净。” “我和她说不告诉大夫人,没说不告诉姑娘啊。”清欢轻轻一哼,“早知道就不告诉姑娘了,还让你说嘴。” 娇娘轻轻一笑,再道:“虽说不合规矩,但书中也曾说过,饮食男女,天下之大伦也。那些丫鬟小厮正值情窦初开,厮混在一起慰聊寂寞,也不是罕见之事,保不齐家家户户的后宅都有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清欢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然后呵呵一乐,“姑娘,你才多大啊,说这些一点都不脸红,是不是姑娘也寂寞想嫁人了。” 娇娘脸上一羞恼,抓着清欢作势要打她,“你这丫头,嘴真讨厌,看我不把你的嘴缝上,让你再也说不了话烦我。” 清欢躲得快,一溜烟跑到门口,边跑边说笑,“姑娘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看来姑娘是真的想嫁人了。” “怎么,我几日不来,妹妹就想嫁人了?” 清欢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四姑娘,吐吐舌头,“四姑娘安,您请进,您和我们姑娘说话,奴婢去给您倒茶。” 娇娘一看到柔娘,含笑的脸就沉下来,眼睛一斜,向外面看了一眼。 这两天天气暖和,开了窗户一条缝也不冷,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墙根下蹲着两个人,边唠着嗑边嗑瓜子。 “清欢这机灵劲儿可真是让人喜欢,我都想向妹妹讨了她去。” 娇娘转回头,看向她,含起一缕微笑,“姐姐怎么来了?” “早就应该来看你,但惦记着你有伤在身,要好好将养,就没敢多来打扰。”柔娘径自走进来,坐在娇娘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棋盘,“妹妹这是自己对弈哪,正好我来了,陪妹妹下一局。” 娇娘扯一扯嘴角,“好啊,水香清欢都不会下,我正愁没个对手。” 棋盘旁边上的小花几上设着一鼎莲花香炉,缕缕的青烟从莲蓬孔里飘出来,似清浅的薄云袅袅。窗外涌进淡淡的风一过,有清甜绵绵的味道弥漫满室,闻着让人安心舒服。 可这棋却下的不让人舒心,柔娘本想和娇娘一决高下,可每下一处娇娘都有办法给她一个掣肘,这棋下到最后,只剩下她那几颗苟延残喘的棋子维持着棋面。 “我输了。”柔娘输的心服口服,将想了半天也没落下的棋子扔回了棋盒,“看来在普渡寺里,妹妹是有心让我了。” 原本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师从三姨娘,棋艺并不差,但现在看来,自己和娇娘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也是,娇娘从小就聪慧,又在这些方面苦心钻研,她却醉心于诗书,自然比不了。 娇娘皮笑肉不笑,“哪有?只是这阵子在屋里养伤,我闲来无事,就找了几本棋谱看看,这才有所长进。” “四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都要钻进那几本书里了,成天不撒手捧着看。您来的正好,好好劝一劝我们姑娘,仔细伤了眼睛。”清欢捧着茶来,喜笑道。 柔娘含笑凝着娇娘,盈盈秋波别有一番清丽的韵味,饮了口茶,“是吗?我还以为我是哪里得罪了妹妹,让妹妹对我这么手下不留情哪。”停一停,待清欢退到一边,方道:“妹妹该不会是为了婉娘来闹的事还在生我的气吧?” 娇娘神色一顿,盯了她一眼,冲着清欢她们扬脸,让她们下去。 “四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娇娘揣着明白装糊涂。 “妹妹心里明白。”柔娘露出羞愧之色,“只是那日的事我只是随口和丽娘说起,不想她却将话添油加醋说给了二姐,害得妹妹被二姐误会,遭受了那一场无妄之灾,说来妹妹受伤也是因我起,我真是无言面对妹妹。” 突然起身,向娇娘屈膝,“总之都是姐姐的不是,早就应该来赔礼,还请妹妹不要怨姐姐。” 第三十四章 争 娇娘一早就知道那事是她在后面撺掇,那日在普渡寺,只有他们三人在场,丽娘又怎么知道。 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娇娘心里也和明镜似的,怕是以为那日她有心勾引长安侯,所以便借着婉娘打压自己,挑拨离间这种事她最是擅长。 不过她突然来赔礼,倒是让娇娘一时看不明白了。 赶紧将她扶起来,娇娘道:“姐姐这是干什么,折煞死我了。” 她双眼死死的盯在柔娘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泄露心思的表情。 这次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她的阴毒,调三窝四也就算了,她早就怀疑当时她和婉娘对峙乱成一团的时候,是柔娘暗中作梗,借着她的手划伤婉娘的脸,就像是那次她借着婉娘的手向她泼水一样。 而她和婉娘,一个毁了容,长安侯定不会要,一个就成了纪氏的眼中钉,庶女的婚嫁都是由嫡母说了算,纪氏怎能给她长安侯这么好的出路,这样一来,她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她也不想想,难道这个燕京城就你花家有女儿,还是长安侯非得跟花家结亲,光对付自己的姐妹又有什么用。 “我只是觉得愧疚,一句话就闹出这些事端,让妹妹凭白遭欺。”说着柔娘的泪就滚下来,“如今咱们是越来越艰难了,说句话还要左思右想,唯恐被人拿去做文章。” 她这一哭又说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让娇娘心里更加疑惑,不过这就更说明她另有目的。 娇娘递给她帕子,“姐姐这怎么还哭上了,事都过去了,咱们还提他干什么。” 柔娘抹抹眼角,抬眼看娇娘,道:“我是为妹妹委屈,虽说咱们都是庶女,但我有一点比你强,就是还有个娘,妹妹身边却连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娇娘低下头,绿梅含芳簪坠下的流苏冰凉的贴在她耳边,语气哀婉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妹妹你可不能这样自哀自怜,人活一辈子,凡事总要争一争。”柔娘抓住娇娘的手,娇娘举目相望,凝眉道:“争?” 柔娘郑重地点点头,四顾一眼,凑近娇娘,压低了音量悄声道:“妹妹没听说吗?大夫人这几天上下走动,想走长安侯祖母大长公主的门路,将婉娘嫁过去。” 娇娘略一诧异,不想到现在婉娘还不死心。 她摇摇头,心里对柔娘此来也猜测出几分。 只作无知,“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柔娘用力紧一紧她的手,“妹妹真是糊涂,怎么和你没关系?” 娇娘把手抽出来,把棋子捡回棋盒里,“四姐说这话才奇怪,难道你也认为我和那位有什么瓜葛?”瞥一眼柔娘,哂笑道:“我可不敢有,以后他要是真娶了二姐,我还得躲着他走哪,不然不知什么时候二姐又要打上门来了。” 柔娘讪讪笑了笑,刚一开口,娇娘又堵她一句,半开玩笑似的,“四姐你就别再提了,你是想看二姐再打我一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柔娘连忙解释,她见娇娘不急不躁,心里有了些底,看来娇娘是真的对长安侯无意,或者说因为上次挨打的事,她不敢再对长安侯心存幻想,这她还能安心。 但是却不可不利用,稍一思考,她道:“我是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妹妹不知,长安侯其实早已看中了你。” 娇娘手一顿,慢慢把棋子放下,笑了下,“四姐真会说笑。” “我可没有说笑,是我听丽娘说的。”帮娇娘归了棋子,“婉娘和她诉苦,说是亲耳听到长安侯说看中了你。我想那日她急的要毁你的容,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嫉妒嘛。” 怪不得那天婉娘像是失去理智非要杀了她似的,原还有这事。 可她上辈子和长安侯并无交集,甚至都没有正面见过一次,怎么今生就扯出这些事端来。 娇娘想,柔娘来说这些,无非就是给她个以为可以嫁给长安侯的希望,毕竟一个庶女要是能当侯夫人那是一件多么梦寐以求的事。 然后利用她和婉娘相争,不管是她斗败了婉娘,还是婉娘斗败了她,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娇娘沉默着,柔娘絮絮叨叨继续说,“妹妹,以前我就说过,凭你的样貌才华合该为自己的前程争一争。现在长安侯既然有心于你,你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否则错过了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虽然大夫人能走大长公主的后门,可你这边只要牢牢把长安侯的心套出,大夫人无论使多大的劲也没用。” 她可谓是苦口婆心,不断张合的双唇有点起皮,“我听说过几日有个诗会,长安侯是一定要去的,五妹妹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与长安侯见一面……” 她说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娇娘听得有点烦,给她倒了杯茶端过去,“四姐,你就别再说了,我实在无意相争。况且那是二姐的心上人,我们做姐妹的,平时关系再不好,也不能为了这事反目成仇,说出去也让人轻视,也笑话咱们花家不是。” “这人活着不就为了自己嘛,顾前顾后的反误了自己。再说要是妹妹真的嫁给了长安侯,便是侯爷夫人,到时候谁敢轻视,巴结还巴结不上来哪。” 柔娘还要说话,娇娘柔柔地打断她,“这世上的男人那么多,干嘛非要纠缠在一个长安侯身上,他又不是多顶好的人,侯爷夫人这个名头我也不稀罕。” 听了这话,柔娘温和的笑意渐渐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讥讽的神态,“妹妹的志向真是高,连侯爷都看不上,也不知以后妹妹能嫁一个什么样的贵人哪。” 这是因为没有达成目的所以恼怒了吗? 娇娘对之以平静一笑。 柔娘见挑拨离间之计未成,没说几句话,就冷着脸走了,娇娘想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登门了。 这样也好,省的应付她还累。 娇娘又重新摆了一局,分左右手,自己对弈,走到最后却是打了个平手。自觉没个对手索然无味,便扔下棋盘躺回床上小憩了一觉。 第三十五章 两位公主 二月二十三,是花锦堂的寿辰,今年他整四十。 从二十至二十三,三天大摆宴席。第一天是邀请的皇亲贵胄,第二天是将同朝官僚叫来同聚,到了第三天才是花家合族长幼大小及亲朋好友共庆的家宴。 二爷花锦业因公事缠身,未能到,派了长子次子一同前来祝寿,送上一座寿字珊瑚石,一座十二扇的紫檀木福寿双全围屏,一株翡翠仙桃树,和一方砚台。 别的不说,就说那砚台,乃是洮河砚,水成岩质地,肤理缜润,绿石风漪,石纹如丝,似浪滚云涌,珍贵异常,是花锦业去甘肃公办时所得,他知兄长喜爱这些,此次特意送来,花锦堂果然爱不释手。 家宴分开两席,前院嘉和堂由花锦堂招待,后院翊春院由纪氏张罗,老太太花媚娘陪坐。 到正午时分,女客这边方至悠然堂入席。纪氏还特意请来长安侯的祖母大长公主和母亲楚阳长公主,由老太太领着安哥并花家几位族中年长者和纪氏母亲、花媚娘陪坐大长公主占一长席,纪氏与自家姐妹和花家旁支的几个媳妇陪坐楚阳长公主,二姨娘领着坐一桌,姑娘们分坐了两桌,余下亲朋十数桌。 少时,饭毕,茂嬷嬷的带领着十几个丫鬟送上好茶,陶金家的捧着戏单来,纪氏让先给大长公主点,大长公主不愿喧宾夺主,让给老太太先点,老太太推辞不过,点了两出,一回《状元媒》,一回《群英会》,她点完,其余人也接连点了几出。 到纪氏那,她看戏也够了,便单点了一回《五女拜寿》让在前院给花锦堂唱一回。 同坐的人听她人在这,还惦记着前院,都夸她贤惠。 大长公主慢慢品着茶,漫不经心往姑娘那两桌瞧一瞧,问了一句,“哪位是二姑娘?” 纪氏一桌就在老太太那桌旁边,听到她问起婉娘,忙起身站了过去,招呼婉娘到身边,“大长公主,这就是婉娘。” 婉娘含羞带臊行了一礼,“大长公主安好。” 大长公主上下打量着她,婉娘面如满月,珠圆玉润,她一瞧就很喜欢,招呼过去,纪氏忙让丫鬟搬个杌子放在大长公主身边。 大长公主拉着婉娘说话,婉娘一改从前的脾气,乖巧应答,哄得大长公主眉开眼笑,更是喜欢,当场拿下腕上的红玉镯子送给了婉娘。 纪氏看在眼里,暗自欢喜。 楚阳长公主望过去,轻轻一哼。 虽说她和大长公主是姑侄,但到底也是婆媳,在府里就暗中较着劲,一个觉得自己是皇姑,身份尊贵,一个认为自己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嫡公主,大长公主只是个庶出,哪有她身为贵重,却天天在她面前摆谱,这二人可以说是谁心里都不服谁。 而在长安侯的婚事上,两人也多有争歧,楚阳长公主宠爱儿子,凡事只遵循他的心意,而大长公主却较为强势,当年她儿子的婚事她没做得了主,到了孙子这就想说了算,免得再像儿子一样娶了个刁蛮任性的回家。 楚阳长公主放下茶,道:“听说花家有个五姑娘,长得美貌绝伦,和天仙似的。”前些日子听儿子念叨过花家五小姐,总想见一见能让他挂在口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过去,一眼就瞧见娇娘,眼前瞬间一亮,“这就是吧?” 莫名被点到,娇娘对视过去,微微一笑,起身行礼。 “啧啧啧。”楚阳长公主连“啧”三声,向她招手,“快过来给我瞧瞧,这天下竟有这么标致的人。” 娇娘转目向纪氏看去,纪氏脸色黒沉,皮笑肉不笑道:“还不过去。” 娇娘依言走到楚阳长公主面前,楚阳长公主站起来携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像是炫耀一般和众人笑道:“大家看看,这容貌,这身段,这气质,怕是个金凤凰吧。本宫活了这么多年,所见父皇皇兄后宫的妃嫔,也没几个比得上。” 众人皆附和,频频打量着娇娘,口中不绝称赞,有人心里感慨,可惜是个庶出,要是纪氏生的,这花家求亲的门槛怕是都要磨平了。 只是有人也觉得娇娘容貌太好,反而不是贤妻的最佳人选,倒是婉娘珠圆玉润的,是旺夫的面相。 “花家的女儿哪个不是金凤凰,大夫人生的大小姐,嫁给了瑞王爷,那是圣上的儿媳妇,活脱脱的金凤凰,二小姐和大小姐一奶同胞,自然也是金凤凰了。” 说话的是花家旁支一个媳妇,丈夫是个五品官员,前年外放出去,今冬才调回京城。 自回了京,哪还想再外放出去,京官就是个九品的芝麻小官也比在外做官强。就好比大理寺的寺丞,一年得外地官员孝敬的冰敬、炭敬都是他一个五品官员的三倍。 这几个月她没少往花家跑,哄着奉承着纪氏,就是想以后花伯爷能在朝堂上为她丈夫说几句话,能留在京城。 “邢夫人过奖了。”纪氏面色稍霁,走至娇娘旁边,扶着她的肩膀,表现出一副亲昵的样子,笑道:“不过我这几个女儿,就这个小女儿最得我心,媚娘婉娘她们都比不过。我也是娇纵得她没边了,最爱和我顶嘴,牙尖嘴利的,有时倒憋的我哑口无言。她父亲也是,前段时间被她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可气归气,这心里啊还是紧着疼。” 又是和嫡母顶嘴,又惹父亲生气,这话说出来,众人看向娇娘的眼神立马变了,之前见之有好感的,也变成不喜之色。 大长公主听了更是皱起眉头,道:“淑宁啊,可不能再这么骄纵她了,将来出了门子,难不成她也这样对待自己的公公婆婆?实在不像话。” 娇娘的心一层层往下坠,纪氏果然是厉害角色,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她变成一个恃宠生娇、不孝不悌的人,而连大长公主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都说她不像话,更是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可想而知,以后那些高门贵胄之家谁敢娶有这样一个名声的儿媳妇? 第三十六章 娇娘的婚事 娇娘微微启齿,想要辩白一句,转而一想,又闭上嘴。 纪氏就等她反驳一二,好坐实她顶撞长辈的名声,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张脸沁的通红。 不过娇娘不是最生气的那个,楚阳长公主脸都绿了,就觉得大长公主的话是冲着她来的,缓一缓,只见她微微一笑,牵着娇娘坐下,“父母偏疼小女儿这是自然,小女儿爱和父母撒个娇更是常情,这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的,不过就是存存气斗斗趣罢了。再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就要娇娇纵纵着才好,否则养成了木呆子,那不是了无生趣。” 楚阳长公主是嫡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有父皇母后兄长的宠爱,自小娇生惯养,任性纵容。而大长公主当年只是个身份低位的嫔位所生,不得宠爱,性格木讷,楚阳长公主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她轻睨一眼大长公主,笑吟吟道:“至于成亲这事嘛,要我说最重要的还是夫妻恩爱,做公公婆婆就应该识趣,不要总拿自己那套为人处世方式强加在别人身上,也不要总是管束着别人,这样自然就没有矛盾了,也少了斗气。” 最后把话给纪氏一抛,“永昌伯夫人你说是不是?你现在是又当儿媳妇,又当婆婆,应该最明白。” 纪氏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好回答,只是干笑两声。 大长公主气的两个鼻孔“腾腾”出气,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只一味的喝茶消气。 见气氛有些尴尬,纪氏母亲冯氏对老太太笑着道:“娇娘有十五了吧,该是论亲的时候了,我娘家有个侄孙子,一表人才,和娇娘正合适。我先向老太太问一声,要是您看得起我冯家,我改日就让我那侄媳妇登门提亲。” 怎么一下子转到她的婚事上来了?娇娘暗自咬牙,这纪家母女的心机真乃是一脉相承,怕她得楚阳长公主喜欢,抢了长安侯,就打起她婚事的主意。 纪氏一听,懊恼拍了下额头,“母亲不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哪?”她如蝴蝶满场飞,走到老太太身边,“我那个侄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刑部员外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要是和娇娘配在一起,那还真是郎才女貌。” 冯氏道:“老太太觉得如何?”眼巴巴的等着回话。 这种场合如何拒绝,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将老太太架起来了,老太太含笑,“亲上加亲,自然是好。只不过她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哪里直接越过就轮到她。” 冯氏笑着道:“何必拘于这些,只要相当就行。我也是喜欢娇娘这孩子,才想向老太太讨了去。” “她能得您的喜爱,那可是她的福气。”老太太端起茶杯,“来,咱们饮茶听戏,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说这些小儿女的事。” 说完,只关注在戏上,听得津津有味。 见她如此,纪氏和冯氏对视一眼,双双皱起眉,只得回座听戏去。 正上演着一出《狸猫换太子》,花媚娘让丫鬟给纪氏传话,便悄然去了偏房,没一会儿纪氏也跟了去。 “看来现在是大长公主相中了咱们婉娘,楚阳长公主看中了娇娘。”花媚娘望着窗外的杏花出神,鬓边的步摇随着她摇头闪着金光,“这可对婉娘不利啊,听闻虽然大长公主强势,但其实家宅中还是楚阳长公主说了算。” “可不是嘛,也奇怪,那楚阳长公主最是眼高于顶,怎么单单娇娘就能入她的眼。”纪氏来回踱步,捶胸顿足。 花媚娘转过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坐下安抚道:“母亲不用着急,或许楚阳长公主纯粹是和大长公主怄气,或许她瞧着娇娘颜色好,有几分好感,但要是做她儿媳妇,她就得细想想。” 纪氏看向她,点点头,又道:“不过你外祖母的提议倒是不错,要是把娇娘嫁出去,不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嘛。” 下人进来送茶,放下就出去了,花媚娘端起来,茶刚沏出来,冒着热气,她用茶盖一下一下的刮着杯沿,吹一吹,饮了一口,“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冯家有个员外郎啊?” “嗐,不就是你大舅爷家那个长孙嘛,你表舅看他都二十多了,还成天在家窝着,就给他拿钱捐了个官,他还真是命好,正好刑部缺个空缺,让他给顶上了。” 冯家祖上也是高门望族,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家族里没几个成器的,这些年逐渐没落,他们来往也就少了。 经纪氏这么提醒,花媚娘才想起来,“哦,是他啊,我记得玉儿百日礼时,还送来了一对金葫芦。不过我怎么记得他已经成亲了?” “是成亲了呀。”纪氏轻轻一笑,揉开花媚娘眉心的褶皱,“娇娘还想嫁个什么人,妾生的当然还是做妾了,能嫁个员外郎,对她来说不挺好嘛。” 花媚娘跟着一笑,“确实。”顿一下,“不过以她的容貌却有些可惜了。” 纪氏轻蔑一哼,“有什么可惜的,她姨娘的容貌差她哪去,不也在咱们家做妾嘛。我现在是越看她就越觉得心里有颗钉子,赶快把她发派出去,我这心里才能舒服。” 娇娘和她对呛的事她已经说给花媚娘了,知她心里恨透了娇娘,“你和父亲怎么样了?” 纪氏脸上流露出落寞与不甘的表情,“自那以后,你父亲就再没到过我屋,对我总是淡淡的,我知道他已经疑心我了。” “行了,别说我的事了。”挥一挥心中的愁绪,纪氏摸着花媚娘的脸,“说说你吧,瑞王爷待你如何?你有没有想好,让谁进府帮衬你?” 花媚娘道:“有玉姐在,殿下不会亏待我。” 在瑞王府,她算是不错的了,瑞王爷在情事上很淡,但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日在她那过夜,倒比别人强。 “至于进府的事,暂时我也没有想好,上次百日宴上,我见殿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丽娘柔娘,显然是没有兴趣,我琢磨着,要是娇娘在,或许还能得他几分眼。” 第三十七章 说亲的来了 “娇娘?哼,你给我趁早打住这个念头。要是原先,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但现在,谁都行,就她不行。”一提到娇娘纪氏就气不打一处来,用绢子扇着风,咬牙切齿,“你是没见到她那副厉害的样子,我要是定不住,都能被她吃了。敢情以前都是跟我装模作样,活像她那死了的娘。” 花媚娘笑着给她端茶,“好,听你的,我打消这个念头。” 纪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过茶。 “既然你容不下她,那还不好办,就照外祖母的意思,让表舅母来提亲,她嫁出去,婉娘既没了对手,你也拔掉了这颗眼中钉。” 娇娘那出挑的容貌,留着迟早会惹祸,早早嫁出去,所有人的心事都了了。 纪氏再同意不过,不住的点头,母女俩窃窃了多时,才回了席。 自父亲寿辰后,娇娘就发现纪氏对她的态度变了,去向她请安时,一改之前阴沉的脸,变得亲和不说,还隔三差五的让人送来衣料首饰。 府里的下人对她又恭敬起来,厨房那里送来的饭菜也不再敷衍,甚至早晚还配了燕窝阿胶这类补品。 这都是花媚娘教纪氏的,此时众人皆知她和娇娘撕破了脸,要是她一味的苛责,难免落得苛待庶出的名声。况且父亲和娇娘虽吵架,但保不齐哪天又好了,等到时候娇娘再向他告状,他们夫妻就更不能和好了。 唯今只有再与娇娘重修旧好,哄得她答应婚事,把她一嫁,方万事大吉。 西府海棠艳丽的绽放在窗前,花蕾娇红,似美人的脸染上了一层胭脂,临窗坐着,有阵阵的香风吹来,飘香满室。 娇娘卧在西次间的美人塌上,双目紧阖,香梦沉酣,庭前海棠花瓣飞纷,落了她一身,犹然不觉。 塌边香几上有一竹编小筐,放着各色针线,边上搭着几个肚兜,都是小孩的,上面绣着各式图样,有喜鹊,有双鱼,有老虎,娇娘正在给安哥做肚兜,累了就卧在这睡着了。 外面水香守在廊下绣着鞋样,缕缕清风扶在她的脸上,吹散了几丝碎发。 “姑娘,姑娘。”忽听门外传来声音,抬头一看正是清欢脚不沾地的跑进来,忙冲她摆手,“姑娘在里面睡着哪。” 清欢捂了下嘴,放低声音,“姑娘何时睡的?” “刚睡着不一会儿,怎么了,这般火急火燎的。” 清欢刚一开口,听见里面姑娘唤她,已经醒了。 两人进了屋,娇娘坐起来扶身上的花片。 “奴婢吵醒姑娘了?”清欢过去摘下她肩头的花瓣。 娇娘揉揉眼睛,睡意惺忪,“什么事?” 清欢道:“冯家的舅奶奶托了安乐侯的夫人来府上向姑娘提亲了,正在前厅和夫人说话。” “冯家的舅奶奶?”刚醒来,又听到这消息,娇娘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哪个冯家?” “就是大夫人的外祖冯家啊。” 娇娘心头一凛,急问道:“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她心里顿时杂乱如章,想起父亲生辰那日纪家老太太说的话。 当时老太太打了岔,娇娘也就没放在心上,不想这么快就真的上门来了。 “是纪氏院里的红杏,她进屋送茶时听到一句,就跑来告诉的奴婢。” 水香问道:“有没有说是哪位公子?” 清欢摇摇头,“这个红杏没说。” 娇娘皱一皱眉,当时冯氏只说是她的侄孙子,并未言明是哪一位,但不管是谁,娇娘是绝不会嫁进和纪氏相关的人家。 她稳一稳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不是着急的事。 水香见她稳如泰山,却不免焦急,“姑娘,婚姻大事是女人人生头等大事,可不能就轻易让纪氏做了决定,咱还不知那是个什么人家,什么样的人哪。” 娇娘重生回来这几个月,还从未想过将来嫁个什么样的人,只想着先躲过瑞王爷,自己年纪还小,不着急,再等两年考虑也不晚。 却不想,这么早就要面对这个问题。 她往贵妃榻的背垫上一靠,无意识的啃着手指。 清欢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娇娘的脸色,道:“不如奴婢再去探听探听。” 说着就走,娇娘叫住她,“不用,只是提亲,大夫人一个人做不了主,再等等看父亲回来怎么说。” 清欢可不像她那么耐得住性子,不等花锦堂回府,就打探了消息回来。 她气急败坏,甚至暴跳如雷,“一个不成器的东西,还妄想纳咱们姑娘当他的妾,他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我们姑娘这天仙似的人物,就是玉皇大帝都配得上,会配他一个臭狗屎。” 听她骂人,娇娘和水香不禁直乐。 “姑娘,你还能笑出来,要我哭都来不及。”清欢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娇娘。 娇娘打趣她,“我是想哭啊,可你把我都捧到天上去了,我高兴的就哭不出来了。” 清欢无奈的哼一声,坐到脚踏上,捶着娇娘的腿,仰着头道:“姑娘,你不着急啊?你就不怕夫人老爷把你许配给那个……”一时不知怎么形容,想了半天,才挤出来,“癞蛤蟆。” “癞蛤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把人一堂堂公子哥比喻成癞蛤蟆,也就清欢能想出来。 娇娘笑着摇摇头,要说之前她还担心,但此时倒一点都不担心了。 一个妾字,父亲是不会同意的,即便这阵子他和自己冷战,但娇娘知道他和姨娘还是有情的,他不会让自己为妾。 水香也奇怪,“姑娘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哪?” 娇娘道:“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知道她们还要问,一句话就给打发了,“你们就等着信吧。” 果然,花锦堂回来听了这件事,立马给否决了,他和冯家算是亲家,又是同朝为官,怎么不知道那个刑部员外郎的品行。 做事懒散,不知进取,在刑部和个废物差不多,每天就是丁个卯。 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给娇娘找个寒门士子好,起码还有上进心。 更可气的,竟让他女儿为妾,若不是顾及着安乐侯夫人也是受人之托,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第三十八章 看不上我们冯家吗? 娇娘以为父亲已经回绝了这门亲事,冯家就死心了,不想等第二日,突然被纪氏叫去。 “姑娘,你可得小心点,别是大夫人下套。”娇娘站在二门外,静等下人前去回禀,清欢悄悄的往她身上凑了凑,小声嘀咕。 娇娘的视线落在青石砖上,地面洁净无尘,有洇湿的痕迹,想来是刚刚用水清洗了一遍。 每块砖中间隔着一条细细的缝,放眼望去,犹如站在棋盘上。 她点了点头,有沉稳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一抬眼,是陶金家的。 自她当家的被打发到了庄子后,陶金家的日渐消瘦,一笑两腮就塌了进去。 她朝着娇娘行一行礼,又回了清欢一礼,“五姑娘等候多时了吧,快请进,夫人正等着您哪。都是小丫头们做事不经心,吩咐她们姑娘来时不用在外等着,直接进去就行,却浑然忘了,真是该打。” 娇娘嘴边挂着柔和的笑容,道:“不碍事的,正好观赏观赏母亲院子里的茉莉花。这花可真香,一闻到我都想吃茉莉香糕,再配上一杯茉莉花茶,再好不过。” “姑娘想吃还不好办,一会儿奴婢让小丫头们摘一些,等姑娘走时带着。”陶金家的把娇娘领到纪氏日常居坐宴息的西次间,丫鬟上来奉茶,“姑娘,您先坐着,奴婢去回禀夫人。” 转身就去了东次间,她推开东次间门的时候,娇娘看了一眼,因她进去就将门合上,只看见有个穿着华贵的背影。 那个人的背有一点驼,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不是纪氏。 “姑娘——”清欢刚想说今天陶金家的和往常不一样,娇娘就指了指挂在窗户外面的鹦鹉,“鹦鹉前头休多语。” 清欢抿抿嘴,立在娇娘身边不再说话。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东次间的门打开,陶金家的过来请娇娘过去。 娇娘甫一进去,就看到坐在南窗曲尺罗汉床上的冯氏,她和纪氏隔着张矮几说话。 她心中微微诧异,闹不明白纪氏和她母亲相聚,为何要叫自己来。 行了礼,纪氏指着旁边的圆凳让她坐,“母亲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此次你外祖母来,就是为了你的婚事。” 娇娘心里“咯噔”一下,“婚事?” “想必你昨天也听说了,安乐侯夫人受人之托前来向你提亲,这提亲的人正是你外祖母娘家哥哥的长孙,唤文绍。” 冯氏接过话去,“文绍可是冯家的长子嫡孙,不但相貌堂堂,高大魁梧,而且年纪轻轻就已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假以时日可成大器。” 娇娘脸上露出羞涩之态,“可我听说,父亲已经推了。” 纪氏和冯氏对视一眼,笑道:“婚姻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还是要遵从子女的意愿。” 她亲昵的拉着娇娘,低声悄悄话,“就像你嫂子,我是没看中,可你大哥喜欢,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只好遵从他。” 冯氏点头应和,“同样,如果你愿意,相信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 冯氏已有五十多岁,鬓边头发半白,因为瘦,显得颧骨高,这样的面相无端就给人一种刻薄之感。 她轻睨着娇娘,“虽说你嫁过去是个姨娘,但能嫁给我们文绍,不算埋没你。你也不用怕他正房欺负你,有我和你母亲给你撑腰哪。再等他日你为他生下两男三女,在冯家更是无人小觑了。” 她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冯文绍纳娇娘为妾,已经是她天大的福分,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见娇娘沉默不语,纪氏内心着急,哄着她道:“文绍的前程不会只是个员外郎,有冯家纪家、花家帮衬,还有瑞王爷提携,今后一定平步青云。你要是一时拿不住主意,也不要紧。” 看一看冯氏,“不如就找个地方,让他们见一面,相看一下也无妨。” 把那个冯文绍吹的天花乱坠不算,竟怂恿她和外男私下见面,看来是真着急将她嫁出去。 娇娘昨晚让清欢打听过了,这个冯文绍就是个酒囊饭袋,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逗姑娘勾寡妇,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说得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纪氏主张娇娘和他见一面,娇娘长在后宅,没怎么出过门,很少有机会见到外男。 而女人最容易被男人的外表和甜言蜜语征服,恰好这两点是冯文绍有的。 娇娘忙起身作揖,“请母亲收回这句话,此事万万不能。” 纪氏脸色阴下来,拉着长音,“嗯?”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做主,既然父亲已经回绝,我再私下相见,就是违背了他。”娇娘举目望去,“女儿已经惹得父亲不快,万不能再忤逆他,不然那可真是不孝不悌了。” 冯氏唇抿成“一”字,嘴角下垂,沉声道:“你母亲之前不是说了嘛,这种事还是要顾忌你的意愿。你这样推三阻四的,是看不上我们冯家?” 娇娘身子更矮,“娇娘不敢。” “哼!”冯氏冷哼,“那你就是不愿当妾了?你也不想想你的身份,一个庶出的,能嫁给我们冯家的长子嫡孙做姨娘,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还妄想什么?” 娇娘不卑不亢,“娇娘从不敢妄想什么,只是冯家大门大户,娇娘实在高攀不起。” “哼,你还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冯氏神情倨傲,扬着脸,撇着嘴,“若不是你母亲疼你,想着给你找门好亲事,又怕嫁去别家受欺负,求了我,不然你以为这好事会落到你头上?想嫁进我们冯家的大家闺秀多得是。” 娇娘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只听她训再不说话。 纪氏见娇娘咬死嘴不松口,摁了摁冯氏的手,这种事就得哄着来,强逼着没用。 她笑着和娇娘道:“你外祖母性子直,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别介意,但她也是为你好。你回去再想想,等想明白了再来回我。” 娇娘点点头,行礼告退。刚走到门槛,纪氏又叫住她,“对了,还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娇娘转过身,“母亲还有什么事?” 纪氏走过来,“我想着,你要是嫁了人,也没人照顾安哥,这段时间虽然安哥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但过段日子老太太还得回历城。所以,我想把安哥记在我名下抚养。” 她指尖划过娇娘的脸颊,将她搭在肩上的长发扶到后面,“这样,等你以后也有个依靠。” 第三十九章 红杏 纪淑宁永远都用别人在意的人做威胁,诚如当年她用花君逸的前程威胁姨娘。 又用安哥来威胁她,两次。 娇娘面容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并无一丝波动,含笑道:“那可是安哥的福气,多谢母亲为我们姐弟着想。” 纪氏拥着娇娘往外走,“你能知道我是为你们好就行,上次在老太太那因你姨娘的事咱们母女离了心,我虽伤心,但回去想想,也不怪你。突然知道自己的姨娘是被人害死的,换谁都一时接受不了。” 娇娘将手往她腕上一摁,面露羞愧,“母亲千万别再说这话,都怪我,被猪油蒙了心,非往牛角尖里钻。”郑重行礼,“娇娘在这里给母亲赔罪,望母亲海涵,不要生娇娘的气。” 纪氏忙扶起她,“快快起来,这样咱们母女可是生分了,楚阳长公主那天有句话说的对,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的。” 一路将娇娘送到门口,“今天母亲和你外祖母说的话,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母亲也在这和你透个底,文绍那正房总是三灾五病,怕不是长命的。你要是嫁过去,凭你的容貌定会得文绍的喜爱,到时那个一死,有我和你外祖母在,这正室不就落在你头上了嘛。” 纪氏说尽了好话,娇娘只微笑以对。答应她回去想想,再无别话。 边往外走,清欢边小声抱怨道:“以为她冯家是什么好人家,不过是个破落户,也妄自在姑娘面前装显贵,就姑娘这条件,当个娘娘都绰绰有余。” 她最是瞧不惯冯氏那张狂高傲的样子,自己家的是个什么德行不知道,还当是个多金贵的人。 娇娘面色铁青,脚步如飞,她现在没心思在她的婚事上,更担心安哥。 纪氏看来是有心想抚养安哥,这一层嘛,无非是想她心存感激,为了报恩答允婚事。这第二层,就算她不答应,但只要有安哥在手,任搓任扁还不是她说了算。就算这门婚事不成,以后娇娘的婚事也捏在她的手里。 娇娘走得急,不想到门洞那,窜出个丫鬟,一头撞到她身上,亏有清欢扶着,不然就折了过去。 清欢刚要开口训斥那丫鬟,一瞧丫鬟的脸,“红杏?” 音未了,从门房里跑出了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举着个鸡毛掸子就来打红杏,边骂道:“你个小蹄子,还敢跑,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和守门的小厮眉来眼去也不是近日的事,我也是白养了你,竟学着做起了轻狂浪小妇来。” 清欢立马竖眼喝道:“放肆,没看到姑娘在这嘛,竟满嘴的胡吣。仔细我去告诉大夫人,有你好果子吃。” 那婆子是气急了,没注意到娇娘,一看,又听清欢要告诉纪氏,登时往地上一跪,“姑娘恕罪,老奴我一时看走了眼,都怪这蹄子气我气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清欢道:“您老也这么大岁数了,行事理应比别人尊重些,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干什么就在这打上人。这也就是我们姑娘,要是大夫人,你还敢顾不上嘛。” 让一个小丫头训斥,那婆子心里不服,但纵是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府里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本就比她们尊贵的多,讪讪的一个劲的说再不敢了。 娇娘斜了她一眼,扶着清欢的手走出宁心院,后面就听那婆子冲着红杏喊,“还不快去厨房看看让做的枣糕好没好,大夫人一会儿还等着吃哪。” 娇娘不由脚步放慢,等红杏出来往另一个方向去,她给清欢使了个眼色,清欢松开她的手,跟着红杏而去,娇娘带着另外两个小丫头回了惜嫣阁。 这边清欢追上红杏,拿着帕子给她擦泪,“怎么打成这个样子?” 脸上的巴掌印不算,袖口露出半截像是鸡毛掸子打的伤痕,一掀开,唬了清欢一跳,全都是伤。 红杏啜泣了会儿,方道:“我今年也有十八了,本来大夫人说等伯爷生辰过完,就将大一点的丫鬟放出去嫁人。我是一心想出去的,可谁知道放出去的丫鬟却没有我。” 这清欢知道,和她交好的有几个岁数相当的,都被开了恩,“为什么啊?” 红杏噙着泪看着她,“大夫人想让我去伺候大爷。”也就是做通房丫鬟。 看来大夫人是真不喜欢大奶奶,才成婚多久啊,就要往大公子房里塞人。清欢打量着红杏,果然是在丫鬟里出挑的,特别是眉间一个红朱砂,更是风情。 “你不愿意?” 红杏脸发红,撇开垂下头,“妹妹知道的。” 清欢明了,问道:“打你那婆子是你娘?” “她是我干娘,刚进府的时候,我没个依靠,她没儿没女,也想有个依靠,再者我的月银她都能收着,就认了我做女儿。” 能看出红杏在提她干娘的时候,心里有怨言,这么多年,她辛苦得的薪俸自己没用过多少,全都被那婆子给昧下了,说是给她攒着以后当嫁妆,其实哪还有的还。 “她只一心攀高枝,想做大爷的岳母,有富贵可享,哪管我愿不愿意,我只要说个不字,便遭她一顿打。”说着红杏更是伤心。 原本是想找个依靠,也想着以后再辛苦也会孝敬着她,不想你真心待人家,人家却只当你是摇钱树。 清欢不由也为她叹息,“要是你不能与那人在一起怎么办?” “那我便去死,指望来生托生到好人家,能自己掌握命运。”红杏的眼神中有坚定的决绝。 清欢震惊她的刚烈,忙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不能这么想,为了个男人,也不值当。” 红杏看着清欢摇摇头,“妹妹,你是还未经历过,不知道情的滋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我这个人,本就是为他生,为他死的。” 清欢对她所说的“情”无知而迷茫,她看着红杏,心思转了转,“你想放出去,不经大夫人同意,确实有点难,不过……” 她往前走了几步,余光扫着红杏的神色…… 第四十章 通房 红杏眼神陡然一亮,急步上前,拉住清欢的手,“不过什么?” 清欢抿着嘴不语,只发出“嗯”的长音。 “你快急死我了,别卖关子,快说。”红杏央求着,“我的好姐姐,你只要帮我逃过这一关,让我做什么都行。” 清欢存心逗她,“谁是你姐姐,你比我还大几岁哪。” “好,我的好妹妹。”红杏一心的希望都寄在清欢身上,现在让她叫她姑奶奶都行。 清欢轻轻笑了笑,又问道:“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这是自然,还怕我骗你不成,那我发誓。”说着就举起手立起誓来。 清欢笑着放下她的手,“倒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只不过你记着这份情,等来日为帮你那个人做事就行。” “这是自然,若是能免了这一遭,我愿天天为他烧香拜佛求平安富贵,只盼着真有这个人能救我于水火。”红杏急着想知道,“你说说,谁能帮我?” 清欢肃了肃神情,道:“我们姑娘或许可以帮你这个忙。” “五姑娘?”红杏将信将疑,不是她不信任五姑娘,只是这种事怎好一个姑娘出面。 “怎么,你不信我们姑娘?”清欢胸有成竹,“现在放你出去,我们姑娘是做不了主,但让你呆在宁心院留一两年再放出去,我们姑娘还是有办法的。” 虽然红杏巴不得现在就放出去,但也知道不可强为,一两年她也是耐得住的,只要能让她出去,什么时候她都愿意。 可是…… 清欢看她紧蹙的眉舒展不开,明白她还在忧心什么,怕就算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便道:“等过了一两年,你年纪就大了,到时候下面自然还有年轻好的,也轮不到你了。” 红杏刚才没转过来,听清欢这么一说,如花朵绽放一样笑了,“对啊,年轻水灵的丫头就和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哪还看得上我。” 但她还是略有迟疑,不好意思道:“可我做的那些事……” “嗐,我不说给我们姑娘就是。”她是怕她和小厮的私情被其他人知道,清欢灵机一动,“就只说是你不想给大爷做通房,想出去。我和你又交好,便求了姑娘不就行了。” 红杏这才放下心来,紧紧握住清欢的手,“那我的事就拜托你们姑娘了。” 回了惜嫣阁,清欢就将事说给了娇娘。 娇娘在剥茉莉花花瓣,刚才陶金家的特意亲自来送,说姑娘走得急,她那会儿子出门办事,忘了给姑娘摘茉莉花,等回去了才知道姑娘已经离了宁心院,又让人摘了给送来。 陶金家的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顺便也给各院摘了,这就送去。 娇娘不便多留她,让水香拿了两吊钱做打赏。 茉莉花香味厚重,手上沾了一手的香味,捻着帕子,帕子上都留着香。 娇娘看做茉莉香糕也够了,让人端来水洗手,清欢给娇娘摘了手镯香串,水香挽袖,丫鬟行云进来跪捧温水。 “你还真能给我揽事,我就有办法?”纤纤十指上的蔻丹红艳艳的,浸在水里,像樱桃一样水灵。 清欢拿着帕子给她擦手,笑嘻嘻道:“我知道姑娘总是有办法。” 睨一眼她,擦干净手,娇娘让行云退下,方道:“女人总是爱在情字上面犯傻。”略带感慨,却不知这世上男子多是薄情。 清欢也颇为感叹,“我也不懂,怎么就要生要死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抵就是如此。”水香道。 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真是大有长进啊,姑娘你看,水香都能出口成章了。” “甭打趣我,我算哪门子的出口成章啊。”水香打了下清欢,再与娇娘道:“姑娘,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这个红杏还真是个痴情种,咱们得帮帮她。” 娇娘沉思一番,让她一个主子管下人的这种事,确实是有**份,不告发她已经算好的了。但若是能因此事让红杏为她所用…… 几番思索,娇娘道:“也不是太难的事。” 清欢明亮亮的眼睛晃人,直望着娇娘。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那人不要,大夫人硬塞也塞不进去。” 在花君逸成婚前,纪氏就往他房里放了两个丫鬟伺候,都已经开过了脸。 可一个机灵过头,一个又太憨厚,花君逸对她们不甚喜欢,而自有了苏卿音这个娇妻,那两个便抛之脑后,再无宠幸。 这才纪氏想着再给他房里塞人,用来制衡着苏卿音。 如今有了新媳妇进门,这府中的中馈虽说还在纪氏手里,但老太太曾暗示过应该让苏卿音为纪氏分担一些。 老太太当年可是在纪氏进门没多久,就将后宅的事全交给了她。但纪氏不比老太太想得开,乐得清闲,死抓着不放。 她往花君逸身边放人,也是想让苏卿音分神,让她没心思和自己争中馈。 可如今人家是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 况且苏卿音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却不是软弱无能的主,想来纪氏想把红杏塞过去的事,只是她们私下说的,那边还不知道。 但若是苏卿音知道了有这么一档子事,不可能没有作为。 上一世娇娘对红杏没有印象,清欢和她也不熟悉,自然就不知道这事。但想必是有这事,但花君逸身边并没有这个通房丫鬟,也就说,上一世这事同样没成。 那极有可能苏卿音听到别人的音,将纪氏塞人的事给推掉了。 既然如此,她何不做个顺手推舟,泄露给苏卿音,让她去解决。 这样一来,苏卿音念着她的好,她又收服了红杏,岂不是一举两得。 水香和清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迷茫,不懂姑娘是什么意思。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怎么会有不要的哪。 娇娘对着她们笑一笑,慵懒的往塌上一躺,“快去做茉莉香糕,等做好了装起来一盒,我拿着去看看嫂嫂。” 第四十一章 借清欢之口 娇娘选了花君逸不在的时候才去了他们院,为了避开他。 门口通报说五姑娘来了,苏卿音热情相迎,一路妹妹的叫着,领着进了堂屋。 正对门一张黄花梨雕螭案上,摆着一座玉雕花开富贵桌屏,两边分放两个大雁出云花瓶,正中设一八仙桌,两旁两把玫瑰椅。 苏卿音请了娇娘坐下,又吩咐丫鬟上茶果点心。 “早该去看妹妹,不想今日妹妹倒来了。”苏卿音满脸堆笑,她嘴边两个梨涡,笑起来甜美娇媚。 娇娘吟着浅浅的微笑,道:“应该是我早日来看嫂子才是,只因一直没有功夫,才拖延到现在。” 苏卿音嫁过来不到两月,两人碰面几次,也仅是点头微笑,没怎么说过话。 只在花锦堂的寿宴上,两人在一张桌上吃饭,苏卿音对她颇为照顾,看她吃的少,给她夹了几次菜。 “什么时候都不晚,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了。”丫鬟上茶,苏卿音亲自端给娇娘,“尝尝,这是你大哥前几天新得的茶,我喝着味道不错。” 娇娘品了品,果然茶味幽香,随口道:“他最是会享受,用的吃的都是最好的。” 苏卿音见她提起花君逸时神情疏离,顿了顿,含笑道:“我成日里就说,他没个做大哥的样子,都不知道与众姐妹兄弟分享。妹妹若喝着喜欢,我一会儿让人包些送你。” 娇娘婉拒,“多谢嫂嫂好意,不过我惯不会品这些,喝着什么茶都是一样的,这么名贵的茶喝了也是糟蹋。” 苏卿音嗔道:“胡说,妹妹这金玉似的人,就是琼脂玉露也不算糟蹋。”吩咐身边的丫鬟,“馨儿,去包一些来给五姑娘。” 丫鬟应声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将包好的茶叶递给了清欢,清欢看向娇娘,等她点头才收起。 娇娘道:“那就谢谢嫂嫂了,我只领你的情。” 苏卿音打趣笑道:“那我这是借花献佛了。” 又说了会儿话,两人投契,谈的很来。 趁着娇娘喝茶的空档,清欢摁了摁她的肩,指了下食盒。 娇娘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原是来给嫂嫂送茉莉香糕的,竟全然忘了。快,清欢,拿出来让嫂嫂尝尝。” 刚打开食盒,香糕的茉莉花味就散出来,苏卿音闻一闻,道:“真香,妹妹怎知我就爱吃这些花糕。” 馨儿拿了两双筷子来,一双给了苏卿音,一双摆在娇娘那面。 苏卿音执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糕入口中,转瞬即化,她享受道:“这茉莉香糕比外面卖的好吃,是咱府里的厨子做的吗?” “嗯,厨房有个姓林的厨娘,专会做各种点心。我让人送去了茉莉花瓣,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出来了。嫂嫂既然喜欢吃花糕,以后就让丫鬟们摘些花瓣,送过去就行。” 苏卿音一瞧就是个爱吃的,连吃了好几块,“我记得咱府只有母亲那有株茉莉花,妹妹是在那摘的吗?”她放下筷子,“妹妹今儿是去了母亲那里?” 娇娘让人给她添茶,“是啊,上午去的,闻着茉莉花香,就要了些。走的时候还忘了,多亏陶金家的特意走了一趟给我送去。” “母亲那的下人一向心细,陶金家的也是最会做人的。”苏卿音端起茶,喝了两口,糕点有些甜腻,喝些茶解一解。 娇娘拿清欢打趣,“可不是,母亲那的人不比我的,总是规规矩矩的,像清欢这样的,早就一天打八百遍了。” 清欢在旁轻轻道:“姑娘还说哪,哪就全都规规矩矩,今儿从宁心院出来的时候,姑娘还被冲撞,差点被下人打着哪。” 苏卿音一惊,“哦?是哪个奴才这么大的胆子,妹妹有没有告诉母亲。” 娇娘睨着清欢,“听她说,哪那么严重,不过就是出门的时候,两个奴才打架,我给撞上了。” “哪是打架,分明就是一个打人,一个挨打嘛。”清欢兀自往下说,“红杏也是可怜,不过是不想给大爷做通房丫鬟,她干娘就没命的打她。大夫人也是强人所难,换个人不行……” 未等她说完,娇娘拧眉轻斥她,“多嘴,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在外面也嚼舌根,等哪天真得把你的舌头绞下来。” 清欢低头绞着裙带,一脸的委屈。 苏卿音望着清欢失神片刻,娇娘拍了拍她的手道:“嫂嫂别听她胡吣,都是没影的事。” 清欢还要张口说,娇娘瞪她一眼,又怏怏阖上嘴巴。 苏卿音转眸凝着娇娘,她心思玲珑,稍稍一转,就明白,这是娇娘在借清欢的口。 清欢跟在娇娘身边多年,就像馨儿与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主仆早已心灵相通。 红杏?她没有印象,但纪氏看中的,想必是个美人。 正思索着,外面通报大爷回来了,娇娘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苏卿音拉着她的手,“妹妹怎么这么着急,你少来我这,多待一会儿,吃了饭再走。” 说着花君逸进了屋,见到娇娘微微一愣,道:“你怎么来了?” 自上次在惜嫣阁,两人就没有面对面见过,娇娘只朝他行了一礼,没理他的话,和苏卿音道:“我就不了,还要去老太太那看看安哥。” 这么一说,苏卿音也不便多留,牵着娇娘的手送到门外,“妹妹以后多来玩,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今日一聊,更觉得分外投缘,这府里,我也真没有几个说话的,妹妹若能多陪陪我,我也感激。” 这个感激也包含对娇娘来告诉她红杏的事。 送走了娇娘,苏卿音回了房,花君逸在更衣,她沉着脸坐在床上。 见她闷闷不乐,花君逸走过,勾了下她的鼻子,“我看你刚才不是聊得挺高兴嘛,怎么一见到我你就不高兴了?” 苏卿音甩开他的手,瞪一眼,身子往旁边一扭。 “怎么了?”花君逸坐到她身边,搂着她,“我哪惹你了?” 苏卿音横他,她连生气的样子都是温柔的,“你刚才怎么不和你妹妹说话?” 花君逸抽开身,表情露出几分不自然,“我不是说了嘛。” “一句“你怎么来了”,那算说话啊,我听着怎么像是撵人啊,不怪你一回来,她就走了。” “哎呀,我和她……”花君逸皱一皱眉,“你不懂。” “哼。”苏卿音轻哼,心里酸的和喝了醋似的,“我不懂,我哪懂啊,想必那个红杏懂你吧。” “什么红杏?”花君逸闹不明白。 苏卿音咬咬牙,看不明白他是装傻还是充楞,“你还问我,就是你母亲准备给你安排的通房丫鬟。” 说着,哭起来。 第四十二章 嫡子身份 见她哭了,花君逸着了急,抱着她道:“哪又有通房丫鬟?” 苏卿音在他怀里啜泣,梨花带雨,“我不是不懂事的女人,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但咱们刚成婚一个多月,就要给你塞女人,我这心里真的好难受。” “哪又来的女人?”花君逸闹糊涂了。 苏卿音推开他,直视道:“你真不知道?你母亲要将她院中的红杏给你。” 对红杏,花君逸有印象,因她眉心有颗红痣,很特别的。 “你听谁说的?”想一想,花君逸含怒,道:“娇娘过来是为了给你说这个?” 认定是娇娘来破坏他们夫妻,“你别听她瞎说,她心里怨我,见不得我们好。” “才不是。”苏卿音惊讶于他们兄妹关系不好到这个程度,也知道不能再加剧他们的矛盾,于是道:“是我今天去花园逛,有小丫鬟窃窃私语听到的。” 花君逸静心一思,他知道母亲不大喜欢卿音,但没想到这么急着给他安排人。 苏卿音望着他,眼泪如珍珠断线,“君逸,我知道我骨子里做不了贤妻,我真的没办法和别人一同分享你。只要一想到,每个夜晚你睡在其他女人身边,我的心都好痛。” 花君逸怜爱极了,抚平她的泪,揽她入怀,“你放心,这件事我去问母亲,要真有这事,我一定推掉。” 娇娘离开香逸轩,就去了老太太的百龄堂,话已经给苏卿音带到,后面就是她的事了。 现在让她挂在心上的还是安哥的未来。 甫一进去,安哥就像是燕子似的冲进她怀里,央着她抱。 “你个小白眼狼,祖母对你怎么好,也赶不上你姐姐是不是?”老太太嗔着安哥,招呼着娇娘过去。 娇娘让清欢将茉莉香糕拿出来,茂嬷嬷端来茶,“五姑娘来的真是时候,老太太正说着这几天没胃口,想吃点新鲜的。” 安哥已迫不及待,还没等拿来筷箸,伸手就拿了一个,老太太刮他鼻子,“小馋猫。” 安哥笑嘻嘻歪在娇娘身上,咬了口糕点,又喂给老太太。 老太太直接就吃了口,细细品着,“好吃。” 娇娘见老太太这么喜爱安哥,连他咬过的东西都不嫌弃,心里有了底,道:“我瞧着这段时间安哥跟着老太太都胖了。” 老太太又给安哥喂了一块,宠溺的看着安哥笑道:“是胖了,天天吃的可多了,小小的人,一顿饭能吃小半碗米饭哪。” 安哥赶紧摇摇头,双手比划着,“大碗,我能吃这么大碗哪。”又让娇娘摸他的肚子,“你摸摸有多大碗。” 老太太和娇娘皆笑,娇娘道:“那可真是能吃的,跟着我的时候,每次就吃两口饭。” “那也吃的太少了,不怪之前那么瘦。” “是啊,每次都要丫鬟在后面追着喂,不然一口都不吃。” “那跟着我倒听话,坐在那,给他盛多少就吃多少。” 又絮絮了有关安哥好一会儿,娇娘才绕入正题,“姨娘弥留之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安哥,可这段时间我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多亏有祖母帮衬照顾他。” 老太太笑着道:“这没什么,他在我这陪着我,我也高兴。” 怕安哥吃的太甜太腻,让茂嬷嬷给他倒碗牛乳茶来,点心也让撤了下去,吃多了就没有肚子吃饭了。 娇娘摸摸安哥的头,头发柔软的绒在手心里,暖暖的,“能让祖母高兴,那是他的福气。家里的姊妹兄弟哪个不想陪在祖母身边,但又怕烦了您老人家。之前我还担心哪,他这么顽皮,会不会惹得祖母生气。” “安哥乖得很,现在啊,我都不想他离了我,不信你问问茂嬷嬷,一时见不到,我都得问问。” 茂嬷嬷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笑道:“可不是嘛,老奴就说,就差把小公子挂在腰带上,这要是回了历城,老太太半夜向我要小公子,我去哪给她找一个啊?” 娇娘道:“是啊,就是这个小的,怕也是要天天晚上哭着找祖母。” 她给安哥一个眼色,安哥那孩子极聪明,立刻会意,扭麻花一样缠在老太太身上,撒娇道:“我不让祖母走,祖母走到哪我就去哪。” “哎呦我的大孙子,祖母也舍不得你啊。”老太太把他抱上身,搂着轻轻拍着。 娇娘心中一动,道:“安哥从没了姨娘,顶数和您最亲,如今更是离不开您了。我求祖母一件事,不如——” 正想说让老太太把安哥养在身边,老太太突然打断她的话,“你不说,我都忘了。” 娇娘话一顿,看着她。 老太太道:“安哥这么小就没了娘,实在是可怜。你来之前你母亲来了一趟,刚走。她和我说,想把安哥养在身边,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 娇娘脸登时就变了颜色,像有无数根芒针刺在背后,一时脑子里空白一片。 纪氏的速度还真是快,那边说给她时间考虑,这边就要抢走安哥。 老太太的声音在娇娘耳朵里变得尖利起来,细的和根针似的,“我想了想,觉得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终究是要嫁人的,等你出了嫁,他没人照顾怎么办?养在纪氏那就不一样了,一来,有人照顾,二来嘛,一个嫡子的身份对他以后的前程大有裨益。” 娇娘颓败如花骨朵打了蔫,沉沉的低下头。 老太太叹叹气,“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你也得为他以后想想啊。” 娇娘勉强笑一笑,“祖母说的我懂,您是为了安哥好。” 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咱们都是为了安哥好。”她看着娇娘,“你要是也同意,我就和你父亲说说,把这件事定了。” 一旦定了,就再不能悔改。娇娘心中百转千回,搜肠刮肚的想着推辞。 老太太看她迟迟疑疑,问道:“你是不是还为你姨娘的死疑心着纪氏。” “不,没有。”娇娘急急回道,倏尔,眼神一定,直视着老太太,“只是我觉得倒不用那么急,我看不如这样,先让安哥去母亲那里住几日,熟悉熟悉环境,看他适不适应,之后再等父亲定夺。” 老太太想了想,看一眼茂嬷嬷,茂嬷嬷对着她点点头,她方道:“那好吧。” 第四十三章 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安哥 近几日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纪氏生婉娘时月子没做好,受了风,每每这个时节下雨就浑身不舒服。 她躺在罗汉床上微眯,额头匝着抹额,太阳穴两旁贴着膏药,盖着一层薄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在旁,一个站在她背后捶肩,一个跪在地上给她揉着腿。 陶金家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丫鬟,端来药。 房里随侍的丫鬟忙搬来一个小几,接过去,舀出来,药刚出锅,还滚烫着,放在几上待晾的凉一些,丫鬟再伺候着纪氏喝下。 喝了药,纪氏有了些精神,陶金家的扶着坐了起来,就让拿账本来看。 “夫人实在不舒服,就到床上安安稳稳的睡一觉,您这样硬撑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陶金家的劝道。 纪氏轻轻睨她一眼,道:“我哪安稳得了,眼下几件棘手事,若不办成,我怎能心安?” 她翻阅着账本,越看双眉蹙得越紧,“这冯家实在是小气,伯爷的生辰只送来一副银筷和一尊花瓶,真是不给我长脸。” 陶金家的道:“冯家不比以前,怕也难有出得了手的好东西。” “那也不用拿这等寒碜人的东西来,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人冯家落没了吗?”因动怒,纪氏的脸上染上两霞红晕,看上去倒比之前气色好了些,“一定是我那好舅妈准备的,她现在恨不得一文钱分两瓣花,让她送点礼还不得跟割她肉似的,就这个还不知道得怎么个心疼肝疼哪,全然不顾冯家的脸面了。” 缓一缓,与陶金家的道:“在冯家的礼单上,你再斟酌着加一些,从我的库房里填,她不顾脸面,我还得顾着。” 陶金家的称是,话锋一转又说到纪家送来的礼如何封厚,纪氏顿时觉得有了脸面,容色稍霁。 又絮絮了一晌午的话,“过些日子老太太就要回历城了,该准备的东西你现在就开始准备,别到时候抓瞎,让她挑了理。还有,这个月大长公主过寿,你一定要精心准备,越贵重越好,算了,还是我亲自准备吧。” 末了,问道:“安哥这几日怎么样?我身子不舒服,实在没精力管他。” 陶金家的笑着回道:“说起小公子,还真是听话懂事,来了五天都不吵不闹的,安静的和个猫似的。” “那孩子一向乖巧。”纪氏觉得身子乏了,仰在靠背上,“不像逸哥,刚来的时候天天哭着嚷着要娘,烦都烦死了。” 花君逸刚送到纪氏这的时候,天天闹,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纪氏真可谓是操碎了心,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陶金家的走到纪氏身后,给她揉着额头,笑道:“亏夫人一片慈爱之心对待,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大公子对夫人视若生母,孝顺至极。” “可我就怕他有了媳妇忘了娘。”纪氏闭着眼睛微微叹气,“只是想给他安排个伶俐的人伺候着,他就那般不依,也不知道苏氏是哪里好,鬼迷心窍。” “嗐,新婚燕尔嘛,难免还新鲜着,其实我看这事夫人也是太心急了,等缓一缓,没了那新鲜劲,就是大夫人不说,大公子也会生出旁的心思。” “但愿吧,不然就让那苏氏太得意了。” 陶金家的一顿揉捏,让纪氏舒泛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想着和娇娘说那事已好几日了,也该给她个答复,就让人把她叫来。 彼时娇娘正陪着老太太念佛经,下人辗转了好几处,才在老太太那找到。 因不敢惊动,下人在外等候了多时,等念完经才将娇娘请去了宁心院。 “让母亲等候了。”娇娘进屋先赔礼。 “不碍事。”纪氏让人将娇娘扶起,领到身边坐下,和蔼笑道:“我这几日身子不舒爽,也没过去请安,老太太如何?” “祖母一切都好。”娇娘浅然笑着,“还一心挂念着母亲,让我代为问好。”关切道:“母亲休养了几日,身子还不见好吗?请了大夫吗?” “都是**病,年年如此,用不着大费周折请什么大夫,等过了这场雨季就好了。今日我还觉得有了些精神,想是要见好了。” 娇娘打量着她的脸色,虽面容红润,却透着虚,想是这份精神也是依靠着药物所致,其实是在强撑。 也是,今年不同往年,苏卿音进了门,老太太正想让苏卿音为她分担,要是这个时候她支撑不下去,不就给老太太借口了嘛。 权柄下移,她怎么肯?所以,怎么都得把这段日子给撑下去。 “母亲平日里实在太过操劳了,应该多多保养才是。”娇娘目光落在桌上堆积厚厚一摞账本上,“这些事暂且放一放也不碍事,还是身体最重要。” “这一大家子的事,哪放得下?”纪氏话锋一转,说出叫娇娘来的目的,“前几天我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 娇娘表情微凝,默默低下头不作声。 纪氏瞧着她,脸色转晴为阴,“怎么,你不愿意?”声音也沉下来,“你是看不起冯家这样的门第?” “不。”娇娘忙抬头,“冯家乃钟鼎之家,又是外祖母的娘家,我怎么能看不起哪?” 纪氏轻笑,“娇娘,我知道你自负美貌,想要嫁去高门大户的野心自然是有的,你是不是还一心想要攀长安侯那根高枝?” 娇娘起身作揖,卑谦道:“女儿不敢,请母亲明鉴,女儿真的从未动过这个心思。” 纪氏审视了她半天,破而一笑,“你要是真的没动过这个心思,还算你是个懂事的。不过就算你动了也没关系,母亲就在这奉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条心。别怪母亲说话绝情,母亲是为你好,向长安侯那样的家庭,是容不下你的,母亲是怕你受委屈。” 让娇娘坐下,苦口婆心,“冯家就不一样了,你那公公婆婆都是慈善的人,等你嫁过去一定能像我对待你一样好,你就听母亲的话,应了这门亲事吧。” 她用力摁了摁娇娘的手腕,一双凌厉的双目刺入娇娘眼中,“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安哥啊。” 第四十四章 安哥病了 娇娘心中阵阵冷笑,这就用安哥来威胁她了吗?连掩饰都不掩饰? 两人正胶著着,突然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呼哧带喘喊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纪氏拧眉侧头,娇娘顺势将手拿回来,“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不会好好说话吗!”纪氏斥道。 那人急急道:“夫人,不好了,小公子,小公子他——” “安哥怎么了?”娇娘霍然而起,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那妇人的胳膊,妇人吃痛,支支吾吾说不上话,她急道:“你快说啊,安哥怎么了?” “小公子突然发起烧来,现已昏迷不醒。” 娇娘一听,脸霎时灰白,扯开妇人,直奔向安哥的房间。 纪氏还在怔愣间,见娇娘跑出去才回过神,斥责道:“你是怎么伺候小公子的?怎么才来报!” 妇人跪下啼哭,“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今天一早起来小公子的肠胃就有些不适,出了几次恭,奴婢看他回来就躺在床上睡了,以为没事,谁成想刚才想叫他起来,却发现……却发现已经叫不醒了。” “没用的东西!”纪氏大怒,“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老太太把安哥送来的时候只说是让先养几日适应适应,还没有定死,这要是安哥有个三长两短,不能抚养他不说,怕是这一家子还不知怎么埋怨她。 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赶紧过去瞧安哥。 听了信,老太太、花锦堂都过来了,安哥脸烧的通红,全身打颤,紧闭着眼睛怎么叫都叫不醒。 大夫过来诊了一番,说是吃了不洁的东西,再加上本身又有些轻微的伤风,才病情加重。 他先是让下人用酒给安哥擦遍全身,再斟酌开了方子喂了药,过了好几个时辰,等安哥的烧渐渐退了,众人这才稍稍安心。 花锦堂见安哥已无大事,将老太太扶出内室,歉意道:“让母亲担忧了。” 老太太横着他道:“你就是这么当父亲的?孩子病成这样都不知道。” 花锦堂扶老太太坐下,拱手道:“母亲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 纪氏自知,今日的事她难辞其咎,出来赔罪道:“请母亲不要责怪老爷,都是我照顾不周。这几天我身子不爽,不想那起子下人就肆意放纵起来,更不想她们连照顾安哥都这般不经心。我已经责罚了她们,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 “以后?你还敢说以后?这孩子才来你这几日,就病成这个样子。”对花锦堂,老太太是有些恼,但对纪氏便是怒了,“之前你怎么和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安哥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纪氏愈低下头,看似羞愧难当,婉娘见状,道:“祖母,这事怎能怪我母亲?是下人照顾不好,才令安哥生病,再说小孩子胡乱吃东西,谁看得住,谁知道他从哪弄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放进嘴里,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旁人没事?” 老太太展目瞪眼,不理婉娘,只冲着纪氏,指着她的鼻头,“我原以为你是个贤惠的,对待嫡出庶出都是一视同仁,看来是我老婆子看错了,所托非人。他一个四岁的孩子,生了病还要被你们骂是咎由自取,是不是要是有一天我也生病了,也是我的错?” 说着就让人回房收拾包袱,“既然这样,我也不拖累你们,现在我就带着安哥回历城。” 众人唬得忙拦着她,花锦堂和纪氏双双赔礼不止,众人又劝,这才慢慢平息。 娇娘一直在里屋照顾着安哥,等外面安静下来,方盈盈而出。 此时她已擦干泪,但双眼还是红的像兔子。 老太太忙问道:“安哥怎么样?” 娇娘回道:“已经睡着了。” 老太太略松一松气,转而看向茂嬷嬷,道:“一会儿把安哥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拿去百龄堂。” “母亲——”花锦堂开口。 老太太挥手打断,兀自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实在可怜。我想好了,他以后就跟着我。老婆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能活个一二十年,定能把他培养成人。” 纪氏俯首道:“母亲这是要羞儿媳的脸面啊。” 刚来了几日就生病,又不让她养着转去老太太那养,这事要传出去,外人还以为她容不下庶出的孩子哪。 老太太冷哼,“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安哥的性命重要?我只怕再让你养下去,他的小命就难保了。” 纪氏心中暗恨,却无力辩驳,向花锦堂投去求助的眼神。 花锦堂与她对视一眼,斟酌再三,“母亲不知,我已上了祠堂,私自将安哥记在了淑宁名下。母亲若是养去,这——”他迟疑道。 老太太道:“这有什么,难道祖宗家法说,祖母不能抚养嫡孙吗?”花锦堂赔笑称是,老太太转而看向纪氏,“你当初和我说,是为了安哥的前程考虑,给他一个嫡子的身份。” 纪氏回道:“儿媳怜惜安哥,也是告慰已经去了的如嫣妹妹。” “那既然如此,只需把安哥记在你的名下即可,谁抚养不都是一样吗?” 纪氏一时哑口无言,没想到老太太直接将了她的车,她要不是为了抚养安哥,凭什么给那个贱人的儿子嫡出的身份。 娇娘闻言则大喜,忙插嘴道:“祖母这个主意极好,一来成全了母亲的一片心意,二来祖母有安哥陪伴,尽可享天伦之乐。” 纪氏听她们一唱一和,愤恨交加,她不敢顶撞老太太,就冲着娇娘发火,怒斥道:“混账,这哪有你说话的份,我是安哥的母亲,凡事都有我为他考虑,何时轮到你在这指手画脚,这个家是你在当家?” 纪氏一语双关,训斥的虽是娇娘,但何尝不是说给老太太听的。 娇娘吓得缩了几步,畏畏缩缩觑瞧她一眼,嗫嚅道:“家中有父母双亲和祖母在,自然是轮不到我多嘴,可我毕竟是安哥的亲姐姐,自姨娘去了,又多半是我带着他。母亲说是为了安哥着想,我又何尝不是?” 说着流下泪,“况祖母虽平时喜静,但哪个老人不喜欢儿孙绕膝,若有安哥陪在祖母身边,祖母那里也不至于太冷清。家里我最为惦记的就是他们,若他们不能安好,我嫁到冯家为妾又怎能安心?” 第四十五章 看最后谁死在谁手上 纪氏游说娇娘,也只是私下,不敢让花锦堂知道。只是想等娇娘答允了此事,再到老爷那里说明,单说是娇娘的心意。 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娇娘把这事吐出来了。 一语未了,果见花锦堂勃然变色,“什么嫁到冯家为妾?”横眉怒对纪氏,“那日我不是回绝了吗?冯家又上门来了?” 纪氏讪讪诺诺,心虚的错开眼,“没,没有。” 花锦堂微微一思,转向娇娘,“娇娘,你说,怎么回事?难道你真想嫁到冯家去?” 娇娘赶紧摇摇头,又斜一眼纪氏,仿佛是有难言之隐,花锦堂看出蹊跷,厉声道:“不许看你母亲,我问你话,你直说。” 娇娘只等着他来问,于是从纪家老太太过府说起,细无遗漏。 听完,花锦堂已是大怒,指着纪氏,“你存的什么心?是想逼她吗?” 老太太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纪氏脸色早已苍白,只觉纵有千百张口也分辩不出,狠狠的瞪一眼娇娘,身子一晃,竟晕厥了过去,婉娘陶金家的几个忙扶着她到一旁躺下,又服下荣参宝心丹。 娇娘斜着她,鼻尖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装晕的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 眼底一涌动,道:“母亲身子最近一直不舒服,安知不是平素太过操劳了,我上午来看望母亲时,母亲还在看账目,父亲应该多多体谅着才是,不要让母亲那么辛苦。” 纪氏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到装晕,可这一装晕,她才发现,她竟然将自己置于被动中,口不能言,心不能明。 她不知道娇娘还要说出什么来,只能死死的攥着拳头。 “听说大嫂在娘家时就已经打理家事,那正好可以为母亲分忧。”娇娘的目光在纪氏那颤抖的手上匆匆掠过,转到苏卿音脸上。 苏卿音面上一惊,不想娇娘提到自己,看看众人,谦虚道:“我年轻,怕是做不好吧。” 老太太笑道:“哪个不是从年轻就做起,你聪慧,能做好。”问花锦堂,“纪氏身子不好,确实应该多个人帮帮她,你觉得如何?” 花锦堂一直盯着娇娘,猛然回过头,道:“就按母亲的意思吧。” 纪氏听了,气的差点真的昏厥过去。 娇娘心中得意,不免面上露出几分,忽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一抬眼,对视上花锦堂审视的眼神,忙低下头掩去嘴角的笑意。 小孩子就是和大人不一样,病刚有点起色,就在床上躺不住了,非央着娇娘陪着他到花园里玩。 老太太新指派了两个丫鬟和一个的小厮跟在安哥身边,丫鬟大一点,一个十六,一个十三,小厮是从外面挑进来的,只比安哥大两岁。老太太说,这么大的正好,等将来再大一点,能陪着安哥一起读书。 几个人围在安哥左右,陪着他在池边钓鱼。娇娘怕离池近,不小心有个闪失,让水香和清欢在旁看顾。 她在亭中远远瞧着,笑着看安哥玩闹,只觉得岁月静好,想就这样看着他长大。良久,神色渐渐暗淡下去,不觉又流下泪。 钓鱼是个细功夫,孩子哪有这个耐心,不过一会儿安哥就跑回娇娘身边。 安哥是个细心的孩子,一眼就瞧见她眼中有雾水,“姐姐你怎么哭了?” 娇娘抱他在膝上,“姐姐没怎么,只是眼睛里吹了沙子了。” “那我给姐姐吹吹。”娇娘弯下头,安哥呼呼了几下,“还有吗?” 这样暖心的举动,让娇娘眼角发酸,艰难的止住泪,笑着道:“没有了,你看姐姐已经不掉泪了。” 安哥这才安心,挒着嘴一笑,靠在娇娘身上,“以后姐姐再有沙子吹进眼里就告诉安哥,安哥帮你呼呼。” “好。”娇娘眼中有泪花翻涌,怕掉下来被安哥看到,抬起头拼命的往下压。 轻轻的春风抚着她的面颊,吹散了她眼中的水汽,她亲吻了下安哥的头顶,呢喃道:“对不起。” 安哥懵然不懂,仰头望她,“嗯?” 娇娘摸着他的脸蛋,“你只要记住,姐姐无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安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娇娘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糕点喂给他,“安哥,姐姐问你,你生病前姐姐让红杏给你送的点心好吃吗?”安哥点头,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姐姐嘱咐你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安哥眼睛弯成月牙,“我听姐姐的话,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娇娘满意颔首,摸摸他的头,“嗯,对,这是我们之前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今日是安哥自生病以后第一次出来玩,玩的有点疯,趴在娇娘身上没多久竟睡着了。 凉亭里有风,娇娘怕他再着了风,让奶娘把他抱回老太太那里去。 待凉亭里只剩她们主仆三人,娇娘转头悄悄与清欢道:“给红杏的赏钱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一倍,你再告诉她,只要她忠心为我办事,我保证她不出一年就可以被放出去。” 清欢听了点点头,转身离去。 娇娘这边也要回去,说也不巧,正碰上婉娘扶着纪氏向她走来。 这几日天气回暖,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脸上有了红润的颜色。 娇娘微微一愣,继而上前行礼问安,微笑道:“母亲这几日好点了吧?是否还有昏厥之症?听说冰片、麝香这些药材都有提神醒脑之效,母亲可以放一点在荷包里,随身携带着。” 婉娘白一眼她,“花娇娘,这没别人,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装给谁看。” 娇娘面露无辜之色,柔柔道:“二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在这和我装傻?”婉娘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已经扬起了手,却被纪氏一把扯住,纪氏上下打量着娇娘,哂笑道:“我自认为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但偏偏就遗漏了你。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柔弱乖巧,不想掉过头来就给我一刀。” 娇娘目光闪了闪,莞尔一笑拉住她的手,用饱含歉意的语气道:“母亲是怪我那天多嘴吗?其实我也不想的,父亲逼我说,我不敢不说。而且我也真是心疼母亲身体,所以才想让大嫂替您分忧啊。” 纪氏一把甩开她,“收起你这幅假面具,别和我装什么母女情深,我知道,因为你姨娘的事,你还怨恨着我,所以想要报复我是不是?” 娇娘拢了拢衣襟,似笑非笑道:“怎么如今我不但二姐的话听不懂,就连母亲的话也不懂了哪?我姨娘的死不是李妈妈害死的吗?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纪氏一滞,看她的眼神更狠毒,凌厉的像两把钢刀冲娇娘射去,她咬牙切齿,“娇娘,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始终是你的嫡母,攥着你的婚事,只要我不答应,你就别想嫁人,我拖都能把你拖得嫁不出去。” 她想在娇娘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事与愿违,娇娘只是轻轻一笑,“那敢情好,我能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 茂嬷嬷正好来找娇娘,行礼后道:“五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用膳。” 娇娘点点头,朝着纪氏福了福,“那娇娘就不在这陪母亲了。” 老太太有话,纪氏不敢说什么,只好放她离开。 娇娘跟在茂嬷嬷身后,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了,还有,雄黄也是可以提神醒脑的,母亲不防也随身戴着。”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纪氏阴毒的眼神直穿向她的背影。 婉娘在后面气得跳脚,“母亲,你看她,仗着老太太,就越来越嚣张了,连你都要不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老太太喜欢小崽子嘛,不然能搭理她一个庶出。” 纪氏沉沉气,道:“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没看她隔三差五就去陪老太太念佛嘛,投其所好,老太太能不喜欢嘛。” 斜着婉娘,“我早就告诉过你,没事多去老太太那里走动,讨她的欢心,对你有好处,你偏不听。” 婉娘噘嘴,“她不待见我,每次去都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干什么还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可做不来像娇娘那样,一味地阿谀奉承巴结讨好,和狗腿子有什么区别。” 纪氏无奈道:“所以说,你不如娇娘。” 婉娘平时总爱和娇娘比,自觉处处比娇娘强,如今听母亲如此说,心里当然不舒服,狠狠绞着丝帕,赌气道:“我是不如她,不但我不如,母亲也不如,不说这次,就说以前的谷雨、廖婆子、李妈妈,不都全折在她的手里。母亲自认为掌控一切,却还是看走了眼,让她给耍了。” 婉娘赌气之言,不想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纪氏乍如一道霹雳闪过,极思之下,竟有心惊胆寒之感。 她以前一直觉得娇娘性子柔弱,任人揉捏,好掌控,并没有多加留心,也没有将谷雨她们的事和娇娘联系在一起,只以为是她们自己不中用。 如今细细想来婉娘的话,才发现,原来这几个月,娇娘悄无声息的不知让她吃了多少暗亏。 “我还真是让她给蒙了眼。”纪氏眯起眼睛,瞳孔中迸发出杀意,“这个小贱人,之前我竟半点都不曾想到她有这等心机。好,那咱们就等着,看最后谁死在谁手上。” 第四十六章 有意思吗 纪家祖上并非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后,乃一介寒衣出身,只因苦读诗书,高中状元而涉身官场,并娶了当朝的相爷千金,从此平步青云,直至官拜太傅之位,先帝在时很是尊敬。 纪家现在的家主为纪冠英,是纪淑宁的嫡亲哥哥,虽不比其祖父成就,但气焰做派却远胜于其祖父。 纪老太爷一生谨小慎微,即便一手辅佐先帝从太子到皇帝,却从未展露过一丝骄纵傲慢,对待任何人都始终抱有一种谦逊有礼的态度,这也是先帝最为敬重他之处。 而纪冠英,仗其声,倚其名,自觉祖上曾为帝师,又有从龙之功,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更甚者,曾有一次在朝会上因被御史参劾,竟挥手向拳。 圣上震怒,但念其祖父,从轻发落,只单单罚俸一年,不想反助长他的气焰,从那以后更是张狂。 对此,圣上大为不满,恩宠渐消,他却不以为然。 纪冠英膝下有三男五女,除正房所生的一男两女,其余皆为妾室所生。 嫡子名唤超群,二十有一,继承其父之性,嚣张跋扈,恣意妄为,小小年纪就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每次他来花家,花锦堂都不许女儿们出面,对待他就像是防狼一样,生怕自己精心养的小绵羊被他叼走。 另有两个嫡女,一个年方十八,去年远嫁外地,还有一个小两岁,单名一个“芸”字。 今日正好纪冠英的夫人蓝氏带着小女儿过府,纪氏传话下去让诸位姑娘皆来会客。 都说侄女像姑,纪芸眉宇间确有几分和纪氏相像,特别是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这要是将她和婉娘拉出来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纪氏的女儿哪。 娇娘对纪芸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容貌算不上出挑,清秀有余,娇媚不足,但好在肤白唇红,脸如圆月,自有一股富贵气派。此时端坐在那里,倒是娴静温婉,颇具嫡女风华。 可她这种风华…… 娇娘不由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苏卿音。 只见她着一身白底兰花纹裙装,梳着如意髻,鬓边插着一只白玉芙蓉簪,翡翠桃心点缀,嘴边含着得体的笑容,气度沉静雍容,如一朵清雅兰花静静绽放。 这一对比,那艳粉色的风华就落了下成。 怪不得花君逸选择苏卿音而不选纪芸哪,确实有一定差距。 闲话了一会儿,纪氏怕她们闷,吩咐苏卿音领着纪芸和众姐妹去赏花游玩,又叫了一众婆子丫鬟跟着伺候,她们姑嫂转而进了里屋私话。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阳光不骄不躁,清风徐来,处处花香扑鼻,娇娘压着脚步走在最后,看似是被花园里的美景耽搁,实则是不愿和她们走的太近。 那些婆子丫鬟也只管跟着前面的人,她渐渐就落在了后头。只等她们进了水榭,她才跟了过去。 娇娘就近坐在廊下围栏处,远远的望着池面,耳边时不时传来她们不大不小的嬉笑声。 “五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到那面大家一起说笑。” 娇娘从万千思绪中抽出来,转过头,见是柔娘。 她让了个地方给她坐,简单道:“我喜欢这边的风景。” 柔娘看去,笑道:“确实视野更开阔,果然还是五妹妹懂得欣赏。” 娇娘只是淡淡一笑,没再接话,一时两人双双沉默了许久。 须臾,柔娘似无意中提及,“妹妹听没听说,长安侯已经议亲了,是南陵郡主家的女儿,叫钟宝玉,是个美人。” 娇娘面容上纹丝不动,淡淡道:“是吗?” 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婉娘得了这个消息,伤心了几日,今日蓝氏带着纪芸来,就是为了开解她。 柔娘细看着娇娘,“我真是替妹妹可惜,如果当日妹妹主动些,或许这门亲事就是妹妹的了,想那日楚阳公主有多喜欢你。” 娇娘睫毛徐徐下落,转目拿她一眼,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四姐姐不累吗?” 柔娘目光一闪,“什么?” 娇娘笑一笑,“没什么,就觉得出来了好久,身子有些乏了,问问四姐姐是不是也一样。” 柔娘讪笑一下,“我没觉得,是不是妹妹身子不舒服啊,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娇娘轻轻摇扇,白皙的皮肤如白玉瓷娃娃一般精致,她徐徐道:“那倒不用,可能是我这阵子读书费了些心,所以才感到有些疲惫吧。这人啊,心力费的多了,身子就会乏。就像母亲,前几日总是生病,自从有了大嫂帮衬,身体逐渐大好,焉知不是之前心思用的多了,累着了。四姐姐平时也要多注意保养,少动些心思,免得像我和母亲似的。” 这话的意思就差没拿到明面上直说了,以柔娘那玲珑心思怎会听不出来,她敛了敛气,如常笑道:“多谢五妹妹关心,只是我这个人素来懒,多走几步路都不愿意,哪还愿意动心思,看来这种心累的滋味我是体会不到了。” 娇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浅淡,直到无痕,不管柔娘累不累,但她真的累了,天天和府里的人周旋,让她心神惧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只觉得前途白茫茫一片。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默,只听清风拂水的声音,仿佛能将这世间的污垢都清涤干净。 倏然,娇娘将目光定在柔娘脸上,柔娘微微诧异,她便已开了口,“四姐姐,你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柔娘震惊于娇娘这么直接,但出于条件反射,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谬赞了,姐姐哪有什么玲珑心,不过是比傻子强些罢了。” 娇娘挑一挑眉,“有意思吗?” 那笑容僵在脸上,着实尴尬,柔娘慢慢拢起笑容,正色道:“是没意思,妹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娇娘看了眼水香,水香会意,拉着柔娘的丫鬟到一边闲话,给她们两人空间。 第四十七章 表面维持姐妹之情 “四姐姐,你的敌人从来不应该是我。”娇娘开门见山,“没错,以前我姨娘得宠,父亲疼爱我多过你们,这点我不否认,或许因此你心里多少对我都有些怨恨。” 柔娘急忙要否认,娇娘紧接着说,“这没什么,我想要是换成是我,也会因为父亲偏宠而心生怨妒。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姨娘没了。四姐姐,你知道你现在比我最强的一点是什么吗?是你还有个娘。”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停一停,才调整好。 “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不平,二姨娘偏心,重视三姐忽视你,可终归你还有个娘,起码你要真的有事她会护着你,单凭这一点,你就比我强上十倍百倍。” “妹妹有父亲疼爱。” 娇娘摇着头自嘲的笑了笑,反问道:“难道父亲不疼爱姐姐吗?” 柔娘一时哑口无言。 花锦堂算得上是一个慈父,对每个孩子都是疼爱的,但又很明显对三姨娘所生的子女更疼爱一些。 娇娘继续道:“即便父亲以前多疼我一些,但姐姐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二姐三姐总是针对我,大哥也不喜欢我,因为姨娘我将母亲得罪了,就连父亲也不再理会我,等过些日子老太太也会将安哥带走。” 说到此处,她自己都觉得可怜。 “四姐姐,我是这府里最无依无靠的人。” 她盯在柔娘的眼睛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柔娘对她的敌意,或许有一层原因是因为妒忌,那她就将自己的姿态摆到最低,消除她的妒意。 “我真的想不明白,姐姐为何要把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当成敌人哪?” 柔娘望着娇娘那张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以前娇娘还有点婴儿肥,自从她姨娘去了之后,活脱脱瘦了一圈,整个五官都凸显出来,更添了艳丽之色,她不曾细细观察,不知何时在娇娘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印象中那抹清高之色了。 是啊,她还哪还有资本再清高了。 柔娘沉思一番道:“妹妹多心了,我们是姐妹,我怎么会把你当成敌人哪。” 娇娘十分不喜欢她一再的隐藏,直言道:“可在长安侯这件事上,姐姐用心不少哪。” 柔娘神情一滞,紧紧抿着嘴角。娇娘见状,也不逼她深说,靠在围栏上,手支在下颌处,只道:“不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会纠结在以前。” 见柔娘明显松了口气,娇娘看着她道:“其实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姐姐,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会挡你的道,更不会阻碍姐姐的大志向。但有一点,请姐姐以后不要拿我当杀人的刀,这样,表面上我们还能维持一对好姐妹的样子。” 柔娘是聪明人,只要和她稍加分析利弊,她心里就有了权衡。 再细想想娇娘所说的话,心里不知不觉在娇娘面前就有了优越之感,娇娘如今确实是样样不如她,那她又何必把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当成劲敌哪? 她牵起娇娘的手,直直的看着她,“那我希望能和妹妹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永不离心。” 娇娘也同样扬起嘴角,纪氏她们已经让她劳心劳力,她不相信也不期盼和柔娘讲什么姐妹情深,只要她不要让自己再多费一份精力,便双方都可相安无事了。 话音刚了,只听刚才还嬉闹的地方突然传来尖叫声。 柔娘和娇娘忙起身去看,见池边围了一圈,还不待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有人叫道:“快来人,救命啊,大少奶奶掉水里了。” 娇娘一惊,忙跑过去,见苏卿音在水里扑腾,双手不知所措,胡乱摆,但她越是这样就下沉的越快。 “还不快叫人来!”池边围了十几个人,却个个和木头一样,娇娘不经意间目光划过婉娘和纪芸,却是心中骇然,只因她们的脸上不曾表露出一分焦急,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甚至幸灾乐祸的模样。 “五妹妹救我。”水里传来苏卿音虚弱的呼喊声,引回娇娘的视线,她唤了一声,又呛进了水里。 娇娘着急万分,冲下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救大少奶奶!” “我们不会水。”下人们一个个往回缩,除了跟着苏卿音的两个丫鬟,一个去叫人,一个急的直哭。 眼看着那水就要将苏卿音淹没,她在水里挣扎的也没了力气,身子慢慢下滑。 娇娘心道不好,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跳进水里。 此时苏卿音已经晕了过去,她的身量又不及苏卿音,带不动她游上岸,两人在水里僵持了老半天,还是花君逸来,才将两个人救上来。 娇娘水性并不是多好,也呛进了水,靠在岸上不停的咳嗽。 可能是因为花君逸的到来,之前还一个个事不关己的人,此时都围在苏卿音身边,虚情假意的关切起来。 但即便是假意的,也不曾有人问一声娇娘。 水香和清欢忙赶过来,一边一个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 上岸的时候,娇娘不小心手腕刮在石壁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沁出血,顺着伤口流了半臂,清欢眼泪直接掉下来,“姑娘,是不是很疼啊?” 伤口正好伤在腕骨上,疼得娇娘直吸冷气,却只是朝着她微微一笑,装作无事,“不碍事的,就是看着吓人。” 夜澜水榭离花君逸他们院近,众人移到了他那,丫鬟给娇娘和苏卿音换了衣服。 苏卿音已经吐出水来,但仍旧没有醒,头发犹湿,洇得枕巾上水迹涔涔,这边大夫也给娇娘包扎着。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花君逸生了大气,先冲着伺候苏卿音的丫鬟。 叫琥珀的丫鬟应是之前就吓傻了,被花君逸一喝,浑身一激灵,直接跪倒在地哭,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花君逸上去就一脚踢在琥珀肩上,“糊涂东西,你主子落水,你竟说不清楚,你干什么吃的!” 花君逸虽性情高傲,但对苏卿音极好,对待她身边的人,特别是跟着陪嫁进来的也温和许多。琥珀哪有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忙“砰砰”磕在地上,“奴婢真的不清楚,当时表小姐要喂鱼,少奶奶就吩咐我去找鱼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奶奶掉进了水里。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花君逸极不耐烦,“只是什么?快说!” 琥珀抬眸觑看了眼纪芸,小声道:“只是奴婢回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见到表小姐好像和我们奶奶起了争执,还动了手。” 第四十八章 入水 “嘶——”娇娘正深思着,大夫一用力,吃痛一声,回过神。她瞅向纪芸,只见她登时勃然大怒,“你这个贱婢满口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你们奶奶了?” 瞥见花君逸盯在她的脸上,她立马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楚楚可怜的看向花君逸,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扭着身子娇滴滴道:“表哥,我着实冤枉啊,你是知道芸儿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要相信我啊。” 琥珀急忙辩解,“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看见表小姐和少奶奶起了冲突。但当时离得有些远,奴婢没看清到底是不是表小姐推了少奶奶。” “没看清你还敢说,我看你这个丫鬟就是自己没照顾好主子,想栽在别人身上。”婉娘回头与花君逸道:“大哥,这样的奴才还留着干嘛,趁早打发出去好。” 花君逸深思一下,问向跟着的下人,“你们有没有看见少奶奶是怎么掉进池里去的。” “没有。” “没看见。” 众人皆摇头。 婉娘瞧着琥珀道:“近处的人都没看见,偏你一个离得远的看见了,还不是撒谎。来人啊,把这个贱婢拉出去打五十大板,再扔到街上去。” 琥珀一席话已经让娇娘心里存个疑影,下人众口一词更觉蹊跷。 当时她和柔娘说话,又离得远,不知那面的情形,但那时六七个下人都聚在那边,即便分散着不注意,也不可能一个都没看见啊。 而这些人都是纪氏的人,又正好那个时候琥珀被支走,此时婉娘又一心想打发掉琥珀…… 琥珀是陪嫁进来的,之前也一直伺候苏卿音,按理不可能撒谎。 她兀然想起在池边纪芸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眸一转,突然开了口,“慢。” 之前所有人都关注在苏卿音身上,谁也没注意娇娘,此时听她说话,纷纷看过去,就听她道:“琥珀虽有言语不当之处,但想来也是她为主担忧,一时妄语,二姐姐何必与她计较,再者,大嫂还没有醒,还需要她在身边照顾着。要是此刻就发落了她,恐怕大嫂一时身边没有个得力的。” 纪芸冷哼一声,“难道你们花家没有别的下人伺候吗?” 婉娘轻睨着娇娘,“我们花家别的不多,就下人多。要是五妹妹不放心,也可以亲自来侍候在大嫂左右啊。” 这是将娇娘拿做下人,她说完和纪芸相视一笑,花君逸看了她们一眼,才止住。 娇娘自小已经习惯了,以前婉娘和纪芸没少讥讽她,比这更难听的话都有。 她面不改色,缓缓道:“可谁也没有琥珀贴心啊,琥珀是从小伺候在大嫂身边的,她冷了热了哪里不舒服最是知道。况且琥珀是大嫂带进来的人,贸然打发了,等大嫂醒了要人,向二姐要吗?” “你——”婉娘咬牙。 “再有,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哪,怎能轻易就下结论,还是等大嫂醒了问清楚了再说。”说完,娇娘起身行礼,“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 纪芸拿捏娇娘一眼,阴阳怪气道:“小妇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有什么轻狂的资本。” 婉娘一唱一和道:“人家以为自己救了人就了不起了。” 耳后传来的讽刺声音,娇娘只一笑了之,径自出了房间。 她总算明白上一世就算纪芸得偿所愿嫁给了花君逸,还是不得他心的原因,当着花君逸的面说小妇生的,她怕是忘了花君逸是谁生的,真是个蠢货。 而将蠢货的话放在心上,岂不是更蠢。 只是…… 娇娘摸了摸耳朵,刚才路过花君逸旁,那一句似有似无的“多谢”,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 想了想,轻轻一笑,大抵是听错了。 花君逸一直守在苏卿音身边,直到黄昏时分,她才渐渐苏醒过来。 只是仍然在恐慌中,花君逸抚慰了很久,才慢慢安定下来。 “卿音,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落水哪?” 他一问,苏卿音眼圈顿时红起来,却紧抿着嘴摇摇头。 看她这样,花君逸心疼到骨子里,“是纪芸推的你吗?” 怎能不知道她的难处,自进门以来,母亲就没给她好颜色,加之这次分担母亲的家事,更像是揉进了母亲眼睛里的沙子,时常变着法的磋磨她。 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任何委屈从来不说,而且每当面对他时,永远都是笑着脸,说母亲对她很好。 所以,她越是隐忍,他就越是心疼。 苏卿音神色一凝,垂眸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花君逸怒从心来,“真是她?” “她和我说,我配不上你,她才是你青梅竹马的情人,说我若想还有点脸面,就自请出堂,否则让我在京城无立足之地。我回了她几句,没想她恼羞成怒,一把推我下水。”在花君逸的一再追问下,苏卿音才说出来,她哭的悲悲切切,“君逸,你是知道我的,我很怕水,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君逸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咬牙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苏卿音一听,唯恐再惹出事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别,君逸,你别去。” 她已经不得婆婆的欢心,再告状她娘家的人,更会让婆婆不满,“她是母亲的侄女,母亲疼爱她如女儿一般,你就这样贸贸然去为我出头,母亲一定不高兴。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事。” “那怎么行?她差点害死你。”感觉自己语气重了,花君逸缓一缓,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带着一腔怒火冲宁心院而去。 宁心院里却是一片热闹,纪氏留了纪芸,娘几个正说着话,不时那笑声就传到院子里,进了二门就能听到。 传话的来禀大爷来了,纪芸立马就整理起衣服,招的纪氏她们笑她,她嗔了一句,便望眼欲穿的看着外面。 下人们掀起轻薄的纱帘,纪芸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迎上前去,娇滴滴喊了一声,含羞带臊一副忸怩做派。 而花君逸只是斜她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纪芸心头一惊,直直的望着他,“表哥。” 花君逸语气生冷,质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推卿音下水的?” 纪芸脸颊不自主抽动了下,当即否认,“没有,我说过了,我没推她。”怕花君逸不相信她,特意瞪起两个大眼珠子,“是不是她醒了?她一醒就来诬陷我?”气急败坏骂道:“真是个贱人!” “纪芸!”花君逸怒吼。 纪芸被他唬得一跳,赶紧朝纪氏看了一眼求助,纪氏忙上前劝阻,“你们表兄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纪芸立马投到纪氏怀里,呜咽道:“姑姑,我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推她,你要替我做主啊。” 第四十九章 养儿 纪氏搂着纪芸到一旁坐下,嗔怪着花君逸,道:“还想着你是来看我,没想到一来就是问罪的。” 花君逸一腔怒火而来,见到纪芸也忘了礼数,被纪氏一说,自觉羞愧,平一平气,朝着纪氏作揖拱手,“母亲见谅,我只是担忧卿音,想问一问表妹,卿音到底是哪里惹恼了她?如果是卿音不好,那我便代卿音给表妹赔个不是。” 纪芸见他处处维护苏卿音,心里又酸又怒,刚要说话,就被纪氏摁住,纪氏睨着花君逸,“苏氏醒了?”花君逸点头,她又问道:“是她说的芸儿推她入水的?” 花君逸是个直心肠,“是。” 纪芸眼泪立马挤出来,嗫嚅道:“我没有,姑妈,我真没有。” 纪氏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多言,然后看向花君逸,“空口无凭,你就只听她一面之词?” 花君逸一时哑然,想一想,道:“琥珀也是这么说的。” “哼。”纪氏冷哼,“她们是主仆,自然长了一条舌头。我就奇怪,怎么别人没看见,就她的奴才那么巧看见了哪?” 这似乎确实不好反驳,花君逸迟疑了下,小声道:“但当时伺候的奴才也都是母亲的人。” 说完这句话,只见纪氏双目陡然一立,“逸哥!”大声一喝,“你这是在质疑母亲吗?” 花君逸自知失言,连忙垂头作揖,“儿子不敢。” 见他还有恭敬之态,纪氏面色稍霁,刚要消气,紧接着听他又道:“可即便下人们没看见,也不表示没有这事,好好的,卿音为什么要诬陷表妹?”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是认准了纪芸推苏卿音入水。 纪芸登时怒不可遏,甩帕而起,愤慨道:“是我推的她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她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会一味的装贤惠。表哥,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她?不过是个侍郎填房所生的女儿,我太爷爷可是帝师,配享太庙,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 她就像是倒豆子一样,全都倒出来了,纪氏想拦也拦不住。 “你承认了?”花君逸横眉怒对,指着她看着纪氏道:“母亲,你听到了。” 纪氏顿觉头疼,纪芸这性子真真和婉娘一样,都随纪冠英,永远是不管不顾。她让婉娘拉着纪芸去里间,再与花君逸说话。 “逸哥,你表妹也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她一直心仪你,心里难免不服气,或许是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她意难平,就动了手,这你要谅解。”纪氏说话的语气软下来。 “母亲,你也太护着她了吧,什么叫发生口角就动了手?我了解卿音,她性子温婉柔顺,不可能与人起争执。”花君逸胸膛里的怒火不断翻腾着,对着纪氏说话不免重了些,“即便是有冲突,单只因为她意难平,就推人入水吗?卿音她不会水,今天差点就出事,万一真的出事,我要找谁负责?母亲,你吗?你负得了责吗?” 纪氏哪遭受过他这般质问,且怒且惊,“混账,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和母亲说话?”眼泪说来就来,当即就大哭,“我养了你十五年,疼了你十五年,真是没想到换来了今天。” 陶金家的忙安慰她,“夫人,哥儿也是性子急了,您别往心里去。”一边给花君逸使眼色。 花君逸却只是为妻子心寒,“母亲,卿音她不是外人,她是嫁进我们花家来的,是花家的人。” 纪氏哭声一停,“以前我总听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原还不信,今天,我总算是信了。原来在你的心里,她比我重要,那你拿我的命给她填命去吧。”说完又继续掩帕哭泣。 花君逸被她哭的一个头两个大,满肚子的怒火无处排泄,叹叹气,直接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又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确实有所冒失,恐伤了母亲的心,遂辄回重返。 但刚走到窗下,就听里面传来纪氏的声音,他停住脚步。 “也不知道苏氏给他灌了什么迷糊药,以前他哪有过这般忤逆,养儿养儿,我这是给别人养了儿子。” 听到此处,花君逸心存惭愧,更觉之前对待母亲的态度恶劣,让她伤心,一时踌躇不定,不知进去之后要说些什么宽慰她的心。 又听陶金家的在旁劝道:“夫人消消气,其实也不怪哥儿,表小姐确实太大胆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如何向苏家交代啊?” “我也知道是芸儿不对,她小女孩家,心里没个衡量,只由着性子来。但你瞧瞧他刚才那兴师问罪的样子,像是要活吃了人似的。”纪氏依旧气急败坏,甚至越说就越气愤,“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不行,我养他十五年,竟养出个孽障来,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养他,还不如从旁支过继一个来,我看他就是为他短命的娘来气我的!” 陶金家的忙提醒她小声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最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难道此时夫人还想和哥儿断了母子情分?夫人以后总归还要依靠着哥儿哪。” 纪氏冷哼一声,“当初我若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依靠,怎会抚养他,又怎会让宋如嫣进门,堵了我十几年的心?” 陶金家的笑声刺耳,“夫人这个时候说这话了,那时为了能把哥儿抢过来养,不知费了多少心,下了多少功夫,才让她妥协。夫人还恩赐她把她带进府,她想在外面过逍遥的日子,夫人偏让她十几年来小心翼翼的活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您还不舒心啊?” 这几句话倒是说到了纪氏的心坎里,跟着笑一笑,“也就这一点舒心,我就是现在每当回忆起逸哥儿看她的眼神,都整个人身心舒畅。被自己的儿子看不起,那种滋味一定很折磨人吧。” “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随即主仆一起笑起来,却不知窗外的花君逸僵在那里半晌…… 第五十章 兄妹 苏卿音是个聪明人,早知讨不回什么公道,只对外宣称是自己一时失足落水。纪氏那面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拿了几个下人开刀,罚去了外院。 这惩罚不痛不痒,让本就委屈的苏卿音更是堵心,缠绵在病床上将近十来日。 这一日娇娘去看望她,瞧着比前两天气色好。 丫鬟服侍喂了药,苏卿音擦擦嘴,又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方道:“劳妹妹看望我,这府里也就只有你——” 说到此处,喉头似有哽咽之声,没在说下去,只是她的眼圈蒙着一层红晕,若不细看,看不出有水汽凝结。 她一进门就不得婆婆喜欢,府里的人大多是拜高踩低的,自然也就轻看了她。 而这次落水,纪氏只是拿几个下人交差,申诉了几句。说的好听,罚去了外院,可这和不罚又有什么区别。 她掌管后宅,想把谁再弄回身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府里的人都和人精似的,谁不明白这个道理,谁又不懂纪氏只是敷衍了事,自然,对她更是轻贱了几分。 生病这段日子,除了花君逸对她嘘寒问暖,也就是娇娘来看望她几次,再无旁人。 娇娘望着她,不由想起当年自己软弱可欺的时候,何尝不是只有她关心过自己。 前世因,今世果。 只是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入了瑞王府,所以并不知道苏卿音落水之事,也不曾安慰过她一次,到底是自己不懂感恩,疏忽了。 “也就只有我一个不懂事的。”娇娘话锋一转,笑吟吟道:“他人都知道病人要多休息,少劳累,不来打扰嫂嫂清净。就我三天两头来一次,扰嫂嫂修养,看来嫂嫂迟迟不见好,是我的罪过了。” 苏卿音知她是宽慰自己,说笑道:“可不就是你的罪过,妹妹美貌,光艳照人,每见一次,我就更觉自惭形秽,这不就积成了心病。” “哦,原来如此,那下次我来看嫂嫂就把自己涂成个黑炭,保准嫂嫂药到病除。” “你这个丫头。”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直到花君逸进来,方止住。 见花君逸过来,娇娘站起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他。 平时她来,都是先让人打听他出去才过来,没想到今天他回来这么早。 他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然后坐下,对苏卿音嘘寒问暖不停。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和同僚去谈事吗?” 他们成婚不久,花君逸就在朝廷那领了职,如今在户部效力。 “他临时有事,就散了,吃药了吗?” “吃了,你好烦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天天盯着人家问吃没吃药。”苏卿音的母亲是江南人,一口吴语,苏卿音虽没去过江南,但受母亲的影响,有时候说话不知不觉就带着一股吴侬软语,特别是撒娇的时候。 “我还不是关心你,这就嫌我烦。吃了药,也别总躺着,下床走一走,松散松散筋骨也好。” “可我总觉得没有力气。” “你怎么不说你懒。” “你才懒哪。”苏卿音拿着拳头轻轻捶打在他胸口,哧哧一笑。 花君逸也低声一笑,依旧温柔的注视着她。 那是娇娘从来没见过的,记忆里,他总是冷着脸,总是露出鄙夷嫌弃的目光,总是厌恶的看着她。 不由目光就落在他的脸上,他好似比苏卿音落水那日瘦了,憔悴了,眼底还有一层薄薄的乌青。 刚才苏卿音还和她说,这几日总觉得他有心事似的,她因不愿提及他,岔开了话题。 可能是因为苏卿音总不见好转才憔悴的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让娇娘有一丝丝尴尬,她轻咳一声,苏卿音才恍然还有个人站在这哪。 顿时脸如火烧,“五妹妹快坐下,咱们继续说话。” 她实在不想插在他们夫妻中间,便道:“我就不坐了,今日也叨扰了嫂嫂这么长时间,嫂嫂也应该休息了,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苏卿音横了眼花君逸,怪他这么早回来,然后就要起身相送。花君逸见状,摁下她,声音有一丝干涩和别扭,“你躺着吧,我去送她。” 苏卿音狐疑他怎么突然转了性,但更多的是欣喜,忙躺下,并嘱咐他替她好好送送娇娘。 娇娘也奇怪,惊诧的看着他,刚要开口拒绝,花君逸已经走在前。 哪有这样送人的,娇娘狠狠瞪着他的后背,还是跟着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花厅走到门口一路无言。 娇娘走在后面盘算着,他特意送自己出来,不像是心血来潮,是不是有话想和自己说? 难道是不喜她和苏卿音走的太近,要她离她远点吗?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花家嫡长子,她只是个小小的庶女,怎配亲近他们房,岂不是污了他的门庭。 想到此,不由嘴角扬起一抹嗤笑。 猝不及防,花君逸突然转过身,直视向她。 娇娘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僵在脸上,那么刺眼,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她在嘲笑什么?在嘲笑他连亲娘都不认,还是嘲笑他在听了母亲和陶金家的那番话后只选择默默离开? 一时间,两人竟僵持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坦然而毫不避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迭沓匆忙的脚步声。 两人齐齐看去,见是平时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叫白芷的丫鬟急冲冲跑过来,显然是朝着他们。 “大公子,五姑娘,不……不好了——”白芷跑的呼哧带喘,停下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娇娘第一个反应就是安哥,越过君逸上前,急忙问道:“是安哥出什么事了吗?” 白芷艰难的咽了一口喉咙,摇摇头,娇娘刚放下心来,就听她因着急而语无伦次,“是老太太,老太太不知怎的,本来好好的,突然……突然就昏死了过去,如今……看着不大好,大公子,五姑娘,快过去看看吧。” 花锦堂近日因公事不在京,按理说,老太太有事,伯爷不在,应该去找纪氏,但却找到这来,显然是老太太那的人不信任纪氏,才找到花君逸这来。 娇娘心思碾转,这几日老太太确实身子不舒服,找了几个大夫来都不见好转,只是上一世老太太虽身子有个小病小灾,但总不是大病,怎么会突然严重到昏死过去。 但也不及多想,瞥一眼花君逸,见他眉头一皱,已经迈开了步子。 第五十一章 中毒 螭龙莲花纹大案上放着一鼎博山香炉,香炉中插着能安心宁神的檀香,但任那轻烟再飘渺,也抚不平人焦急的心。 茂嬷嬷跪在佛前,嘴唇一张一合的念着“阿弥陀佛”。 百龄堂的里屋里,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屏息静气,目光在面无血色的老太太和为她诊脉的胡太医脸上来回逡巡。 当然,也有那事不关己,甚至幸灾乐祸,只坐在一旁对着光比着新描的凤仙花汁染的指甲看好不好看的人,比如婉娘。 等了许久,胡太医终于将手指从老太太隔着一层丝绢的脉上挪开。 茂嬷嬷立马上前,先将老太太的胳膊塞回被里。然后抹干净发红的眼,压低了声音道:“胡太医,老太太的病……” 她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老太太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嘴唇的颜色有些深,更显得面如死灰。 不免心痛,声音忍不住的发颤,“无事吧?” 胡太医是花君逸给宫里递了牌子才请来的,娇娘亲自给他端上一杯茶,只见胡太医愁眉一直不展,迟疑半天,方道:“在下暂且稳住了老太太的病情,但——” 他一到,就先用金针控制住老太太的穴道,幸好及时,暂时保住了她的命脉。 叹一叹气,看向众人,道:“情况不容乐观。” 众人一听,皆骇然。 茂嬷嬷脸色霎时灰白,险些站不稳。 纪氏隐隐有怒意,“茂嬷嬷,你是怎么照顾老太太的,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严重?” 茂嬷嬷本就自责,被纪氏指责更是有口难言,咬着嘴唇,只说着都是自己不好。 白芷见状,为她说话,“其实也不怪茂嬷嬷,这几天老太太一直说不舒服,请来了大夫,吃着药也不见好。茂嬷嬷也劝过老太太,说给宫里递牌子请太医来看看,但老太太不想麻烦太医,就没让。谁知从今天头午开始,老太太就呕吐、腹泻不止,喝了药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药还没等喝完,人就昏了过去。” “那怎么之前没人来知会我一声?”纪氏抹泪,“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等伯爷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啊?” 陶金家的在旁劝慰道:“夫人怎么能将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老太太年纪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夫人还是看老太太现在还有口气,赶紧准备后事吧,晚了就连寿衣都穿不上了。” 话还没等说完,茂嬷嬷登时竖眼怒瞪,大骂道:“烂舌头的混账婆子,你存心咒老太太是不是?” 茂嬷嬷那是连花锦堂都礼敬有加的人,纪氏又岂能为了陶金家的得罪她,喝斥了几句陶金家的,再温声与茂嬷嬷道:“她也是一时口无遮拦,嬷嬷别和她质气。不过话糙理不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嬷嬷看,是不是要提前备下?” 茂嬷嬷看一看她,没回答,转而对胡太医恳然道:“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我们老太太。” “嬷嬷放心,作为大夫,以治病救人为本,在下一定竭尽全力。”胡太医沉吟片刻,“让我再好好斟酌斟酌,好好斟酌斟酌。” 之后询问了老太太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一一检查后,让人拿来笔墨,先写了个方子,花君逸叫来个小厮让赶紧照着方子去抓药。 等抓回药,熬好服下,百龄堂里只剩下娇娘和茂嬷嬷,其余人已经被茂嬷嬷打发掉。反正他们留在这,对老太太的病情也无用。 服下药不久,老太太就开始吐,大口大口,混着黑色的血,触目惊心。 等吐完了,老太太依旧昏迷着,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早在胡太医检查老太太吃食时,娇娘就心里有了怀疑,再见老太太吐出来的东西,大惊失色,便问道:“胡太医,您跟我说实话吧,我祖母的病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中毒了?” “中毒?”茂嬷嬷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娇娘,再看向胡太医。 胡太医原本不想多嘴,他是个大夫,只管救人,别人家的事不愿掺合,省的惹祸上身。 但已被看出端倪,他也不好隐瞒,于是道:“老太太的病确实像中毒所致,但在下还不能完全确定。在下检查过老太太之前所食,并未发现有任何有毒之物。” 娇娘问茂嬷嬷:“祖母今天吃的东西胡太医全都检查过了?” 茂嬷嬷回道:“全都检查过了,就连昨天未来得及扔掉的剩菜剩饭也请太医检查过了。” “既然不是饭菜上的,那祖母是怎么中的毒?” 茂嬷嬷低头深索,豁然眼神一亮,“那会不会是茶点上的问题,老太太每天都要喝一杯杏仁露,配上一些点心。我刚才只想着三餐,把这事给忘了。” 说完,就吩咐小丫鬟把茶点端来。 胡太医掰开点心闻了闻,又倒了杯杏仁露,饮一口,在舌头里一打转,就又吐出来,另饮了杯清水漱口,“杏仁露被做了手脚。” 娇娘拔下银簪放进杏仁露中,却并未见发黑,胡太医擦擦嘴道:“并非投了毒,这里面是苦杏仁。苦杏仁虽也有医药作用,但却不能多食,多食就成了毒药。这东西虽微苦,但因为加了蜜,所以尝不出来。” 茂嬷嬷声音微微发颤,肯定道:“不可能,杏仁都是我碾好了送去小厨房的。” 老太太嘴刁,所以院里单管有小厨房,只负责她一个人的吃食。 话音一落,只见茂嬷嬷瞳孔迅速扩张,看向娇娘。 娇娘呆了半晌,发问道:“太医,那我祖母——”她的心像是崩在一根弦上,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还有救吗?” 话说她和老太太并没有多大的感情,但若是她有个万一,安哥又要何去何从。 胡太医紧簇眉头,“我先用药物给她催吐,尽可能排出一些毒素,再斟酌个方子祛毒稳固,但这毒已经日积月累有些时候,老太太身子又弱——” 话说到这,停一停,看看娇娘和茂嬷嬷,“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已经上了年纪。” 胡太医走,娇娘将他送到门口,让水香给了赏钱,他再三推脱才收下。 他可是在宫廷伺候的,长着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明白这么大份的赏钱也不是白收的,“姑娘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和聪明人说话当真是一点都不费劲,娇娘不由自主多打量了两眼。 方道:“胡太医,若是到了前院一会儿夫人问起,能不能先别把祖母中毒的事说出去?” 胡太医先是微微吃惊,但想起纪氏在时,老太太身边人对她的态度,也就明了,这婆媳之间的矛盾看来不小。 他也多打量了娇娘两眼,心中暗暗称赞,这也不知是花家哪位姑娘,小小年纪遇事竟如此稳重。 他颔首,淡淡一笑,“在下只是来诊病的,姑娘放心,不该说的话,在下绝对不会说。” 第五十二章 梅儿 送走胡太医,娇娘回到房中,见茂嬷嬷坐在床边看着老太太无声垂泪,她将房中的丫鬟都遣了出去。 “嬷嬷保重,老太太还需你照顾。”娇娘走过去道。 茂嬷嬷泪流满面,“都是我没有照顾好老太太。”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怎么能怪嬷嬷哪。”娇娘道。 茂嬷嬷恨恨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想害死老太太!” 娇娘正色道:“能将嬷嬷碾好的杏仁换掉,必然是院里的人,这是出了家贼了。” “不会。”茂嬷嬷立马否认,“在百龄堂伺候的都是跟着老太太多年,可信的。” 音未了,她豁然瞠目:“不过,前段时间因为小公子抱养了过来,新添了几个刚从外面买进的小丫鬟,会不会是她们中的谁,我这就去问问。” 见她这架势就要去撕了她说的几个丫鬟,娇娘忙拦住她,“嬷嬷别冲动,你这样出去,谁能承认啊?” 茂嬷嬷急的直叹气,抓着娇娘的手无措道:“五姑娘,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是什么主意都没有了,伯爷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娇娘握握她的肩,她肩上的骨头嶙岖的突兀着,没有半分肉。茂嬷嬷为老太太操劳半生,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也难怪这么瘦。 “院里人这么多,厨房又是谁都可以进的,一时之间确实很难查起。但我想,刚进来的丫鬟,要说和祖母有这等深仇大恨,我是不大信的。” 茂嬷嬷直点头,娇娘慢条斯理,“况且,以一个丫鬟的见识,怎么知道苦杏仁有毒,就算知道,难道是她一进府就带进来的?这苦杏仁的来源也很可疑。依我看,被收买的可能性比较大吧,也不知是谁和祖母这么有仇。” 茂嬷嬷抓住娇娘的手,像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五姑娘,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太太的身体,查凶手可以暂缓放一放。我刚才知会了胡太医,让他先别提老太太中毒,咱们这也别透出风,以免打草惊蛇。不过,从现在起要有人时刻盯着那几个小丫鬟,或许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娇娘有条不紊道。 茂嬷嬷听了点点头,“五姑娘,也多亏有你。”她停下来,眼睛往纪氏所居方向飘了一下,“旁人我是不会信的,老太太虽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有人会因此要她的命。” 茂嬷嬷这是怀疑上纪氏了,娇娘其实也有这个怀疑。 这府里,和老太太存在最大矛盾的就是纪氏,老太太抢走安哥抚养,又向着苏卿音,分了纪氏一半的管家之权,她能不怨恨嘛。 而且,又是毒,和害死她姨娘相似的手法,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 “凡事因果多是讲究一个“利”字,能让她要置老太太于死地,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一点就要害人,多半是那个人失了利,才会这样做。”娇娘轻飘飘的话落在茂嬷嬷心中,像是一块石头猛烈的捶在她的胸口,更让她笃定。 茂嬷嬷咬牙,眼目狠厉,“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害老太太,我决不能放过她。” 娇娘看看她,须臾,慢慢垂下眼睑。 之后几天,老太太身边一直都是娇娘和茂嬷嬷贴身伺候着,纪氏二姨娘她们也时常过来看望一眼,问一问胡太医老太太的情况,略坐坐就走。 花君逸早已给花锦业去信,收到信,花锦业就回了,说是已经回程,差不多四五日就到。 也给历城去了信,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别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这一日,娇娘刚给老太太喂下药,茂嬷嬷就神神秘秘的拽着她进了内室。 “五姑娘,有发现,一婢子来报,说一个叫梅儿的丫鬟刚才偷偷摸摸的出了院,她起疑,就跟在后面,发现她在院外一颗槐树下面藏了东西。当时她也不敢惊动,等那梅儿走了,她挖出来一瞧,正是苦杏仁。” 茂嬷嬷从怀里拿出一包用绿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给娇娘瞧。 “看来是要销赃。” “要不要把梅儿捆起来查问?” 娇娘阻止,她手指摩挲着绿布,“嬷嬷看看这布,哪是一个小丫鬟能用的。” 茂嬷嬷细细一看,“是花软缎,虽说不是多名贵,但这府里能用得起的还真没多少人,果然是被收买的。” “先别急着拿她,只是一些苦杏仁,又没当场扣住她,她完全可以否认。”娇娘将苦杏仁包裹来,“再埋起来,别打草惊蛇了。” 茂嬷嬷收起来,“既然知道内鬼是谁,也好办了。” 娇娘看着她,“嬷嬷有什么好主意?” 一开始茂嬷嬷真是被老太太吓着了,惶惶失措,这几天倒慢慢平静下来。 “收买嘛,事没成,她能得到好处吗?” 娇娘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马上有了主意,贴在茂嬷嬷耳边密语一番。 当夜,茂嬷嬷暗中下令将百龄堂监视起来,内松外紧,院外各处都暗藏着人,都是跟着老太太有年头的老人。 过了一更,府里已是寂静无声,各处都熄了灯,唯有百龄堂四处通明。 几个老媪捆着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的女孩,就是那叫梅儿的丫鬟进了正堂,压着跪在娇娘和茂嬷嬷面前。 “茂嬷嬷,逮着了,人赃俱获。”一个老媪拿出一个炖盅,放在桌上。 茂嬷嬷看了一眼,上去就连着甩了几个巴掌。 这梅儿倒有几分胆量,被打也不哭,只问自己不知犯了什么错事。 “你看看这是什么?”从她那搜出来的未用完的苦杏仁,茂嬷嬷扔到她面前。 梅儿却是个脑筋灵活的,“茂嬷嬷饶命,都怪奴婢嘴馋,看这杏仁是好东西,就偷了一些,奴婢再也不敢了。” 茂嬷嬷冷哼一声,“嘴馋?好啊,那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把这些杏仁都吃了!” 梅儿是知道这包杏仁是有毒的,哪敢吃,茂嬷嬷给其中一个老媪眼色,那老媪抓了一把杏仁,就摁着梅儿的头往她嘴里塞。 第五十三章 入局 梅儿这才慌了神,拼命闪躲,也不敢再嘴硬撑着,连连磕头求饶。 茂嬷嬷冷笑,道:“怎么,不敢吃?这会儿不嘴馋了?”声音厉色,“说,这包东西是谁给你的?” 梅儿泪痕满面,啜啜哭泣。 娇娘手指敲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打在梅儿的心头,她柔声道:“你以为老太太真的醒了要喝杏仁露吗?” 梅儿一滞,抬头紧盯着娇娘,“老太太没醒吗?” 下午娇娘和茂嬷嬷一商量,准备来个引蛇出洞,声称老太太已经醒来,并在半夜的时候,特意叫醒梅儿,让她去熬杏仁露,说是老太太要喝。 如果梅儿是被人收买,办不成事哪还有报酬,她必然还会再用同种的方法继续害人。 娇娘猜到她会把埋起来的苦杏仁挖出来,事实也证明是如此的,被茂嬷嬷安排在院外的人亲眼看到她去那颗槐树下挖东西。 梅儿并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监视下,等到她去偷换杏仁的时候,正好被逮个正着。 娇娘笑着反问道:“你说哪?” 梅儿是个聪明的丫鬟,立刻就明白自己早就掉入圈套。 她脸色煞白,整个人如泥胎木塑一般僵在那里。 “老太太可是朝廷亲封的三品淑人,害诰命夫人,这罪名不小啊。”娇娘声音轻柔如一片飘在空中的云,但说的每个字都让人感觉有种山雨欲来的逼迫感,“你担得起吗?你的家人担得起吗?” 娇娘的话一出口,梅儿是肉眼可见的颤抖,她爬到娇娘脚下,拽住她的衣襟,哭诉道:“五姑娘饶命,奴婢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奴婢也不想害死老太太。” 茂嬷嬷撇开她的手,沉声道:“不想死就说是谁指使你的!要是有半句假话,立刻送你去见官!” 这个时候,梅儿不敢再有隐瞒,“是大夫人身边的陶妈妈,她给了奴婢不少金银,让奴婢每天都将杏仁换了。起初奴婢也不敢,她说没人能分辩的出两种杏仁的分别,就算老太太出事,也不会有人查到奴婢身上。” 娇娘和茂嬷嬷同时对视,目光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娇娘语气冰冷,讽刺道:“你还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啊。” 梅儿低着脑袋,咬着嘴唇,“陶妈妈还说,这事我要是做成了,就把我安排到大公子身边。” 这么卖命,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娇娘勾一勾嘴角。 茂嬷嬷走到娇娘身边,压低声音道:“五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做?这陶金家的可是大夫人的人啊。” 如果只根据一个小丫鬟的指证,很难让陶金家的认罪,何况纪氏一定袒护着她。 娇娘深思一番,道:“梅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犯的可是全家抄斩的罪。” 梅儿吓得“砰砰”磕头,砸的脚底发震,“五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奴婢的家人吧,都是奴婢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下这样的混账事,奴婢死不足惜,但这事和奴婢的家人无关啊。” 茂嬷嬷气愤斥道:“你还有脸求,现在老太太还趟在床上,生死未卜,我告诉你,要是老太太有个万一,你全家都得陪葬!” “茂嬷嬷,稍安勿躁,说起来她也是受人指使。”从梅儿的眼中,娇娘看出她对生的渴望,这世上谁不想活着。 娇娘语气柔和,听着让人觉得舒服可靠,“梅儿,你要是不想死,不想牵连你的家人,为今之计,只有将功赎罪。” 梅儿双眸瞬间着起两簇火苗,“只要不连累我的家人,五姑娘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娇娘让人写下梅儿的口供,并让她签字画押,然后捆了关进柴房,只说是她偷了老太太的补品,在找两个老媪看着。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茂嬷嬷知道这一天大家都累了,服侍着娇娘就寝。 “五姑娘,你刚才将梅儿叫到内室说了什么,这事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刚才写供词的时候,娇娘将梅儿叫到一处,耳语了几句。 娇娘微微一笑,一见她这笑容,茂嬷嬷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内心急迫,问道:“五姑娘,你就别和老奴打哑谜了。” “捉贼捉赃,如今咱们只有梅儿的口供,远远不够,必须得人赃并获才能让人没话说,所以我打算明天放梅儿出去给陶金家的送信。” 茂嬷嬷瞠目,娇娘淡然道:“让她告诉陶金家的老太太已经好转,且她手头没有苦杏仁了,让陶金家的再送一些。” “哦,这样等陶金家的来送苦杏仁,我们就能将她拿下。”茂嬷嬷松然一笑,但又一想,“可要是陶金家的收手了哪?” “那就只能拿着梅儿去当堂对质,不过要是换成我,只差临门一脚,我是不会收手的。”娇娘摘掉头上的发饰,茂嬷嬷为她宽衣,话锋一转,她问道:“父亲是明天到吗?” 茂嬷嬷道:“来信说车程是明儿夜里到。”一个恍然,“姑娘是想等老爷回来,也对,即便咱们抓住了陶金家的,大夫人也会想尽办法给她开脱。只不过,我就想不明白,陶金家的和老太太有多大的怨恨,非要置老太太于死地。” 她本就怀疑纪氏,如今知道是陶金家的收买了梅儿,这心里自然是认准了纪氏。 有些话也就不由自主说出来,“从来下人大多都是为主子办事,也不知陶金家的做这事大夫人知不知道。” 娇娘眼皮微微一挑,“且等明日吧,一切就可揭晓。” 陶金家的果然是急躁了,在放出去梅儿没多久,她竟亲自来了,带着一盒人参,一盒鹿茸,和其他一些零碎的补品,说是奉大夫人之命送来的。 又几次想进去看望一眼老太太,都被茂嬷嬷巧妙的挡过去,她见不着老太太,便向其他人打探。 百龄堂的人都是长着同一根舌头,她几番试探,得到的答案都是老太太已经苏醒过来,一个老媪特意告诉她,昨夜里老太太醒了还喝了一碗杏仁露哪。 娇娘和茂嬷嬷从门缝里一直注视着她,直等到她离去,两人方相视一笑。 第五十四章 人赃并获 可能是陶金家的将老太太苏醒的消息告诉了纪氏,晌午过后纪氏来了一趟。 幸好,这几日有胡太医的诊治,老太太的脉象已见平稳,脸色慢慢好转,昏迷和睡着看不出差别。 她也没那耐心等到老太太醒,说了几句好好照顾老太太的场面话就走了。 之后陆续又来了一拨人,都被茂嬷嬷以胡太医吩咐过,老太太刚苏醒,要静养,不能打扰为由打发掉。 梅儿去见了陶金家的回来,说是已经约好,酉时在御花园把苦杏仁给她。她还说,陶金家的担心她怕事不做,又给了她一对金镯。 娇娘拿着金镯看了看,见着眼熟,想起是陶金家四十岁生辰那一日,纪氏当着众人面赏的。 为了这幅金镯她还生过气,就是因为,同样的镯子她姨娘也戴过,转眼没多久,纪氏就赏了一副一模一样的给了下人。 她姨娘也是脾气好,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去后将那副镯子放起来,再也没有戴过。 娇娘看完将金镯还给梅儿,让她收着,届时作为指认陶金家的辅证。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梅儿被放了出去,安排的人也已经藏在他们约定好的地点附近,只等着陶金家的上钩。 这是一个格外的静谧的黄昏,连风都没有声音,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娇娘走在院中,抱着肩膀望天。 水香悄悄走近她,拿着一件披风为她披上,“姑娘是担心什么吗?茂嬷嬷亲自去拿人,只要陶金家的一出现,必定跑不了。” 娇娘摇一摇头。 她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在想,如果这件事连累到纪氏,不知道父亲会不会为他的母亲伸张正义,亦或是息事宁人。 酉时刚过没多久,就听得门外茂嬷嬷高声喊道:“五姑娘,人抓住了。” 四五个婆子捆着陶金家的进来,为了防止她乱叫,嘴里塞了布。 茂嬷嬷手里拿着那包苦杏仁,“这回她是抵赖不了。” 娇娘扬扬脸,让把人带到正堂去。 一拿出她嘴里的布,陶金家的就开始囔囔,“你们凭什么把我抓到这来,想干什么!五姑娘,你想做什么?” 娇娘轻轻一笑,抬手让扭着她的仆妇松开她,“陶妈妈,都到了这会儿,你就别装傻了,你犯了什么事,心知肚明。” 她看了眼梅儿,梅儿觑向陶金家的,“陶妈妈,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已经招了。” 陶金家的先是惊慌,但很快平静下来,“你胡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事了?”昂脖子看着娇娘,颇为挑衅,“五姑娘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丫头。” “不认识?”娇娘指指桌上那包苦杏仁,“不认识你怎么往她怀里塞这个东西?”见她要矢口否认,娇娘声量提高,压住她的话,“当时可是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哪,人赃并获!” 陶金家的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半晌,方辩道:“那又说明什么,不过就是一些杏仁,怎么就成赃了?” 茂嬷嬷阴沉着脸,“陶金家的,你以为胡太医真的诊不出来老太太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吗?” 陶金家的心跳加剧,脸上有难掩的惊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娇娘盯着她的脸,“梅儿已经指证,是你让她偷偷将每日老太太用的杏仁调换成苦杏仁,这法子还真是妙,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要人性命。” 陶金家的脸色巨变,硬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什么苦杏仁,我听都没听过。这丫头也不知收了谁的好处,竟来冤枉我。” 她捂脸嚎哭,“大夫人,你快来为奴婢做主啊。” 竟搬出纪氏来压她,娇娘嘴角闪过一抹阴恻恻的冷笑,“陶妈妈,都到了这一步,怕是大夫人也救不了你。” 说完瞄向茂嬷嬷,茂嬷嬷微微颔首,上前一步,道:“把她压下去审问,务必要她吐出真话。” 她一吩咐,两个粗壮的婆子就上来挟人,陶金家的突然甩开人,挣扎着站起来。 也是她在府里横行惯了,即便这个时候,依旧没将娇娘放在眼里,愤然瞪着她,喊道:“我可是大夫人的陪嫁,五姑娘想要审问我,可要仔细想好了。” 娇娘恬笑道:“陶妈妈,我可没说这话,你别冤枉我。” 两个婆子先没防着她,这一刻已经将她摁住,反向将她胳膊往里一扭,就听像是胳膊脱臼似的,“咔嚓”两声,伴随着陶金家的痛叫声。 茂嬷嬷阴沉道:“将她拉下去,好好审问,看还有没有人主使她!” 这人刚押着走到院中,就见一个丫鬟颠颠跑进来,通报说大夫人到了门口。 一听大夫人来了,陶金家的如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突然就死而复生一般,拼命向门口挣扎,嘴里叫喊着,“夫人,救我,救我。” 茂嬷嬷听她叫喊,勒人拿布堵上她的嘴。本想等拿到陶金家的口供,然后去见纪氏,没成想纪氏这个时候过来,恐怕是来要人。 她心中不免暗暗着急,看向娇娘。 娇娘也没料到纪氏得到消息这么快,有些始料未及,但此时却不能不面对。 给了茂嬷嬷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见纪氏已经走过垂花门,进了院。 一进来,纪氏就注意到被押着的陶金家的,不悦之色肉眼可见,立刻斥道:“娇娘,你这是要干什么,陶金家的是犯了什么罪,你又是绑人又是捂嘴的?还不快将人放了。” 茂嬷嬷毕竟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刚才还有的一丝慌乱,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她朝着纪氏福福身,神情自若道:“回大夫人,这不干五姑娘的事,是这个婢子,毒害老太太,所以老奴要审一审她。” 她先撇清娇娘,这事她原本也不想五姑娘掺和进来,毕竟五姑娘还要在府里生存,得罪了嫡母,哪有好日子。 茂嬷嬷的好意,娇娘感激,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本就不想再多加参与,既然茂嬷嬷正好此时撇清了她,她领下这份情,只要做好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就好。 第五十五章 对峙 纪氏将目光从娇娘身上转移过来,挑起眉,“嬷嬷没弄错吧,陶金家的怎么会害老太太?胡太医不是说老太太只是得了风寒,邪火攻心才病倒的吗?” 茂嬷嬷不卑不亢,回道:“大夫人有所不知,胡太医一早就诊出老太太中了毒,老奴为怕打草惊蛇,没让胡太医声张,就是为了抓住凶手。”说着,狠狠的瞪向陶金家的。 “中毒?”纪氏听得一头雾水,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她看看陶金家的,脸颊微微抽动,“茂嬷嬷瞒的真好啊,连我都不曾告知。可就算老太太是中毒,和陶金家的有什么关系?” 茂嬷嬷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指了指梅儿,“这丫鬟已经招供,是陶金家的收买她,将老太太平时喝的杏仁露用的杏仁,换成苦杏仁。夫人不知,苦杏仁是有毒的,多食会致命。” 又让人将那包苦杏仁给纪氏看,“她将这有毒的苦杏仁拿给梅儿的时候,被我们当场抓住,人赃并获。” 纪氏惊瞠,捂住胸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的手隔着衣服感受着心跳加快的速度,那感觉仿佛心脏就跳在她手心里,她知道若是这事真是陶金家的做的,谁都会认为是她指使的。 陶金家的被堵着嘴,还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声音叫醒失魂的纪氏,而且很快稳住心神,她镇定自若道:“就凭一个丫鬟的话,便判定她有罪?焉知是不是这丫头诬陷。” 白芷早就气的鼻子冒烟,证据确凿,大夫人还想开脱,“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一问,抓她的时候可有好几双眼睛看着哪,还有假?” 一个茂嬷嬷,仗着在花家待了几十年,已经压她一头,现在跑出来个丫鬟也敢对她不敬,看来老太太身边的人全然没将她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 纪氏侧头看眼身边的婆子,婆子会意,一个摁住白芷,一个撸起袖子,就对白芷的脸左右开弓,边骂道:“小蹄子,敢和夫人这样说话,你活腻了,平日夫人对你们和善些,你们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就忘记谁才是这个家的主母了?” 这话是骂给茂嬷嬷听的,茂嬷嬷心中轻蔑一笑,然后道:“夫人,您要教训人,随时都能教训,不过白芷是跟了老太太十多年的贴身丫鬟,您要是这个时候教训,恐怕等老太太醒了知道会不高兴。” 又拿老太太来压她,还不知道那老太婆能不能活过来哪。 纪氏拖延了下,才不情不愿抬一抬手,那两个婆子就住了手,两个小丫鬟扶着白芷起来。 然后道:“事关老太太,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下结论,以免冤枉了人。嬷嬷也折腾这么久了,屋里老太太也还需要嬷嬷照顾,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来人,将陶金家的,还有梅儿都带到我那去。” 这事一旦交到纪氏手上,之前的努力就可以说是白费了。 娇娘暗暗着急,握着拳头,犹豫着要不要站出来。 正在这时,茂嬷嬷却在陶金家的前面一挡。 她从容微笑,眼角的皱纹舒展成一条条线,刻画着岁月的痕迹。 纪氏骤然冷下脸,“茂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茂嬷嬷道:“这两个人,大夫人不能带走。” “茂嬷嬷,我一向敬重你,但你别忘了,我是花家的大夫人,你是个下人。”大夫人言辞警告。 “这个老奴自然知道。”茂嬷嬷道:“老奴也是为大夫人着想,您想啊,这陶金家的是夫人的陪嫁,现在又牵扯到老太太中毒之事上,您要是把她带走,不管结果如何,这府里的风言风语恐怕都对您不利。” “风言风语?茂嬷嬷是上了年纪有些健忘吗?花家一向家风严谨,谁敢多嘴多舌,若真是有什么风言风语败坏花家名声,就不怕割了舌头。”纪氏笑声朗朗,说笑间威慑众人。 她直视着茂嬷嬷,笑容慢慢收敛,“还是说,茂嬷嬷不信任我啊?” 茂嬷嬷“咯咯”一笑,“老奴怎么会不信任夫人哪,老奴就是再糊涂也记得您是这花家的主母。不然,还不得和白芷一样,老奴年纪大,身子骨弱,可经受不住那大巴掌。” 娇娘止不住在心里给茂嬷嬷鼓掌,不愧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这嘴可真是利。 那笑声听到纪氏耳里格外刺耳,她怒目而视,紧咬银牙,冷冷道:“茂嬷嬷,该给你的敬重,我已经给了。你虽是老太太的人,但花家后宅老爷全权交给我,我就要负责到底。你若是再与我为难,就别怪我不顾及老太太的情面了。” “夫人此言差矣,并非老奴要与夫人为难,而是此事涉及老太太,老奴自认还是个忠仆,所有关于老太太的事,老奴不得不多一份心。” “茂嬷嬷,本夫人最后问你一次,让不让开。”纪氏如一头濒临咆哮的母狮,胸口波动起伏越来越大。 茂嬷嬷垂目正色,“恕老奴不能从命。” 一时间,形势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连风的声音都停止了,静得仿佛万物归于混沌。 在漫长的对峙之后,纪氏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带走,谁敢阻拦,一并带走。” 纪氏早有准备,带了十多个手脚麻利的仆妇,她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夺人。 百龄堂的人也不是吃醋的,拉扯间就扭打到一处了,水香赶紧扶着娇娘退后几步,省的伤及无辜。 大夫人见这场面,又气又怒,一句句撕裂喊着“反了反了”。 正打的不可开交,忽听一声雷霆喝声。 本来花锦堂的马车行程是夜里才能到,但他担心老娘,中途没让停下休息,脚步不停的赶车,早了几个时辰。 一到家门口,没等下人通报,直接就往百龄堂来,本是担忧老太太急切看望,哪成想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乱了套。 一时间,呼啦啦跪地一片,纪氏见到他的那一刻,脸色霎时惨白,只觉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第五十六章 死不认账 和花锦堂一起回来的还有花二爷父子,花锦业收到信,就放下历城的所有事赶了来,一路上几乎未曾休息,本要走十天的路程,三天就到了。巧得很,兄弟俩在城外碰上了。 “你们在老太太这闹什么,翻了天了?”花锦堂雷厉的目光直接朝着纪氏而去,他不在家,这个家就由她来当,出了什么事,自然第一个拿她试问。 纪氏心里憋屈,嘴唇嗫嚅,刚要开口解释,茂嬷嬷就冲上去,跪在花锦堂和花锦业面前哭道:“大爷,二爷,你们可要为老太太做主啊。” 她怀着仇恨的眼神狠狠的瞪向陶金家的,指着她道:“就是这个凶手,她给老太太下毒,老太太差点被她害死。” 花二爷上前一步,扶起茂嬷嬷,“嬷嬷,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虽然陶金家的头发散乱,遮住了脸,但花锦堂也一眼认出,他满脸震惊,看向纪氏。 纪氏心头一震,极力的压下翻涌的惶恐,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来。 她瞥一眼茂嬷嬷,责怪道:“茂嬷嬷,老爷和二叔一路风尘仆仆,应该让他们先休息一下才是。此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怎么就认准了陶金家的,你就是再着急,凡事也应该慢慢来。” 花二爷转目,道:“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氏叹气道:“现在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不如先去看看老太太吧。” 花锦堂和花锦业对视,点点头,一同进了屋。不过进屋之前,花锦堂吩咐不许任何人动,在原地等着。 两兄弟守在老太太身边,询问了老太太的状况,茂嬷嬷一一回答,又将陶金家的买通梅儿下毒的事简单说来。 花二爷不解问道:“这么说,真是她,可她为什么要毒害老太太哪?” 纪氏见机道:“是啊,害人总有个理由,陶金家的和老太太无仇无怨,为什么要害老太太?这事听着蹊跷,怕不是栽赃诬陷吧。” 茂嬷嬷连个眼角都没给她,只道:“此时人就在外头,大爷二爷问一问便知。” 花锦堂点点头,起身出去。 小厮搬了张玫瑰椅放在空地上,他大刀金马一坐,两个婆子拖着陶金家的押在他面前,这才放了手。 陶金家的骤然得了自由,迅速爬到纪氏脚下,鼻子一把泪一把,“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啊。” 她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纪氏于心不忍,转头和花锦堂道:“老爷,陶金家的跟了我二十多年,我知道她,她一向谨小慎微,面软心善,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 茂嬷嬷不由冷笑,道:“谨小慎微,还面软心善?夫人怕不是被她给蒙骗了吧,陶妈妈所言所行府里的人有目共睹。” 昔日她陶家是如何横行霸道,不是别的,就说有多少个丫鬟死在她手里。 茂嬷嬷今日处处顶撞着纪氏,拆她的台,让她气愤不已,心中咒骂,就见她突然身子一矮,屈膝道:“老爷,如今茂嬷嬷硬说陶金家的毒害老太太,我真是为她百口莫辩。想她平素和老太太统共没有见过几次面,怎会生出仇,让她做出这等事。” 她眼中蓄着泪,“倒是我,和老太太不和府中众人也都心知肚明,陶金家的伏侍我多年,谁人都知她是我的心腹。现在茂嬷嬷咬死了陶金家的,让我不得不多想,她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是我在背后指使陶金家的?” 纪氏本想示弱激起花锦堂的怜悯,让他多顾虑自己一些,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理此事,也好让她有个回旋的余地。 但花锦堂早已对她不耐烦,“她是她,你是你,有什么牵连,夫人,你想多了。” “可——” “若真是她所为,夫人身边不是少个祸害不是?”花锦堂打断她的话。 纪氏龛龛嘴唇,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悻悻侧开头。 花锦堂目光一转,他凌厉的眼神如剑般刺透同样跪在眼前的梅儿。 梅儿被吓得浑身发抖,未等他问话,就全都招了。 眼见着花锦堂愤怒之色往上顶。 “奴婢也认不清什么苦杏仁,本以为换了也没什么,后来陶妈妈说漏了嘴,这才知道她给奴婢的杏仁是有毒的。奴婢不想害人,想收手不做,可陶妈妈就说,如果奴婢不继续给她办事,她就告发奴婢,将这事全都推到奴婢身上。” 梅儿拼命磕头,哭泣让她的声音含糊,“奴婢害怕,就只好听她的。老爷,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爬到花锦堂身边,拽住他的衣角,花锦堂正是怒火到达顶峰,狠狠一脚踢开,登时那梅儿就吐出一口鲜血。 他赫然站起,往前迈一大步,指着陶金家的,咆哮道:“你个大胆奴婢,就是剥了你的皮,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纪氏扶住他,抚着他的背,“老爷,消消气。” 陶金家的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直呼冤枉。 她冲上去,抓住梅儿狠打,“小蹄子,是谁指使你冤枉我的,我撕烂你的嘴!” 茂嬷嬷赶快让人分开她们,纪氏道:“老爷,切不能只听信一人之言,也该听听陶金家的怎么说。” 她冲着陶金家的努努眼,陶金家的立马道:“老爷,奴婢冤枉,真的冤枉啊。奴婢根本就不认识她,更不知道什么苦杏仁。若是老爷不信,大可以问问全府上下,可有人看见奴婢和她说话,也可以到奴婢那里搜搜,看看有没有她说的苦杏仁。” 茂嬷嬷咬着牙,“到了如今,你还谎话连篇,这么多双眼睛可是亲眼看着你将这包苦杏仁给了梅儿。” 几个婆子上前回应,“没错,奴婢们是抓个正着。” 陶金家不由提高音量,“什么抓个正着,当时我在花园里走着,突然就有人跑到我面前,将这包东西塞进我怀里,然后茂嬷嬷你领着人就出来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你们带到这,还说是毒害老太太,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啊。” 第五十七章 后招 这陶金家的也不知道长了一张什么嘴,净是会颠倒黑白。 茂嬷嬷冷冷道:“好你个刁婆子,还在这喊冤,难不成是我百龄堂的人一同栽赃你不成?” 事到如今,想要推脱,也只有咬死了说,陶金家的昂着头,理直气壮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怕老太太有个好歹,不好向老爷交代,就拿我顶罪。” “胡说八道,老太太是中毒,难道我们为了冤枉你给老太太下毒吗?“还被她反咬一口,茂嬷嬷狠狠吸了几口气。 花锦堂断然道:”不会,茂嬷嬷和百龄堂的人伺候老太太多年,都是忠心耿耿的。“ 陶金家的眼珠子一转,指向梅儿,“那就是老太太苛责这蹄子,这小蹄子记了仇,就去毒害老太太。谁知被你们擒了,她一害怕,就胡乱咬人。” 梅儿衣衫凌乱,脸被陶金家的那几下子抓了好几道血印,泪流满面,“奴婢没有啊,真的是陶妈妈让奴婢做的,她还给了奴婢许多赏赐。” 茂嬷嬷拿出早从梅儿那搜出的东西给花锦堂看,“她一个乡下丫头,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金银。” 将首饰折合起来,差不多得有一百多两。对于一个丫鬟来说,不知得攒多少年才能攒着么多。 ”上面又没写我名字,怎么就能说是我给的?茂嬷嬷,你可别被这小丫头骗了,她可精着哪,谁知道这些金银是不是她偷的。“那陶金家的也是有想象力的,”哦,对了,可能是她偷老太太东西,被老太太发现,老太太罚了她,她就怀恨在心,下毒毒害老太太。“ 越说越跟真的似的,”对,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些值钱的东西,也是她趁着老太太昏迷偷的。” 梅儿有口难辩,摇头哭泣,“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茂嬷嬷嗤之以鼻,“那我就闹不明白了,府里这么多人,她怎么就偏偏栽你头上了,怎么不说是我收买的她,怎么不说别人?” 陶金家的像是在心里什么都想好了,说的头头是道,“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她知道老太太和我们夫人不和,就把这事赖在我头上,好让人以为老太太中毒是婆媳之间的矛盾造成的。” 她脑瓜转的快,眼珠子直转悠,“这丫头的心机可真是深啊,茂嬷嬷你险些就上了她的当。” “鬼话连篇。”茂嬷嬷心里怄气的要死。 陶金家的更是有说辞了,“嬷嬷不信我,可嬷嬷想想,我有什么理由害老太太?” 纪氏点点头,“是啊,这事蹊跷就蹊跷在这,害人总有个理由吧。” 她看着花锦堂,“老爷,说句危言耸听的,老太太中毒怕是大有文章。或许这件事不是冲着陶金家的,”顿一下,“而是冲着我来的。” 这主仆,两张口,就成了受害者。 果见花锦堂有动摇之意,面色稍霁,指着旁边的杌子让纪氏先坐下。 纪氏坐下后,茂嬷嬷冷哼一声,反问道:“陶金家的为什么要害老太太,夫人果真不知道吗?” 纪氏瞠目,冷声道:“嬷嬷这话是何意思?” “据老奴所知,一个月前,陶金家的男人在庄子上死了,没几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她那不争气的侄子也跟着上吊抹了脖子。” “这事我知道,可和老太太中毒有什么关系?”纪氏眼皮没由来狠狠一跳,本安抚下来的心又提起来。 原来陶金家的男人,在发配到庄子没几日就病了,他本是花家的管家,平时威风赫赫的人,贬到庄子上做粗活,再因是发落过去的,旁人自然轻贱,他心里落差大,郁结成疾。 庄子上的条件又不好,他养尊处优多年,身子都娇贵了,冷不丁换了环境,经受不住。 这内因外因两层加剧,过去不到几个月就死了。 他侄子见叔死了,觉得在庄子上没了指望,紧跟着抹了脖子上吊。 茂嬷嬷直视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夫人难道忘了,当初将他们叔侄发落到庄子上可是老太太的主意。” 纪氏脸色僵硬,支吾了下,“这——这也只是嬷嬷的猜想。”她手摁在胸口,想让自己的心脏跳的慢些。 “是吗?可奴婢这还有一份证据。”茂嬷嬷嘴角噙笑,转头向娇娘唤了一声,“五姑娘。” 娇娘朝着她微微颔首,走上前去,从袖子拿出一叠纸,先取一张递给花锦堂。 花锦堂接过去,“这是什么?” “这是陶金家的买苦杏仁记账的单据。” 陶金家的猛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在那张纸上,额头上冷汗层出。 娇娘娓娓道:“苦杏仁这东西一般家中不常用,茂嬷嬷查过库房里,也只有几两备用。我和茂嬷嬷商量着,不管是谁害老太太,这么多的苦杏仁,都得去采购吧。所以就让人查遍城中药坊,不想还真查出来些东西。” 瞥一眼脸色发白的纪氏,“也是她太不善计算,采买时超出预算了,到去买苦杏仁的时候,钱不够,就记下了账。” 又拿出两张,交到纪氏手中,“这张是药坊每日都会记录进货出货的账单,这张是这段时间陶妈妈出府的记录,和药坊记载近期卖出苦杏仁的时间刚好吻合。” 纪氏手指颤抖,明显不似刚才那般理直气壮,“这会不会作假?” 娇娘道:“这家药坊的掌柜现在就在外面,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让他进来,指认一下。” 陶金家的一听,几乎昏厥过去,支撑在地的手臂已出现摇晃之态。 纪氏脸上更是白一阵红一阵,此时把娇娘撕了的心都有。 竟还留着后招,花锦堂不由抬头端详了娇娘一番,然后点点头,于是娇娘吩咐清欢将人从角门带进来。 掌柜的有四十多岁,做生意的,双眼都透漏着精明。小老百姓,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门庭,不由紧张,紧舔着嘴唇。 见他局促,娇娘声音放柔,“张掌柜,别紧张,叫你来就是问个事。” 张掌柜头点的和小鸡啄食似的,“小人一定言之不尽。” “据你所说,这段时间,总有个妇人到你那去买苦杏仁,你认一认这些人中,有没有那个人。” 张掌柜不敢轻率,认认真真一个个辨别,看了一圈,最后摇摇头。 娇娘并不着急,指向摊在地上,把脸扭到一旁的陶金家的,“那你看是不是她?” 张掌柜走过去,拱着身子打量,陶金家的躲开,将脸侧到左边,他随着也歪过去头,仔细一瞧,扬声道:“对,对,就是她,我记得她脸上有个痣。” 第五十八章 动之以情 陶金家的一下子瘫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伯爷和夫人的脸色,花锦堂猛地看向纪氏,纪氏慌忙闪躲,脸侧到一旁,手指狠狠撕扯着丝绢。 娇娘让清欢先带着张掌柜下去,茂嬷嬷不紧不慢,走至陶金家的跟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陶金家的缓缓仰起头,望向她,她嘴唇苍白无血,颤抖的厉害。 茂嬷嬷冷哼,“你做事太心急了,不干不净,自己留下把柄都不知道。” 陶金家的目光震惊,茂嬷嬷扭头唤了声梅儿,“将她给你的金镯拿给大夫人看看。” 梅儿痴痴应头,赶紧摘下镯子,取绢帕将金镯放置于上,躬身奉给纪氏。 娇娘翘首看过去,恍然道:“我记得这幅金镯是在陶妈妈四十岁寿辰的时候母亲送给她的,和我姨娘打造的一副手工一模一样。” 花锦堂展目,从纪氏手中直接拿走一只,他怎会不记得,三姨娘那副就是他送的,和这幅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三姨娘那副金镯里层刻着她的名字。 怪不得后来不见她戴,原来是纪氏特意赏了下人同样的一副,借此来羞辱她。 花锦堂渐渐上了气,手臂一挥,就掷了出去,愠怒喊道:“你还有何狡辩!” 纪氏肩膀一抖,死死攥着金镯,金镯是赤金金缕所铸,花样繁复,为磨平的尖角深深扎进她的手心里。 娇娘拢一拢衣袖,垂眸道:“若是还不够,包杏仁的布也是库房记录有迹可循,只要看看是谁领了同种料子同种颜色花纹的布,也就一清二楚了。” 话音一落,就见陶金家的后背一点点坍塌下去,如春日里最后一片雪,随时被周围的目光稀释掉。又如一头待宰的羔羊,已知自己没有生机的命运,而匍伏在地悲己哭泣。 纪氏揪着衣襟,神情哀痛,她慢慢起身,向花锦堂跪下,“老爷,陶金家的犯下死罪,罪不容诛,可我知她并非恶毒之人,这次的事也是她一时糊涂,钻了牛角尖,才做下错事。我不求老爷能原谅她,但求老爷留她一命,我愿意从今以后日日吃斋,为老太太祈福增寿。” 她这般,委实超出娇娘的意料,她原本以为她会急着撇清。 但又一想,纪氏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即便狠毒,跟了几十年的心腹,还是有感情的。 花锦堂本有怪罪之意,但见纪氏如此,不免心中一软,语气和缓道:“你真不知她这般行径?” “我确实不知,如果知道她存了这个心思,我断然不会让她这么做。”纪氏往前跪一步,拉住他的手,“锦堂,老太太索性不是并无大碍吗?” 茂嬷嬷两眉一立,大声嗤笑,“笑话,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那我砍大夫人几刀,大夫人要是死不了,是不是我也无事啊?” 纪氏心头怒不可遏,狠狠咬着牙床,生生吞下这口怒气,“嬷嬷要是能解气,我自愿意受几刀。” 茂嬷嬷嗤之以鼻,“我可没夫人的陪嫁那狠毒的心,做不来这等天理不容的事。” 纪氏闭上眼睛,平息火气,再睁眼潸然泪下,装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她凝视着花锦堂,以情动之,凄然道:“锦堂,遥想当年,我初嫁花家,心中胆怯,不知该如何与夫君公婆相处,整日惴惴不安。多亏是淘金家陪在我身旁宽慰,日日善导,我才安下心来。而她这一陪,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她帮着我管家,帮着我照顾逸哥媚娘他们,锦堂,一个女人最美好的二十年,全都付出给了咱们这个家·····” 纪氏絮絮不断,从花君逸生病,陶金家的如何彻夜不眠照顾,到她怎样事事周全全家上下,一番长篇大论,几乎将陶金家的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是实实在在能干衷心的千古好奴才。 等这一段可歌可泣的事迹讲完,纪氏才转回正题,“老太太日日念佛,是最慈心良善不过的,若是她醒来知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知要如何揪心。” 花锦堂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心软,自然,这也是他的坏处。听得纪氏几句感人肺腑的话,不禁所动,眉宇松动,有犹豫之态。 纪氏不错眼的盯在他的脸色,捕捉住他一闪而过的怜悯,再进一步,“只要老爷放陶金家的一条生路,我愿意为她赎罪,从今以后日日服侍在老太太跟前,端茶倒水,诵经拜佛,哪怕,哪怕用我大夫人的身份换她一命我也愿意。” 陶金家的听了,感动涕零,“夫人,不可,你为了奴婢不值得啊。” 花锦堂果然被纪氏感动,握着她手臂扶起,纪氏坐下啜泣擦泪。 万不可功亏一篑,娇娘当即上前打断她们主仆情深意重的戏码,唏嘘道:“母亲慈善之心真是令人动容,闻者无不恻隐。” 转而画锋一变,“可母亲只顾你们主仆之情,是否想到躺在里面,至今昏迷不醒的人是父亲的骨肉至亲。” 娇娘这是在提醒花锦堂,“至亲惨遭毒害,如若轻纵了凶手,父亲有何面目面对老太太,又如何向同胞兄弟交代?” 娇娘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敲打花锦堂,他如醍醐灌顶,一瞬情绪转换回来,感动不见。 纪氏一番口舌,眼看着就要击碎花锦堂的心房,却被娇娘三言两语摆回去,心中大恨。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把她和她姨娘一并除去,现在真是悔之晚矣。 娇娘加快语速,抢在纪氏对应之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陶金家的毒害祖母,证据确凿,理应送官法办。另外,我还有一事禀告父亲。” “何事?”花锦堂问道。 娇娘幽幽道:“父亲可记得我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纪氏像踩了老鼠尾巴,一下子跳起来,“好端端的提你姨娘干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乱。” 娇娘直接忽略,直勾勾的望着花锦堂,“父亲可记得?” 第五十九章 也有这心狠手辣的时候 提到三姨娘,花锦堂面露愧色,不敢面对娇娘,低低道:“记的。” 娇娘心头有点堵,转开目光,“是李妈妈在她的药里每日加重雄黄的分量,日积月累活活将她的身子熬枯。” 纪氏狠狠跳了下眼皮,“娇娘,你姨娘的事已经过去很久,李妈妈也死了,你现在提起是想再翻旧账吗?” 娇娘定定看着她,“母亲不觉得,我姨娘中毒和老太太中毒的方式很相似吗?” 花锦堂惊睁双目,眼神飞快的往纪氏身上睃了一眼。纪氏被他这一眼惊了心,摁着胸口镇定与娇娘道:“有什么相似的,我怎么没看出来。” 早猜到她会这么说,娇娘不以为杵,道:“苦杏仁和雄黄,两者一样,少用可治病,多食则致命。老太太这次中毒,和我姨娘一样,都是下毒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在日积月累中就要人性命。” 茂嬷嬷点点头,“五姑娘不说,还真不以为意。” 纪氏泰然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娇娘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这一刻就没法控制,冲着纪氏喊道。 微微喘一喘气,“李妈妈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知道这样精细的害人法子?我一直都怀疑是有人在她背后指使,奈何李妈妈自裁,此事就糊涂了结了。直到老太太中毒,让我不得不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她回身看向陶金家的,“陶妈妈,我记得我姨娘死前那段时间,李妈妈总是以各种理由往你屋子跑,是不是你教她怎么害死我姨娘?” 陶金家的迭迭挥手否认,“我没有,我没有。” 纪氏怒道:“娇娘,你不要在这借题发挥,你有什么证据,单凭你一点猜想就作数吗?” “母亲想要证据吗?好啊。”娇娘手中一直还攥着一张纸,展开给众人看,“李妈妈死后,我仍不死心。我知道她有两个儿子,想从他们那查起,就叫人去寻,哪想当天晚上她两个儿子家中都莫名失火,全家皆葬身火海。” 她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陶金家的脸上,“可放火的人怎么都没想到,在废墟之中还有一份重要证据,就是这份房契。陶妈妈,你该不会不认得,上面的转让人可是你的手印。你应该没那么好心,可以无条件将一个二进二出的房子转让给李妈妈吧,这还不是你收买她的证据?” 陶金家的看着几乎怼到脸上的房契,两眼一翻,立时晕了过去,茂嬷嬷舀冷水往她脸上一泼,“毒妇,真不知手中沾了多少人的性命。” 娇娘幽幽道:“她给老太太下毒还有个缘由,就不知道毒害我姨娘又是什么原因哪?” 说完,用眼拿了下纪氏。 纪氏挺胸抬头,好似在显示她问心无愧,坦然对视。 陶金家的被冷水乍醒,只听见娇娘的声音,“父亲,陶金家的手中居然这么多条性命,她一个奴才,敢这样杀人放火,若说没有人指使还真说不过去。父亲应该将她交给官府,官府大堂里一百零八道刑法,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纪氏冷笑,“平日府里的人都说,五姑娘最是心善,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竟也有这心狠手辣的时候。” 娇娘隐隐愤怒,铿然道:“并非我心狠手辣,只是我姨娘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总要为她讨回公道。” 纪氏冷下脸,“讨回公道?谁都知道陶金家的是我的人,你在这口口声声说她是受人指使,你不就想说指使她的人是我吗?” “母亲要是没做,何怕我怎么说。” “你——”纪氏气结,转身与花锦堂哭道:“老爷,你瞧瞧她说的什么话?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要将陶金家的送官府,倒像是要把我送官查办。” 花锦堂拧眉,重声道:“娇娘!” 娇娘迎然对上,“清者自清,母亲何必多这个心。我要是母亲,一定亲自将陶金家的送到官府去,也好博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好过在这里哭给父亲看。” 她最明白不过,现在不该如此强硬的与父亲对上,应该和纪氏一样,哭倒在父亲身边,争个怜爱之心。 可偏偏今天她怎么都做不出来。 纪氏眼睛从手帕一角露出来,恶狠狠剜着娇娘,等娇娘望过来,她立刻掩帕哭嚎,“我真是,真是没法活了,一个小小的庶女都能辖制我,今后还让我怎么当这个家。我——我——”说着,就冲墙撞去,“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好称了你的心。” 纪氏这一招,算是狠,逼得嫡母撞壁,传出去娇娘的名声算是完了。 眼看着她就撞上,水香冲过去一挡,堪堪拦住她。几个婆子忙拽着纪氏,纪氏依旧不罢休,哭嚎着寻死觅活。 眼看着场面不可控制,就听陶金家的突然尖叫一声,“你们都别吵了。” 她抹干净脸,此时倒比之前镇定很多,“没错,是我收买梅儿毒害老太太,也是我指使李妈妈害死三姨娘。” 纪氏动作一滞,推开拉扯她的人,切齿道:“陶金家的,你在胡说什么!” 陶金家的道:“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做下的事奴婢认。” 娇娘仰起脸,压住翻涌的泪花,“你终于认了。” “是,我认。不过,这些事都和纪氏无关,夫人根本不知情。”陶金家的大有一种豁出去的气势,决然道。 纪氏偷偷松了一口气,面容稍霁,依旧低低啜泪。 陶金家的咬牙切齿,“是我早就看不惯三姨娘,她一个罪臣之女,能进花家大门,是我们夫人恩德。她不思感恩,反倒她仗着老爷宠爱,又生下两个儿子,就总是到夫人面前耀武扬威,言语奚落,逼得我们夫人步步退让。夫人宽容,能咽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她目光快速从纪氏身上掠过,快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所以我就收买李妈妈,让她加重雄黄分量,害死三姨娘。可谁想五姑娘查到李妈妈那,我怕李妈妈供出我,就用她孙子做威胁,她为了孙子自绝人前,但我还是担心留下什么证据,就派人杀了她全家。” 她目光炯炯坚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的主意。”说完,头重重嗑在地上不停。 第六十章 感情收买 娇娘哪容得下她诋毁她姨娘,狠狠就是一巴掌打过去,震得手心麻酥酥的疼,“你满口胡言,我姨娘是最和善谦卑的人,她人都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想在这攀污她个不敬主母的罪名,你也不怕下了地狱日日被勾舌头!” 几十年来,还从未有人打过她,陶金家的眼中恨意死死盯在娇娘的脸上。 花锦堂眼底充血,有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伤痛,久久牙齿缝间冷冷蹦出几个字,“毒妇!杀了你我都不解恨!” 纪氏凄凄,“我对不起三妹,都是我的错。” 陶金家的朝她磕头,“夫人不必自责,此事与您半点关系都没有,您一丝一毫都不知道,是奴婢自作主张。如今事败,奴婢是杀是剐都无怨无悔。只是夫人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只有来世再报。” “桂香。”纪氏哀切,上前搂住陶金家的,主仆抱头痛哭,场面好不悲惨。 等两人哭声渐渐小了,茂嬷嬷道:“伯爷,如今陶金家的该如何处置?” 花锦堂双目似睁非睁,如梦游一般,恍然一下,“啊?” 娇娘瞧他一眼,将脸撇开。 茂嬷嬷再道:“如何处置她?是送去京兆尹,还是再审问审问?” 花锦堂沉默良久,往娇娘那看了眼,方徐徐道:“杀人偿命,割了她的舌头,然后送官吧。” 纪氏大恸,却暗自松了口气。 娇娘冷漠的看着陶金家的被人拖走,看着纪氏演着主仆情深的戏码,她此时整个人都很冷漠,没有因为陶金家的送官法办而欣喜,也没有因为未牵连到纪氏而恼怒。 她只是轻轻的在花锦堂脸上掠过。 她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的父亲是不会让事态再往下继续。 她想过,父亲维护纪淑宁,单单是因为忌惮纪家吗?也不尽然吧。 还因为纪淑宁生了个嫁给瑞王爷的女儿,更重要的是,怕家丑外扬,他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为了大局,为了花家,所有一切都会在陶金家的身上停止。 娇娘无声笑了笑,“清欢,咱们回去吧,折腾了这么多日子,我累了。”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夜风凉凉,吹在脸上,泪打的人生疼。庭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纷纷转向堂屋,唯有那一缕瘦弱无依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光亮的反向。 纪氏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眼皮有点肿,哭的,房妈妈用热手巾给她敷脸,她脸捂在手巾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一会儿打发人问问老爷在哪安寝。” 照照镜子,果然好了很多,房妈妈又投了一条热手巾,拧干净水,换给她,道:“夫人,陶金家的——” 纪氏在镜中盯住她,她立即住了嘴。 等端茶递水的丫头下去,纪氏道:“我也不忍心,但她知道我太多秘密,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是啊,还是应该趁早——”房妈妈在脖子那比了一刀。 纪氏挑眉,侧头看她,她忙不迭低下头,“老奴是怕京兆尹那审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房妈妈是纪氏的奶娘,跟着纪氏陪嫁过来的,说起来比对陶金家的亲近。 只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平时有什么事,纪氏从不叫她去做。 “妈妈,明儿你回趟纪家,将这事告诉大哥,他知道该怎么办。”纪氏幽幽叹气,“也不能怪我无情,她不死,我心难安啊。” 房妈妈颔首,又嗔道:“今儿夫人吓了老奴一跳,您当时怎么还替她求上情,撇清都来不及,您也不怕引火烧身。还说什么要用夫人的身份换她一条命,老奴听了,起了一身冷汗,您说万一老爷答应,您可怎么办啊?” “妈妈,你想的太简单了,陶金家的毒害老太太,我就是再求情,老爷也不会答应。” “那您为何?” 纪氏拆下一支金钗,“妈妈知不知收买人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不是金钱,是感情。我要是不来这一出,或是急着与她分割,她怎么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承担下来?说不定她为了活还要反咬我一口。” 房妈妈恍然,笑道:“不光是这样,夫人也是想告诉所有人,只要忠心为夫人办事,夫人都会不顾一切的庇护着他们。” 纪氏抿嘴笑,“哪有我这么有情有义的主子?”她好看的远山眉渐渐簇起来,似有愁云聚拢,唏嘘不已,“哎,可惜了陶金家的。” 房妈妈为她卸下发髻,轻轻梳着,“陶金家的瞒着夫人给老太太下毒,也是她咎由自取,没什么可惜。” 她手突然一顿,心头发酸,她哺育长大的孩子,今年还不到四十,就长出了白发。她觑一眼纪氏,偷偷将白发掖在黑发下面,自若道:“只是今天我看着,这五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以前那是个多听话的主。” 提到娇娘,纪氏眼神陡然狠厉,一掌拍在桌上,震的脂粉盒子里浮在上面的桃红胭脂扬出一层,几点溅到她的手背上,“这个死丫头,如今胆子是越来越肥,敢明目张胆的和我作对,以为有老太太做靠山,就能保她一世了?看着吧,等老太太一走,没了庇护她的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房妈妈忙拿起她的手擦,镜中反射着她那双阴测测的眼睛,“夫人别动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整治她的方多着哪。” 纪氏不由扬眉,“你有什么好方子?” 房妈妈神秘莫测一笑,趴在她耳边絮絮一番。 “是个好主意,可会不会连累婉娘啊,婉娘可还没定亲哪。”纪氏听完她的话有所顾虑。“嗐,这又不是和男人私会,是发生意外嘛,败坏不了家门。”房妈妈笑的阴测测,“等她毁了身子,没了清白,夫人随意给她配个小厮,到时候怎么揉搓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见夫人有犹豫,房妈妈贴近她,“夫人不是也一直不喜欢大少奶奶嘛,这一次咱们连锅端,一次收拾两个。” 纪氏双目豁然一睁,铜镜中的眼睛隐隐发着亮光。 第六十一章 管事 花锦业身为历城的太守,没有旨意是不得擅自回京的,这次算是偷偷跑回来,不敢声张。他只待了几天,等老太太的病情稳定,苏醒过来,就赶紧偷偷返回,但留下了花君泽,让他替自己在老太太身边尽孝。也是想,等老太太身子好了,直接接回去,省的再跑一次。 娇娘这位堂兄,生的剑眉星目,一脸正气,性格看似沉稳,却又不失风趣。而且为人从无卑贱之分,对谁都是笑脸相应,对待娇娘也是颇有兄长之风。 他比花君逸大两岁,至今还未娶妻,听说历城的姑娘排着队要嫁给他,说亲的媒婆都要磨平他家的门槛,但都被他一一回绝。 说是,好男儿要先立业后成家。 他娘为此很担心,怕这辈子都抱不上孙子,所以越过他,让他那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先娶亲,一个月前已经当上祖母了。 “祖母,我和你说,我那小侄子刚生出来的时候,我抱过来一看,呵,吓我一跳,怎么这么丑,我还以为不是我花家的种哪。” 娇娘端着药,听到这句话,迈门槛的时候差点绊着。她往里一瞧,见花君泽坐在床边,边剥着橘子边逗老太太说笑。 老太太的笑声还透着虚弱,哑哑的,“你这个猴崽子,越长大越没个深沉,这话也能说出来,你父亲若是听了,还不得打你几板子。” 花君泽往老太太嘴里喂了一瓣橘子,笑道:“要是打板子能逗祖母一笑,我情愿多挨几板。” 老太太戳着他的脑门,又是一阵笑。 兴许是老太太在那面待的时间长,所以和那面的人亲近些,这样自然流露的祖孙画面,还从没有在这个家出现过。 就好像,他们才是家人。 娇娘走进,“祖母,药好了。” “看老奴这记性,光在这听趣,把药给忘了,还劳五姑娘端来了。”茂嬷嬷跟着老太太一块笑着,一转头看见娇娘,赶紧迎上来。 可能是因有过共同对战的经历,如今茂嬷嬷对娇娘格外亲近。 老太太指着茂嬷嬷,打趣她道:“什么没记性,我看你就是懒。” “是是是。”茂嬷嬷连连道:“我现在巴不得天天躺在床上,也找十来个丫头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动都不动,也好好懒一懒。” 她拿着细筛子筛出一碗药,一丁点药渣都没有,拿到冰水上过了一下,喂给老太太。 老太太撇开脸,嫌弃道:“天天吃药,没病都要吃出病来了,我现在嘴里什么滋味都没有,只剩下苦了。” 花君泽从茂嬷嬷手中接过药碗,笑吟吟道:“我就说祖母如今是越活越年轻了,只有小孩子才生病的时候不爱吃药哪。”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如菊花一般舒展,拿手指点一点他的额头,“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抹了蜜了?” “嗯,可不就是抹了蜜了,我不但嘴上抹了蜜,这药里我也加了蜂蜜。”花君泽将碗端到她嘴边,“您老赏个脸尝一尝。” 孙子都送到嘴边了,哪能还嫌苦不吃,就算苦,被哄的心里也甜了。 老太太端起来一口喝尽,喝完茂嬷嬷去了帕子为她擦拭。 花君泽哄完老太太就退到一旁,将一个刚剥的橘子塞在娇娘手里,“五堂妹可千万别将为那不像样的话说给你父亲,不然他又该训斥我不稳重了。” 花君泽心里最怕的倒不是他父亲,而是他大伯,只要一见面,就对他说,“花家你这一辈,唯有你最出息,你一定要肩负起家族使命,做事要稳重,切不可急急躁躁”之类的话,唠叨个没完。 娇娘捂嘴笑笑,“大堂兄就想用个橘子当封口费,未免太便宜了你吧。” “那等哪天我上街,妹妹爱吃什么和我说,我全都给你买回来。” “这还差不多。” 在老太太那寒暄了一会儿,娇娘就被苏卿音叫了去,自陶金家的出事,纪氏就称了病,家里一应事都落在她身上。她刚病好,又才上手管家,很多时候忙不过来。 她在府里数和娇娘最好,于是也就叫她来帮衬一二。 其实娇娘哪会什么管家啊,就是还能帮着算两笔账。 苏卿音每日在东跨院内一间小花厅办事,凡早饭后,巳时左右,一应执事的婆子媳妇都来此回话。 娇娘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满是人,三一帮,俩一伙,靠在墙上,坐在阶上,嘀嘀咕咕,说说笑笑,没个章程。不像是来议事,反像是来闲话的。 琥珀早早立在门口观望着,见着娇娘进来,忙迎上去,“房妈妈在里面。”她小声道。 这是苏卿音特意让她在娇娘进去前预先知会一声,心里有个谱。 娇娘微微点头,踩着碎步走了进去。 “五姑娘安。” “房妈妈好。” 相互作揖后,娇娘坐下,与苏卿音寒暄几句,又和房妈妈说了几句场面话。 苏卿音道:“叫妹妹来是这么一回事,房妈妈说,如今家中的丫头岁数都大了,母亲的意思是放出一批,让她们各自婚嫁去。” “这个我知道,是好事,丫头们年纪都大了,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啊。” 房妈妈接话道:“可走了一批,府里伺候的人手就不够用了,所以夫人想着,让大少奶奶和五姑娘商量着添置一些回来。赶巧啊,明天西市有个集,大少奶奶领着五姑娘,一来可以逛一逛,二来顺道就把人买回来。” 苏卿音面露难色,“我在家时,虽说也学着管家,但采办家奴的事,却没办过,想来五妹妹也是没经历过的,这万一——” 就短短这几天,她恨不得一颗心长十个心眼,就怕在管家上出一点差错。买家奴这事,看着简单,其实里面的说头多着哪。万一买进来个心怀不轨的,第一个就是揪她的错。 见她顾虑,房妈妈恭维着笑道:“我的大少奶奶,您冰雪聪明,这家里的事都办的事事妥帖,买几个奴才,还不是小菜一碟,况且不还有五姑娘帮着您嘛。” 娇娘笑而不语,琥珀上来茶,她端起来,用茶盖子撇一撇浮着的碎末。 房妈妈见娇娘不说话,转攻苏卿音,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以前这事都是大夫人做的,如今交给大少奶奶,也是夫人的信任。夫人说了,她年纪上涨,没心思再管家,以后这家就是大少奶奶当,这些事早晚不都得上手嘛,早比晚好。” 第六十二章 未雨绸缪,拉个垫背 苏卿音迟迟疑疑,觑向娇娘瞄一眼,娇娘放下茶盏,手指沿着杯边转了一圈,似沉思之状。 这时,就听外面有喧吵的声音。 几人忙起身去瞧,见院子里两个媳妇不知为何打成一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旁人只顾着看笑,无人劝阻。 “你们干什么!”房妈妈威仪一喝,众人都安静下来,打架的两人也松了手。 其中一个媳妇抢先道:“房妈妈,您给评评理,我们四姑娘挑选的料子,让裁缝刚做好,还没等送过来,半路就被三姑娘的人给劫走了。这劫走就劫走吧,我们四姑娘大度,不计较这些,我今日不过是说几句,她听见了就上来打人。我夸我们姑娘,和她有什么关系?” 另一媳妇性子有点急,又去推搡几下,“你想夸你们姑娘,谁拦得住你的嘴,干什么踩着我们姑娘,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刚才和人怎么贬低我们姑娘的,说我们三姑娘小气又野蛮,府里的姑娘少奶奶顶数三小姐最下品。” 她一推搡,那一个哪能退让,又拉扯起来。 “拉开她们!”房妈妈训道:“这是什么地方,让你们在这闹事,平日里在夫人面前也敢这样?大少奶奶好性宽厚,不愿苛责你们,可我眼中容不得沙子,再闹我即刻回了大夫人,有你们的好,是罚是撵你们掂量掂量。” 唬得俩人赶紧收手,规规矩矩缩着,口中连连道:“奴婢不敢了。” 房妈妈命令,“无故生事,欺扰主人,拉下去各掌嘴二十。” 说完扶着苏卿音进屋,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大少奶奶只管和我说,我来收拾她们。” 苏卿音含蓄笑笑,“那就多谢房妈妈了。” “嗐,有什么谢不谢的,想当初大夫人刚管家的时候,底下人也是这样。”房妈妈陪笑道:“那大少奶奶看,买人的事——” 她眼巴巴看着苏卿音,等着她回话。 娇娘眼波一动,“刚才房妈妈所言极是,这个家母亲早晚是要交给大嫂当的,很多事总要学着去做,现在大嫂刚上手,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眼尾向房妈妈斜去,“是不是啊房妈妈?” 房妈妈忙不迭笑道:“没错没错,五姑娘说话总是这么有道理,大少奶奶全当是练练手。” 苏卿音见娇娘都如此说了,只好点点头,“那好吧。” 房妈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好,那奴婢这就回去向夫人回话,再挑几个老成能干的人陪着大少奶奶和五姑娘去。”说着就走。 “房妈妈慢走。”苏卿音目送。 房妈妈一走,娇娘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想起前几天红杏来禀报,说纪氏和房妈妈合计着对付她和苏卿音。 房妈妈那是比陶金家的更阴险十倍的人物,这次不知给纪氏出了什么损招。 刚才她那么痛快的答应,是因为知道拒绝不了,那就不用浪费时间和她周旋,先答应下来,再想对策。 翌日,娇娘起了个大早,买人是需要早去的,迟了好的都被别人家挑去了。 外门上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娇娘就出了门,这一遭少说也得半天的时间,水香带了两件衣服,清欢还准备了两食盒的点心,怕她中途饿了。 娇娘和苏卿音几乎是同时到达门口,两人往外一走,就看见婉娘撩开马车帘子,冲她们不耐烦喊道:“你们怎么这么磨磨蹭蹭,还不快点。” 苏卿音微微一愣,“二妹也去吗?” 她心里是不愿意和婉娘同行的,婉娘为人跋扈,挑剔,凡事都要她做主,又不喜欢她这个嫂子,和她相处在一起,总得小心翼翼的才行。 “怎么,我干什么还要请示你啊?”婉娘不屑道。 瞥一眼娇娘,“我可不想被人说是富贵闲人,管个家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不用有些人在那炫耀。” 娇娘目光狡黠一闪,还担心她起不来哪,笑吟吟道:“是啊,二姐聪慧过人,管家是什么难事。” 既然不知道纪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未雨绸缪,先拉个人垫背。 以婉娘的性子,这一趟必然是要听她的,要是因为买的家奴出了岔子,自然有她担着,要是别的嘛,反正有她在,纪氏总有个顾忌。 所以她就特意说了些激将婉娘的话,通过她安插在自己院子里的耳目传给她,就她那简单的头脑,不上钩才怪。 “我自然是聪慧的,所以别以为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就听不到。”婉娘冷哼,将车帘重重一撂坐回车里。 这回她卯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一把,她就不明白,母亲干什么将管家的事交给苏卿音,而不是她,明明她比她有能力多了。 还让娇娘嘲笑她清闲,天天在家里除了吃就是喝,连点家事都不会管。 今日她非要证明一下,这个家她也能管,而且管的比苏卿音更好。 “还不快上马车,墨迹什么哪,还有啊,我这辆马车只能坐两个人,你们谁去坐后面那辆。” 本来婉娘坐的这辆是为娇娘和苏卿音准备的,是纪氏平时出门坐的,现在是鹊巢鸠占,苏卿音望向后面那辆略显寒酸的马车,推着娇娘,“妹妹去坐吧,我去后面。” 娇娘拉住她,“我陪你。”拧着眉冲着婉娘的马车摇摇头。 和她一起坐,那还不得成了她的奴才,只有添茶倒水的份。 苏卿音抿嘴笑笑,两人携手去了后面的马车。 婉娘见她们不上来,更是乐得清闲,以为她愿意和她们一起坐啊。 两个傻瓜,后面那辆马车又小又破,哪有这辆马车坐着舒服。真是,贱人就是贱命,都不会享福。 招呼着自己的丫鬟上马车,“你可比大少奶奶和五姑娘命好,能坐上这么好的马车。” 丫鬟奉承,“那还不是托姑娘您的福,您的福气大,奴婢是跟着您享福。” 婉娘喜笑颜开,横着一躺,打了个哈欠,“一大早起来折腾,这会儿困了,我睡会儿,你给我捶捶腿。” 第六十三章 难伺候的小姑奶奶 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西市到了。 娇娘和苏卿音相继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座四柱五间的牌坊,直直的往里看,正对门口的墙上供着一尊足有两米多的财神爷,香火不断。 牌坊门口站着两个男人,瞧见是永昌伯府的牌子,不敢怠慢,一人进去通报,一人相迎。 很快,急步走出一个衣着鲜亮的男人,着一件竹叶青色蝙蝠纹直缀,书生面孔。 “敢问夫人是?”男人猜测七八分,是新婚不久的那位大少奶奶,但不敢肯定。 苏卿音旁边横出一嬷嬷,“这是我们大少奶奶,这是五姑娘。” 婉娘才下车,走过来,嬷嬷介绍,“这是二姑娘。” 男人一一见礼问安,这都是永昌伯府的贵人们,他不敢细细打量人,垂着眼,“不知奶奶、姑娘想要买些什么?” 苏卿音声音柔婉,“家中人手不够,想添置些家奴,不知今日有没有好的。” “真是巧,昨日新来了一批素质不错的,少奶奶可以去瞧瞧,有没有心仪的。”男人正说着,婉娘挤开娇娘,就道:“我可要好的,别拿阿猫阿狗来充数。我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唯利是图,总爱把好的留着抬高价格。我告诉你,我们永昌伯府不差钱,只管拿好的来。” 虽说商人图利,但这话说出来不好听,男人隐忍一笑,抬脸瞧着婉娘,“二姑娘来,小的们自然不敢怠慢,这样,小的找个好的牙人陪着各位贵人去彘市里走一圈。” 彘,也被称是猪,在那里等待被人买卖的人,在这些商人眼中和猪没什么分别。西市划分精细,像买卖人的地方叫彘市,买牲口的就叫做畜市,分类划分。 说完,男人转头冲着蹲在墙下的左边第一个人招招手,那人放下汤面,手胡乱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就跑过来。 这些蹲在墙下的人都是牙人,专门是领客人买东西,从中牟利。 他们往往是没开市就在此等着,一般情况下,很难吃一顿安心的饭,总是还没等吃几口,就有了活。 他穿着一件灰色短褐半袖,腰扎黑色汗巾,头发用巾布包着,笑呵呵的,一脸憨厚样,但两眼又藏不住算计的目光。 男人向他交代了下,牙人就领着苏卿音她们一同往彘市去。 说是市,其实就是两条街,连个草甸都没有,就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脖子上都插着稻草。 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价钱,用牌子挂在胸前,或是写在地上,更有甚者,将自己的悲惨遭遇都写了下来。 这个老家发大水,淹没村庄,那个父母早亡,无家可归,还有的死了丈夫,没有活计,卖身为奴。至于什么卖身葬父,卖身葬母,比比皆是。 自然,这中间是有这样悲情身世的,但大多数无非就是想博买家的同情,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可娇娘几个,涉世未深,哪懂的这个,多亏跟着的几个妈妈,都是有经验,从旁一说,才没滥用恻隐之心。 本来买人也不算是太难的事,只要看着老实本分即可,但婉娘是个难伺候的主,苏卿音相中的几个,她全都能将人家从头到脚都挑一遍。 牙子在这干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还真没见过这么个挑法。脸上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甚至翻起了白眼。 刚才她们挑选的时候,娇娘也打量了几番,不怪婉娘这么能挑,确实没几个出挑的。 娇娘冲着水香使使眼色,水香会意,掏出一包钱袋,塞进牙子手里,“陪了我们选了这么久,你受累了,这是我们姑娘一点子心意,拿去喝茶。” 牙子见了钱,立马态度就变了,对着娇娘笑呵呵道:“哎呀,让姑娘破费了,怎么好意思。姑娘不满意这些不要紧,辰时以后还会到一批,那批都是模样好,还勤快,都是从一些获罪的大户人家贩过来的。” 婉娘一听,剜他一眼,“你不早说,害我在这瞎耽误功夫。” 牙子在她背后撇撇嘴,淬了口,也不知道谁瞎耽误功夫。 娇娘她们又等到辰时,这回苏卿音也变聪明了,只要这位二小姐选到满意为止。 直到回程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婉娘一口气就选了十几个带着。 苏卿音也不敢问,也不敢说,付钱就是。 上了马车,娇娘才松了一口气,她这一上午一直警惕着,本以为会发生什么,结果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虑了。 “我原本还想去首饰店看看,好不容易出趟门,可小姑奶奶直嚷着饿,我也不敢耽误。”苏卿音叹着气,她自嫁人就没出过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还因为跟着个姑奶奶什么都做不了。 娇娘笑一笑,不可置否。 马车出了西市,正走在主街上,外面清欢跑过来,“姑娘,前面泽少爷过来了。” 娇娘撩起车帘,探头望去,果见花君泽骑着高头大马,从对面过来。她勒令马夫停下,花君泽也看见她,骑马过来,停在马车旁。 “我说今日你怎么没去老太太那,原来是出来玩了。”花君泽朗朗一笑,笑声中透着洒脱。 娇娘好不委屈,“我哪有玩,是奉大夫人之命和嫂嫂出来办事。” 花君泽往马车里一瞧,拱拱手,“弟妹好。” 苏卿音颔首以回礼,“大哥安好。”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娇娘问道。 花君泽抱臂,“你能出来,我就不能出来,我也是出来办事的。” 娇娘疑惑,他在这有什么事办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问道:“办什么事?” 花君泽伸手就在她鼻子上一勾,“女孩子家打听男人的事干什么?行了,你们回去吧。” 娇娘摸摸鼻子,“那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答应过给我买点心吃。” “嘴馋,行,我忘不了。”花君泽牵起马绳。 娇娘对他灿然一笑,这个大堂哥,她敢打赌,他一定会忘。 她刚要放下车帘,忽觉旁边有一道幽深的光束投射过来,她转脸一望,只看见街对面有一架华盖马车停在那里,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宝蓝色的绉纱遮挡,车帘微微晃动,似风轻轻吹过。 想是感觉错了,她放下帘子,叫马夫继续行驶。 第六十四章 当街抢人 花君泽告别娇娘,驾马向那架华盖宝车而去,到了近处,下马,拱手,“参见瑞王爷。” 车内传来青玉击石般疏朗声音,“少来,上车。”简短的几个字,就可窥见两人亲近的关系。 花君泽一笑,大步一跨,上了马车。 马车里,宝蓝色绉纱糊满车壁,两旁流苏坠着红色宝石,正中置一白玉棋盘,一侧博山炉里香烟袅袅,一侧托盘里香茶缈缈。 车里坐着一人,着一身红色绣着四爪金龙的衣袍,手执棋子,低头观棋,这便是当今三皇子,瑞王嬴彻。 “让殿下久等了。”花君泽不请自坐。 嬴彻一双深邃凤眸漫不经心的抬起,扫一眼他,便冲外吩咐道:“走。” 花君泽好像习以为常,见桌上两杯茶,一杯少了些许,他兀自拿起另一杯,饮了一口,“殿下近来在研究下棋?” 嬴彻落下一子,“最近在与淇奥君切磋。” 那就是局局落败,心里不服气,所以在此用功。 花君泽看透他了,饮了口茶,把想奚落他的话咽到肚子里。 说起瑞王和花君泽的渊源,很多人就奇怪了,两个人,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历城,两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原来这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当时瑞王作为送去燕国的质子刚回国,性格拧巴,与父母兄弟相处不来,成天打架,宫中教业师傅也管教不了。 皇帝怕再这样下去,他就废了,所以忍痛将他送去泰山,跟着一位世外高人,而那位高人还有个徒弟,就是花君泽,所以名义上花君泽其实是瑞王爷的师兄。 但其实瑞王爷比花君泽还要大几岁,所以他从来不叫。 “你刚才在与谁说话?” 花君泽正细细品茶,突然被这没来由的一问,问得恍惚,“啊?哦,是我大伯家的堂妹。”见他拧眉思考,像是在想他大伯是谁,他忍住向上翻的白眼,“也是您侧妃的庶妹,不会不认得吧。” 嬴彻略略凝神,若有所思片刻道:“我怎么没见过?” 花君泽调侃道:“那就怪瑞王爷您贵人眼高足贵,不肯踏足永昌伯府了,说来我大伯也是你岳父,你应该和你的岳家勤走动才对。不然,连遇到小姨子都不认识。” 见瑞王爷不善的眼神看着他,花君泽赶紧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这时马车停了,他往外一瞧,西市? “这里有什么异常吗?”花君泽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得到密报说,朝中有位皇子与西市牙行来往密切。从西市卖进各王公大臣府里的奴才很多都是这位皇子安插进去的眼线。”嬴彻清冷的面庞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一双黑眸幽深的看向那不知藏了多少秘密的牌楼里。 花君泽大骇,哪个府上没点不想为人知的秘密,一旦这些眼线抓住某些人的把柄,就可以说是掌握这些官员,他沉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嬴彻转目,“我府里就有他的眼线。” “人哪?”花君泽问道。 嬴彻风轻云淡,“杀了。” 突然觉得脖子冰凉凉的,花君泽摸了摸,“殿下是想我做什么?” “你是生面孔,很多事方便行事,帮我查查这个皇子是谁。”嬴彻狭长凤眸闪烁着凛冽寒光,杀心已显。 如今朝堂,太子平庸,地位岌岌可危,诸皇子野心勃勃,想要拉下太子上位,各显本事,这些无可厚非。 但将眼线安插到他身边,便是犯了他的大忌。他从不招惹别人,但若是有人来招惹他…… 花君泽的脸孔变得严肃起来,“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片刻,又玩味笑起来,“不过这事办成,殿下要怎么赏赐我啊?” 嬴彻勾起嘴角,“我赏你两巴掌。” 这边娇娘因与花君泽说话,没跟上前面的马车,远远的落在后面。两人一路说笑,马车檐上的铜铃伴着她们的笑声清脆伴奏,正说的起劲,就听前方传来人喊马撕的声音,有人大叫:“救命啊,贼匪当街掳人了。” 马车停下,娇娘掀帘看去,只见前方乱作一团,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抱头鼠窜,更有甚者昏死在地。 苏卿音张望,“发生什么了?快过去看看。” 随车的人跑过去,很快回来,惶恐道:“大少奶奶,大事不好了,二小姐和她的丫鬟被人连车带人掳走了,贼匪还杀了咱们家的车夫。” “什么?还不快去追!”苏卿音脸色大变,失声喊道。 她手足无措,“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她一把抓住娇娘,“娇娘,怎么办啊?” 与她相比,娇娘则镇定的多,她终于知道纪氏的阴谋,原来是想劫走她和大嫂。 光天化日当街被人劫走,不管是发生什么,对女人而言,都是灭顶之灾,就算被送回来,也清白尽毁。 好狠毒的计!好阴毒的心!娇娘狠狠咬牙,双手握拳。 苏卿音见她没反应,推一推,唤她,“五妹妹?” 娇娘回神,握住她的手以安慰。 幸好,诓了婉娘来,倒帮她们逃过一劫。 这叫什么,害人终害己。纪氏若是收到消息,还不得气的吐血。 娇娘收敛起自己幸灾乐祸的情绪,想一想,叫来一随从,扬声道:“快去报官,就说永昌伯府的二小姐被人当街掳走。” 被纪氏安排跟着的一个管事婆子听了,急急拦住,“不行,不能报官,一报官,二姑娘的名节就毁了。” 娇娘一个冷眼打过去,厉声问道:“是二姑娘的性命重要,还是名节重要?” 管事婆子精神一震,反复道:“这……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娇娘不再理她,冲随从扬脸,随从挣开管事婆子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提步朝着府衙跑去。 管事婆子两腿一蹬,摊到地上,顿时嚎啕大哭,“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您可一定,一定不能有事啊。” “原来被劫走的是永昌伯府的二姑娘,真是可怜,” “是啊是啊,那群贼匪哪是人啊,这一被劫走,那还有好,就算不死也免不了被人糟蹋。” “哎,好好一姑娘就被这么毁了。” 人群中传来窃窃之声,不绝于耳,娇娘放下帘子,嘴角扬起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就是报应! 第六十五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厅堂里,花锦堂来回踱步,纪氏一旁痛哭流涕,老太太也出来了,坐在正座上,面容沉肃,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空气凝胶在一起,沉闷闷的。 苏卿音不安的看了看花君逸,花君逸回以一眼,无声的摁住她颤抖的手。 “怎么还没有消息?”丽娘轻声一句话,引来纪氏更悲痛的哭声,“我的婉娘,我苦命的婉娘啊。” 房妈妈真想狠狠的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含着泪,“夫人,切莫太过伤心,小心身体,二姑娘,二姑娘她会没事的。” 纪氏双目一凛,起身挥开她,“都是你,要不是你,婉娘不会被人劫走,都是你出的——” 房妈妈急声唤道:“夫人!” 纪氏心头一震,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突然,矛头指向苏卿音和娇娘,“都怪你们,你们出门办事,为什么带上她,应该被劫走的应该是你们才对。我警告你们,要是婉娘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们!” 花君逸挡在苏卿音之前,沉声道:“怎么能怪她们?不是说了吗,是婉娘自己要跟去,也是她自己上的马车,没人逼迫她。” 纪氏几步上前,指着花君逸,“好啊,你妹妹出事你不关心不着急,反倒为别人辩护上了?一起出去的,为什么就婉娘有事,她们没事?” “住口!难道你希望所有人有事你才开心吗?”老太太双眼瞪起,大声呵斥,“要不是她自己非要去,能出事吗?你不想想你女儿的性格,谁能拦得住,是娇娘能,还是苏氏能?出了事你怪别人头上了,我看要怪就怪自己,平时太娇纵她,才会种下今日的果!” 纪氏凝噎,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痛叫一声,昏厥过去。房妈妈忙掐着她人中,好一会儿才幽幽转醒,抚着胸口,长长喘息。 不多时,纪家来人,纪老太太冯氏与纪氏一见面便抱头痛哭,“娘,要是婉娘有事,我怎么对得起她,我真是没法活了。” 冯氏道:“儿啊,千万别说这话,婉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着,两人又呜咽起来。众人又是一顿宽慰,才略略止住。 又过了一阵,有小厮奔跑进来,欢天喜地,“二姑娘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皆喜,就看有官兵进来,一人怀中抱人,用棉被裹着,只露着头,细细一瞧,怀中人正是婉娘。 她发髻散落,几缕长发遮在她面前,依稀可见白皙的面庞上赫然有几道巴掌印,紧闭着的双眼眼角满是泪水。 见此情景,众人心中皆骇然,京兆尹亲自前来,“永昌伯,贵府二小姐是在城外破庙找到的,只是,哎,到底去晚了,还有个丫鬟,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气绝。”纪氏听罢,当即昏厥过去。 一时,花家手忙脚乱,花君逸从官兵怀中接过婉娘,直直奔向她房,纪氏由人抬着回房。 苏卿音不觉痛心,紧紧抓着娇娘的手,眼中含泪,“真是可怜了婉娘,以后她还怎么嫁人,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差一点就是咱们俩了。”娇娘意味深长叹气道。 苏卿音浑身一颤,不敢想如果换成她,会是怎样的结局,想到此心中不由念了句真是万幸。 娇娘目光移转,看向面如死灰的房妈妈。她已失魂落魄,没有跟着纪氏去,反而一步步向外面庭院去。 她觉得奇怪,但没有深究,携苏卿音从后门同离开,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前庭传来凄厉的喊叫,“不好了,房妈妈跳井了。” 这一夜的花家注定是不平静的,无人安眠,那群劫匪都是没有人性的,跟着婉娘的丫鬟是被他们活活糟蹋死的,婉娘也被他们折磨的浑身是伤,现在只要有人一靠近她,她就大喊大叫。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她。”纪氏伏在冯氏膝上,双眼哭的像核桃。 冯氏哭着捶她,“你糊涂啊,你害了她一辈子啊!” 纪氏羞愧,大哭道:“都是房妈妈出的主意,人也是她找的。谁成想婉娘坐上了那辆马车,我听到信,就让她立马去找人,可不想——不想——。” “不想那帮贼人没了踪迹是不是?”纪氏无地自容点头,冯氏痛心道:“和劫匪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也不想想,万一逮住那帮人,你还能独善其身。现在,你就祈祷那些人别被抓住,不然,你别想脱身。” 纪氏抬头望她,脸上泪痕斑斑,“那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现在才想起着急?”冯氏瞪她,这女儿平时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这次就不顾后果了哪。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坐视不理,这事要是被揭发出来,花家哪个人能容得下她。 沉思片刻,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你不说人是房妈妈儿子找的吗?告诉他,赶快找到人,一个不留。” 纪氏点点头,将眼泪擦干,招呼个丫鬟来,把房妈妈儿子叫来,又叹息道:“现在房妈妈也投井死了。” 冯氏恨道:“她该死,把我外孙女害成这样,便宜她了。”停一停,声音放低,“还有,等这件事了结,房妈妈的儿子也不能留着。” 纪氏不解的看着她,房妈妈儿子还是很得力为她办事的,况且还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冯氏看她犹豫,道:“他到底死了娘,别等哪天他犯了混,向咱们讨他老娘的命,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她眼角三道深长的鱼尾纹是岁月的痕迹,“当年你父亲宠爱一个姬妾,我怕威胁地位,就把我房中一个他早就看上的媳妇给了他,让她们相互制衡。后来她们争风吃醋,死了人,那媳妇的汉子就觉得我欠他一条命,三番四次向我讨好处。哼,拿着死人来威胁我,我就让他也成为死人。” 纪氏听冯氏说的有道理,不再犹豫,用力颔首。再一想到婉娘,又嚎啕大哭,“我的婉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冯氏见她如此痛心疾首,不忍苛责,搂着她在怀里,“京城她是待不下去了,哪还有人肯娶。等过段时间,她情绪稳定了,就让你们家老太太将她带去老家,看着找个不差的就嫁了吧。” 第六十六章 快意而愧疚 近日花家上下一片萧条,伺候的下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早没有往日的热闹。 婉娘疯了,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还是很怕别人碰她,只有身边伺候的丫鬟才能接近。 纪氏这次是真的病了,一连烧了好几天,梦里直喊着婉娘,冯氏从身边调过来两个可靠的人过来伺候她,花媚娘这几天也从瑞王府回来陪她。 “老奴听说,大夫人和大爷商量,想让二姑娘陪着老太太回历城。” 百龄堂院子里檐下挂着一个金丝笼,关着一只七彩鹦鹉,是前些天花君泽为哄老太太高兴买的。会学舌,天天在院子里叫着“老太太长命百岁”。 老太太如今大好,天天在屋子待着,觉得人都发霉了,今日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 她坐在廊下的摇椅上,逗弄着鹦鹉。 “我以前是不喜欢婉娘这孩子,但如今——”到底是自己的孙女,老太太也不免心疼,“她要是真的能放手,我愿意带着她,咱们老家清净,兴许还能把病治好,等以后给她找门亲事,就说是和原先的丈夫和离了,大不了咱们多给她添些嫁妆。” 茂嬷嬷给鹦鹉喂食,迟疑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大夫人不愿意?不会吧,是她和咱们大爷商量的。” “她能舍得让婉娘一个人回老家吗?就怕她不信我,怕我欺负她女儿。”老太太讥笑。 茂嬷嬷唏嘘,又喂了一口食给鹦鹉,老太太身子往前一顷,定定的看着她道:“不过,我倒是想把娇娘带回去。” 茂嬷嬷一滞,接着笑道:“老太太是觉得五姑娘好,想让她跟在身边?” 老太太神秘莫测摇摇头,拉茂嬷嬷近一些,“我心里有个盘算,老二家的曼娘嫁到襄阳王府几年了,还一直未有身子,她家那个侧妃倒是先有了一子一女,又得宠,我就怕曼娘襄阳王世子妃的身份不保啊。” 老太太所说的曼娘是娇娘二叔的长女,今年二十有一,五年前嫁进封地在历城的襄阳王府。 当时人人都说她命好,能嫁进王府为世子妃,世子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可嫁过去才知道那襄阳王世子就是个风流种子,府中姬妾成群,她又不是那会撒娇卖痴的人,不愿与妾室争宠,又时时规劝他读书上进,反让他生了厌。 三年前,他宠爱的一个侧妃先后生下一男一女,更是宠得与她并肩,她性子软,那侧妃就仗着得宠时常欺辱于她,这些她从不回娘家抱怨,只是这次老太太回来之前,她去看她,老太太发现她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一深问,她才说出实话。 茂嬷嬷心领神会,顿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吸气道:“老太太是想让五姑娘帮衬着世子妃?” “嗯,娇娘样貌好,别说是咱们历城,就是放眼全京城,有几个?襄阳王世子见了必定倾心。那侧妃不比娇娘年轻貌美,还能得宠几时?”老太太也是琢磨了好久,“再有,我中毒的事,也看出她有几分心机,只要有她帮衬着曼娘,曼娘这世子妃的头衔就能屹立不倒。” 这一点,茂嬷嬷心里是不同意的,那襄阳王世子就是个纨绔子弟,已经赔上一个,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吗? 只是她知道,老太太是不想失去襄阳王府这户皇家贵胄的亲家,所以想尽办法要让两府之间的关系牢牢绑住。 茂嬷嬷牵强一笑,“可五姑娘能愿意吗?” 老太太理所当然道:“这好事她为什么不愿意,我可以许诺她,只要她怀着儿子,我就让曼娘过继过去,将来便会继承王位。” 幽幽一叹,“而且曼娘的身体不好,要是再被那个侧妃蹉跎,不知还能活多久。我想万一曼娘支撑不住,我和亲家说一说,要娇娘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总之,这个世子妃必须是咱们家的。” 茂嬷嬷没想到老太太想的这么长远,连大姐儿的身后事都提前盘算上了。 她龛龛嘴唇,想劝几句,但见老太太态度那么坚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在乎襄阳王府,一是因为,攀上这门亲家,有助于二爷和泽哥、瑞哥的前程。二嘛,说句难听的,是安慕虚荣,老家几房的人住在一起,难免各房头的人相互比较,她有襄阳王府这个亲家撑她的面子。 虽说,大爷家里的大姑娘嫁给了瑞王爷,更是尊贵,但毕竟离得远嘛。 娇娘尚不知自己落入别人的算计中,正坐在房中刺绣。 手中金针飞舞,很快一朵蝴蝶就活灵活现跃然于丝绢上,仿佛要翩翩起飞。 旁边清欢絮絮着听到的事,“房妈妈儿子今早被发现死在家中,说是烧炭中毒死的,奇怪,这天多暖和啊,他怎么那么冷还要烧炭。” 水香捧来热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一想就知道是被人害死,伪装成煤炭中毒的假象,和前几天被人发现溺死在护城河里的几个人一样。全都死了,干干净净,大夫人还真是雷厉风行。”颇有嘲讽的意味。 娇娘抬眸凝她,她敛容道:“姑娘,喝茶。”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行了。”娇娘让她放在一旁,语气沉肃。这些话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又会惹麻烦。 水香低眉,“是。” 清欢悄声道:“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好险,奴婢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那天是姑娘上了那辆马车,现在疯掉的人可就是姑娘了。” 娇娘手一顿,针尖停在空中,细碎的光芒闪进她眸中。 婉娘疯掉以后,娇娘去看望过一次。 起初的快意感在见到她之后,慢慢减少,甚至让她觉得有一丝罪恶感。 她知道,她不应该愧疚,不应该怜悯,是纪氏作的孽,理应由她的孩子承担,可看到婉娘的惨状,她的心却在自责。 娇娘闭闭目,再睁开,将不忍压在眼底,手中的针准确无误的刺在绣品上,再将手转到下面拉紧线,几个反复,一朵牡丹花盈然而出。 第六十七章 回老家 纪氏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忍心让婉娘跟着老太太回老家,本来细软都打理好,她又反悔了。 婉娘从出生就没离开过她,她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太太不强求她,带着娇娘和安哥上了路。 带着娇娘是事先她就和花锦堂说好的,她没提自己的打算,只说是安哥小,冷不丁离开娇娘,换了新环境,怕会哭闹。先让娇娘过去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再回来。 花锦堂心中虽有不舍,但不好拂了老太太的意,便答应了。 娇娘直到坐上马车还觉得意外,还是前几天茂嬷嬷来说,让她收拾东西,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历城。 虽意外,但她心里是高兴的,摸了摸怀里安哥的头,至少不会和安哥分开。 苏卿音抹着泪送她,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并往她手里塞了两道平安符,是她昨天到佛面求的,一道给她,一道给安哥。 说实在的,她和苏卿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个家,她最惦记的就是她和—— 娇娘目光徐徐的转向花锦堂,他看到她看着自己,走了过来。 自吵架后,他们父女再没有好好说过话,娇娘默默垂下头。 “爹——”安哥奶声奶气,花锦堂揉揉他的头顶,“到了那要听祖母和姐姐的话,不可顽皮,知道吗?” 安哥是第一次坐马车出门,人还在兴奋中,不懂分别的伤感,笑呵呵道:“知道了。” 花锦堂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拿着。” 娇娘迟迟疑疑,委婉拒绝,“我已经带着了。” 花锦堂蹙蹙眉,直接塞进她手里,“你的哪里够?到了那里别委屈了自己,别舍不得花,不够就来封信,我再让人给你带去。”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眼中隐忍着的泪不舍离开眼眶,手向前面一挥,“启程吧。” 马车开动,娇娘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慢慢消失,她突然发现父亲背脊不再像以前一样坚挺。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银票,眼泪落在银票上,阴湿了一片。 这一路上还算是悠闲,不着急赶路,凡事都有花君泽安排,他陪着老太太来往多次,早已熟门熟路。 安哥起初还处于兴奋中,天天趴着车窗看外面,但没两天,就没了兴致,人也打蔫,总是问娇娘什么时候才能到。 数着日子,大约小半个月,方到了历城。 打他们进城,早有小厮前一步回府报信,待娇娘一行人到时,门口大开,两旁丫鬟家丁林立,中间拥着各色衣着鲜亮的女眷。等马车一停,就一拥上前,扶着老太太下车。 “母亲一路上辛苦了。”为首的是一个圆脸妇人,嘴角梨涡清浅,一派福气之象。 “还好。”老太太微微侧目,朝着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娇娘招手过去。 娇娘闻言便知这就是她那位二婶程氏,牵着安哥上前行礼,“见过婶婶。”安哥有样学样,拱手弯腰,“给婶婶请安。” 程氏转头一看,双眼一亮,“这就是大哥家的五侄女和小侄子吧,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瞧瞧这长得多好。” 旁边人附和,老太太指着其中一个女孩,“这是你小堂妹,巧娘。” 那女孩看上去和娇娘差不多的年纪,圆溜溜的眼睛,葡萄那么大,又黑又亮,鼻子尖挺挺,眉宇间一股英气,正歪着头打量着娇娘。 娇娘微微屈膝,“堂妹好。” 程氏拽女孩衣袖一下,她方端正,也向娇娘行礼,“五堂姐好。”程氏笑着道:“你这个堂妹是最没规矩的,改日你好好教教她规矩。” 巧娘冲着程氏噤噤鼻子,跑到老太太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祖母,我就说我不是我娘亲生的,她看着别人觉得个个都好,偏我身上没半点好处,我一定是她捡来的。” 众人一阵哄笑,老太太一面乐一面刮她的鼻子嗔她,“猴崽子,这话也说的出来,你娘白疼你了。” 一路说笑,一路进了门,历城花家一点不比京城差,穿过垂花门,绕过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三间的花厅后面就是正房大院。 大院两边是厢房,围成一个四边的抄手游廊,厢房门口窗口探着几个脑袋,偷偷的瞧着从京城来的五姑娘和小少爷,窃窃议论。 正房门口站着四个穿红挂绿的丫鬟,见人来,两人打帘,两人迎上去簇拥着娇娘进屋。 一落座,便有六七个丫鬟端着盂水、巾帕、梳镜进来,伺候着他们简单清洗一番。 待重新装饰后,程氏拿来一对玉镯和一个赤金项圈,分别送给娇娘和安哥。 娇娘推辞,“这么贵重,娇娘万万不能收。” 那对玉镯,通体通透,不含一丝杂质,娇娘前世也是在瑞王府里见识过的,知道这对白玉手镯价值不菲。 她不收,安哥也不收,举着高高的还给程氏。 程氏一笑,亲自给安哥戴上,又将玉镯套进娇娘手腕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全当是二婶给你们的见面礼。” 老太太瞥过去,“给你们就收着,等以后你们出息了,再还赠给你们婶子更好的。” 程氏捂嘴一笑,“被老太太这么一说,那可不就是我占便宜了。” 众人皆笑,老太太指她看巧娘笑道:“瞧瞧,还说不是你亲娘,一样跟个猴似的。”又引来一阵轰笑。 娇娘没再拒绝,转而让水香将给巧娘准备的礼物拿出送上,巧娘很是欢喜。 程氏又拉着她认人,指着身边穿着粉色衣裳的年轻妇人,“这是你二堂嫂。” 娇娘再起身,“二嫂好。” 肖氏忙不迭摁着她坐下,亲热道:“妹妹不必多礼,以后住在这,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说。一会儿我领着妹妹去看看已经准备的房间,要是不和心意,我立马给你换。以后妹妹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别拘束了。” 这样的热情倒让娇娘一时不习惯,却也觉得心中熨贴,微笑着点点头。 第六十八章 老家几房的人 花家老太太这一辈统共有四房,为方便称呼,分为东南西北四府,大房为东,其余列次为称。 当天下午,南府和西府老太太携着各家媳妇孙子孙女过来看望。 西房早早就来了,三老太太是三老太爷后续的弦,原先那位病逝了,如今这位才四十出头。 娇娘听茂嬷嬷说,三老太太本是渔家女,因家中贫穷,卖身进了花家为婢,伺候在已经仙逝的老太君身边几年。后来三老太爷丧妻,就娶了她。 茂嬷嬷说的很简短,但娇娘想,能从丫鬟翻身成为主子,这中间的手段不言而喻。 可见到三老太太,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她其貌不扬,单看相貌不足以让男人心动,哪怕是倒退二十年。 在老太太面前,她显得有些拘束、木讷,基本上老太太问一句答一句。 倒是她身边的妇人,忘之如三十许,端庄娴静,落落大方,和老太太说话,一股子爽利之气。 这正是三老太太的儿媳妇,慕容氏,出自武将之家,早年其父英勇殉国,追封为冠军侯,育有一子一女,女儿瑶娘已嫁人,刚刚生下一对龙凤胎,因在月中,今日未来。 “娇娘多大了?”慕容氏见到娇娘就喜欢,拉着她说话,可能是她历来都喜欢漂亮事物的原因。 娇娘乖巧回答,“十五。” “那与我们家君博一样大,几月的生日?” “八月十五。” “那比君博大,我们君博是十月初十的。” 慕容氏身边站着一位身姿笔直的少年,身量差不多与娇娘比肩,娃娃脸,唇红齿白,明明还是个孩子模样,却偏偏装成是少年老成的模样。 娇娘望向他,微微一笑,俯身道:“君博堂弟好。” 花君博拱拱手,“今儿我可算是见到比茜娘长得好的,看她这回还不得从孔雀变成落汤的鸡。” 慕容氏一皱眉,“君博,不得胡说。” 花君博怏怏然,轻哼一声。 娇娘正诧异他说这话何意,外面丫鬟就进屋通传南府二老太太携夫人姑娘登门。 三老太太原本是与老太太同坐罗汉堂上,此时立马让位,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我来晚了啊,大嫂不会怪我吧?” 话音一落,娇娘转头望去,一个穿着嫣红色八宝纹蜀缎的老妇人从翠竹屏风后面转进来,左边跟着一位三十五六岁上下的妇人,右手牵着一位容貌娇美的年轻姑娘,后面十几个丫鬟媳妇簇拥着,一进来,就让人觉得屋子变小了。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哪能啊,你也是,我来来回回多少次了,用得着兴师动众来看我吗?” “怎么不用,你一去几个月,这几个月没有你都热闹不起来,我想得很啊。”二老太太坐下来,握住老太太的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着老太太,“听说你在京城里生了场大病,原我还以为你矫情,现在看来,还真确有其事,病大伤身,你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啊?” 老太太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没被陶金家的毒死,差点就被老妖婆气死。多大的年纪,还整天穿红挂绿,是怕今生作孽太多,下辈子没机会投人胎,穿好的,所以这辈子要把下辈子的衣服也穿够。 老太太笑里藏刀,“是有些憔悴,但调养些时日就好了,倒是二弟妹你,这几个月我不在,你没少吃吧,我看这脸又圆了几圈,你可不能再这么吃了,小心没有衣服穿得上。”像说笑一般。 二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笑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能吃是福,衣服嘛,再做就是,又没几个钱。” 她眼睛一斜,注意到娇娘,脸色微微凝滞,老太太心中暗暗一笑,招手让娇娘过去,“娇娘,过来,这是二老太太。”又一指那长眼细眉的妇人,“这是你二老太爷家的三叔媳妇,你叫三婶,或是吴婶子都行。”接着是那美貌姑娘,“她是你三叔的女儿,茜娘,大你两岁。” 老太太介绍完一遍,娇娘一一见礼,三夫人上前扶起,左右端详,眼前少女眉眼如画,肌肤赛雪,一双眼睛,眸心清纯如水,我见尤怜,眼尾上翘,又有妖冶之媚,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大哥家的女儿就是出挑,这哪像是庶出的,这么让人看着欢喜,我都想领回家给我当女儿。”她牵着娇娘的手,目光自然而然落下,正巧看到娇娘手腕上露出的一对玉镯,脸一下耷拉下来。 娇娘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来,心中轻蔑一笑。 老太太拉着娇娘到身边坐下,“她三夫人啊,这可就是你短见了,什么庶出嫡出,有的那嫡出的不成器,还不如庶出的有出息哪。” 这可是捅到三夫人心窝子里去了,她除了茜娘还有个儿子,可因为她太过溺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样子,如今历城都人人称他是小霸王,整日里不是遛猫逗狗,就是寻花问柳,今年都二十了,没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在看她家中的姨娘的儿子,个个都比他有出息,还有个庶子,接连中了解元、会元,只等着今年秋闱,再中一元哪。 就因为儿子不成材,她家三爷也连带着不待见她。所以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全力培养她,只等着有朝一日,茜娘能被选进宫里当娘娘,到那时,看谁敢小觑她。 茜娘见她语噎,便道:“可庶出就是庶出的,到什么时候,都低人一等。”说着,拿眼睛捏着娇娘。 娇娘深感无辜,她什么都没有做,哪里招惹她们这么敌视,目光浅浅的在她脸上掠过,就道:“茜堂姐这话可就说错了。” 茜娘提眉,扬起下巴,“哦?我哪里说错了?” 她下颌的线条很美,只是抬起的角度让人觉得高傲,娇娘有点明白花君博为什么有孔雀一说了。 娇娘笑容如莲花破苞待放,明亮一室,“茜堂姐难道忘了,咱们太祖爷爷也是庶出,只因当年他自强不息,才挣下这份家业功勋,自立门户。茜堂姐说庶出就注定要低人一等,那不是——” 娇娘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第六十九章 万人嫌的二房 茜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无力辩驳,咬着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二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一边嘴角勾起,“大嫂,你这孙女可真是伶牙俐齿啊。” 程氏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咱们花家的人,哪个不是锦心绣口,我好多日子没见到茜娘了,越加标致,听说如今茜娘竟能双手写字?” 茜娘面容稍霁,隐隐有傲然之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 “还是三弟妹会教育人,不像我家巧娘,成天只顾着玩。等哪天我让她去你府上,让她跟着茜娘好好学学。” 巧娘跺脚叫道:“娘。”她才不乐意去南府,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嘛,难道要学茜娘一样矫揉造作。 三夫人冷不丁插嘴,“那茜娘你可要好好教一教巧娘了,学得好也向你二婶讨一副镯子戴。” 程氏笑容僵一僵,巧娘道:“我要学也不用跑到南府那么远去学啊,现放着五堂姐哪。” 三夫人声音尖细,“我就说嘛,二嫂怎么舍得将那么贵重的玉镯送出去,原来是请了好先生在家。”撇头斜一眼茜娘,阴阳怪气,“茜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平时不好好教导堂妹,不然那副镯子就是你的了。” 以前吴氏就几次旁敲侧击的向程氏讨那副镯子,但每次程氏都装作听不懂,后来未免麻烦,就收起来不戴了,此次也是想着,这么好的玉镯放着可惜了,便送给了娇娘。 娇娘看一看三夫人,几房人中,数南府最有钱,堪称是历城首富,城中生意,有三分之一都是他们家的。没想到,只着眼于一副镯子,当真有几分滑稽。 程氏怕她误会,解释道:“三弟妹说笑了,什么请先生,我是看着娇娘喜欢,就送了份礼物当见面礼。” “那二弟妹可是大手笔啊,我们家茜娘叫了你十几年的二婶,也没见你送她这么好的东西,终究是从京城来的,不比我们这些小地方的。” 程氏被她说的哑然,慕容氏挑起秀丽的眉毛,“呦,三嫂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妄自菲薄啊,你虽然是乡下人,但嫁鸡随鸡,如今也算是半个城里人,怎么还老说自己是小地方出身。三哥家财万贯,还仗不起来你的腰啊?” 三夫人涨红了脸,剜她一眼,慕容氏毫不在意,只笑着道:“对了,三嫂有没有给五侄女和小侄子送什么见面礼啊,想必是极其贵重的,否则怎对得起你首富夫人的名号啊?” 三夫人根本就什么都没准备,只好道:“今天出门仓促,等哪天我再让人送来。” 别看南府有钱,但三夫人却是个守财奴,吝啬的很,这个“哪天”不知到几时了。 本以为这遭就敷衍过去,哪知花君博在她头顶扫一眼,“三婶头上的这只金步摇就挺好。” 慕容氏抿嘴一笑,与也在偷乐的程氏对视一眼,三夫人气闷,随手扯下步摇,让丫鬟拿过去交给娇娘。 娇娘迟迟不敢接,这像是强迫人家一样,老太太道:“收下吧,这是你三婶的心意。”娇娘这才接住,俯身道谢。 她暗暗咂舌,看来历城的日子也不能太平。 老太太妯娌三人说着话,从京城说到历城,绕不开就是府第后宅那些事,巧娘见娇娘无趣,悄悄拉着她去了外面花亭。 “别和茜娘一般见识,她就那样,自认为高人一等,平时连我们姐妹兄弟都不放在眼里,以为真能进宫当娘娘啊,我看她落选回来怎么哭。” 巧娘见到娇娘就喜欢,自她姐姐出嫁,家里就她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娇娘来了,可算是有个玩伴。 俩人肩挨着肩,亲密无间。 “她要进宫?”娇娘瞪大了眼睛,诧异问道。 “是啊,为这三婶可是筹划好几年了,就是为了今秋选秀。不然,她能那么用心的培养茜娘?” 大秦三年一选秀,年满十五岁、未婚配的官家女子都要参选,但一般一些不想女儿选上的,只要在初选的时候,给选官一点好处,就可以把名字划下。 今年娇娘也是要去参选的,但她并不着急,父亲是不会让她进宫的。 “可就算进宫,也不一定得宠,就算得宠,又能得宠到几时?如今宫中,皇后、懿贵妃、贤妃、刘昭仪,还有满宫的莺莺燕燕,哪个是好对付的。一个错失,甚至连命都会搭上,还会连累家族。”娇娘有感而发,别说是宫里,就是小小的瑞王府,为了争宠,也是机关算尽。 巧娘没想那么多,惊奇的看着娇娘,眼睛发亮,“这些话真应该让三婶听听,你明白的道理,她却不懂。” “那茜堂姐也愿意吗?” “她怎么不愿意?”巧娘环顾四周,悄悄道:“我和你说,她心气高着哪,一般的男人根本进不了她的法眼,她自认为自己的才德容貌世上少有,皇后、懿贵妃已经老了,等她进了宫,凭着她的才貌一定能得宠。” 巧娘继续道:“五堂姐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几家,除去已经人丁凋落的四房,咱们大房和三房都是官宦之家,二房虽有钱,但到底只是商贾。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下,茜娘这次能参选,还是因为三叔拿钱挂了个员外郎的虚职。二老太太被咱们老太太压了一辈子,还不是因为这个。而且,你家的堂姐嫁到了瑞王府去,我家大姐嫁给了襄阳王世子,更是让老太太得脸。” 娇娘心中明了,“所以二房想出一位娘娘,争回一口气?” 巧娘点点头,“可茜娘未免太自信,不说这世上美人何其多,就是你她也是比不过的。”又咯咯一乐,“你是没注意,见了你,她有多嫉妒。平日里她总觉得自己的容貌是花家最出色的,但今日有你在,生生将她比下去。” 原来对她的敌视是因为这个,难道是以为她也像她一样去选秀,抢她的风头? 娇娘无奈摇摇头。 第七十章 吃亏的买卖 娇娘来了半日,已见了南府和西府的人,却还迟迟不见北府来人,于是问道:“怎不见北府?” 巧娘先是翻了个白眼,很扫兴道:“嗐,别提他们。对了,以后啊,千万别在我娘面前提北府。” 娇娘不解,但满口答应。巧娘见她也不问个缘由,反问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你不是不让提嘛。”她又不爱多管闲事,又不像清欢似的包打听。 你问我我就说了嘛。巧娘原还等着娇娘打破砂锅问到底,谁知对方不按她的套路出牌。她本也不是爱说是非的人,但一说到北府,就一肚子的气,非得牢骚一番心里才舒服。 “但我还是要说给你的,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以后见到四房的人,离得远远的。” 娇娘不知这是与四房的人有什么过节,见巧娘小脸忿忿的,与她道:“那四房就是一群没有良心的白眼狼,我母亲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几个,平时接济着他们不算,还把他家月娘养在身边,吃穿用度丝毫与我们不差。” 巧娘咬碎了牙齿,“我大姐出嫁前,原本是和历城都尉冯大人的儿子冯明祖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都心知肚明,本想着等一等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给他们成亲。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个月娘,她用卑鄙的手段和冯明祖生米煮成了熟饭。” “啊?”娇娘大吃一惊。 巧娘想想都替她姐姐叫屈,那时候她姐姐有多伤心,只有她知道。 说着眼圈里起了一层水汽,“这还不算,更可气的是,她娘让我娘为她女儿保这趟媒。” “二婶同意了?” “嗯,不但同意了,月娘的嫁妆也是我娘出的。我娘是想,事已经出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五叔。” 俗话说相由心生,还真是有这个道理。程氏长得富态,一脸和气,一看就是心善之人。娇娘又对她生出几分敬意,“二婶也算是是仁至义尽,那这以后两家就不来往了?” “事情还没完哪。”巧娘想起当年的事,就一肚子火气,她那时虽然年岁小,但也跟着好几天吃不下饭,实在是四房欺人太甚,“冯明祖根本就不喜欢月娘,婚后一直冷着她。她不甘寂寞,竟不知廉耻的和他们府里的马夫好上。” 娇娘听着都觉得是在听书,这个素未平生的月娘,一下子就给了她好几波的冲击。 “后来一次被冯明祖当场捉奸在床,冯家本来就看不上她,要不是出了丑事怎会让她进门,还不借机将她休掉。冯家是将门,她们母女不敢去冯家闹事,就跑来我家,说是我娘保媒害了她家女儿。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抢了我大姐的心上人,求我娘保媒,她不守妇道被休,还要怪我娘。” 巧娘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娇娘忙压下她,幸亏旁边没什么人。 “好了好了,都是陈年旧事,就别提了,现在大堂姐嫁进了襄王府,成了世子妃,可不是因祸得福。”娇娘安慰她。 巧娘洋洋得意,“那可不,可把她们眼红死了。” 娇娘看她这得意的样子,忍俊不禁。 “巧娘是要眼红死谁啊?”就在这时,茜娘突然从假山后面盈盈走出,她身段婀娜,如春日湖畔杨柳依依。 巧娘和娇娘齐齐转头,巧娘笑嘻嘻道:“眼红死你啊,以前你总觉得胜过我们姐妹,如今来了五堂姐,才貌双全,胜你百倍,你能不眼红啊。” “巧娘!”娇娘自身后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还嫌茜娘不嫉恨她啊,“茜堂姐才情出众,美貌如花,岂是我能比的?” 茜娘轻哼,走进花亭,傲慢的问娇娘,“你读过书?” “不过是略识几个字。” 茜娘讥诮一笑,原来是空有容貌,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算不得什么。 巧娘见不得她倨傲,炫耀道:“什么就识几个字啊,老太太说她七八岁上就已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你现在练的双手写书,我五堂姐前几年就会了。” 要不是茜娘在,娇娘真想把她的嘴缝上,真是个大漏斗,什么都说,这不是给她树敌嘛。她谦逊道:“小时了了,大时未佳,如今浑然全都忘了。” 娇娘是不愿和她比什么,所以越加谦虚,可她越是谦虚,茜娘这心里越不是滋味,“就算忘了些,也应有点功底的吧,改日咱们比试比试。”目光掠到她手腕上的镯子,“就拿这幅镯子做赌注,若是我赢了,就归我。” 娇娘敛起和善的笑意,小声道:“这幅镯子是二婶送给我的礼物,怎能拿去做赌?”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不敢和我赌?”茜娘沉下脸,她一向霸道惯了,说出去的话就是板上钉钉,谁也不能反驳。 巧娘乐见其成,登时跳起来,“好,一言为定,六月二十二是老太太大寿,到时你们比试一番如何?” 茜娘亦不拖拉,“好,咱们击掌定约。” “好。” “啪啪啪”三下,两人干脆的定下了这事,同时一哼,茜娘转身而去。 巧娘对着她的背影做鬼脸,娇娘将她拉着坐下,“你怎么就草草和她定了。”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嚣张的嘴脸,娇娘堂姐,你可得给我争气,把她比下去,看她以后还有什么炫耀的资本。”见娇娘瞪着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不该给别人做决定,不由软糯下来,“怎么,你怕她?” “我不是怕她,只是我刚来,不想惹事。”娇娘无可奈何的叹叹气,又跺了下脚,“而且,这幅镯子本来就是我的,她赢了归她,我赢了不什么都没有。” 巧娘一听,重重一巴掌拍在头上,后悔不迭,“哎呀,我怎么做了一笔吃亏的买卖啊。” 娇娘看她这样,不觉好笑,巧娘也被自己蠢乐了,两人笑到了一块,前仰后合。 正笑着,从前面跑来了个丫头,“姑娘,五姑娘,快去前厅,咱们家的大姑娘回来了。” 巧娘听了拉着娇娘就起,“大姐姐回来了,走,咱们去看看她,我大姐姐最是和善不过,见了你,她一定喜欢。” 第七十一章 曼娘 这位大堂姐,娇娘也是在老太太和茂嬷嬷的口中听说,如何端庄大气,如何温婉和善,早就想一睹风采,不想来了第一日就见着了。 娇娘的脚步也不由加快。 进门前先理了理跑的凌乱的头发、衣服,跟着巧娘之后进了屋。 一进去,一眼就瞧见坐在老太太身边,穿着石榴红色裙裳嫣然含笑的女子,鹅蛋脸,杏眸蛾眉,梳着平常的堕马髻,一对鎏金芙蓉并蒂步摇平排插在左侧髻上,右边简单的一朵绒花,既简单,又高贵。 巧娘直接跑过去,往她怀里一钻,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长姐。” 女子宠溺的抚抚她的背,“怎么还像个孩子,总是莽莽撞撞的。”她声音柔和似潺潺的泉水,细腻的筛不出一粒尘沙。 巧娘嘻嘻一笑,又起身跑回娇娘身边,拉着她到跟前,“长姐,这是娇娘。” 娇娘盈盈拜倒,“世子妃万安。” 曼娘起身扶她,“快起来,以后别叫什么世子妃,跟着巧娘唤我长姐就行。” “长姐。”娇娘见之亲切,不觉心生好感,果如茂嬷嬷所说端庄和善。 曼娘又牵着娇娘说话,问了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又给了个金线滚边大红荷包,娇娘等没人注意她的时候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有安哥拳头大小的金兔子,娇娘数兔。 老太太见她们聊的好,和茂嬷嬷对视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等曼娘问完了话,程氏又牵着娇娘认人。 “娇娘,这是我们家你三堂哥君翔。”花家娇娘父亲那一辈,四房哥几个是按着次序排的,到了下一辈,就各家喊各家的。 “这是我娘家侄子,程誉,程夙。” 三个少年各色风采,一个风度翩翩,有徐公之姿,一个相貌堂堂,有正气之风,一个文质彬彬,有儒雅之气,娇娘逐个施礼称呼。 君翔、程夙皆回礼,偏程誉呆呆愣住,只傻傻看着娇娘,忘了回礼。 “程誉。”君翔急的拉着他衣袖。 众人个个掩口低笑,程誉脸腾地一下红起来,磕磕巴巴道:“娇……娇娘表妹好。” 程氏打趣道:“我这侄子是个傻子,看到漂亮的姑娘就花了眼,连话都不会说。” 做姑姑都打趣,别人也就笑的更放肆,程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只好低头遮羞。娇娘见他生的男子气概,却这般害羞,不由一笑。程誉复抬眼瞧娇娘,正撞上这一笑,不觉心中似有千树万树花开,心“扑腾扑腾”的就要跳出来,赶紧又垂下脸。耳朵火辣辣的热。 程氏瞧瞧程誉,又看看娇娘,一来一回,心头就冒出了个主意。 程誉父母早亡,这些年是程氏抚养他们两兄弟长大,如姑如母。程夙年岁小些,现在不必考虑,但程誉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她也不是没有相看别家的姑娘,但总不满意,如今眼前的娇娘,却怎么看怎么让她喜欢。 程氏抿嘴一笑,暂且不再多言。 老太太洞若观火,一眼看穿程氏的打算,不动声色的将话锋一转,道:“誉哥如今是越发出息了,听说现在襄王爷出门都要誉哥跟着保护。” 程誉在襄王府效力,是襄王的贴身侍卫。 “是啊,公公很喜欢誉哥,在我面前也夸过好几次,说他武艺好,人又细心,带着出门,心里放心。”曼娘道。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望着程誉,“嗯,这就对了,男人嘛,先立业后成家,你要是在襄王那面得力,也让你表姐脸上增光,反之也是一样,只要你表姐在襄王府屹立不倒,你便是前途无量。” 这话听着让程誉刺耳,拧起眉,朝老太太拱手沉声道:“老太太放心,程誉一定不会给表姐丢脸。” 老太太点点头,又拉着曼娘说话。 程夙悄悄走到茜娘身边,从怀里掏出个莲花纹图案的荷包,“茜娘你看,这是襄王妃赏给我的金锞子,我都给你留着哪。” 茜娘轻睨一眼,“当是什么好东西,我才不要。襄王府有什么了不起,赶明儿我进了宫,要多少有多少。” 程夙失落,将荷包揣好,默默走回程誉身边,低着头再不言语,像打蔫的茄子。 难得三个房头聚在一起,下午的时候程氏安排了堂会,晚上又留下二老太太、三老太太用饭。 席面上,老太太说曼娘比她去京城之前瘦了,一个劲的给她夹菜,让她多吃。 二老太太却将眼睛盯在曼娘的肚子上,“曼娘嫁进襄王府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还迟迟不见你有孕啊。这女人啊,给夫家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更何况你夫君是襄王世子,以后是要继承襄王府的,你要是没儿子,那不是便宜那些小妾了?” 在场的也有花二爷的两个小妾,此时脸上都不好看。 曼娘面容难堪,钝钝道:“孩子,也是要讲究缘分的。” 二老太太冷笑道:“什么缘分,还不是男人到不到你屋里那点事。”这一言扎进曼娘的心里,就像是在她脸上来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脸红了半边,老太太愠怒,抿着嘴隐忍。 二老太太说完捂上嘴,“是我的不是了,忘了还有这么多个没出门子的姑娘哪。”执起杯子,向老太太敬酒,“大嫂,你可别介意,我这喝了两杯,就满嘴胡说了。” 老太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笑着的,“那你可得多罚几杯才行,堵上这个信口就胡诌的嘴。当着这些个媳妇姑娘为老不尊,也不怕人家笑话。要我说啊,孩子啊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生的好也就算了,要是生出来个像你们家君智那样的,还不得跟着**心了。” 话音一落,二老太太两眼瞪的溜圆,酒杯“砰“一下撂在桌面上,微颤颤的迸出了半杯,“大嫂这话可就难听了,我们家君智怎么了?” 老太太冷笑,“听说君智又从城东的温柔乡里纳进两个姬妾?不是我说你二弟妹,你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这还没成亲哪,就一屋子的姬妾,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 第七十二章 为受罚做准备 二老太太转脸瞪了三老太太一眼,以为是她嚼的舌根。 老太太轻轻一瞥,道:“你不用看她,不是她说的,是我进城门的时候听百姓议论来着。” 二老太太收回目光,冷哼一声,“不过是几个玩意儿,哪个男人成亲前屋里不放几个,偏咱们家不行?”花君智是她的心肝宝贝,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当下就对着老太太落下脸,起身就走,“我吃饱了,就不奉陪了。” 吴氏和茜娘也不好再留下,放下碗筷施了礼一同告退。 老太太冷冷的斜着,也没开口留,拉着三老太太坐到身边,起筷道:“来,咱们吃。” 曼娘得襄王妃的准许,让她在娘家住三天,临回去前一夜,老太太把她叫到自己房间,寒暄了一会儿,再将此次把娇娘带来的目的与她说。 曼娘犹豫,做女人的谁愿意再往夫君身边送其他女人,况且最近她和嬴遂良的关系刚有所好转。 老太太不在这段日子不知道,前段时间嬴遂良不知从哪染到一种疫症,极为传染,他那些天天粘着他的妾室见他病的不轻,纷纷躲得远远的,只有她伺候在旁。为了照顾他,曼娘彻夜不眠,没日没夜的守候在他身旁,更因连日来的操劳,体力不支而晕倒过。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等嬴遂良醒来知道,大为感动,可能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他也不似以前那样肆意妄为,收了心,不再出去玩乐,对曼娘也比从前好许多,并渐渐疏远那些妾室,一月中,大多半的时间都是在她的房中。 “你是怕她进了府夺你的宠?”见曼娘迟迟不说话,老太太刚才还和她的那股热乎劲很快降下来,冷着脸问道。 曼娘在老太太膝下多年,知道她的性子,有一句不顺意的话,就会翻脸。她笑一笑,顺着她说,“那倒不是,要是娇娘妹妹能进府来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顿一顿,又道,“但这样会不会委屈了娇娘妹妹,她那样出挑的人,给我家那个没出息的,不是糟蹋了她嘛。” 老太太不以为然,“有糟蹋不糟蹋的,她本就是个庶女,这在以前,家里的嫡女出嫁,都会陪送几个庶女做媵。以她的身份,能嫁给世子,是她天大的福分。” 曼娘迟迟疑疑,“可是——” 老太太凝眉,一锤定音,“别可是可是的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下个月我过寿,会将襄王妃请来,到时我和她说说,你也好给世子爷引荐相看相看,他要是喜欢,也会记着你这份情不是。” 曼娘蠕动蠕动嘴唇,老太太起身挥手让她回去休息,曼娘无声的叹叹气,黯然离去。 一早收到书信知道娇娘同行,程氏就给她收拾出一间房子。哪想巧娘自见了娇娘俩人就像长在了一块,非要住在一起。程氏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并再三叮嘱她好好照顾娇娘。 娇娘此次来只带了水香和清欢,程氏怕人手不够,从自己那拨了两个得力的媳妇过去,都是看着面善的,一个唤单二媳妇,一个许大媳妇。 娇娘知道她俩在程氏面前也是有些体面的,打赏亦不小气,一见面就给每人一个大荷包,两人见娇娘出手阔绰,又不是那难伺候的主,对娇娘也都尽心侍候着。 巧娘可是个闲不住的,以前家里就她一个姑娘,没人陪她疯,如今有了娇娘,这下好了,可给她找了个伴。而且有娇娘在,她就算再调皮,程氏也不会深说她,娇娘说她这是把她当做挡箭牌了。 每次这么一说,巧娘就笑嘻嘻的抱着娇娘撒娇卖乖,好姐姐的叫着,让娇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娇娘也跟着她长了见识,头一次知道老太太说的温柔乡是个什么地方,那日巧娘不由分说让她换了男装,带着她从角门偷跑出去,直接奔了那里。 汉成帝曾称赵合德的怀里为温柔乡,顾名思义,就是男人的温床,取这个名字,正合这个意思,女人的温柔乡,是男人乐不思蜀的欢场。 娇娘到了门口大呼上当,转头就要走,被巧娘用蛮力硬拽进去,温柔乡的妈妈见她二人俊俏,找了三五个姑娘作陪。 这边娇娘像猫捉老鼠一样躲闪着被人上下其手占便宜,那边巧娘搂着人的腰开怀豪饮,见娇娘窘态哈哈大笑。 不过她也没笑多久,出来的时候,好巧不巧,正碰上巡街的花君泽,揪着两人回了家。 免不了来了一回男女混合训斥,然后被罚到祠堂跪在祖先面前反省。 “娇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夜里,娇娘偷偷跑来,拿着她晚饭时藏起来的馒头和鸡腿。 巧娘大口的咬着鸡腿,鸡腿上泛着一层油光,抹了她一脸,“饿坏我了,我都吃了好几个祭台上的苹果,就是不顶饱,嘿嘿,还是鸡腿好吃,嗝——” “你慢点吃,别噎着。”娇娘倒了杯水,轻轻拍着她的背。 巧娘打了个响亮的嗝,“没事,噎死也比饿死好,起码还是个饱死鬼。”她啃完骨头上最后一点肉,眼巴巴的看着娇娘,“还有没有?” 娇娘拿她无奈,从袖中又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鸡腿,“本来是想让你再饿的时候拿出来吃。” 巧娘两眼冒泡,一把抢过去,囫囵吞咽,“我现在就很饿,一起吃了进肚子就不惦记着了。”她边吃边对着娇娘笑,笑的傻兮兮的,“娇娘,你对我这么好,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你还要带我出去?”娇娘都怕了,这次她不用跟着跪祠堂已经是万幸了。 “那当然了,人生不能因为有阻力而放弃生活的乐趣,历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哪,你好不容易来一回,我总要领你玩一遍。” 看着巧娘那副要极尽地主之谊的模样,娇娘头顶乌云飘过,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免不了要跟着她一块跪祠堂了,她心中暗暗决定,嗯,应该先把食物准备好。 第七十三章 令人心动的少年 巧娘从来不长记性,刚罚跪祠堂消停几日,又不安分了。 这一日,程誉休沐在家。 程誉住在西跨院的漪绿居,院前一片林立绿竹,巧娘拉着娇娘进了垂花门,就听到影壁之后的练武声。 “表哥!”巧娘探出头,俏丽丽的一叫。 程誉寻声望去,一笑,收起剑,给了随从小厮。 “你怎么来了?”拿着布巾胡乱擦去满头的汗。 “怎么,我不能来?我不但来了,还带来一个人。”巧娘从影壁之后跳出来,顺带着把背后的娇娘扯到前面。 娇娘嗔一眼她,又拿她当挡箭牌,然后向程誉行礼,“誉表哥好。” 程誉眼中惊喜,耳垂发红,“娇娘表妹你也来了。”一时竟不知所措,想不起来要做什么,只傻傻的站在那里。 巧娘道:“来你这做客,你这个主人倒架子大,不请人进去坐吗?” 程誉心中慌乱,忙向堂屋引,“快请快请,灵芝,快去上茶,用前些日子襄王赏的雨前龙井来泡。”那声音听着就知道他有多高兴。 巧娘咯咯一笑,牵着娇娘进去,打趣道:“表哥偏心,平时我来,你都不会泡这么好的茶。” 程誉从耳根一路红到脸上,好在刚练完武,看不出什么异样,“哪有,只是你平时也不爱喝。”不期然与娇娘对视,他慌忙撇开,只觉得心“砰砰”的乱跳,小声跟身边的人道:“劝学,去打盆冷水来。” 重新洗了一把脸,擦干净,这才进了屋。 程誉不似普通的武夫,黑壮魁梧,反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身黑色劲装包裹住身体,身子看起来单薄却又不失精壮。 他眉目长得好,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下巴中间有一道沟壑,柔化了他锐利的五官。 娇娘听巧娘说,程家原是将门,可惜他父亲在一场战役中不幸丧命,他母亲听到消息,上吊跟了去,留下了他和七岁大的程夙,令人唏嘘。 他坐在巧娘对面,但目光却没离开过娇娘,“两位表妹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啊?”巧娘站起来,东瞧瞧,西摸摸,案头上摆着一架宝刀,她拿下来,弹了弹刀刃,发出清脆之声,犹如天外来音。 “别动乱。” 娇娘和程誉异口同声,相视一眼,程誉站起,把刀放回架子,“这可乱动不得,小心伤着自己。”他声音清越温柔,对待巧娘像哄孩子一样。 巧娘撇撇嘴,直接开门见山,“我和娇娘想骑马,你能带我们出去吗?”从上次她领着娇娘女扮男装去温柔乡,花二爷就明令禁止她私自外出。 “这——”程誉也为难。 巧娘拽住他的胳膊晃,“好哥哥,我都好些日子没出去了,你就带我们出去玩玩嘛,我保证不惹祸。”信誓旦旦的举着三个指头发誓。 见程誉犹豫,就拿娇娘说事,“我不出去其实也不要紧,但你想想,娇娘陪着我困在家里,多无趣啊,你也不想她来做客是在家闲待着吧。” 娇娘张开口,想说不要为难誉表哥,况且她一点都不介意在家闲着,骑马她可是万万不敢的。 却见巧娘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眨的眼睛都要抽筋了,“娇娘,你是不是也想出去玩?” 程誉看她,声音温柔的像是怕吓到她,“是吗?” 娇娘看看巧娘渴望的样子,最后点点头,又急道:“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本以为程誉会拒绝,哪想只听他轻轻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也有空。” 娇娘微微诧异,抬眸看他,只见他眼中含笑,也正看着自己。但那一瞬间好像是看错了,她眨了下眼,他已看向别处。 花家有个自家马场,在城外五里的地方,养了十几匹马,每日有专人放养。马场的人见花家的少爷姑娘去了,不敢怠慢,早早就挑选出几匹最好的。 巧娘一眼就看中了一匹马鬃棕色的,一跃坐上去,转头看向站的远远的娇娘,“快上马啊。” 娇娘摇摇头,她没骑过马,不敢上,“我不会骑马。”偷偷觑看程誉一眼,之前她还帮着巧娘骗他来着。 程誉其实一早就知道是巧娘的鬼主意,“原来是你想出来疯,还拿别人做幌。” 巧娘吐吐舌头,免得被骂,赶紧逃跑,“你们快点上马啊,我先行一步。”说完驾马而去。 程誉无奈的抿嘴笑了笑,然后去马圈挑了一个还没成年的小马驹回来,“这匹马性格温顺,你骑上去,它不会伤着你了。” 小马驹浑身雪白,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银丝,先在程誉身上蹭了蹭,然后低头吃草,看起来确实温顺无害。 可娇娘还是担忧,咬着唇,摇着头,想勇敢一点往前迈步,又胆怯的不敢上前。 突然那马抖了抖头,鼻腔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吓得娇娘以为它要踢人,忙跑到程誉身后,紧紧揪住他的衣裳。 程誉看着那双手,觉得那手指仿佛是穿过衣服,印烙在他皮肤上,滚烫滚烫的。他稳一稳心神,柔声安抚道:“别怕,它只是打喷嚏。” 娇娘恍然,放开了手。她这一放,让程誉心里怅然所失。 “你试着骑上它,它很听话的。”程誉继续鼓励着娇娘,“这样,你骑上去,我给你牵着马。” 娇娘点点头,鼓起勇气,踩上马踏,骑了上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感觉很不一样,她的手放在马背上,触碰着马温热的体肤心中惊奇又欣喜。 程誉望着她,看着她笑的那样好看,心里柔软了一片,就好似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为守护她的笑容,他轻轻拍了下马,“走。” 娇娘瞭望着无边的草场,仿佛内心都被绿色充盈。夕阳刚刚落在地平线,她直观着就能看到,那和小小的四合院看到的落日不一样。 她的目光渐渐落在身边为她牵马的少年身上,少年身长玉立,挺拔如竹,阳光的阴影半边笼罩在他的侧脸上,眉目疏朗,令人心动。 第七十四章 做鞋 慈恩寺香火鼎盛,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香客依旧是络绎不绝。 老太太是这的常客,每次来了都会添很多香油钱,她很信这个,认为添的香油钱越多,积的功德就越多。 待添完香油后,小沙弥引着众人去客房休息,老太太由人领着去找这的主持方丈无衍大师讨论佛法。 程氏怕巧娘来了闯祸,将她拴在身边,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只准在房间里待着。 “娇娘,你头一次来这,去外面转转烧柱香祈个愿,慈恩寺的菩萨很灵的。”程氏放心娇娘,怕拘着巧娘将她也拘着了。 巧娘一听,立马从床上跳起,刚才还怏怏的样子即可就兴致盎然起来,“好啊,娇娘不熟悉这里,我和她一起去。” “你不准去,老实给我待着。”程氏瞪她一眼。 巧娘觉得委屈,嘴唇撅得老高,“为什么我不准?”拽着程氏的胳膊,央着,“母亲,我都快憋坏了,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我保证老老实实的,不给你闯祸。” 娇娘没打算去拜佛,但听程氏说祈愿,不免心动。见巧娘如此,便为她说话,“二婶,你就让巧娘同我一起去吧,我看着她,她不会惹事的。”巧娘瞪的眼睛大大的,看着程氏重重点点。 程氏拍拍娇娘的手,和蔼道:“好孩子,你自己去吧,她去还指定不知要你怎么操心哪。”斜着巧娘,“上次我来祈福,只一眼没看住她,她就跑了。你可知她跑哪去了?她跑去调戏寺中养的一只孔雀,非要看人家从哪生的孩子,气的我真想揍她。” 娇娘失笑,巧娘脸红,扭着身子嗔道:“母亲。”觉得没脸,转身回到床上,再不起来。 慈恩寺很大,大大小小有七八间的庙宇,娇娘领着清欢直奔程氏说的最灵验的大雄宝殿,她说她前几次在那求了菩萨赐给她孙子,果然就接二连三的来了。 此时正是晌午,人不多,零落的三两个,娇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都走干净了才进去。 殿中央并排摆着三个蒲团,蒲团外面包裹着金黄色的布,上面绣着莲花,就像是菩萨下面的莲花座。 娇娘跪下,双手合十,黑湛的眼睛被眼前金灿灿的菩萨金身晃成澄黄的颜色,“菩萨在上,信女娇娘,诚心祈求,一愿娘亲早日投胎,来世再无苦难,二愿父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三愿家弟康乐长大,一生无忧。” 清欢点燃三支香,递给娇娘,娇娘捧在手心对着菩萨连拜三次,再起身插在香炉里。 清欢见她如此虔诚,打趣道:“姑娘为别人求了这么多,怎么不为自己求些什么,要我说,姑娘应该求菩萨赐给姑娘一段好姻缘。” 娇娘睨她一眼,“菩萨面前,不得打趣。”她仰目着三丈高的菩萨,更觉高大,“姻缘天注定,求不得。” 忽然想起一事,重新跪拜,小声祈祷,“菩萨啊菩萨,我不求什么好姻缘,但求今生再也不要与那个人相见。” 昨晚也不知道怎的,突然梦见赢彻,令她心生不安。 祈毕,清欢扶着她起来,两人走出大殿。 她们刚走,从金身后面就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娇娘刚才口中的“那个人”。 男人身影修长,轮廓分明,仿若下凡的神祗,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矜贵和高傲。他狭长的凤眸目空一切的看向门外,看不出来是什么景色入了他的眼,但好似又被什么东西勾了心魂。 “殿下此次和无衍大师谈论一番,可有什么启发?”身旁侍卫跟着他的目光向外面看去,只看到一角碧色的衣衫裙角。 嬴彻转开视线,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嗤一声,“不过是一个多读了几本经文的和尚,还敢说是大师?世人真是愚昧,就和上香拜佛一样,要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灵,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恶人?” 他蔑视着菩萨,缓缓的,目光落在未燃尽的香烛上,突然道:“无涯,你听见她有说不再相见的那个人是谁吗?” 他认出她了,是那次和君泽说话的姑娘,也是他的小姨子。她叫什么来着,娇娘?当真是人比花娇。 无涯挑起双眉,一时摸不清头脑,“啊?”殿下是在考他的听力吗? 嬴彻暗自嘲笑,什么时候他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话锋一转,就像是刚才的问题不是他问的,“你给无畏传封信,就说本王暂时先不回去,要多待些时日。” 无涯抱拳,“是。” 又道:“听说花君泽家中有喜事,你备份厚礼,等到了日子咱们也去热闹热闹。”他说话语气难得的轻松愉悦,说明他此时的心情很好,不过,无涯抿抿眼睛,怎么听着像是还有几分期待哪? 娇娘出了大第七十四章雄宝殿,便往回走,谁知刚走出不远,横道上就冒出几个人堵住她们的路。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流里流气,一双眼睛盯在娇娘身上,上下打量着她,“小美人,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长得如此美丽?” 他长得猥琐,委实浪费了那一身的好布料,娇娘转身往别的方向走,他跟着跳到她前面,吓得娇娘退后好几步,“来寺庙拜佛是不是要求个好姻缘啊?哈哈,佛祖灵验了,出门你就遇到爷我了。”旁边的手下跟着起哄轰笑。 清欢挡在娇娘前面,厉声道:“放肆,这是历城太守的侄女,你们也敢不敬!” 娇娘她们不认识此人,这人正是齐州州牧大人贺知平之子贺敏,城中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仗着他爹的身份,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不知有多少少女被他祸害。 “太守?哈哈,爷根本不放在眼里。”贺敏扯开清欢甩得老远,凑近娇娘,“爷我玩了这么多的女人,还从来没玩过这么美的,今天算是遇到艳遇了。” 他那些手下也是一脸的淫相,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声,还有人说,“爷,等你玩够了,也赏给小的们玩玩。” “啊呸,这等的国色天香你们也配?”那贺敏伸手就向娇娘的脸摸去,“美人,跟着爷回去,爷会好好待你。” 清欢上前一把打掉他的手,“滚开,再不滚,我就喊人了!”环顾四周,清欢扯脖子就喊,“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贺敏登时大怒,甩手就给将清欢打倒在地,“小贱人,还敢和爷叫嚣,小的们,美人归爷,这个小贱人归你们了。” 第七十五章 花海轰然绽放 一语未落,却见他突然身子往前一倾,狠狠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他迅速爬起来,怒不可遏,“是哪个不长眼的坏老子的好事!” 转身就见程誉站在身边,抚慰着他的美人,“没事吧?” 娇娘水眸盈盈,抓紧程誉的胳膊,摇了摇头,“我没事。”但那样子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程誉抚抚她的肩,“别怕,有我在。” 贺敏认识程誉,嘴角噙上轻蔑的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脸一冷,指着程誉,“程誉,大爷我警告你,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别在这多管闲事!” 程誉冷冷的扫他一眼,“我要是偏管这个闲事哪?” 贺敏从腰上拔出剑,“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剑一挥,“给我上。” 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向程誉招呼来,但就他身边那几个瘪三,怎么是程誉的对手,一拳一脚,连手中的刀还没出鞘,就被程誉全打趴在地,哀嚎一片。 贺敏也被程誉打的眼睛青,嘴流血,被两个人架着勉强站起来,甚是狼狈。他看着一地的伤兵,胆怯却还要装出几分威风,“程誉,你有种,爷今天还有事,先放过你,咱们来日再战。” 说完,落荒而逃。 程誉要去追,娇娘拉住他,“不要追了。” 清欢脸颊红肿,“多谢程誉公子,要不是你,我们姑娘就要吃亏了。”她胆子小,遇到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吓坏了,嘤嘤哭起来。 她是后怕,万一姑娘有事,她怎么对不起死去的三姨娘,怎么给伯爷交代。 娇娘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刚才胆子比谁都大,这会儿怎么哭起来了,别哭,现在已经没事了。” 转目看向程誉,“誉表哥怎么会在这?” “哦,那边饭堂已经准备斋菜,姨妈让我来找你,幸亏我来了。”程誉打量着娇娘,看她是否有什么损伤。 娇娘点点头,低头的时候才发现程誉的胳膊在流血。 这是刚才贺敏趁着他不备的时候,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你受伤了。”娇娘拉起他的胳膊,满心担忧,看了看四周,拽着他到台阶上坐下,“清欢,找点水来。” 旁边便是荷花池,清欢用荷叶舀了些水,娇娘蘸着水先将程誉的伤口清洗一下。 幸好伤口并不深,但看着还是揪心。 “你忍着点。”娇娘怕他疼。 程誉笑一笑,“没事,一点都不疼。” 他受伤是因为她,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娇娘心中自责,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默默的看着他,想起前几日她去书阁找书看,在那遇到了他。 那天阳光很好,隔着窗纸透进来一层清辉,他就坐在窗边,光影打在他的脸上,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敲了一下。 大概就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吧。 程誉见娇娘慢慢停下来,抬起头,娇娘心中一慌,忙低下眼,快速将伤口清干净。 她从袖中扯出一条丝绢,细心的为程誉包扎上,待心中的慌乱褪去,便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人,他好像认识你?”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身份不低。 程誉平淡道:“他是州牧大人的儿子,一个恶棍。”他早就想教训他,只是碍于身份。 州牧?那是比二叔这个太守更大一级的官。娇娘担忧,程誉为了自己伤了州牧大人的公子,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 程誉瞧出她的忧虑,遂安抚于她,“我是襄王府的侍卫,他管不到我。” 心中的思虑竟被他一语道破,娇娘认真的看一看他,最后颔了颔首。 包扎好,娇娘打了个蝴蝶结,“我包的不好,一会儿回去你找个大夫看一看,上了药再重新包扎。伤口不深,应该过两天就会好。” 他以前练武没少受伤,这点伤他根本不当回事,但被人关心,还是喜欢的人,程誉心里甜滋滋像吃了蜜一样,放下衣袖,他道:“这件事你不要和别人提起。” 娇娘诧异的看着他,他轻轻笑着,“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受伤。” 娇娘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被无耻之徒调戏,有坏她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他怕程氏知道会怪罪于她。 娇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在往外冒,她坐在程誉下面的台阶,抬头望着他,他亦脸颊微红看着她。四目相对,有一颗种子落在娇娘的心里发了芽。 这样两眼相望的画面,是那么美好,可落在有些人眼里,偏偏刺眼。 嬴彻冷眼看着他们,心中徒生一股闷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烦闷什么。 待他们一齐离开,他冷冰冰的声音像是在数九寒天的冰池中浸泡过一般,“寺庙这种圣洁之地,竟有恶徒在次行狂妄之事,天涯,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天夜里,贺敏的尸首就挂在了城楼上。 州牧大人收到这个消息,当即晕了过去,醒来就召集了历城上下所有的官员,全力追查凶手。 娇娘听到这件事,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誉,当时正和巧娘说这话,撂下她直接跑向程誉住的地方,恰好程誉出门,在门口碰到。 因着急,娇娘跑的云鬓散乱,此时见到他,自知失礼,微觉窘然,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竟一时说不出来。 “你放心,这件事和我无关。”他懂她,她没问,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娇娘心里松了口气,真怕贺敏的死和他有关,继而灿然一笑,再指一指他的手臂,“你胳膊上的伤好点了吗?可找郎中看了?” 程誉笑容温润如玉,“已经上了药,你不用担心,这点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娇娘这才放心,两人对立,不知再说些什么。娇娘揪着衣袖,脸微微发红,“那我走了。”走开两步,就听身后声音响起,“前日你让人送来的点心很好吃。” 娇娘回眸微笑,“是吗?那等晚些时候,我再让人送一些来。”说完,径自离去。 程誉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痴痴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丝绢,丝绢上绣着一朵牡丹花,一角用黄线写的一个“娇”字。 第七十六章 只愿此生不相见 今年夏天来的早,娇娘怕热,一到这个时候最难安眠,而最近几天,也不知道历城是怎么了,天气热得仿佛进了三伏天。 入夜,娇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纵有清欢为她摇扇,依旧难以入睡。 清欢见她翻来覆去更惹的一身汗,于是建议,“要不奴婢陪着姑娘到外面走走。” 天色朦胧处,一轮弯月笼着淡淡的光,洒在静谧的甬道上,两旁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的将夜与景交织在一起。 水云间旁边的石榴花林与后花园的问渠池相邻,几株开的茂盛的石榴花舒展出枝条,曼妙的垂在池上,池边栏杆上站着两只白鹤,正抻着脖子去叼垂下来的石榴花。 镶着珍珠的绣鞋一步步由远及近,连着裙裾摩挲声音,簌簌作响,两只白鹤齐齐看去,见有人,挥一挥翅膀,飞向池中凸起的两块大石。 “姑娘,看,白鹤。”白影掠过,清欢兴奋不已。 “嘘,别吓到它们。” 娇娘悄悄走过去,水池两边修了几个半圆的台子延伸入池,与大片的莲花紧挨着。这莲花与别的地方的莲花不同,白天开放,夜晚花朵合拢,如睡着一样,所以称之为睡莲。 听巧娘说,这花不惧寒,往往能开到十月还繁茂不谢。 微风吹着水面,站在池边,不觉凉爽惬意。 娇娘闭着眼睛,享受着清风拂面,忽隐隐约约听到一道悲伤哀乐飘进耳朵里,听着就让人伤感。 “谁这么晚了,还在奏乐?”清欢也听到了。 娇娘好奇,寻音找去,“咱们去看看。” 转过问渠池,是一座由假山堆砌的凌云峰,山后面是雨花台,那乐声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程誉表哥?”灯笼往前一照,娇娘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廊下栏杆上的人,待看清,不由一惊,他手中拿着埙,见是她,也是一惊。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不由一乐,程誉微笑,眼神中满是数不尽的温柔,“这么晚了还没睡,是我吵着你了吗?” 娇娘踩着台阶走过去,“天气太热,我睡不着,就出来走动走动,恰好听到你的埙声。” 他今夜仿佛有点不同,褪去了一身劲装,着一身常衣,白色的衣裳显得他多了几分儒雅,不再是凛凛威风的模样,眉宇间还隐隐蕴着一抹忧愁悲色。 “如果我没听错,誉表哥最后所奏是《哀郢》里的后两句,“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无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誉表哥可是想家了?” 竟能从他的埙声中听出他的心事,程誉微窘,“是不是很没出息?” 娇娘摇摇头,“人若无思家之情,那还不如畜生哪。”她低下头,轻喃一句,“我也想家了。” 两人默契的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好似都在静静地思念,少许,程誉开了口,“今天是我娘的忌日,这只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娇娘恍然,侧头望他,他眼角噙着一层淡淡的阴郁,复对着娇娘明朗微笑,“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老太太的生辰是六月,所以忌讳这个月有人做祭奠之事,这么多年他连在母亲忌日当天烧些纸钱都不敢,只是每每这一日他都会吹埙来寄托他的思念。 娇娘聪颖,自然心里明了,二婶虽然对他们视如己出,但他们到底是寄人篱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轻轻道:“我也没了娘。”语气哀婉低迷。 程誉心中一滞,觉得是自己惹得她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连忙道歉,“对不起。” 娇娘浅笑与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说,虽然我娘已经故去,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我身边。每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望着天上的星星,你看,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她。” 她指着天,眼睛明亮如星,闪着耀眼的光芒,程誉看着她,一时竟移不开眼,只觉得这世上再好看的事物也不如眼前的她。 娇娘觉旁边无声,转头看去,只见程誉灼灼的看着自己。她脸上不觉一红,侧头低垂,高举的手慢慢放下,却突然被人抓住,握在手中。 她抬头一望,便陷入他灼热的眼神中。 他静默着,她亦静默着,只有两道忽深忽浅的呼吸萦绕在空气中。 “咳!”清欢一声假咳让娇娘惊醒回来,抽开手,面颊已滚烫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我,我,明天是老太太的寿辰,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娇娘心慌慌的噗通通的跳,窘得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了。 程誉再去抓,她提裙跑开,手中只残留了一丝她的芬芳。 回到房中,娇娘更是不得安睡,心跳的厉害,一闭眼便是程誉那双眼睛。 窗开着,有丝丝缕缕的埙声传来,如缠如绵,扰了她一池的心湖。 清欢见她比出去前还精神,便揶揄她,“姑娘若是实在睡不着,就起来将给程誉公子还未做好的鞋子做了吧,就差几针了。等做好送去,也好回报程誉公子深夜还在外以埙代情诉说衷肠的情意啊。” 娇娘满脸羞涩,扔着枕头打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扭头朝里躺着,再不理她。 清欢捂嘴偷笑,吹灭蜡烛,退了出去。 窗外埙声不止,摇摇曳曳的树枝倒影进来,须臾,只听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娇娘下了床,点亮一根蜡烛,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随意一翻,正是《关雎》一页。 关关之雎,在河之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盈盈烛火钻进她的眼中,仿佛是那人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只觉得面臊耳热,一时心中纷乱,恼气的将窗子关上,也将那撩拨人心的声音拒之窗外。 此时再去看书,已是看不进去,竟鬼使神差的将未做好的鞋子拿出来。 这双鞋子娇娘几日前就大致完工,就差将最后一只鞋嵌上一颗翠玉,她找来针线,一针一针缝制,针线密密匝匝,看着人眼晕,恍惚中,想起那抹颀长身影,和温柔深情的双目,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来。 等过了明天,老太太的寿宴结束,她就把这双鞋送给他。 第七十七章 刺了某人的眼 翌日一早,娇娘就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府中上下被一片红色所染,连下人腰间都扎着红色的汗巾。 娇娘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簪花,身边围着一堆人,巧娘滚在老太太怀里,说着俏皮话,惹得她笑得前仰后合。 “祖母戴上花,一下子年轻二十岁,不,四十岁,咱们俩要是上街,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姐妹哪。您要是再穿上我的衣服,哼,别人还不得以为你是我妹妹。” 老太太脸上的褶皱如菊花花瓣舒展,“你这猴崽子。”指着她朝众人道:“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张巧嘴,拿我打趣,我却偏偏心里欢喜,生不起来气。” 众人陪笑,有人道:“巧姑娘嘴甜,说出来的话和抹了蜜似的,谁听着不喜欢。” 还有人道:“老太太慈心,疼爱小辈,什么话到您耳朵里不都顺耳。” 也有人道:“到底是老太太的孙女,慧心妙舌,堪比老太太当年,真是讨人喜欢。” 这都是旁支的一些亲戚,也有老太太娘家的人,一早就过来陪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听了这些话,更是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娇娘来了。”茂嬷嬷见娇娘来了,在老太太身边耳语两句,老太太才注意到她。听老太太召唤,娇娘才上前拜礼,“祖母万安,娇娘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微微侧头,水香上前送上贺礼,老太太打开一瞧,是一架双面绣桌屏,一面绣着松柏仙鹤,一面绣着花开富贵。 老太太看着喜欢,旁人也不住的夸娇娘手巧。 “好,好,茂嬷嬷,赏。”许是因为高兴,老太太今天的声音特别爽朗。 茂嬷嬷拿了一个荷包给娇娘,里面都是一些金锞子小珍珠之类,赏人玩的。 不一会的时间,安哥也来磕头,不知是跟谁学的,跪在地上连嗑了好几个头,双手作揖,“祝愿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身体健康,年年益寿……”小嘴巴巴的说了一大堆吉祥话,乐得老太太把他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 “小公子真是孝顺。” “老太太教养的好。” “……” 那些人又是一阵奉承。 西府一家子来的最早,这是娇娘第一次见到三房老太爷,几兄弟如今健在的就只有他一个。 一进来,就要拜寿,“大嫂子,祝您高寿啊。”吓得老太太赶紧让程氏扶着,叫到身边坐着说话。 娇娘瞧着三老太爷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看一眼三老太太,或是握一握她的手,如新婚夫妻一般,心生羡慕,一转脸,不期然与正走到门口的程誉四目相对。 两人皆有羞涩拂面,娇娘摁住胸口,将脸垂下,复又抬眼瞧他一眼。他已走进来,到程氏身边,小声嘀咕一番,就见程氏脸色大变,隐隐发白发怒,缓一缓,走至老太太身边,又是一番低语。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似笑非笑,“那就请进来吧。” 程氏眉心簇起,“可……” 老太太摸一摸袖摆上的繁复绣花,垂眸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来者是客,哪有拒客的道理?” 程氏双手握拳,沉一沉气,朝程誉怒了怒嘴,程誉就此离开。 程誉一早就和君泽君瑞几人在前门接客,是来了什么人吗?娇娘心里疑惑,转目看老太太已经喜笑晏晏与三老太爷夫妇说话。 四夫人慕容氏坐在三老太太下首,见到娇娘,喜笑颜开,拉着她嘘寒问暖,又向她介绍瑶娘认识。瑶娘容貌秀丽,落落大方,说话和慕容氏一样爽朗直率,娇娘见之喜欢。 不过须臾,就见南府的老太太领着一众人进来,三夫人和茜娘母女,娇娘已经见过,扶着二老太太的男子,大约十六七的年岁,长得倒是仪表堂堂,就是太瘦,双眼有些往里凹,隐约瞧着有些不健康之态。 娇娘猜测,能扶着老太太的,这个年岁的,怕只有她的孙子,花君智。 再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娇娘就猜不出来了,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同一对年轻的姐妹花,还有个和三老太爷差不多年岁的老头,和一个年轻的后生。 二老太太只一个儿子,一个嫡孙,这几个人是谁?难道是二叔的妾室庶子庶女和岳丈? 娇娘暗自猜测着,就听老太太道:“四房的,你们也来了,真是稀客啊,快坐下说话。” 娇娘这才知道,这是北府的那几个孤儿寡母。 可北府与东府不是好几年都不来往了吗?娇娘寻向巧娘,巧娘已经走到她身边,嘀咕道:“真讨厌,他们来干什么?” 她二人站在程氏身后,听巧娘抱怨,程氏回了下头,示意她别多话。 巧娘不服气,轻轻一哼,狠狠的剜了他们一家子一眼。 四房的尤氏落座后一笑,“这是大伯母怪我们不来登门了?早几年家中艰难,哪有脸面登这高门大户,还不怕身上的粗衣滥鞋脏了您家的门槛吗?现在日子过的好了,我有些体面,才敢登门拜访。” 她一身金色罗衣,脖子上挂着金项圈,造作的扶一扶鬓上的金簪,露出手腕上一排金手镯。 巧娘哧一声,小声道:“穿的和个暴发户似的。” 尤氏睨着一旁的丫鬟,尖声亮嗓,“金菊,把我给大老太太准备的寿礼送上。” 丫鬟应声,手中捧着一个绿色锦盒上前,茂嬷嬷接过,打开给老太太看,是一尊金佛。 老太太淡淡的瞅了一眼,“四房家的,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原是一家,亲戚间多多走动才是,什么脏了门槛,这话以后休要再说,没的让外人笑话。” 转而与二老太太道:“今儿真是稀奇,你们两房一起来的。” 二老太太以前一直嫌弃四房,从无往来,前些年,都一直是大房管着四房,二房的人看到四房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娇娘偷偷觑看着四房的几个人,甚是奇怪,便轻声问巧娘,“五婶改嫁了吗?” 巧娘瞠目,娇娘拿眼神给她指着坐在尤氏下位的老头,巧娘捂着嘴差点笑出来,拽着娇娘躲到后面,覆耳道:“前两日我听茂嬷嬷和老太太说,五婶将珠娘嫁给了邻城一位员外做妾,想必就是此人。” 娇娘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珠娘和巧娘同岁,只比她大几个月,今年才十四,却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做妾,脑子里当即就想起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巧娘道:“要不是今天看到,我也不信,可怜珠娘,小小年纪,就要搭上一辈子,换取她一家子的荣华富贵。” 娇娘心惊,这天下竟有这样的母亲,怜悯目光向珠娘望去。她低垂着头,安静的坐在那里,身量很娇小,还是个孩子模样,却梳着妇人的发髻,看着那么别扭。 这时听二老太太道:“我们家老三如今和珠娘女婿是生意伙伴,常来常往。昨儿老五家的去我那说,怕独自来你们家不欢迎,想着我领着,你们不会撵人。” “这说的哪里话,一家子哪有撵的道理?”老太太探身瞧着,眯眯眼,“这就是珠娘女婿?”对着的却不是那老头,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后生。 只见尤氏脸颊一抽,勉力笑了笑,“那是月娘女婿,这才是珠娘女婿。” 员外起身,对着老太太磕头,“侄孙女婿郭能拜见大老太太,祝老太太延年益寿。”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快赶上她岁数的孙女婿,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快起来,侄孙女婿真是——”老太太想夸一下,但一时却找不到好词来形容。 慕容氏掩帕偷笑,接了一句,“成熟稳重。” 老太太点点头,连说两个“对”字,然后话锋一转,“今年多大了?” 郭能回道:“回大老太太的话,今年郭某五十有三。” 再多几年就可以和她一样过六十整寿了。 老太太没再问别的,只嘱咐他好好对待珠娘。又看向那后生,“这是月娘女婿?” 后生站起,行礼作揖,说了几句祝寿词,这后生长了一双桃花眼,甚是俊俏,可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老太太又问了年纪,比月娘要小上好几岁。 巧娘趴在娇娘耳边小声说,小女婿都能做大女婿的爷爷了。 老太太问了话,打了赏,便又与三夫人说起话,“怎么没带佑哥来?” 佑哥是花三爷那个连中两元的庶子,三夫人一直不待见他,甚至视为眼中钉,“他啊,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哪配来这种场合。” 慕容氏斜飞过去一眼,脆生生道:“三嫂说这话可就厚此薄彼了,都是三哥的孩子,怎么智哥和茜娘配来,佑哥就不配来了?三嫂,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嫡母可做的有些嫡庶有别了。” 三夫人愠怒,冷笑道:“四弟妹管的也太宽了吧。” 慕容氏挑眉对她,“不是我管的宽,我是为你好,要是传出去你苛待庶出,那多有损你的名声。” 三夫人愤怒之色涌上脸颊,手中的团扇几乎要被她摇折,“只要四弟妹管好自己的嘴,怕也传不出去。” 第七十八章 《关雎》 今年夏天来的早,娇娘怕热,一到这个时候最难安眠,而最近几天,也不知道历城是怎么了,天气热得仿佛进了三伏天。 入夜,娇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纵有清欢为她摇扇,依旧难以入睡。 清欢见她翻来覆去更惹的一身汗,于是建议,“要不奴婢陪着姑娘到外面走走。” 天色朦胧处,一轮弯月笼着淡淡的光,洒在静谧的甬道上,两旁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的将夜与景交织在一起。 水云间旁边的石榴花林与后花园的问渠池相邻,几株开的茂盛的石榴花舒展出枝条,曼妙的垂在池上,池边栏杆上站着两只白鹤,正抻着脖子去叼垂下来的石榴花。 镶着珍珠的绣鞋一步步由远及近,连着裙裾摩挲声音,簌簌作响,两只白鹤齐齐看去,见有人,挥一挥翅膀,飞向池中凸起的两块大石。 “姑娘,看,白鹤。”白影掠过,清欢兴奋不已。 “嘘,别吓到它们。” 娇娘悄悄走过去,水池两边修了几个半圆的台子延伸入池,与大片的莲花紧挨着。这莲花与别的地方的莲花不同,白天开放,夜晚花朵合拢,如睡着一样,所以称之为睡莲。 听巧娘说,这花不惧寒,往往能开到十月还繁茂不谢。 微风吹着水面,站在池边,不觉凉爽惬意。 娇娘闭着眼睛,享受着清风拂面,忽隐隐约约听到一道悲伤哀乐飘进耳朵里,听着就让人伤感。 “谁这么晚了,还在奏乐?”清欢也听到了。 娇娘好奇,寻音找去,“咱们去看看。” 转过问渠池,是一座由假山堆砌的凌云峰,山后面是雨花台,那乐声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程誉表哥?”灯笼往前一照,娇娘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廊下栏杆上的人,待看清,不由一惊,他手中拿着埙,见是她,也是一惊。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不由一乐,程誉微笑,眼神中满是数不尽的温柔,“这么晚了还没睡,是我吵着你了吗?” 娇娘踩着台阶走过去,“天气太热,我睡不着,就出来走动走动,恰好听到你的埙声。” 他今夜仿佛有点不同,褪去了一身劲装,着一身常衣,白色的衣裳显得他多了几分儒雅,不再是凛凛威风的模样,眉宇间还隐隐蕴着一抹忧愁悲色。 “如果我没听错,誉表哥最后所奏是《哀郢》里的后两句,“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无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誉表哥可是想家了?” 竟能从他的埙声中听出他的心事,程誉微窘,“是不是很没出息?” 娇娘摇摇头,“人若无思家之情,那还不如畜生哪。”她低下头,轻喃一句,“我也想家了。” 两人默契的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好似都在静静地思念,少许,程誉开了口,“今天是我娘的忌日,这只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娇娘恍然,侧头望他,他眼角噙着一层淡淡的阴郁,复对着娇娘明朗微笑,“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老太太的生辰是六月,所以忌讳这个月有人做祭奠之事,这么多年他连在母亲忌日当天烧些纸钱都不敢,只是每每这一日他都会吹埙来寄托他的思念。 娇娘聪颖,自然心里明了,二婶虽然对他们视如己出,但他们到底是寄人篱下,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轻轻道:“我也没了娘。”语气哀婉低迷。 程誉心中一滞,觉得是自己惹得她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连忙道歉,“对不起。” 娇娘浅笑与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说,虽然我娘已经故去,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我身边。每当我想她的时候,我就望着天上的星星,你看,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她。” 她指着天,眼睛明亮如星,闪着耀眼的光芒,程誉看着她,一时竟移不开眼,只觉得这世上再好看的事物也不如眼前的她。 娇娘觉旁边无声,转头看去,只见程誉灼灼的看着自己。她脸上不觉一红,侧头低垂,高举的手慢慢放下,却突然被人抓住,握在手中。 她抬头一望,便陷入他灼热的眼神中。 他静默着,她亦静默着,只有两道忽深忽浅的呼吸萦绕在空气中。 “咳!”清欢一声假咳让娇娘惊醒回来,抽开手,面颊已滚烫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我,我,明天是老太太的寿辰,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娇娘心慌慌的噗通通的跳,窘得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了。 程誉再去抓,她提裙跑开,手中只残留了一丝她的芬芳。 回到房中,娇娘更是不得安睡,心跳的厉害,一闭眼便是程誉那双眼睛。 窗开着,有丝丝缕缕的埙声传来,如缠如绵,扰了她一池的心湖。 清欢见她比出去前还精神,便揶揄她,“姑娘若是实在睡不着,就起来将给程誉公子还未做好的鞋子做了吧,就差几针了。等做好送去,也好回报程誉公子深夜还在外以埙代情诉说衷肠的情意啊。” 娇娘满脸羞涩,扔着枕头打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扭头朝里躺着,再不理她。 清欢捂嘴偷笑,吹灭蜡烛,退了出去。 窗外埙声不止,摇摇曳曳的树枝倒影进来,须臾,只听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娇娘下了床,点亮一根蜡烛,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随意一翻,正是《关雎》一页。 关关之雎,在河之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盈盈烛火钻进她的眼中,仿佛是那人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只觉得面臊耳热,一时心中纷乱,恼气的将窗子关上,也将那撩拨人心的声音拒之窗外。 此时再去看书,已是看不进去,竟鬼使神差的将未做好的鞋子拿出来。 这双鞋子娇娘几日前就大致完工,就差将最后一只鞋嵌上一颗翠玉,她找来针线,一针一针缝制,针线密密匝匝,看着人眼晕,恍惚中,想起那抹颀长身影,和温柔深情的双目,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来。 等过了明天,老太太的寿宴结束,她就把这双鞋送给他。 第七十九章 传说中的四房 翌日一早,娇娘就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府中上下被一片红色所染,连下人腰间都扎着红色的汗巾。 娇娘过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簪花,身边围着一堆人,巧娘滚在老太太怀里,说着俏皮话,惹得她笑得前仰后合。 “祖母戴上花,一下子年轻二十岁,不,四十岁,咱们俩要是上街,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姐妹哪。您要是再穿上我的衣服,哼,别人还不得以为你是我妹妹。” 老太太脸上的褶皱如菊花花瓣舒展,“你这猴崽子。”指着她朝众人道:“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张巧嘴,拿我打趣,我却偏偏心里欢喜,生不起来气。” 众人陪笑,有人道:“巧姑娘嘴甜,说出来的话和抹了蜜似的,谁听着不喜欢。” 还有人道:“老太太慈心,疼爱小辈,什么话到您耳朵里不都顺耳。” 也有人道:“到底是老太太的孙女,慧心妙舌,堪比老太太当年,真是讨人喜欢。” 这都是旁支的一些亲戚,也有老太太娘家的人,一早就过来陪在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听了这些话,更是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娇娘来了。”茂嬷嬷见娇娘来了,在老太太身边耳语两句,老太太才注意到她。听老太太召唤,娇娘才上前拜礼,“祖母万安,娇娘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微微侧头,水香上前送上贺礼,老太太打开一瞧,是一架双面绣桌屏,一面绣着松柏仙鹤,一面绣着花开富贵。 老太太看着喜欢,旁人也不住的夸娇娘手巧。 “好,好,茂嬷嬷,赏。”许是因为高兴,老太太今天的声音特别爽朗。 茂嬷嬷拿了一个荷包给娇娘,里面都是一些金锞子小珍珠之类,赏人玩的。 不一会的时间,安哥也来磕头,不知是跟谁学的,跪在地上连嗑了好几个头,双手作揖,“祝愿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身体健康,年年益寿……”小嘴巴巴的说了一大堆吉祥话,乐得老太太把他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 “小公子真是孝顺。” “老太太教养的好。” “……” 那些人又是一阵奉承。 西府一家子来的最早,这是娇娘第一次见到三房老太爷,几兄弟如今健在的就只有他一个。 一进来,就要拜寿,“大嫂子,祝您高寿啊。”吓得老太太赶紧让程氏扶着,叫到身边坐着说话。 娇娘瞧着三老太爷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看一眼三老太太,或是握一握她的手,如新婚夫妻一般,心生羡慕,一转脸,不期然与正走到门口的程誉四目相对。 两人皆有羞涩拂面,娇娘摁住胸口,将脸垂下,复又抬眼瞧他一眼。他已走进来,到程氏身边,小声嘀咕一番,就见程氏脸色大变,隐隐发白发怒,缓一缓,走至老太太身边,又是一番低语。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霎时收敛,似笑非笑,“那就请进来吧。” 程氏眉心簇起,“可……” 老太太摸一摸袖摆上的繁复绣花,垂眸看不到她眼中的神色,“来者是客,哪有拒客的道理?” 程氏双手握拳,沉一沉气,朝程誉怒了怒嘴,程誉就此离开。 程誉一早就和君泽君瑞几人在前门接客,是来了什么人吗?娇娘心里疑惑,转目看老太太已经喜笑晏晏与三老太爷夫妇说话。 四夫人慕容氏坐在三老太太下首,见到娇娘,喜笑颜开,拉着她嘘寒问暖,又向她介绍瑶娘认识。瑶娘容貌秀丽,落落大方,说话和慕容氏一样爽朗直率,娇娘见之喜欢。 不过须臾,就见南府的老太太领着一众人进来,三夫人和茜娘母女,娇娘已经见过,扶着二老太太的男子,大约十六七的年岁,长得倒是仪表堂堂,就是太瘦,双眼有些往里凹,隐约瞧着有些不健康之态。 娇娘猜测,能扶着老太太的,这个年岁的,怕只有她的孙子,花君智。 再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娇娘就猜不出来了,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同一对年轻的姐妹花,还有个和三老太爷差不多年岁的老头,和一个年轻的后生。 二老太太只一个儿子,一个嫡孙,这几个人是谁?难道是二叔的妾室庶子庶女和岳丈? 娇娘暗自猜测着,就听老太太道:“四房的,你们也来了,真是稀客啊,快坐下说话。” 娇娘这才知道,这是北府的那几个孤儿寡母。 可北府与东府不是好几年都不来往了吗?娇娘寻向巧娘,巧娘已经走到她身边,嘀咕道:“真讨厌,他们来干什么?” 她二人站在程氏身后,听巧娘抱怨,程氏回了下头,示意她别多话。 巧娘不服气,轻轻一哼,狠狠的剜了他们一家子一眼。 四房的尤氏落座后一笑,“这是大伯母怪我们不来登门了?早几年家中艰难,哪有脸面登这高门大户,还不怕身上的粗衣滥鞋脏了您家的门槛吗?现在日子过的好了,我有些体面,才敢登门拜访。” 她一身金色罗衣,脖子上挂着金项圈,造作的扶一扶鬓上的金簪,露出手腕上一排金手镯。 巧娘哧一声,小声道:“穿的和个暴发户似的。” 尤氏睨着一旁的丫鬟,尖声亮嗓,“金菊,把我给大老太太准备的寿礼送上。” 丫鬟应声,手中捧着一个绿色锦盒上前,茂嬷嬷接过,打开给老太太看,是一尊金佛。 老太太淡淡的瞅了一眼,“四房家的,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原是一家,亲戚间多多走动才是,什么脏了门槛,这话以后休要再说,没的让外人笑话。” 转而与二老太太道:“今儿真是稀奇,你们两房一起来的。” 二老太太以前一直嫌弃四房,从无往来,前些年,都一直是大房管着四房,二房的人看到四房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娇娘偷偷觑看着四房的几个人,甚是奇怪,便轻声问巧娘,“五婶改嫁了吗?” 巧娘瞠目,娇娘拿眼神给她指着坐在尤氏下位的老头,巧娘捂着嘴差点笑出来,拽着娇娘躲到后面,覆耳道:“前两日我听茂嬷嬷和老太太说,五婶将珠娘嫁给了邻城一位员外做妾,想必就是此人。” 娇娘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珠娘和巧娘同岁,只比她大几个月,今年才十四,却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做妾,脑子里当即就想起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巧娘道:“要不是今天看到,我也不信,可怜珠娘,小小年纪,就要搭上一辈子,换取她一家子的荣华富贵。” 娇娘心惊,这天下竟有这样的母亲,怜悯目光向珠娘望去。她低垂着头,安静的坐在那里,身量很娇小,还是个孩子模样,却梳着妇人的发髻,看着那么别扭。 这时听二老太太道:“我们家老三如今和珠娘女婿是生意伙伴,常来常往。昨儿老五家的去我那说,怕独自来你们家不欢迎,想着我领着,你们不会撵人。” “这说的哪里话,一家子哪有撵的道理?”老太太探身瞧着,眯眯眼,“这就是珠娘女婿?”对着的却不是那老头,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后生。 只见尤氏脸颊一抽,勉力笑了笑,“那是月娘女婿,这才是珠娘女婿。” 员外起身,对着老太太磕头,“侄孙女婿郭能拜见大老太太,祝老太太延年益寿。”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快赶上她岁数的孙女婿,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快起来,侄孙女婿真是——”老太太想夸一下,但一时却找不到好词来形容。 慕容氏掩帕偷笑,接了一句,“成熟稳重。” 老太太点点头,连说两个“对”字,然后话锋一转,“今年多大了?” 郭能回道:“回大老太太的话,今年郭某五十有三。” 再多几年就可以和她一样过六十整寿了。 老太太没再问别的,只嘱咐他好好对待珠娘。又看向那后生,“这是月娘女婿?” 后生站起,行礼作揖,说了几句祝寿词,这后生长了一双桃花眼,甚是俊俏,可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老太太又问了年纪,比月娘要小上好几岁。 巧娘趴在娇娘耳边小声说,小女婿都能做大女婿的爷爷了。 老太太问了话,打了赏,便又与三夫人说起话,“怎么没带佑哥来?” 佑哥是花三爷那个连中两元的庶子,三夫人一直不待见他,甚至视为眼中钉,“他啊,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哪配来这种场合。” 慕容氏斜飞过去一眼,脆生生道:“三嫂说这话可就厚此薄彼了,都是三哥的孩子,怎么智哥和茜娘配来,佑哥就不配来了?三嫂,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嫡母可做的有些嫡庶有别了。” 三夫人愠怒,冷笑道:“四弟妹管的也太宽了吧。” 慕容氏挑眉对她,“不是我管的宽,我是为你好,要是传出去你苛待庶出,那多有损你的名声。” 三夫人愤怒之色涌上脸颊,手中的团扇几乎要被她摇折,“只要四弟妹管好自己的嘴,怕也传不出去。” 第八十章 符 她二人一时剑拔弩张,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吵起来。 老太太打了个圆场,“行了,今儿我过寿,你们就别喧宾夺主了,都多大的年纪,还像小姑娘似的在那斗嘴玩。” 二老太太笑着道:“是啊,个人个扫门前雪,谁也别管谁。” 两人悻悻,互瞪一眼,再不理睬对方。 这两代妯娌聚在一起,免不了你暗讽讽我,我明戳戳你,巧娘拽着娇娘躲开战场,到多宝格后面说话,偷些清净。 “月娘的夫婿,你瞧见了吧。”巧娘小声窃窃和娇娘嘀咕,娇娘透过格子的缝隙看过去,点点头,巧娘哼道:“当是什么正经人,我说刚进来时怎么看着眼熟,后来他一说自己叫李经我才想起,他就是我们城中梨香苑那个戏班里唱花旦的戏子,去年家里办堂会,他还唱了一出贵妃醉酒哪。” 娇娘讶然,巧娘嗤之以鼻继续道:“五婶还好意思领着人来炫耀,一个女婿比她岁数都大,一个女婿当戏子,她也不嫌丢脸!” 娇娘用肩膀蹭蹭她,“别说了,小心被她们听到。” 巧娘撇撇嘴,又与娇娘说起趣事来。正说的愉悦,忽然照着她们的光线突然一暗,两人扭头看去,正是月娘。 这月娘长得长眉细眼,说不上好看,但却很有风情,鬓边一支镶金阙楼高上步摇折射金光,摇曳生姿。 “这就是娇娘吧,好个标致的妹妹。”她直接走到娇娘身边,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像挑选货物一样审视着娇娘。 娇娘眉心微微簇起,巧娘直接推开她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月娘理一理衣袖,哂笑着,“巧娘还是这么泼辣,当心嫁不出去。” 巧娘本想说,嫁不出去也比嫁给个戏子好,但一想今天的日子,不想惹出事端,就把这句话咽进去了。 转而道:“放心,你这么泼辣的都能二嫁,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月娘对她哼一声,再不理会,只与娇娘说话,问了问岁数,可否许配之类的,娇娘虽不耐烦,但也都一一答过。 月娘一边说话,一边用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娇娘,最后落在娇娘的手腕上。娇娘戴了一条南红玛瑙手串,红艳艳煞是好看,衬的双手雪白。 “这玛瑙手串好生剔透。”她拉起娇娘的手,直接就给撸下来,比着日光,又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妹妹的父亲是伯爷,长在皇城根的达官贵人,想来妹妹是金碓玉器里捧着长大的,什么好东西都有。姐姐我生在这小地方,北府更是不如你们东府,没见过这些好东西,妹妹要是不介意,就送给我吧。”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这句话直抒娇娘胸臆,本来就对月娘没有好印象,此时更是坏透了。刚要开口拒绝,就看巧娘柳眉立竖,直接骂道:“你好不要脸啊,人家说给你了吗?还给娇娘!” 月娘剜着她,“我和她说话,和你有什么相干?她还没吱声,你就和只狗似的冲我汪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主子哪!”转而从头上拿下一只银钗,不由分说插在娇娘头上,笑着道:“我也不让妹妹吃亏,这支发钗我戴了多年,是我最喜欢的,送给妹妹当作见面礼,我们这也叫做是互换礼物嘛。” 巧娘听她说的这狗屁话更是火冒三丈,上前扯住她把手串从她腕上拽下来,银钗塞回她手里,“拿着支破钗跟人换,你还好意思,我都替你脸红,你不占别人一点便宜,是不是都活不了啊?” 这边争吵声有点大,那边老太太让人过来问,娇娘扯了扯巧娘,再让人回老太太没事,就是姐妹间玩闹,再与月娘道:“月堂姐实在抱歉,我不换。”上前扯住她把手串从她腕上拽下来,银钗塞回她手里。 月娘顿时变脸,嗤笑道:“还真以为是什么宝贝,我才不稀罕,伯爷府有什么了不起,看你这身穿戴,穷酸的要命,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我丫鬟都比你穿的好。” 此时正好有小丫鬟端着茶水经过,她瞥见,猛然抬起手,把茶水向娇娘泼,继而转身就走。 娇娘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半个月前程氏专门为她选的料子,叫到家里做的,就为了今天老太太寿礼穿。 巧娘气急,要去抓她理论,被娇娘拦下,安抚她忍一忍,不要生事,然后领着水香从后门悄然离开回房换衣。 “幸好茶水不热,没烫伤姑娘。”水香一面往外走,一面忿忿道:“月姑娘太不是东西了,抢人的东西不给就泼人,简直就是猴子拉稀—坏到肠子了。姑娘刚才怎么忍下这口气不找老太太做主啊?反正咱们和四房本来就不和。” 娇娘瞧向她,“今天是什么场合?客人陆陆续续都来了,我要是闹出去,不是让外人看咱们花家的笑话?好了,咱们和这种人计较犯不上,还是快点回去换了衣服吧。” 水香点点头,主仆匆匆而去。刚绕过东跨院的夹道准备转弯,就听墙那边传来声音。 “茜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娇娘和水香对视一眼,水香小声道:“好像是程夙少爷。” “着什么急,我不得在前头陪着人说说话。”又传来茜娘娇滴滴的声音。 娇娘一壁慢慢走着,一壁竖耳听着。 程夙憨厚傻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哪。” 茜娘用很不耐烦的语气,“你叫我来什么事?有话快说,一会儿母亲见我出来久了,会派人来寻我。” “我,我就是好多日子没见到你,想看看你。”程夙腼腆的低下头,错过茜娘那鄙视的眼神。 “就这,那你见也见到了,我回去了。”茜娘转身要走。 程夙忙叫住她,“等一下。” 茜娘侧头,余光眄着他,“还有什么事?” 程夙从怀里掏出一个裹好的帕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红玉葫芦耳坠,“这个送给你。” 茜娘猛然回身,展笑道:“这是送给我的?”她拿在手心,很是欢喜,对程夙说话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好很多,“多谢表哥,这对耳坠价值不低,一定花了很多钱吧?” 程夙往前迈了一步,抓起她的手,“为了你,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 “表哥你对我真好。”茜娘那娇声软语让人听着骨头都酥了,又一害羞,将手抽出,忸怩道:“表哥,你太无礼了。” 这含羞带臊的模样,更是迷得程夙神魂颠倒,如痴如醉。茜娘看着他那痴样,嘴角有微不可见的哂笑,不过须臾,眼中精光一转,笑吟吟问道:“你真喜欢我?” 程夙使劲点头,她又问道:“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程夙举起手指,笃誓道:“我发誓,我程夙为了茜娘什么事都愿意做,哪怕是我这条命,我也愿意。” 茜娘握住他的手徐徐放下,媚眼如丝,“我要你这条命干什么?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 茜娘眼中划过厉色,“我好讨厌现在住在你家那个娇娘,我一见到她就浑身不舒服。” 娇娘听提到她的名字,脚步一顿。 程夙迟迟,“那你想怎么样?” 茜娘故弄玄虚,“前几天我去了趟白云观,找了位相士给我算卦,他算到最近有我的克星来了历城,相士说我和这个克星是宿世仇敌,天生的水火不容,不是我克她,就是她克我。” “相士之言,未必是真吧,就算是真,也不一定是娇娘啊。” 茜娘丫鬟插嘴,“怎么不是真,这段日子我们姑娘做什么事都不顺,绣花就扎手,弹琴就断弦,连吃个鱼都被卡到嗓子。以前哪遇到这事,自从这个娇姑娘来了,这等怪事就没断过,还不是她?” 茜娘水汪汪的眼睛凝着程夙,我见犹怜,“我也不想相信这件事,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我的心里就像是扎根刺似的。” 程夙道:“她就是在这小住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就会走。” 茜娘道:“可我怕就算她走了,还依旧克我。” 程夙原地打转一圈,挠挠头,“那怎么办?” 水香听着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气的直咬牙,“姑娘——”娇娘手指压在她唇上,“嘘——”她倒要听听怎么对付她。 就听茜娘道:“这化解之法也不难,那相士给了我一道符。” 墙上有个窗洞,娇娘窥过去,见茜娘拿出一个三角形黄纸,听她道:“现在全府上下都在为老太太寿宴忙碌,她那一定没人,你偷偷跑去她卧房,将这符里的东西撒在她的被褥枕头里,只要她身体吸收这里面的东西,那以后她就克不到我了。” 程夙犹豫,“这——” 茜娘神色一冷,低沉着声音,“你不愿吗?” “这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 “你刚才还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这会儿就万一了?你对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这点小事都不帮我!”茜娘登时大发雷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她长得美,就移情别恋。” “没有没有,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程夙见她发火,千哄万哄,最后只有妥协,“好吧,我答应你。” 第八十一章 抓着我的心到几时 程夙应允下来,让茜娘高兴不已,正欲打发他去办事,岂料他突然抓紧她的手问道:“茜娘,你是否心悦我?” 茜娘脸上笑容一僵,缓一缓,故作羞涩的扭开身子,“当然了。”背对着程夙翻了个白眼。 程夙当即一派喜悦之色,但很快又阴沉下去,“可你为什么还要进宫参加选秀哪?听巧娘说,这次你志在必得。” 茜娘调整好情绪,回过身眼中已挤出泪花,“我也不想去,可我逼不得已,我父亲宠爱妾室,哥哥又是个不成器的,母亲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给她争口气。都说儿女婚事,是父母之命,我又有什么选择哪?只恨自己托生在这样的家里,身不由己。”说着,啜啜而泣。 程夙心如刀割,疼惜万分,搂她入怀,一顿安抚。 茜娘呜咽,“我只盼着能够落选,回来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程夙以为她是真情真意,信以为真,大为感动,心中发誓,若是茜娘能和她在一起,他一定一辈子对她好。 又絮絮了一番,茜娘催他快去撒符,程夙自是依依不舍,惹得茜娘有不悦之色才慢吞吞离去。 程夙一走,茜娘丫鬟便道:“姑娘不是一心要进宫当娘娘嘛,怎么还和他纠缠?难道姑娘真的喜欢上程夙公子了?” 茜娘嗤笑,“喜欢他?他也配!要家世没家世,要本事没本事,我喜欢他什么啊?” 丫鬟不解,“那小姐怎么哄他那些话,还容他放肆。” 茜娘意态闲闲的抚了抚高鬟上的嵌蓝宝石孔雀开屏金步摇,孔雀眼衔着宝石,傲慢如禽中王者,“这做人哪,可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虽自信能当选,可保不齐就从哪蹦出个万一。” 丫鬟扶着她离去,“姑娘是说程夙公子是您给自己留的后路?” “他?他还不够格。”丫鬟疑惑,茜娘解释道:“他虽无能,可他还有个颇有能耐的哥哥。” “程誉公子?” “程誉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襄王的贴身侍卫,而且听说很为倚重,说不定以后还有大好前程哪。”茜娘自诩美貌智慧于己一身,就是因为她觉得她不但是才气的出众,还比别人看的长远,不拘于眼前,“城中那些官宦子弟,或是富豪公子,哪个不是受祖上荫庇,成日里只知吃喝玩乐。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那些人迟早会将家底挥霍出去。为什么好人家的女儿都对哥哥避之不及,不就是这样的道理,这道理她们懂,我更懂。” 丫鬟频频点头,“姑娘果然有大智慧,考虑的这么深远,程誉公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有襄王爷提携,二老爷的扶持,以后说不定也能当上太守,甚至州牧也不是不可能。” 茜娘得意极了,“所以我现在还不好和程夙翻脸,万一落选,我还得靠他帮我和程誉牵线哪。况且,他现在还能为我所用,我牺牲些美色与他周旋一二也未尝不可。” 她们两人渐渐走远,声音也渐渐消失,娇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咱们也走吧。” 回到房间,娇娘先让水香检查了床褥,果然撒了东西,可能是程夙撒的时候太心急,枕头下面的粉末没铺均匀,凝了一块。 娇娘用小瓶子将粉末收集起来,后又询问了郎中,郎中告诉她这东西叫抓破美人脸。接触人身体一段时间,会被皮肤吸收,到时候接触到的皮肤都会溃烂,就像把人的脸抓破一样,不过这都是后话,此时暂且不提。 娇娘换了衣服,便辄回前院,并告诫水香先不要向人提及此事。 走到一半,水香才想起今天要闹到很晚,怕夜深风凉,便回去拿件衣服给娇娘备着,于是两人约定在花园里的拜月亭里等她。 岂料娇娘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花君智和李经在亭中喝酒,旁边几个丫鬟伺候,他二人又搂又抱,又摸又揉,小丫鬟不敢反抗,只有拼命躲闪,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可他二人更是以此为乐,淫笑连连。 见此情此景,娇娘深恶,那李经是什么不说,花君智好歹也是出自名门,却在后花园里娱乐丫鬟,当成是他常去的温柔乡一般,常听巧娘说他如何不堪,以为也有添油加醋之言,不想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实乃有过之而无不及。 亭子被人占了,娇娘没法过去,再惹了什么麻烦,便绕开他们。正欲往别处,忽然前面花丛落了一只紫色黑纹蝴蝶,大如拳头,翩翩起舞,经风一吹,隐在花中,也分辨不出哪是花瓣哪是翅膀。 娇娘不觉看得有趣,欲扑了玩耍,便一手拿扇,一手拿帕去捉。但见那蝴蝶起起落落,回回扑去都空空如也,像是存心逗弄她一样,激得娇娘非要抓住它不可。 不一会儿,那蝴蝶许是逗弄够了,便翩然而去,娇娘仍不肯罢休,亦步亦趋跟着它,只要它一停下来就上去扑。 她一双眼睛只盯在蝴蝶上,连对面有人过来都浑然看不见。只见那蝴蝶飞着飞着突然落在一人身上,她也未看那人是谁,就喊了一声别动。 那人果然不动,她上前一把将蝴蝶扣在手心里,红霞盈腮,**细细,“这回还抓不到你。” 话音未了,只听一声斥责,“娇娘,不得无礼。” 娇娘转眼一望,却是花君泽,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丑事,扑蝴蝶扑到人身上去了。她尴尬的抬起头,想表达歉意,但一抬眼看着眼前之人,顿时如魂飞魄散,脸霎时雪白,浑身不得动弹。那鼻子,那眼,那眉,作为枕边之人,娇娘再熟悉不过。 他怎么会来历城?怎么会出现这里?怎么…… 娇娘一时心乱如麻,心中有千万个疑问。 “娇娘,娇娘。” 花君泽见娇娘傻愣愣的看着嬴彻,以为这姑娘是看人家瑞王爷长得好看,看傻了眼,犯起花痴,略带着急的唤了她两声。 这一唤让娇娘一怔,茫茫然的看向他。 花君泽挤眉弄眼,使劲用眼角怒向她的手。娇娘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他的眼色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像中了蛊似的。 嬴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目光迟迟落在胸前的手上,这只手很漂亮,手指纤细,白洁如玉,让人无端就想握在手里把玩一番。 他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意,戏谑道:“姑娘,你究竟想抓着我的心到几时?” 那清越的声音仿佛是解蛊的钥匙,娇娘刹那回魂,随后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摁在嬴彻的胸前。她手如触火,立刻弹开,脸颊赤红一路红到耳根,连脖子也染上一层粉霞。 嬴彻眼见着娇娘满脸通红,不觉好笑,低低一乐,“你的蝴蝶飞走了,还不快去追。” 娇娘低着头,听嬴彻之言,不由抬头望了眼飞走的蝴蝶,又看嬴彻那戏谑的笑意,不知怎地,突生一股恼意,脱口便道:“这世上的蝴蝶千千万,又何必只盯着一只不放。”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垂下脸狠狠咬了咬嘴唇。 嬴彻微微惊愕,原来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刺猬,花君泽怕嬴彻怪罪娇娘,忙道:“瑞——”刚开口,嬴彻侧目睨他一眼,他立刻改口,“秦三公子,我堂妹一时失礼,请您见谅。”然后朝着娇娘挤挤眼,“娇娘,还不向秦三公子赔礼。” 秦三公子?娇娘略一诧异,随即便明白嬴彻这是微服私访,大秦的三皇子,秦三公子,亏他想得出。 她敛容屏气,屈一屈膝,“娇娘失礼,望公子海涵。” 嬴彻盯在娇娘脸上,之前两次,都隔着远,并未看的仔细,今日细细瞧来,真要赞叹上天的鬼斧神工,竟造出此等美艳绝伦的娇人。嘴角有缕缕笑意,“小女孩心性,无妨。” 花君泽见他并未有怪责之意,便与娇娘道:“怎么不在前面与老太太说话,跑这来了。 娇娘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来给老太太摘花。” 花君泽很自然的伸手捏一捏她鼻子,“让你摘花你倒扑上蝴蝶了,还不快去摘,别让老太太等久了。” 花君泽一句话,娇娘如临大赦,点头应声,向花君泽和嬴彻行礼后便急急快步离去。转角处水香找到她,她扶住水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再看双手,已是冷汗一层。 嬴彻此次来,事先并未声张。花二爷和花君泽在外接客时,着实吓了一跳。他化名秦三爷,以花君泽商人朋友为名前来为老太太祝寿。 花二爷哪敢怠慢,不用花君泽在门外招呼客人,只叫他单单陪着瑞王爷。 两人来园中赏景,正碰到娇娘追着蝴蝶跑,花君泽本要叫她,被嬴彻拦下,结果这娇娘就成了园中一景了。 娇娘走后,花君泽笑着摇头,“这丫头,和巧娘在一起久了,也跟着她的性子变得不稳重起来。刚才真是失礼,殿下别见怪。” 转头看向嬴彻,却见他一直看着娇娘的背影,似有所想。他轻轻唤了一声,“殿下?”未有回应,又唤了一声,“殿下?” 嬴彻若恍然醒来,“什么?” 花君泽心下一惊,虚虚一笑,“咱们继续往前走走。”他笑容慢慢收敛,目光不由自主朝着娇娘走过的那条道延伸过去,眉心一点一点簇起。 第八十二章 小姐妹 直到走的远了,娇娘才敢回头,见没人跟上,便找一处凉亭静坐,天知道她在见到嬴彻的那一刻有多震惊。 上一世嬴彻对她有多少感情,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外人都说她如何夜夜承欢,如何让瑞王爷沉迷,甚至将她比喻的如喜妹妲己之流,但真实的情形谁又知道多少? 是,她得到的宠爱比旁人多些,但也只是多那么一点,他宠爱她,和宠爱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个玩物。 她总还是对他有怨的,因他的宠爱,她承受府里女人刀光剑影般的恨意,承受着花媚娘对她的百般折磨,她的悲惨结局,他脱不了关系。 她总是怕再遇到他,怕重复上辈子的悲剧,可这一刻娇娘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或许她和嬴彻之间也会不同,她怎么就那么肯定嬴彻还会看上自己,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如此一想,她心慢慢放宽。 反正他只在这待一天,她躲着他点,应该就会没事。娇娘如此安慰自己。 调整好心态后,娇娘便又去了前院。 彼时已经敲锣打鼓,唱起堂会,巧娘瞧见她跑了过去,“你怎么换个衣服那么长时间?”拽着娇娘入座,“什么都别说了,快看戏,上一出四郎探母你都没看到,唱的可好了,老太太都掉泪了。” 娇娘张望四周,见老太太身边有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众人皆陪笑着,一看就身份不俗,娇娘心中隐约猜到,“那就是襄王妃吧?” 巧娘顺着娇娘目光睨了眼,“嗯,来了一会儿了,老太太等她来才开戏。对了,刚才老太太还找你,我说你不小心弄湿衣服,回去换了。” “找我?什么事?” 巧娘摇头,“不知道,好像是让你拜见一下襄王妃吧。” “我无缘无故拜见她干什么?”娇娘嘟囔一句,往老太太那一瞧,见老太太和襄王妃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的说着话,也不知道在谈论谁。 娇娘也没在意,转回视线好好看戏。台上这一出正唱着西厢记,那红娘俏皮可爱,说的话更是妙语连珠,惹得众人轰笑。 “如何?”老太太指着娇娘,向襄王妃问道。 襄王妃捻着帕子擦擦嘴,“相貌是好,但就是太出众些,我可不希望家里进些狐媚子,扰得家宅不宁,品性如何?” 老太太笑着道:“品性这一点你就放心,她虽是个庶出,但她姨娘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把她教导的很好,知书识礼,秀外慧中。琴棋书画这些就不用说了,还长了一双巧手,你瞧我这绢子上的绣花就是她绣的。”说着拿着帕子给襄王妃看,“怎么样?今儿她还送了我一架双面绣桌屏,更是绣艺精湛,我让人拿来给您看看。” 老太太如此卖力推荐,襄王妃也只是淡淡的瞅了一眼,“不用拿了。”她说话语气倨傲,“这些绣活都是应该下人做的,真要到了我们家,还做这些,不是让人笑话。” 这襄王妃出身武家,哪会什么拿针绣花,不但不会,而且还特反感。只因为当年她身边的丫鬟就是凭借着一幅绣品得襄王垂青,后来还背着她爬上襄王的床成了姨娘。 老太太不知道这是犯了她的忌讳,见襄王妃兴趣不大,便道:“那我叫她过来,您近了好好看看。” 招手叫来茂嬷嬷,刚要张口,襄王妃就道:“不用了,让她在那好好看戏吧,改日再说。” 听话听音,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没入襄王妃的眼,嘴上说着,“那就改日。”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要说娇娘的样貌才情那都是顶尖的,要不是因为没投胎在纪氏肚子里,正室都当得,如今只求个小小的妾,怎么还看不上眼? 撇撇嘴,呸,当她家那个是什么好东西哪。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曼娘已经怀孕,只要一举得男,便能在襄王府坐稳世子妃之位,无需再加给娇娘帮衬。而娇娘嘛,或许还有别的地方用得着。 曼娘坐在襄王妃身边,因有孕她比早先胖了些,珠圆玉润,有几分程氏年轻时的样子。 如今大抵是她最如意的时候,自知道她有孕,嬴遂良对她更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每日都围着她转。她因才怀了不到三个月,胎没做稳,不能伺候他,便推他去别人哪。可他却说,宁愿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一向刁钻的婆婆,待她也不似以前,整日那些燕窝人参,流水似的往她那送,对于这一胎,襄王夫妇都很看重。 她微微侧目往老太太和襄王妃看一眼,嘴角勾了勾,做了这么久的婆媳,襄王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多少她还是有些了解…… 这边娇娘浑然不知自己差点就被老太太卖出去,还在那津津有味的看戏品茗。今日待客的茶名为花溅泪,是取自城外青山茶庄里的茶叶,这倒很普通,它奇就奇在这茶叶是用花露烹的,喝起来有一股花香,所以称为花溅泪。 娇娘端起茶来抿了一小口,就听邻桌一个长脸柳眉的姑娘道:“这什么茶啊,还大户人家啊,就拿这破茶来招呼客人。” 旁边一个瞧着面善的姑娘低声劝她,“妹妹,别这么大声,小心被花家人听到。我喝着这茶还不错,茶香和花香融合在一起,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你再好好品品。” 巧娘睨她们一眼,“这茶给那些不懂茶的人喝,简直是牛嚼牡丹。”与娇娘道:“那个事多的是二老太太娘家侄女的小女儿裴秀,另一个是她姐姐裴兰,她们俩虽是同胞姐妹,性情却是天壤之别,裴兰温婉文雅,而裴秀尖酸刻薄,为人所不喜。” 今日老太太做寿,来了很多官宦富商家的姑娘,但她们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老太太,而是另一个人。 花君泽早到了适婚的年纪,有些事躲也躲不过,他又是那样出众的人才,早已是城中人家看好的乘龙快婿。所以借着今天,很多人带着家中女儿过来,多半是给老太太和程氏相看的,这裴家女儿也是如此。 巧娘一一给娇娘介绍着各家姑娘,连人家私底下的事都知道,娇娘笑她是个百事通,她说为了她大哥的事,她娘都快愁坏了,平时没事就打听别人家的女儿如何如何,她耳濡目染,不认识也了解性情了。 等戏一散,巧娘就带着娇娘给她认识她闺中密友,农司监察史女儿杨柳和长史大人千金曲木子。 曲木子和巧娘一般大的年纪,圆圆的脸,葡萄大的眼睛,额前一排齐刘海,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齿,脸上两个大酒窝,说话还是娃娃音,和七八岁孩子的声音一样。 杨柳就不同,温温柔柔的,身段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杨柳依依,若说曲木子和活泼俏皮的性子和巧娘是密友倒是不错,可杨柳这性子,和巧娘完全不同啊,怎么能玩到一起去。 “是因为有一次她上街被小偷偷走钱袋,抓了个正着后小偷反咬她一口,我瞧见了事情经过,就出面为她做了证。”杨柳柔柔的声音似柳条轻抚在心上。 巧娘道:“我这个人感恩图报,她仗义执言,我自然要登门道谢,一来二去就和她做了朋友。” 杨柳浅笑,“我不善交际,平时没有什么朋友,巧娘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交往的人。” 四个人找了个小凉亭,石桌上摆着各色茶果点心,程氏知道巧娘在这招待她的好姐妹,还特意让人送来些糖包、芝麻饼、芙蓉糕、豌豆黄等样子好看的甜食,又怕她们这些小女孩不喜喝茶,送来了牛乳、酸梅汤之类的。 曲木子是个喜欢吃的,见这么多的好吃的,乐得合不拢嘴,一边吃一边道:“后来巧娘就介绍我和阿柳姐姐认识,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她塞的嘴里满满的,说话不清不楚,杨柳给她倒了牛乳“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木子生生咽下一大口,喝了牛乳,憨憨笑道:“这饵饼做的太好吃了,阿柳姐姐你也尝尝。”又塞口一块,问道:“巧娘,这是你家厨子做的吗?” 巧娘点点头,“厨房新来了个云南的厨娘,会做她家乡的很多吃食,不止是饼饵,还有鲜花饼、酸角糕、糯米莲藕、石屏豆腐、水晶蜜饯,还有……”巧娘掰着指头如数家珍。 木子听的两眼放光,“那等回头你把这个厨娘借我几天,我让她教会我家里的厨子这些好吃的再还给你。” 巧娘托腮取笑道:“好,不过你吃这么多也不怕胖的将来嫁不出去。” “有美食相伴,我此生再无所求,什么嫁人,让他边上玩去。”木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吃的很满足。 巧娘瞧她笑着,不过须臾又唉声叹气起来,“你的饱腹之欲很容易解决,但阿柳姐姐……”又叹叹气。 娇娘看她这样,又看看杨柳,她因巧娘的话而低下头,眉宇间神色忧郁,娇娘不明所以,“怎么了?” 第八十三章 笔试 杨柳哀愁的眼神写满无奈,微微摇头将脸撇开。木子忿忿道:“还不是阿柳姐姐的嫡母,逼着要阿柳姐姐嫁给她娘家的傻外甥,我听说那个傻外甥不单傻,还乱打人,他房里伺候的丫鬟好几个都被他活活打死。要是阿柳姐姐嫁过去,那不就和入火坑一样嘛。” “竟有这种事?”娇娘吃惊,“打死人没人管吗?” “丫鬟的命不值钱,谁会多事管这个。再说,阿柳姐姐的嫡母和襄王妃沾亲带故,看在襄王妃的面子上,别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巧娘道。 娇娘不由怜惜杨柳,从杨柳身上,她不禁看到上辈子的自己,一样的懦弱、无助,不过她好像还比她幸运些,起码嬴彻不是傻子,也不打她。 她向杨柳问道:“那你父亲怎么说?” 杨柳抿抿嘴角,声音哀婉,“他能怎么说,他一向都听我嫡母的。” 娇娘握住她的手,她抬眸对娇娘微微笑了下,“妹妹不用替我可怜,这都是命。” “什么命啊,我最讨厌这个,那都是懦者给自己找的借口。”巧娘拍案而起,“要是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收拾东西离家出走,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掌握,凭什么要葬送在别人手里!” 娇娘还从来没听过巧娘说过什么中听的话,但这一句却不禁要给她鼓掌。 木子拍手称快,“说得好。” 杨柳却只是摇头,“我姨娘还在府里。” 木子道:“那你带着她一起走啊。” 杨柳站起来,走到围栏边上,满目是艳艳花色,生机盎然,她却心如死灰,“我姨娘深爱我爹,她是不会走的。而若是我自己走了,我爹和我嫡母是不会放过她的。” 巧娘扁扁嘴坐下,“那怎么办?难道就真要嫁给那个傻子?阿柳姐姐的命也太苦了。”一壁眼泪汪汪。 娇娘略略深思,问道:“阿柳多大?” 杨柳回身,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但也如实道:“我十六。” “那按理你要参加今年的选秀才是。” “嗯,所以才能拖到现在。” 巧娘眼睛一亮,“对啊,你参加选秀要是能被选上,不就不用嫁给那个傻子了嘛。我听说这次选秀不单是为圣上选,还有各个皇子,以及一些有功之臣选妻纳妾。” 杨柳对此却不报希望,“若是嫡母不想我被选上,方法还不多的是。只要给考官送些金银,我还没等见到圣上,就早早撂了牌子。” 木子托腮扁嘴,“要是阿柳姐姐落选,就没有借口再拖了,一定会被她嫡母嫁给傻子的。” 巧娘和娇娘同时叹气,唏嘘不已,杨柳垂下眸,神情哀戚低迷。 “原来你们在这,让我好找。”就在这时,茜娘突然从葫芦门进来,身边三四个女孩为伴,后面跟着七八个丫鬟。 她穿着一身莲青色缠枝白玉兰花织金烟罗纱裙,举着一把象牙柄团扇,身姿绰约,在一众女孩中最为出色。 巧娘轻斜,缓缓起身。 曲木子凑近娇娘,贴耳道:“穿着桃粉色衣裳的女孩就是襄王妃的女儿,彩霞郡主。” 娇娘一听,赶紧站起来,与她们一道向彩霞郡主请安,“郡主万福。” 彩霞郡主是襄王妃的小女儿,襄王夫妇很宠爱她,自小娇生惯养,养得她刁蛮任性,专横霸道。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走进凉亭,丫鬟拿了块方巾铺在石凳上面,她坐下才道:“不用拘礼,都起来吧。” 娇娘几个起身,站在一边,娇娘抬眸打量了她几眼。 她容貌并不出众,只能算是中等姿色,若是评论起来,清欢还要胜她娇憨,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只注意到了茜娘,丝毫没在意被人众星拱月的彩霞郡主。 “巧娘,站着干什么,你坐啊。”出奇她对巧娘很热情,招手让她坐在身边,再对别人淡淡道:“你们也都坐吧。” 巧娘拉着娇娘一同去坐,娇娘轻微摇摇头,与杨柳木子坐到一旁的栏杆石椅上。 巧娘看看彩霞郡主给她预留的座位,心中不愿,却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我还以为郡主不爱凑热闹,不会来了哪。” 相对于她的热情,巧娘却很冷漠,兀自掰了个橘子吃。 彩霞郡主笑着道:“你们家老太太六十大寿,我怎么能不来哪。巧娘,你今天穿着这身衣服真好看,是哪家铺子的料子?” 巧娘眼皮不抬,“还不是撷彩坊的,怎么能和郡主身上的衣料比?” 彩霞郡主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我这都是宫里赏下来的,总穿也就不觉得新奇了。你要是喜欢,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几匹来。” 娇娘瞧着这一出,不解的涌涌眉,这说话的态度,是不是反了? 这时杨柳悄声道:“彩霞郡主很心仪君泽公子。” 娇娘恍然,原来是讨小姑子的欢心,怪不得哪。 茜娘见彩霞郡主只顾着和巧娘说话,插不上嘴,站起来摇着扇子走到娇娘身边,“五妹妹这段时间住得可还习惯?我父亲还说哪,怎么不去家里,都是一家人,应该走动才是,他还没见过你哪。” 按理娇娘是应该去拜访,但老太太一直没提,她怎好提起。 于是回道:“这段日子帮着二婶忙着老太太的寿宴,一直抽不开身,等回头得空我一定登门叨扰。” “好啊,我可总在父亲面前夸你是个怎样的才貌双全哪。”茜娘嘴角含笑,忽尔像是突然记起,大声道:“对了,五妹妹不会忘记和我还约定一个比试吧?” 彩霞郡主听到这边说话,不由好奇,“什么比试?” 茜娘回身,笑吟吟道:“也没什么,就是娇娘刚到的时候,二娘一个劲的夸她,说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胜过咱们历城的所有姑娘。我就好奇是怎么个好,于是和她约定在老太太寿辰的时候比试一场,也好让咱们见识见识。” 她一句话就让娇娘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娇娘急急道:“二婶哪有说过这话,茜堂姐怕是听错了吧。娇娘才疏学浅,就是与你相比,都要逊色很多,更别提和各位姑娘相比了,那不是自惭形秽嘛。” 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话,别人已然是听不进去了。她们都和茜娘相熟,自然相信她说的话。 彩霞郡主头一个就不高兴,要说整个历城谁有她更优秀,冷下脸,挑起眼角打量着娇娘,“你何必自谦哪,既然花伯母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料。” “是啊,胜过我们历城所有的姑娘,没点真本事,那不就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笑的刺耳的这个就是之前看戏时坐在娇娘她们旁边的那个裴秀。 另一人道:“茜姐姐,你就别难为人家了,我看啊,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或许都是吹出来的,反正吹牛也不花钱。兴许会拨动两下琴弦,写几个字,人家就认为自己精通了。” 众人低低窃笑,连丫鬟都对娇娘指指点点,一道道讽刺之色向娇娘射去。巧娘看不过去,维护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堂姐是因为谦虚才这么说,比试是吧,好啊,那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娇娘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她更不想出风头,拽着巧娘的衣服,嗔道:“巧娘!” 巧娘拉住她的手,一扬脖子,“怕什么,咱们是真才实学,才不怕和人比试哪,也让那些小瞧你的人看看。”一面说,一面狠狠瞪着刚才讥讽娇娘的人。 茜娘睨着娇娘,慢声拉语道:“是啊,真才实学怕什么哪?我听说五妹妹这些东西都是你姨娘教的,妹妹迟迟不敢应,是怕自己学艺不精,丢你姨娘的脸?还是怕别人说你姨娘教而不善?”她靠近娇娘,拍拍她的肩,“没关系的,反正她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娇娘心中的底线便是她姨娘,立马胸口涌上一团火,怒视着她。茜娘双眉一疏,嘴角含笑,“妹妹生气了?算是我说错话,我收回。” 裴秀掩帕哧道:“原来是个庶出,我以为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哪,还在这摆臭架子。”闻言,杨柳垂首,她和娇娘一样,因为庶出的身份被这些人瞧不起。 巧娘剜着她,“好像你娘以前也是个妾吧,要不是头先的太太没了,你不也一样。” 这简直是刺痛了裴秀的心,指着巧娘的鼻子,气急的说不出来话,“你——你——” 巧娘叉腰,叫板道:“我怎样?” 她们一来一往吵嘴的时间,娇娘压下了心口的怒火,摁住巧娘,摆手示意她不要吵了,然后与茜娘道:“既然茜堂姐想比试着玩玩,那娇娘就奉陪到底。” 旁人羞辱她,她可以忍,但羞辱她姨娘,绝不可以。 茜娘挑挑眉,“五妹妹是答应了?好啊,前面有个夜阑水榭,我让人去准备,咱们到那去比试比试。”她肩蹭着娇娘的肩,“五妹妹可别忘了带上那副手镯。” 说完和彩霞郡主一干人等去往夜阑水榭。 第八十四章 以一对四 众人集聚在夜阑水榭,听说这有比试,很多人都来观看,一时水榭了坐满了人。 茜娘还请了正在府中做客的城中最出名的青桐书院的院士应少青应院士来做评判。 夜澜水榭建在池水上,东南西北四个游廊连接,临水围绕低平的围栏,设鹅颈靠椅供坐憩凭椅。 茜娘让人在中间摆了四张案台,摆着琴、棋以及笔墨纸砚。 “你想让娇娘一对四?太不公平了。”茜娘请来其他三人,一同与娇娘比试琴棋书画。 巧娘自然是不服,“说好是你和娇娘两人比试,你叫其他人来帮忙,算什么意思?” 裴秀琴艺高超,此次与娇娘比试琴技,她扬声道:“不是说比得过我们历城所有的姑娘嘛,茜娘又代表不了所有人,所以我们一商量,便派出这四个方面最好的与她比试,若是她全赢了,不正好成全了她的美名吗?” “你们这是欺负人!”巧娘拽着娇娘要走,“不比了!” 茜娘拦住她,“巧娘,你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怎么不问问五堂妹的意见?”再与娇娘激将她道:“五堂妹,你不会是临阵退缩,不敢了吧?”她扬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哪。” 娇娘拉回巧娘,含笑道:“怎么会,和这么多位才情洋溢的姑娘切磋,是我之幸。” 茜娘一笑,拉着娇娘走到中间,“瞧瞧,还是我五堂妹有魄力,那就一项一项比试吧。” 看一眼裴秀,裴秀走到琴前,刚要落座,就听娇娘道:“一样一样来,太麻烦,不如一起吧。” 一语出,众人皆哗然,齐齐看向娇娘。 “这是知道自己准输,打算自我放弃吧?” “我看是在耍心计吧,这样一来就算输了,也输的好听。” “或许人家真有本事,这场比试可有的看了。” 众人议论纷纷。 应院士惊诧,他这么多年也见证了不少比试,还第一次见人要四项一起比,于是问娇娘肯定,“姑娘,这琴棋书画四项,都需要全神贯注,不得分心,你四项一起来,会不会太为难了?你放心,没有时间限制,不用着急。” 娇娘恭敬行礼,“回应院士的话,娇娘能应付的来,寿宴就快开始了,我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侧头瞥向茜娘,“开始吧。” 茜娘眉心凝聚,深深的看了看娇娘,心中疑惑她果真有一心四用的本事?再一想,或许是她故弄玄虚,不想输的那么难看。 她向其他三人点点头,然后一同落座,四人各坐一方,成四角之势。裴秀弹琴,坐南方,彩霞郡主善棋,坐于北方,茜娘立在西面,执双手书写,另一位是茜娘专门请来助阵的,她乃是历城有名的画师,姓白名如霜,经她画的事物,皆栩栩如生,如真的一般,就连花二爷的书房也挂着她的一幅画。 这样的盛况可谓是前所未有,众人皆赞叹,然后好奇娇娘如何同一时间以一对四,纷纷向她看去。 却见她不慌不忙,先在棋上走一步,再写一个字,然后画一笔,如此反复。 应院士跟在娇娘身后,她每完成一步,便捋着胡子点点头,看上去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这让众人更加好奇,抻长了脖子想要看娇娘棋走了哪一步,写了什么,画了什么,又要如何弹琴。 花君泽陪着嬴彻游园,不知不觉走到这来,见水榭里围满了人,正好有人也去看热闹,从他身边经过,他便打听,“前面那么多人在干什么?” 那人回道:“大公子你还不知道?你们花家的两个妹妹在前面比试才艺,听说一个叫娇娘的以一对四很是精彩。” “娇娘?”花君泽还在疑惑,就见嬴彻人已经大步往前走了,“咱们也去看看。” 娇娘始终是从容不迫,与满头大汗的彩霞郡主形成鲜明的对比,等娇娘下完一颗黑子,彩霞郡主的白子已经再难杀出重围,娇娘微笑,“郡主,承让了。” 应院士过来一瞧,颔颔首,“这一局,娇娘姑娘胜。” 巧娘和木子一听,喜笑颜开,抱在一块转圈圈跳,激动喊道:“太好了,娇娘胜了。” 彩霞郡主瞪她们一眼,将棋子往棋盘上重重一摔,负气道:“她只是赢了我这一局,还有三局哪。” 这时茜娘收笔,“应院士,我写好了。”她苦练双手写书一年多了,自信能赢了过娇娘。 应院士走过去看了看,“很不错,可以看出茜娘姑娘平时很下功夫,不过这笔锋倒很像一个人。” 茜娘骄傲道:“不瞒院士,我学书法是请的南陵先生为师。” “哦,原来是他,那可是书法大家,不错,不错。”应院士连连赞扬,众人皆认为这局一定是茜娘胜,“这局一定是她赢了,怎么说也是南陵先生的徒弟。” 茜娘听见旁人议论,更是胸有成竹,藐视的眼神向娇娘看去。 娇娘正好也写完最后一个字,“应院士,我也写好了。” 同样,娇娘也是用双手写书,她要用茜娘最擅长的打败她。 应院士又过去看,先是皱起眉,众人随之心头一紧,猜测是很不好吗?不由为娇娘担心。 须臾,只听应院士连说三个“好”,然后道:“这一局,娇娘姑娘胜。” 众人大惊,茜娘脸瞬间就青了,质问道:“凭什么?”她走到娇娘身边,扯开纸一瞧,见她是以楷、篆、行、草、隶五种书体写成,确实很精妙,但还是不明白自己差到哪里,“就因为她是以五种不同的书体书写,我就输了吗?” 花君泽一听,不由赞叹,“竟能双手写五种字体,这个娇娘,平时竟和我藏拙。”他侧头望一眼嬴彻,却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娇娘。 应院士轻轻摇着羽扇,倒有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样子,“你二人都能双手写书,茜娘姑娘承南陵先生书法,有大家风范,娇娘姑娘能书写五种书体,也是心思巧妙,这一点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说是娇娘胜?”茜娘急不可耐,对长者说话,也显得急躁。 应院士不以为意,直言道:“你输就输在只顾着模仿,没有自己的风格,我刚看你的字的时候,就觉得像谁,你一说师承南陵先生我才想起来。书法讲究的是韵味风格,不是临帖,如果你只拘于模仿,你永远写不出真正的好字。而娇娘姑娘则不同,她的字不像别人,只像她自己,外柔内刚,有她自己的风格,这就是她胜你的地方。” 娇娘拜服,“娇娘受教。” 应院士用羽扇扶一扶娇娘,道:“你的字虽胜了,但我依旧能看出有不足之处。” 娇娘认真聆听,“先生赐教。” 她尊他为先生,让应院士很高兴,他道:“外柔内刚虽然好,但过于隐忍,所以你下笔的时候会有犹豫。不是说忍不好,但凡事不能太过。这书法就像人一样,有时候就要当机立断,不然一个犹豫,或许就破坏了一篇好字。” 这话说的很深奥,娇娘不是能一下子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将这段话记在了心里。 茜娘愤愤不平,觉得是院士有意偏心,她并不觉得自己输给娇娘。但人是她请来的,她又能多说什么,只是恨恨的瞪着娇娘,哼一声,甩手回到原位。 这边白如霜也已经完成,她画了一副百花图,正是水榭外的景色,可以说是妙笔生花,将那一丛花海全都绘进画里。 不住有人赞叹,这一百朵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绘出来,可见其高深画艺功底。有人心道,看来娇娘姑娘这局是输定了。 茜娘得意一笑,“娇娘,你的画哪?” 娇娘看她一眼,“很快就好。”然后就见她将一个茶杯里的茶水全倒掉,再要了一杯清水,又四周张望。 程誉一直在场,他见娇娘好像在寻什么,便走过去,“你要干什么,我帮你。” 娇娘对他笑一笑,将茶杯递给他,“你帮我弄一些花蕊放在里面。” “好。”程誉拿着茶杯就去寻花,茜娘轻哼,“你又故弄什么玄虚?” 娇娘只当作听不见,将桌上的画纸一张张收集起来,然后夹在画板上。那纸上却只有一个莲花花蕾,虽然画的不错,但和白如霜的百花图不能媲美。 应院士看着摇摇头,“娇娘姑娘,如果单是这幅作品,你就输了。” 娇娘浅笑,“院士,请多等一会儿。” 很快,程誉就拿着浸泡花蕊的茶杯回来,娇娘搅了搅,等花蕊的香味都沁入清水中,便见她用手指轻轻的往画上弹水。 众人皆不解,好好的画沾了水那不是毁了? 彩霞郡主讥诮笑道:“你这认输的法子还挺奇特的。” 白如霜不以为然,一步步走到娇娘画前,摆摆手,“不——”她眼见着纸上的画一点点有了变化,“你们看。”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那一朵未开的花骨朵,一点点,一点点展开花瓣,竟在纸上绽放了…… 第八十五章 比试胜 众人称奇,纸上开花,听都没听过,她是怎么做到的? 忽听有人惊呼,“看,蝴蝶。” 不知是从哪飞来一群蝴蝶到水榭中,话音未落,就见它们翩然落在娇娘的画上,众人更是惊奇,巧娘欢喜道:“蝴蝶以为娇娘的画是真的,都来采花了。” 茜娘冷冷一哂,“单单一朵花,怎么能和白画师的百花图相提并论。” 应院士此时就有些为难了,娇娘能纸上开花、以假乱真,足以称道,可白如霜的百花图也是神韵生动,工笔细腻,一时不好判定谁高谁低。 这时就听白如霜道:“这一局,我输了。” 茜娘闻言,立刻横眉竖立,“白画师怎么能轻易言输,院士还没有判定结果。” 白如霜目光淡淡地从她面上扫过,“一朵以假乱真的花足以胜我千朵万朵。” 她是真的服气,向娇娘请教道:“不知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纸上开花,又是如何招来这么多的蝴蝶?” 她着一身白衣,清丽素雅,脸上含着恬静的笑意。白如霜寡居多年,一直为亡夫守节,其实身边不乏追求者,但都被她一一拒绝,她已心如止水,如今所有心思都在画上。 娇娘温婉含笑,“我并没有将花绘在一张纸上,而是将它分成各部分,绘在不同的纸上,然后罗列起来,用水一洇,纸张层层渗透,花就如开了一般。至于引蝶,是因为我在墨汁里加了蜂蜜,又在清水中添了花粉,所以才引来蝴蝶。” 应院士也有疑惑,问道:“那为什么你的画并没有被水晕染?” “那是因为我在墨汁里不但加了蜂蜜,也加了盐,盐能固定住颜料不被晕染。”娇娘回道。 巧娘这边举起手,洋洋得意,“是我帮她加的。” 白如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如霜受教。”她真心赞叹,“娇娘姑娘果然是心思精巧,如霜输的心服口服。” 娇娘谦逊,“如霜姑娘画工精湛,远在我之上,而我只是投机取巧罢了,夫人其实并没有输。” 她刚刚鉴赏了白如霜的画,设色鲜明,精妙绝伦,无论是笔韵还是格局,都高于她。 应院士看她们两人互相谦让,捋着胡子笑道:“你们各有各的高明之处,既然如此,那此一局为平局。” 娇娘和白如霜都同意这个评判,对视一笑。 茜娘见状,恨的牙痒痒,说话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还有琴一局。” 裴秀一直在抚琴,赢得众人称赞,一曲毕,她收音端袖,“娇娘姑娘,我已经弹完,该你了,请。”神情透露出一丝不屑和嘲讽。 娇娘刚才作画写字的时候,就一直认真聆听琴音,裴秀琴艺不错,琴音轻灵空韵,有昆山玉碎之感,应有名家指点,这一局想赢她,并不易。 娇娘伫立思索,茜娘以为她是自知不敌裴秀,便取笑道:“五堂妹若是怕在大庭广众之下献丑,认输也罢。” 娇娘眼角微微扬起,目光悠悠一转,不知怎地,突然和嬴彻对视一眼,她心中一惊,连忙转目,但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就看她从桌上拿起一根毛笔,手腕一翻,飞向古琴,毛笔丛琴弦上穿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水榭。 而毛笔上的墨汁,尽数甩在裴秀的脸上,引得她一声尖叫,怒不可遏,“娇娘,你欺人太甚!” “会不会弹琴啊?耳朵都要聋了。” “不会弹琴就不要逞能,装什么啊!” 周围抱怨声不断,纷纷怒视着娇娘。 等震耳琴声消弭过后,众人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茜娘让丫鬟先领着裴秀去洗脸,然后与娇娘不屑道:“我说五堂妹,你不会弹琴就早说嘛,何必用这种戏弄大家?” “就是,很好玩吗?” “真真是把我吓一跳,心都要出来了。” 巧娘也看不懂了,她是听过娇娘弹琴的,绝不输于裴秀,怎么突然就用这种方式?心里不禁为娇娘捏把冷汗,看来这局一定输了。 不过还好,两赢一平一输,加起来不算输,如此一想,巧娘又高兴起来。 听周围人都对娇娘不满,茜娘很是得意,“娇娘,这一局你输了。” 娇娘从容而笑,刚要开口解释,就听一道清越之声震碎众人的迷茫,视线所见之处,是一俊美矜贵男子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不,她赢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不少女子一瞬间就被其外表所迷,只觉呼吸不畅,转不开眼。 彩霞郡主眼睛一亮,却不是惊叹,而是看到那人旁边她的心上人。直接跑过去,将花君泽的胳膊一挽,“君泽,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花君泽觉得自己好像被八爪鱼吸住,嫌弃的将她扯开,严肃道:“大庭广众的,女孩子要矜持。” 彩霞郡主含羞带臊,还真听他的话,乖乖的站在他身边,只是嘴里叽叽喳喳个没完。 茜娘失神片刻,脸颊染霞,再说话便是羞答答的声音,“公子不是说笑吧?” 嬴彻不看一眼她,声音低沉,“我像是在说笑吗?自己见识浅短,就不要评论别人。” 这一句话就像是当众在打她的脸,茜娘转羞为怒,“那公子听懂她的琴音了?” “娇娘姑娘所弹之曲叫做《惊梦》。”嬴彻直勾勾的看着娇娘,娇娘微微侧脸躲开他的目光,心跳加速。 “惊梦?” “什么惊梦?没听说过啊。” 茜娘嗤笑,哪来的惊梦,听都没听说过,正准备反驳,却被应院士抢先,那老头激动的直接站起来,“传说此曲只有七个音,却能把七弦之音用上,琴音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似将梦中人惊醒一般,故称之为惊梦。难道娇娘姑娘所弹,就是失传已久的名曲惊梦?” 有人故作学识丰富,便接着他的话道:“刚才那一声虽然震耳欲聋,但细细分辨,确实能听出是七节不同的音。七节音一气呵成,娇娘姑娘琴艺绝伦,在下佩服。” “竟然是失传之作,果然是才貌双绝,不简单不简单。” “真的是惊梦?我倒是学琴的时候略有所闻,今日真是有幸可以亲耳听到。” 一瞬间,画风又转变过来,直夸娇娘才情了得。自然,这传世之作比的过裴秀所奏的《春江花月夜》了,应院士判定这一局娇娘胜。 比试以娇娘三赢一平结束,一众人都陆陆续续离开,边走还边在回味刚才的比赛,讨论不断,大多都是夸赞娇娘之语。 巧娘欢喜坏了,得意洋洋极了,走到茜娘身边,“茜娘,你赌输了。”手往她脸前摊开,“赌注拿来。” 茜娘撩开她的手,笑吟吟道:“什么赌注?我和你赌约的时候,只说了拿娇娘这幅玉镯做赌,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巧娘狠目,“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茜娘笑笑,一副你奈我何样子。娇娘摁住她劝道:“算了,别计较那么多了。”巧娘悻悻,冲茜娘哼一哼,再不理会她,然后与娇娘一道与应院士和白如霜道谢。 “有劳应院士,有劳夫人。”这样一次比试,能有两位名家参与,是幸事,况且娇娘今日也是获益良多,所以前来道谢。 应院士和蔼一笑,连连挥扇,“不劳不劳,今日老夫评判的很开心,以后有这事再叫上我。你这个小妮子很不错,可惜啊,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定是个状元之才。” 娇娘实不敢当,“应院士谬赞了。” 白如霜恬静柔和,微笑道:“今日我也是受益良多,想必对日后作画更有帮助。娇娘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常来我的半日闲做客,我很愿意和你探讨一下绘画方向的事情。” 她开了一间画坊,一是为了生计,二是为了结交一些真正爱画之人,她取名半日闲,就是希望人人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到她的画坊品一杯茗,赏一副画,安静的享受岁月。 娇娘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此,又絮絮一番,他二人一前一后而去。 娇娘回身,正好花君泽走过来,刚才听着这些夸赞娇娘的话,他仿佛有一种吾家女儿初长成的感觉,隐隐骄傲,“娇娘,还不快谢谢秦公子,若是没他为你分辨,你这局可要输了。” 娇娘想缝上他的嘴,硬着头皮向嬴彻作揖道谢,“公子好耳力。” 她娇滴滴的声音听在嬴彻耳里很受用,微笑道:“是姑娘好琴技。”又一转念,“不过这世上知道这一曲的人少之又少,不知姑娘是如何得知?” 从你那得知的啊!娇娘心中道。 那是她才和他在一起不久,嬴彻无意中得到此曲,他知娇娘爱专研这些,就拿来与她一起研究,但娇娘始终都弹不出,还是嬴彻发现诀窍,并教与她。 刚才对视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说实话,那个举动之后,她自己都很吃惊。 但她也不能这么说啊,只好瞎编,“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 嬴彻更近一步,“哦?那姑娘可否将古籍借我一阅。” 第八十六章 娇娘心里委屈 赢彻突然走近一步,唬得娇娘退两步,娇娘举目望他,眨眨眼,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清凌,像是再控诉她的委屈,嬴彻懵然,他并没有欺负她啊。 怎么没欺负,她都不知道怎么圆瞎话了,娇娘心里委屈。 这时听花君泽却道:“秦公子你忘了,我五堂妹也是来这做客,怎么可能把那么珍贵的古籍待在身边?” 娇娘略略舒了一口气,还是大堂哥聪明,这个借口好。 嬴彻惋惜叹声,“那可真是可惜了。” 娇娘心道,有什么可惜的,你又不是没有,堂堂皇子,难道别人有一本古籍也不行吗? 她如此腹议着,扁起嘴巴,嬴彻瞥见,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捏捏她的脸。娇娘来到历城,少去了一些烦心事,跟着巧娘一起,吃胖了许多,脸上有肉嘟嘟的婴儿肥,很是可爱。 茜娘输了比赛,丢了面子,心里窝了好大的火,没想到此次竟让娇娘扬名了,而她的一手好字再也不是传言所说空前绝后。 此刻她吃了娇娘的心都有,再见那俊美男人只与娇娘说话,嫉妒之心油然而生,摇着腰肢走到娇娘身边,眼睛勾着嬴彻看,“君泽哥,这位公子是谁啊,你也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花君泽很不喜欢茜娘,没有理由的不喜欢,对比与娇娘说话,他的态度冷淡很多,“你一个姑娘家,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这回你也出尽风头了,服不服气?” 茜娘笑容微微一僵,压下心头的不满,皮笑肉不笑道:“出尽风头的不是我,是娇娘,如今谁人不知道咱们家有个大才女啊,这过后啊,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家的媒婆要踩破咱们家的门槛哪。” 一面说话,一面偷偷的在娇娘腰上使劲掐了一把解恨。 娇娘吃痛,拧起眉看向她,她对着娇娘眯着眼笑,假作关怀,“妹妹比试了这么多场,费耗了不少体力,是不是累了,那就回去休息一下吧。”一把将娇娘推走,自己凑到嬴彻身边,“公子,你能听懂惊梦,自然是对琴很有了解,可否再给我讲解讲解?” 巧娘可是看到她掐娇娘,正要上前理论,就被娇娘拽住。虽可气,但她正好不想和嬴彻多说什么,赶紧逃脱了这地方才好,于是拉着巧娘木子和发愣的杨柳去前院赴宴。 嬴彻见娇娘离开,也变得没趣,没搭理茜娘,转身也走了,花君泽扯开对他纠缠不断的彩霞郡主,快步跟了上去。 见花君泽摆脱她走了,彩霞郡主气的直跺脚,恨恨瞪着茜娘,“都是你,非要比试,这下好了,我输了棋,君泽更不喜欢我了!我告诉你,如果君泽不娶我,我要你好看!”撂下话,她带着愤怒也离开水榭。 留下茜娘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有丫鬟来问,“姑娘,这些桌椅怎么归置?”她横视过去,大骂道:“你是不是白痴,这些事还用问我吗?”吓得丫鬟不敢再多问,灰溜溜的跑走。 茜娘一双眼睛满是恨意,胸口上下起伏,双手紧紧攥拳,“娇娘,都是你,我总要你好看!” 回到席间,寿宴已经开始,宴会设在藕香园,园内分东西两阁,男宾在东阁,女宾在西阁,中间建的台子,可以边欣赏歌舞表演边吃饭。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赢了场比赛嘛,什么惊梦,我觉得我一点没输给她,是应院士那个老头偏心。”经过裴秀的时候,听到她大声抱怨着,故意说给娇娘听的。 身边裴兰低声劝她,“妹妹你小声点。” 瑶娘来拉娇娘入席,听见这话,立即回击道:“这人啊,输就要输得起,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还叫人家老头,真是缺管少教。” 裴秀火大,却见是瑶娘,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忍下这口气。 瑶娘的夫君是镇守齐州的威武大将军靖远侯之子,她家惹不起。 瑶娘轻哼,拥着娇娘坐下,笑着道:“我都听说了,在水榭那场比试你可是露了脸,我要不是有康哥儿华姐儿缠着,定也要去看看。” “瑶姐姐也知道了?”娇娘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而已,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连老太太都知道了,刚才还有一大堆人打听你来着。”瑶娘抿着嘴笑,“看来咱们娇娘的婚事就要落在历城了。” 娇娘脸颊上有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嗔道:“瑶姐姐。” 瑶娘不再逗她,一个劲的给她夹菜吃。 这时嬴彻跟着花君泽过来,因为未设屏风,女宾席上可以看见男宾那边,他以来,引起不小的骚动,好多人都在打听是谁家的公子,就连一向人称道是历城第一公子的花君泽在他身边都要逊色少许。 娇娘只充耳不闻,专心吃鱼,她对吃食一向没什么喜好,唯有一点,极爱吃鱼。老太太守斋半个月,她就跟着一起守斋,今天好不容易开荤,哪还管别的,一门心思都在吃鱼上。 瑶娘见她爱吃,悄悄让人看看厨房还多没多出鱼来,再上一盘,又与娇娘一块讨论各种鱼的做法,两人正说的口水直流,就听杨柳低声问道:“娇娘和那位秦公子很熟吗?我瞧着他像是认识你似的。” 娇娘差点没被鱼刺卡着嗓子,慌忙摆摆手,大声道:“不认识不认识,以前从来没见过,一点都不熟。” 她这样急于否认,倒像是做贼心虚似的,几个人皆瞪着眼睛看她,她缩了缩脖子,嘟囔着,“真的。” 她是有点心虚,上辈子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人,应该很熟吧。 旁人倒是无所谓,继续说话吃饭,只杨柳黯然垂下头,手拿着筷子在饭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杵,像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巧娘道:“我没听说我大哥有个姓秦的朋友啊。” 木子只顾着把好吃的往肚子里塞,娇娘都好奇她之前吃那么多的零食点心怎么还能吃的进去,她一面吃一面说,“你大哥交朋友为什么都要告诉你啊?” 巧娘想一想,颔了颔首,“也是。”然后又将话转到别处。 饭过,上了茶,用的是太平猴魁冲泡,茶叶扁平挺直,味道鲜爽醇美,最妙之处在于溶于口中有阵阵的兰花香味。 这茶很和娇娘的味觉,她慢慢品着,不知不觉已经下肚两杯。 寿宴上也安排了戏,却和头午不同,是皮影戏。就是用兽皮或事纸板做成的人物剪影,人在白幕之后一边操作皮影,一边用小调讲述故事,同时配上乐器和弦乐,新颖有趣。 刚演了《白蛇传》和《拾玉镯》,此时正上演着《牛郎织女》,巧娘看着牛郎和织女被棒打鸳鸯,气得不行,又为两人的爱情感动,拿着帕子擦泪,娇娘亦动容,眼角闪着泪光。 这会儿康哥儿华姐儿已经醒了,瑶娘和奶娘抱着他们上前头来,康哥儿长得白嫩胖乎,华姐儿清秀灵气,乖巧的看见生人也不哭,逢人一逗就乐,甚是招人喜爱。 靖远侯夫人把康哥儿和花姐都抱在怀里,一手一个,旁边瑶娘和奶娘托着,她炫耀一般的给人看,“我这大孙子大孙女,都可招人疼了,上次我和我家那口子吵了几句嘴,回头就看见他俩对着我笑,我这心啊,一下子就被融化了,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你们说说,这么点的小嘎豆子,就知道哄人了。” 靖远侯夫人和慕容氏即是亲家又是表姐妹,一样的性子爽利,要说花家这么多的姑娘,顶数瑶娘嫁的最好。 公爹是威武将军靖远侯,丈夫以后要继承爵位,她这个侯夫人是早晚的事。婆婆哪,又是表姨,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嫁过去没多久就有孕,还一双就生一对龙凤胎,丈夫身边更是干干净净,连个通房都没有。家里的小叔子也是听话的,从来不惹事,是个上进的后生,将来定会娶个贤妻,一家子都是和和美美。 这女人幸不幸福,都看在脸上,单看瑶娘容姿更胜以往,就可想见。 这边都顺着靖远侯夫人的话说,又夸她有福气,媳妇贤惠孝顺,孙子孙女秀气可爱,哄的靖远侯夫人合不拢嘴。 逗弄了一回,靖远侯夫人就让瑶娘将孩子带下去。 这时二老太太插了句嘴,“如今你家大儿子家已经开枝散叶,就差小儿子了,想没想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二老太太今日兴致不高,统共也没说多少话。老太太这场大寿办的很是热闹,历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甚至京城都有人遣人捎礼物来,可是说给足了她的排面。 她看着东府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心里就像是扎了刺,哪还有什么好兴致和人谈笑。 靖远侯夫人看过去,笑一笑,“我家老二我倒不着急,他年岁还小,不急着成亲,等什么时候我看见好姑娘再替他留意。” 她早就听她那亲家表妹和她说起这老太太如何难缠,回了一句,便拉着程氏说话,“你家巧娘我瞧着倒是喜欢。” 程氏笑道:“我家那巧娘啊,成日里调皮捣蛋,我和她父亲说,一定是投胎投错了,原是个小子。” 众人跟着一乐,靖远侯捂嘴笑道:“什么调皮捣蛋,人家叫活泼伶俐,我家那二小子整个一闷葫芦,就应该和性子开朗的人玩玩。” 第八十七章 本王能为他作证 巧娘十四,年岁虽小,但程氏也在暗中留意别人的好儿郎。靖远侯的二公子她见过,是一表人材,就是有点腼腆,若是配巧娘那性子,倒是相得益彰。 这两个母亲都有撮合之意,围绕着两个孩子聊起来。 二老太太看她俩相谈甚欢而忽略她,冷下脸来,又一撇眼看到裴兰裴秀,便让她们母亲带她们姐妹过来。 “亲家夫人,这是我侄女家的两个女儿裴兰裴秀,兰儿秀儿快给靖远侯夫人见礼。”二老太太打断她们的话。 裴兰裴秀敛衣上前行礼,靖远侯夫人扭过身子,打量了几眼,敷衍的笑了笑,“二老太太家的姑娘都是钟灵毓秀,个顶个的美人。”眼神粗粗一掠,“看着这茬长起来的姑娘,一个赛一个漂亮,我真觉得自己老了。” 裴兰温和含笑,荣辱不惊,安静的立在一旁,裴秀眼波一动,伶俐道:“听闻靖远侯夫人年轻时是有名的美人,我们两姐妹怎么能和您比啊。” 女人啊,自己说自己老没什么,但最忌听别人说什么想当年。靖远侯夫人冷眼看着裴秀,这姑娘家,伶俐是好,但太过伶俐就讨人厌了。 二老太太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开始夸赞裴兰裴秀,裴兰老实憨厚,不像裴秀会哄人,不是很得二老太太喜欢,所以只是略带的说了两句,重点是夸裴秀,从容貌品行到女红诗琴,极尽好话。 靖远侯夫人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她,还配合着适当的笑一下,涵养还是要有的。 瑶娘陪在靖远侯夫人身边,听着二老太太这没边的夸赞,扯着嘴角直撇,等说到裴秀的琴艺如何高超的时候,瑶娘插进话来,“是啊,裴秀妹妹弹的一手好琴,我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刚才在水榭比试琴艺的时候,略逊娇娘妹妹一些。” 裴秀脸色瞬间黑下来,暗恨瑶娘多嘴。 靖远侯夫人扬一扬眉,“娇娘?” 瑶娘道:“就是我和您说的那个从京城来的堂妹,寿宴之前这些女孩办了场比试,娇娘一对四,三赢一平赢了比赛。” 靖远侯夫人喜道:“带来我瞧瞧。” 瑶娘脆声答应,连忙将娇娘带过来,靖远侯看见娇娘第一眼不由双目一瞠,“老太太有这么标致的孙女竟还藏着掖着,是舍不得给我们瞧吗?”嗔一眼老太太,她就将刚福下身的娇娘拉过来,问了生辰和平时喜好,又邀她去家里做客。 裴秀见她如此区别对待,又气又恼,哼一声,扭头坐了回去。二老太太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有裴兰,平淡如水,还对着娇娘善意的笑了笑。 娇娘回以一笑,转回视线,“瑶娘姐姐和我说她婆婆多慈善,我原还不信会有这么好的婆婆,如今见了,才知瑶娘姐姐此言不虚。” “哦?你单见了我就知我心慈?”靖远侯夫人笑着问道。 娇娘回道:“心慈则貌美,观夫人面容便已知。” 靖远侯夫人朗朗一笑,这话虽也是恭维,但听着是入心入耳,对娇娘更是喜爱,恨不得领回家当女儿养着。 正说的欢喜,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跟着就看到一大腹便便,猪脸豺眼的男人大刀金马的闯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官服的小兵,吓得一众女眷惊叫连连。 那男人手持大刀,大喝一声,“哪个是程誉,给本官出来!” 家中小厮道:“老爷,这些人硬要闯进来,小的们拦不住。” 花二爷看清来人,心中一惊,忙走出来,拱手行礼,“不知州牧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他看贺知平一脸戾气,又带着这么多人,像是来者不善,心中警惕,“今日是家母的大寿,州牧大人持刀来下官家中,恐怕不妥吧。若是不嫌,请州牧大人放下刀进来喝杯水酒。” 贺知平冷哼一声,“本官也不想打扰你们的喜事,你只管将程誉交出来我带走。”往前跨一步,四顾张望,“哪个是程誉,出来!” 程誉站起,花君泽亦起身,却将他摁着坐下。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惹恼了贺大人,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不管是他怎么惹到了您,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花君泽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不和他一般见识?说的轻巧,他杀了本官的儿子!”贺知平豺目一瞪,骇然逼人。 众人哗然,娇娘心口一提,起身往前走几步,远远的遥望着程誉。程誉也看向她,四目相对,程誉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安心。 花二爷微微一迟,“州牧大人不会弄错了吧?贵公子不幸身亡,下官深感遗憾,大人失子之痛,下官也明白,现下各州府都在全力调查,一定会找到真凶,还贵公子一个公道。但大人说到程誉是凶手,下官实不敢相信。程誉和贵公子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怎么会杀害贵公子?” 贺知平双目竖立,拿刀指向花二爷,“花锦业,你还想包庇他?是有人亲眼看见他在我儿死之前与他在慈恩寺打斗,当天我家敏儿就惨遭不测,凶手除了他还能有谁?” 花君泽有参加调查这件事,他记得仵作验尸时说贺敏是在前一天午时左右死亡,正好是老太太去慈恩寺祈福那天,程誉是有跟随的。 他心下一凉,难道真的和程誉有关?再一想,程誉平时所作所为一向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事。便道:“州牧大人是否盘问清楚,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贺知平牛鼻子一哼,“说到底你们花家是想包庇他了?”威胁道:“花锦业,你可要想清楚与本官作对的下场!” 程氏一听此事和程誉牵扯到一起,吓得脸色苍白。他们程家只剩下程誉和程夙两条血脉,她若是保护不力,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兄嫂,将来又如何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可是,要是因为程誉,而牵连自己的丈夫,牵连花家,她…… 她急步上前,抓住花二爷的手臂,声音颤颤,“夫君。” 花二爷握紧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程誉再也按耐不住,毅然而立,“你不用为难我姨夫,没错,我是与贺公子打斗过,但我并没有杀他。” “阿誉!”程氏急急唤道,这傻孩子,怎么就承认了哪! “你承认了!”贺知平一见到程誉,双眼煞红,欲除之而后快,一声令下,“来人,将这个大胆的凶徒给本官拿下!” “慢着,贺大人,可否听本王一言?”襄王突然道。在坐的,最有分量的莫过于襄王,有他开口,贺知平不好逆他,“王爷有何见教?” 襄王道:“程誉跟随本王已有一段日子,本王知道他的人品,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件事应该调查清楚再说不迟。” 贺知平冷笑,“王爷,您没听过一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您怎么就能肯定这件事不是他做的?况且,说起来这程誉是您的人,于情于理,王爷您都应该避嫌才是。” 襄王虽是王爷之尊,但他久居历城,已经脱离了权力中心,且渐渐老矣。而贺知平,掌一州之权,大权在握,久而久之,就不将没有实权的襄王放在眼里。 襄王怒极,“你——” 一时急火攻心,身子轻晃,差点晕厥过去。 贺知平嗤道:“王爷还是好好保重身体为宜,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 这边襄王妃愠怒不绝,咒骂道:“这个贺知平,他是越来越嚣张了,活该死了儿子!” 花君泽上前扶住襄王,见他没事,方道:“贺大人,并非我袒护我表弟,难道只是有人看到他们打斗就断定我表弟杀了人吗?这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令郎平时做事是有些出格,保不齐就是哪个被他强抢的民女家人找他寻仇哪。”花君泽说话不卑不亢。 贺知平一时语噎,他当然知道他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支吾片刻,蛮不讲理道:“强词夺理的是你们,我已经询问过慈恩寺里的人,他们只看到敏儿进去,没有看到他出来,而那天只有程誉和他发生冲突,所以杀他的人只能是程誉。” 失子之痛让他失去理智,他只想找到凶手为他的儿子报仇,所以当有一个疑似凶手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抓着不放。或许这是一种心理安慰,不管是不是真凶,都有个人为他儿子的死负责。 他霍然指向程誉,瞠目道:“除非你能找到人证明,我家敏儿与你打斗后是活着离开的,不然,你罪责难逃!” 花君泽听到一线生机,转目望着程誉,“阿誉,我知道你不是冲动之人,究竟那日你和贺公子是为何发生冲突?当时有没有其他人?” 程誉闻言飞快的从娇娘脸上掠过,不假思索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平时的行径,和他争了两句,就打了起来。”他不能说是为了娇娘,要是让人知道她被那个混蛋调戏,会毁了她的清誉。 花君泽是何其聪明的人,一听就听出不对劲,他认识了十几年的程誉,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见他抿起眉头,若有所思。 娇娘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感激,但和他的命相比,她的清誉算什么,娇娘往前迈了一步,刚张开口,第一个字还没发出声音,一道声音就截住她的话,“本王能为他作证。” 第八十八章 嚣张跋扈的瑞王爷 娇娘闻声看去,却见嬴彻徐步走出,他容姿超群,在一众人面前出现,其他人都成了陪衬,仿若大千世界,唯他一人,倾世而独立。 贺知平眯了眯眼睛,神情陡变,慌忙跪下,恭敬请安,“下官参见瑞王爷。” 这一下就喧腾起来。 其实早有官员认出嬴彻,但见花君泽都是以秦公子介绍,便不敢上来攀认。 老太太已事先知道瑞王爷来府,原是要奉为上宾,但花二爷说瑞王爷是微服,她也只好没声张出去。此时瑞王爷亮明身份,她佯装刚刚知晓,领着一众人行礼,“参见瑞王爷。”接着一片请安声。 嬴彻对老太太尊敬道:“老太太不必多礼,请起。”手臂一划而过,“都起来吧。” 娇娘和巧娘相互搀扶起来,巧娘悄悄道:“原来他就是瑞王爷,那咱们应该叫他一声姐夫才是,咦?你没见过他?” 身后传来裴秀阴阳怪气的声音,“哼,怪不得出来帮她,还装作不认识。” 娇娘不欲理她,只看向嬴彻,奇怪他怎么会突然为程誉说话。 贺知平敛衣,垂首一侧,抬眼觑一觑嬴彻,小心翼翼问道:“瑞王爷怎么会突然来到历城,事先怎么没人来报?” “本王要去哪还要和你说一声吗?”嬴彻声音一凛,虽笑着,但目光清冷。 贺知平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在嬴彻面前像个缩头的鹌鹑,唯诺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停一停,“可是刚才瑞王爷说,可以为程誉作证,可是真的?” 嬴彻眉宇疏朗,“当然是真的,我问你,令郎遇害那一日是不是六月十五?” “正是。” “这就对了,那天本王正好也去慈恩寺拜香,恰好遇见这位公子和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猥琐男人打斗,那个男人带着家丁一起围攻这位公子,却还是被打得满地找牙。之后,我便见那个男人带着家丁落荒而逃,想来那个人就是令郎了。” 如此比喻,也只有瑞王爷敢当着人家爹说,娇娘掩嘴笑了笑,瑞王爷何其嚣张,天下人无不知,那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州牧。 贺知平脸色赤红,气的要咬碎一口银牙,屏一屏气,方道:“但难保不是程誉怀恨在心,之后又跟了上去,然后将我儿杀死。” “你急什么,本王话还没有说完。”嬴彻淡淡的瞥一眼程誉,“本王见这位公子武功不俗,想将他招致到麾下,便上前与他攀谈许久,直到未时之后他才离开,他又怎么有时间去杀你的儿子?” 贺知平才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于是道:“瑞王爷和花家是联姻,您出来作证,恐怕有失偏颇。” 嬴彻眼神一顿,“嗯?”拉着长音,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贺知平,“你是在质疑本王说的话?” “并非下官质疑,而是——”贺知平觑着嬴彻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而是——” 他突然想起在官场上流行一句话,叫宁得罪圣上,不能得罪瑞王爷,得罪圣上或许还有饶恕之幸,但得罪瑞王爷就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嬴彻挑眉,“而是什么?”贺知平而是了半天也没而是个所以然出来,嬴彻冷哼,走近他几步,微微弯了头,“贺知平,你知道本王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贺知平心中一抖,举目望着他,嬴彻勾唇,拿着折扇在他头上敲三下,“你儿子在历城的所做作为,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要是本王列数他的罪行,鞭尸都够!”贺知平额头冷汗涔涔,头越垂越低,耳边冷冽的声音,让他全身都像是被冰封动起来,“还有你,要是还想继续当这个官,最好安分守己,不然你这颗脑袋,就不知道是配乌纱帽还是配狗头铡了。” 贺知平双腿一软,吓得跪在地上,“瑞王爷饶命,瑞王爷饶命。”此时立即改了口,并深恶痛绝,“下官那儿子做尽坏事,死有余辜,他的死也和程公子无关,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前几天刚接到消息说是圣上派下钦差大臣秘密巡视各州,刚还在想瑞王爷怎么突然临驾历城,现在想想,难道瑞王爷就是圣上派到齐州的钦差? 他是急于为儿子报仇,但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况且已经死了,若是为了他得罪瑞王爷而官位不保,实在划不来。不如,先将此事撂下,等瑞王爷走后,回头再收拾花家不迟。 “还算你识相,记住,以后不许再来找花家麻烦,要是让本王知道你来翻旧账,本王同样饶你不得。” 贺知平头点地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是,是。” 嬴彻甩袖,冷声道:“打扰本王的雅兴,还不快滚!”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平时那么个威风凛凛的人,到了瑞王爷面前就成了哈巴狗,瑞王爷一声喝,就夹着尾巴跑了,当真是有趣。 等贺知平已离开,众人便无所顾忌的笑起来。 其实很多人在贺知平那受了不少气,见他也有装孙子的时候,都出了一口恶气。 “瑞王爷好威风啊。” “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当然威风了,我只是更羡慕那些嫁到瑞王府里的女眷,要是能做他的女人,我少活二十年都愿意。” “你又在这发梦了,真是不知羞!” “我不知羞,难道你不想吗?” “……” 风将那些话传到娇娘耳朵里,她一笑置之,只遥看程誉,程誉回头,也看向她,相视一笑。忽觉有投射过来的灼灼光束,她一转眸,不期然与嬴彻对视上,他黑眸明亮,深邃的让人见不到底,她心中一慌,将脸撇向别处。 程誉以为娇娘害羞,更觉可爱,转身,感激的冲着嬴彻拱拱手,“多谢瑞王爷仗义执言,程誉感激不尽。” 嬴彻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一言不发,须臾,转身回到席间。程誉一时摸不清头脑,但很快又扬起笑脸,跟着入席。 一场插曲就此结束,而瑞王爷的名字却成了人们茶前饭后交谈中常听到的名字,特别是那些姑娘,一口一个瑞王爷如何如何,有幸一睹瑞王爷的风采如何如何,那一天下午,娇娘的耳朵都要被这个名字磨的起茧子了。 而嬴彻在老太太大寿之后就住了下来,他以别院修葺为由暂住几日。花家人上下都很欢迎,将全家最好的院子挪给他居住,但被他拒绝,自己挑了个地方住下,与娇娘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自嬴彻住下,娇娘就一刻不得安宁,就像是这衣服上起了球,浑身都难受。 别院修葺可以住在驿站嘛,为什么要住在这,还和她住的这么近,害得她出门都不敢,两日了,都窝在小屋里。 娇娘怏怏的趴在桌子上,摆弄着眼前一双还没送出去的鞋子。 清欢看见,过来打趣,“姑娘,你这双鞋还没送出去哪,再放着就要长毛了。” 听她揶揄,娇娘伸手打她,“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没事闲的吗,又来编排我。” 清欢嘿嘿一笑,凑过来,用肩拱了拱娇娘,“姑娘,你想送给人家,就快去送嘛,总这样放在手里,人家也不知道你的心意啊。” 娇娘嗔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哪有什么心意,一天到晚就胡说八道。” 清欢知她羞涩,抿嘴偷笑,“是是是,奴婢胡说八道,哪是姑娘的心意。是某个人满心满意,自知道姑娘喜欢牡丹,隔三差五就送来几盆供姑娘观赏,这再送来,恐怕院子里都要装不下了。” 说着娇娘向外看去,那万紫千红的牡丹铺满一地,这都是程誉让人送来的。程誉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她又何尝不动心? 可婚姻大事,她并不能做主,就算她和程誉有情,可谁知道程氏和老太太会不会同意哪? 老太太当然不同意,一拍桌子,“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老太太怎么这么着急着反对啊?誉哥儿和娇娘两个,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年岁相当,样貌也匹配,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程氏忍住气,含笑道:“难道是老太太看不上我们程家?觉得委屈了娇娘。” 老太太和程氏也做了二十年的婆媳,从未红过脸,这还是第一次有点针锋对麦芒的味道,程氏不过提了一嘴,觉得娇娘和程誉相配,想向老太太求个亲,就遭她大发雷霆。 茂嬷嬷一见这架势,适时端上茶来,偷偷给老太太努眼色,“老太太这个急脾气,有话坐下好好说。”一转脸对着程氏笑着道:“二夫人,我们老太太可不是那个意思,誉哥儿是我们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和亲孙子是一样的,誉哥儿那样出类拔萃的人才,老太太是真喜欢,整天和我夸誉哥儿这样好,誉哥儿那样好。” 程氏一面笑着一面低头拨弄衣服上的花纹,“既然老太太把誉哥儿夸的千般好万般好,怎么就舍不得把娇娘给了他哪?” 她看得出,程誉喜欢娇娘,不然也不会一趟一趟的去送点心和牡丹。正好她也喜欢娇娘,就来撮合这门亲事,想着娇娘嫁给程誉不比嫁给别家好啊。 程誉人品好,身边也连个通房都没有,只要娇娘嫁过来,两小口是想继续在花家住,还是单过,她都随他们,只要他们俩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就行。 哪想老太太像是瞧不上眼他们程家门楣似的,她这心理能舒服嘛。 第八十九章 夜遇 茂嬷嬷斟酌着道:“可五姑娘的婚姻大事,老太太也做不了主啊,她上面不还是有个嫡母嘛。” 程氏皮笑肉不笑,这是打量着敷衍她哪,道:“可老太太发话,那面也不能不听吧。” 茂嬷嬷一时语噎,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沉沉的出一口气,直接挑明,“老二家的,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娇娘我有用。” 程氏紧一下眉,“有用?”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娇娘回来吗?”程氏摇头,大为不解,老太太沉声道:“我是为了曼娘。” 程氏听得更糊涂了,“曼娘?关曼娘什么事?” 茂嬷嬷端来红枣雪蛤羹,天气热了,老太太最近吃不大进去东西,也就这些汤汤水水还能喝一点,茂嬷嬷也给程氏端来一碗,老太太一面吃着一面说着,“原先曼娘没怀孕那会儿,我一直怕她被妾室欺负,她没孩子傍身,在襄王府里的位子可并不牢固。所以我就想着把娇娘送过去,帮衬着她,一来哪,帮她挡挡那府里的妖精,二来,要是娇娘怀上孕,她们姐妹以后也有个依靠。” 程氏没想到老太太竟有这样的打算,心下一惊。她是个心透的,当即就明白老太太的意图,她是怕曼娘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再送进去娇娘,好牢牢抓紧襄王府这个大腿。这样靠着家里的女儿求荣的行径,她是不齿的。 要知道当年,她一点都不希望曼娘嫁进襄王府,襄王人是不错,但襄王妃刻薄刁钻,嬴遂良花名在外,这几年曼娘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 老太太用汤勺搅动盅碗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可是哪,现在曼娘有了孕,那天我又探了襄王妃的口风,听她的意思并不喜欢娇娘,我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喝了几口,又厌了,她把盅碗递给了茂嬷嬷。 程氏道:“既然是这样,现在把娇娘给誉哥儿又有何不妥。” 老太太用巾帕擦擦嘴,听程氏这话,抬眸深深瞧着她,“你忘了,娇娘要参加金秋的选秀。” 程氏嘴角轻笑,“这选秀嘛,想落选还不有的是办法。” “可我不打算让娇娘落选。”老太太早就留有后招,人不能可一棵树吊死。 程氏猛然一抬眼,撞进老太太干涸的眼睛里,因为老太太的话,心里无端的恐慌,“老太太是想让娇娘去伺候圣上?圣上可有五十了。” 她背后还和花二爷笑话北府的尤氏卖女求荣,转眼老太太就要卖孙求荣了。 老太太一笑牵连眼角的皱纹都展开,那每一条纹路里面好似都充满了算计,“也不一定是圣上,兴许会被哪个皇子或是功臣看中哪。不过是谁都不打紧,只要她能让咱们花家多一门好联姻,就是她最大的用处。” 她伸手握住程氏,“老二家的,你别怪母亲不答应你,这凡事得看得长远,我这样步步为营,都是为了君泽他们。” 程氏心头骇然,慢慢将手抽回来,听她把娇娘当货物一样,不禁想到当年是不是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也和今日的娇娘一样,只是她壮大花家的一枚棋子。程氏不再多言,只是心下一片冰凉。 花君泽最近最主要的事就是陪嬴彻,对嬴彻突然说要住下他感到意外,但人家都提出来了,他又不好拒绝。 至于他为何要住下,花君泽心里其实有点谱。 两人并肩走着,谈论起贺知平。 “御史台有人上书参了他一本,说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为了给自己盖别院,将下面老百姓的田占为己有,还将告状的百姓囚禁起来,给他当苦工,他几个儿子的罪状也是列满整整一折子都装不下。所以我家老爷子就派我来调查他,若是属实,这回回去,轻饶不得他。”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将大牢里的囚犯放出来给他兴修土木,还累死了几个人。但因为他是州牧大人,一方封疆大吏,没人敢查他。” 嬴彻冷声一笑,“封疆大吏?他是以为天高皇帝远,要在这当土皇帝。” 花君泽道:“现在有你这个钦差大人,他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些年他父亲一直被贺知平压着,他早就看不惯了。 两人笑了笑,继续走着。 这时有小厮搬花经过,花君泽见这花的品种不多见,便问道:“你们这是搬花去哪啊?” 小厮回道:“是程誉少爷让我们搬去给娇娘姑娘的。” 花君泽了然,挥手让他们去了,然后笑着道:“阿誉还真是用心,知道娇娘喜欢牡丹,就变着样的送去,这么细腻的心思,我可是比不上。”他低着头,盯着鞋面,一侧窥下嬴彻的神情变化。 嬴彻闻言心下一动,面上并无变化,沉默少许,花君泽道:“那日殿下出面为阿誉作证,着实吓了我一跳,殿下是真的在慈恩寺遇到阿誉了吗?” “你不信本王的话?”嬴彻反问。 花君泽道:“不是不信,只是太过巧合了,我还以为殿下只是为了给我们花家解围才那么说的。” 嬴彻目视前方,“本王确实遇到他不假。”但他当时挺身而出为程誉作证,并不是为了他,而是…… 与嬴彻散了后,花君泽去了他母亲的院子,程氏将在老太太那说的话和他一说,他心中除了震惊还有愤怒。 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是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假以时日定能担负起花家的门楣。他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花家的爵位只世袭三代,到了他们这一代,如果没有个能肩负起家族大任的人,花家很快就会没落下去。 但他花家还不至于用女儿去求富贵吧,他的亲姐姐已经搭上自己的幸福,现在还要搭上娇娘的幸福吗? “我看你祖母是下定决心了,就是你京城的大伯怕是也不能忤逆。” 花君泽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母亲找个时机和誉哥谈谈,劝劝他将那份心思收起来吧。” 程氏这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你也反对你表弟和娇娘?” 花君泽道:“这事不是我赞成还是反对就有用的,就算老太太不这样打算,恐怕这娇娘也已经被人……”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被人什么?” 花君泽幽幽一叹,“嗐,这事你就别管了。” 程氏还懒得管这些事哪,转而和他说上他的婚事。一提到成婚,花君泽就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心思。 耳边是程氏絮絮的说着城中谁家的姑娘相貌如此,人品如何,思绪早已飞走,想起几个月前在京城中,他无意撞上的一位姑娘,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 这天夜里,娇娘又睡不着觉,她住的这间是厢房,头午不热,等过了下午,阳光就蓄了进来,直到夜里热都散不去。还有窗外的知了声绵绵不断,关了窗也挡不住,扰得她不得好睡。 瞧清欢睡的正酣,她也不忍心扰她,便披了件纱衣悄悄出了院。 夜里有凉风,悠然散着步,倒还惬意,她沿着一排刚开出花苞的合欢树一路走着,有合欢花花瓣落在她肩上,她亦不拂去。反而拿着丝帕去接落下的花瓣,兜了一兜。合欢花有安眠的功效,她打算采一些回去入药,治一治她这失眠的毛病。 如此这般采花散步,正自得其乐,只见前面一棵繁华茂盛的合欢树树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树叶遮挡了他的容貌,看的不真切,只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 还想着这是谁大半夜和她一样不睡觉,就见那人突然从树后走出来,她双目一瞠,手中装着合欢花的绢兜落在地上,转身就走。 “站住!”那人一声喝令,娇娘腿就听话的停在那,慢慢转回身,冲着那人福福礼,“瑞王爷万安。” 嬴彻没有立即叫她起身,他深不可测的瞳目盯在娇娘的头顶,盯得娇娘头皮发麻,才闲闲的开口,“起身吧。” 娇娘站直身子,下巴抵在衣领繁复的绣花上,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嬴彻弯下腰,“为什么看见本王就跑啊?” 他贴得她很近,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这种香料很罕见,每年上贡只得几盒,圣上不大爱用香,全数赏给了嬴彻,可见其恩宠。 娇娘屏息,让自己慌张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大晚上,突然见到人,吓了一跳,没看清是殿下。”她的声音越来愈小,到最后就不见了声音。 嬴彻想听清她说什么,就凑的越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他声音低低的,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柔。 娇娘身子微微向后仰,抬眼看一眼她,又赶快垂下来,“天热,睡不着。”又加了一句,“我怕热。” 嬴彻看她就要仰过去了,抿了抿嘴角,将身子直起来,给了她呼吸的空间,“送去的牡丹你可喜欢?” 娇娘徐徐撩起眼帘,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两日,也不知嬴彻是抽了什么邪风,日日往她那送牡丹,而且都是极其珍贵的品种,像是什么魏紫、姚黄、豆绿、二乔,加上之前程誉送来的,她那都能直接卖花了。 嬴彻见她只看着自己,眉间一紧,“怎么,你不喜欢?”那个样子好像只要娇娘说不喜欢,他就准备随时翻脸。 第九十章 牡丹 蝴蝶 瑞王爷 她是喜欢牡丹,可不喜欢牡丹是他送的。 娇娘心里这么想,就是不能说出来,只能道:“喜欢,多谢殿下。”嬴彻微微扬起笑容,她又道:“不过以后还请殿下不要再送了。” “为何?你不是说你喜欢吗?” 娇娘咬咬嘴唇,“可——可还要顾及一些闲言碎语。” 嬴彻略一忡怔,低低一笑,“什么闲言碎语,不理会就是。你姐姐是本王的侧妃,论起来你就是本王的小姨子,做姐夫的送些东西给姨妹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娇娘竟无言以对,若是寻常人家确实不打紧,可嬴彻—— 娇娘心里有所保留。 嬴彻见娇娘不吱声,又问道:“除了牡丹,平时还喜欢什么?” 娇娘微一沉吟,摇摇头。 嬴彻略低下头,玩味笑道:“还喜欢蝴蝶?” 娇娘想起那日扑蝴蝶扑到他身上,羞得满面红霞,头垂得更低。 嬴彻见她如此害羞,再不逗她,“年初时玉姐百日宴上怎么不见你来?” 娇娘乖巧回道:“病了。”不欲再与他纠缠,欠一欠身,“夜深了,娇娘先回去了,殿下自便。”急急的要走。 嬴彻颔首一笑,目送娇娘离开。等娇娘身影不见,他低头,弯腰拾起地上的丝帕,丝帕上还夹着一朵合欢花,他拿了起来闻了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娇娘回去以后更难安眠,两眼瞪的像铜铃一般,躺在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并伴随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唉声叹气,如此折腾了一夜。 到翌日清晨才渐渐睡去,直睡到日上三竿,多亏老太太说这几日热了,不用去请安,不然哪能睡一顿安生觉。 吃过午饭,娇娘就坐在廊下,边看着清欢浇花,边扫几眼书。巧娘这几日每天中午都被程氏教到房中学刺绣,是专程从临城请来的绣娘教导,说是要给巧娘恶补,省的以后嫁出去不会女红被婆家笑话。 巧娘每次回来都和她抱怨,说是十指都要被扎烂了。不过要娇娘说,巧娘也是时候好好学学女红了,省的回回她做荷包扇坠都要做两份。 “姑娘,这些花可真好看,奴婢以前见都没见过,特别是瑞王送来那几盆,开的最美最茂,我可是听人说,瑞王爷送来的每一盆都是花中极品,价值不菲哪。” 清欢一面浇花,一面回头看一眼娇娘,嘴里絮絮叨叨不断,“以前还觉得瑞王爷高傲,连咱们家的大门都不进,现在看来,原是我想错了。能送姑娘这么名贵的牡丹,可见是对姑娘这个姨妹的爱护。要我说大姑娘可真有福气,能嫁给这么个身份高贵,外面英俊,又体贴的夫婿,我现在只盼着姑娘你也能找个像瑞王爷一样的。” 娇娘刚饮下一口水,险些没呛出来,掩了掩嘴几下,道:“你这舌头就没停的时候,改日我非找郎中开副哑药,让你再也说不出来话。” 清欢吐吐舌头,水香拿着绣花绷子出来,打趣道:“姑娘哪还用找郎中,不如把找郎中的钱给我,我用针线缝上她的嘴不就得了。” 娇娘笑道:“这个主意好,也不用改天了。” 清欢撅嘴跺脚,“姑娘欺负我,水香你也欺负我,我没法活了。” 娇娘和水香相视对笑,好不乐趣。 正笑着,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瑞王爷派人来给娇娘姑娘送东西,清欢喜笑说不知又是什么品种的牡丹,娇娘犹自还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让放了进来。 “咦?怎么是蝴蝶?”清欢一手托着一个水晶透明的瓶盅,里面大约有十几只蝴蝶,瓶子上方有个针眼大小的小孔。她小心翼翼的拿到娇娘身边,“姑娘,你看,这瑞王爷可真有趣,送了花来,又怕没有陪衬,就送来了蝴蝶。” 娇娘想起昨夜,目光一闪,“都放了吧。” “放了?”清欢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放难道一直放在瓶子里吗?若是像养鸟一样,给它个金丝笼关着,聊胜于无。”娇娘瞥一眼那一瓶盅的蝴蝶,“蝴蝶采花才好看。” 清欢点点头,打开盖子,将蝴蝶放了出去,一时间,只觉漫天蝶舞,飞落到那些牡丹上,一片采花美景。 清欢随嘴问道:“姑娘是喜欢程誉公子送来的花,还是喜欢瑞王爷送来的花?” 娇娘神情一凝,她自然是喜欢程誉送来的。因为她知道,程誉送来的每一盆都是经他精挑细选,而嬴彻送来的,再名贵,也只是他随口一提,就有人去办。 用心和不用心,根本就比不了。 等蝴蝶飞走,娇娘也没了赏花的心情,便去了肖氏那里逗小侄玩。小小的人才四个月,就已经不老实,想着要翻身,肖氏觉得孩子会了翻身,就要时时都看着,省的一时没盯住,自己翻的高兴就翻下了床,所以他一撇腿,就给他搬过去。 福哥儿却以此为乐,肖氏给他扳过去,他就再伸出来,扳过去,再伸出来,气的肖氏就放任他不管。 肖氏的娘家并不是大户人家,她爹只是个小官吏,就是以前和程家交好,程氏见她不错,就定下了这门亲。 说也是盲婚哑嫁,她和花君瑞成婚之前面都没见过,但如今日子过的也不错,花君瑞很给她尊重,房中除了早先程氏给他安排的一个叫花株的通房,就只有肖氏陪嫁的香荷。 这两个丫鬟虽然都伺候过花君瑞,但他为了不让肖氏伤心,始终没给她们抬姨娘。 和福哥儿玩了一会儿,他就耷拉着眼皮困了,福哥这点好,从来不闹觉,困了就睡,肖氏说他好养活。 照顾福哥儿的奶娘大家都叫她萍妈,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家里面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少了一条腿的丈夫,说是早先玩赌耍老千,被人发现,给砍了的。 她如今要养两个儿子,丈夫失去一条腿,就没了什么劳动力,挣不了多少钱,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幸好她找到这份营生,能勉强度日,花家是厚道人家,主母对她也好,平时赏赐不断,她心怀感恩,对福哥照顾的无微不至。 “二奶奶,你身子重了,还是我哄着福哥儿睡觉吧。”萍妈将福哥接过去,手轻轻拍,哼着让人入睡的小调,不一会儿的功夫,福哥就睡沉了。 今日天气有些闷,像是要来一场大雨,外头珠帘被人撩开,香荷端上来淋了冰的瓜果,肖氏笑着道:“瞧我这记性,我怀着孕,不能吃冰的,就连带着忘了给妹妹端上来些解暑的吃食。” 香荷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手上举着一个炖盅,香荷端上来,“奶奶,这是冰糖雪梨,我瞧见奶奶昨日咳嗽了两声,就做了这个,您尝尝,会不会甜了?” 这冰糖雪梨是将里面的梨肉先扣出来,保留外面的壳,然后加入梨肉、冰糖、川贝一块煮,装进壳里。味道尝起来有梨的清香,又能用冰糖调和川贝的甘味。 肖氏舀了一口,“不错,味道正好。” 香荷等她评价完露出笑容,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香荷是跟着肖氏来花家的,当时肖氏有孕,怕自己不能伺候花君瑞,让花株霸占了去,就将香荷给了他,用来制衡花株。 这香荷哪,是个忠厚老实的,即便伺候了花君泽,对她还是一如从前,甚至更加恭敬。 “怎么不见那个在你面前伺候?”娇娘说的是花君泽另一个通房,花株。 说到花株,和香荷是一样的,但却是丫鬟的命长了小姐的心。肖氏刚进门的时候,她仗着是程氏安排进来的,又得几分宠,不将肖氏放在眼里,几次为难与她。 可能是她有些姿色,又是花君瑞最早的女人,所以就心大了,对她的主母才敢有不敬之心。 她见每次为难,肖氏都退让,就更加变本加厉,在肖氏面前俨然换了位置。谁知一次被花君瑞撞个正着,花君瑞哪是那宠妾灭妻之人,当场大发雷霆,要不是最后肖氏求情,花株早已被撵出门。 而自那以后,花君瑞就对她生了厌,再不去她房里。 肖氏也是真能忍,硬是忍到肚子大了,也没在花君瑞面前说她一句坏话。 娇娘想,肖氏留下花株并不一定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因为花株已经彻底失宠,一个失宠的人在自己身边没有威胁。反而是一向乖巧的荷香,或许更能让花君瑞怜惜。 香荷现在是衷心,但难保有一天生了妄想,所以她留着花株来警惕香荷。 “她病了,我让她去休息。”肖氏淡然道。 “嫂子对她真好。”娇娘瞥了眼她,“要是换成我,绝对没有嫂子那么大的胸襟能留下她。” 肖氏无声的笑了笑,“都是女人,何必要赶尽杀绝,只要她在我这院里安分守己,我也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番话是以上位者的口吻,像是一种施舍,可见花株也已经被她收服。 娇娘深深看着她,这种宅院里,哪个人是简单的? 第九十一章 旁敲侧击的茜娘 肖氏给福哥儿做了个虎头帽,但老虎的眼睛怎么都绣不好,她知道娇娘女红好,就拿出来让她看。娇娘一看,拿着针绣了几下,那虎的眼睛果然有了神采。 这时,竹帘响动,香荷进来,“奶奶,南府的茜娘姑娘来了。” 余音未落,就见茜娘走了进来,“未经通传我就进来了,嫂子不会介意吧。” 肖氏扬起笑容,上前来迎,“怎会?茜娘妹妹来我这我还高兴哪。”牵着她进屋,“今天怎么得空过来?” “我想打个璎珞,知道嫂子最善打这个,所以向嫂子讨教来了。”见娇娘也在,茜娘做出惊讶之色,“娇娘也在这啊。” 她走近细细观察她的脸,眉头深锁起来,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怎么娇娘的脸一点事都没有?是卖给她的人骗她,还是程夙还没得手? 如今她看着娇娘这张脸,更是憎恶,一心想毁了。 娇娘颔首含笑,福福身,她回了一礼,道:“我来的是不是时候啊,会不会打扰你们。” 肖氏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来了正好一起说话,我刚让娇娘把我这个虎头帽的眼睛绣上,你看,果然这虎就活了起来。” 茜娘瞅一眼,“嗯,很不错,不想娇娘连女红都这么好。那妹妹会不会打璎珞,也给我打一个。”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娇娘都吃惊,她可记得前几天她像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 肖氏抿嘴,尖尖的指尖点在茜娘额头上,“你呀,逮到个人就让人家给你做事,你怎么就那么贪,一个不够还要两个。娇娘,不许给她打,惯得她。” 茜娘嗔道:“嫂子可真是偏心,只不过让她帮我打个璎珞嘛,能累到哪去?果然,你们才是一家的,我就是个外人。” 肖氏似真似假道:“你知道就好,我们家一个给你做事还不够,你还想搭上一个,你是想我们家人人都给做事才好吧?” “那我哪敢?”茜娘喜道:“那你答应是帮我打了?” “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两人讨论着,娇娘坐在一旁摇扇静静的看着她们。 等茜娘说完要个什么样的,肖氏就开始动手做了,茜娘走到娇娘身边,似随口打听一般,问道:“听说瑞王殿下住在你们府上?” 娇娘转眸看她,她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娇娘颔首以示回答,她双眼放光,笑容刚展开又收敛了些,“妹妹那天知道是瑞王,怎么不和我说啊?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失礼于人前。” 她心里打着鼓,眼睛一转一转的,又蹭着娇娘,“妹妹和瑞王殿下应该熟悉吧,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时喜好个什么?” 娇娘手中的团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扇着,丝毫不乱,“我哪知道?” 茜娘蹙起眉,脸沉下去,“他不是你家大姐的夫婿嘛。”停一停,冷笑道:“我可听说了,这几日他给你又是送花又是送蝴蝶的。” 娇娘听着这话里怎么这么暧昧,而且还有股子酸味,拿眼睛斜着她,“你也说他是我姐夫了,他给我这个姨妹送点东西不为过吧?” 茜娘自讨没趣,举着的一把雕骨纱绣八仙团扇,没轻没重的磕在娇娘的胳膊上,嘟囔道:“一问三不知,嘴比锯了嘴的葫芦还严。” 这边肖氏打着缨络抬起头,说道:“你家哥哥下个月就要娶亲了,南府一定忙的不可开交吧,你也不说帮着你母亲忙活忙活,还有这闲心忙这个。”停一停,放下手中的活,“对了,还不知道你这嫂子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哪?” 茜娘坐回肖氏身边,她穿着一件橘红色银边滚金暗花裙,外罩一身水蓝色花蝶绡纱衣,隐隐约约透出花白的胳膊,“什么千金小姐?也不知道我哥是从哪淘来的村姑,要不是因为她有孕,我娘怎么会让她进门?不过就算进了门,也是个妾。” “妾?不说是娶妻吗?” “什么妻啊?就是个妾。那女人是亲爹后娘,她后娘收了我家的银子,别说是妾,就是丫鬟都做得了。我母亲也是看在她怀着孕,才给她这份体面,不然,直接悄悄从后门进去不就行了。一个妾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操大办嘛,我看我母亲也是小题大做了,孩子谁不会生,就她当作宝。” 娇娘侧耳听着,不由凝神,她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就是用一顶轿子从后门悄悄的抬进瑞王府。 做妾的,就是这样,见不得人,一辈子都走不了正门。 肖氏笑而不语,低下头继续打着缨络,心道,未娶亲就先迎妾,而且让妾室的孩子生在前头,三婶也不知道是太想要个孙子,还是糊涂了,这以后花君智再想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做正室,怕是更难了。 肖氏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缨络打完,程氏知道茜娘来了,还在肖氏屋里呆了一下午,留下她用晚膳。 晚上这顿,家里人是要聚在一起吃的,摆在老太太的福寿居,分两桌,老太太和家里的爷们一桌,媳妇姑娘们一桌。 娇娘左边挨着巧娘,右边挨着茜娘,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坐的,正好她的位置和嬴彻对着,这茜娘哪,就一个劲的挤她,拿筷都不方便。 “你往那面挪挪不行吗?看把娇娘挤的,她都要离席了。”巧娘也会间接的被挤到,她以为是娇娘不舒服,转头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茜娘稍稍挪回去,瞪一眼,“就你事多,我是想吃那个菜,夹不着才挤着她嘛。”指了指离她最远的那道。 她什么心思,娇娘清楚,打她这一下午各种旁敲侧击的问嬴彻的事,就知道,娇娘微微抬起屁股,“你爱吃那道菜,那咱们换一下位子。” 茜娘求之不得,喜道:“好啊。”急着就站起来,巧娘却将娇娘摁住,“你要换啊,那咱俩换,我这个位子离那道菜更近。” 茜娘心里憋一口气,她哪是要吃什么菜,她是想对着瑞王殿下,这样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她都好几次看到他向这边看过来。 程氏见她们这边有点骚动,拧了拧眉,嗔斥巧娘,“巧娘,吃着饭你站起来干什么,快坐下好好吃饭,吃个饭你也起幺蛾子。” 巧娘扬眉,“是茜娘说够不着那盘樱桃肉,我和她换换位子。” “这样啊。”程氏面容一下就和缓了,“茜娘,你吃不到就说啊,来,将那盘樱桃肉放在茜娘面前。”后面丫鬟将茜娘前面的菜和樱桃肉调换了下,程氏道:“茜娘,别拘着,就当是自己的家,想吃哪个就说。” 茜娘看着面前的樱桃肉,心中怏怏,真讨厌,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多事。 用过饭后,茜娘原是要走的,谁知出门的时候又不小心崴了脚,疼的她直叫走不了路。 程氏赶紧让人去找大夫,又遣人去给南府送信。 大夫看了之后,说是轻微崴伤,问题不大,修养两天就好,可三夫人却是一番矫情,“怎么好好的人,到了你家就受了伤哪?” 受伤?只是崴个脚而已吧,这么矫情还以为是断了腿哪。 程氏隐忍,“都怪我没好好照顾茜娘。”她疑惑,“说起奇怪,怎么走在平地上也能崴了?” 三夫人回了个白眼,“平地怎么就不能崴脚?兴许是从哪蹦出来的石子,一不小心踩上去崴的。” 也是少见,崴个脚也能怪路不平,娇娘第一次见识到这么不讲理的人,对着巧娘撇了撇嘴,巧娘也是同样。 那三夫人依旧不依不饶,“不是我说,你们家的下人做事也太不经心,怎么走路的道上能有石子哪,瞧把我们茜娘伤的,真是心疼死我了。” 茜娘看她母亲这样也觉得过分,道:“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旁人。” 三夫人犹自不甘,“那也是你和东府犯冲,不然怎么好好的就能不小心。”她扶着茜娘,一面叫丫鬟,“艳红,扶着你姑娘,咱们回去。” 茜娘扯开她,“我这脚崴着还怎么走,你想疼死我啊?” “好好好,那我就让人背着你。”张望一眼,随手指着一个体格好的婆子。 “背我我也不回去。”茜娘瞪着她,“我回去干什么?你就只顾着张罗大哥的婚事,还顾得了我吗?我不走。”说着就哭起来,抓着程氏的手不放,“我不走,我就是不走!” 程氏一时为难,“要不弟妹就让茜娘住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能放心得了吗?”三夫人给程氏甩脸子,但她对茜娘无可奈何,只好妥协,“那好吧,你先住这几天,我过两日再来接你。”拉着茜娘啰嗦个没完,“缺什么少什么,你就让艳红回家拿,要是住不惯也别委屈自己,赶紧让艳红捎信,我好接你回去……” 听得程氏直皱眉,当他们东府是什么地方,能吃了她女儿不成?她那女儿还能受委屈,委屈别人还差不多。再说,谁愿意让她留下,是她自己非赖着不走,她还不愿意供她饭吃,浪费粮食。 三夫人嘱咐个没完没了,连茜娘都受不了,“行了,唠唠叨叨你有完没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不会照顾自己?你快点走吧,烦死了。” “你这孩子!”三夫人拿她没办法,转身瞪一眼程氏,甩袖离去。 如此,茜娘住了下来。 第九十二章 懊恼的娇娘 茜娘留下来住进了潋滟居,这地方是曼娘出嫁前居住的,她出嫁五年,程氏依旧日日让人拾掇着。 让她住在那,是茜娘自己提出来的,程氏也不好拒绝。就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先将她安置在那。 等人都走了,刚才还动都不能动的茜娘就从床上跳下来,艳红端着热水进来,唬了一跳,“姑娘你的脚没事啊?” 茜娘扬眉看她,“我当然没事了。” 艳红迟疑,“那姑娘为何——” 茜娘眼中精光闪闪,“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说完露出算计的微笑,转眼脸一变,“我警告你,这件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仔细你的皮。” 昨日闷了一天,今天更是闷热,人仿佛在蒸笼里一样,娇娘昨夜又没有睡好,白日里发困,可躺下就觉得热的呼吸不上来。 院子里有低飞的燕子掠过,水香说,这是要来一场大雨,可等了半天,都没有要下的意思。 饭后,娇娘积了食,就出门去散散步把食消了,她想起上次摘完扔掉的合欢花,就带着水香过去想再收一笼。 白天里的合欢花比晚上更好看,红艳灿灿,如花海一般。水香挎着一个竹编的花篮,就手将摘下的花都归置到一处。 “这花长得真有趣,像扇面似的,戴在头上也能当绒花戴。”水香把一朵合欢花别在耳边,倒是比那些冷冰冰的饰物更生动,娇娘看了笑一笑,“但绒花不败,这个戴一会儿就蔫了。” 水香将花拿下来,一叹,“也是,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然后扔进花篮中,“姑娘,你摘这花是有什么用处啊?”又问道。 娇娘饱满的指甲没有染任何凤仙花汁,透着指甲肉粉嫩粉嫩的,她垫脚摘下高处一朵扇面开的最大的,“用处多了,解郁安神,理气开胃,活络止痛,杀虫消肿,你不是说你这几天嗓子不舒服嘛,用这个泡水喝,喝上几次就管用。” “这么多的用处哪,那可真是个好东西。”水香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摘了花瓣放了进去,然后给娇娘系在腰上,“姑娘戴着这个,省的有蚊子咬。等回去我再装几个香囊,放在姑娘枕边,姑娘闻着就不会睡不着了。” 水香心细妥帖,娇娘感念她细腻周到。 六月的雨,是娃娃脸,说哭就哭,这边还摘着,就突然下起了雨,躲闪不及。 “怎么说下就下了?”水香用手给娇娘遮挡着,但也没什么用,她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有个亭子,“姑娘,咱们去那躲躲雨吧。” 娇娘点点头,与水香依扶着跑进亭子。 短短的几十步路,娇娘还是被淋湿了,她抖着衣裙,心中埋怨,呆在房中不下,偏偏出来就下,老天爷也捉弄她。 她撅着嘴,慢慢转了个身,只见视线所到之处是一双黑底银绣皂角鞋,猛一抬头,这才赫然发现嬴彻也在亭内。刚才她只顾抖弄衣服,没看见他。 娇娘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粉边刻丝曲裾,下裙围三圈,脱到地上。衣服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愈加显出她玲珑饱满,腰肢纤细。 她头上梳成一个回旋髻,用一支蓝粉色玉质蜻蜓簪固定住,另一边戴着一朵水色海棠宫花,绢纱为瓣,金丝做蕊,精致拟真。宫花旁边簪着一小溜的水晶花钿,延到额角,这样的装扮比她平时的装扮更添妩媚之色。 娇娘略滞愣了下,忙俯下身,“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多有打扰。”心下懊恼,老天爷果然在捉弄她,偏又遇到他。 水香也跟着行礼,心中惴惴,可过了片刻,仍未听见瑞王叫起,偷偷撩起眼,却见瑞王拿着一方丝绢给姑娘擦拭脸上的雨珠,双眼不由瞠大。 娇娘发怔,懵然的看着嬴彻,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怕用力会将她弄疼。她的个子只到他的下巴,平视过去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所以总是做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与他相处两年多,可今天娇娘才发现,嬴彻是薄唇,听说嘴唇薄的人都心性凉薄。 片刻的失神过后,娇娘翻醒过来,微微侧开脸,使嬴彻动作一滞,略尴尬的停在空中。 她眼神随意一瞥,这才注意到嬴彻拿着的丝绢上绣着一朵牡丹花,她认得自己的刺绣。突然想起那一夜自己扔掉的丝绢,原来被他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抽,伸手就去抢,“这是我的。”可能是她太急于从嬴彻那拿回自己的东西。 嬴彻却不给她,轻笑道:“你说是你的,可有证据?” 娇娘明亮的双眸湿漉漉的,“这上面的刺绣是我绣的。”她又用力拽了拽。 却不想嬴彻那么无赖,竟趁机抓住她的手,并且离她更近一步,“那就当是送给本王的如何?” 娇娘登时就红了脸,水香见姑娘被轻薄,当即要挺身斥责一番,却冷不丁接到嬴彻投射过来的一记冷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冷凌凌的冰碴儿浇了一遍,冻的开不了口。 嬴彻这样无礼,娇娘恼羞成怒,将手使劲抽出来,然后狠狠的怒视着他一眼,便什么都不说,提裙跑开,也不管外面下了多大的雨。 水香见状,也追了出去。 茜娘站在另一边的长廊下,清楚的看见这边亭子里发生的事,她犹自不甘,这几日她天天让人打听瑞王的行踪,安排巧遇,但每次瑞王都对她置若罔见。今日她又出来“巧遇”,没想到被倒娇娘捷足先登。 那娇娘就是个黄毛丫头,哪有她有女人味?她整了整发髻,把裙子胸口拉低,故作是躲雨也跑进了亭子。 她穿的是一件半透明的纱衣,被雨一淋,就全透出来。 “见过瑞王殿下,真是好巧,殿下也在这躲雨。” 嬴彻拿着帕子还在发愣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孟浪,将娇娘吓着了,就听到一个夹杂着矫揉造作的女人声音说话。 他转过头,蹙眉打量着茜娘一眼,这个女人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是?” 茜娘红润的脸庞转瞬苍白,僵住的笑容缓和了下才勉强重回到脸上,“民女茜娘,是南府的长女。” “哦。”嬴彻随意应了下,便坐回石凳,手里拿着丝绢若有所思,再不搭理她,就像是这亭子除了他一人便无其他。 茜娘站在那踌躇了一会儿,不时的打量着他的神情,却见他只关注着那方丝绢,甚至奇怪,丝绢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比她这个美人好看? 思前想后一番,她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瑞王殿下,这个送给你。”她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上一面绣着鸳鸯戏水,一面绣着和合二仙,寓意显而易见。 嬴彻闻声抬眸,竟伸手接了过去,他前后翻看一眼,嘴角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似有似无的暗哑声更按耐不住那颗上下跳动的心,茜娘赤红了脸,娇滴滴的表白道:“我……我自打见了殿下,便一见倾心。这些日子,总是彻夜不眠,心里脑里都是殿下的影子。我怕是得了相思病,治不好了,唯有殿下是我的灵丹妙药。”她徐徐抬起眸,含羞带臊。 嬴彻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出声,“本王还从未见过你这么胆大的女人哪。” 茜娘听他笑的愉悦,心中窃喜,更觉鼓励,“那殿下喜欢大胆的女人吗?” 嬴彻笑声慢慢停下,深幽的眼神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但只见他的神情一变再变,到最后眼底一片冰冷。 他冷视着茜娘,嘴角却笑着,“本王喜欢大胆的人。”茜娘心潮澎湃,脸如花开一般绽放,刚满心欢喜的注望着嬴彻,却听他一字一顿道,“但本王可不喜欢像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话毕,将香囊抛开。 雨渐渐停了,他起身离去。 茜娘脸色眼见着从红变成了白,再从白染成红,她捡起那个香囊,眼中红光闪烁,胸膛前的起伏越来越强烈,身边丫鬟怕她气出病来,正要劝她,刚开了口,就被她一巴掌扇去,她狠狠的瞪着嬴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盈在眼中的泪珠才掉下来。 娇娘这边跑回房中,心慌意乱,水香看出点苗头,“姑娘,瑞王爷他——”娇娘一个眼神截住她接下来的话,郑重的告诫水香,“今儿的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 水香从未见过她这般严肃,用力点点头。 娇娘淋了雨,虽然喝了姜汤,但还是病了,而且病的很厉害,昏昏沉沉睡了几天,还不见好转。 大夫看了说,外感风寒,内肝气郁结,需要好好调理。 清欢背后说,这大夫也不知道是不是骗人的,就知道让人好好调理,那茜娘姑娘崴个脚都好几天了还没好利索,只会说需要调理,好好休养。 娇娘每次听她这么说,都要嗔她一句,她心里明白,不是人家大夫医术不好,只是一个在装病,一个是心病。 装病的人,怎么治都治不好的。而有心病的人,是需要心药才能医治的。也是难为人家大夫了。 第九十三章 强迫被照顾 娇娘昏睡了两日,期间醒了一次,喝了药,水香取燕窝粥喂她,她吃了几口,就推到一边。 清欢告诉她,她睡着的时候程誉来过,只在外面细细询问了一番她的病情,放下一盒蜜饯,便走了。 娇娘吃着他送来的蜜饯,酸甜可口,心里一片暖意,让水香代她去给程誉带句话,就说是自己已经有所好转,让他不用担心。 吃了药后,支撑不久,又睡了过去。 但她睡的并不安稳,身子骤冷骤热,骨头节里发疼,脸上两道不寻常的潮红像是整个人置身在热炭之上,烫的难受。 不知这样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凉凉的东西贴在脸上,让她很舒服。她能感觉到有个人在她旁边给她掖被子换巾帕。 她突然想起在瑞王府里,有一次正妃罚她雨天在院子里跪着,她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回去后就发起烧来,昏迷不醒。 那期间,好似也有个人照顾着她,为她忙前忙后,但当时她睁不开眼,没看清那人是谁,只隐隐约约好似有一股香气凝在空中。 不过等她醒来,就不记得那是一种什么香味,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此时,虽然因为伤寒,鼻子有点堵塞,但依稀能闻见也有一股香气萦绕在身边,娇娘未修饰的眉黛拱起两座远山,这味道好像很熟悉,好像是……她仔细辨一辨,龙涎香?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着一件紫色衣衫,那人面如冠玉,唇如含胭,若不是有两道入鬓的斜眉,就是男生女相了。 等瞳孔渐渐清晰,那人的整张脸映入她的眼中,她一时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若是梦,她怎么会突然梦见他?若是现实,他怎么会在这? “醒了?那就起来吃点东西。”嬴彻见她懵懂的看着自己,像是还在恍惚中,微微一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热了。” 娇娘因尚未清醒,躲闪不及,直到他冰凉的手贴在她额上才全然惊醒,好几日没好好吃饭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挺挺的坐起来,惊慌道:“你——你怎么在这?”因为好几天不说话,嗓子烧的发干,哑哑的。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只穿着一件寝衣,寝衣单薄,透出里面粉色的肚兜,她慌张的拉住从身上滑落的被子掩住身子,“水香哪?清欢哪?” “姑娘,我在这。”水香端着一碗汤药和清欢并站在一旁,水香上前来,“瑞王爷,让奴婢给姑娘喂药吧。” 嬴彻伸出手,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光照在他的手上,如水葱一般,“给本王吧,本王来喂她。” 水香犹豫,看看娇娘。娇娘心慌意乱,还在为嬴彻出现在她的房间而疑惑,听嬴彻如此说,立即道:“我不要。” 嬴彻已经从水香那拿过药碗,他深深的看了眼娇娘,然后若无其事的用汤勺舀了舀,送到娇娘嘴边,“张口,吃药。” 虽然并不是用命令的语调,但那口气却不容人违抗。 娇娘撇开脸,“你出去,我,你,你怎么能在我的房里哪?” 一个大男人,在她的闺房之中,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见人? 若是娇娘此时看他一眼,不会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不过一瞬,他又耐下性子,“本王知道你生病了,所以来瞧你。你家人现在不在身边,本王这个做姐夫的来照顾你一下谁会说什么?” 见娇娘仍然拒绝,直接抵到娇娘嘴边,“来,把药吃了,吃完我就走。” 娇娘转过头,探寻问道:“真的?” 嬴彻点点头,娇娘张口容他喂食。 那药却像是怎么喝都喝不完,把时间拉的那么长,长到仿佛又将她拉回上一世。 那段不堪回首的悲惨日子,她日日夜夜都期盼着他,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她等着他,可是最终还是没等到,就葬身火海中。 不知道等他回去,是不是只顾着和花媚娘一起分享有子的喜悦,而将她这个死无全尸的小妾忘却在脑后了哪? 有泪珠渐渐凝结于睫,微微一颤,就掉了下来,有一滴顺着脸颊落在碗中。 嬴彻一顿,沉沉吸一口气,把剩下几口的药碗放回托盘中,“你放心,本王会命令下去,堵住所有人的嘴,不会有损你的清誉。” 灶上一直都热着粥,等嬴彻离开,水香就端了上来。娇娘觉得自己是真饿了,足足吃了一碗还不觉得饱。 水香高兴的又向厨房要了一碗肉丝青菜粥,胃口开了就说明是病情好转。 看着娇娘进食,水香想了好久,方道:“瑞王爷对姑娘——”先是送花送蝴蝶,她还不觉得,但亭中的举动,还有这次姑娘生病…… 娇娘瞅她一眼,她才没说下去。娇娘吃了两口,又觉得吃不进去了,可能是之前那碗吃的太快,现在才感觉到饱腹。她停一停,擦擦嘴,再问道:“他怎么会进来?来了多久?” “我和清欢是想拦着,可——他是瑞王。”水香低下头去,“来了有一个时辰,就一直坐在床边,照顾着姑娘,连我和清欢都插不上手。”复又急切道:“不过姑娘安心,我们一直在旁边看着。” 清欢思想单纯,“瑞王爷是姑娘的姐夫,姑娘病了,来照顾一下,应该不过分吧。我小时候有次生病,爹娘不在,也是姐夫照料我的。姑娘刚才一醒来还没道谢,就让瑞王爷出去,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水香嗔一眼她,“没什么不好,再怎么说咱们姑娘也还未出阁,一个大男人在她房中,成何体统?你不要再瞎说了。” 清欢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是她考虑的不周,事关姑娘的名节可不能糊涂,下次这个瑞王爷再来,她拼了命也要把他挡在门外。 如此,娇娘在床上养了几天病,巧娘、程氏几乎天天都来看她,肖氏怀着孕,怕过了病气,但也是每日着人来问候,老太太也派人询问过一两次。 嬴彻自那天起就再也没来过,不过却日日有人送补品过来。 娇娘从清欢那听了一耳朵,说是这几日嬴彻出了门,不在府里。知他不在,娇娘也稍稍安下心,她如今只盼着嬴彻赶紧干完公事快些回京。 茜娘的脚伤突然痊愈,在娇娘生病的第二日就搬了回去,府里又清净了下来。 这一日巧娘来到娇娘房中,蹑手蹑脚的躲在门后,偷偷摸摸的探着头,和做贼似的,娇娘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她,笑起来,“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巧娘嘿嘿一笑,背着手走到床边,娇娘慵懒的歪在床上,未梳髻,只是拢到脑后,用蓝色绸带松松的绑着。她身后垫着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引枕,手持一本书,巧娘看了看书名,“又是《春秋》,这些书有什么好读的?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看。” 她拉住娇娘的手,笑道:“别读了,和我出去玩吧。你天天的躺在这,就算没病也生出病来。你穿上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娇娘被她半拉半拽下了床,“你带我去哪啊?” 巧娘神神秘秘,“你就别问了,跟我走就是。” 水香端药进来,“巧姑娘,我们姑娘还没吃药哪,先吃了药再去不迟。” “不吃不吃。”就像是给她吃似的拒绝,巧娘拉着娇娘已经跑了出去,“是药三分毒,谁知道她这么长时间还没痊愈是不是药吃多了。我带你家姑娘出去玩一趟,保准比吃药还管用。” 巧娘领着娇娘一路跑到后院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娇娘身子虚弱,平时又不爱动,跑了一路,气喘吁吁,“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除了旁边几树杨柳,再无景致,这地方算是府里最偏僻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 巧娘咧嘴一笑,往天上指去,兴奋喊道:“你看!” 娇娘顺着她的手指往上一看,却见湛蓝的天上飞舞着一只风筝,因为太高,看的不真切,但看形状是一只蝴蝶。 娇娘露出惊喜的笑容,“你从哪弄来的风筝?” “是誉表哥。”巧娘清脆答道,指着身后。 娇娘转身看去,不知何时程誉躲在他们身后,娇娘已数日未见他,如今一见不觉含笑。 程誉走过来,将线递给娇娘,娇娘却不知所措,“我不会。”本来那次去普渡寺,是要学放风筝的,但碰到李妈妈给姨娘烧纸钱就没去成,这放风筝自然也没学成。 娇娘突然觉得自己好笨,骑马不会,放风筝这么简单的事也不会,心情骤然失落。 程誉目如含光,温柔一笑,那笑容如万千光芒射出,照的人心里暖暖的,驱散失落,“我来教你。” 巧娘眼睛在他二人身上溜溜转一圈,闪着狡黠的光芒,她早知二人郎情妾意,好多次她都看到誉表哥看着娇娘的眼神都不对劲,开始她还真没注意,但慢慢的,就发现了点苗头。既然是如此,那她在中当个红娘也无不可。 而他二人只关注着彼此,像是将她忘却在一旁,不过她也识趣,悄悄退到一边,捡起一只鲤鱼风筝,独自玩乐。 第九十四章 都能当她爹了 学放风筝可比学骑马容易多了,掌握只在一收一放之间,很快娇娘就学会了,三个人比赛看谁放的风筝更高更远。 一条鲤鱼,一只蝴蝶,一头老鹰,人手一个。 娇娘被巧娘带的玩疯了,又跑又跳,又叫又笑,程誉从没见过这样的娇娘,看着她这么欢乐,心中只觉得满足。 “表哥,你还愣在那干什么,你的老鹰就要摔下来了。”程誉一时贪看,忘了手里的风筝,巧娘见那风筝又坠落之状,急急一声呼唤。却不想这一叫吓了他一跳,手指蓦然一松,线就从他指尖划过,风筝遥遥的挣了出去。 气得巧娘直顿脚,“哎呀,你怎么还把风筝放出去了,我还指着你绕住娇娘的风筝哪。这回好了,我的风筝不争气,你的又跑了,咱们俩个老手输给她这个新手了。” 程誉敛容,忙含笑赔礼,“一时失手,见谅,见谅。” 巧娘撅嘴哼哼几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让她赢。” 娇娘道:“巧娘,话可不是这么说,什么叫故意,我可是凭本事嬴的。” “现在你就说自己赢了,未免还早了些吧。”巧娘犹不气馁,连着快速收放几下,风筝遥遥直上,“看看,我的风筝追上你了。” 娇娘自然是不服输,“好啊,那你来追我啊。” 说完拽着线往后退着跑,那巧娘也不甘示弱,两人较起劲来。正是笑声铃铃之际,娇娘忽觉后背撞到坚硬而温暖的地方,她脚来不及刹住,身子就向后仰去,还以为就要摔倒在地,这时一双手突然从她腰间揽过,抱她入怀。 娇娘站稳,一抬头,一双乌黑的瞳仁落入她的眼中,竟是嬴彻,她心中一慌,急急推开,垂头立在那里,一双手不知所措的揉搓着。 “像什么样子,头未梳,衣未换,就跑出来疯玩。回去一身汗,着了凉,又生了病怎么办?”头顶薄怒的声音压得她紧缩着脖子,这还是嬴彻第一次这样训斥她,语气生冷,隐隐愠怒。 娇娘拢了拢衣服,整了整头发,心里怪委屈,是巧娘拉她出来的。 程誉见状上前,朝着嬴彻拱手,“瑞王爷,您别责怪娇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出的主意,想着她成日呆在房中,怕她闷坏了,还不如出来跑跑跳跳出出汗,兴许比吃药还灵。我生病时就是这样,出一身汗就全好了。” 嬴彻睨他一眼,怒意更浓,“她能和你一样吗?” 程誉讪然,“是我考虑不周。” 巧娘觉得好像是自己惹的祸,挠挠头,走过去,行礼之后瞠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嬴彻,“瑞王爷,你都快赶上娇娘的爹了,就是出来玩一玩嘛,你干什么要训她?”这话也就她巧娘敢这么大的胆子说出来。 娇娘双眉高挑,对啊,他又不是她爹,凭什么管她! 嬴彻一时无言以对,他没想来训斥娇娘,但他出去几日,回来第一时间就去看她,她却不在,反而跑出来和别的男人相会,还笑的这的开心,他看着焉能不气? 他嘴唇龛动一下,说的理直气壮,“没错,本王就是代她父亲管教她。”横一眼娇娘,“还不回去!”颇有父亲的威风。 娇娘抬眼看一看他,又看看巧娘和程誉,最后只好在嬴彻的淫威之下,依依不舍的放下风筝线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回去,就像是不被父母准许和邻居玩的小孩。 回到房中,娇娘更是懊恼,她为什么要那么听嬴彻的话,他又有什么权利管束她?就仗着是姐夫的名义吗? 这分明是以权谋私! “姑娘,赶紧将衣服换了吧,瑞王爷还在前厅等着哪。”水香见她不动,又催促一遍。 娇娘看了眼那件衣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由着水香给她换上。 能怎么办?人家是皇子,是王爷,一句话就能要了她这条小命,她有什么能力抵抗。 水香为她在腰上束上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压住裙摆,这样无论怎么走动,裙子都会牢牢的贴在身上。右边又系上一个香囊,一枚玫瑰红比目琉璃佩,走起路上浮香暗涌,环佩叮当。 嬴彻见到装扮后的娇娘,眼中惊艳,娇娘美貌,就是在病中,也是楚楚可人,如今一打扮,更是明艳逼人。 “我前几日去了趟绛州,给你带回一些那的特色小吃,还有当地产的墨锭,我瞧着不错,便买来送给你。”嬴彻声音不由温柔下来。 绛墨娇娘早有所闻,听说用它书写,时间越长越亮,写字画画不浸不晕,是墨中极品。 娇娘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又道:“不敢让殿下破费,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嬴彻神色中蕴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不虞之色,“怎么,你不喜欢?” 娇娘道:“娇娘父亲从小教导我,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他用她父亲来压她,她就也以她父亲之名反将他一下。 “殿下来了也好,您送来的牡丹还在院中,等会儿让您的人带回去,至于蝴蝶,我已经放走了,改日我抓一些还给您,还有您送来的补品,我都没有吃,一会儿您都拿着回去。”虽然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但好像还有些怨气在里面。 嬴彻觉得娇娘果然还是个孩子气,不愿和她置气,“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喜欢,等本王走了,就一并扔出去。”他起身走到娇娘跟前,双手支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怎么,还生气哪?” 娇娘不知道他们两人何时发展到这么暧昧的境地,是她的拒绝不明显,还是他看不明白? “没有。”娇娘低下头躲避他直来的眼神。 嬴彻轻笑,“还说没有,一路回来到现在都撅着嘴。” 娇娘闻言立即将嘴抿起,惹的嬴彻又是一阵低笑。 又过了几日,娇娘身子痊愈,这段日子天天滋补,脸比以前更添红润。人家生病都会瘦上一大圈,偏她倒似是胖了一圈。 那能怪谁,嬴彻怕她送来的补品不吃,就让人做好了送过来,然后每日盯着她吃下,美其名曰是替父照顾她,偏偏娇娘还反驳不了。 因为嬴彻拿着花锦堂给他的书信,信中就提到一句让他帮忙好好照顾娇娘,他就像是得到圣旨一般。 是啊,他再年长几岁,可不就真能当她爹了。 第九十五章 灯会 今天是初月初七,七夕节,晚上有个花灯会,历城有个习俗,每年这一天城中的男女都会手持一个生肖灯笼,若是男女双方的灯笼是同属一个生肖,又一见倾心,便可互换灯笼,当作定情。 听说花二爷和程氏就是这样在一起的,不过娇娘想,也幸好程氏出自大户人家,不然之后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 娇娘本不愿意去,但这种热闹怎么缺了巧娘,少不得被她一番软磨硬泡。 “你还想和谁定情啊?我可是听说,二婶打算把你许配给靖远侯府的二公子。”娇娘抻头打量着巧娘,往日只她爱逗自己,如今也反过来,“你还想许两家亲啊?” 巧娘的脸果然霎时变色,红霞盈腮,“谁说的?是茜娘是不是?她那张嘴整个一茅坑,什么屁都能崩出来。” 娇娘窃笑,“难道不是吗?快和我说说,那个二公子人怎么样?可俊俏?可通文墨?你可喜欢?” 被她这么直白一问,巧娘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嗔着娇娘,“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讨厌,还没定的事就拿来瞎说,你再说,你再说我就绞了你的舌头。”放着狠话就上手来抓娇娘痒痒肉,“看你再胡说!看你再胡说!” 娇娘笑得在床上打滚,连连求饶,“不说了,我不说了,好妹妹你就放过我吧。”巧娘摁着她的手,道:“你还敢不敢再戏弄我!”娇娘摇头,“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巧娘这才收手。 娇娘坐起来,觑着她,偷偷捂嘴一笑,又凑到她耳边,“原来巧娘是盼着定下来啊,那我现在就去找瑶娘,让她和她婆婆说说,赶紧将这件喜事促成了,好让我们巧娘快点嫁出去。”说完麻溜就跑回自己房间,将追来的巧娘阻隔在外,喊破喉咙也不给她开门。 水香给娇娘精心装扮了一番,身着连衽钩边樱草色缕金挑线菊纹纱衣,腰上碧玉锦带勒住,显得细腰不盈一握,又凸出上身的饱满。 她绾了一个灵蛇髻,在髻后固定住一朵芍药花,后面留一大绺长发,梳到一侧,绕过胸前散落,又插上一支金丝八宝攒珠步摇,步摇上滴着一颗红宝石珠坠,悬在耳边,耳垂上是一对蜻蜓点水金坠,与脖上的赤金镶宝石璎珞同色。 娇娘很少用金饰装扮,这么一扮却觉得比平时多了几分妖娆妩媚之色。 娇娘容貌便是如此,若是淡妆,就似那清丽脱俗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子,但若是稍稍上些浓妆,便是那魅惑众生勾魂夺魄的妖精。 娇娘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觉莞尔,今晚程誉也会去,不知到时他的灯笼是什么生肖? 老太太知道她们姑娘爱逛庙会,逛花灯会,今日特例放她们出去疯一天,程氏怕她们遇到什么事,特意叫了两个婆子和四个家丁跟着。 娇娘是第一次逛庙会,看什么都觉新鲜,那些玲琅满目的东西,看得她都花了眼,觉得又新奇又好玩。 街边的贩摊上摆着各色的巧果、瓜花,都是为了应景。 巧果是用油、面、糖、蜜做的,发完面后放入刻成三角、菱形、花样、动物之类的木模里成型,然后在油炸或是烙食,染成不同的颜色。 瓜花的制作比巧果就更为繁琐,是在瓜皮上雕成各种奇花异草或是亭台楼阁、山水美景,有的匠人还能照着人模样雕出来小像,真是见之称奇。 除了这两样,还有牛郎织女的年画、七巧针、祭拜的蜡烛、香以及胭脂彩线之类,总之商品繁多,花样百出。 还有那戏班子,说书的,戏台上唱着《鹊桥会》、《天河配》,戏台下讲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甚是热闹。 巧娘在街边买了两条五彩绫线,一条系在自己胳膊上,一条给娇娘戴上。听说这五彩绫线是月老喝醉酒掉到人间的红线,因沾染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咸五味,变成了五种颜色,女子佩戴着可以找到美好的姻缘。 娇娘逗她,“还说不着急出嫁,这姻缘绳都绑起来了。” 巧娘嗔怒,“你要不喜欢就我还回来,拿了我的东西还来打趣我,娇娘你越来越可恶了。”说着举拳去捶她,吓得娇娘拉住她的手求饶,“好妹妹,你饶了姐姐吧,我可不禁打。” 巧娘不过是做做样子,收回手,“听你这叫着好妹妹的哄我,暂且放了你。” 娇娘抿嘴一笑,再看一看腕上的五彩绳,似不经意般问道:“你不是说程誉表哥会来吗?怎么不见他?”说着眼神在人群中穿梭。 巧娘早将这事忘在脑后,这时娇娘提起,才想起来,她讪讪一笑,“还不是那个襄王,突然就把他叫走了,恐怕今天是不能来了。” 娇娘听程誉来不了了,人一下子就蔫了下来,低低道:“原来如此。” 巧娘见她失落,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分散她的心思,道:“我饿了,咱们去吃饭,我请你去历城最好的酒楼,我和你说,他家的胭脂鹅脯是历城一绝,还有鸡髓笋……” 吃饱喝足之后,那边花灯会也开始了,之前娇娘和巧娘为了这个花灯会,就在家自己做起灯笼。街上卖的灯笼都长的一样,哪有自己做的特别。 巧娘属龙,她做了一条盘桓于云端的长龙,通体都是红色,还贴了金片,甚至威武。娇娘大巧娘一岁,属兔,她的灯笼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玉兔,用红纸抠刻出眼睛,和兔耳朵中间的一道,娇娘还把白纸剪成流苏状,贴在兔子的身上,看上去毛茸茸的可爱。 “老板,我要一只玉兔灯笼,怎么没有?”饭后天已经黑了,街上还是人潮涌动,一个男子跑到一个灯笼贩摊面前挑选了半天也没选到心仪的。 “玉兔灯笼卖光了。”商贩是个粗人,回声粗犷。 “啊?这么热销吗?我看别的生辰灯笼都有啊。” “是啊,说也奇怪,今天突然有人将街上所有的玉兔灯笼都买走了,现在我估计你找遍整条街都不一定有一个。”商贩今天的生意很好,几乎都卖光了,准备再等会就收摊,“你还是选个别的生肖的吧。” “哎,怎么有这种人哪,要那么多玉兔灯笼有什么用。” “谁知道哪。” 听着对话,巧娘和娇娘也不由奇怪,这玉兔花灯有什么特别,竟全都被人买走了。 娇娘看看自己的花灯,幸好是自己做了灯笼,不然今天她也没得买了。 第九十六章 兔子花灯 灯会上人很多,人来人往,各色男女人手一个灯笼,但娇娘却发现,除了她竟真的没人拿着玉兔花灯,难道是全都被那个怪人买了去? 这个疑问直到她看到嬴彻,以及他的花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敢情买下所有玉兔灯笼的怪人就是他。 “瑞——”巧娘刚要叫,嬴彻就伸手示意她不要声张,巧娘立马捂上嘴。 嬴彻道:“在外叫我秦公子吧。” 巧娘天真无邪,“咦?秦公子你怎么有兔子花灯啊?我一路走过来,除了娇娘这只,就没见到别人提着。” 嬴彻风轻云淡一笑,反问一句,“是吗?”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娇娘。 娇娘对视上他,他笑得更玩味,娇娘直接剜了他一眼,拽着巧娘就往前走,不欲理他。 嬴彻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竟敢剜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却不由笑起来。 这一晚上,上来搭讪巧娘的人很多,却没有人上来搭话娇娘,也不是人家不愿意,而是她手里是只兔子,不曾有人和她配对上。 更重要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玉兔花灯的男人,谁看了不以为是一对。而且那个男人的气场十分强大,稍有人想靠近那个拿玉兔花灯的美貌女子,他的凛冽眼神就会射过去,让人望而却步。 花灯会最后一个节目,是到姻缘河上放花灯。这姻缘河也有个说法,传说牛郎织女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只要将没有配对成功的花灯一起放到河中,牛郎织女就能保佑这些人很快遇到相爱的人。 虽然这些都是传说,但万一灵验了哪? 就见那河上,烛火通明,一个个灯笼像小船一样漂浮在上面,满目星光。 娇娘却舍不得将她的小兔子一并放到河里,站在岸边踌躇不决,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做成了,就这么扔了多可惜。 正犹豫着,那边巧娘挤了个位置喊她过去放灯,这边手中就突然一空,一转头,已见嬴彻立在她旁边,然后将他的花灯不由分说就塞到她手里。 “这对花灯已经配对交换,不用再祈求保佑了。” 娇娘皱皱眉,她才不要和他交换,伸手去抢,要换回来,却被嬴彻摁住,两人僵持片刻,最后娇娘败下阵来,只好由他去了。 嬴彻便是这样,他做什么事从来不问别人愿不愿意,就像是昨晚抢了她的花灯,今天又把她那的院子都挂满玉兔花灯。 娇娘被老太太叫了去,看了她半晌不说话,让娇娘心中惴惴不安。 良久,老太太终于开了口,“我问你,你和瑞王到底怎么回事?” 娇娘一时心乱,不知从何答起,嗫嚅着嘴唇,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昨晚的事,跟着的婆子家丁都已经看到,那些流言稍稍一吹,就能弄的满府都知道,自然也吹到老太太的耳朵里。 其实这段日子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瑞王实在太招眼。 老太太端着一个白底蓝花缠枝杯子,用茶盖轻轻蓖着,一下一下,发出瓷器互剐的声音。娇娘本以为她要开口训斥,却听她道:“你不用害羞,这是好事。” 如今瑞王爷风头最盛,隐隐有压制太子之象,要是娇娘也入了瑞王府,这说不定以后花家就能出两位娘娘,那是何等的荣光。 再说虽然瑞王和花家是联姻,但平时并不亲近,她看着瑞王对娇娘有几分上心,想着,或许娇娘能拉紧瑞王和花家的关系也未可知。 娇娘猛然抬头,急切道:“我和瑞王什么事都没有,祖母你不要误会。” 老太太笑得暧昧,“傻孩子,祖母误会什么,难道你屋里那些牡丹、蝴蝶,还有那些灯笼都是假的?祖母是过来人,你还想骗祖母?”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娇娘过来坐,“来,和祖母说说,你和瑞王是什么时候的事?” 娇娘走过去坐下,解释道:“祖母,真没有,瑞王爷送那么多东西,其实,其实……”这让她怎么说,突然灵机一动,“是因为父亲让他照顾我一下,仅此而已。” 老太太笑意更浓,拉着娇娘的手抚摸了两下,“那花灯会上交换花灯也是出于照顾?我听说昨天花灯会上,有人将和你同个属相的花灯全买了去。” 娇娘一凝,她就知道坏事传千里。 老太太抿嘴笑着,“那瑞王是个什么人,就连你父亲这个岳父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偏偏照顾你?我原还想着,这瑞王怎么突然要住在咱们花家,如今想来,可不就是为了你。娇娘啊,你看瑞王对你多用心啊,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娇娘真是有口难辩,“我——我——” 娇娘还没“我”出个所以然,就听外面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积的水还没来得及清理,鞋子踩在水上“吧唧吧唧”的。 听到动静,她祖孙俩不约而同望去,就见那竹帘一翻,茂嬷嬷疾步进来,除了上次老太太中毒,娇娘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直觉告诉她,是出了大事。 茂嬷嬷面色苍白,微微喘息着,“老太太,出事了。”隐隐约约带着哭腔,“襄王府来人说,咱们家大姑娘被人从台阶上推滚下去,现在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哪。” 老太太闻言,猛然站起,愣愣片刻,“什么?”话音未落,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黑漆漆一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祖母!” “老太太!” 第九十七章 襄王府的家事 老太太一听曼娘孩子可能不保,就晕了过去,茂嬷嬷掐着她的人中,半天才幽幽转醒,醒来缓了缓,就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就让人备车,和程氏一同去往襄王府,直到酉时才归。 这期间花家人也都忧心忡忡,巧娘没去成,又是担心又是着急,直哭。 幸好,曼娘滚下台阶的时候,一直护着肚子,孩子有惊无险,保了下来,只是需要好好养着,再不能有任何闪失。 巧娘回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娇娘说了一遍。 原来起因只是一碗小小的鸡蛋羹。 话说自从曼娘有孕,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就开始巴结她,厨房也是一样,吃的上都是以曼娘为先。 这也不奇怪,如今世子妃怀了孕,要是生下男孩,将来就是小世子,这些人能不巴结嘛。 可他们人人都来献媚,这个给世子妃炖个汤,那个给世子妃煮个粥,往往四五个灶上一起用上,自然就慢了别人的。 今儿早上,那侧妃庄氏向厨房要了碗鸡蛋羹,却迟迟没端上来,让丫鬟反复去问,厨房的人说先紧着世子妃的,让侧妃再等等。 庄氏自从进府,就受尽宠爱,平时那些人都是巴结她的,如今变了,她怎咽得下这口气?先去了一趟厨房,闹了一场,将所有的汤药、补品全都砸了。 然后又跑去曼娘那,站在院中扯着嗓子开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世子爷以前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你还当个世子妃当的起劲。如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世子爷,还怀上了孩子!怎么,怀个孩子就要上天了?当谁没怀过?我怀孕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屋里怎么哭哪!” 要说这庄氏撒泼的样子还真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她原来就是个娼妓,说起来是嬴遂良一笔糊涂账,早年他****,经常出没风月场所,这庄氏当时是新出炉的花魁,嬴遂良以千金买下她的初夜,自那以后更是长期包养。 后来庄氏知悉了他的身份,就偷偷停了避子药,想母凭子贵进了襄王府的门,没想到没过多久还真怀上了。 那时嬴遂良和曼娘已成婚两年,曼娘却一直没有身孕,而襄王府里其他姬妾,因为襄王妃不许庶子生在嫡子之前,一直给她们用着避子汤药,也是无人有孕。 乍然为父,嬴遂良自然喜不自胜,就将庄氏从妓院里赎了出来,并让她认盐运使庄鹏为父,改名庄梦娴,以侧妃身份进了襄王府。 这一切都是瞒着襄王妃的,等进了门,这才知道她的身份,襄王妃自然不容,但却不想她已经有了身孕,而嬴遂良又是一番苦求,襄王妃一颗铁石心肠因为儿子孙子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但这庄氏虽然嫁进来三年,但依旧改不掉在风月场所染上的粗野习性,插着腰,形同泼妇,她见曼娘房门紧关,没人出来管她,愈加嚣张起来,骂的话也更加难听,“让厨房可着你先做,你是怀个金蛋还是银蛋,把你直接供起来岂不是更好?吃那么多东西,也不怕把你肚子里那个撑死!” 曼娘起先还不理会她,随她去骂,但听她诅咒孩子,却万万不能忍。 两人在门口的台阶上就争执起来,那庄氏是个心狠手毒的,看着曼娘身侧四五节的台阶,就起了歹心,一使劲将曼娘推了下去。 “襄王府那面怎么处置她的?”娇娘在听完之后问道。 巧娘回道:“人已经被关押起来,嬴遂良念在与她夫妻一场,又给他生下一对儿女,且姐姐的胎儿有惊无险,不打算要她的命。不过明日就会送到庄子上,再不得回府,她的一双儿女也交由襄王妃照顾。” 娇娘松了一口气,还好嬴遂良能狠下心肠,不然这庄氏继续留在府里,后患无穷。 巧娘愤恨,“我姐姐那么好的人,最是良善,那娼妇是长了一副什么狗心肠,来害我姐姐。我看发落到庄子上实在是便宜了她,要我说就应该直接送到官府,法办了她。” 她气的小胸脯鼓鼓的,娇娘给她抚着背消气,劝慰道:“毕竟家丑不宜外扬,又还有着几分昔日情面,襄王府这件事情处理的还算得当,总算是曼娘姐姐大小平安,留她一命算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功德了。只要以后襄王世子好好对待曼娘姐姐,不要再发生这样骇人的事就好。 巧娘哼一哼,“归根结底,都是嬴遂良的错。要不是他娶那个娼妇进门,我姐姐也不会平白受这么多年委屈,更不会有今天的事。亏他还当着老太太和我父亲母亲的面,对天跪地赌誓说,从今以后一定加倍爱护我姐姐。我看啊,他这种人,轻信不得。” 这夫妻间的事,旁人很难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嬴遂良是真情还是为了在岳家面前做个样子,娇娘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能这么决绝的处置那个宠妾,足以见他是重视曼娘姐姐的。至于他的誓言,这就要以观后效了。 巧娘见她沉默半天不说话,拉起她的手,突然哀伤起来,“娇娘,你说,以后咱们嫁了人,是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是不是这世上的男人都和嬴遂良一个样?” 娇娘摇摇头,她也无法回答她,大抵是一个样吧,这世上的男人多薄情,有几个能一心相待。 而且,她将来会嫁给谁,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 这几日老太太都为了曼娘而来回奔波,无暇顾及娇娘,也没再问她和瑞王的事,让娇娘松了一口气,她要是再问,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现在,对嬴彻,娇娘是能避就避,万幸她身子已经痊愈,他也找不出盯着她吃补品的理由再来她这。还有就是,听说他这阵子很忙,经常早出晚归,不过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或许他在外头又看上了别家的姑娘,就不来纠缠她了,娇娘如此乐观的想。 第九十八章 本王要娇娘 就这么简单 夏日的午后静静的,只有屋外大树上的几只知了在吵闹,娇娘躺在背阴的贵妃椅上看书,清欢在侧为她轻轻的摇扇,这样的惬意,不知不觉那书上的字慢慢模糊,她眼皮一点一点下沉,竟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燥热起来,她蠕蠕嘴唇,发出慵懒如猫叫的一声,“清欢,热,打扇。”然后继续又睡。 清欢站在一侧,一张脸五官扭曲在一起,想叫醒她,但看一看坐在姑娘身边的瑞王,未敢张口,只好使劲的用指甲似无意划着瓷杯,发出刺耳的声音来叫醒她,却被瑞王一瞪,又收回手。 娇娘对这种声音很敏感,每次听到身上的毛孔就立起来,她懵然睁开睡眼,正对上冲着她使劲使眼色的清欢。 什么啊?娇娘头还未清醒,没懂。她打了个哈欠儿,刚要伸了伸懒腰,一翻身,却看到嬴彻坐于身旁,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因刚刚醒来,娇娘粉面飞红,她先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月白色的银丝绣花常服,并无不妥。 她有些恼意,因为他的无礼,将她这当成是他后院的妻妾之地,随意进出。可今日这句话明显说的重了,可能是因为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着,这种很不耐烦语气就脱口而出了。 嬴彻果然面色黑沉下去,“你很不欢迎本王?”声音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娇娘心头一禀,垂头不语。 静默了一会儿,仿佛等嬴彻心口的那股怒气慢慢散了,娇娘才开口,“殿下虽是娇娘姐夫,但毕竟是男子,总闯入我的闺房,总是不好。” 嬴彻目光所及,娇娘脸如蜜桃,唇若水润,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下,声音变得暗哑低沉,“那本王要是你什么人,才能随意进来?” 娇娘呼吸猛然窒息,抬头呆呆的望着他,嬴彻对之一笑,不再纠结这个,“走,本王带你去个地方。”说着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冰冰的,他一向体质和别人不一样,夏天的时候别人热,他身上却冷的像冰块,冬天别人畏寒,他身上却是暖呼呼的像个火炉。她那时特别喜欢让他抱着,这样,夏天就可以给她驱热,冬天就可以为她保暖。 一瞬间关于他的回忆涌上心头,娇娘略定定神,扭开手指,不情愿道:“我自己会走。”嬴彻深深看着她一眼,亦不勉强。 娇娘就这样在嬴彻身后亦步亦趋,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出来,可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她怎么敢抗拒。一路思忖着,也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到哪,直到走到上次和巧娘程誉玩风筝的那片草地上停下来。 娇娘茫然,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转头看一看他,却见他一笑,合手拍了三下,再向天望去,只见忽然之间天空中多了成千上百只风筝,孔雀、飞虎、金鱼、仙鹤、天女散花、五子登科、纸制的、绢制的、单个的、联珠的,漫天飞舞,让人目不暇接。 嬴彻似乎很满意,嘴角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向一旁招招手,就有人跑过来递上风筝线,风筝线的那头是一只极大的紫***,像极了那天遇到他时扑的那只。 嬴彻把风筝线递给娇娘,娇娘犹豫了下,却没有接,反而道:“实在抱歉瑞王爷,我真的没兴致放风筝,请容娇娘失陪。” 她知道嬴彻的心思,不过是和程誉比着来,但他为何不懂,就算是成百上千只的风筝也比不上一只用了心思的风筝。 娇娘施礼后正欲转身离开,不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他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蕴着薄怒,“他带你来放风筝,你就满心欢喜,本王带你来放风筝,你就不屑一顾,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娇娘,本王对你已经很宽容,很耐心了,你不要让本王对你的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掉。” 清欢大惊,急喊道:“瑞王爷,你快放了我们家姑娘,你会弄疼她的。” 嬴彻狠狠盯她一眼,“再多嘴多舌,本王就剪了你的舌头!”清欢一骇,立马捂上嘴,又怯怯的看着娇娘,心里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娇娘不想会惹怒了他,手腕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竟一丝都拧动不了,疼得她眼泪几乎掉出来,只好求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先放开我,好疼。” 嬴彻置若罔闻,双目如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娇娘的脸上,手没松,反而攥的更紧,“娇娘,你不用和本王装傻,本王说什么你心里很明白。本王再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不过,别让本王等太久,不然本王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说完,这才放了手,哼一声,转身离去。 清欢跑上前来,“姑娘你怎么样?” 娇娘骤然得释,可疼痛感让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她揉着手腕,对清欢摇摇头,再看向嬴彻的背影,心中繁乱复杂。须臾,方在清欢的搀扶下慢慢走去。 而先离去的嬴彻此时却大为恼火,但并不是因为娇娘,而是他自己,他恼火自己何时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易怒? 他闭上眼睛,微微调息,再睁眼,不知何时花君泽已迎面走来。 “看来娇娘不愿意。”花君泽望一眼娇娘,她纤弱的像一朵放在温室里的娇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你又何必勉强哪?” 嬴彻不以为意,他昂起头,下颌的线条精致的仿佛天造一般,“她愿不愿意不重要,本王不能白白花费这么多的心思。” 花君泽太了解他的性子,嬴彻做事讲究收益,若是付出了成本,而没得到预期的收益,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转回头,正视着嬴彻,肃然道:“那我再问瑞王一句,你是否真的喜欢娇娘?” 嬴彻听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吟吟的看着他,讥诮反问,“喜欢?”问完笑起来,他的笑声好像很愉悦,但又夹杂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片刻,笑声一凝,转目延向远处,“在本王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喜欢或是不喜欢,只有想要和不想要。本王要娇娘,就这么简单。” 第九十九章 命 逃不掉 花君泽心中有微微的叹息声,嬴彻自小就被送到他国为质,十年质子生活,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他从来没和人说过那十年是怎么度过的,只是听说接他回来的时候,他全身都是伤,饿的就剩一副皮包骨头。 圣上心有愧疚,为了弥补他,对他日益娇惯放纵,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曾有官员私下议论,依圣上对瑞王的宠爱,怕是瑞王要皇位,圣上都会废了太子给他坐。 所以皇后太子一党,对嬴彻深恶痛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因为圣上的偏心庇护,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好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瑞王一党逐渐壮大。 而也可能是那十年为质的生活,让他的内心有别于普通人,凡事全凭随性所为。再加上圣上对他予取予求,让他模糊了个人好恶,造就了他现在这个性子。 他不由蹙眉,为娇娘以后而担心。 话说回来,自那日之后,娇娘就再未出过门,整日躺在床上,却日也睡不好,夜也睡不好,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清欢说她是吓着了,是,她确实吓到了。 和嬴彻夫妻两年,还不了解他?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倘若他得不到,他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记得一年年宴,圣上赏下一大批金银珠宝,让他们兄弟从中挑选。他和太子同时看中一件翡翠雕成的玲珑玉树,两人互不相让,到底是一国储君,圣上想为他留有颜面,就让嬴彻让给太子,并说再从库房拿出一件更好的赏给他。哪想嬴彻随即翻脸,当场就把那价值连城的东西砸了。 想那玲珑玉树还是圣上所有,他都说毁就毁,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弱女。 要问娇娘害怕吗?怕,她已经死过一次,不想所有的仇怨还没报就再死一次。 同时,经过这几日,她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命中注定的人和事,不是你想躲就躲得掉的。 她躲开了那场周岁礼,跑到了历城,还不是最后自己撞上去了。 若说此前对于他的心思,她还可以装作懵懂不知,但那日已经是敞开了明话,他言语中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又如何再装下去。 所以,既然躲不掉,逃不开,她便认命,接受命运的安排。 只是,另一个人…… 娇娘拿起妆奁上放着的一块双鱼羊脂玉玉佩,玉质细腻,妆如凝脂,这是前几日程誉托巧娘转交给她的,他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是给未来儿媳妇的。 程誉心思明镜,恐怕是知道瑞王和她的纠葛,送来这块玉,他是想告诉她,无论瑞王多权势滔天,只要她坚定了他,他便无所畏惧。 可她有所畏惧啊,她怕丢了这条小命,她怕花家会受连累,她更怕嬴彻会转向报复他,她怕,她怕,她怕的太多了。 “水香——”她用一个锦盒包好,叫来水香,“把这个送还给程誉公子。” 水香接过去,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神情没落,眉宇哀伤,迟一迟,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捎过去吗?” 娇娘摇摇头,他会明白的。水香会意,“那我这就去。”又想到,“对了姑娘,大公子来人让你去一趟他那。” “知是什么事?” “没说。” 娇娘心里奇怪,但没分说什么,让清欢给她打点了衣裳就奔着花君泽的小院去。 因花君泽的住处和程誉挨得近,娇娘和水香顺路同行,到了花君泽院门前,水香道:“姑娘进去吧,我送完东西就过来等着。” 娇娘点点头,便进了院。那是个四面开阔的院落,中间架着一座桥,将水池隔开,种了荷花,养着好几条大锦鲤,看鱼穿梭在荷花之中,甚至情趣。这样的景致,不用出门就可看到,可以想见花君泽是个怎样一个会享受的人。 有丫鬟在门口迎接,撩开竹帘请娇娘入内。娇娘进去,却见空无一人,便问道:“你们家大爷哪?” 丫鬟十二三岁的年纪,容长脸,脸颊有斑,相貌平平,“大爷在书房还有些事要办,让姑娘稍等,先坐下喝茶。” 说着又一丫鬟端上茶来,然后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娇娘饮了一口茶,花君泽知道她的喜好,最爱喝太平猴魁,茶香如兰,溢口飘香,可此时娇娘却无心品茗,奇怪着他把她叫来,却躲在书房里办事,将她晾在这,是个什么意思? 直等到娇娘将他挂在墙上的金菊图上的菊花花瓣数完,才听到有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你怎么——”娇娘以为是花君泽,娇嗔嗔着声音,一转身,话戛然而止,脸上盈着的笑意在看到来人敛下来,整衣施礼,“参见瑞王殿下。” 心下已然明了,那该死的花君泽竟将她诓骗了来。 嬴彻那日的怒色早已消失不见,含笑走过去,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思,道:“是本王让君泽叫你来的。” 娇娘不接他话,转过身,装作看画作。 “还在生气?”嬴彻又问,娇娘依旧不回,嬴彻见她绷绷着小脸,沉了沉气,略略缓了缓,道:“月底本王就要回京,你跟本王一起回去吧。” 他声音温和,但却掩盖不住不容置喙的语气。 回去就一顶轿子从后门进了他府里吗?娇娘心凉了半截,端着的肩膀跟着心情的没落而垂下,只作装傻,“不劳殿下了,等初秋选秀,届时我父亲会来接我。” 知她心如明镜,只与自己装糊涂,嬴彻郑重神情,定定的盯在娇娘脸上,道:“娇娘,你聪慧,应该明白本王对你的心思。” 虽未抬头,但那灼热的目光还是烫的娇娘脸红,嬴彻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更觉娇媚无双,声音渐次温柔下来,“本王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样花费功夫,你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娇娘心头颤了颤,这话倒是不假,凭他的身份,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他能为她费这么多心思已属难得。 她略略松口,“谢殿下抬爱,可娇娘承受不起。”举目窥见他脸色冷下来,忙继续道:“娇娘的姐姐是殿下的侧妃,要是殿下贸然带我回府,恐怕姐姐会生我气的。” “原来你是顾及你姐姐。”嬴彻以为她是因为这个而疏远他,心情顿时豁然开阔,眉宇舒展,扬起笑容,笃定道:“你姐姐贤惠,她断然不会。” 娇娘压住从心底发出的冷笑,才慢条斯理道:“殿下不是姐姐,怎么知道姐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世上的女人,没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夫君,就算是自己的姐妹,也会心有芥蒂,殿下就能保证,姐姐不恨我?”说完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目光咄咄,看得嬴彻心头一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一百章 许侧妃之位 嬴彻沉吟片刻,继而目光一定,看着娇娘,道:“她若因恨你而欺你,本王自然会护着你,绝不会让她委屈了你。” 娇娘听着这话真想大笑三声,若是他真能护得住她,她便不会再有这一生。她目视着嬴彻,眸子里有浅淡的讥讽之色,“殿下诚不欺我?” 嬴彻昂首,掷地有声,“自然。” 娇娘抿去嘴角的笑意,心思在百转千回之后,缓缓转身,“可我还是不能和殿下一同回去。”她也不去看嬴彻的脸色,只自顾说道:“娇娘虽是庶出,但心气却高,不愿为人妾室。” 嬴彻傲然,“为本王的妾室远胜于为他人的正妻,荣华富贵,安乐一生。” 听他说安乐一生,娇娘面容上忍不住带上三分微嘲,“可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会被人瞧不起,娇娘心傲,受不了别人的白眼。” 侍妾也分三六九等,凡有些体面的,还能弄场喜事办,而像她一样从后门抬进去的,却最为人轻贱。 话音一落,身后响起朗朗之笑,娇娘转身狐疑的望着嬴彻,云里雾里,不明他为何发笑,待他笑声渐止,只见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缓缓道:“那本王便许你侧妃之位,三媒六聘,风光大嫁。” 娇娘霎时怔住,匪夷所思的瞠目看着他,仿佛是自己听错了。侧妃不同于一般妾室,位同平妻,要上皇庙,入玉蝶,位份尊贵,以她的身份是不配的。 嬴彻看出她的质疑和忧虑,走近几步,伸手撩开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本王已经为你费了这么多心,再多费一些也无不可,况且本王也不愿委屈了你,也罢,你此次不愿和本王一起回京就算了,等选秀之时,本王再做安排。” 他的手顺着娇娘的脸颊慢慢滑动,娇娘肤如凝脂,冰肌玉骨,让人爱不释手,他俯下身,平视着娇娘,“如何?” 娇娘看着他的眼睛,心慌慌的乱跳。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意外,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深思过,既然躲不掉,她就认命和他回去。她刚才诸多借口,不过是想他能给她一份体面,不让别人小瞧了去。 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给予她侧妃之位,那可是和花媚娘同尊。本来她心里还有些抵触,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很大。 若是她能以侧妃身份进去瑞王府,便可同花媚娘平起平坐,到时…… 娇娘垂眸,眼中闪过滔天的恨意,再抬眼,恨意已经不在,转而莞尔含笑,“谢殿下为娇娘费心。” 嬴彻低低一笑,揽她入怀,娇娘抗拒几分,最后也无奈乖巧的靠在他肩上。她闭着眼睛,鼻息间是龙涎香的味道,那样好闻,让人眩晕。 有眼泪在眼皮之下翻涌,她死死紧闭,仿佛这样才不会掉下来。须臾,待眼泪干涸,她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除了冷漠便是硬如顽石般的坚定。 自那之后两日,嬴彻搬出了花家,别院那边已经修葺完善,而且他公事在身,进进出出有些不方便。 娇娘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半分轻松,人总要向前看,她总要为以后筹谋。 之后她与程誉照过两次面,每一触目,娇娘则心虚的避开,他没问她为何将玉佩送了回来,而是一如从前,温润浅笑。 娇娘在大哭一场之后,让水香将那双做好却迟迟没有送出去的鞋扔掉。 之后……之后……在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她突然想起那个温润的少年,释然的笑了笑,很多事情,缘分使然。 这一日巧娘过来坐,外面下着雨,两人坐在屋里,听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静静地消磨了一个下午时间。 直到那雨声停了,巧娘憋在心中的话才说了出来,“娇娘,你真的和瑞王……” 娇娘手里拿着一个四面扣合堆绣香囊,正拣着竹笼里晒干的花瓣往里放,听巧娘说话抬起了头。 嬴彻虽离开花家,但送过来的礼物不断,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指明是送给娇娘的。花家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是瑞王高调的宣布,他看中了娇娘。 昨日老太太又将她叫了去,一番细问之下,娇娘说出了与嬴彻的事,老太太听了,乐得只说好,不过她没说嬴彻许下她侧妃之位。 她朝着巧娘颔了颔首,算是默认。 巧娘吁了一口气出来,垂头搅着一条绣着鸢尾花的玉色手帕,“那我表哥怎么办?” 娇娘掩住心口的微微刺痛,正色道:“巧娘,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我本来和他也没有怎样。” 巧娘觉得她这话说的无情,气啾啾的扭开身子,半天才道:“我知道,他心里难过。”一语未完,话就哽咽在喉咙,她压抑不住上涌的情绪,掩面跑了出去。 娇娘没开口叫住她,继续埋头往香囊里加入冰片、佩兰之类的香料,她眼中有温湿的光泽闪动,眨了几下,又消失不见。 她已经做了选择,就必须懂的割舍。 未几,外面有人通传,说是瑞王爷的侍卫奉瑞王爷之命来送东西,娇娘已不觉新奇,这仿佛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她让将人请到偏厅,待整理好衣衫方走了出去。 “五姑娘,这是我们家主子让卑职送来的礼物,希望五姑娘喜欢。” 桌上放着几个云纹锦盒,打开呈现给她,玫瑰宝石簪子一对,红珊瑚璎珞一副,夜明珠一枚,还有一袭碧色绛绡纱衣,以及各色新奇的小玩意。 这些个奇珍异宝,放在任何一个女子面前,大抵都会是欢喜的吧。可娇娘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再不停留,“有劳无涯侍卫,替我多谢殿下。”仅仅客套一下。 若说前几日无涯送来,还奇怪她的反应,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了。他有些明白为何殿下会单单看中五姑娘,确实与众不同。 若是娇娘知道无涯的心理,一定会说一声,你想多了。 并非她视这些金银珠宝为粪土,年轻的女子,哪个能对着满堂的金碓玉砌心如止水,只不过是她上一世早已见惯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本王能给你都给你 嬴彻在朝堂上炙手可热,下面孝敬的官员数不胜数,他一向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堆的库房都装不下。 可能是因为他让她担着狐媚的名声,所以他就总是用金银珠宝来补偿她,那是能将她满室照的莹白如昼的珍宝,眼前这些与之相比,不过是比九牛一毛还要九牛一毛。 无涯拱手道:“五姑娘客气,为殿下做事,无涯不敢言劳。”又道:“殿下还有一事让卑职转告五姑娘,明日殿下得空,会接姑娘到别院游玩。” 娇娘神色一凝,转瞬恢复常态,温婉浅笑,“好。”再侧头唤了一声清欢,把她做好的香囊拿来,交给无涯,让他转交给嬴彻。 翌日,又是无涯来接,出门前娇娘去拜别老太太,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告诫她在瑞王面前一定要恭谨,不可使小性,惹恼了瑞王。娇娘一一应下,这才出了门。 别院在城南,是下面官员所赠,听说以前是一个因贪墨受贿被抄家的官员府邸。收入官府后被人买下,转手送给了嬴彻。 娇娘到的时候,嬴彻在会客厅会客,无涯先领着她到后院休息。 因为别院只坐停留,所以并未安排太多下人,只有男仆三五个,娇娘坐下后,就有男仆上茶来,是嬴彻喜欢喝的顾渚紫笋茶。 嬴彻为人挑剔,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这顾渚紫笋作为贡茶,每年分五批次上贡,他却只喝清明前的第一批。 娇娘浅啜了几口,便安静的坐着等他。 没多久,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娇娘正准备站起身相迎,嬴彻已经挑着潇湘竹帘进来。 娇娘不敢造次,依礼俯身,嬴彻走近,拉她起来,“只有我们两人,你不必拘礼。”又凑近道:“这几日有没有惦念本王?” 娇娘羞色低头,目光落在他腰下垂着的香囊上,香囊之上是用彩线绣的鸳鸯和并蒂莲,极尽儿女之情,“娇娘绣这个香囊是给殿下把玩的,怎么殿下还带了出来,都是小女子的心思,让人看着多笑话。” 嬴彻不以为然,笑道:“不带出来,怎么让人知道你对我的情意?”笑着抱她入怀,甚至紧密,“说,几天没见到本王,有没有想着?” 娇娘扭着身子挣开他的怀抱,如此亲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又恐嬴彻不快,只做羞涩嗔语,“殿下——” 果然,这声娇语颤音很受用于嬴彻,只觉得已是回答,他笑着打量她,“这衣服果然配你。” 娇娘今日穿着的衣裳就是他昨日送过去的那件碧色纱衣。 衣领绣着一朵荷花骨朵儿,一直延伸到胸前,开出一大朵灵鹿芙蕖,袖上各边同样也绣着一片荷花,下裙三层,从外到里,层层颜色加深,如荷叶一般。 裙边是用浅一色的绿线滚出一圈接天连叶的镂空图案,为了配这衣服,娇娘穿了一双绿色绣荷花的鞋子,整个人仿佛是荷花仙子转世一般清丽脱俗。 黄花梨雕海棠花的小方桌几上,燃着云蝠纹鎏金香炉,风涌过,像是女人的玉手在空中一撩,有沁人心脾的香味萦绕,夹杂着一丝丝的暧昧。 嬴彻微微低下头,贴在娇娘的耳边,用一种低哑而让人心跳的声音道:“而且,很美。” 娇娘莞尔一笑,迎着他的目光道:“只要能入了殿下的眼就好。” 嬴彻朗笑,颇为得意道:“你是本王选的,自然入眼。”说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来,本王陪你在园中逛逛,刚好有人送来一对仙鹤,你瞧着一定新鲜。” 娇娘满心欢喜应允,甚至裹着几分迫不及待,她任由嬴彻携着往前走,浅草在脚下发出细细的簌簌声,他手指凉凉的,两手合在一起,也没有一丝汗腻感。 偶然穿进海棠花树,嬴彻随手折下一朵簪在她的发间,她嫣然含笑,相顾温柔。 而在某一个嬴彻转头的瞬间,她垂下笑得疲惫的脸颊,无声的叹出一口气,再在嬴彻转回看她的那一刻,又迎起笑脸。 在园中逛了一圈,又回到房中。彼时已是晌午时分,嬴彻让人准备了饭菜,吃过饭后,就要送娇娘回去。 下午他还有事,陪不了娇娘。 临别之际,少不得又是一番嘱咐。 “殿下不是说月底才走吗?怎么突然提前?”听嬴彻说过几日就要走,娇娘及时作出不舍的表情。她放下筷子,像是一瞬间就没了胃口。 嬴彻给她碗中夹菜,“老爷子急召,本王也没有办法。”又握住娇娘的手,笑的狭促,“这么舍不得本王,那和本王一并回去,届时直接就入府,咱们便再也不分离了。” 娇娘嗔他一眼,“那不就少了个侧妃位子,我可不傻。” 嬴彻喜欢她不遮不掩,“你这个鬼机灵,满身都是心眼,也不知本王是犯了什么浑,居然会许你这个。”摇头叹气,“可见这侧妃位子在你心里比本王重要多了。” 娇娘理直气壮道:“当然,殿下要是不许我这个,就算我再喜欢殿下,也不会答允的。” 这话乍听之下着实大胆,但却深的嬴彻的心,嬴彻郎朗一笑,“刚说了你满身心眼,这会儿就犯傻,哪个女人像你一样,藏在心里的话也说出来,你也不怕本王听着生气?” “难道殿下是希望娇娘和其他女人一样,只表白对您如何一往情深,如何不顾名利身份,只愿长伴您身边?那我直接给您做个端茶丫鬟得了。”娇娘知道嬴彻,女人那点心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和他弯弯绕绕着,他反而不喜,还不如直言直语,想要什么就说什么,反倒更得他心。 她觑着嬴彻的神色,见他嘴角含笑,便知是正对他的心思,愈发大胆起来,“若是殿下为此而生气,那不要娇娘便是。”说着身子一扭,佯装怄气。 嬴彻“啧”了一声,拽着她的手到身边抱在膝上,“越发小孩子气,本王什么时候说生气了?” 娇娘抿着嘴角斜他,“殿下真不生气?” 嬴彻笑道:“你说的是实话,本王为何要生气?”他的手抚摸在娇娘的手臂上,“你这样很好,有什么话直接说,省的七弯八拐让本王去猜,费精神,本王看着也作态。记住,以后都要这样,你要什么,就和本王说,本王要是能给你,都给你。” 第一百零二章 腹黑的瑞王爷 娇娘心里微微一颤,很多前世的记忆一拥而上,好似上一世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但那时他也在这句话末尾加了一句——不能给你的,就别肖想。 今生,他没说最后的话,但娇娘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句,以做警示。 她嘴角不觉含着轻快的微笑,手抚摩在衣领上平整的锦绣上,“那我要是让殿下一辈子都宠爱娇娘哪?” 嬴彻抓住娇娘的手,吐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热热的,又痒痒的,“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娇娘灵动的眸子狡黠一闪,搂住嬴彻,就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那这样哪?” 嬴彻怔了一下,继而大笑,待慢慢停下,捏起娇娘的下巴,唇慢慢凑近。 “殿下!”不合时宜的一道声音打破了这种暧昧的气氛,无涯若是知道自己耽误了王爷一亲芳泽的机会,打死都不进来。 娇娘急急的推开嬴彻,撇开脸,“有人。”然后脱开他的怀抱,正襟危坐于一旁。 嬴彻深吸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去,声音冷酷似冰,“进来。” 无涯听到这个声音,就暗道不好,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他绕过屏风大步而进,手里捧着一个有四寸见方、红漆描金龙凤呈祥纹木匣子。 嬴彻淡淡瞥一眼,眉宇不展,“这是什么?” 无涯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殿下,这是贺知平托人送来孝敬殿下的。”他把匣子打开,里面是分列着五盒彩色小盒,再一一打开,每盒各装着一个如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分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质地晶莹,光泽灿烂。 娇娘不免多看了几眼,宝石她见的也不少,但像这么大,颜色这么好的,却是很少见。特别是那枚紫宝石,怕是宫里都没有。 嬴彻却是司空见惯,只淡淡瞥一眼,语气鄙夷,“临头抱佛脚,此时才向本王投诚,他不觉得晚了点吗?” 无涯并不避讳娇娘,直言道:“贺知平是太子的人,这些年有太子撑腰,在齐州横行霸道,四下敛财。据闻齐州这些年的税收有一半进了他的腰包,剩下一半一部分孝敬给了太子,最后只有小部分的税收才上缴国库。眼下他是看殿下查到他头上,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殿下送礼。”停一下,“殿下,这礼收吗?” “自然收着。”嬴彻说的理所当然,他拿起匣子摆在娇娘面前,“喜欢吗?” 女人没有不爱珠宝的,娇娘点点头。 嬴彻一笑,“那就送给你。” 娇娘心中一骇,赶紧推辞,“这么贵重的东西,娇娘怎么能要?”她澄明的眼神直入他的眼中,坦然清澈,“而且殿下收下也不好,这不就等于受贿,授人以柄吗?回头要是圣上知道,怕是不好。” 嬴彻笑声如玉珠落案,手掌抚过她的脸庞,“好,现在就知道为本王着想了。不过,本王教你一句话,叫不要白不要。况且,这东西又不是他亲手送到本王手里,本王就从来没收过他任何东西。” 娇娘顿时噎住,继而失声一笑,还真是腹黑。 用过饭后,嬴彻亲自将娇娘送到花家门口,但并没有进去,只是告诉娇娘,他走之前会来见她。 娇娘微笑着目送他的马车离去,直到消失不见,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不见。 “姑娘,瑞王殿下走了,咱们也进去吧。”清欢轻声道。 娇娘淡淡的“嗯”了一身,转身往门里走,她的步子很慢,身上有一股颓然的疲惫,她不知道这样强颜欢笑的日子要过多久,或许就是一辈子吧。 进了门,娇娘并未先回自己那,而是转弯去了老太太那里。她回来,老太太一定是要问的,索性就直接去回话,省的再白跑一趟。 还有就是回来的路上,路过点心坊,嬴彻停车给她买了好几盒点心,刚出炉还热乎乎的,娇娘惦记着给安哥吃。 娇娘从门口一路就进了福寿居,刚进了二门绕过影壁,就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哭声从屋里传出来,她脚步顿一下,正疑惑着,白芷迎了过来。 “老太太在见客?”娇娘问道。 白芷道:“是北府的四夫人来了,姑娘先到耳房等一等吧。” 虽说老太太寿辰那日尤氏一家过来,但两家的结根本就没有解,依旧是老死不相往来,今日怎么会突然来? 娇娘往屋里怒了怒眼色,“怎么回事?” 白芷贴耳道:“说是珠娘姑娘有孕,被正房太太灌了打胎药,珠娘姑娘身子弱,不想一碗喝下去,血崩不止。”白芷连连叹气,“如今就剩下一口气,怕是拖不了三五日了。” 娇娘听的汗毛直立,那珠娘比巧娘还要小哪,思忖了下,问道:“郭家那面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郭员外早年发迹是靠着他夫人的娘家,他哪敢说什么。这不,四夫人就找上咱们东府,来求老太太给她做主去。”四房前几年做的那恶心事,连带着东府的家奴都瞧不上,白芷说着话,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了。 娇娘对此不做评论,跟着白芷从窗户根下往耳房过,就听隔着一层窗户纸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你们家素来不是和南府亲厚吗?怎么反倒跑到我们东府来了。” 接着是哭哭啼啼的声音,“您老就别提了,我去了南府,但人家推脱我说家里有事,不方便见客,大门都没进去就把我打发了。现在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南府是一点不念亲情,不讲良心,好的时候,就亲戚长,亲戚短的了,不好的时候,比兔子跑的都快。” 微微沉默片刻,老太太道:“那你找上我来做什么啊?我们家和郭家也不熟。” 尤氏哭声渐止,“瑞王不是在您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嘛,怎么说也都有情面。我想着让您请他出面,压一压那个郭家。大夫说珠娘的命指定是保不住了,但不能没了命,别的也没了吧,怎么说也得让郭家用钱把珠娘的命填了。” 余下,娇娘不再细听。 第一百零三章 临别 娇娘坐在偏厅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老太太正房那面出来了人。娇娘透过张着的半张门望去,见尤氏抹着泪出来,穿着不似那日那么张扬,低调了许多,一袭暗蓝色蝙蝠纹面缎衣裙,头上简简单单戴着两支素银簪子。 “四太太还是要多宽宽心,别回头您再倒下去,那一家子可不就没个主心骨了嘛。”茂嬷嬷一面劝慰着一面送她。 尤氏频频点头,倏然泪一止,从手腕上薅下一个金镯子,塞到茂嬷嬷手里,“还请嬷嬷帮着劝劝老太太,到底咱们都是一家子,珠娘的事老太太要是不管,我真是找不到能做主的人了。” 茂嬷嬷推了几次,也没推回去,只好拿在手里,“这事啊,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还要老太太再斟酌斟酌。” 说着朝身边的小丫鬟扬扬脸,小丫鬟拿着几包包好的人参、燕窝之类的东西递给尤氏带来的丫鬟,茂嬷嬷道:“老太太说了,虽说你们府上不缺这些,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回去让珠娘姑娘能多吃些就多吃些,盼着她能再多享几日福吧。” 如此,啼啼哭哭送到门口,看着尤氏走远,茂嬷嬷才转身回来。 进了院就直接去了偏厅,“五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 娇娘进去的时候,正见老太太跪在佛像前,嘴里振振有词的念着经。娇娘没吵她,静静站在一旁,直到她停下,才过去扶着她起来。 “来了多久了?”老太太顺势拉着娇娘的手与她一同坐下。 她穿着一件檀色曲水纹衣裳,衬的脸色红润。 娇娘回道:“刚来一会儿。” 见娇娘穿着的和早上走之前是一样的,便知道她还未来得及回房,就先过来这里,老太太心里熨贴。她如今已算是半个瑞王的人了,却无半点骄慢之色,依旧不矜不伐,和以前一样,谦逊知礼。 老太太心情慢慢开阔起来,又问起娇娘今日她和瑞王如何相处,娇娘捡了一两件无关紧要的说与她听。 “瑞王说,我和他的事先别声张出去,等待一切尘埃落定。”这是娇娘提出来的,怕纪氏和花媚娘从中作梗,而且谁知道到时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老太太不是那因为一点事就轻浮起来的人,她也同意这一点,不由点点头,“瑞王深谋远虑,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看着娇娘笑一笑,“看来瑞王的确对你上心,这些事都替你想着。” 娇娘脸颊微红,只一笑了事,转而又问道:“珠娘真的不行了吗?” “你都知道了?”娇娘点一点头,老太太叹息道:“已呈血崩之态,如今是拿药吊着口气,可怜那孩子,虚岁才十四啊,只怪她命苦……”余下的话老太太没说,化作声声唏嘘。 娇娘和珠娘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印象中她和尤氏、月娘很不一样,一直都安安静静地,甚至安静的连吃饭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这样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却堪为母亲姐姐的摇钱树,最终赔上自己的命。而那尤氏,到她死,也要拿她再换一笔钱财。 可各人有各人的命,娇娘除了对她怜悯同情,也无能为力。 “那老太太是想替四婶出面?”娇娘觑着老太太的神色问道。 老太太手指抹一抹衣裳上平针锦绣,发出“嗤”的一声,嘲讽道:“那尤氏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了,这种事还想找瑞王压一压,也不够丢人现眼的了。我没答应,也没拒绝,先晾她两日,别让她以为求人那么好求。” 茂嬷嬷端上茶来,老太太饮了一口,热气熏的她的面色稍缓,“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倒不能不管,她有句话没错,到底是一家子,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姓。要是就任由那郭家欺负到咱们花家人头上,还让外人以为咱们都好欺负哪。” 将茶盏往旁边小几上一撂,擦了擦嘴,对着娇娘和颜悦色笑起来,“这些事你个姑娘家就不要操心了,只管好好再陪着瑞王几日。我这还存着几匹上好的料子,一会儿让裁缝到家来,给你赶着做出几套,你好在瑞王面前穿的漂漂亮亮的,让他回京之后也忘不了你。” 娇娘脸一红,揽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肩上,娇嗔道:“祖母笑我。” 嬴彻走的那天,天朗风清,娇娘送他到城外。离别之际,少不得要温柔小意一番。 娇娘被嬴彻抱在怀里,嘴唇厮磨在她的鬓边。 现下京城贵女中很盛行用桂花、茉莉之类的花榨成花油,抹在头发上,可使头发又亮又黑,发丝贴在头皮上一分不会乱。 但娇娘却只是在洗头的时候调和一点花瓣,除了花香,再无其他。 她知道嬴彻不喜欢女人头上抹花油,觉得像是猪肉上油腻腻的一层肥油,闻着都觉得恶心。 “今日殿下去接我,在厅里等着的时候和祖母说什么了?”娇娘微微抬起头,看着嬴彻。 娇娘肌肤如玉,嬴彻手指在她脸颊上细细摩挲,道:“没说什么,就是托她好好照顾你。” 娇娘扁扁嘴,嗔言道:“殿下是当娇娘是小孩子吗,托这个照顾,托那个照顾,和我父亲一样。” 嬴彻提眉,佯装薄怒,“本王听着这意思,怎么好像是你在嫌弃本王老啊?” 娇娘狡黠一笑,灵动的眸子晶莹明亮,“娇娘哪敢?殿下不过仅仅就比娇娘大十岁而已,正是风华正茂。”十岁两字特意咬得重重的。 知是揶揄他,嬴彻也不生气,笑着捏一捏她的鼻子,“你个狭促鬼。”娇娘亦嫣然浅笑在他怀里。 如此耳鬓厮磨了一番之后,嬴彻指了指马车上配的小几上一个黄花梨水纹扁木盒,“拿来。” 娇娘依言拿给他,嬴彻却没接,朝她扬一扬,“打开看看,送给你的。” 娇娘微微迟疑,还是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张薄纸,她疑惑的看一看嬴彻,对方只做点头鼓励。再不犹豫,利索的将纸张展开一瞧,竟是一张房契。 第一百零四章 小心眼 嬴彻见她一脸震惊,笑意更浓,“这是别院的房契,本王已经归在你的名下,如今是你的了。本王留了管事的在那面,这段日子,你要是无趣,可带着家里的姐妹兄弟过去玩乐,那的东西你也可以随意拿,不必拘谨。想要什么也可以和管事的说,他尽量都会办到。” 娇娘心里除了震惊,也有一丝动容,如今看来,嬴彻对她确实是用了心思。她推辞道:“这太贵重了,娇娘怎么受的起?” “给你就是你的,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回来的道理。”嬴彻扳下脸来,伸手就要抢,“你要是不喜欢就撕了。” 娇娘手往后一躲,“喜欢。”撕了多浪费,这要是卖了换钱,够安哥一辈子躺在床上花了。她乖巧的靠回嬴彻身上,柔媚似水,“殿下对娇娘真好。” 复又抬起头,一双秋水含情的眼睛盯在嬴彻的脸上,“殿下后宅内宠颇多,等殿下回去,看见那些娇妻美妾,会不会就忘了娇娘?” 那双眸子蒙着一层雾气,像被晨露熏染的墨玉,嬴彻看着她眼中的溢彩,直恨不得一头溺进去。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际,然后缓缓下滑,一路到她的嘴唇,“不会。” 他看着那娇嫩欲滴的嘴唇,喉咙一动,抬起娇娘的下巴,渐渐凑近……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娇娘只是推了一下,便任由了他。 可能是顾念着怕吓着她,他是温柔的,手在她后背上下揉搓,隔着一层衣服,亦是滚烫。 “殿下,送五姑娘回程的马车到了,您也该启程了。”外面是无涯的声音,嬴彻的吻落在娇娘白嫩的脖颈上停了下来。 微微喘息,又浅啜了几口,才稍稍放开娇娘。 他呼吸不畅,脸颊微红,是娇娘曾经也少见的。 待平一平息,嬴彻手指摩挲在娇娘的唇上道:“要不是你还有选秀那一关,本王现在……” 娇娘脸上两团坨红,羞得抬不起头,“殿下,娇娘该走了。” 嬴彻使劲握一握她的手才松开,“嗯,去吧。” 娇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上的潮红,这才走出马车。 一双手从旁边横出来,“卑职扶您下车。” 娇娘目光在他身上悠悠一转,心里微酸。 此次嬴彻将程誉一同带去京城,冠冕堂皇言之,是看中程誉的身手,要带进皇宫给他谋求一份好差事,襄王也不得不让他。 娇娘知道,其实就是他小心眼,怕他一走,她和程誉再有什么瓜葛,所以就将程誉支得老远,他才放心。 略略犹豫,娇娘这才伸出手去,刚要搭在他的腕上,就听马车里传出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清欢,扶着你家姑娘下车。” 程誉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转瞬又褪了去,步子往旁边一退,目光平视地面。娇娘滞在空中的手落在清欢腕上,片刻的痛心过后迤逦而去。 “娇娘!”刚要踏上马车,兀然从背后响起嬴彻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她竟听到他声音里有一丝丝的颤动。 娇娘回过头来,嬴彻举着帘子和她相望,她懵然的看着他,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可只见他深深的看着自己,就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似的,未几,嬴彻摔下帘子,眼睛一闭,“走!” ………… 随着瑞王的离开,娇娘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有时会想一想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大多时间不是看看书、绣绣花,就是陪在安哥身边给他讲故事,日子还算惬意。 珠娘挺了八天,在由老太太出面,郭家愿意给予尤氏一笔可观的抚恤费之后,悄然离世了。 在她死后的第三天,南府的花轿吹吹打打绕城一圈,将已经怀胎六个月的新娘迎进了门。娇娘和巧娘跟着老太太过去观礼,猛地见到肚子大的连宽大的衣服都遮挡不住的新娘,两张震惊的脸相对了好半天。 亲事办的很热闹,喜庆的乐声从早上奏到晚上,宴席也没散去。宴上尤氏带着月娘也去了,褪去了白花素衣,换成了锦衣喜服,席上喜笑晏晏,仿佛忘记了家里还有丧事,忘记了那个还停放在家中梓棺里的人。 不止她们忘记了,花家大概也没几个人还记得。 选秀定在九月中,花锦堂来信说,八月底家中来人接娇娘回去,并询问了老太太要不要一起。 在经历了中毒之后,老太太身子大不如前,“给你父亲回信,就说我不跟着你一并回去了,这边事情也多,君瑞媳妇,还有曼娘,都怀着孕,来年又是同月生,单你二婶一个,这家里家外的忙不过来,我留下,还能分担一些,省得她太操劳。” 娇娘惋惜道:“那祖母也看不到娇娘嫁人了。” 老太太道:“这女人嫁人,嫁的时候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关键是嫁过去之后,过的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祖母虽看不到你嫁人的模样,但祖母知道,你会过的很好,这就够了。” 嬴彻回去后不久,州牧贺知平就被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草菅人命等诸多罪行定罪,前几日已送往京城,等待发落,必然是个抄家斩首的下场。 现下州牧空缺,花锦业顶上去的机会很大。再有花君泽,已经接下调往京城的委任状,不日就要上京述职。 老太太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瑞王,自然,也会认为瑞王如此提拔花家,是因为娇娘。 如今,她是越看娇娘越合意,常常庆幸,多亏当初没给了襄王府,不然哪有今天的好事。 所以等八月十五娇娘的生辰的那一天,老太太自己出钱给她做生,在家里摆了几桌,请了几个娇娘来这认识的小姐妹,还请来了靖远侯夫人。 今年娇娘整十五,是她的及笄之年,靖远侯夫人身份高贵,福慧双修,是作为正宾为娇娘簪笄的最佳人选。 同日,娇娘收到一份从京城送来的礼物,一支赤金累丝镶宝石凤穿牡丹发钗,无涯交给她之后,就去了西北大营。 嬴彻传话来,等殿选的时候,她簪上这支发钗便可畅通无阻。 第一百零五章 回京 展眼就到了八月底,在依依惜别之后,娇娘回到了京城。 其实她最舍不得就是安哥,走那天安哥哭了好久,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将安哥带回去。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前途未知,安哥留在老太太身边才最安定。 她要为他扫清一切的魑魅魍魉,再接他回去。 离家四五个月,娇娘忽觉陌生,跨进家门的时候,脚踩在地上都像是不真切似的。 “五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从来报说马车进了城,苏氏就出来守候,等娇娘从马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的拥着她进门。 多月不见,她人清瘦了不少,想是花家事多,她忙里忙外的不清闲,累瘦了。不过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 “一路上可还顺利?累不累?老太太好不好?二叔二婶可都还好?安哥没跟着回来吗?你瞧着倒胖了些,也长高了些,也更标志了。” 从下车到进门,苏氏一车轱辘的问题,问得娇娘直看着她笑,“嫂子问了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苏氏捂嘴一笑,道:“嗐,你看我,见到五妹妹回来高兴,嘴就停不住了。咱们还是先去拜见母亲,等回头我再细细问你。” 两人携手去了纪氏院里,此时纪氏正和她娘家嫂子说话,二姨娘和丽娘柔娘作陪。 “如今只等着选秀过后,然后给她们姐几个各行婚配,芸儿我倒是不着急,只是庶出那两个可心急着,她们姨娘天天在我耳边嘀咕,烦都烦死了。” 蓝氏只顾自己说话畅快,说完才想起二姨娘母女几个也在旁,不由干笑两声,缓解尴尬,“不过哪,都是做娘的,我能不理解嘛,她们说到底也是我的女儿嘛,多操操心也是应该的。”又把话圆了回去。 纪氏接着她的话说,“这话倒不错,我们家这几个,我也是一直留心着,都盼着将来她们有个好归宿。” 蓝氏喝着茶,点头附和。 纪氏眼眸转了转,“超群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忙什么哪?” 蓝氏脸上有几分自得,“前些天他父亲给他谋了份差事,如今在京畿卫那行事。” “那可是出息了,我说怎么这么久不来我这,以前他可是隔三差五就来看看我和婉娘,昨儿婉娘还念叨他哪。” 蓝氏听她念起婉娘,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淡淡反问,“是吗?”然后又端起来,连喝了好几口。 这时门人通报娇娘回来拜见,纪氏刚扬着的笑脸一瞬间就耷拉下来,阴阳怪气道:“脚程还挺快。” 蓝氏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站起来,“五姑娘走了这么久回来,你们娘们定是有很多话说,我就不打扰了,等改日再来。” 纪氏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和蓝氏说,也跟着起身,“忙什么,一个小辈,回来就回来了,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儿就在这用饭吧。” 蓝氏挪步,急急道:“不了,我想起今日府里还有事,不能多待,改日,改日。”说着就走了,纪氏叫了几声也没叫住她。 等出了院子,就和她贴身嬷嬷抱怨道:“哼,以前看不上我们超群,如今她女儿成了残花败柳倒想起我们了,当我们超群是什么人,破烂也收?以后啊,这,咱们还是少来吧。” 娇娘在院子里等了半晌,纪氏才让人带进去,一别四五个月,再见纪氏,她瘦了很多,两腮塌陷,眼窝深凹,气色发黄,并不好。 只是这样消瘦的面颊,配上她那双看向娇娘和苏氏仇视的眼神,就更显的刻薄狠戾。 那眼神已经到了不必遮掩的地步,她是恨毒了她们。 娇娘却是坦然面对,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俯身行礼。 纪氏斜着眼睛打量了娇娘一圈,方慢悠悠道:“人圆润了不少,看来在历城过的不错。” 娇娘浅笑道:“二叔二婶他们都对我很好,几个姐妹兄弟也是一样。”又问:“母亲这段日子身体如何?老太太还让我向您问好哪。” 纪氏一时间打起精神,“劳老太太挂念,我很好。”像是在强调一样,可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却实实在在将她暴露。 娇娘不置可否,只微笑道:“母亲身体康健,女儿也能安心。”又吩咐水香上前,“这是老太太得的一个治头疼的药,叫宁神养荣丸,里面有川芎、柴胡、白芷、香附十几味药材,熬成汤后凝干,搓成的丸子,听说很有奇效,母亲逢头疼的时候不妨试试。老太太怕不够,还写了方子来。” 纪氏睨一眼那匣子,道:“不用了,如今我配着药吃,不用其他的药。” 娇娘早就猜到,她不会用经自己过手的东西,不以为意。 纪氏见娇娘就一肚子的火,隐隐又犯起头疼病,急着打发人走,“好了,既回来了,就安分着,好好准备选秀的事。”向丽娘柔娘扫过去,“虽说你们几个是去过个场就回来,但不可丢了咱们花家的脸。” 几人一同行礼,“是。” “我乏了,你们退下吧。”说罢,丫鬟扶着她进了里间,众人皆告退。 出了宁心院,柔娘见娇娘和苏氏相携窃窃,盈盈走了过去,玩笑道:“五妹妹,你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是不是在老家玩疯了,把家里的姐妹都忘记了?” 娇娘顺手挽起她的胳膊,笑着道:“我忘记谁也不敢忘记四姐啊,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两罐好茶叶,还有时兴的料子,回头给你送过去。”又看向丽娘和二姨娘,“三姐也有,二姨娘也有。” 二姨娘笑道:“娇娘有心了。” 丽娘撇撇嘴,冷哼道:“显摆什么啊。” 二姨娘瞪她一眼,丽娘讪讪撅起嘴。 二姨娘赔笑道:“看你三姐多不会说话,这些日子她总是念叨着想你,武宁伯夫人送她几盒玉容膏,我向她讨都舍不得给,说是要留给五妹妹,可你一回来,她就想着要呛一呛人。” 娇娘配合着皮笑肉不笑道:“三姐的性子我最是知道,一向嘴硬心软。怕是和四姐一样,怪我走的时间太长,气我了吧。” 二姨娘笑一笑,偷偷掐了下丽娘,丽娘不情愿道:“得空我让人给你送去一盒玉容膏。” 娇娘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果然三姐姐是想着我,那就多谢三姐姐了。” 这样虚假的姐妹之情,明面上也是要做一做的。 第一百零六章 送礼 此时花锦堂还在朝中未归,寒暄了没多久,娇娘就先回房歇息,等他回来再去拜见。 可哪里歇息得了,走的时候娇娘只带着几包衣服和几本书,统共就两小箱的东西,可等回来,却是六大箱子。 这里面有嬴彻送的东西,有临走时南府西府送的礼物,有老太太送她的几件嫁妆,有程氏给她做的蚕丝被子,还有…… 六箱子的东西铺的满地,清欢水香整理记录在册,娇娘挑选着要送人的东西。 “水香,将那些缎子分成六份,大夫人那送去两份,二姨娘那送去三分,余下一份送去给大嫂。” 水香看着那些好东西直觉得可惜,“姑娘,这都是瑞王送给你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娇娘正从一个小笼箱里捣腾出几罐茶叶,听她这话,抬起头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反正我也穿不过来,留着不是糟践东西。” 水香蠕蠕嘴唇,,娇娘埋头继续归拢,边道:“好了,你就别计较了,把这几罐茶叶也分了,四姐喜欢喝茶,给她两罐,三姐不喜欢喝,就不用送了,改送她一斗珍珠,其余一人一罐。” 娇娘对于这些财物上的东西并不是很在意,一个人能吃多少用多少,做做人情也没坏处。 接着她又从箱中拿出一个木制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描牡丹花的盒子,递给清欢,“这安息香是极难得的东西,你拿去送给二姨娘。” 清欢略有迟疑,“姑娘,你为了这香找了好多地方才寻得,又花费了好几日调制成的,就这么送给二姨娘,,”一脸可惜的样子。 娇娘嗔她,“瞧你这丫头吝啬的,不就是一块香嘛。我一向睡得好,暂时又用不上,白白放着等反了潮不是可惜,拿着,一并送过去。”她目光落在盒子上,眼中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或许,二姨娘正好用得上。” 清欢听了这话,不由抬头看她,娇娘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这么好的香,二姨娘舍得用吗?” 别人那娇娘都是派丫鬟将礼物送去的,只有苏氏那里,是她亲自送过去的。 苏氏格外热情,急忙让琥珀上娇娘最爱喝的茶来,琥珀笑着端给娇娘,“五姑娘去了几个月,我们家奶奶就念叨了几个月,天天嘀咕着五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娇娘打开茶盖,兰花香味扑鼻,她笑一笑,对苏氏道:“我说我怎么天天耳朵热,原来都是大嫂念叨的。” 苏氏抿嘴笑道:“可不是,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你出远门,我这心里能不挂念着吗?”这话说的娇娘心里暖暖的。 寒暄了一会儿,娇娘又问起婉娘,苏氏盈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找了很多大夫,但还是没有起色,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像早先连人都见不了。” 娇娘莞尔一笑,没再谈下去,又转到别的话题。 她们两个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直到花君逸从外面回来,娇娘才注意到天黑了。 见娇娘有要告退的意思,苏氏抢先一步道:“话还没说完,妹妹不许走,今儿怎么说也要留下来用饭,我现在就去厨房看看,吩咐他们多做几道妹妹喜欢的菜,你先坐着。”说着起身,拉了下花君逸的袖子轻轻拧了拧,“君逸,陪着五妹妹说话。” 使了使眼色,就走出了房间。留下娇娘和花君逸,一时气氛有一丝丝尴尬。 娇娘不自然的抿抿嘴角,花君逸干咳了一下。 片刻凝滞之后娇娘率先道:“我上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这幅顾恺之的《凫雁水鸟图》,知道你喜欢他的画,送给你。” 花君逸接过一个螺钿黑漆描彩绘木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画卷成轴,木匣里面雕刻着凫雁水鸟图五个字。 “破费了。”他淡淡道。 娇娘扬起一抹笑容,“算不得什么破费,大哥喜欢就好。” 花君逸看着娇娘的笑容,心情有些复杂。 自成婚以来,苏氏总是劝他,要多关心娇娘和安哥,他们才是他的亲妹妹亲弟弟。 可她不明白,他心里真的很难去接受他们。 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心里,三姨娘和娇娘安哥的存在,就像是在提醒他,他这个花家嫡长子名不正言不顺。那时,他多希望他们三个在这世上消失,甚至在闻得三姨娘死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悲伤,而是松了一口气。他幼稚的以为,随着三姨娘的死亡,不会再有人会想起他究竟是谁生的。 可自从娇娘骂了他一顿,以及在母亲那听到的那番话,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了些转变。他也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种什么转变,但对娇娘对安哥不再像以前那么抵触排斥了。而对于母亲,他也没法做到像以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那你就留下吃饭吧,我还有事,先去趟书房。”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和娇娘两眼相对,很不自在,便借口离开。 娇娘微笑颔首,看着他离开,笑容还依旧扬在脸上。 在历城待了几个月,别的没什么感受,唯有一点,就是二房一家那种骨肉至亲的亲情,感召了她。 她也希望有一天,他们兄妹不再疏远,向往有一天花君逸像大堂兄对待巧娘一样爱护她这个妹妹。 接受她的礼物,留她吃饭,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第一百零七章 程誉离京 花君泽现任兵部事中,虽然官职不大,小小的七品,但比待在历城要有发展。现在他就住在娇娘家中,闲时娇娘就过来和他说说话。 这一日娇娘来给他送糕点,她小院里有一颗桂花树,一到了九月,满树花开。清欢摘了一笼的花瓣,用清水滤过一遍,然后碾碎了和在糯米粉和面粉里,在蒸笼上前后蒸了三次,用模子做了型,做成了桂花糕。 “程誉如今怎么样?”娇娘其实一直都想问,但又不知如何直接开口,便拐了几个弯,似无意中问了一嘴。 花君泽饮了一口茶,擦了擦嘴,方道:“说起这个阿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瑞王殿下见他身手不错,将他推荐给了圣上,圣上听说他是程家后代,很是看重,想将他留在身边做个御前侍卫。可他哪,却在御前拒绝,请求去边关参军。” 娇娘一惊,“那圣上同意了吗?” 花君泽点一点头,“圣上见他有一片报国之心,便准了他,半个月前走的,差不多你回京的时候。” 说完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刚要咬,看娇娘愣神,又放下。他打量着娇娘,道:“这是阿誉的选择,其实仔细想想也理解,程氏一门忠烈,如今没落,是需要有人去振兴,如果换成我,或许也急着去建功立业。” 是他着急建功立业,还是有意躲着她,怕来日与她相遇尴尬,娇娘不得而知,或许两者兼之。她动动嘴唇,“嗯”了一声,再不作声。 花君泽再看看她,思忖片刻,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瑞王哪。” 娇娘神情一动,“那他怎么样?” 花君泽道:“瑞王因查办贺知平有功,被圣上委以统领御史台,掌管监察百官,巡视州县,纠正刑狱,肃政纲纪等事务,而今他又去了下面州县巡视,已经有一个月了。” 掌管监察百官这么大的权利,如今的瑞王,可是说是如日中天,但娇娘在听到这件事时,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有些看不明白,若说圣上是真的看中嬴彻,大可以废太子立瑞王。可他却始终没有透露出废太子的意思,只是不断的捧高嬴彻,加注他的权势。 难道他不会想到,等有一天太子继位,会怎样对待昔日压制他的劲敌嬴彻? 娇娘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于是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花君泽朗声一笑,打趣她道:“指定能在和你成亲之前回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娇娘嗔他一眼,“大堂兄越来越没个正经。”说完,羞得起身就走,留花君泽坐在那坏笑。 …… 宁心院,桌几上燃着一个荷花座鎏金香炉,缕缕轻烟从莲蓬孔散出来,让纪氏手指一拢就全数吸进鼻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口中发出喟叹般享受的声音。 “姑母,您倒是说话啊。”纪芸哭了好一会儿,抬头见她只顾着闻香,焦急道。 纪氏微微睁开眼,拧眉道:“我这头疼刚好几天,你就不能让我安心点吗?” 纪芸一咧嘴,又哭上,“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表哥不理我,我不向你哭,我还能向谁哭啊?” 纪氏揉揉额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哭,他不理你,你不会上赶子找他?在我这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纪芸哭声一滞,抽噎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道:“您是他的母亲,他孝顺您,您要是让他娶我,他不敢不答应。” 纪氏睨她,“是啊,这要是以前,或许他看在我的份上,还真能纳了你,但你蠢啊,非要去推苏卿音下水,连我因为包庇你都得罪了他,至今我们母子的关系还没缓和,你还指望我能逼着他娶你?” 纪芸哭唧唧道:“那怎么办?”拉着纪氏的胳膊摇,“姑母,你要为我做主啊,我真的很喜欢表哥。” 纪氏被她哭的额角上的筋拧着弯的疼,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给我闭嘴,也不知道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侄女,和你娘一个样。”屏一屏气,“你就别再惦记君逸了,一个心里没你的男人,嫁给他又有什么用,只能苦了你一辈子。” 纪氏说这话是肺腑之言,她嫁给了花锦堂又如何,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为了一个死了的秦如嫣,她都已经记不清他有多少天没有来过她这里了。 况且,那日她只不过和蓝氏说了个头,她就急急着走,显然是嫌弃她的婉娘,既然她嫌弃她的婉娘,她女儿想嫁进来就没门! 可纪芸却根本听不进去,气啾啾的瞪着纪氏站起来,说了一句,“你不帮我,说那么多干什么,我自己想办法。”就跑了出去。 纪氏也没让人去把她追回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忙让人给她拿药,吃了药,闻着香,才稍稍好转。她实在打不起精神理会纪芸,阖目仰在素色锦花靠枕上。胡二媳妇拿着小铜钳子剥掉香炉里烧尽的灰,又夹了一块香木放进去,将盖子再盖上,道:“奴婢闻着这香可真好闻,清清淡淡,又有一股幽香,难怪夫人喜欢。” 自纪氏身边的左膀右臂一个接一个的折了,她就将胡二媳妇提拔上来了,这胡二媳妇虽然比不得陶金家的,也比不过房妈妈,平时只管着夫人姑娘们出门的事,但也是从娘家带来的,比别人多一分信任。 纪氏略抬一抬眼皮,“这是二姨娘送来的,说是叫什么安息香,能凝神静气,名字虽不好听,但闻着怪好,一点上我就不头疼。” 胡二媳妇笑眯眯道:“二姨娘这么多年还是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来孝敬给夫人。” 纪氏慵懒的点点头,拉着长调,“算她还有这份心,不然,我也不会留着她。”说着说着,困劲就上来,打着哈欠就睡着了。 见她睡了,胡二媳妇给她盖上蓉毯,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一时,屋里只剩下上下起伏的窒鼾和从香炉里传出的丝丝香火燃烧声交织。 第一百零八章 选秀 到了九月十八,娇娘和丽娘柔娘在拜别花锦堂和纪氏之后,一同进入了皇宫。选秀分为初选、复选和殿选,娇娘簪着那支发钗,很顺利的就通过了前两项。而丽娘和柔娘因为做了打点,早早就落了选归家。 殿选这一日是在撷芳殿,由皇后主持,懿贵妃协理,秀女们都在御花园等候,等奉旨太监念到名字,方可进入殿内。 此时娇娘的心有些忐忑,没到最后,万事都有变数。走到这一步,如果有个万一,她被撂牌子,即便不能通过这条路进瑞王府,依嬴彻的脾气,也不会放过她。到那时,路就更难走了。 娇娘因为出众的外表,这几日在宫中很明显受到排挤,无论是入宫还是被赐给那个王宫皇子,娇娘无疑都是众人最大的对手。 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杨柳。 “妹妹不必紧张,依你的才貌,一定能入选的。”看出她紧张,杨柳安慰她。 娇娘浅浅的吸了口气,对她微笑点头,又把她头上的发簪摆正,“姐姐也一定会留下的。” 杨柳原本是走不到这一步的,她嫡母早在她上京的时候,就做了安排,原是想她落选,是娇娘在历城时就求了嬴彻,不管是嫁给谁,总比嫁给个傻子好。 正说着,就见秀女往前一涌,有胆大的秀女兴奋欢叫道:“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太子,啊,他过来了,他往这边看哪。” 娇娘随声看去,只看桂花树后的鹅卵石路走来一个穿着明黄色绣龙纹衣裳,头戴金簪的男人,身前身后拥簇着一群太监丫鬟,面容俊俏,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只不过笑容有些轻浮,在娇娘看来有一种油腻感,这正是本朝太子爷,嬴华。 娇娘随着众人一同行礼。 赢华也说得上是俊朗不凡,又有太子加持,自然是惹得有些人春心荡漾,一双双眼睛瞅过去,秋波横生,那太子本是路过,此时见园子里莺莺燕燕一群,竟被绊住舍不得走去。 被选秀女,未经赐婚,都是皇帝的女人,太子如此行为,着实大胆越矩,娇娘不屑一顾,撇过头去。 但娇娘这样的美人,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太子打量了一圈,只在看清娇娘容貌时眼前一亮,径自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秀女?”他紧紧的盯着娇娘。 娇娘心不由往上一提,撩眸看了他一眼,就迅速垂下去。她能深刻的感受到一众人投射到她身上,那些能灼死人的眼神。 “臣女——”娇娘迟迟疑疑,这么多人,单单只问她,这不是让她遭人恨嘛。 “太子爷原来在这哪。”就在这时,一道清朗之声响起,娇娘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就松了口气。 她轻轻扬起眼角看过去,嘴角流露出一抹微不可几的笑意。 太子回过头看去,“是三弟啊。” 随着嬴彻的到来,众秀女的视线都被他吸引过去,若没有他在场,太子自然是出类拔萃,但这么一对比,太子就落了下乘。 嬴彻走近,“找了太子一圈,原来太子是被美人绊住了。”说完撇了眼娇娘。 这一眼却让娇娘心头一紧,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赶紧低下头。 见娇娘低头,嬴彻再道:“美人什么时候看都行,父皇还在上书房等着咱们哪。” 太子一拍脑袋,“险些忘了这事,快走快走。”又依依不舍看了娇娘几眼,这才疾步离开。 嬴彻却没动,盯着娇娘一会儿,直等那面太子叫他,他应了一声,便侧身把娇娘手里的丝帕拽走,这才跟上。 这个举动让娇娘惊吓不小,已有眼尖的秀女看到这一幕,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那撇嘴不屑的,有那羡慕不已的,满院子的嫉妒之味将御花园的花朵都酸得快闭合了。 有更甚者,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刻薄的话,传来娇娘耳中,只做没听到。此时不是生事的时候。 等待娇娘进殿,已经是最后一批。撷芳殿平时并不常用,只这几日为了殿选才收拾出来。 光洁的地面明可鉴人,娇娘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的大理石,等司礼太监叫到,才抬起头。 这次选秀主要是为宗嗣大臣赐婚,所以圣上并未出席,坐在正中宝座上的人,便是当今皇后,尉迟氏,一身华服珠翠,甚是雍容华贵。 坐在她身侧的,位置只比她低一级,高于众妃之上的就是懿贵妃,与皇后相比,她简素的多,一身月白色莲花缠枝银丝绣衣裳,头上简单几支白玉簪子,但即便打扮素净,但容貌却远胜于皇后,甚至诸妃,只是不如那些年轻的鲜活娇艳。 可能是看了一天的秀女,懿贵妃神情有些疲惫,身态微斜,只听得娇娘的名字,一时打起精神,细细打量上,又问了话,娇娘一一应答。 她看上去和善温婉,一笑嘴角梨涡浅浅,“今日看了这么多的秀女,顶数这个最是出众,花家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一面夸着,一面斜看向皇后。 皇后腰杆挺拔,一日的劳累也没有卸下她身上那股威仪的架势,听懿贵妃如此说,看过去道:“本宫记得三皇子的侧妃就是出自花家。” 懿贵妃笑着道:“娘娘的记性真好,就是花家的大女儿。只是臣妾看着,这小女儿比我那儿媳妇还要出挑,这样的美人,皇后娘娘不留着给太子只怕是遗珠错漏。” 撷芳殿空大,即便声音小,也有回声,娇娘听着这话,心当即“咯噔”一下,不由抬眸倾睨了眼。 就见皇后蹙起眉,显然对这个提议不喜,她看着娇娘的眼神,有一股傲气凌人的样子,骄慢道:“懿贵妃这话就错了,太子身份尊贵,是什么人都要的吗?太子是国之储君,身边伺候的人最重要的是贤淑,而不是容貌。” 太子的东宫已是因为争吵鸡犬不宁,若是在进去这等容貌出众的,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所以此次选秀,皇后早已决定,多给太子选几个知书达理,家事好,对他有帮助的秀女。 第一百零九章 事定 皇后睨向懿贵妃,思忖了下,道:“既然懿贵妃看着喜欢,就将她留给瑞王吧,届时花家一双姐妹入主瑞王府,也算是一场佳话。” 懿贵妃笑容含蓄温柔,盈盈起身行礼,“臣妾代瑞王谢娘娘恩典。” 娇娘看着她向她投射过来的笑容,当即明白,懿贵妃这是以退为进,她知道皇后什么都愿意和她抢,如果她提出相中娇娘,皇后也一定和她抢着要娇娘。那还不如一早先让,皇后定然就不会和她争,甚至往外推。 殿选结束后当天娇娘就回了家,一夜无话。 待第二日,传旨太监就上了门,花锦堂带领全家上下在大堂接旨,直到太监念完,许多人都还在震惊中未回来。 传旨太监是个白胖和蔼的半百老头,笑眯眯的将圣旨双手递给娇娘,娇娘瞄了一眼花锦堂,才接住。 “恭喜恭喜,恭喜承恩伯又一个女儿被册封为皇子侧妃,这可是无上荣光啊。”传旨太监喜乐道。 花锦堂笑容僵硬,“是,是,真是皇恩浩荡啊。”恍然过后,朝着他作揖,“有劳公公了。”向管家一斜眼,管家立马拿上来一个荷包,塞在传旨太监手里,“这点子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太监更是喜笑颜开,收了礼,又喝了一杯茶,与花锦堂说了几句话,皆是赞许之言,没多一会儿,就说还要到别家去宣旨,这般离开。 纪氏自听到圣旨上的内容,就黑着脸,二姨娘和柔娘、苏卿音同向娇娘道喜,花锦堂沉默不语,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娇娘几眼,细细听来,有几声细微的叹息。 没多一会儿,花锦堂就打发众人散了,又嘱咐娇娘好好准备,婚期定在冬月,日子有些急。 娇娘让清欢去打听回来得知,这次进瑞王府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人,和她是同一天进府的。 另外太子也选了两个侍妾,茜娘在其中之一,这倒是令娇娘感到意外,按皇后的选择标准,即便是个小小的侍妾,也会从朝中重臣的家族之中选择联姻,怎么会留下个父亲只是个员外郎的茜娘,后来又一想,三叔虽然没有混迹官场,但说到底是历城的首富,钱财对太子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娇娘感慨,皇后对太子,真可谓是忧虑深远。 还有杨柳,她很幸运的留了下来,不过并没有赐到那个皇子府宗室门,而是留在了宫里,如今已经是选侍。 因为时间匆忙,花家这几天忙的脚不着地,到处都有奔走的下人,娇娘却依旧安逸的坐在房中,看着摆着一屋子的彩礼,只能感慨瑞王真是多金。 那一套的十二生肖,晃得她眼睛疼,还有那成堆的金银珠宝,水香清欢两个人打点,都要半个多时辰。 耳边是清欢和水香点算声,娇娘心不在焉,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是傍晚,天边晚霞映照,红透了半天,预示着明日是个晴朗的天气。 赐婚的圣旨下来,纪氏就受不住了。 娇娘刚走进宁心院,就听到一道尖利女人叫声,“那个小娼妇,勾引人勾引到自己姐夫身上了,别打量我病着就什么不知道,她早在历城就和瑞王勾搭上,那边还将事情瞒得死死的,是当我们是死人吗?” 接着是花锦堂的怒火,“我看你是病疯了,不知从哪听到的胡话!” 纪氏声音尖锐的像一把刀,“你要不信去问问你侄女,她说的话还有假?花锦堂,你个没良心的,你说,是不是你早就和那面串通好,只瞒着我和媚娘两个?”嚎啕大哭,骂道:“你没良心啊,我嫁给我二十年,给你养儿育女,操持家事,你就这么对我!你们花家上上下下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心眼都往坏里烂,只欺负我们母女!” 花锦堂怒斥,“你再满口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休了你!”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又哭闹上。 皆是花锦堂摔门而出,见到娇娘,微微愣了下,他脸色很不好看,黑如锅底,没和娇娘说什么,就负气而去。 娇娘听着哭声,回忆起昨晚父亲将她叫到书房…… 她跪在下头,抽泣着将在历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听得花锦堂额上青筋抽搐,几次抬手要打她。 曼娘虽后来老实了,但话已经说出来,她又真的赐给了瑞王,指定会被人拿出来说。娇娘从宫里回来,就先和花锦堂把错认了。 自己主动承认错误,总比被人扯出来强。 “你怎么回来不和我说?”花锦堂终究还是舍不得打,全打在桌子上,震得啪啪响。 娇娘眼皮哭的通红,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我怕父亲责骂我,而且殿下吩咐过,先别提此事。” 花锦堂瞪她,“他吩咐的话你就言听计从,人还没嫁过去,心就已经嫁过去了!女生外向,这话一点都没错!”话说的酸溜溜的,颇有一种吃醋的意味。 娇娘偷偷看他一眼,“他是王爷,我敢不听吗?”掩帕又哭,“说起来,还不都怪父亲,让他照顾着我,我连拒绝的理由都被你堵的死死的。”全又赖在他身上。 花锦堂觉得脚被自己拿的石头砸的生疼,倒吸了冷气,“你倒有理了!” 娇娘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眼泪唰唰地落下来,让花锦堂看着直觉心疼,“你先起来吧。” 娇娘揩干脸上的泪水,慢慢站起来,花锦堂余气未消,略一深思,“我说自瑞王从齐州回来,对我的态度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来早就打你的主意了。” 娇娘站在一旁,低着头扣手指,也不说话,像个受气包似的,瞧着可怜见的。 这是她从巧娘那学的,每次巧娘闯祸,二叔训她的时候,她都装可怜,二叔见她这样,训斥两句就不忍心再训了。 同样,在花锦堂身上也奏效,忍不住的心疼她,指着旁边的位子,“坐那吧。” 娇娘乖巧坐下,端详着父亲的神色渐渐缓和,于是道:“我知道,父亲是想遵从姨娘的遗愿,让我嫁人为妻,做正头娘子。可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可以一心一意,曼娘姐姐是世子妃,不还曾被府里的妾室欺负的差点无立锥之地。瑞王有句话说的很对,嫁他为妾远胜嫁旁人为妻,起码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况且瑞王他对我很好,还许我侧妃之位。女儿也是俗人,怎会不动心?” 第一百一十章 婚期定 这番话倒是大实话,瑞王是皇子,将来或许有更好的前程,按说,娇娘的庶女身份,是高攀不上瑞王侧妃的,可人家瑞王根本不计较,而且事事妥帖,把一切都安排好,为了女儿着实是废了一番心思。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怨气,娶了他一个女儿还不够,还要再娶他一个女儿。 都说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但到花锦堂这却一点都不欢喜,就觉得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兔子,被狼给叼走了。 娇娘见他气哼哼地样子,以退为进,道:“如果父亲不愿意,那女儿便抗旨不嫁了。” 话音刚落,花锦堂双眼就瞪起来,斥道:“胡说,抗旨的话你也敢说出来!”叹一叹气,无奈道:“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就觉得这心和割肉一样疼,他狠狠剜一眼娇娘,“以后你要安分守己,还有,出嫁前不许再见瑞王。” 娇娘讪讪,连连点头,然后讨好笑一笑,凑到他身边,边给他揉着肩,边说着好听的话。 那一刻,仿佛他们父女又回到以前,从不存在任何隔阂。 …… 叫骂声不断从屋里钻出来,红杏红着脸觑一觑娇娘,见她面色如常,才向内传道:“五姑娘来了。” 屋内立马传来骂声,“让她滚!” 红杏为难的看一看娇娘,娇娘不以为意,胡二媳妇掀起帘栊走来,向娇娘欠欠身,态度冷淡,道:“夫人身体不适,今日见不了人,五姑娘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 不过是让双方都下个台阶,娇娘打量着胡二媳妇两眼,含笑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红杏道:“我送五姑娘。”跟着送娇娘出门。 娇娘知她有话说,故意放慢脚步,红杏稍后她一步,声音不远不近的吹到她耳边,“二姨娘前几日给纪氏送来一盒子香料,纪氏很喜欢,每日让人点上,说是闻着头就不疼了,但我瞧着像是不对劲似的。” 娇娘扬眉,看着她微笑问道:“怎么不对?” 红杏思忖着道:“纪氏用香的时常越来越长,像是一刻都离不开似的,不然就会头疼欲裂,那样子,那样子,”顿一顿,“就像是我老家里那些食用罂粟的人似的。” “罂粟?咱们家怎么可能进来那些东西,或许只是纪氏喜欢那香味吧。”娇娘嘴角划过一抹阴狠的笑意,一闪即过,“既然纪氏已经离不开,那就让她一刻都别断了。” 娇娘和瑞王的婚期定在冬月十二,距离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本来依圣上原先的打算,是将婚事定在来年春日,毕竟是侧妃,理应好好准备才是。 可嬴彻等不及那么远,直接找到圣上那,最后定了和侍妾一同进府的日子。这时间他还嫌太长,恨不得选完秀直接就领回家。 这段时间娇娘都窝在房中,偶尔苏氏或是柔娘会过来和她说话,花媚娘也来过一次,握着她的手,又亲热又欢喜,“这下可太好了,咱们姐妹又能在一处了,想想今后我们姐妹能一同侍奉殿下,我这心里就高兴的和什么似的,只盼着妹妹能早日进府和我作伴。” 对此,娇娘只觉得恶心。什么叫做假惺惺,当如是。 她依旧每日都去给纪氏请安,自然每次都被拦在外面,初起隔着窗子,还能听到纪氏的咒骂,但后来就没了声音。 听说纪氏的病越来越严重,先下别说是骂人,连说话都气若游丝,整日躺在床上,出恭都要好几个人扶着。 找了好几个大夫来诊,连宫里的太医也请来了,还是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根。 娇娘每日这样乐此不疲的往纪氏那走一趟,知道她一日比一日不济,心里便一日比一日畅快。 最近,娇娘收到不少各府的请帖,邀她去游玩,这放在以前哪有的事。果然是一朝选为皇家妇,鲤鱼跳龙门,身价百倍。 但娇娘不爱交际,除了几个不能得罪的门府,都回绝了。这叫什么,昨日的我你爱理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娇娘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这一日,长安侯府下来请帖,是楚阳长公主亲自写的,说是办了个赏梅宴,邀娇娘去。 娇娘对楚阳长公主的印象极好,自然是要去赴宴的。 她选了一件大红色滚金丝云锦长衣,外罩红底红梅缠枝大氅,头上绾了个螺髻,斜插着一支玫瑰金镶宝石喜鹊登枝发簪,如此的装束,既不会夺目,也不会太素净。 但这人要是长得好,就是穿着粗衣破布也难遮掩,一入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其中有一部分人是惊艳于她的美貌,还有一部分人是好奇未来的瑞王侧妃是个什么样子。 而面对从四面八方夹杂着各种深意的目光,娇娘皆坦然视之,一点没有庶女小家子气的畏畏缩缩,表现的落落大方,如那高门贵族的嫡女并无差别。 有人赞叹,怪不得一个伯爵府的小小庶女能成为王爷侧妃,这容貌,这气韵,谁还会在意什么庶不庶出哪。 楚阳长公主依旧亲切,见到娇娘,就亲热的拉过去说话,并为她引荐各家的贵妇淑女,轻描淡写几句,就勾勒出一幅关系网。 比如永信侯府和宋国公府是联姻亲家,尚书令和忠武将军是连襟,光禄寺少卿夫人和工部侍郎夫人是妯娌。 如今娇娘是待嫁的瑞王侧妃,旁人不敢小觑,言辞间都颇有恭维。娇娘却不敢倨傲,从始至终摆正着自己的心态,恭谨谦逊,知书有理,让人倍增好感。 一切看起来和乐融融,可偏偏就有那爱生事的,见娇娘挑不出毛病,就冲着花家其他人使劲,“花侧妃,你这妹妹可比你长的好,待来日她进了府,只怕你就要失宠了。” 娇娘看向说话之人,刚才长公主介绍过,这是太子侧妃,叫庞燕,是兵部尚书的侄女,她是同太子妃一起来的。 太子妃温婉文雅,端庄大方,倒是与皇后有几分神似。而庞燕则是娇艳灵动,如一朵鲜红的玫瑰花,茂盛绽放,娇娘暗自赞叹,太子艳福不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婚前见面 长公主广邀众人,花媚娘也在应邀之中,她转目看向庞燕,笑吟吟,无半点生气之意,如打趣一般,“庞妃这是在离间我们姐妹哪?那你就失策了,我和我妹妹感情极好,能一同服侍瑞王是我们两人的福气,哪还会像有些人一样,整日争风吃醋,成了大家茶前饭后谈论的笑话?”一面说着,一面拉起娇娘的手,装作很亲昵的样子。 东宫女人不少,个个还都不是省油的灯,经常为了争风吃醋闹的鸡飞蛋打,甚至几次还闹到圣上哪,招了不少笑话。 这庞燕最是好事者,几次都是因为她。 庞艳冷哼道:“花侧妃现在说的好听,只怕等你妹妹进了府你就说不出来这种话了,毕竟这男人都喜欢新欢嘛,到时只怕你就要夜夜独守空房了。” 花媚娘也不恼,依旧含笑,道:“多谢庞妃言传身教。” 庞艳先还得意,但见众人暗笑不语,这才回过味来,知道花媚娘在讽刺她已是旧人,气的脸涨的通红,“你——” 太子妃看着庞燕吃瘪,自然是喜闻乐见,插嘴道:“好了庞妃,花侧妃也是玩笑,何必当真动气。” 如此,庞艳再不说话,只把这口气憋进心里。 半晌,有人问道:“怎么没见到成国公夫人,她没来吗?” 楚阳长公主闻言扫视一圈,“对啊,连清河县主也没见到,平时她可是最爱凑热闹的。” 礼部尚书阮大人的夫人张氏坐在她旁边,端着茶,浅啜了一口,听她问起,将杯子放下,道:“公主没听说吗?这阵子他们俩家打得不可开交,这日子哪还愿意碰面,都躲着对方哪。” 众人掩嘴偷笑,楚阳长公主不解,又一妇人道:“做亲家做成他们那样,也是少见。清河县主家的公子不过就是想纳个妾,成国公府那面就不依不饶,当即就让女儿回了娘家。” 张氏道:“嗐,要我说还是清河县主家腰杆子不直,平日里花销,都是儿媳妇拿娘家钱贴,她家自己不经营着家业,还想着给儿子纳妾。要是我,可做不来这事,丢人。”扁扁嘴,神态轻蔑。 张氏和清河县主的过节那是打年轻时就打下的,那时她们两人还是闺中密友,竟不巧眼光相同,都看上了还是礼部员外郎的阮大人。 为了男人,亲如姐妹的两个人关系崩裂,这么多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平时碰面,也是针芒相对,如今清河县主家闹了笑话,不奚落几句都不是张氏的性格。 清河县主靠着二媳妇贴家用,早就在京中贵妇口中传开了,楚阳长公主也有所耳闻,她爽朗一笑,道:“所以说啊,这女人啊,要不就娘家硬气,要不就自己的荷包硬气,要是娘家无靠,自己又没个提己钱傍身,那还不得被婆家吃了啊。” 一番话惹得众人皆笑,频频夸长公主说的有理。 娇娘歪着头看一看长公主,也跟着点点头。 楚阳长公主她们说的热闹,娇娘作为小辈,不便插话,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只等有人问起,她才回答一两句。 但没多久,听着这些家长里短就把她听得直发困,直到听到外面高声道:“公主,瑞王殿下和淇奥君来了。” 楚阳长公主先是一讶,继而抿嘴笑着看着娇娘,打趣道:“一年都难得见他一次,我是托你的福,竟能把他请来。” 娇娘低头,做羞涩状,再抬头人已经到了门口。 不过娇娘却注意到陪他一起来的另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面如冠玉,三千情丝只用一根丝带松松垮垮的绑着,气质出尘,颇有晋魏之风。 曾听闻此人,三岁识字,五岁就能通篇背诵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琴棋书画皆是当世一绝。 娇娘**裸的注视,惹得嬴彻心头不快,干咳一声以示警示。娇娘讪讪,又垂下头。 众人纷纷向瑞王拜礼,嬴彻朝着楚阳长公主拱拱手,公主笑道:“瑞王还不曾来到过我府上,今日是为了谁而来啊?”说着,拿眼睛瞥娇娘。 娇娘笑而不语,花媚娘脸色一变。 嬴彻目不斜视,只道:“淇奥君听闻长公主这里开办梅花宴,所以拉着我来凑凑热闹。” 淇奥君微微挑眉,嗯?他有吗?反了吧? 微微侧过目,招来一记厉眼,淇奥君心头一凛,微笑道:“是啊,听说公主府上的梅花园秀美如画,早就想来见识一二。” 淇奥君是大秦第一公子,邀约他的人不计其数,但他鲜少会参与这样的场合。今日能来,实属难得。 楚阳长公主自觉面上贴光,喜不自胜,又谦逊道:“淇奥君游历大江南北,什么样的美景没见过,我这小小的梅花林不过尔尔。”眼睛向外一看,再道:“雪停了,不如大家一同去观雪,到时淇奥君再点评一番。”说着,众人起身,纷纷披衣同行。 娇娘知道瑞王一来,自己就更加显眼,慢吞吞的走到最后,想让人忽视她。岂料前头楚阳长公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她,将她叫到身边同行。 娇娘扶着长公主的手,左侧与嬴彻并肩,众人瞧着,只觉是一对璧人。 “瑞王,听你侧妃说,你那王妃又生了病,是什么病啊?年纪轻轻的,总这样可不好。”长公主与淇奥君相谈甚欢,一路上话语不断,突然一停,向嬴彻问道。 嬴彻目光盯在娇娘冻的发红的耳朵上,不知是想什么出神,听长公主问话,漫不经心道:“是吗?” 花媚娘跟在后面,及时道:“王爷要娶侧妃,纳侍妾,这阵子王妃连日操劳,再加上前日下了场雪,着了凉伤了风寒,修养修养应该无事。” 楚阳长公主瞅一瞅她,不知为何,她对花媚娘莫名就是不喜欢,就像现在说这话,听着那意思是瑞王娶妃纳妾害的瑞王妃生病似的,于是道:“你身为侧妃,平时应该多帮衬着正妃,为她分担,后宅安宁祥和,你们王爷才无后顾之忧。” 花媚娘应声称是,她淡淡“嗯”了一声,又与嬴彻娇娘笑着道:“到时后宅添了新人,要赶快给你父皇添个皇孙才是正理。” 长公主目光兴味的看着娇娘,娇娘初听懵然,没往深了想,但见长公主深意浓浓的眼神,和嬴彻古怪的笑容,方惊觉这是说自己哪,一时大为窘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赖皮脸的亲戚 众人见状,取笑了一回,娇娘脸皮薄,脸上瞬间就挂了颜色,一张小脸烧的通红,和洒满了胭脂似的。 不由,余光觑向花媚娘,只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漫出一抹无声无息的笑意。 从楚阳长公主处回来,已经很晚,今日的梅花宴可谓是别具一格,所有吃食都是由梅花做的,连酒都是梅花酒。 那酒甘洌醇香,娇娘贪杯,多啜了几盅,不胜酒力,回来一路清欢和水香一左一右扶着她。 刚走到穿廊,只见站在门前的小丫鬟秋霜就跑过来,清欢打趣她道:“鬼丫头,把你机灵的,姑娘还没进院,就急冲冲的来迎,这眼力见儿真真把我和水香比下去了。”水香笑着应和。 秋霜憨憨一笑,“哪敢和两位姐姐比啊。”又道:“对了,我出来是通报一声,舅奶奶和表姑娘来了。” 秋霜是第一次大清理之后,娇娘挑进院子里的。原先她年岁小,娇娘只让她做一些闲散的事,这次回来,发现她能干又实诚,就将她提升到了二等丫鬟。 娇娘身边的丫鬟有定数,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其余为粗使。清欢水香自不必说,除了新上来的秋霜,二等丫鬟还有个叫渥丹的。 渥丹沉稳持重,娇娘去历城的那段时间,都是她守着院子,管着小丫鬟们做事。娇娘对她的器重,仅次于清欢水香。 今日娇娘和清欢水香不在,渥丹见于氏母女来了,就和秋霜商量,她们俩一个在外面等姑娘,一个在屋子看着于氏母女,省的她们手脚不干净,又乱拿姑娘的东西。 于氏母女在嫣然阁极不受欢迎,水香和清欢一听她们来了,不由双双撇嘴,娇娘酒醒七分,问道:“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晌午过后不久就来了,我说姑娘去楚阳长公主府上赴宴了,她们就一直等着,也不走。” 清欢一向最烦于氏母女,“姑娘,要不咱们去别处避避吧。” 冷风吹散了娇娘的醉意,她理理衣服,道:“避得了今儿,避得了明儿吗?”说罢,抬步进院。 进了屋,就看于氏母女对坐在里间炕上,于氏穿着一件铁锈红袄衣,通体暗花纹,袖角微微泛白,褪了色。 秦姝开春的时候生的孩子,如今还没恢复好,她原本就丰腴,如今更是胖了好几圈。她着一身半旧的蜜合色夹袄,下搭玫瑰紫棉裙,头上一支珍珠簪子,耳朵上垂着两个葫芦玉耳坠。 那珍珠簪子和耳坠都是她以前从娇娘这偷走的。 见娇娘回来,于氏赶紧下炕穿鞋,并拉着秦姝,那秦姝先还不愿起,她母亲使劲拽了几下,才不情不愿跟着起来。于氏道:“娇娘回来了,外面冷,快上炕上坐着。”一幅主人家的样子。 “舅母什么时候来的?”渥丹为娇娘解下氅衣,并顺手将一个织锦袋装的手炉塞到她手里,娇娘直接走到于氏母女对面的罗汉床上坐下,将手炉放在腿上,这才说话,“快坐着,站着怎么说话。” 于氏笑容讪讪,往炕沿上半坐,“晌午过后就来了。” 娇娘道:“那还没吃饭吧。”于氏干笑两声,娇娘看炕几上几道点心干果盘子都空了,侧头吩咐渥丹,“让厨房送一席饭菜来。”再与于氏道:“舅母和姝儿吃过饭再走吧。” 再无话,打开手炉盖子,用铜火箸拨炉内的灰,干干的将她们晾在一旁。 秦姝上下打量着娇娘,再看看自己的破旧的衣服和臃肿的身材,既羡慕又嫉妒,她心里自卑,把褙子合拢起来,遮住肚子上的赘肉。 于氏看着娇娘不搭理她们,心中怨气,却不好发作出来,于是阴阳怪气道:“这还是听外面人说,我才知道,表姑娘马上就要攀富贵,嫁给瑞王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怎么都没和我们知会一声呐。外甥女嫁人,母舅家从旁人嘴里听说,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好笑。” 娇娘手一顿,抬起头,道:“我记得上次舅母来不是说,从此再没我这个外甥女,和我断了亲戚吗?我怎么还厚着脸皮好意思去打扰哪?” 于氏一窒,被她一句话噎住,秦姝笑道:“那都是气话,表妹还真当真啊,咱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戚,怎么能说断就断哪。” 她用胳膊肘怼了下于氏,于氏立即扬出笑脸,“就是,娇娘啊,你可别放在心上,你也知道舅母这张嘴,整日里说不出来什么好话。那次回去后,你舅舅就骂了我一顿,说起来真是不应该,你说我怎么就能说出这话来哪。你那时刚丧母,正是伤心的时候,我不说好好安抚你,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和你置气,,”说着就抹泪哭起来,又断断续续的讲诉上娇娘姨娘姐弟如何相依为命,如何姐弟情深。 娇娘手握着火炉,静静地听着,直等到她讲完,才悠悠道:“是啊,姨娘走的时候,我身边连个贴心的亲人都没有,难过的以为自己也要跟着去了,幸好挺过来了,日子也慢慢好转。” 于氏脸上略有尴尬,她本想动之以亲情,却不想被娇娘这丫头轻描淡写两句就把话给堵住了。 她干笑道:“如今是否极泰来,都是姑奶奶托福,保佑你嫁进瑞王府,这以后的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了,姑奶奶泉下有知,也能欣慰。” 娇娘笑而不语,接过水香端来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茶水热气形成的氤氲升腾到她的脸上,她轻轻吹了吹,慢慢小口品着。 秦姝看着干着急,捏着帕子拽了半天,忍不住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娇娘,再怎么说,我爹也是你亲舅舅,你可不能一人富贵,就不管我们了。” 娇娘温和的笑容慢慢收敛,冷起脸来看着她,她丝毫没察觉娇娘眼中投射过来的冷漠与厉色,兀自道:“这次来哪,也没别的事,只是让你帮点小忙。阿邺运气不好,这次科举没中上,按说以他的学识,不可能不高中,我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被冒名顶替了。” 于氏连连点头附和,接着她道:“但现在我们也不追究这个了,其实啊,考中状元又如何?还不是封个小小的官职,哪及得上瑞王殿下一句话。”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舅舅的嫁妆拿来 听到这里,此行的目的呼之欲出,娇娘放下茶碗,忍不住讽刺,“我人都还没嫁过去,你们倒先计算上了。” 于氏母女护看一眼,秦姝道:“这也不算什么算计,哪个女人不为娘家着想,就连皇家,外戚当权的故事说书的人也没少说。” 娇娘笑着点头,于氏母女以为娇娘说通,正要欢喜,就听娇娘又道:“不过说到娘家,我还真有一事要说,姨娘虽说留下了产业,但并没有多少,我计算着,只够安哥将来娶媳妇用的。可如今我眼看着就要出门子,纪氏那里怕很难给我添什么,父亲主外,也不会留心这个,如此看来,我的嫁妆就可要靠舅舅舅母为我添置了。” 看她们两人脸色同时变青,娇娘忍住不笑,又端起茶来慢慢品。 于氏一口气呕在心里,换做以前早就立眉横脸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着人家就要是瑞王侧妃了,哪还敢像以前一样。 手搓在腿上几个来回,才道:“按说你舅舅确实应该拿一份,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别说是给你添嫁妆,连活计都成问题,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 刚说到这里,一遛的小丫鬟们捧着漆黑木盒进来,秋霜在西屋摆上饭,道:“姑娘,饭菜送来了。” 娇娘冲那面扬扬脸,对于氏母女道:“先吃了再说吧。”秋霜带着她们过去吃饭。 于氏母女饿的前胸贴肚皮,看着一桌子的好肉好菜,两眼泛光,一顿风卷残云,陪侍的丫鬟看着直取笑。 这边娇娘抿起眉,胸口有微微的沉怒,清欢小声道:“姑娘,别说我埋怨舅姥爷,一年到头见不到他一次,一有事就求上来了,以前是姨娘,现在是姑娘你,这样下去,哪还有完。”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吃完,娇娘朝着清欢一摆手,打住她的话。 于氏母女回到这边房中,坐回炕上,娇娘笑着道:“刚是我说笑。”见于氏似乎是送了一口气, 面容上有显而易见的松动,娇娘轻蔑一眄,“哪能让你们来出我的嫁妆,咱们虽算得上是亲戚,但终究亲疏有别。” 于氏笑容一凝,扯扯嘴角,“表姑娘这说的哪里话,这是还生我的气哪,上次是舅母在家喝多了两杯,来这就满嘴胡沁,表姑娘是明理的人,别和我计较。” 娇娘和颜悦色道:“舅母是娇娘的长辈,我怎么能生您的气哪,您的教诲,我可是都记着哪。” 于氏听着这话,心中惴惴,瞥着眼睛看她女儿,她女儿瞅她一眼,给她使着眼色,于氏这才忍耻奉承道:“我就知你是那知书达理的人,万不会和我计较。在家时,我就和你舅舅常说,娇娘那人品那样貌,天生下来的富贵相,瞧,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将来嫁进瑞王府,再生个一男半女,比你那嫡姐都要强过一头。” 秦姝随声附和,“别说是她,就是那瑞王妃,无宠又无子,怕都是要让着娇娘三分哪。” 娇娘轻笑,“瑞王妃无宠无子,这你们都知道。” 于氏抹一把脸,“嗐,腆着脸去打听呗,自己外甥女嫁进去的人家,可不得打听打听深浅。”又正色道:“我都听说了,如今这朝堂上,瑞王炙手可热,那太子都斗不过他。还有人说,天家宠爱瑞王,还想换太子哪。” 娇娘闻言,柳眉立竖,茶碗往桌几上重重一撂,板脸断喝道:“哪听到的诨话?舅母平日里说说东家长李家短就算了,连朝政都敢议论上,你有几个脑袋?” 于氏心头一唬,被吓的说话不利索,“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到的就能乱说?不晓得祸从口出吗?”娇娘怒气沉沉,渥丹捧茶来,劝她消气,被她到一边,再道:“今日你就是在我这里,话说完就了,传不出去。你要是说到了外面,被人拿住,你看看,是瑞王还是太子先找上你!” 娇娘威严慑人,于氏吓得不轻,秦姝也想到说这些话传出去的严重性,埋怨于氏道:“娘,你管好你的嘴,什么都胡咧咧,我们都会被你害死。” 一个两个都怪她,她心里还憋气哪,于氏不服气道:“我不就和你们说说,当我真傻啊。我就是想,瑞王权势那么大,只要他一开口,随便就能给阿邺谋个官职,不比他三年后再考科举强多了。如今咱们和瑞王爷算得上是亲戚了,这点小忙,他也不会不帮啊。” 这脸皮之厚,怕是城墙也比不过。 清欢听着这话就来气,忍不住讽刺她,“舅奶奶,您老还真会找人帮忙,可您老也不想想瑞王那是什么人,整日忙着朝廷大事,哪有闲心管一个落选的秀才。再说,你和瑞王爷认得哪辈子的亲戚,人家瑞王爷知道你是谁啊?” 清欢一顿夹棒带棍的讽刺,气的于氏满面涨红,登时从炕上跳下来,指着清欢斥道:“我和你们姑娘说话,你一个小丫头插什么嘴!娇娘,这样的丫头你可要好好管教了,不然等带进了瑞王府,还不知道给你惹多少祸哪。” 那动作无端让娇娘想到“狗急跳墙”四个字,她轻轻瞥一眼清欢,语气甚是柔和,“清欢,少说两句。” 她的丫鬟,管不管教,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 于氏脸色更难看,颤颤的嘴只管出气,不管进气。 清欢冲她扬眉,道:“奴婢这个人说话直,也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舅奶奶你别介意。不过哪,,”大大的一个长调,“奴婢得为我们姑娘说说理,如今你们有事,就找上姑娘谈亲戚理道了,但当初姨娘没的时候,不知你们这门亲戚在哪?这一年来,你们家又有谁说进门来看望我们姑娘一眼?” 于氏一时语塞,清欢脸上浮现出一丝蔑视的意味,轻哼哼的语调,“现在是看着我们姑娘熬出头,有好日子过了,你们有好处捞了,就找上门来。这做人哪,还讲究个回报,往日我们姨娘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不说回报一二,又来作践我们姑娘,为你们做这做那,我们姑娘凭什么?又不是你们生的,又不是你们养的,有本事自己生个有能耐的女儿,榨她的去啊。” 清欢嘴利的像锋刀,一刀刀往人肉里剜。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讨没趣 娇娘见于氏母女臊的面红耳赤,心中窃笑,又佯嗔道:“清欢,就你多嘴,你去厨房看看我让她们做的点心怎么还没做好。”再与于氏道:“清欢性子直冲,舅母别和她一个丫鬟见识。” 秦姝深觉没脸待在这,拽着于氏要走,“娘,咱走吧,你们看出来吗?人家不愿意帮咱,在这借着一个小丫头骂咱哪。” 可事没办成,于氏哪甘心,眼看着娇娘大有不想管的意思,她也只能用哭这招。 “我们有什么办法,你舅舅没出息,只能想着你这个外甥女来帮我们一把。我也不想厚着脸皮向你要这要那,可穷啊,能怎么办。想着你嫁得好,我们也能借借光,等以后日子好了,莫说几件嫁妆,就是几十件我们也舍得。” 断断续续说着话哭,娇娘就静静地看她表演。 “你舅舅那个没用的东西,自己抹不开面,回回都推着我来,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院里的小丫头们有哪个给过我好脸色?我图什么,我嫁给你们秦家吃不上好的,穿不上好的,原先有个姑奶奶,还知道我们难处,把我们当亲人,如今姑奶奶没了,表姑娘麻雀变凤凰,还能哪只眼把我们看在眼里……” 啜泣了半晌,娇娘不为所动,继续喝茶,直等她哭声渐止,方道,“舅母是准备坐在这哭一夜吗?” 于氏抬头看她,她那平乎乎的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典型的干打雷不下雨。 娇娘将茶杯放下,秋霜端来热水给她洗手,金铜水盆里倒映人影,娇娘拨开几片花瓣,将手浸了浸,慢悠悠道:“你就是哭一夜,我也不能应了你。莫说我和瑞王说不上话,便是能说,这事我也是不会说的。舅母所求,事关朝廷用人,大秦祖训,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同样也约束着各个王府宗室的女眷,难道舅母是想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恕娇娘自私,我还没伟大到为了你们家而牺牲自己。” 于氏犹不服气,嘟囔道:“官场上裙带关系也不是没有。” 娇娘耳尖听见了,沉声道:“瑞王刚正不阿,恐怕让舅母失望了。”娇娘在楚阳长公主那一天,早就累了,此时听她磨磨叽叽了半个多时辰,腰酸的都直不起来,现下也不顾什么情面,直接就赶人,“天渐黑了,雪地难行,舅母还是趁着天未大黑回去吧,我也乏了。” 于氏母女自讨没趣,白来一趟,甩着脸子走了,临出门前还嘟嘟囔囔的,但她们也未敢大声说什么,如今的娇娘,她们已经惹不起了。 她们一走,娇娘就倒下睡了,为这些人心烦一下都是多余。 冬月初三,老太太回来了,原她是不打算今年再折腾一趟,但一听说娇娘被封了瑞王侧妃,欢喜了好几日,立马就改了主意。 安哥也跟了回来,不但是他,还有巧娘,也来了。 早些日子就已经收到信,百龄堂的地龙烧了好几日,一进去,热气就朝着门面扑过来。 一众人拥着老太太到里间炕上暖和,娇娘和巧娘在外间说话。 “来信也没说你要跟来啊,你这个小妮子,还制造惊喜啊。” 巧娘嘿嘿一乐,笑容俏丽,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父亲原是不让我来的,他怕我到处闯祸,还是祖母发了话,他不敢不从。不过,临走前我可是听他足足一晚上的唠叨。” 娇娘点着她的脑门,“你这个性子,二叔的担忧一点都不多余。”握着她的手,“不过,你来我真高兴。” 巧娘笑道:“老太太说,窝在历城养的小家子气,带我到京城来见识见识世面。” 娇娘目光一闪,心中猜想,怕老太太不止是这个打算吧。巧娘头上的发钗有些松动,被她摇头晃脑说话的一晃,眼看着要脱落,娇娘眼疾手快,给她扶正,然后揶揄她道:“那就多住些日子,最好在这找个夫婿。” 巧娘粉颊一抹,哼一声,“好啊你,才多少日子没见,你就越来越会打趣人。”说着又来挠娇娘痒痒,娇娘失声求饶,她也不罢休,直到跟着来的妈妈听见动静,过来看一眼,看着她们闹做一团,赶紧假咳一声警示,这才收手。 她指着娇娘,小声威胁道:“等回头没人的。” 这边老太太也听到她们两个笑声,让人叫她们去里屋炕上,巧娘整整衣服,娇娘归拢归拢头发,一并乖乖巧巧的进去。 “这是你三姐姐丽娘,那个是你四姐姐柔娘,这是你逸堂哥,他身边的是你表嫂,,” 老太太拉着巧娘认人,巧娘娇俏可爱,观之亲近,众人都喜爱,拉着她问长问短,就像娇娘当初到历城去一样。 这边娇娘把安哥抱在怀里,说笑不止,安哥刚被老太太塞进被窝里暖和,一见到娇娘进来,他就掀了被子跑过来抱住娇娘,亲昵的不撒手。 老太太看他又蹦又跳,指着他笑道:“瞧把他高兴的,这回来的路上,就小嘴巴巴的说个没完,又是说怎样想姐姐,又是说怎样惦记爹爹,连几个小丫鬟也被他说了一路。” 安哥羞得往娇娘身后藏,两只小胳膊和挂在娇娘脖子上似的,紧紧绕着,娇娘拽着他到跟前,拿手比量比量,道:“安哥长高了。” 他还特意踮起脚尖,奶声奶气道:“长高了不少哪,明年就能赶上姐姐了。” 娇娘笑着掐他肉嘟嘟的脸,转脸对老太太道谢,“祖母将安哥养的这么好,一定费了不少心力,娇娘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祖母了。” 老太太嗔她,“这说的哪里话,安哥也是我孙子啊,再说,有他在我身边,我日子过的也不算无趣。” 她笑的慈眉善目,拉着娇娘的手坐到身边,喜欢道:“咱们府上出了两位瑞王侧妃,这可是大喜事,难得瑞王不计较嫡庶。”转头看着花锦堂,“可要好好操办。” “正筹备着哪,一应事宜不会比媚娘差,母亲且安心。”花锦堂穿着一件赭石色直缀万字纹长衫,坐在下首。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姨娘的顾虑 纪氏病的管不了事,家中事情都落在苏卿音的身上,但她刚进门还不到一年,又刚上手不久,嫁娶的事更是不通,自然,很多地方要花锦堂亲力亲为。 虽然对于娇娘的夫婿,他不甚满意,但女儿还是疼爱的,所以,虽说娇娘是庶出,但他一应事都按嫡出办的。 老太太颔首,又巡视众人一眼,“纪氏哪?” 花锦堂神色微微一凝,回道:“她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好,等哪日好一点,我再让她来给母亲问安。” “不用,让她好好歇着吧,别折腾一个病人。”老太太脸颊紧绷,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有不快。 二姨娘连忙为纪氏解释道:“老太太息怒,本来大夫人说是要迎老太太的,但刚起来,身子不济,就险些又晕过去——” 老太太不耐烦打断她,“你不用为她辩解,我又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难道她病着,还要强着她来吗?”定定往二姨娘身上一瞥,“都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姨娘,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性,你早就不是她的丫鬟了,不用凡事都维护你的主子。” 二姨娘讪讪,诺诺道:“是。”低着头退到一边。 丽娘见老太太欺辱她姨娘,心中怒极恨极,却又什么都不敢说,只在那里垂首攥拳。柔娘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波澜不惊,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丽娘回到房中就爬上炕,卧在褥上,闷闷不作声。 二姨娘随手拿起桌几上的橘子,慢慢剥开,将橘皮扔到炭盆中,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散出一股清香的气味。 她拿着剥好的橘子递给丽娘,“又怎么了,这是生的什么闷气?” 丽娘后脑勺对着她,抬手往褥上用力一砸,顺势坐起来,她眼圈发红,鼻子上还挂着一滴泪,“姨娘怎么和没事人似的,你不生气吗?” 二姨娘眉心微微波澜,微笑着坐下来,她往嘴里喂了一瓣橘子,道:“有什么生气的。” 丽娘立即横眉竖眼,声音尖刺道:“姨娘,老太太她羞辱你,你怎么和个闷驴似的,打一下都不知道叫两声!” “丽娘!”二姨娘一声厉喝,吓得丽娘脖子一缩,瘪瘪嘴道:“我就是替姨娘不平。” 伺候在房里的徐妈妈极有眼色,手一挥招呼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到外面去,把房门一掩,守在门外。 二姨娘看着丽娘叹叹气,慢慢收起那份厉色,“她是老太太,能怎么样?她说话一向刁酸,别说是姨娘我,就是大夫人,再难听的话都有。” 丽娘撅着嘴沉默少许,“我看就是因为今天大夫人不在,老太太才拿你撒气。”她拿着眼睛窥着二姨娘,“姨娘,老太太为什么对大夫人那么大的成见?” 二姨娘端坐着,湖蓝色的竹纹褙子衬得她面容沉静,“还不是为了这个爵位,早先老太爷在的时候,对你父亲他们两兄弟谁承爵难以抉择。” “可父亲是长子,理应由他继承。”丽娘插了句嘴。 “可你父亲的才能却不如你二叔。” 这一点无可否认,单看花锦堂继承了爵位,又领着老太爷原先的差事,但他这么多年在御史台还是个御史中丞,一直未得升迁。 而花锦业,当初只是个小小的同知,如今,已是一方太守,而且很可能等过了年他回京述职会升为一州州牧。 “其实他们两兄弟感情很好,谁也不在乎这个。可谁成想,当时已经嫁过来的大夫人却一心想当伯夫人。便在一天夜里,给二爷下了药,然后将个青楼女子送到他床上。还将事情闹大,弄的满城风雨。” 老太爷眼中最看重家门风气,出了这事,哪还容得下二爷,一顿家法之后,赶出了家门,送回了老家管教。 不过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天衣无缝,没多久老太太就查出来这事和纪氏有关。可二爷顾及着兄长,便让老太太答应他将事情瞒下来。就连老太爷去世前,也没告诉他。 丽娘听得直咂嘴,“没想到还有这事,怪不得老太太那样对大夫人。”她哼一哼,“就连姨娘因为曾是她的丫鬟,也连带着不喜我和柔娘。” 她靠在墙上,摔摔打打手中的小枕,“我招谁惹谁了。” 火盆中黑炭默默烧成灰,二姨娘静静片刻,突然拉起丽娘,郑重道:“老太太如何对我不打紧,我担心的是你。” 丽娘茫然,“我?” 二姨娘道:“你们姐妹几个,媚娘娇娘不必说,婉娘已经废了,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算将来好了,也攀不上什么好的门庭。再就是你和柔娘,柔娘温顺乖巧,将来不用愁,只剩下你,我的儿。” 丽娘猛的转头,赌气般道:“我怎么了?难道姨娘还怕我嫁不出去?你要真怕,那随便将我嫁给个乞丐,招进门来当上门女婿。” 这说来就来的脾气,让二姨娘又头疼又无奈,一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就会在这和我赌气,但凡你平时多读读书,绣绣花,我也不会犯愁。你说你,一无好相貌,二无好才情,那好人家的谁要你。” 丽娘犟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姨娘,我要是托生在大夫人肚子里,上门求亲的早踏破门槛了。” 气的二姨娘抬手要打她,她这才害怕,一骨碌从炕上滚下去,站得远远的。 二姨娘气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倒赖我头上了,人家娇娘也是姨娘生的,怎么现在就要嫁进瑞王府当侧妃了?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 “那是她自己不要脸,勾引瑞王。” “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丽娘悻悻,“狐狸精是天生的,我可学不来。” 二姨娘瞪她,“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在说了,你父亲最希望的就是家庭和睦,你们姊妹几个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要是让他听到这样的话,你仔细你的皮。” 丽娘身子扭到一边,嘴上答应,心里不服。 二姨娘气完之后慢慢静下来,慢条斯理道:“你别在这和我置气,我是你亲娘,能害你吗?有这功夫,你就应该围在老太太身边,讨她的欢心。你看没看见老太太带回那个巧娘,你以为她只是来串门的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香 丽娘偏头,疑惑的看着二姨娘。二姨娘揉着太阳穴,思忖着道:“巧娘过了年也十五了,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老太太领她来,我想着或许就是为了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那又怎么样?”丽娘不以为然。 二姨娘白她一眼,“怎么样,你没看巧娘和娇娘那亲热劲,这是老太太想借着娇娘给巧娘找门路哪。”丽娘给了她一个“娇娘又如何”的眼神,二姨娘看这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大为无奈,只好细细说来。 “你可别忘了,娇娘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伯爵府一个小小的庶女,那是准侧妃,将来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巧娘和她交好,好处少得了吗?但凡是参加个公爵世家的宴会带上她,或是在哪个贵人面前提一嘴,巧娘的亲事还用愁吗?你看看你,该巴结的人不巴结,不该巴结的人瞎巴结,以前我就说过你,和婉娘混在一起没好处,你却偏偏不听,像狗腿子似的跟着她。” 丽娘跺脚,“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我是为你不值,这些年来,咱们娘俩对大夫人母女唯命是从,结果落下什么好?”二姨娘直摇着头,她端起桌上的茶碗,薄胎白瓷茶碗里映着黄澄澄的茶水,几片曲卷的绿叶浮在水面上,用茶盖轻轻一拨,沉入碗底。 二姨娘吹了吹,饮了一口,“大夫人的病,我瞧着不是好事,几个大夫太医都来诊治过,就是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昨日我去请安,着实吓了我一跳,那眼圈下面青黑的一层,脸也蜡黄的难看,这样下去,怕也支撑不住多久。” 丽娘慢慢挪回炕上,半个屁股搭在炕沿上,她听着二姨娘的话,脸上缓缓呈现出喜色,“大夫人要是真不中用了,对姨娘来说不是好事?到时父亲就只剩下你一个,姨娘不就扶正了吗?” “你想的简单,这天底下有几个妾室能扶正的?况且我是什么出身,老太太能同意吗?就怕到时候大夫人前脚刚走,你父亲就要给你娶回一个后母回来。”丽娘头脑简单,什么事都异想天开,二姨娘特意给她敲敲边鼓,吓唬她道:“你那后母一进门,定然是要一门心思给你父亲生儿子,哪还有心思管你的亲事,我这个姨娘无权管,到时你就等着真的讨个乞丐回来当上门女婿吧。” 丽娘果然吓得不轻,直咽口水,“不会吧?” 二姨娘端起茶来喝,一面觑着眼睛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不会,你要是现在不到老太太,到娇娘面前讨个乖,卖个好,让老太太做主给你寻亲事,没准就成真了。” “可是我……”让她去巴结娇娘,她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二姨娘拉下脸,可谓是苦口婆心,“我的儿,大夫人那边咱们是指望不上了,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咱们得想出路啊。要我说,娇娘比婉娘性子好十倍不止,你亲近亲近她,不比被婉娘呼来喝去好。那婉娘,我早就看不上她,整日里欺这个,打那个,把丫鬟不当人,你是她妹妹,她对你怎么样,和她的丫鬟有什么分别?” 说着心中更恨,“要我说,她现在这样,都是报应。” 她也是丫鬟出身,所以每次看到婉娘打丫鬟,心里都不舒服,可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正像她的身份一样,对纪氏,她只有唯命是从。她年轻时也是有青梅竹马的情郎,但因为纪氏生不出来儿子,她就逼她伺候伯爷。 即便伯爷没委屈她,给了她名分,但在纪氏眼里,她始终都是她的奴才,就连她生的女儿也要做纪氏女儿的奴才。 丽娘心里虽被说动,但还有迟疑。二姨娘似略有疲惫,靠在软垫,阖目养神,屋子静静的,偶尔有炭火爆出一下“噼啪”声,不多时,有衣服摩擦的声音越行越远,门被打开,有风涌进来,二姨娘亦未睁眼,只是冲着门口道:“你自己想清楚,反正我是没什么本事。” 片刻,许妈妈走到她的旁边,她听到声音才睁开眼。 许妈妈道:“姑娘能想明白吗?” 二姨娘声音唏嘘,“她要是不笨,就知道该怎么做。”打起精神,坐了起来,“一会儿将我梳妆台上那盒首饰给娇娘送去,就说是我一点心意,给她做嫁妆。” 顿一顿,又道:“算了,还是抽空我亲自送去。” …… 眼看着出阁的日子近了,水香和清欢还在打点着,闲来无事,娇娘便开始调起香。 在历城,娇娘在巧娘那无意中看到一本制香的古书,大有兴趣,巧娘本就不喜看这些,见她喜欢,就送给了她。 书中记载了很多已经失传的制香方子,娇娘照着上面制作了好几种,确实与现下的香料不同。 水香看她做香,随意说起话来,“昨夜我睡得晚,早上早早醒来,头疼的很,本来想着吃些药,谁知跟着姑娘去大夫人那请安走了一趟,头就不疼了。也不知大夫人屋里是点了什么香,那么好闻,我一进去就觉得神清气爽,头疼立即减了一半。” 今日是花媚娘在,纪氏才让她们进去。 并当着花媚娘的面,对娇娘一番告诫,要她记着,自家姐妹就是自家姐妹,切不可因为争宠闹到姐妹离心;花媚娘是她的嫡姐,到什么时候,她都要尊重她,有什么事也要与她商量着来之类云云。 娇娘没抬眼,专心调香,调香是一门工艺活,复杂繁琐,所需的东西都要精准,娇娘一边用秤量着,一边记下,她道:“大夫人那里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有。” 清欢不由看向她,想起前两日大夫人去老太太那请安,路过她时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她觉得熟悉,但当时没记起,现在一想,可不就是姑娘让她送去给二姨娘的那盒香一样的味道。 再想想那日姑娘说的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她心里依稀明白姑娘的用意,姑娘是想借着二姨娘的手将香送到大夫人手里,但这又是为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自打算 这时娇娘抬起头,正与清欢对上,看她发愣,娇娘笑着问道:“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 清欢迟迟疑疑,试探道:“说起来我陪着姑娘几趟,也闻着大夫人屋里的香怪好闻的,只是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闻过。” 娇娘微微展眉,面上云淡风轻,反问一句,“是吗?”便低下头继续调制,再不开口。 清欢心下狐疑,却也未深究,只觉得有些不简单。 水香又说起这几日纪氏那边的动静,“我听伺候宁心院的小丫鬟嚼舌根,说是现在大夫人那极不好伺候,不知摔了多少杯子盘子,一时不顺心就拿下面丫鬟撒气,弄的宁心院的人个个战战兢兢。” 娇娘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今和她女儿平起平坐,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这几日面对着娇娘,那也是一张冷脸,几次为难,就像是娇娘去请安,她就故意让娇娘在外面多等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想着法的蹉磨她。 只是娇娘行事谨慎小心,让她挑不出来错,回头又是一顿怄气。 水香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取笑道:“要我说,指定是咱们姑娘被册封为瑞王侧妃,捅了她的心窝子。看她今日的脸色,可比咱们刚回来时还要差,这背后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发作哪。” 娇娘立即皱起眉瞧她,提醒道:“我瞧着近来你性子好像有些浮躁,你一向都是稳重谨慎的。”眼神收回来,语气淡淡,“这是你的优点,可别丢了。” 水香自知一时得意忘形,敛容作揖道:“是。” 见她如此,娇娘不忍再苛责,招手向她们叫到身边坐下,一手握着一个,“过几日我就要进瑞王府,身边定是要带着你们的。那瑞王府是个什么情形,现下还未知,只怕不是个消停的地方。自古后宫多争斗,王府何尝不是?此番过去,不知会面临什么。你们是我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所以,万不可有一丝行差踏错。” 清欢水香皆重重点头,清欢抓紧娇娘的手,郑重道:“姑娘放心,清欢一定会约束自己,绝不会连累姑娘。” 水香亦道:“我也是。” 娇娘笑着摸摸两人的脸,“如此这般,我心大安。” 正说着,外面通传二姨娘和四姑娘一并过来,娇娘忙让请进来。 二姨娘送了礼物,那是一对做工精巧的芙蓉出水羊脂玉簪,一看就价值几许,几人又说了一回话。二姨娘句句都恭维着娇娘,简直将她往天上夸。 二姨娘这一路来,说到底也不容易。 娇娘姨娘在的时候,她帮着纪氏也没少挤兑过,不过这些也并非她能选择的。她是纪氏的奴婢,能当上正经姨娘,是纪氏提携。 她模样不算多出众,宠爱也不甚多,又无儿子,想要在府中立足,也只有依附着纪氏。 谁又能了解她的苦,因为她丫鬟的出身,府中的下人明面对她尊敬,但私下不知是怎么笑话嘲讽,而明面的那份尊重,也不过是看在纪氏的面子上。 她要生存,只能牢牢抓紧纪氏这颗大树,一切照她的意思行事。况且她还有两个女儿,婚事都要纪氏做主,她就只能更加依附她,凡事听她的。 只是此时,娇娘成了瑞王侧妃,一朝身价上涨,与以往不同,她先是一顿夸张,之后才说明来意。 无外乎就是让娇娘别忘了柔娘和丽娘两个姐妹,以后姐妹间要多亲密,有什么事互相帮衬着。等来日她成为王爷侧妃,认识些高门贵妇,在她们面前多提携着姐妹。又说她这辈子没别的念头,只是希望两个女儿以后能嫁给好夫婿。 不过无论她说什么,娇娘都是笑而不语,喝茶,到最后她自己说的都觉得无趣了,便委推有事离开,留柔娘陪着娇娘说话,临走还不断向柔娘使着眼色。 柔娘慢慢饮茶,她动作优雅,虽容貌不出众,却让人无端觉得美好,柔娘柔和一笑,道:“五妹妹不用在意我姨娘说的。” 娇娘道:“二姨娘是一片爱女之心。” 柔娘脸颊上掠过一抹讥笑,右鬓上的一只蝶花钗折随着她摇头射出一行细光,“可惜很多时候姨娘都用错了方法。” 随即话锋一转,直视着娇娘真诚道:“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娇娘愕然过后,心下明了。 柔娘放下茶盏,坦然道:“上次和妹妹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我想我也不用隐瞒什么。你说我自私也好,什么也好,这世上谁不为己哪。” 她这份坦然,倒是让娇娘喜欢。 “咱们是一家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我同是庶女,如今你飞上枝头变凤凰,马上就要成为瑞王侧妃,你有了这样的好事,我不也跟沾光。毕竟在外人眼里,咱们永昌伯府的庶女也不差嫡女什么。我是托你的福,跟着涨身价,只要你能在瑞王府立足,那将来谁能小瞧了咱们永昌伯府的庶女?”柔娘直言不讳。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自从知道永昌伯的庶女被册封了瑞王侧妃,光这几日上门向丽娘柔娘提亲的都不知有多少家。 娇娘笑起来:“四姐直爽。” 柔娘抿嘴一笑,似自嘲般,“说也奇怪,装了这么多年,如今在你面前反倒不愿意装了。” 一语,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到晚间,苏卿音又过来了,拉着娇娘一番推心置腹,“女人出嫁和做姑娘不一样,再不可随意任性,况且那里又不是寻常人家,你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你上头有个正妃,听说并不是多好相处的主,等过去了,她要是给你委屈,你也不要和她正面冲突,多多忍让着。我知道可能委屈了你,但一时的委屈算不得什么,等来日你为瑞王生下一儿半女,她也不敢再小觑你。当然,若是她做的过分,我们也不会置之不理,我们花家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娇娘眼圈微微红起来,“大嫂,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忍耐的。” 自姨娘离开后,这个家对她最真心的唯有她。 姑嫂又说了一番话,临走前她给了娇娘一叠银票,娇娘原是不要,苏卿音说,这是花君逸给她备下的,瑞王府奴才多,少不得要打点,这些银子有备无患,娇娘这才收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平起平坐 临出阁前几日,花锦堂将陪嫁庄子当铺的管事掌柜叫来,让娇娘一一认人。 他给了娇娘两个庄子,两个当铺,这些都是他的私藏,纪氏那里死攥着手,和他杠上,说是连点灰都不会给娇娘。 又让娇娘挑六个丫鬟,六个奴仆陪嫁,人家瑞王府那面根本不缺奴才,按说只带着两个贴身的就够了,媚娘嫁过去的时候也只带着四个丫鬟,但到娇娘那,他就生怕她在瑞王府受委屈似的,只恨不得将全府的奴才都带了去。 清欢、水香、秋霜、渥丹四个是一定要带的,其余两个,娇娘从自己屋子挑了一个本分的,又向花锦堂要了红杏,另外带着的六个的奴仆中,有一个是和红杏相好那小厮。 等以后他们是愿意留在她身边,还是想出去,都随他们,算是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只能委屈你了,纪氏她……”花锦堂重重一叹,“她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半点恭顺贤淑的样子都没有。”言语间颇为不满。 娇娘双手奉上一杯热茶,讲着场面话,“大夫人病中,想是身子不爽,连带着心情也跟着不好,父亲应多多体谅。” 花锦堂接过茶,茶水七八分热,喝着正好,他连着喝了几口,抬起头来,握一握娇娘的肩,“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停一停,他眸光闪了闪,低着头,似不敢直视娇娘一般,“你姨娘的事,你还怪为父吗?” 娇娘手里捧着茶,茶气氤氲着她的脸庞,更显白皙娇嫩,她用茶盖轻轻刮着边沿,听他问起,手不由一顿。 她正视向花锦堂,有伤感的情怀在脸上浮现了那么一霎那,然后微笑道:“父亲怎么又说起这件事,其实,”似有若有若无的哽咽,但她很好的控制住,“其实说起来应该我向父亲道歉,我知道父亲是爱重姨娘的。当时我是钻牛角尖,或许真是只是李妈妈的主意。” “你姨娘是我最重要的女人。”花锦堂沉默了一会儿,他目光从窗户延伸向三姨娘居住的那间屋子,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旖旎与伤怀,片刻,收回视线,定在娇娘脸上,坦然而发自内心的道:“娇娘,你嫁了人以后也要记住,你最爱的人应该是你自己,不要相信男人,不要相信他会永远保护你,不然最后你只能剩下失望。” 娇娘看着他有泪花涌进眼眶里,红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是有一种父女连心的感觉,心里又酸又疼。 “其实你那时说的一点都没错。”花锦堂长长喘一口气,如牛嚼牡丹一样将茶喝的底朝天,“父亲对不起你姨娘,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只要一想到三姨娘,就能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这一年来,他想她的次数很少,因为他不敢想。 可能是不想在儿女面前表现出崩溃的样子,花锦堂将茶碗一撂,就起了身,“父亲还有事要料理,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疾步离开。 只是刚走到门口两三步,娇娘突然叫住他。娇娘望着他的背影,一行泪从右面脸颊落下,“父亲,您是不是个好丈夫,我不知道,但您是个好父亲,我知道。” 花锦堂身形一颤,憋在心里的泪唰地一下掉下来,他胡乱抹一把,什么都没说,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出阁的日子。 到这一日一早,天还是黑的,娇娘就起来了,嬴彻请了镇国将军夫人来给娇娘上头,镇国将军夫人今已八十,与镇国将军相伴六十余年,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多少家王公贵族成亲想请她做全福老人,都请不去。 “怪不得瑞王三番四次请我来,是个有福的。”镇国将军夫人面容慈善,年纪大了,有一点发福,看着更是和气。 娇娘笑容腼腆,“多谢老夫人称赞,若是能有您一半的福气,便是娇娘的造化了。” 镇国将军夫人眉开眼笑,“真真是一个甜嘴,哄的老婆子我开心,往后啊,要是没事只管去我府上,我喜欢你这孩子。” 别看镇国将军夫人年纪大了,但身体硬朗,手脚麻利,给娇娘开面、梳头、绾髻,全都是她一个人包办。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可是给过大行太后都梳过头的。”众人称赞她梳的发髻好,她洋洋得意说起年轻时的事。 可能是人老了,就爱说年轻的事,她说的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说起和镇国将军刚成婚时的趣事,逗得满屋子的人捧腹大笑。 “我那时是太后身边的梳头丫鬟,他是先帝府上的小侍卫,我见他长得俊俏,就想和他好。可他哪,和个木头似的,还看不上我,说我屁股小,生不了儿子。气的我直接找太后做主,压着他和我成亲。我告诉你们,洞房花烛夜都是我霸王硬上弓,怎么着,不到一年,我就给他生了一个大儿子,接下来又陆陆续续生了老二老三老四,还还敢说屁股小的女人生不了儿子?” 众人听罢轰笑,巧娘笑得栽到娇娘身上,“这个老太太,实在是太有趣了,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真没错,笑死我了,笑的我肚子疼。” 如此笑声一片,不过须臾,就听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吉时到了。 婚礼的排场很大,最为大秦朝最受宠的皇子,即便是娶侧妃,这样的排场也不算什么,不过大家都在说,花家的庶女也不知道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攀上这门福气。 在拜别老太太以及花锦堂和大夫人之后,娇娘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门子。 作为侧室,新郎是无需接亲的,娇娘就在这看似隆重的接亲队伍中,一路从王府侧门被抬进了府。 大门那是只有正妃进门才能走的,娇娘并不奢望,但今生,她再也不是那个从后门一顶轿子就进来的小小侍妾,如今,她和花媚娘是平起平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尉迟珍 花媚娘 我回来了 等待是漫长的,坐在婚床上,不知为何,娇娘竟有些紧张,明明上一世什么都经历了,但此时却还像是头一遭似的。 嬴彻给娇娘安排在关雎阁,这地方比她原先住的地方要大两倍还不止,但对这娇娘并不陌生,上一世也有位侧妃住在这里。 选秀的时候,娇娘碰到过她,只是这次选秀她并没有进入瑞王府,也不知道被赐给谁家了。 嬴彻已经揭过盖头,匆匆的看了娇娘几眼,就被人拉出去喝酒,此时屋里除了娇娘和她的丫鬟,还有四个长得出挑的丫鬟陪侍。 那四个丫鬟刚刚做了自我介绍,长脸细眉的叫做初蝉,樱桃小嘴的是晚莺,她们两个是正妃那送来伺候的娇娘的,另外两个,一个身材婀娜的叫可心,另一个浓妆艳抹的叫可意,是花媚娘送来的。 两方都说,娇娘刚来,身边的人对王府不熟悉,怕事事不周到,所以特意派来人小心伺候。 到底什么用意,娇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她才刚来,这就往她屋里安排人,是不是太急躁了些? 娇娘眼角微撩,嘴边咧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哂笑。 “姑娘,饿了吧,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听着前面的动静,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清欢怕娇娘饿着,这折腾下来一天,她就早上吃了几口点心,喝了杯牛乳,一天没再吃过东西。 等到此时,娇娘早没了饱饿的感觉,刚要说,再等一等,就有人突然横插了一嘴来,“那可不行,这是喜宴,要王爷回来才能用。” 那叫晚莺的红唇一翻,轻蔑的扫视着清欢几个,颇为嫌弃道:“真是没规矩,当咱们瑞王府是你们小小的伯爵府吗?这般没轻没重。” 清欢听这话就来气,都是当丫鬟的,她在这摆什么谱,还一副瞧不起她们伯爵府的样子,刚要还嘴,水香急急摁住她,并向着晚莺行了个平礼,谦和道:“多谢姐姐提点,我们初来乍到,很多规矩不懂,以后还得姐姐帮衬着才行。” 她们初来乍到,万不能与人结仇,免得给姑娘留麻烦。 她迅速与娇娘对视一眼之后,又上前,从袖子拿出几个荷包,一一塞进她们四个手中。 这见面礼之前已经给全院的人打赏了一次。 四人拿了赏银,神色各异,有把喜悦之色显在脸上的,有压抑着笑意的,也有那神情无半分波澜的。 娇娘一一打量着她们的神色,最后目光落在初蝉身上。 上一世娇娘只是区区一个侍妾,王妃娘娘并不多忌惮她,自然也不像现在往她身边塞人,初蝉也没过来伺候她。 那时初蝉只是王妃身边个二等丫鬟,与她交集也不多。后来随着她得宠,王妃找各种理由刁难,她还记得,那时她已经怀了孕,王妃还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过失,罚她在院子里跪着,并让满府的女眷观摩,以儆效尤。 那会儿正入暑,太阳底下晒着,几乎昏厥过去,王妃却迟迟不叫起。 那是她狠了心,要她就这样把孩子跪没了。 王妃无宠,自然就怀不上孩子,她怀不上孩子,就记恨府里所有怀上孩子的女人,这王府里的女人,怀上的也不少,可直到赢彻二十五岁,府里却只有玉儿一个孩子降生,可想而知这王妃的手段。 眼看着娇娘就要不行了,其他人巴不得看娇娘这胎不保,谁会为她说一句话,报个信,还是初蝉见事情不妙,偷偷跑出去知会的赢彻,这才救了他们母子。 而初蝉因为通风报信,却被王妃狠狠毒打了一番,并罚去洗衣房做粗活。这还是有次清欢去送衣服看见回来说的,之后她就向赢彻求情要了她,初蝉这才到她身边伺候。 不过后来,她终究是连累了她。 一时间,前世的种种如海水涨潮一般席卷而来,那些深藏她不愿想起的记忆慢慢在她的头脑中清晰起来。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默道,尉迟珍,花媚娘,我回来了,上一世你们让我承受的痛苦、折磨,就等着我来回报吧。 随着外面通传一声“殿下回来了”娇娘睁开了眼睛,心头也不由一紧,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让面色沉定下来,刚要迎上去,却见可心可意两人已抢先一步。 “殿下回来了,奴婢准备了醒酒汤,殿下要不要用?” “热水已经准备好,殿下还是先沐浴吧。” 神色殷勤,略带羞涩,看着二人的神情举止,娇娘眉头倏然一皱。 赢彻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随意道:“你们不用在这伺候了,都出去吧。” 两人笑容一僵,还是叫可心的胆子大一点,居然上手拽住赢彻的衣袖拉扯,娇声娇语道:“殿下还是留奴婢在这伺候您吧,侧妃带来的丫鬟刚来,哪懂得如何伺候殿下,别不小心再惹得殿下——” 话说到这,她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赢彻那冷冰冰的眼神让她心底一阵阵打寒,手也冻的缩了回来。 “滚出去!”赢彻一声怒喝,可心可意见他发火,缩着脖子老老实实赶紧溜走,初蝉晚萤见状,急忙行礼退下。 赢彻阴沉着脸,再看向清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都滚出去。 清欢几个一时不知所措,觑看向娇娘,娇娘冲她们向外面努了努眼色,这才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娇娘才走过去,看他神色不悦,心里还有点忐忑,想着要怎么安抚,这边刚要行礼,不想就被赢彻搂住。 赢彻身上一身酒味,看来是喝了很多酒,“扫兴!”他嘟囔了一句。 听这语气,这股火不是冲着自己,娇娘心安,撒着娇道:“殿下一进来就吼人,娇娘还以为您对我不满意,要退货哪。” 娇娘一句嗔言,惹得赢彻转阴为晴,朗朗一笑,“你是本王费尽心思才弄进府的,怎么会再退回去?除非……”故弄玄虚逗她。 娇娘知他是故意逗她,配合着急急道:“除非什么?” 赢彻笑意更甚,“除非你不能给本王生儿子。” 霎时娇娘满脸通红,跺脚嗔道:“殿下!”身子一扭不再理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婚之夜不安宁 赢彻胸腔里传来阵阵低沉的笑声,又把她抱入怀里,“好了,不逗你了,本王是烦那么多丫鬟伺候着,一进来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听着心烦。” 娇娘背靠在他胸前,轻轻道:“她们是正妃娘娘和家姐特意送来供我使唤的。” 赢彻眉心倏凝,“是她们送来的?”语气中有分明的冷冽。 娇娘转过身,微笑着扬脸注视着他,喜悦着道:“是啊,原先我还担心正妃娘娘不好相处,担心姐姐会因为我嫁给殿下不高兴,没想到她们都如此贴心,照顾着我,我看送来这四个都是极好的。” 赢彻嘴角讥诮一笑,同时大手爱惜的摸抚着娇娘的脸蛋,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后宅这点手段丝毫都看不出来,看来以后他得为她多费点心了。 娇娘浓厚而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案台上那那一对龙凤蜡烛足有胳膊粗的大小,莹莹烛光时强时弱,她的睫毛忽长忽短的映射在赢彻的脸上。 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晰的看出在这短短是时间里,在赢彻脸上从嘲讽到愤懑再到怜惜几种神色的转换。 四目相对,久的让他那怜惜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娇娘慢慢撇开眼,“殿下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赢彻发出愉悦的轻笑,“还自称我吗?没人教你,你应该说妾身才对。” 感觉到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娇娘的心也随着收缩,嗫嚅道:“已经有人教过了,只是一时忘记了。” 赢彻笑的暧昧,声音低沉,如水滴密密麻麻的滴到娇娘耳朵上,全身发麻,“那有没有人教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娇娘双颊似吃了胭脂,飞速的撩眸看一眼赢彻就再不敢看他,轻轻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搭上他的衣领。 赢彻一身刺金五爪坐龙红喜袍,衣领上是烫金的祥云万字符纹,她的手贴在绣线上,指尖滚烫,“妾身服侍殿下更衣。” 赢彻见娇娘这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更是心痒难耐,哪还等得了更衣,一把就将她横抱起来,两步走到床边,就给压在身下。 这突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她一大跳,娇娘急急的推他,“殿下,等……等一下。” 赢彻喉咙暗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娇娘脸上,盛装下的娇娘比平时多了几分艳丽,如一朵盛开的玫瑰,他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熟透了的脸颊,玩味十足,“洞房花烛夜,还等什么?嗯?”拉着轻佻的长音,无端让人心跳。 娇娘心头一紧一紧的,此时的赢彻让她不敢直视,目光落在他干净隽秀的下颌处,声音软软道:“殿下还没有沐浴更衣。” “可本王不想再等了,小娇娘,你可知本王等这一刻等了多久?”赢彻呼吸间急促起来,几下就将娇娘的衣带扯开,露出雪肩一痕。 那欺霜赛雪的白,煞红了他的眼,赢彻狭长的凤眸几乎绿的发光,他如饿狼一般,一头栽进娇娘的颈肩上亲吻起来。 反正这是早晚的事,娇娘也只好顺从,可就在这时,门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听见声音,娇娘忙推一推赢彻,“殿下,殿下,有人敲门。”听那声音还挺着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赢彻被败坏了兴致,脸色着实难看,但他也停了下来,“什么事?”向外扬声喊道,明显带着几分怒气。 这个时候被打扰,换谁都不高兴。 外面好似被吓到一跳,等了等才回,“回殿下,小郡主不知怎么哭啼不止了一晚上,侧妃娘娘请您过去瞧一瞧。”回话的是可心。 娇娘一听忙道:“别是玉姐有,殿下快过去看看吧。” 瑞王府只有玉姐这一个孩子,玉姐又机灵可爱,赢彻平时很疼爱。 听说她有事,心下不安,急忙将衣服拢好,又安抚娇娘,“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又亲吻了她一口。 娇娘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方慢慢坐起。 “大喜的日子,王爷怎么还能被叫走,姑娘也不拦着点。”清欢噘着嘴,不高兴的抱怨着。 水香扯一扯她衣服,示意她小点声。 水香压低了声音,道:“是啊,这日子王爷怎么都不该走的。” 娇娘拉回褪到胳膊上的衣服,无声一笑,然后道:“玉姐是王爷的宝贝女儿,有事怎么能不去哪?” 没想到第一天来,花媚娘就想着法的把赢彻从她这抢走,拿孩子作幌子,亏她想的出来。 不过她是不是太心急了?这般急不可耐。 清欢犹自不服气,“姑娘也不拦着点,这一去王爷肯定是回不来了,大婚之夜姑娘独守空房,明天还不知得多少人笑话哪。” 水香怕娇娘听着这话伤心,使劲给清欢打着眼色,“清欢!” 娇娘微微翘起红唇,拦?花媚娘正等着她拦哪。 赢彻疼爱玉儿,这一拦,在赢彻心里她就是不懂事,甚至因为自己不识大体而失了心。 在这王府里,她能依靠的就只有赢彻,一旦失了他的欢心,她就再没有立足之地。 没有什么比得赢彻心更重要的事,哪怕成为一时的笑柄又如何? 想着赢彻怕是要留在花媚娘那了,娇娘让水香备水沐浴,然后上了床,躺着看起书来。 大抵是心里终究是介意的,月升半空,还是没有一丝困意。 原就知道这一去是不会回来的,可到了现在,也没派人来说一声,娇娘越想心里越憋气。 这个赢彻,嘴上说着多喜欢她,怎么一见到花媚娘,就把她忘在了脑后,可见是满嘴的谎言。 正心里抱怨着,忽然就听清欢喜悦的声音响起,“王爷您回来了?”接着是赢彻的声音,“你们侧妃睡了吗?” 然后声音变得很低,娇娘就听不清了。只是脚步流动,外面一阵忙乎。 娇娘等了很久,才有人进屋的声音,知道是他进来了,她眼一闭,装睡起来。 只听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后大红锦被被掀起,拥过来一个身躯。 第一百二十章 王妃娘娘的补品 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痒的娇娘睫毛乱颤。 耳边传来轻笑声,娇娘知道自己伪装失败,睁眼将他一推,嗔道:“殿下欺负我。” 赢彻满目皆是笑意,刮着她的脸颊,“谁让你连本王回来都不起身伺候,还躺在这装睡。” 娇娘娇嗔,“人家累了嘛。” 赢彻身上有清香的胰子味,应是刚才在外面沐过浴。 “玉儿怎么样?有没有事?”娇娘装作关心的样子,“殿下怎么不留在飘香院陪着姐姐,玉儿不舒服,姐姐一定担心极了。” “吃了药,这会儿睡了。”赢彻饶有兴致的看着娇娘,问道:“本王要是留在那,你怎么办?新婚之夜一个人独守空房?” 娇娘羞涩,柔柔道:“我和殿下来日方长。”抬眸望一眼他,纠正道:“殿下不是新婚。” 赢彻唇角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压低身子靠近她,暧昧道:“是和你的新婚。”看着娇娘羞得眼神闪躲,他存心逗弄她,“不过既然你如此识大体,我便依了你,这便去陪媚娘。” 娇娘双眸飞速一抬,手已经抓住他的衣服,“殿下!”娇红的小脸好不委屈。 赢彻朗朗一笑,眼光落在娇娘露出的半边雪肩上,以及延伸下来的沟壑。 他说着就探进她的衣里,触手尽是少女娇嫩的肌肤,娇娘自幼习舞,腰肢纤弱,柔弱无骨,抚摸上去,丰盈的让人爱不释手,他声音低哑中透着少有的兴奋,“本王怎么舍得我的小娇娘独守空房哪?”话不说完,人就密密实实的压在了娇娘身上。 …… 丑时的梆子已经敲过了半天,俪元院的灯火还没有熄灭,俪元院位于王府后宅正中,也凸显这座房子的女主人的身份。 屋内,瑞王妃尉迟珍斜着靠在贵妃椅上,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鲜亮的婆子,不时透过窗子往外瞧一眼,略显得几分焦急。这是尉迟珍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以前是伺候在尉迟家老太太身边的,连尉迟珍都要称呼她一声孙婆婆。 须臾,屋外疾步走进来一个丫鬟,宝相花纹棉帘一掀,尉迟珍双眼立睁,立马支起身子,看着那丫鬟。 没问那丫鬟就回了话,“回王妃,那面已经歇下了。” “刚歇下?” “是。” 孙婆婆看了一眼王妃,又问道:“换了几回热水?” 丫鬟略抬一抬眼,看看王妃的神色,小声回道“四回。” 丫鬟回完,孙婆婆扬手屏退。 尉迟珍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酸涩,呢喃道:“四回,四回,比花媚娘那会儿还多两回。”微微一哂,“花家的女儿倒一个比一个本事。” 继而,神色一凛,恨恨道:“一个花媚娘已经让我自顾不暇,这回又多了个花娇娘,她姐妹联手,哪还有我立足之地?殿下,殿下这是存心怄我!婆婆还让我稍安勿躁,我如何稳得住?” 孙婆婆抿抿嘴角,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王妃如何不能安稳,任凭他花家进来多少姑娘,这瑞王府的王妃只有您一位。” 这话中听,尉迟珍面容稍缓,孙婆婆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况且今日我瞧着,她们姐妹之间也有不少嫌隙哪?” 尉迟珍满目狐疑望着她,听她道:“不然玉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怎么偏偏赶到今天。怕是东院那位也对这位新侧妃不满,想给个下马威。” 尉迟珍幸灾乐祸,嗤声笑道:“只是旧爱虽好,也难敌新欢,终究没能留住殿下。” 她与花媚娘斗了好几年,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只要一想到花媚娘心里不痛快,她心里才痛快。 见王妃被安抚下来,孙婆婆顺着她道:“所以说王妃且放宽着心,由着她们去斗,这斗到底,无论谁输谁赢,您都是瑞王殿下唯一的正妻。” 尉迟珍自得之色溢于表面,夜已经深了,孙婆婆扶着她去宽衣就寝,临睡前,她突然叫住孙婆婆,“婆婆,莫要忘了明日给新侧妃送碗参汤过去,伺候殿下辛苦,要多进补才行。” 孙婆婆合袖微笑,“王妃放心,参汤早已备下,明日一早就会送去。” …… 天一亮,娇娘就醒了,见赢彻睡的正香,没敢惊动,轻手轻脚出了房间,唤水香清欢为她沐浴更衣。 昨晚一夜承宠,虽有前世的经验,但到底是有些吃不消,略显得有些疲惫。 娇娘坐在浴盆中,身边水香给她擦拭着身子,清欢一口一个抱怨,“王爷也不知道心疼姑娘一下,姑娘才多大,哪经得起他这么没节制的摧残。姑娘,你觉得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娇娘对她微笑着摇摇头,这已经算对她不错了,遥想前世,她第一次承宠的时候,赢彻几乎是将她当成畜生,只顾自己宣泄,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那一晚她疼了一夜,哭了一夜,那一夜那么漫长,漫长的仿佛过了一生。 昨晚她也做好再这样折磨一夜的准备,却出乎意料他竟也学会了温柔…… 沐浴之后,娇娘刚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打扮,晚莺就端来一樽白底青花瓷炖盅,汤底浓郁泛白,只露出漂浮在上面的红枣和枸杞。 “哦?这是王妃娘娘差人送来的?”娇娘瞄了一眼那还冒着热气的汤汁,心中微微一哂,斜着晚莺问道。 晚莺道:“正是哪,王妃念侧妃伺候殿下劳苦功高,特意赏赐下来的。王妃还说,侧妃辛苦,今日就不用去请安了,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和府里众姐妹相见有的是机会。” 边说着,就舀出了一碗,作势要喂给娇娘,“侧妃,您看王妃多心疼您,以前府里的贵人可都没这个福分,足见王妃对您的重视。” 清欢不是对王妃多防备,只是从旁人那来的东西,她都小心。即便已经不是这样的性子,但自从知道三姨娘的死就是因为这些从口入的东西,她在伺候娇娘上,就格外注意这点。 连忙拦住晚莺,“我看不如放一放,姑娘早上起来一向不爱吃这些,不如——” 话还没说完,晚莺的脸就整个耷拉下来,长眉高挑,“放一放?清欢姑娘睡了一觉怕是忘了,如今是在瑞王府,这是王妃娘娘的旨意,你也敢怠慢?”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避子汤 晚莺的姿态极高,仿佛人虽在关雎阁,却摆脱不了是俪元院的人,就算在娇娘面前也要拿出几分清傲的架势来。 可清欢管她是谁?什么王妃娘娘,她的心里就只有她们姑娘。 “清欢自然是不敢忘,不过晚莺姑娘怕是忘了你如今的主子是谁了!”清欢咬牙切齿。 晚莺面容红几分,“你——” 娇娘打断,轻声嗔着清欢,“清欢,你就少说一句,难为是王妃娘娘的心意,且端来让我尝尝。” 晚莺狠狠瞪一眼清欢,看,连你主子都不敢拂王妃的意,你一个臭丫头还敢在这多嘴多舌。 心中如此腹议,然后端上前来。 等娇娘喝了干净,方喜滋滋的拿走托盘出去。 “姑娘,您也真敢喝,谁知道她这汤里下的什么料啊,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哪。”清欢噘着嘴小声抱怨。 娇娘神情如常,风轻云淡道:“避子汤。” 水香和清欢皆大惊,水香紧张道:“姑娘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喝啊?这瑞王府真是龙潭虎穴,这才进来第一天,就急着下手。” 清欢无措的点头。 娇娘翘起嘴角一笑,“我就是因为知道才喝的,省得我还要自己准备。” 尉迟珍这个人说也有意思,她不得赢彻宠爱,也不是那邀宠的人,平时对府里的女人并不是多苛刻,也不会去刻薄谁。 但却忌讳一件事,那便是谁有孕。 可能是她眼里最重要的就只有她的王妃之位,她怕若是谁为赢彻生下个儿子,她的王妃地位会动摇,所以她在府里每天的眼睛就盯在每个女人的肚子上面。 侍寝的人,她的避子汤永远不会迟到。而逃过她的眼睛而有孕的人,她便会千方百计的让这个孩子不会出生。 所以这么多年,府里有孕的人也有不少,却从来没有一个平平安安生下来,即便是现在府里唯一的孩子,当年花媚娘怀她的时候,也是千难万险,生的时候还是难产,险些要去花媚娘的命。 尉迟珍不希望瑞王府有一个孩子出生,她宁愿守中空落落的位子,也不允许有一个女人可以威胁她。即便瑞王断子绝孙,她也不在乎。 他不在乎她,她为什么还要在乎他有没有后嗣哪。 水香和清欢听了这样的话,皆惊讶不已,吃惊的看着娇娘,水香眼角往内室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难道姑娘不想为殿下生育一个小世子吗?” 娇娘笑而不语,目光跟着她的眼神往里面望去。 在她还没有能力周全自身之前,她不会让她的孩子来这个世上承受苦难,更不会再忍受母子分离的痛苦。 她的孩子,一定要在她长出丰满的羽翼之后才来的这个世上,她会周全他的一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虽有王妃的“好意”,不用她去请安,但相处过两年,娇娘对她多少有些了解。 此时她对于王妃来说,没什么威胁,和一般的妾室没什么两样,作为王府的主母,她也愿意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来。但若是之后不小心哪里惹了她,那今日没去请安的事,就会变成娇娘的过错,以后翻出来说,那可是自找麻烦。 娇娘选了一件浅紫色绣蝶恋花花纹长裙,这种颜色素净而温婉,天然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蝶恋花的花纹又是最常见的,不会让人觉得特别。 又插了一只三株海棠花发钗,用米珠在发髻边上缠了一圈,配上两朵成套的绒花,又用的珍珠大的东珠耳坠,低调而奢华,这样的装扮不会张扬,同时又不会让人轻了去。 娇娘一早过去,其他女眷还没有到,依着规矩,娇娘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端茶敬茶,一番礼数之后,忙有丫鬟搀她起来。 这些事情,上一世娇娘不知做了多少遍,简直是得心应手,但看在尉迟珍的眼中,却是快慰,总见得比她那姐姐要懂礼数,也更恭敬。 想起昨晚孙婆婆说的,她二人虽是姐妹,却有嫡庶之分,背地里或许早已矛盾不断,甚至水火不容。 如此想,对娇娘也就更和颜悦色。 “我还特意吩咐人,让你不要过来请安了,谁成想你竟这样懂事,不怪殿下自己向母妃要了你来,果然可人。” “王妃体贴细致,照顾娇娘,可娇娘不敢坏了规矩,早应该昨日就来请安,只是刚刚进府,没有王妃的旨意,娇娘不敢随意走动,才拖到现在来请安,望娘娘不要怪罪。”说着又行礼。 尉迟珍忙让人来扶,“快坐着说话。” 她身侧一个婆子含笑道:“小花侧妃不用这般拘谨,咱们王妃是最和善的人了,您这样反而生分了。自知道小花侧妃进府来,我们王妃就日日念叨着,不知府里会进了什么样的姐妹,如今见了,我们王妃可是欢喜哪,以后可又有说话的人了。” 娇娘带笑看过去,这孙婆婆可是府中顶个的人物,别看她只是个奴才,但这府里,除了王爷王妃,其余诸人,便是花媚娘,有时也会看一看她的脸色,只因她是尉迟珍身边最得力的。 这老媪又倚老卖老,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三主子。 上一世娇娘在尉迟珍吃的亏,没少是她出的主意。 “之前娇娘听到一些传闻,以为王妃是不好相处的人,如今看来,竟倍觉亲切,就和我的亲姐姐一样,如此看来,传闻果真不能全信。”娇娘装作欢喜,“那以后娇娘就常来叨扰王妃了,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尉迟珍与孙婆婆对视一眼,传闻?怕是从花媚娘那听的吧,也不知在外花媚娘怎么将她妖魔化哪。 她心中冷哼一声,然后和娇娘笑着道:“那是极好的,咱们后宅女眷和睦相处,殿下才没有烦心事,才能安心为圣上办事啊。” 娇娘一一听来,又叙话一会儿,尉迟珍猜测花家姐妹有嫌隙,听从孙婆婆的话,有离间她们姐妹拉拢娇娘之意,没多久,便有人陆陆续续来请安。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府女人 因娇娘是侧妃之位,府中女眷除正妃和花媚娘之外,地位最高,众人皆一一拜见行礼,娇娘也能应对自如。 今日也算是娇娘和她们正式见面,其实这些人她都很熟悉,甚至连每个人的性格也都了如指掌。 比如那个坐在她身边,从来到这就嘴不停的女人,她叫简云珠,是赢彻早年的侍妾,仗着是老人,便自诩是侍妾之首,总爱教训人,又爱惹是生非,经常与人口角。 而每每在王妃这,可谓是拍尽王妃马屁,府中女眷对她多有不屑,她却不以为然。 娇娘也知道她的难,她比赢彻还要大三岁,早过了青春年华,府中宠妾不断,她已数年不得宠幸,家世又不算好,如何能在府中立足,也只能牢牢抱紧王妃这颗大树。 只是娇娘却也不得不对她轻视几分,若她像是周侍妾一样,安分守己,虽无殿下宠爱,却不仗着进府时间长作妖,只过自己安稳的日子,倒还让人敬重。 说起周侍妾,具体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她也不曾说起,只是府中人都叫她周侍妾,便也成了她的名。 她是和简云珠一样,同年到赢彻身边侍候,不过她们两个的性子却是天壤之别,周侍妾为人温和,对谁都是一脸笑意,她做了一手好女红,上一世娇娘经常去她那请教,她也愿意招待,并不会因为她是赢彻的宠妾而存谄媚之色,两人相处的极好。 而众人对娇娘,却是各异的眼光不住的打量她。 一来娇娘的身份特殊,是侧妃的庶妹,却一来就成了侧妃,与她嫡姐平起平坐。 二来早就听闻她是殿下自己求来的,对于情敌哪个女人不忌惮不好奇,早就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见了,虽心里酸溜溜的,但却不得不承认,这颜色果真是极好。 尉迟珍将诸人各色神情尽收眼底,不觉好笑,每次府中进新人,这些女人便是如此,嫉妒新人得宠,却一个个没本事把殿下留住。 如此一想,不免心生傲气,她终究和这些女人不同,她是妻,到什么时候都是王府的女主人,而这些女人不过是殿下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物罢了,就连花媚娘也不例外。 不多时,尉迟珍就不耐烦了,打发人离开,“好了,说了这会子我也乏了,今日就聊到这吧,新进的两位妹妹日后且有的聊。”又嘱咐与娇娘一同进府的柳絮了,“你且回去好好准备,殿下今晚会去的。” 柳絮儿面如红霞,羞涩应是。 众人各自散去,原本有一两个想要和娇娘攀谈的人,见花媚娘走过来,便识趣的走开。 “妹妹如何?住进来可还习惯?要是哪里不好和我说。”花媚娘笑盈盈拉起娇娘的手,一副关切的模样,“可心可意如何,还算是尽心服侍?她们原是伺候我身边的,倒还聪明伶俐,五妹尽管使唤她们,回头要是她们不好,也来告诉我,我定饶不了。” 这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人我虽是给了你,但还是听我的命,要打要罚也是我说了算,你动不得。 娇娘忍着心中的嫌恶微笑道:“一切都好,劳姐姐惦念。可心可意也十分好,不愧是姐姐**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可比我身边的水香清欢精明能干多了。” 又问:“玉姐儿现在怎么样?可还不舒服?” 花媚娘听她问起玉姐,叹了一声气道:“还说哪,昨晚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个劲的哭闹,我也是没办法,才让人请的殿下来,倒是扰了你的新婚之夜,五妹可别怪姐姐。” 娇娘道:“姐姐说的哪里话,玉姐儿也是我的亲外甥女,她有事我这个做姨娘的也很担心,如今听说她安好,我也才能安心,什么事都比不了她。” “是啊,玉姐儿是王府里唯一的孩子,殿下简直把她宝贝的不行,也娇惯的很,有一点不好,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忧心。”花媚娘说起来隐隐骄傲,她当然骄傲,她可是第一个为瑞王生儿育女的女人,有了这个孩子,她和殿下之间就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那炫耀的姿态,看在娇娘眼中,只会让她恨意更胜。 同样是母亲,更能知道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她却能那么狠心将孩子从她身边抢走。 娇娘只能移开视线来平息心中的怒火,目光落在一旁的的树上,那是两棵柳树,一高一低,高的那棵用枝叶为矮的那棵遮风,就仿佛是一对母子,母亲用她的身躯为孩子遮风挡雨。 耳边花媚娘絮絮的声音不断,讲着赢彻如何喜爱玉姐儿,娇娘一面听着,一面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天她要把花媚娘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抢到手。 这边花媚娘终于发现娇娘注意力不在她这,以为是说起孩子娇娘没兴趣,便没再说下去,只问娇娘,“今日见了王妃,可觉得如何?” 娇娘转回视线,道:“我原以为王妃是丞相千金,应是个刁蛮任性的娇小姐,但今日见了却觉得很是和善,看着也很好相处,对了,早上王妃还送去了补品,真是体贴细致。” “是吗?”花媚娘嘴角闪过一丝讥诮,娇娘还真是天真,当真以为尉迟珍那么好心,若真是如此,此刻瑞王府不知会有多少孩子了。 但她没想提点娇娘,娇娘进府与她平起平坐,她比府中任何女人都恨她。若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那她还会考虑让她怀上王爷的孩子,以后等孩子出生由她来抚养。 可如今却不能,一个尉迟珍已经难对付,她可不想让娇娘成为渔翁得利的那个人。 而现在尉迟珍已经动手,也正好省的脏了她的手,这样就算以后这件事让王爷知道,也不会牵连到她的头上。 “那五妹妹可不要辜负王妃的心意啊。” 娇娘看着她,缓缓扬起笑容,尉迟珍送的补汤里到底加了什么料,没有人比花媚娘更清楚。 “自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趣的书 正说着,渥丹出来寻娇娘,说是殿下醒了问小花侧妃。 娇娘和花媚娘是姐妹,如今又同是侧妃,为了好区分着叫,便管花媚娘叫大花侧妃,管娇娘叫小花侧妃。 花媚娘没想到殿下这个时辰还没从娇娘那走,心里泛着酸意,面上却展着笑容催促着娇娘赶紧回去。 娇娘回到关雎阁,赢彻还斜着床上,手中拿着个册子看,见娇娘回来,方抬起头。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撩了下头发,又翻了一页。 娇娘随手解下披风递给清欢,盈盈走到床边,“今日初次与府中众姐妹见面,娘娘又训了些话,出来的时候碰上姐姐,说了会儿。” 娇娘见他头发湿着,猜测是刚刚沐浴,又见他只顾着看书册,便道:“殿下看的什么书?竟这般入神,这个时辰还不起来。”说着伸手去看。 却被赢彻一闪,没有抓到,又逗弄的看着她道:“这可是好书,百年难得一遇。” 娇娘疑惑,“什么好书让殿下这般珍重,连娇娘都不给看。” 赢彻把书在手中晃一晃,挑着眉道:“你想看?” 他笑得有些坏,娇娘吃不准,看着他不言语。赢彻轻笑一声,支起身子将娇娘搂入怀里,“这书有趣的紧,一个人看觉得妙,两个人看更是妙不可言。” 他将书在娇娘眼前展开,顿时娇娘脸红如炭烧,羞得她直将眼睛闭起来,又推着赢彻,“殿下欺负我!竟拿这个给我看!” 赢彻朗朗而笑,“现在知道羞了,这书本王可是在你的枕头底下找到的,好个小妮子,竟藏这个东西。” 一面亲着娇娘脸颊,“存心想引诱本王。” “那是喜婆塞的。”娇娘急急辩解。 “是吗?可就昨晚你的表现,似乎是已经将这本书融会贯通了。”赢彻存心戏弄她,却见她粉腮娇艳,红唇旖旎,想起昨夜她承欢在他身下,那让他又爱又怜的模样,心头又蠢蠢欲动起来,拉着娇娘就到床上。 “不过有些地方还是不足,现在我们两个人一起学学。” “殿下,现在是白天。”娇娘几次想起来,都被他压住。 “无妨,反正本王休沐七日,正闲着无事,一起研究研究学问也好。” “……” 就这样,娇娘被迫与他一起研究学问,等回头研究完,娇娘几乎是有出气没进气,她仰在床上看着头顶,心中的小人气愤到爆炸,到底,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把书塞在她枕头底下的。 外面,清欢打了个喷嚏。 不能怪她,是巧娘姑娘吩咐的,她只是执行。 殿下在关雎阁呆了一整天没出来,这样的消息让府里的女人都异常警觉,看来新来的小花侧妃很得殿下的欢心。 柳絮儿一直让人打听消息,殿下什么时候从关雎阁出来,等了一整天,让她的心七上八下,终还是在晚膳后迎来了赢彻,令她欣喜若狂。 她的日子,要是殿下不来,明日一早以后这宅院里的女人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哪。 “殿下喝茶。”她高兴的不能自已,看着赢彻心砰砰乱跳,平时自己还是个挺能说的,但见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鬼使神差的,心里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这茶,这茶是妾从家中带的,用,用今年初雪化的茶水,妾,妾也不知道殿下的口味,”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却笨嘴拙舌起来,“殿下,殿下尝尝。” 赢彻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她是懿贵妃选给他的,容貌虽比不得娇娘娇媚,但此时的模样倒十分可爱。 他很给面子的端起茶来品了品,然后评价道:“恩,很不错,有几分清洌的滋味。” 听到他的赞誉,更是让柳絮儿喜不自禁,“殿下喜欢就好。” 一时又不知所措,站在那搓手不知道干什么。 赢彻看着她好笑,只是刚才还觉得可爱,此时又觉得无趣,刚才还有点的兴致,此时又打消了。难道她就只让他喝茶? “安寝吧。” 柳絮儿看着赢彻的眼神微微一顿,很快烧红了脸,羞赧的朝着他作揖,“妾这就去梳洗,一会儿来伺候殿下。” 身边奴婢上前,都偷偷抿嘴笑着,扶着她去偏室沐浴。 等她回来的时候,赢彻已经躺在了床上。 虽说她昨日已经进府,但今夜才算是她的好日子,她羞涩又期待,悄悄爬上床。 却见赢彻已经合上眼,像是睡了。 她跟着躺下,暗自打量着烛光中的赢彻,一颗心如火烧一般,他是那样高贵而英俊,如今成了她的夫,就睡在他的身边。 选秀那日,他从她身边掠过,她的眼睛就装不下别的人,满心都是他。天可怜见,竟选中她入了他的门,她终究是得偿所愿。 柳絮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慢慢的搂在赢彻的肩上,温柔无比,“殿下,让絮儿来伺候您吧。” 却听赢彻在睡梦中呢喃一句,“今日本王乏了,你且睡吧。”一壁翻身过去。 着实是他力不从心了,一天一夜,真有些累了。 柳絮儿呆呆愣住,片刻过后才回过神,此时她原本欣喜的眼神,已经变得无色,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碎裂一地。 这边,娇娘正看着赢彻让人送来的赏赐,奖赏她侍寝有功。 “小花侧妃,这都是殿下精心挑来让奴才送来的,您瞧着喜不喜欢,殿下说了,若是觉得不好,再选好的来。” 王占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娇娘。 作为府里掌着王爷大小事宜的总管,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五姑娘。 殿下从历城回来之后,听无涯说,殿下看上了一位姑娘,竟还用了心思,要知道,他跟随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用过心思哪。所以,不免好奇。 恩,别说,我们家王爷的眼光就是好,这个美,真美,就是年岁有点小,我们家王爷要是年轻时努努力,孩子都应该和她差不多了。这么小,王爷也下得去手,真是罪过罪过。不过,要是能早日给我们王爷生个儿子,那就更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就算是宠一辈子也无妨 王占的眼神看得娇娘心里发毛,她抚了抚发髻,难道是哪里装扮的不好? 轻咳一声,“有劳王公公跑这一趟。”水香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他手中,“这点子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府里的人都知道,王公公没别的爱好,就是有点贪钱。他哪,也奉行一条,只要不违背王爷的意愿,有钱好商量。 要说,上辈子王占对她还是不错的。 而且这王占在嬴彻那可是能说得上话的,从嬴彻去当质子他就伺候在他身边,也有二十余年了,这样的主仆关系,非比寻常。 她的钱不白花,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他。 王占弓着腰接过,没推辞,笑呵呵道:“这赏赐就是侧妃不给,奴才也是要舔着脸要的,昨日是娘娘的喜事,奴才怎么着也得沾沾喜气讨个彩头啊。奴才谢侧妃娘娘赏赐!” 他一贯会说话,在后宅更是左右逢源。 他还颠了颠荷包的重量,呦,这小花侧妃出手还挺阔绰。要是以后殿下多让他来跑几次送赏赐,那他,不就发了! 送走了脑袋总是胡思乱想的王公公,娇娘吩咐伺候她宽衣卸妆,秋霜已经打听到了,今晚殿下去了莉香轩,那边这会儿也熄灯。 娇娘知道后也没说什么,神情淡然的和没事人一样,清欢却禁不住对她道:“姑娘,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说,别憋着。” 娇娘瞧着她那像是替自己委屈的样子,不禁一乐,“有什么不舒服的?” 清欢犹犹豫豫,然后指指外面,“殿下今晚没来,还去了别人那里。” 娇娘扑哧一笑,“这有什么,今晚是那位的好日子,殿下不去她那去哪?”顿了下,“他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府里这么多女人,想去哪过夜不都是随着他的意。”她是真的不在意。 清欢神色逐渐哀伤下来,“哦”了一声,然后呢喃道:“我看这王府也没什么好,还不如寻常的人家,姑娘要是和程誉少爷在一起,程誉少爷一定会对姑娘一心一意的。” 她话音刚落,娇娘面容就暗淡下来,水香看着,忙用胳膊肘怼了下清欢,小声斥责她道:“你说什么哪。”又要劝娇娘,“姑娘——” 只是短短的一瞬,娇娘恢复如常,“好了,你们下去吧。”然后拽着被子躺下,再无二话。 水香和清欢对视一眼,便也熄了灯悄悄退出房去。 黑暗中,有娇娘的一声轻嗤,她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一个人的一心一意。 等娇娘再见到嬴彻,是在第二天的晚上,碰巧这边刚用膳。 娇娘边为他更衣边道:“殿下怎么不早吩咐人知会一声,妾身好准备几个殿下爱吃的菜。” 嬴彻趁着她伺候占了几下便宜,“原本没想过来,不过正好看见你绣的荷包,就过来了。” 娇娘嗔睨着他,斜了眼一旁的婢子,他才有所收敛,“那殿下就对付吃一口吧。” 也不管他,就坐下吃饭。 嬴彻看她像是不高兴似的,“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娇娘只低头吃饭不回话,他冷眼扫视一圈,众下人赶紧跪下,寒蝉若惊。 娇娘放下碗,“哪管她们的事?都起来吧。” 娇娘让她们起,却无人敢,清欢缩了缩脖子,幸亏她机灵,在站起来之前看了一圈。 没人听她的话,娇娘直直看向嬴彻,用控诉的眼神。 嬴彻只好道:“都起来吧。”这才起身。 娇娘一个眼神,水香领着人下去。然后娇娘才软软道:“殿下还问是谁惹娇娘,不就是殿下。” 嬴彻迷糊,“本王?本王何时惹你了?”继而了然一笑,搂着娇娘入怀,“哦,你是因为昨晚本王去了柳氏那里,所以和本王怄气?瞧你这样子,真真是会拈酸吃醋。” 娇娘心里和他吐舌头,谁吃你的醋?我最不喜欢吃酸的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才不在乎。 心里虽如此说,面上却是另一番言语,只见她娇柔的倚在嬴彻肩上,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娇嗔道:“殿下以为娇娘是那种专会拈酸吃醋的人吗?柳姐姐承宠是理所当然的事,娇娘怎么会因此不高兴哪?娇娘是因为殿下刚才说的话,原来殿下这么快就把我遗忘了,若不是那枚绣包,怕是殿下很快就想不起娇娘是谁了。” 嬴彻轻笑,捏着她的鼻子,“原来是因为这个,傻瓜,本王是存心逗你。本王要不是想着你,即便是有十个荷包,本王也不会来的。” 娇娘终于笑出来,娇娇糯糯的抱住嬴彻的脖子,眼睛放光一般看着他,“真的吗?殿下真的是惦念着娇娘才来的?不骗我。” 多大的男人都经不住小女孩这样的撒娇,嬴彻抱着她只得哄着道:“自然,不骗你。” 娇娘抿着嘴羞然一笑,低下头停在他胸前,“殿下,娇娘好高兴,高兴你喜欢娇娘。但娇娘也怕,这王府里,娇娘除了您,什么依靠都没有,若是有一天您不喜欢娇娘了,那娇娘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徐徐抬起头,目光真诚而没有一丝杂质,“要是真有那一天,请殿下一定要告诉我——” 嬴彻一点点捧起娇娘的脸,笑着道:“告诉你,你怎么办?” 娇娘吸一吸鼻子,又像是赌气又像是赌誓似的,“那我就去死。” 就仿佛那一天已经到了,她的眼泪不争气就夺眶而出。 正好有一滴泪烫在赢彻的手指上,那滴泪似有什么魔法,直接穿进他的心里,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拧起眉,沉声训斥道:“不许浑说!” 训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连忙抱住,“这些话不能瞎说。” 娇娘噘嘴道:“我没有瞎说,要是有一天没有殿下的宠爱,对娇娘来说便是生不如死,娇娘宁愿死。” 嬴彻一把捂住她的嘴,“还瞎说!” 娇娘被他捂着嘴,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须臾,她笑嘻嘻的将嬴彻的手拉下来,“那殿下能不能喜欢娇娘一辈子啊?” 她笑的讨好,像是再等他的承诺,眼巴巴的看着他,赢彻给她个白眼仁,“想得美。” 又一笑,深深在娇娘嘴唇上吻了一吻,“好。” 这个女人是他自己选中的,就算是宠一辈子也无妨。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陪娇娘回门 娇娘对嬴彻说的话,是真话也是假话。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能倚仗的只有他的宠爱,不过她才不会去死,她要好好活着,而且活的比谁都好。 她那样说,只不过是要嬴彻对她更多的怜惜。 当晚嬴彻自然是要住下的,少不得一番温柔存意。 事毕沐浴后,两人躺在床上,嬴彻将娇娘搂在怀里,微阖双目。 娇娘知道他没睡。 “殿下,明日娇娘回门。” 本来女子出嫁回门应该是在第三天,但大秦的制度则不同,为了凸显正妻的地位,妾室回门是在第四日。 “嗯。”嬴彻一副餍足的满足表情。 “娇娘已经打点好一切,明早等拜别了王妃,就回家。”娇娘微微支起身子,虚虚趴在他身上。 嬴彻始终没睁眼,手轻轻拍在娇娘腰上,“好。” 娇娘看他也不上道,真想给他一巴掌,但还是忍住了,尽量将声音娇糯下来,“女子出嫁回门都是夫君相陪的。” 嬴彻这才睁眼看她,问道:“你想本王陪你回门?”娇娘满心期望的点头,不想对方又把眼睛闭上,只是抚摸她的动作像是安抚一般,“你姐姐回门,本王也没有陪她去。” 那意思就是不想开这个先例。 娇娘将身子贴上去,摇了下他,“娇娘知道,可娇娘还是希望王爷陪我回去,我自己,害怕。” 嬴彻轻笑,“你自己的娘家,你怕什么?” 娇娘沉默,嬴彻等不到她的回答,这才正视她,娇娘才道:“殿下不知,因为殿下娶我为侧妃,我母亲很不高兴。”她慢慢耷拉下脑袋,神色哀伤。 “笑话,本王娶你,干她一个妇人何事?”随即一顿,已经明白,“你现在是本王的侧妃,有何惧她?自有本王给你撑腰,她能耐你何?” “要是殿下陪着我,我自然觉得有仗腰的,可要是殿下不在娇娘身边——”娇娘水眸荡漾,如双眼被清泉洗涤。 嬴彻嗤她,“出息。” 娇娘红艳艳的菱唇一嘟,又痴缠上来,“那殿下到底应不应了娇娘啊?” 嬴彻拉着她给她塞进被窝,双手双脚将她束起来,脑袋往他胸口一扣,“睡觉,明日再说。” 到第二天娇娘醒来,嬴彻早已经不见踪迹,气得娇娘一拳头打在他盖得被子上,白费了她昨晚说那些肉麻的话。 自然,这样的早晨,王妃娘娘的“补汤”永远不会迟到。 等装扮完,娇娘就去了俪元院拜别王妃。 这是府里的规矩,出门都要来知会一声王妃。 “以你的身份,按理殿下是应该陪你回府走一趟,只是一来你姐姐回门的时候,殿下就没有同去,二来,殿下为避免与岳家亲近招来有心人的说辞,一向与岳家疏远,不常往来,所以,你也别觉得委屈。”尉迟珍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面上一派端庄贤惠,可要仔细看来,那眼底有涌动的得意之色。 是啊,就算嬴彻再不与这些老丈人亲近,回门、每年年初二的时候,他都得陪着她去尉迟家。 这是旁人比不了的。 “妾知道这是殿下的规矩,妾不觉得委屈。”娇娘也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说白了,那位爷再喜欢你,你也只是个妾,再说,人家家世也比你好,拿什么跟人家比。 其实娇娘这样回答也没有错,只是到了尉迟珍耳朵里就变了味,就好像娇娘的意思是,只有殿下的规矩她才遵守。 尉迟珍眉心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紧蹙,然后转脸与花媚娘道:“大花侧妃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花媚娘今日来请安比娇娘来的早一步,见王妃问她,她笑盈盈道:“妾身哪有什么要嘱咐的,我这个五妹一向最让人省心。”又状似关心一般与娇娘道:“五妹要是觉得自己回去无趣,姐姐陪着你回去走一趟,说来我也有一阵子没回去了。” 每每与花媚娘接触,娇娘都是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被仇恨遮蔽理智,她有多少次都差点忍不住。若是她同车,那么近的距离,娇娘真怕自己压抑不住,在马车上掐死她。她赶快道:“那倒不用麻烦姐姐,从瑞王府到永昌伯府也不算远,况且姐姐还要照顾玉姐儿,玉姐儿一会儿见不到姐姐就会哭的。” 尉迟珍点头附和,“那倒是,殿下也不让玉姐儿去永昌伯府。” 花媚娘也没想真回去,就是客气客气,但娇娘和尉迟珍这一唱一和的,倒让她心里不痛快。 她皮笑肉不笑往那一坐,“那五妹回去一路上小心点,对了,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一会儿让人送到马车上,你帮我带回去。” 正说着,王占求见,尉迟珍以为是王爷有什么事,忙让人请进来。 “殿下问,小花侧妃是否请完安,殿下还在外面马车上等着哪。”王占给各个主子请完安,言简意赅道。 尉迟珍等人皆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会儿尉迟珍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问王占,“王爷是要出门吗?” 王占低着头,如实道:“今日殿下要去永昌伯府。”他没直说是陪娇娘回门。 尉迟珍略有尴尬,“是吗?”深吸一口气,笑的端庄,“那小花侧妃快去吧,别让殿下等久了。” 说完目光不自主的往花媚娘那瞧,见她也脸色难看,气得一张脸发白。 娇娘本以为嬴彻不会去的,没成想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连出府的脚步都不由轻快。 一进马车就扑到嬴彻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殿下,你怎么来了?”娇娘眼睛明亮如晶石闪烁,睫毛纤长弯翘,小脸因刚才走的急,没捂好,受了风而红扑扑的,这样子像极了吃到了糖的孩子。 嬴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你求的吗?” “我以为殿下不去哪。”娇娘抿嘴笑着,勾人的凤眸似嗔非嗔的睨着他,身子亦软软的倚在嬴彻身上,“殿下,你真好。” 嬴彻最喜娇娘的地方就是她那双眼睛,妩媚勾人,只要看上一眼,便能深陷其人,不由看得有些痴了,他勾起娇娘的下巴,细细吻起来,“那你拿什么回报本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爷姐夫 要说嬴彻也过了毛头小子的时候,但不知怎么回事,碰到娇娘,整个人就如一团火一般,稍有点不自制,就会擦枪走火。 两人在车上腻歪了一路,到了永昌伯府门口好半天,才有动静,娇娘一脸红潮的瞪了眼嬴彻,使着几分小性子率先下了车。 赢彻拧眉,“啧”了一声,这小妮子,敢和他龇牙了。 永昌伯府已经接到瑞王驾到的信,早早在门口等候,这么多年,还是嬴彻第一次上门哪,作为岳父的花锦堂比他当年拜见岳父的时候还要紧张。 “恭迎瑞王殿下,侧妃娘娘。”他率领全家老小跪拜迎接。 如今娇娘是皇家媳,一夕之间,身份已经不同。 娇娘看着父亲和祖母向自己跪拜,心中不忍,忙走几步伸手去搀扶。 花锦堂忙道:“不可。” 娇娘侧身向嬴彻看去,他悠然下了马车,一身宝蓝色雪缎华服端得他清贵高雅,“都起来吧。”他手臂一挥,道。 众人方才起身,这时,安哥从奶娘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抱住娇娘,叫着,“姐姐。” 娇娘刚要抱他,王占上前阻止,“侧妃娘娘,不可。” 如今她一言一行都要讲规矩,再不能随心所欲,至少在外面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 娇娘看着安哥等着她抱的表情,勉力一笑,换做摸摸他的脸。 再看嬴彻,已经和父亲攀谈上了,又问了老太太好,只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敷衍。 等众人将他们众星拱月般迎进去,当下花锦堂请嬴彻去了大厅,娇娘才去了后院。 “瑞王对你可好?那个王妃有没有欺负你?”巧娘是个直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惹得老太太瞪她,“瞎说什么!” 巧娘讪讪噘着嘴,老太太拉娇娘到身边,“本以为今日就你一个人回来,哪想早上瑞王府的人来通报,说是瑞王也来。真真是高兴坏了你父亲,只是时间仓促,有些事还没准备好哪。瑞王要来,你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娇娘回道:“我也是出门才知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太高调了,殿下反而不喜,还有那些大臣,又该以此为借口,弹劾殿下结党营私了。” 老太太哼道:“我就不明白了,朝里的大臣怎么眼睛都盯在瑞王身上,哪家没有丈人,他们就不和岳家来往了?” 要说啊,确实是有很多大臣的眼睛盯在瑞王身上,但要说因为他与岳丈家来往就弹劾他结党营私就是笑话了。 只不过这是以前花媚娘因为瑞王没陪她回过娘家而编的说辞,娇娘借来用用。 娇娘笑而不语,老太太才发现自己多嘴,不该说这些话,忙笑着转移话题。 又问了娇娘在瑞王府的情况,嘱咐娇娘要好好伺候瑞王。 “我来了这会儿,怎么没见到母亲?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我去看一看吧。”娇娘一直等着纪氏出现,却一直未见她的踪影,不免疑问。要说这样的日子,就算她拿乔,但瑞王来了,她也不能不露面啊。 说起她,老太太的脸就耷拉下来,“她啊,昨儿回娘家了,说是她母亲身子不爽,要去伺候两日。”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恐怕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今日娇娘回门,不愿意见吧。 娇娘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说。原本还想着带着嬴彻回来能气一气她,倒是让她躲过去了。 不过等她知道,嬴彻不陪着她的宝贝女儿回娘家,反倒陪一个庶女回门,怕也不好过吧。 与老太太叙了会儿话,巧娘又拉着她到苏卿音那,直等到前院来叫,家宴已经准备好,方止了。 宴席上,花锦堂安排了嬴彻坐在主位,嬴彻是当仁不让,拉着娇娘就坐了过去,连礼让一番都没有。 花锦堂心里不是滋味,刚才他是小心翼翼的陪侍着这位,生怕说错一句话惹的他不高兴。一时间,他都恍惚,到底谁是岳父,谁是女婿。 只好感叹,和皇家结亲实属不易,他倒不如不来,也比此时自在。 而嬴彻此时也没好到哪去,要知道之前花锦堂将他请到书房,又与他讨论字画,其实他根本没兴趣,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并听得津津有味。 早知道,就不被这小妮子哄的心软,巴巴的跟来。 娇娘察觉到嬴彻不是好眼神的看她,想着自己也没招惹他啊,家里的人更是将他当尊佛供着,不敢招惹,难道是因为下马车时,她瞪了他一眼。 那也不能怪她啊,谁让他在车上也不规矩。 “殿下,这是我父亲的珍藏,您尝尝合不合您的胃口。”祖宗,就得供着。 娇娘谄媚一笑,讨好着他。 倒还乖觉,嬴彻心里稍稍有一点顺气,接过酒饮了一杯,“不错。” 瑞王惜字如金,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花锦堂只好出来调节一下,“殿下可知这酒还有些名堂哪。” “哦?说来听听。” 花锦堂道:“这酒又叫女儿红,民间有种说法,女儿出生的时候珍藏一坛酒,等来日她出嫁回门的时候再打开喝了,这样女儿就能一生幸福安康。殿下尝的这酒,正是娇娘出生那一日下官埋在地下的。” 娇娘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他,父女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眼底有翻涌的泪意。 嬴彻把盏,斜看娇娘,“那本王可要多喝几杯了。” 娇娘对着他虚虚一笑,心里只因父亲而动容。 就在这时,奶娘一个没看住,安哥不知何时就跑到娇娘身边,娇娘略一吃惊,“安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顺手摸摸他的头,“过来,到姐姐这来。” 安哥白胖胖肉乎乎的可爱,一双眼睛和娇娘有几分相似,他只不住的看着嬴彻,上下打量着。 老太太见他跑到瑞王身边去了,赶紧让奶娘抱回来,并小声喊道:“安哥,快回来。” 但安哥却不理她,冲着嬴彻就喊:“王爷姐夫。” 随着他的叫声,众人都怔住了,娇娘心中一抖,忙起身冲着嬴彻跪拜,“殿下,我弟弟不懂事,胡乱叫的,您千万别怪罪他。” 只有王妃的弟弟才配管瑞王叫一声姐夫,安哥这一声是在僭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柳絮儿的怨恨 众人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花锦堂连忙撩袍行礼,“殿下赎罪,小儿——” 没等他跪下,却见嬴彻扶起娇娘,打断他道:“无妨。” 在娇娘的吃惊中,他已经将安哥抱在膝上,“这么叫也没错。”看起来他很喜欢安哥,大掌抚过他的头顶,“以后就这样叫。” 娇娘慢慢坐回他身边,小声提点道:“这恐怕于理不合。” 嬴彻撩眸盯一眼她,似嫌娇娘啰嗦,“哪那么多规矩?”又逗弄安哥,“再叫一声来。” 安哥尚不知自己的举动吓得人不轻,只觉得抱着他的这个人他十分喜欢,很是乖巧的又叫了一声,“姐夫。” 娇娘斥他,“安哥,不许胡叫。” “本王都说了,就这样叫。”接着又问安哥,“你小字叫什么?几岁了?” 安哥思路清晰,口齿清楚,嬴彻问什么,他都知道怎么回答,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间,让所有人紧绷的弦慢慢缓下来。 花锦堂惊诧的目光一直盯在嬴彻脸上,又怕小儿子一句话回答不好,又奇怪瑞王今日怎么和以往不同,什么时候这般好相处了? 老太太脸上则是笑意浓浓,看来,娇娘这孩子还是有几分本事,没枉费她陪送给她那么多嫁妆。 回去的路上,娇娘不时的瞟几眼嬴彻,刚才他在宴席上抱着安哥的举动,让她联想到,如果她的那个孩子长大,是不是也会被他常常抱在膝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以为那是花媚娘给他生的孩子,而她的孩子,花媚娘会告诉他,早已和她一起葬身火海了。 也不知在得知她的死讯,他有没有一丝伤心难过,有没有在后来想起过她。 大抵是没有吧。 想到这,不知为何,娇娘心里竟有一丝丝疼痛,她摁住胸口,才稍稍缓下来。 嬴彻察觉到她的异常,扶住她的肩关切问道:“怎么了?” 娇娘对他堪堪一笑,“可能是酒劲上来了。”顺势她倒在他怀里,阖上了眼睛。 一连一个月,瑞王几乎夜夜宿在关雎阁,一时间娇娘成了瑞王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原本还对娇娘庶女身份有轻怠态度的人,也恭敬起来。 本来这府里的女人相见瑞王一面就不容易,如今全被娇娘霸了去,自然,不知红煞了多少人的眼。 若是换做以前,娇娘也会劝嬴彻去别人那,可她上辈子和善待人,换做了什么,有哪个念着她的好了?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把嬴彻往外推,况且她可没有强留,是嬴彻心甘情愿往她这跑。 “姑娘,您也该整治整治那几个丫头了,不就是伺候过殿下几日嘛,就把自己当成主,成日里就会偷懒不干活,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关雎阁养小姐哪。” “可不是,不是说胳膊疼就是说屁股疼,殿下一来,我看她们比谁跑的都快。一味的对着殿下谄媚,在姑娘眼皮底下勾引殿下,好不要脸。” 可下出了关雎阁,清欢和秋霜还不可劲的痛斥着晚莺可心几个,平日里看着她们几个那作威作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因她们是王妃和大花侧妃送去的,只好忍着。倒不是怕她们,不过要是真起了冲突,怕姑娘为难。 此时正处腊月,临近年关,这几日冷起来,娇娘穿着一身茜红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走在去给王妃请安的路上,从关雎阁穿过是一片梅园,甬道两旁映着红梅簇簇,暗香浮动,娇娘一路观赏边问,“这几日她们动静如何?” 一时之间,还没多大的理由处置了她们,娇娘也只能先容她们几日。但尉迟珍和花媚娘的人她怎么能用着放心,所以派着人盯梢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人说的总没错。 清欢道:“倒没有太大的动静,一切如常,不过,今日可心偷偷从角门溜回了东院,一去半个多时辰。” 王府后宅以王妃的院落为中心,分东西跨院,为保持平衡,两位侧妃各占一方,东院,顾名思义,就是花媚娘的飘香轩。 娇娘心下狐疑,“去了这么久?” 清欢道:“派去的小丫鬟一直跟着,只是里面进不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说可心出来的时候脸上特别高兴。” 娇娘鼻孔里哼出一声,“别是想出什么整治我的好法子吧。”侧目道:“回头盯紧了她。” “是。”清欢和秋霜也不敢疏漏。 今日娇娘起的有些晚了,昨晚嬴彻睡在书房,她不用早起伺候他上朝,多睡了会,到俪元院的时候,大半人已经到了。 娇娘刚一落座,便有一声清凌凌的声音冷冷的抛出来,“小花侧妃给娘娘请安一向来的早,怎么今日迟了?昨晚殿下好像并未宿在关雎阁啊。” 娇娘抬眸看去,是与她同日进府的柳絮儿。 这柳絮儿也是可怜,和娇娘同日进府,但待遇却是天壤之别,且不说大婚之夜独守空房,就是她的好日子,嬴彻还睡了过去。 而自那之后,娇娘独宠,她就再也没见过殿下,她心里怎能没有怨言,而娇娘自然就是她的怨恨对象。 这一句话,引来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娇娘身上,各种隐晦不明目光向她投去,娇娘只作不闻,看向尉迟珍道:“今日妾身懒怠了,还望娘娘海涵。” 尉迟珍端重自持,微笑道:“也不算晚,你平日里伺候殿下劳累,偶尔晚来一次不要紧。” “娘娘虽宽容,但妾身却不得不问一句,若是他日凡是伺候殿下的人,都以此为借口不来给娘娘请安,那咱们王府还有没有规矩可言?”今日且让柳絮儿抓住了话柄,她竟纠缠个没玩。 花媚娘掩住嘴角的讥诮,道:“柳氏你未免小题大做了些,多大的事。” 柳絮儿觉得花媚娘是在帮娇娘说话,直接呛回去,“娘娘觉得是小事,可在絮儿眼里确是天大的事。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每个人都和小花侧妃一般,府里哪还有规矩?王妃又何以管制后宅哪?娘娘怎么说也是府里的老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关雎阁除了我谁也别碰 哪个女人不忌讳“老”这个字,眼看花媚娘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尉迟珍道:“规矩归规矩,但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讲,小花侧妃,念在你是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不要再犯了。” 柳絮儿还想纠缠,看王妃时被站在她旁边的孙婆婆瞪了一眼,终究不敢再出言不逊,勉强闭了口。 娇娘起身作揖,“多谢娘娘宽厚。” 众人附和,“娘娘仁德。” 如此,寒暄了几句,不过片刻,也就散了。 打头的,就是柳絮儿。 “不就是看着同日一起进府的眼红嘛,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连正妃和两位侧妃都敢顶撞,真是没规矩。” “就是,没得宠就敢这般,要是让她得宠,还不知要怎么猖狂哪。小花侧妃,您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可是不值当。” 出了俪元院,就有两个侍妾簇拥到娇娘身边。 女人们嫉妒着娇娘,同时也巴结着。 娇娘拿眼角一斜她们,是曾经和她住在同院的韩氏和张氏,这二人是府里最会拜高踩地的,上一世她没少受她们两人的欺辱。就因为她身份卑微,便被她们瞧不起。 娇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即扯起嘴角,含笑道:“也不怪她,始终是我迟了。” “侧妃娘娘也忒大度了些,连王妃娘娘都不追究了,偏她多事,给您难堪,妾可看不惯她这样,定要给娘娘出口气。”韩氏状似气愤填膺道。 张氏也跟着点头。 娇娘没搭她们的话,眉心微微一挑,径自离去。 午后娇娘睡了一觉,醒来后水香告诉她,殿下来了,正在静室沐浴,并特意加了一句——可心在里面伺候。 娇娘正拢着头发,听她这句话,动作一顿。 “进去多久了?”她问道。 水香回道:“有一会儿了。” 娇娘讥笑一下,起身走向静室。 静室是半个月前建的,关雎阁只给她一个人住,娇娘看西厢看着也是看着,就求嬴彻给她改了做浴池。 嬴彻正宠着她,自然应允,叫了工匠来,不出几日就建造完成。 不过这静室也造价不少,不说别的,就是中间浴池底部立的郎根青玉鸾鸟半身,就花费不少,为此,嬴彻又被御官弹劾,不过圣上却不以为意。 静室珠帘曼曼,软帷垂落于地,整个屋子静香凝凝,只闻得哗哗的水流入池之声,再走进几步,又闻得细细的说话声。 那是一道软媚至极的声音,“殿下又取笑奴婢,奴婢哪有那个本事。如今殿下宠爱小花侧妃,要说会伺候人,谁急得上?” “小花侧妃是好,不过她哪有你花样多。”是嬴彻轻佻的笑声。 “殿下~”可心拉着长长的音,娇羞无比,“奴婢只是尽心想伺候好王爷。” 娇娘撩开一块挡在眼前的纱幔,只见嬴彻赤身在浴池中,可心跪在池边,身上穿着一件裹胸裙,胸口风光无限,正为他擦身。 听得可心这娇媚的声音,嬴彻回身看去,不由被她这幅媚人的样子所吸引,人也蠢蠢欲动,一手拉着可心的手,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你要怎么伺候爷,说来听听。” 眼看着这一对男女,就要**着起来,娇娘在轻嗤完之后出了声,“殿下。”随即走了上去。 只见嬴彻迅速抽回手,表情尴尬,只能用一声轻咳来缓解,“睡醒了?” 娇娘打量了眼可心,可能是因为娇娘突兀的出现,让她显得有些羞恼,或者说是将“不甘心”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是怨她坏了她的好事? 娇娘嗤之以鼻,而在看向嬴彻的那一瞬间,她立马调整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睡醒了,殿下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又对可心道:“这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 可心不加掩饰的不忿眼神直视向娇娘,一眼,又垂下,身子却不动,像是没听见娇娘的话。 嬴彻摸了摸鼻子,朝她摆手,“你退下吧。” “殿下!”可心失声唤了一声,只看见嬴彻朝她摆手,使劲咬了咬嘴唇,又幽怨的看了娇娘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房间。 待可心出去,娇娘盈盈走到嬴彻身边坐下,手自然而然的搭在他的肩上,他身上因常年练武孔武有力,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恰到好处的膨起。 “殿下怎么想起白日沐浴了?” 嬴彻往身上撩了两下水,回道:“今日下朝后和同僚喝了酒,沾了一身的酒气。”回头看了眼娇娘,“怕你不喜欢。” 娇娘玩笑道:“是酒气还是脂粉气。”还伸头在他身上闻了闻,“好浓的女人香粉,殿下是去了哪沾染这么多的女人味?” 嬴彻好笑的推开她的头,“胡说。” 娇娘于是撅起嘴来,“要不是这样,殿下怎么这么着急沐浴,也不等人叫醒娇娘伺候你。”身子一扭,“哦,我知道了,殿下是觉得娇娘伺候您伺候的不好,所以来找会伺候人的服侍您。” 嬴彻微窘,看来刚才他挑逗可心的话她听见了,其实作为王爷,府里的女人都是他的,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无需别人说些什么,更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但面对着娇娘,他就是说不出这话,不但说不出来,刚才被娇娘堵到那一刻,他竟有那么一丝羞愧,这羞愧感是为何,他自己也说不清。 娇娘窥见他的窘态,不觉有趣,又佯装生气要走,“若是如此,妾身就给殿下把那会伺候的花样多的人叫来。” 嬴彻忙起势将她抱住,轻咬她的耳朵,“你这小妮子,竟躲在外面听墙角。” 娇娘被他弄得又痒又痛,边躲便道:“娇娘是怕坏了殿下兴致。” “你若真是有心,就不应该出来。”分明就是她故意的。 “那是我不想让她脏了我的池子,谁会吃这种干醋。”话音未落,嬴彻就撑上岸,直接将娇娘压在身下,娇娘惊呼捶他,“殿下!” 嬴彻咧出一口白牙,“本王的兴致都被你打断了,说,你该怎么赔偿?” 娇娘撇头不理他,嬴彻拧着她的脸,重重亲吻上,直亲的娇娘两腮粉红才算,娇娘双目含情,凝视着他,“殿下,可不可以答应娇娘,在这关雎阁,除了我谁也不碰?” 嬴彻静静的看着她,沉默少许,方道:“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心勾引嬴彻之心几乎人尽皆知,清欢几个私下还问娇娘,为何不就个由头解决了她。这样留在身边,实在不安心。 但娇娘却只是笑笑,然后安抚她们,“不急。”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心虽然是个下人,到底是曾伺候过嬴彻,有着旧情。那日嬴彻虽答应了她,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心里还惦不惦记着。 要是她就随随便便处置了她,回头嬴彻又想起可心,说不得就会怨上自己。 嬴彻的女人,总要他亲自解决了才好。 况且,她背后的主子是花媚娘,多少还要顾忌着。 …… 年关降至,府里人忙上忙下,都为年关准备。这几日王妃操劳,特允了府里的人不用去请安,娇娘也懒的窝在屋里不出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早上才停。房屋、地面上覆了一层银装。阳光照在积雪上,折射出的晶莹金光和雪光相互辉映,反在糊着明纸的窗户上,映的屋里越发亮堂。 关雎阁的院子里有五六个丫头婆子在扫雪,可心从外面回头,手中捧着木盒,扬着下巴一路从外走进来。 一婆子忙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去,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可心姑娘,我托你让我家丫头从外面调进府的事,不知你有没有和大花侧妃说说?” 府里这些人事上的调动,都是花媚娘说了算。 可心目不斜视,连脚步都不曾有半分停歇,“你着什么急,还怕我收了你的东西不给你办事不成?等着吧。” 那婆子又要说话,忽见宝相花纹棉帘被掀起,可心正要问是谁在屋伺候着侧妃,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就走了出来。 她登时就变了脸,上前就是劈头盖脸一个巴掌,“小贱蹄子,谁让你进屋的?” 小丫鬟捂着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怯怯懦懦道:“侧妃刚才要茶,几个姐姐都不在,我怕侧妃等的急,就进去倒了杯茶,马上就出来了。” 可心往她脸上一啐,“不要脸的下贱胚子,端茶递水你也配,滚远点!” 又踹了一脚才进了屋。 娇娘正坐在窗下看书,今日发份例,又正好赶上快过年,所以份例格外丰厚,几个丫鬟有去取月银的,有去取宫里赏下来的,清欢看娇娘睡着,一时用不着伺候,就去了厨房忙乎,给她准备晚膳,这会儿渥丹给她打着下手。 等娇娘醒来,不见几个人,也没让人唤回来,坐起来看起了书。 刚才在外面的争执,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段时间,娇娘都有意放纵着可心,倒是不辜负,纵得她气焰日益嚣张,几乎拿自己当成是半个主子。 她这份嚣张气焰,惹得整个关雎阁的人都对她心存不满,就连可意都生出了怨言。 可心进了屋,直接就奔娇娘过去,她捧着木盒,递给娇娘,“侧妃您看,这是大花侧妃昨天送给府里众位姐妹的礼物,您昨日身体有恙没去,今儿一早大花侧妃就着人吩咐我去取。” 娇娘眼皮一动,慢慢接过木盒打开,是一只淡蓝色蝶恋花珠钗,手工精巧,蝴蝶海棠栩栩如生。 这珠钗,上辈子花媚娘也送给过她一支。 那时她视若珍宝,几乎日日戴着,以彰显她们的姐妹之情。 但可笑的是,花媚娘也是用这支钗亲手毁了她的容颜。 娇娘缓缓收拢手掌,用力攥着,珠钗上凌厉的棱角硌在手心传来的疼痛好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上一世的仇恨。 可心见到她这个举动,一惊,“侧妃,小心。” 娇娘目光一闪,霎时松开手,珠钗从手中脱落,掉到地上,蝴蝶和海棠花脱落,摔得四分五裂。 “呀,碎了。”娇娘装作惋惜的样子,“这么好的珠钗,真是可惜了。”一抬眼,慢悠悠道:“可心,你是怎么做事的?大姐送来的好好的珠钗,你怎么给弄碎了哪?”她轻轻揉着手心,笑着看向她。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可心先是一懵,而后才分辨道:“侧妃自己弄坏的,怎么能赖上我哪?我可是亲眼看着姑娘把珠钗捏碎的。”顿了下,“您要是对大花侧妃有什么不满,您冲她去,拿着我们小丫鬟挡算什么事?” 娇娘脸忽地往下一沉,眉宇间凌厉立现,“混账!难道是我冤枉了你不成?还在这挑拨我们姐妹,是哪个教你嚼主子的舌根?” 娇娘对待下人一向和颜悦色,大家都说小花侧妃的性子好,她还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可心吓得一哆嗦,怔愣半天,然后胡乱抹一把泪,道:“您是主子,可凡事总有一个理吧,您不能把我们这些做丫鬟的不当人,谁不是爹生娘养。” 娇娘不怒反笑,道:“好,刚在外面耍了一通威风没够,又到我这耍威风来了,如今,我是说不得你了?你是不是也想像刚才打骂小丫鬟一样,打骂我一顿啊?” 可心小声嘟囔道:“我可不敢,不过我们做丫鬟的,也不是随便就被人冤枉的,我——”她猛然对上娇娘的眼睛,黑洞洞深不见底,莫名让她打了个激淋淋的冷颤,还要说的话咽了进去。 就在这时,清欢端枣糕进来,听见屋里像是起了争执,疾步走了进来,“可心,你是个丫鬟,平日里对那些粗使丫鬟婆子吆五喝六也就算了,怎么敢冲撞娘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心正一腔火气没处发,冲着清欢就发起火,“是,我是丫鬟,那你是什么?你不也一样也是丫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算哪根葱哪瓣蒜!” 清欢一时气极,她平时就看不惯可心,仗着是大花侧妃那来的,就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往日里因为不想姑娘为难,她也不跟她计较,但今日竟欺负到姑娘头上,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刚要撸胳膊吵一架,就被娇娘一把拽住,娇娘冲着可心挑眉,“你这话是冲着我来哪?” 可心犹不服气,瞅一瞅娇娘,没好气道:“您是侧妃,我哪敢啊?” 娇娘微一冷笑,“我看你都敢骑到我头上了。”对清欢一侧脸,“去,把王爷叫来,如今咱们是治不了她了。” 第一百三十章 雨露均沾 自姨娘下葬之后,哑奴就辞了在永昌伯府的事,他在姨娘坟旁盖了个小屋,在那里陪着她。 娇娘一直都知道,哑奴叔对姨娘的感情,绝不仅仅是主仆之情,但他知道,姨娘的心里只有父亲,他从不敢表露出来。 但这种感情怎么可能不被人看出,其实不光她知道,姨娘知道,甚至父亲也知道。 娇娘有时候也在想,父亲既然知道,又为何默许了哑奴叔的存在,这或许就是对姨娘的信任,也是对哑奴叔的信任吧。 哑奴叔在信上说,他一切安好,让娇娘不用惦记她,不要再给他捎东西来,他在山前种了一片地,什么都不缺,夏天种菜,秋天收粮,到了冬天他就上山打猎,能自给自足。 信上又问了她好,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小心着点纪氏和花媚娘,别让她们算计了。又问瑞王对她好不好,瑞王府有没有人欺负她…… 娇娘念着信,起初还念叨哑奴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可读到最后,泪却掉下来。 她好想念哑奴叔,小时候她总骑在哑奴叔的肩头,那时候她不懂什么叫父爱如山,但却觉得哑奴叔的肩膀就是一座山。 哑奴叔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却也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而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另一个父亲哪。 秋霜清点完账单,正要禀报,抬头就看见娇娘哭了,以为是怎么了,忙过去问:“姑娘,好好的怎么掉眼泪了?发生什么了?” 娇娘抹了抹脸颊,回道:“没事。”说着将信叠起来放好,张望了下桌子,问道:“哑奴叔送来的东西哪?拿来我看看。” 哑奴叔信上写,前几天他上山猎到两只大狐狸,扒了皮特意给娇娘送来,知道她冬天惧寒,等晚上盖这个不冷。 “欸。”秋霜答应,四下找了找,却没找到,哑奴叔送来的东西还是她亲手接的,刚才就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可只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渥丹见她半天没找出来,过去一问才知是不见了,忙让她四处问问,是不是谁收起来了。 秋霜依言赶紧出去问,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花媚娘领着丫鬟巧心巧灵来了,又折回来禀报。 这还是花媚娘第一次登门哪,娇娘在略略诧异之后,让人给她更衣。 既然来了,也不好不见。 她换了一身茜红色喜鹊登枝小袄,同色的长裙,头上戴着一支翠绿的并蒂海棠花朱钗,简单而精致。 等她出来后,已是一盏茶的时间,花媚娘的脸上也已经浮现出不耐烦。 娇娘特意在里面磨蹭了下。 她算是对她够好了,昔日她连椅子都没有。 宝相花纹的帘子一掀,娇娘立马唤了一副面孔,“大姐今日怎么这么得空来我这?清欢,快去沏茶,拿大姐最爱喝的雨前龙井。” 娇娘笑盈盈坐在花媚娘对面,“前几日王爷正好赏了我两包,原想着给大姐送去,但这几日事忙,把这事给忘了。今日可巧,等大姐回去带上一包。” 花媚娘心里怄气,娇娘这样分明是向她炫耀。 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那倒不用,前几天王爷也赏了我两包。” “是吗?”娇娘故作娇嗔,“看来是王爷诓我了,他还说现在这个时节雨前龙井不好弄,他总共才得这两包,全给了我,原来还分去给大姐一半。” 花媚娘表情一僵,就仿佛给人打了脸一般,尬尴的笑了两声,“是啊,王爷也这么和我说的。” 娇娘笑的意味深长,“看来我们都被王爷骗了。” 嬴彻哪和她说过这话,她信口胡诌,花媚娘还真能捋杆爬。 清欢端上茶来,两人对饮几口,又评价了下茶,再无话题。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既然来了,就是有话要说,自然会开口。 娇娘一口一口的品着,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花媚娘看娇娘自顾自的品茶,气不打一处来,有她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但今日是来与她商量,还不能得罪,便咽下这口气。 “五妹住进来也有段日子了,我原本应该早些来看你,但前段时间殿下一直在这,我怕打扰,就没过来。这几天府里的事又太多,我更是忙得没时间,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我便过来了。” 花媚娘拉着娇娘的手,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住的可还习惯?哪有不顺心的就和大姐说,大姐虽不比正妃,掌府中大事,但小事大姐还是说的算的。” 娇娘厌腻她的触碰,她的手冰凉,像毒蛇的舌头,被碰触一下,那种厌恶感就钻进手上每个毛孔里。 她忍着,笑道:“一切都好,大姐费心了。” “嗐,算不得什么费心,咱是自己家人,大姐还不向着你啊。” 娇娘抿嘴笑着,没应和。 这时花媚娘幽幽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个王府,咱们花家的人不受待见。王妃一直嫉妒我为王爷生下孩子,并被王爷恩准协理家事,平时王妃就把我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如今,你这般得宠,更是让人记恨,那柳氏就是个例子,王妃表面仁厚,但心里还不知怎么恨哪。咱们姐妹,只能是守望相助,方能长久。” 娇娘让清欢填了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垂眸像是在思索。 我早上吃的什么? 花媚娘以为她听进去了,“前段时间王爷几乎夜夜留宿,我是既为你高兴,又为你担心。高兴你这般得王爷喜爱,但又担心你这样风头过盛,会招致别人的怨恨。要知道的,集宠于一身也是集怨于一身,五妹读过那么多的书,应当知道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宠妃有好下场吧。” 哦,想起来了,吃的是蟹黄包、蛋饺,虾粥,没错。 娇娘点点头。 那中午吃什么哪?她又皱起眉,没什么胃口,都不知道吃些什么。 花媚娘见她皱眉,一副幽怨的小表情,抿嘴偷偷一笑,“但事已至此,妹妹也别害怕,其实要我说,你只要松一松手,也给别人留点王爷的雨露,别人也自然会对你感恩戴德的。王妃不是常说嘛,姐妹们同心同德伺候王爷,王府才能安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早已不是那个娇娘了 花媚娘的意思很明白,她们是姐妹,要相互扶持,让娇娘多劝王爷去她那。 只是她一向拐弯抹角,简单的一件事,非要绕好几圈。 她看娇娘不搭茬,不知在想些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 娇娘恍过神,“啊?” “妹妹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也不知是不是在和她装傻。 娇娘虽思绪飞了,但耳朵还在,听到了重点,她一笑,道:“姐姐这话是有理。” 顿了下,“不过哪——” “不过什么?”花媚娘刚要高兴。 娇娘整平裙摆上皱起的褶子,“不过我一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集怨也好,集恨也罢,只要我做好自己的事,她们也不能怎么样。况且,殿下是什么脾气,难道姐姐不知道吗?他是最不喜欢别人左右他的。” 好好和她来说,却拿这话来打发她。 花媚娘暗恨娇娘,直接甩下脸子,“妹妹现在说的轻巧,但这人总要往以后看。如今妹妹眼瞧着是得宠,仗着王爷的宠爱,有恃无恐,但谁又能保证这宠能长久到几时?难保他日殿下又有了新欢。此时妹妹是不管不顾,但你也不想想,等到了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府里的女人哪个是吃素的,能饶过你吗?” 娇娘红唇一勾,定定的盯在花媚娘眼睛上,那眼睛细长而妩媚,只是此时却有掩盖不住的凌厉,她莞尔一笑,道:“难道姐姐就不愿意相信娇娘能让殿下一直宠爱着我吗?” 花媚娘一滞,眼睛快速眨巴几下,似是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她只觉得可笑,可笑娇娘的天真。这世上最不靠谱的莫非就是男人,一直得宠?她也曾得宠过,也曾让王妃都要退避三舍,可如今哪?不过短短六年,王爷已经很少再进她的屋了。 现在娇娘年轻漂亮,王爷才多来几趟,等她和她这样的年纪,王爷还会再看她一眼。 再说年轻漂亮的女人就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再长一茬,等再有新人进来,她花娇娘又算得什么? 她不禁嗤道:“妹妹真是自信。算了,我今日来也是好心劝着你,别得罪了所有人,以后后悔。哎,就当我是瞎操心。” 娇娘端起茶盏,向她一敬,似笑非笑道:“姐姐的好心,娇娘记下了。娇娘这样,其实无非不还是倚仗着姐姐,姐姐一向疼我,若我受了委屈,姐姐还能干看着不成,您说是吧?” 花媚娘登时一噎,使劲扯着嘴角,呈现出一个难看的皮笑肉不笑,“当然,你是我亲妹妹,我还能让你委屈着。” 说罢,她举杯将茶饮个干净。 今日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可娇娘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花媚娘也不想多待。 现在,她看见她就来气。 原先她还想着,娇娘进来也好,正好能为她所用。如今才发现,全然小看了她。 这丫头早就不是早几年那个听她话的小妹妹,如今有了主意,翅膀长硬了,一点都不好对付。 一个尉迟珍已经不好应付,现在又有娇娘,更是难缠,看来,她不能打以前的主意了。 坐了这会儿,什么收获都没有,花媚娘心里怄的要死,也没心情对着娇娘。 正要起身走,忽然屋外传来争吵声。 只是关着窗,不清不楚,只是隐隐约约的。 娇娘也是不想在这和花媚娘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早就想将她打发走,见她有走的意思,正要高兴,就被这不速之声给惊扰了。 她脸色迅速阴沉下来,这不是在外人面前丢脸吗? “怎么回事,清欢,出去看看。”她怒道。 清欢依言,赶忙跑出去。 “不就是件皮毛,当是什么好东西,这玩意我平时见得多了。” “这可是哑奴叔送给主子的。” “呵,那又怎样?” “怎样?哑奴叔送来的东西,主子一向珍重,你却拿回去盖着睡觉,你当你是什么,主子的东西你也敢碰?” 清欢一出来,就看见院里围成一圈,中间站着秋霜和可心,两人正争执着,秋霜气急败坏,脸都发红。 “吵什么吵!主子正和大花侧妃说话哪,你们就这样,想要翻天不成。”清欢拿出大丫鬟的架子,怒斥道。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在这看什么热闹,还不去做事!”她一声喝,吓得丫头婆子连忙四散去了。 “怎么回事?”清欢走过去问道。 秋霜胸口气得鼓鼓的,她手里拿着两件狐狸皮,那狐狸皮通身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 哑奴叔箭法好,一箭射中狐狸的眼睛,一丝皮毛都没损害。 秋霜道:“刚才主子向我要哑奴叔送来的狐狸毛,我原先就放在厅里的桌子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后来是有小丫头告诉我,说见她拿去了,我去找时,她正盖着睡觉哪。” “主子的东西你也敢动!”清欢听了,也是一怒。 可心却不以为然,瞥着她们,甚是傲慢,“不就是两件狐狸皮,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给我我还不爱要哪。” 她撇嘴“嘁”了一声,转身就要回去接着睡。 这事还没理论完哪,秋霜一把就把她拽回来,“你私自动了主子的东西,就想这么了事,走,跟我去见主子。” 可心将秋霜甩开,“你放开我。”她仰着脖,好不嚣张,“是我拿的又怎样?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破烂的东西也当好物。” 眼睛在狐狸毛上一定,就抢了过来,往地上一摔,一顿胡踩,“我就是拿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别说是你,就是你主子也不敢怎么着我?” “你——你——你太欺负人了!”秋霜气得直哭,一猛劲就冲上去打她,那可心是个心黑手狠的,也不惧她。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清欢拉都拉不开。 可心声音本就尖锐,隔着门窗,也传进屋里。原本娇娘以为是小丫头吵架,却没想听到这些话。 登时大怒,一拍桌子,就走了出去。 “来人,给我把她们分开,将可心拿下!”娇娘往门口一站,大声命令,威仪十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着主人的面打狗 两个婆子得令,痛快的“欸”了一声,就上前一左一右把可心给压制住,那可心在花媚娘那是二等丫鬟,一向看不惯粗实婆子,怎会老实。 可心平时积怨已久,总吆五喝六的,早有很多人看不惯她,得着这样的机会,哪管她的死活,下手直往狠了去。 可心吃痛,就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一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嘴巴就拍劈她脸上,直打的她眼冒金花,又死死一拧嘴,骂道:“死丫头,还敢这么嚣张,一会儿看主子怎么整治你。” 说完,拽着她衣服领子就提到厅里,往地上一摔。 这俩婆子都是五大三粗的,颇有力气,提着可心像老鹰叼小鸡似的。 厅里,娇娘坐在主位上,花媚娘没走成,就坐在下首位置。 可心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人,她倒要娇娘要如何处置。 在压进来之前,清欢已经将事情大概说给了娇娘。娇娘听完气的心里直发抖。 可心从地上爬起来,已是嘴边有血,眼底有泪,直接就跪爬到花媚娘脚下,扯着她裙边,哭喊道:“主子,救我。” 花媚娘双手将她扶住,“你先起来。” “跪下!”可心刚要起来,娇娘一声断喝。 可心心头一唬,看着花媚娘唤道:“主子。” 娇娘根本没有顾及她的颜面,让花媚娘很不高兴,皱起眉来,“妹妹——” 娇娘的声音直接将她后面的话淹没,“主子?你怕是忘了你现在的主子是谁了?” 她对着花媚娘吟吟一笑,道:“昔日我曾书上说,有一种狗极其衷心,一生只认一个主子,如今看来姐姐真是养了个好狗啊。” 娇娘的话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媚娘甚是尴尬,面带讪色,原本还想给可心求情说话,此时却说不出来。 她慢慢收回手,抿抿嘴,对着娇娘虚虚一笑。 可心寄希望于她,她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又上前拉住花媚娘的手,哑然道:“主子——” 花媚娘脸对着娇娘,拂开她的手,“可心,你在我那一向乖巧懂事,今日是抽了什么邪风这般不像话,还不向你主子赔罪。” 可心也不是傻人,她平时对着下人再嚣张,对着娇娘也是不敢的,虽然她心底对娇娘也是轻蔑的。 不过区区一个庶女,得宠也只是仗着有一副好皮囊,有什么本事。 “主子恕罪,奴婢刚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说那样混账的话,您大人大量,别和奴婢一般计较。” 娇娘悠然端起茶,沿着茶杯慢慢磨了一圈,嘴边衔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没发话。 可心抬起头,求助的瞄着她昔日的主子。花媚娘对着她狠狠一瞪眼,朝娇娘那努努眼色。 可心立即对着脸左右开弓,“奴婢知错,主子开恩……” 这样打了几十个巴掌,娇娘却很淡然,悠闲的喝着茶。 “妹妹,打也打了,想来这丫头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才什么话都冒出来,你就看在我的情面上饶了她吧。” 花媚娘以为娇娘总要给她些面子。 哪想娇娘却是一哂,睨着她道:“怪不得她这么衷心姐姐,姐姐还真是仁厚,只是——”停一停,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着她,她慢声拉语道:“我却没那么心慈。” “姐姐不知,这丫头这样也不是一两次,不信,姐姐可以问问我屋里的人。我念在她曾是伺候姐姐的人,即便是整日什么都不做,当闲人养着,也不和她计较,可谁成想……”娇娘嗤笑,“到底是我放纵了,她才这样,刚才她如何说的做的,姐姐也都听到看到了吧,我的东西她就可以随意拿去用,我还当这关雎阁换了主人哪。” 娇娘不给花媚娘喘息的机会,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抛出来,“不知如果换了今日是姐姐,姐姐该当怎么处理?” 花媚娘一时语结,脸上又是一阵红一阵青。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她说,对可心从轻处理,那么以后她该如何威慑府中人。 真真是让她陷入两难境地。 娇娘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发出阵阵冷笑。 忽地,她眼神一厉,仰脸展眉,冷声道:“可心,自你进入关雎阁府后,整日偷懒耍滑,搬弄是非。本侧妃念在姐姐的情面上,没有处罚,没想到反纵容了你,让你得寸进尺,竟敢欺辱到本侧妃身上。今日若不重罚,实在难以服众。来人,将可心拉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那打下去可是八十板子,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上到花媚娘,下到那面十来岁的最低等小丫鬟,听了皆是大惊失色。 可心更是面如死灰,冲着花媚娘求救,“主子救我,主子救我。” 花媚娘同样也是震惊,正要求情,刚说了两个字,“五妹——” 娇娘一声厉声断喝,“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拉下去,在这碍侧妃娘娘的眼哪?” 娇娘这般气势十足,谁敢怠慢,不然下个挨板子的人说不定就是自己。 只是没想到平时那么柔柔弱弱的侧妃,竟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不过再一想,也是这可心咎由自取,不就是伺候过几回王爷嘛,就把自己当回事了,活该。 院子里的人都各有心思,不过一致的,他们都认为,这小花侧妃绝对得罪不起,以后一定要用心办事才行。 可心被绑在长凳上,两个粗壮的婆子摁的她一点都反抗不了。另有两个举着厚厚的板子,高抬狠落,板板入骨,痛的可心大叫。 清欢在跟前数着,叫声刺耳,她嫌恶道:“把她的嘴堵上,免得惊扰了两位娘娘。”一个婆子直接将夹在腋下的汗巾塞她嘴里,这才消停。 那板子声簌簌而响,听得人惊心,娇娘却面不改色,一派怡然。 花媚娘看着她,胸口怒火如燎原一般迅速从心头扩散到四肢百骸中,连骨头缝都恨得痒痒,却只能忍。 现在她还不能和娇娘闹翻。 过了一会儿,动静小了,很快清欢就走进来,贴在娇娘身边,小声禀报道:“主子,气段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狠的娇娘 娇娘凤眸一撩,“死了?还真是身娇肉贵,区区几板子都扛不住。”她语气轻松,似乎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和死了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花媚娘听可心被活活打死,怒不可遏,“妹妹说的可真轻松,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娇娘看着她喷过来的熊熊怒火,却是一笑,“妹妹也是跟姐姐学,听闻姐姐下面曾有个丫鬟不知本分,没经过姐姐同意,就伺候了王爷,姐姐知道后就立即将她填了井。” “自那以后姐姐那里的丫鬟婆子便再也不敢生事了,都老老实实的伺候姐姐。妹妹无能,管不好这手底下的人,也只好跟着姐姐有样学样了。” 花媚娘杏眼含怒,银牙紧咬,娇娘拿她的事堵的她哑口无言,缓一缓神色道:“我一直以为妹妹是最温顺和善的人,没想到也有这辣手无情的时候,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妹妹果然长大了,和从前竟半分都不像了。” 若是还像从前,只怕就要在她手上死第二回了。 娇娘笑意不达眼底,“那还多亏了姐姐的教导哪。” “你——”花媚娘气结,在花家,她是嫡女,娇娘是庶女,即便父亲偏宠,娇娘也不敢对她不敬。 但如今是在王府里,娇娘是王爷的宠妾,她却已然得罪不起,只能咽下这口气。 娇娘目不斜视,声音温柔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出了这种丧气事,还真是晦气。我还要善后,就不留姐姐说话了。” 这是下逐客令。 花媚娘恨极,瞪着娇娘重哼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是娇娘冷肃的声音,“你们之中,谁是从哪来的,背后是谁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从前我不愿计较,没想到有的人就蹬鼻子上脸,仗着背后的主子来作践我。你们听着,从今以后,若是还有谁不安分守己,可心就是你们的下场,我不管她背后的主子是谁!” “奴婢们不敢!” …… 今日关雎阁的事闹得极大,不说别的,可心也是伺候过王爷一回的,就这么给打死了…… 大家私下都在议论,那小花侧妃懂事又知礼,进府来一个多月,也没见到和谁红过脸,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可就这么一个看着柔弱的小娘子,谁能想到一转眼就能将人打死。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大的事自然就传到了尉迟珍那里,她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涂凤仙花汁,大红色的凤仙花加上白矾捣碎,涂在指甲上,用麻叶缠上,线系紧,包一段时间,就染上了。 “死了?” “死透透的。” 尉迟珍哼笑道:“没想到她还真敢。” “还有更敢的哪。”孙婆婆挑眉道。 “什么?” “是当着东院那位的面,听说那位出来时脸都是铁青的。”孙婆婆不禁乐出声。 尉迟珍震惊,“真的?”孙婆婆连连点头,她不由喜上眉梢,又一喟叹,“要是能亲眼见到就好了。” 又问:“东院那位就由着她打死?” “她自己收拾小丫头,说填井就填井哪,好意思拦着别人。”屋里没其他人,孙婆婆就坐在了尉迟珍身边,拉着她的手,“那鸢儿是多好的孩子,聪明又伶俐,那么幸运被王爷看上,原本还想着她能麻雀变凤凰,谁知那花媚娘毒如蛇蝎,好好的孩子被她填了井。” 说起这话孙婆婆连连唉声叹息,颇为感叹。 尉迟珍反握住她,抚着她肩膀,“鸢儿的事,是我对不起婆婆,您就这么一个孙女,还因为我……我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安排在飘香轩去,如果不是花媚娘知道她是我的人,她也不会惨死。”尉迟珍愧疚低下头。 “王妃千万别这么说,当初是鸢儿她自愿的,其实那时不管是不是王妃的人,只要不是她花狐狸信任的人,旁人都会是那个下场,怪只怪花狐狸太心狠手辣了。”孙婆婆恨恨道。 “可怜鸢儿小小年纪……”这件事尉迟珍一直觉得对不起孙婆婆。 她眯起双眼,“一报还一报,如今也有她折了人的时候。婆婆,快和我说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此,孙婆婆细细说来。 “小小年纪就行事这般狠辣,我原还以为她们姐妹只是不和,现在瞧着,可不止不和这么简单。当着主子的面就打狗,一丝余地都不留,她这哪是打狗,那是打狗主子的脸哪。”尉迟珍啧啧道。 孙婆婆不齿,“这行事太小家子气,终究是小妇所养,上不得台面。不过,她也不算辜负前几日王妃叫她来说了好一会儿话,看来,她还是个聪明的。” 尉迟珍睨着她自得道:“那是因为她知道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是谁,应该依靠谁。” “算她识相,比她那姐姐强多了。” “不过,她那些话对我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只怕,这个小花侧妃会比她姐姐厉害十倍。”尉迟珍还是有顾虑的,“婆婆,你告诉初蝉和晚莺行事小心点,别被她抓住把柄,到时我都护不住。” “她既然知道初蝉和晚莺的人,应该不敢吧。” “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我可不想她们中的谁变成第二个鸢儿或是可心。” …… 关雎阁安静的出奇,连扫地声都不敢大声一点,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他们畏惧这种味道,更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可心。 不得不说,这一招杀鸡儆猴极其有效,关雎阁里的下人,包括晚莺初蝉都不敢有一点怠慢,毕竟,屋里那位主,可是要命的。 “姑娘,今日……是不是……”水香迟迟疑疑,半天糯不出来几个字,娇娘瞥她一眼,她才一股气说了,“是不是下手狠了些,可心虽可恶,但也罪不至死吧。” 清欢嗤之以鼻,“那是她活该。” 水香眉一立,“我还没说你哪,别以为我没看见赏可心板子的时候,你偷偷给了那几个仗刑的婆子好处。可心怎么就死了,你有一半的责任。你也太大胆了,当着飘香轩的面,就把人打死,你这不是打她的脸吗?她还不得记恨姑娘,将这笔账算姑娘头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妃有请 清欢挨了训,怏怏闭上嘴,缩在娇娘身后。 娇娘握了她手一下,对水香道:“你不用说她,是我让她做的。” 水香叹气道:“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哪?那可心再不好,你打发了她就是,何必非要当着那位的面撕破脸,您这不是明晃晃的得罪人嘛。” 娇娘却是轻笑一声,反问她,“我和她平起平坐,难道还怕得罪她不成?” 水香一时哑口,“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娇娘也一手握住她,“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知道,想要战胜对手,先要放松对手的警惕,她应该像以前一样,做花媚娘乖巧听话的妹妹。让她以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然后再出其不意。 可现在她就是做不来,她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对她卑躬屈膝,她不是那个被毁了清白,从小门进来的小侍妾,大家同是侧妃,谁也谁高贵到哪去? 更何况—— 娇娘想起那日尉迟珍私下将她请去了俪元院。 那天下着雪,正妃传下话来,天冷,雪路又不好走,各屋就不用去她那请安了。 那几日嬴彻没去她屋,娇娘也清闲,看外面梅花盛开,就让初禅和晚莺摘点梅花回来。晚莺嫌外面冷,磨蹭着不肯出去,是初禅硬把她拉出屋去的。 等她们采回了梅花,娇娘让人洗了几遍,然后从花君泽送她的几瓮酒中取了一瓮,腌制梅花酒。 说这花君泽也是有趣,人家送陪嫁都是金银玉器之类,他倒好,娇娘出嫁前一晚,他拎着两手的酒就往娇娘面前一摆,说是旁的东西都俗气,酒这东西,越放越醇香,经得起岁月的打磨,拿它当嫁妆压箱底最好不过。 其实啊,他就是没钱。 以前姨娘在的时候,每年下雪之后,都摘了梅花做酒,她那时就围在旁边看着姨娘怎么做,学了七八成。 只是,她也没用心学,做不出来像姨娘的一样好。 那会她做到最后的工序,门外传话来,说是王妃娘娘身边的话梅来了,娇娘连忙将她请进去。话梅倒是恭敬,简单的说明来意,宫外孝敬王妃几匹料子,王妃看着颜色鲜亮,适合娇娘穿,就让人请娇娘过去选。 娇娘没敢怠慢,放下事,换了衣服就跟着去了。 “娘娘万安。”娇娘到的时候尉迟珍在东屋,她被请了进去。 尉迟珍忙让幼桃将娇娘扶起,热情道:“妹妹快起来,今日单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我新得了几匹料子,只是我年纪大了,穿着称不起来,想着妹妹年轻,那几匹料子妹妹穿着正合适。” 说着,让孙婆婆把料子拿过来。 那一匹匹的料子都是外面官员上供来的,快过年了,每年这个时候就有各地的官员送冰敬,孝敬给皇子府的娘娘们,都是上好不易得的衣料珠宝,哄着各府女眷开心,娇娘那也有不少人孝敬。 娇娘欠身,“多谢娘娘惦记,只是,这些料子都太过贵重,妾身身份卑微,怕是配不上这些衣料。” “妹妹无需客气,都是自家姐妹,有没有配不配的,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尉迟珍道。 孙婆婆笑道:“侧妃娘娘太谦虚了,这府里,除了正妃娘娘,顶数您身份高贵,什么东西配不上,只怕是这东西配不上您哪。”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不收,娇娘朝尉迟珍谢恩,便让初禅收下了。 初禅上前收东西的时候,孙婆婆向她使了个眼色,娇娘余光瞥到,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初禅,你也好些日子没回娘娘这了,想必也是惦记着昔日的姐妹,就出去和她们叙旧吧。” 很明显孙婆婆是想从初禅嘴里打听事,既然有这心思,她就成全了。初禅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初禅比谁都明白。 这也是为何她来俪元院只带着初禅,而没带晚莺的原因。 “主子和侧妃在这说话,奴婢们在门口伺候。”孙婆婆向两边丫鬟一挥手,带着她们下去,将门一关,指了信任的丫鬟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里面说话。 自己则携着初禅去问话。 屋内,地中央置着一座紫金百合大鼎,焚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香料,只是味道浓郁,香气过益。 娇娘实在闻不惯这么浓的香,只觉得刺鼻。 不过,这香…… 娇娘细细的好好闻了闻,脸色不由一变。 “娘娘这好香,不知是用的什么香料?”她笑着问道。 尉迟珍目光落在那鼎上,笑道:“我也不知是叫什么,只是我家姐姐素来爱调香,她调制了这个送了我,起初我也觉得太过香了,不过闻着闻着就习惯了。小花侧妃是不是闻着不习惯?”向外一唤,“来人,把这香先灭了。” 娇娘忙道:“不用,我闻着也挺好的。” 进来的丫鬟又被尉迟珍挥手退了出去。 “不想太子妃如此心灵手巧,再细细闻来,只觉得香气沁人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当真是好闻。”娇娘道。 尉迟出好女,一对嫡亲姐妹,一个嫁入东宫为太子妃,一个嫁进瑞王府为王妃,拴住了大秦朝最好的两位皇子。 人人夸赞,尉迟丞相真是有福气,生了两个好女儿。 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说,将来无论是太子还是瑞王谁登上皇位,尉迟丞相这个国丈都是板上钉钉。 “侧妃喜欢?那等会儿我让人包一些你带回去用。” 娇娘没有推辞,“那就谢谢娘娘了。” 于是闲话几句,娇娘知道她将自己叫来,绝不是送几匹料子这么简单,便坐下来和她周旋,也不着急。 直等到孙婆婆和初禅说完话进屋来,才渐入话题。 “不怪王爷喜欢你,言行举止,连我都喜欢。”说罢她微微叹口气,“若是你姐姐能有你半分懂事知礼……” 尉迟珍略抬眼瞧一眼娇娘,假似尴尬,“嗐,看我这嘴,哪有当着妹妹说姐姐的不是。” 娇娘还以一笑,没接她话。孙婆婆见状,与尉迟珍对视一眼,便插嘴道:“王妃您也是实在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小花侧妃明理,心里都懂。小花侧妃,别怪老奴托大说话不好听,您那姐姐也实在对您不怎样,连新房将人劫走的事都能干出来,还亲妹妹哪。”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请王爷来 大秦左相尉迟青山家中三妻四妾甚多,皆为他生下三男四女,只有正妻无子出,只有两个女儿。 但她的身份在尉迟府却无人撼动,收拾的妾室庶子庶女老老实实,可想其手段了得。 而孙婆婆在尉迟珍出嫁前是尉迟夫人信任的人,便也知道这孙婆婆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 上一世尉迟珍对付她的手段,哪个不是她在后面出的主意,实在是个可恶的老妪。 只是她这个人,行事相当谨慎,怎会轻易和娇娘说这样的话,显得如此冒失。 况且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看来此行是大有深意。 娇娘迅速扫她一眼,孙婆婆立刻低下头,“侧妃恕罪,老奴心直口快惯了。” 娇娘稍一转念,已经猜测到她们的用意,于是扬起笑脸道:“无碍,婆婆这般的性子最是爽利。不过那晚也不是我家大姐故意的,到底是玉姐儿重要。” 尉迟珍听她这般说,却是冷笑,“侧妃真的信吗?” 娇娘看她一眼,笑而不语。显然,她是不信的。 孙婆婆轻哼道:“不过就是仗着有个孩子。”她一面窥探着娇娘的神色,试探着说:“听说,在永昌伯府时,侧妃就和大花侧妃的母亲不和,还闹出了好几场风波?说是还和您的姨娘有关?” 纪氏不说别的,但治家一向严谨,下人们不敢往外乱说话。但这些私密的事却被孙婆婆打听出来,娇娘心里不由警惕起来,看来尉迟家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娇娘抿嘴笑道:“婆婆消息真是灵通,让您笑话了。” 这便是默认。 孙婆婆笑着和尉迟珍打了个对眼。 这么大的矛盾,那就更好办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那永昌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京中贵妇们也都知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花媚娘敌对,连带着对纪氏也不待见。 娇娘听她说话,只是略笑笑,也不评价。 她与纪氏之间过节再深,也没有一个庶女在外人面前说嫡母的道理。 尉迟珍见状,话题一转,与娇娘道:“其实你姐姐什么都好,只是太善妒了。前几次到我这说,让我规劝王爷,不要专宠于你。又和我说了你一些……不过今日和你说话,觉得你不是她说的那样,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王妃竟听她说哪,不就是眼红妹妹得宠,来您这告状嘛。老奴每次都劝您别见,您就是不听。”孙婆婆从旁道。 “她到底是小郡主的母亲。” “那又如何?娘娘您可别忘了,您才是小郡主嫡母,她别说是生了一个,就是生了十个,不还是越不过您嘛。” 娇娘就默默的听着,不过就是想告诉她,花媚娘对她多有敌意,在她背后做了多少小动作。而任凭花媚娘怎样,她都越不过王妃去,王妃终究是瑞王府的女主子。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左不过绕不开花媚娘,少不得也有抱怨。等尉迟珍觉得差不多了,便向娇娘问道。 “妹妹觉得,你进府一个多月,我对你如何?” 娇娘回道:“自然是极好的,娘娘时常赏赐补品,妾身心存感激。” 尉迟珍道:“殿下成年多年,却至今还没有子嗣。如今你得殿下喜爱,多番宠幸,我自然希望你能早日梦熊有兆,给殿下填一个儿子。届时,我会求殿下将你的孩子过继到我的名下,到时他就是咱们瑞王府的小世子了。” 娇娘佯装惊愕,经孙婆婆提点才缓过神来,欢喜磕头,“妾身谢娘娘厚爱。” 俯身下去时,娇娘笑意顿时散去,目光凌厉异常,待起身又恢复如初,喜不自胜。 娇娘这个样子,不禁让尉迟珍觉得可笑,她屏住嘴角几不可察的讥笑,反问娇娘,“我待妹妹如此真心,不知妹妹如何回报我?” 娇娘听罢莞尔一笑,“姐姐家世显赫,又贵为王妃,荣华富贵想之不尽,便是妹妹拿出所有,姐姐也是看不上眼的。只是妹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姐姐对娇娘如此好,娇娘自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拿起桌几上的还有半盏水的茶杯,走到香鼎处,“以后姐姐的事,便是妹妹的事,谁让姐姐不痛快,便是让妹妹不痛快。” 说罢,她扬手将香火浇灭。 三人无声一笑。 …… 娇娘翻了个身,从记忆里抽回来。 今日此举虽然将花媚娘得罪了彻底,但也无异于是向尉迟珍投诚。 她一个人能力有限,现在尉迟珍向她抛来橄榄枝,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总比反过来她们联合起来对付她强。 她先利用尉迟珍抗衡花媚娘,等收拾完花媚娘,她再腾出手来对付尉迟珍,一个都别想逃。 只是…… 娇娘有些意乱心烦,坐起来思索了片刻,将水香唤了进来,“你去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回府,然后再门口等着,就说我身子不适,请他来。” 可心始终是他的女人,她就这样随意处置了,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花媚娘这边已不知打碎了多少东西,吓得一屋子的下人不敢言语。 “好你个花娇娘,竟不把我放在眼里。”自出生,花媚娘还不曾被人如此打脸,特别是昔日她瞧不起的庶女。 她心里恨极,若不把这脸面找回来,日后何以服众,那小丫头还不更要骑在她头上。 “去,到正门给我堵住王爷,无论如何都把王爷请过来。”花媚娘目光一定,厉声吩咐出去。 飘香轩的人都知道侧妃的厉害,当即就应声,慌忙跑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王爷的身影,还未等近身,就见有人跑了过去。 她认得,是小花侧妃贴身的丫鬟。 要是晚去一步被小花侧妃请走,回去还不知怎么被她们家侧妃罚,一咬牙,就跑了过去。 “王爷,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有要紧事。”急迫喊道。 嬴彻本已准备去关雎阁,她这一叫,不由停在了原地。 短短的一瞬,他却转身而去,哪个方向都没走,只是吩咐随身,“去查查今天府里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娇娘家暴臭男人 不过片刻,随身就将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随即回去复命。 王占一旁听着,心中不免吃惊,平时看着小花侧妃挺和善的,怎么一出手就要人命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占略一抬头,见王爷的面色逐渐变得阴冷,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伺候王爷多年,最是了解他的脾气,看来就要有一场疾风暴雨了。 没等他腹议完,突然,嬴彻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快的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他面上掠过。王占急忙跟上去,看这方向,是向关雎阁去。 娇娘本就为水香没请到嬴彻而忐忑,忽听屋外通报王爷来了,心不禁往上一提,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到门口迎接。 “殿下万安。”娇娘矮身行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嬴彻扶起,只觉得眼前一角白影在视线内穿过,那人就走进了内室。 清欢将她搀扶起来,娇娘斜眼望去,就见到嬴彻一张黑脸黑如锅底。 娇娘挥手让清欢她们下去,又看了看王占,王占何其聪明,立马明白,朝着娇娘颔了下首,便悄然出了房间。 “殿下来之前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娇娘也好有个准备。”娇娘微笑的走到嬴彻身边,递过去一杯茶。 嬴彻冷视着她,就连声音也是一样,阴沉的仿佛能结出冰凝,“不是你请本王来的吗?” 娇娘笑容微微一僵,只那一刹,又甜美如初,“是啊,殿下都许久不来娇娘这了,娇娘怕殿下忘了,只好派人去请。” 嬴彻冷笑,“只因为这个吗?”嬴彻大手将茶杯连个抓住,拿在手里,却没喝,质问道:“娇娘,你什么时候变得连人都敢杀?” 娇娘脸颊有微乎其微的抽动,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事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总会有偏差。 娇娘莞尔一笑,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殿下既已知道,想来也应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非娇娘狠心,只是那婢子奴大欺主,实在可恨。” 她眼中有点点泪光,柔美的脸庞映出几分楚楚可怜,“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谁成想嬷嬷们下手狠了,就要了她的命。” 嬴彻挑了下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沉默片刻,哂道:“说的可真轻松。” 面对嬴彻的冷嘲热讽,娇娘的怒火慢慢拱到心口窝,但还依旧维持着笑容,“不就是一个丫鬟嘛,殿下何必如此和娇娘置气?” 她上前拉起嬴彻的手,眉眼含媚,撒娇道:“大不了下次娇娘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殿下就不要生娇娘的气了。” 嬴彻目光冰凉的注视着面前这个素面朝天的人,这张娇美的容颜怕是天下也寻不着与之相媲美的人,而要说这张脸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她的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纯粹的没有一丝杂陈。每当他心烦意乱时,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仿佛天地都安静下来,他的心也不再嘈杂。 可如今,却变质了,清泉沾了鲜血,就像人是沾染了**,他突然觉得,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了。 嬴彻冷漠的缩回手,讽刺道:“果然是本王的侧妃,谈笑间一条人命都不当回事,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 那种透着鄙夷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娇娘,他凭什么鄙夷她?难道她就应该逆来顺受,连下人的气也要忍? “殿下杀伐果决,妾身身为您的女人,怎能不效仿吗?”娇娘皮笑肉不笑。 嬴彻不怒反笑,却突然猛地扣住娇娘的下巴,“好,说的好,不愧是我嬴彻的女人。”说完松了口。 娇娘嗤笑一声,直言道:“殿下今日如此生气,怕也不是因为妾身打死了人,”她直视向嬴彻的眼睛,直勾勾的,一点都不躲避,“而是因为死的人是可心。” 嬴彻眉一皱,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娇娘展衣而坐,反问道:“殿下这几日为何不来?” 嬴彻没想到娇娘突然问起这个,他也不能说是自己心里别扭吧。 娇娘见他不回答,讽刺一笑,道:“是妾身不懂事了,应该早安排可心伺候殿下,更应该自请贬去,给殿下喜欢的人腾地方。” 嬴彻听她这不找边际的话,他什么时候喜欢可心了?更是来气,“所以你看不惯她,非要杀了她?” 娇娘也是倔强,“没错。” 嬴彻愤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妒,这么蛇蝎心肠?” 蛇蝎心肠? 娇娘冷然的看着嬴彻,片刻过后,转头过去,却是轻笑一声。 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是花媚娘,是尉迟珍,也包括他嬴彻。 别说女人的事和他无关,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桩桩件件,哪一件事不和他有关? 这一瞬,娇娘竟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她真的很累,从重生那一天开始,她就不停的算计。 她有想过,算了吧,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就当是一场梦,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可又是谁,将她又拖进这个地方,让她无休止的争斗。 现在,那个拖她进地狱的人,又口口声声说她蛇蝎心肠,是啊,若是没有蛇蝎心肠,她怎么保护自己?难道还像上辈子一样指望他? 娇娘深呼一口气,眼中已没了神采,“若是殿下因为妾身处置可心而不满,那便休了妾身吧。”娇娘看着他,笑起来,“或是,以死抵命?”。 只是后四个字娇娘还没等说完,嬴彻大掌一伸,已经扼着娇娘的脖子将她提起来,他的手指贴在她的肌肤上,肌肤之下的脉搏强劲而有力的跳跃着。 “休了你?”他露出狰狞的笑意,“你就这么想被本王休吗?” 娇娘快被他掐的喘不过来气,使劲掰着他的手,直到他看娇娘快呼吸不上来,才松开手。 娇娘大口呼吸,耳边是他鬼魅的声音,“是不是觉得,即便本王休了你,你也不怕再嫁。毕竟以你的容貌,想去哪个府邸当妾,不是难事。更何况,你是本王睡过的人,一朝身价百倍,瑞王玩过的女人,谁不想也玩一玩?还有你的老相好,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都是本王穿烂的二手货,他不嫌恶心,本王还嫌哪!” 娇娘立刻瞪目立眉,一个巴掌甩过去,劈头就是一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娇娘失宠 娇娘手心震得发麻,片刻惊魂未定,不一会儿就觉得那种麻醉感,从手心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几乎是瘫痪到地上,颤抖着全身,嘴唇抖瑟,脸色灰白,心中只余“害怕”两个字。 她竟然打了嬴彻,她竟打了他!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嬴彻的喊叫声——花娇娘! 娇娘激灵一抖,慌忙迭声喊道:“殿下……殿下……” 水香和清欢一直在外面守着,突然就听到王爷怒吼的声音,刚要进去查问,王爷就一脚将门踢开,怒气而去。 尚不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清欢两人在外面傻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进屋。 见娇娘坐在地上,以为是被欺负了,清欢三步并两步,赶快扶着她起来,仔细检查她有没有挨欺负。 “姑娘,你有没有事?”清欢急得出了哭腔。 娇娘摇摇头,只问:“王爷哪?” “已经走了。”又强调一句,“很生气。” 水香搀着娇娘坐下,关切道:“主子,发生什么事了?王爷脸色看着很不好啊。” 娇娘长出一口气,刚才那一瞬,她以为她死定了。娇娘心中烦躁,此时只想一个人静静,没有回答水香的话,只撑着头道:“你们下去吧。” “姑娘。”清欢还要问,水香将她拉住,摇了摇头,清欢抿抿嘴,两人无声退出房间,就在二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传来娇娘无波无澜的声音,“这段时间切莫与人生事,只怕我们接下来不会好过。” 清欢和水香出去后,房间里安静的几乎没有人,只时不时有娇娘的叹息声。 她揉着手心,那里一片红,就可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打的嬴彻这一掌。 娇娘很自责,但并不是因为嬴彻不该打,而是因为她责怪自己太过冲动。 她明明心里清楚的很,想在瑞王府里长久,她只有依靠嬴彻,所以这些日子,她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来讨好嬴彻。 可如今一个巴掌,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甚至她会因此改变轨迹,会面临更糟糕的境地。 其实她知道,她得罪不起嬴彻。她也知道,只要她再软一些,再哄哄嬴彻,哪怕是撒泼哭闹,这件事终究会掀过去。 毕竟再如何,可心也只是一个丫鬟。 但那个时候,她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嬴彻那样羞辱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那样恶毒的语言,她也是有自尊的,让她怎么忍? 不过忍不住的下场,也可想而知。娇娘不由嗤笑一声,以嬴彻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了。 在害怕、恐慌、自责过后,娇娘渐渐平静下来,反而有种无畏的感觉。 管他哪,嬴彻想对她是杀是剐,那便由着他来吧,总比第二次死在花媚娘手里强,反正姨娘的仇已经报了,推算着时间,要不了多久,纪氏也活不成了。 娇娘低低一笑,往后仰着躺在床上,大有一种倒头大睡的架势,只是她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这边嬴彻怒气冲冲从关雎阁出来,回到书房,脸色阴沉的吓人。 王占偷偷的窥视着他,眼睛一眯,看出哪里有些不对,“殿下,您的脸……”倏然,双目一瞠,立即闭上嘴巴。 “滚!”嬴彻撩眸一视,目光狠厉。 “诶!”王占赶紧应声,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喜悦。 能不喜悦嘛,这傻子都能看出来是王爷被打了,正是最憋气的时候,需要人发泄,他要是不滚,说不定就成了王爷出气沙袋哪。 他这幅老骨头可经不起打! 不过这王爷也真是的,你自己受了气,你有能耐找你小老婆算账去啊,拿我们下人出什么气? “还不快滚!” 王占猛地抬头,只见王爷怒瞪着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他向着嬴彻郑重地点一点头,一溜烟,跑了。 王占站在院子里晃荡,只听见屋里有武打的声音,刚要叹一句,年轻真好。 就听“嘭”的一声,书房大门齐刷刷的往外一倒,接着一个一个人从里面被踢出来,就倒在他脚下。 他数了数,一二三四,四个。 不禁连连咂舌,幸亏他滚的快 很快,王爷从关雎阁负气而去的消息,就传遍了瑞王府后宅每个角落,就连那猫啊狗啊,都知道。 很快,小花侧妃失宠的消息也传开了,不知笑歪了多少人的脸。 没错,消息可靠,娇娘失宠了。 前几天就算嬴彻不来,也会派王占去送赏赐,现在,他人不去了,赏赐也没了。 一时间,门庭若市的关雎阁,一下子就冷清下来,还真的很能感受到冬天。 “这给的是什么破炭,烧出来的烟都是黑的,王爷不过就是几日不来,他们就真当主子失宠了?” 随着娇娘的失宠,府里管事的也不经心起来,以前关雎阁的人去取份例的时候,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如今,却是正眼也不瞧一眼,还拿不好的东西糊弄。 这不,今天头午刚取回的碳点上,就冒起了黑烟,直冲的人睁不开眼。 渥丹忙抓住清欢的胳膊,拽到一旁,往屋里瞧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说是府里银炭有限,要可着王爷王妃用。” “那王爷王妃两个人也用不了啊。” “人家说,王爷如今已不来关雎阁了,得可着王爷常去的地方。” “呸!”清欢狠狠啐了一口,“就算这段日子王爷没来咱们关雎阁,哪屋留宿了?偏偏别的地方都给的好东西,就糊弄咱们这些没人要的破烂东西,是不把我们主子当放在眼里了,再怎么说,主子还是侧妃哪!” 清欢声音一震,凶狠的横视一圈,也是在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奴才。 水香在房里就听见清欢在这大呼小叫,急地出来,“小姑奶奶,你就不能小点声,主子还在里面睡觉哪。” 清欢的声音压了下去,撇嘴道:“我就是生气。”说罢掐腰愤恨道:“我看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有人在后面指使。” 渥丹和水香对视一眼,这人不言而喻,府里这些琐事现在都是大花侧妃管着。 屋里,秋霜站在娇娘身边,温声安慰,“主子您别放在心上,王爷这阵子事忙,等忙完了只定会来。” 娇娘偏头对她微微一笑,反问一声,“是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次大概嬴彻真的动了怒,初一新年去宫里请安,按理娇娘也应该去,但他只带了尉迟珍和花媚娘两个进宫去给圣上以及各宫娘娘请安。 自那以后,娇娘失宠的消息就更加确定了,也因此院里的人也越发不安生了,逐渐就能听到有人和清欢、秋霜拌嘴的声音。 秋霜看着娇娘,抿抿嘴角,怏怏的低下头。 很快,她又精神起来,瞪着溜溜圆的眼睛,重重的点头,肯定道:“没事的主子,王爷那么喜欢你,等他气消了,一定会过来的。主子这么好,王爷才不舍得气的那么久哪,那他得多傻啊。” 娇娘听了“咯咯”一乐,抚摸住她的脸,秋霜原本是个胖乎乎的女孩,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但这些日子却消瘦了很多,连小圆脸都要变成瓜子脸了。 跟着她,倒让她受苦了。 娇娘动容,“嗯。” 这一日,娇娘坐在临窗大炕上,炕上铺着猩红褥子,摆着一张紫檀木束腰倒垂如意腿炕几,上面放着几道茶点。 她背靠着流云百福引枕,手里执着书,书中记载着古人流传下来三劫循环的和棋棋谱。 正看到妙处,突然外面传来争吵声。先还小声着,到最后就变得肆无忌惮。 娇娘皱一皱眉,“渥丹,去看看。” “让你去要点茶叶来你就一会儿说身子乏一会儿说身子软,我看你成日缩在被窝里嗑瓜子你倒有劲,你是来当奴才还是养大爷的?” “秋霜姑娘说的容易,每回看人脸色的不是你。再说,那茶有什么好喝的,你就让侧妃喝点热水对付对付不就得了。反正王爷也不会来,还金贵着什么劲?” 门一打开,这些话清晰的贯进屋来。 渥丹侧头望了一眼娇娘,却见她仿佛没听到一般,两眼只沉浸在书中。 她赶紧关上门,到跟前一问,斥责了几句,却被顶了回来,气得她咬牙。 “让她们进来。”屋内传来娇娘的声音。 一听娇娘的声,和秋霜吵架那人冲着她俩嗤声,就摇摇摆摆进了屋去。 棉帘子被高高挑起来,娇娘一看,走进来一个婆子,一对三角眼下隆起高高的颧骨,穿着一件很新的弹墨暗纹夹袄,只是腰间那条七八分旧的汗巾却与衣服不配套。 和刚才秋霜吵架的那嚣张劲不同,这婆子立马就换了一套嘴脸,哭着往地上一跪,连磕了几个头,“娘娘,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秋霜姑娘,她要杀了我。” 外面门口丫鬟婆子扒着门缝往里瞧,秋霜拨开人群挤进来,指着婆子骂道:“好你个老潘婆子,跑这告讹状来了,你还要不要你那老脸?你给我闭嘴,再哭丧似的,我拔了你的舌头!” 秋霜也是个火爆脾气,清欢都比不过,人送外号“小辣椒”。 不过那潘婆子非但没被她威慑住,反倒哭嚎着往娇娘身边爬,“娘娘,您快救救奴婢吧,秋霜姑娘要拔了奴婢的舌头。” 娇娘拿着小铜火箸拨弄着香炉里的灰,头都未抬,潘婆子偷瞄着她,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只好继续装哭,还上来抓娇娘的衣裙。 秋霜眼疾,一掌给打开,骂道:“凭你也配沾主子的身!” “秋霜。”娇娘扬声唤道,这才看向潘婆子,但眼神极其冷漠。 潘婆子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缩着脑袋不敢再吱声,可心被打死的惨状她还记忆犹新。 秋霜哼一声,便将吵架的缘由说个清楚。 秋霜刚说完,潘婆子连忙见缝插针,“不是奴婢不做事,而是——”她又絮絮哭上,“是因为奴婢一想到以后不能伺候娘娘就伤心,伤心的什么事都不想做。” 她低头扯着衣角擦泪,一面偷偷窥视着娇娘的反应。 娇娘却淡淡扫她一眼,道:“哦?”只简短的一个字。 潘婆子见娇娘就这么冷淡,一时不知怎么往下接好。 犹豫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往下接,“缱绻小筑的柳夫人看奴婢做女红好,叫了奴婢去伺候,可奴婢心里舍不得娘娘您啊。” 也不知嬴彻是不是为了气娇娘,年节的时候将几个侍妾升为了夫人,有最早伺候他的简氏周氏,还有他以前有段日子宠爱的蒋氏,和与娇娘同日进府的柳絮儿柳氏。 夫人的地位比侍妾要高一些,但也是不能和侧妃比肩的,但上一世嬴彻可没将谁升为夫人。 连着几日,嬴彻白日都去了柳氏那,虽没留宿,但大家都说,恐怕柳夫人将会是下一个得宠的人。 娇娘听着潘婆子这不走心的话就觉得可笑,不觉莞尔,道:“被柳夫人看中,那是你的福气,在我这里反而屈就了你。” 潘婆子死皮赖脸笑道:“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奴婢——” 不等她说完,娇娘打断她,“行了,收拾包裹去吧。”说罢,又看起书来。 潘婆子一时发讷,怔怔的看着娇娘,就这么轻松的放她走? 秋霜忍耐不得,骂道:“还不快滚,还等着主子赏你哪?滚!” 潘婆子站起来,狠狠瞪一眼秋霜,她也不敢当着娇娘的面怎样秋霜,只恨恨离开。 秋霜眼睛一路跟着她,阴恻恻的,“潘婆子,到了那边可别像在这一样好吃懒做,那边那位可没我们娘娘好说话,您呐,一路走好,千万别想着回头。不然到时候,您就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渥丹几个听她这损人的利嘴,忍不住笑,清欢手指顶着她脑门,“你呀。”秋霜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咯咯一乐。 那潘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都没注意门槛,一脚绊倒在那里摔得哎哎呀呀叫起来,惹的满院的人发笑,更觉没脸。 只好指着几个年岁小的丫头骂骂咧咧的出气,好找回点颜面,无奈那几个小丫头也不是吃素的,顶着骂了回去。 还是水香出来,斥了几句,方才罢休。转脸,剜着秋霜,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时,屋里屋外,笑声一片,潘婆子就在这笑声中收拾包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奴婢誓死效忠主子 走了一个潘婆子,娇娘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这种人吃里扒外的人,留着才是祸害。 凝神片刻过后,娇娘让人将院子里下人都叫进来。 叫进来之后,娇娘并未说话,只一个个瞧着她们,倒让人觉得敬畏。 许久,娇娘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平和,柔和的似一层轻纱,拂过去,入耳的舒服。 “我进来也有些日子了,今日才算是正正经经和你们见一面。虽说咱们相处的日子短,但终究是种缘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用明纸糊的窗户上,“既然有这层缘分,我也不愿亏待了你们。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我的境遇你们也都知道,想来有些人也动了心思。既如此,我便不勉强,那潘婆子就是个例子,你们中谁若是觉得跟着我耽误你们前途,也便离去吧。” 清欢急道:“姑娘——” 娇娘一挥手,打断她,声音凌厉起来,“可有一条,今日我让你们走,你们不走,等哪一日后悔变着法的想出去,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总要留下你身上的什么当当挂挂的才行。” 其实在娇娘先说那番话时,已经有几个鬼机灵的下人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走上前跪地磕头,“奴婢没用,怕是不能伺候主子舒心。” 清欢恼怒,指着其中一个骂道:“许嫂子,我平日待你不薄啊,你昨日还吃了我一盘梅花糕哪。” 许嫂子迅速斜眼瞅清欢一眼,缩着脖子后退了几步,但也没想退让,只懦懦道:“柳夫人也叫了我去伺候。” 秋霜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清欢,你也太不识趣了,不就是一盘梅花糕嘛,有什么大不了。可别因为你一盘梅花糕,耽误了人家投奔好主子的出路,到时你负责啊。” 清欢冷哼,瞪着那几个人骂道:“还不快滚,等着主子赏你们哪!” 那几个婆子赶紧爬起来出了去。 “还有谁?”秋霜扬高声音,“错过了今日想出去,有你们的好。” 话音一落,几个丫鬟小小的声音响起,“奴婢愚笨,不敢留在侧妃娘娘身边给主子添堵。” 清欢一气,“都滚。” 一时就走了五六个,还有几个犹犹豫豫,秋霜冷眼打过去,“滚!”几个夹着脑袋就走了。 娇娘见剩下的人都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神色坚决,只晚莺似还有踌躇之色。 娇娘看着她,道:“晚莺,你是不是想回王妃那里?” 晚莺抬头望她,“奴婢没水香清欢伺候侧妃贴心。” 娇娘微微一笑,淡然道:“去吧。”又瞥向一旁的初禅,“初禅,你哪?” 初禅定然的看着娇娘,简短利索道:“奴婢不走。” 娇娘定定看她一眼,回头再看着留下的人,语气冰冷道:“你们还谁想走?不用怕,我不记仇,现在走还来得及。” 几个人却是坚定,一齐道:“奴婢誓死效忠主子。”还有个岁数小的丫头再后面补了一句,“奴婢从家出来的时候奴婢的爹就告诉奴婢,要效忠主子,不然死了要被阎王爷勾舌头下油锅,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决不能被阎王爷炸了。”说完,瞥瞥晚莺。 娇娘听了闷笑一声,心里却因为这些留下来的下人而感动。她侧头与水香道:“留下的人每人赏一锭银子,晚莺也给她一锭,”娇娘视线转到晚莺脸上,“你是王妃的人,让你来伺候我,委屈了你。” 晚莺忙道:“这是奴婢的本分。”说完领着银子也走了,路过小丫头的时候还在她手上碾了一脚。 娇娘冷眼看着她的背影,叫清欢扶起那小丫头亲自给她上药,倒把小丫头感动的直掉泪,连连说:“奴婢哪担得起主子擦药?这是要折奴婢的寿。” 娇娘笑她,“这么怕死怕阎王的,干脆改个名叫长寿得了。” 小丫头很是机灵,“噗通”跪地上,“奴婢谢主子赐名。” 惹得众人轰然大笑。 这样一段小插曲过去,各人也都出去各司其职,娇娘将初禅留下。 “其实你若是想回去,我去和王妃说一声就好。” 初禅往地上一跪,“奴婢受主子大恩,从今往后,奴婢的主子只有侧妃娘娘您。” 娇娘微微挑眉,然后一笑道:“这不算什么。” 初禅眼角含泪,直视着娇娘,道:“在主子看来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奴婢来说,却是大恩大德。若是没有主子周济,这会儿奴婢和娘或许已经天人永隔了。” 初禅的爹是给王妃做事的,前几年因为王妃的赏识,有了几分脸面,还在乡下盖了房子买了地,有了份不大不小的产业。可这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嫌弃和自己辛苦熬了多年的糟糠,娶了个窑姐当小妾。 那小妾的肚子也是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个儿子,初禅爹一直嫌弃她娘给他生了个闺女,这小妾生下儿子可高兴够呛,又受那小妾的挑拨,对初禅母女经常恶语相向。 那小妾又嫌初禅碍事,就挑唆初禅爹将初禅卖进王府换钱。初禅原也死活不同意,但想着若是她能在王妃那得脸,娘也能在家好过些,这才进来。 而进府两年来,她还从没出去过,也不知道娘的境遇,只从也在京城做事的同村人那听说娘被那窑姐欺负。她几次想回家,也被爹以各种理由阻拦。 直到上个月,她出去采买,却无意中遇到了娘。这才知道娘已经被小妾撵出家门大半个月了,她是一路乞讨才来到京城,但到了京城,她又不敢来和初禅相认,只好沿街乞讨。 幸好前几日遇到了个好心的姑娘,那姑娘说自己是给瑞王府的小花侧妃做事,和初禅交好,还将她安顿起来,说是得空就将初禅带出来见她。 母女俩多年未见,又是感慨又是诉说想念之情,整整哭了一下午。 回来后初禅原是想去感谢娇娘,但想到主子一直没告诉她这件事,或许有什么寓意,所以自己也就未提起。 第一百四十章 花娇娘,你家嬴彻说你是狗 娇娘轻轻笑了笑,然后问道:“你不问我为何没一早告诉你吗?” 初禅道:“主子自然有主子的用意。只是奴婢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帮奴婢?您大可不必照顾着奴婢的家人。” 娇娘喜欢她懂事,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她注视着她良久,初禅也不避讳的看着她,娇娘道:“只因为我在喝王妃送来的补汤时,你曾劝阻过我。” 初禅心中一惊,“主子知道?”又问:“那主子怎么还喝?” 娇娘笑而不语,初禅立马就明白,虽略有吃惊,但也大概猜出个七八分来。 初禅抹干泪,望着娇娘,恳然道:“不管主子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奴婢这辈子最亲的人只有我娘,您救我娘,便是奴婢的恩人。恩人之义,奴婢无力报答,唯有生死效忠,绝不背叛。” 娇娘心中涌起一番暖意,这瑞王府还有这样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她亲自扶初禅起来,握紧她的手无言微笑。 晚莺自作主张离开关雎阁,回去被尉迟珍狠狠骂了一顿。 “奴婢是想着,如今小花侧妃不得宠,留在那里也无用,就想着还是回来伺候娘娘。”晚莺嘤嘤哭道。 “我没伺候的人吗?偏少了你?”尉迟珍一个杯子砸过去,吓得晚莺憋住了哭声。 孙婆婆在一旁劝着,“娘娘您也别动气,小心伤了身体。这人回都回来了,”看着晚莺一叹息,剜眼道:“你先下去吧。” 要不是晚莺管孙婆婆叫声干娘,孙婆婆也不会管她,这还觉得给她丢脸哪。 晚莺觑了王妃一眼,擦擦泪,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婆婆,你瞧她这没出息的样,我好不容易将她安排进关雎阁,她倒自己跑出来了,枉费我一番心思。”尉迟珍余气未消。 孙婆婆还是为她干女儿说话的,“是,不过,这丫头说的也没错,小花侧妃已经失宠,她再留在那里也没什么顶用。说到底这孩子还是挂念娘娘,一心想伺候在娘娘身边。” 尉迟珍看一看她,她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孙婆婆为她失去了孙女,她是有愧疚的,所以看在孙婆婆的面子上,她也没打算责罚晚莺。 “算了,幸好还有个初禅在那。” 孙婆婆迟疑了下,问道:“娘娘是觉得小花侧妃还能复宠?”眉渐渐拧起来,轻摇头道:“依老奴看,未必。王爷那人,您还不知道吗?谁得罪他,哪有好果子吃。这小花侧妃也是大胆,连王爷都敢打,真是活腻了。” 说着重新给尉迟珍沏了杯茶。 尉迟珍却是一哂笑,端起茶慢慢饮了一口,然后笃定道:“婆婆这可就说错了。” “哦?”孙婆婆疑惑。 “得罪王爷的人,是没好果子吃,但到现在王爷有要如何花娇娘的意思吗?只不过就是冷落冷落,连责罚一下都没有。倘若换了别人,此时早不知在哪片乱葬岗了。” 经尉迟珍一说,孙婆婆才恍然大悟,她原是想的狭隘了。 一笑,夸赞道:“娘娘现在是越来越心思深远了,连老奴也想不到这一层。” 尉迟珍用茶盖慢慢磨滑着茶杯的边沿,似自嘲一般道:“他离我越远,我就想离他越近,见不到他的人,我唯有琢磨琢磨他的心思,才能觉得离他近些。” 孙婆婆随即笑容一敛,看着尉迟珍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这些年难为娘娘了。” 尉迟珍嘴角一翘,笑得苦涩。 她想起大婚那一夜,原本她是满怀期待的,她的夫君,虽比不上太子尊贵,却高贵如天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我憧憬着与他共度此后的美好生活,想象着与他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画面。 可现实是残酷的,他那么冷漠,那么无情,看着她的眼神是不屑而鄙夷。 她只记得他发泄一般将她摁在身下,没有新婚的愉悦,只有无尽的疼痛,没有尊严,只有羞辱。 而他在折辱她之后,只留下一句话——你们尉迟家该满意了吧,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她的房间。 一晃,快十年了,一切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 孙婆婆唤了她一声,尉迟珍才仿若从梦中惊醒。 “那娘娘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帮关雎阁那位一把?”孙婆婆弯下腰问道。 尉迟珍自有盘算,“我们只要静观其变,适当的推波助澜一把,她要是个能扶起的阿斗,也是她的本事,若是不能,我们帮她也是多余。” 孙婆婆鼻孔朝天向上一翻,“只希望她争气点,不然飘香轩那位也太得意了,王爷不过是多去看了她两眼,就让她飘起来了,也不想想王爷是去看谁。她要是没孩子,王爷才不去看她那人老珠黄的脸。” 孙婆婆一时说顺了嘴,忘记花媚娘比尉迟珍还要小好几岁,话一出了口就反了悔,连打自己几下嘴,“娘娘青春永驻,看着比她年轻多了。” 女人都不愿意听见这样的话,尉迟珍脸上虽然没变化,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挥挥手让孙婆婆退下,“婆婆下去休息吧,让我想想怎么助她一臂之力。” 又几日,是正月十五,王妃提议办个赏灯会,就在她院里,请了阖府的姐妹,还邀请了王爷。 嬴彻原是不爱掺和的,但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口答应了。 到了那一天,还故作矜持,很晚才去。 宴会办在西厢,王妃与王爷同坐上位,花媚娘花娇娘两位侧妃分坐下首,其余人按位份排开,娇娘下位是周夫人,花媚娘旁边坐着柳夫人。 上次柳絮儿为了让娇娘难堪,还和花媚娘起了言语,但今日却仿佛没有那日的事,亲昵的和姐妹似的,娇娘看着心里嗤笑。 这后宅就是如此,今日是敌人,或许明日就是朋友,反之亦然。 嬴彻来了,娇娘只是欠身问安,再不看他一眼。周夫人是个性子好的人,与娇娘时不时说几句,并不因为她的失宠而有半分轻视。她酷爱厨艺,说起哪道菜的做法就滔滔不绝。 娇娘是不正眼瞧嬴彻,也架不住嬴彻的眼睛一直往她那瞥,越看娇娘他就越来气。 这女人就没有半分脸皮吗?还敢来,她不知道自己失宠,被所有人笑话吗? 还和别人在那谈笑风生,他就奇怪,失宠也能笑得出来? 但又一想,她怎么笑不出来,她根本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他,自然盼着失宠,她巴不得哪。 嬴彻一股怒气从脚窜上头顶,他为她花的心思全都喂了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嬴彻,你放不下我 尉迟珍见嬴彻时不时往娇娘那瞥,心思稍稍碾转一番,便举起酒杯对嬴彻道:“这是小花侧妃酿的酒,妾身喝着味道怪好,便向她要了些,正好今日派上用场。这梅花酒清香而甘洌,又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香醇而不醉人,最适宜女眷饮用。” 尉迟珍办这个宴会,也是想撮合嬴彻和娇娘,她可不想再看见花媚娘得意下去。 于是又夸赞道:“小花侧妃心思巧妙,也难为她酿出这么甜美的酒来。王爷不妨多饮几杯,尝尝小花侧妃的手艺。” 嬴彻正欲执杯饮酒,嘴唇都碰到杯子了,听她一说,一顿,就放下来了,他轻瞥娇娘一眼,然后不屑道:“小家子气。” 众人听了,都用各种异样的眼光瞅着娇娘,王爷这话自然不是说王妃的。 这么多年王爷王妃虽不恩爱,但王爷还没有当众下过王妃的脸。 有人憋不出就笑出声,娇娘一个眼神看过去,那人才有所收敛。 花媚娘压抑着嘴角的嘲笑,起身向嬴彻微微屈膝,她盈盈浅笑,“今日王妃安排的节目虽精彩,但每回都是这些,倒让人觉得没多大的心意。” 尉迟珍的脸“唰”一下沉下来,“大花侧妃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心意要献给王爷?” 花媚娘笑得直摆手,“妾身哪有那个本事?”她眼神往娇娘看去,娇娘就知道她不怀好意,就见她看着自己道:“只不过妾身的妹妹在家时就擅舞,尤其是鼓上舞更是精彩绝伦。今日正好是家宴,也没有外人,妹妹跳一曲助助兴,也好让我们姐妹开开眼界。” 娇娘直视向她,袖下双拳紧握,助兴?把她当成那些舞姬了吗? 尉迟却听这建议觉得极好,立即道:“恩,这主意不错。”转过头看娇娘,“你有这种才艺,合该跳上一舞。”又问嬴彻,“王爷想必也想看吧?” 嬴彻微微启齿,娇娘抢白一句,“妾身已多年未跳,早已舞艺不精,还是免污了诸位的尊眼吧。” 说罢,柳絮儿吟吟一笑,道:“小花侧妃未免也太敷衍了吧,这学舞的都知道,即便好几年不跳,但还是有些功底的。我看小花侧妃不是舞艺不精,而是不愿意罢了。” 周夫人坐在柳絮儿对面,见她咄咄相逼,忍不住皱起眉,“柳妹妹何必要强人所难哪?我见刚才小花侧妃饮了不少酒,怕是身子有碍,不适宜舞。” 柳絮儿皮笑肉不笑,对视着周夫人,“周姐姐可真是好心啊,连小花侧妃饮酒,你都在旁边数着。” 周夫人微窘,气得不发一言。 娇娘伸手摁住她的手,稍稍安抚,下一刻厉色射向柳絮儿,道:“既然你对舞蹈如此了解,想必也是学过的,不若由你舞一曲,给诸位姐妹助助兴。” 柳絮儿脸色一变,狠狠盯一眼娇娘,瞬间显出几分清傲,“那就让小花侧妃失望了,以色娱人,我可不会。” 尉迟珍的本意是想娇娘跳一舞,来争取嬴彻的心,但没想到这几个人说着说着就往下坡去,她沉眉看向柳絮儿,有几分气恼之色,“柳夫人,慎言。” 柳絮儿不服气的看了尉迟珍一眼,然后朝着嬴彻撒娇,声音娇滴滴的如能挤出油来一般,“殿下,絮儿就是想让小花侧妃跳一舞,学习学习长长见识。絮儿只在古书中看到鼓上舞的记载,还未亲眼见过哪。今日难得知道小花侧妃竟会此舞,才会如此好奇,殿下,您就让她跳一次嘛。” 她的撒娇,好像极其取悦嬴彻,只见他对柳絮儿微微一笑,“既然絮儿想看,”转脸对娇娘道:“那花侧妃,就辛苦你一下。” 娇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斜目凝视向他,柳絮儿娇声一笑,笑的好不嚣张,“那就辛苦小花侧妃了。” 娇娘就那样盯了嬴彻良久,心头的愤怒如惊涛骇浪一般一层一层席卷而来,但最后却被她自己一点一点淹没去。 她缓缓站起身,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朝着嬴彻作了下揖,“妾身这就下去换衣准备。”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却让嬴彻内心不再平静,看着她没有拒绝或是反驳,而是顺从,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让他觉得无力,同时又觉得心疼。 “算了,换衣服还要麻烦,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也尽早散了吧。”说完,嬴彻大步而去,就像逃离一般,尉迟珍唤了几声都没唤他一个回头。 一时,娇娘僵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看着嬴彻离去的背影。转瞬,她抬头直视柳絮儿,微微一哂,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之后再不看她。 当夜,家宴以嬴彻突然离开而草草了事,尉迟珍办这个宴会就是想为娇娘和嬴彻重归于好牵线,但从最后的效果看,事与愿违。 尉迟珍原还是对娇娘有希望的,但经此一夜,娇娘在她眼中已经是一枚弃子,任由着柳氏侮辱娇娘,足可以见,在王爷心里柳氏已经取代了花娇娘。 她不会在一枚弃子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自此,她对娇娘的态度就由拉拢变成了疏远。 可娇娘在那一晚却看到不同的一面,就在嬴彻背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嬴彻放不下她。 这段时间她过得什么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送来都已经馊了。 屋子越来越冷,冷的像冰窖一般,盖几层被子都不管用,更别说清欢几个是怎么熬的。 她因为自己的倔强,始终不肯低头,换来的是什么? 是侮辱,是欺凌,是奚落…… 一个小小的侍妾,竟敢让她娱乐众人! 她之前还觉得累了,就想这么算了,不想再继续报仇,继续斗。 可如今看来,她错了,大错特错,一个纪氏就真的算了吗?不,花媚娘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她若是就此放弃,才白来世上再走一回。她花娇娘就算再死一次,也要她的仇人陪她一起下地狱。 况且,只要嬴彻放不下她,她就永远会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挑衅 既打定了主意,娇娘不再像前些天一样消沉,初蝉和厨房里的杨嫂子是同乡,娇娘让清欢拿出几吊钱来,托她拿了些新鲜的食材进来。 由娇娘亲自下厨,有上一世的经历,她很了解嬴彻的口味,他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这一世她懒得那么精心伺候他,才一直没有为他做过。 等做好了,娇娘让渥丹拿个四层的食盒装起来,送去给嬴彻。 只是,渥丹怎么拿去的就是怎么拿回来的,嬴彻并没有收下。 渥丹怕娇娘生气,只好宽慰她道:“王公公说王爷刚用了膳,此时吃不下了。” 娇娘看着一口未动的饭菜,却是一笑,如她所料,嬴彻果然没有收。 渥丹见娇娘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心中纳闷,于是问道:“主子不生气?” 娇娘看一看她道:“别瞒着了,王爷到底怎么说的?” 渥丹讶然的瞪着双眼看娇娘,没想到主子这么聪明,一眼就将她看穿,只好如实相告,“王爷让王公公传话说,主子的饭他不敢吃,怕您下毒,让您以后别费这种心思了。” 说完低头直瞟着娇娘,就怕气着她。 而娇娘却只是挑一挑眉,就让渥丹将饭菜端出来,“他既然不吃,那咱们吃。” 渥丹看她像是心情很好似的,更觉奇怪,又问一次,“主子真不生气?” 娇娘神秘莫测一笑,然后道:“你不懂。” 夫妻之间,若是生气,那还说明有希望,若是等哪一天连生气都没有了,才是一点情义都没有了。 况且不还有嬴彻传话来,虽是气话,但更像是在告诉她,他还生着她的气。 这男人有时候就像是小孩子,想让人哄,却总是拐弯抹角。 渥丹实在不懂,于是按照娇娘的吩咐将饭菜摊上桌,娇娘叫她们几个和她同吃。 清欢已多日未见荤腥,看见娇娘做的红烧肉,色泽鲜亮,味道诱人,顿时胃口大开。 狠狠夹了大口,“那奴婢就不客气了。”说完就往嘴里塞。 只是刚吃进一口,还没等嚼就吐了出来。 “主子,您是想谋杀王爷吗?”清欢猛地咳嗽几下,又找来茶水“咕嘟咕嘟”一口喝尽。 “怎么了?”秋霜又夹了一口鱼香茄条,很快,和清欢同样的反应,“主子,您是真想谋杀王爷啊。” 她的嗓子瞬间就哑了。 太咸了,齁嗓子。 娇娘不明所以,也尝了一口,果然,吐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久没下厨,一时失手。” 众人扶额。 虽有失手,但也不耽误娇娘再接再厉的心,这次她学乖了,先让人试菜,直到她们都满意才送去嬴彻的书房。 一连五天,送过去,又统统被反回来。 嬴彻是这样传话回来的。 “本王最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做饭的人是不是没长脑子?” “以为这些小恩小惠本王会接受?妄想!” “果然日子过得太好,从明日起,关雎阁一日三餐减到一日两餐。” “要是诚心,就自己来送,打发下人算什么诚意?” 娇娘看着有筷子动了的痕迹,得逞一笑,第二天就自己端着食盒去给嬴彻送去。 只是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柳絮儿也带着食盒,与她走了个对面。 柳絮儿作势向她行了半礼,掩嘴轻笑着,拖着长音道:“我还以为是谁哪,原来是从前王爷最宠爱的小花侧妃啊。”她刻意在“从前”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她目光落在娇娘的食盒上,轻挑双眉,“哟,原来小花侧妃也是来给王爷送吃食啊,真是不巧,只怕侧妃今日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旁边一个长脸丫鬟斜剌剌钻出来,胳膊上同样挎着一个食盒,脸上隐约有挑衅之意。 娇娘不置可否,轻斜她一眼,就率先进了门。 王占正站在门口打盹,他徒弟小忠子给他盯着稍,一见到有人来,忙捅咕醒他师傅。 王占搓了下眼皮,才看清人,见是娇娘和柳絮儿两个,就暗道不好,他也不敢怠慢,忙跑上前迎接。 “侧妃娘娘万安,柳夫人万安。”他打了个欠。 那柳絮儿见娇娘先进了院,不甘示弱,几个快步就越过了娇娘,对王占是满脸堆笑,“王公公,王爷在不在啊,我来给他送些吃食,劳烦你通报一声。” 王占一向是左右逢源,对谁都是乐呵呵的,“不敢应夫人一声劳烦,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又看向娇娘,娇娘目光在食盒上一落,他就明白了,于是躬身道:“奴才这就去通报。” 屋外娇娘和柳絮儿一起等着,柳絮儿见娇娘一直不说话,越发得意,“娘娘说,一会儿王爷是叫我进去,还是叫娘娘你进去啊?” 她掩帕笑的轻狂,“我劝娘娘还是回去吧,要是一会儿王爷只叫我不叫你,那多丢脸啊。” 清欢见她这般嚣张,按耐不住,正要理论,娇娘睨她一眼,也只好作罢。 那柳絮儿见娇娘沉默,只以为她是软弱,就更是放肆,还要再说些什么奚落娇娘,却见娇娘突然转过脸,用力盯着她带笑的脸。 她被那目光震慑,不免有些害怕,终是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王占出来,娇娘和柳絮儿的眼睛一齐看向他,王有些难为的看了一眼娇娘,嗫嚅一下,方道:“柳夫人,王爷请您进去。” 柳絮儿顿时得意极了,轻视娇娘一眼,“那我就不在这陪着侧妃了。”说罢,扭着腰朝书房去。 王占对着娇娘尴尬一笑,“要不娘娘先请回去?” 娇娘瞅向他,问道:“王爷有叫我回去吗?” 王占摇头,娇娘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柳絮儿步子已经迈进门槛,并回头对她做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娇娘屏气道:“那我便在这等着。” 王占也无法,想了想,道:“那奴才斗胆,帮娘娘把食盒先送进去吧。” 娇娘知道他是好心,冲他感激一眼,“那就有劳公公了。” 今天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和她作对,风格外的刮脸,娇娘站在风中足足有半个时辰,刺痛着脸颊几乎疼的她掉下泪来。 屋里时不时传来柳絮儿娇媚的笑声,张扬而夸张,似乎是在刻意的炫耀。 不多时,门帘掀开一角,紧接着走出一个丫鬟来,便是为柳絮儿拎着食盒的丫鬟。 “侧妃娘娘,真是白费了您一番心思,王爷已经吃好了,您的这份还是拿回去吧。”她拎着娇娘送进去那份食盒递给娇娘,态度很是不可一世,活像她的主子一样。 娇娘冷漠视着她,顿了一下才伸手去接,刚碰到食盒的杆,哪想那丫鬟就松了手,食盒一下子就摔到地上,饭菜淋了一地,她还故作吃惊,“哎呀,都是奴婢粗心,侧妃娘娘不会怪奴婢不小心吧。” 娇娘的手还停在空中,她眼中掠过一丝雪亮的厉色,很快又消失不见,再抬眸,笑意浓浓,道:“无妨。” 说罢,笑容瞬间收敛,快得让那丫鬟心中一惧,竟觉得心惊肉跳。 娇娘冷冽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剐,抬脚将食盒踢的老远,发出“嘭”的一声,她瞧都不瞧一眼,转身就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咱们赌一把 嬴彻的书房敞着门,只隔着一个棉帘子,娇娘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树上,动静不小,柳絮儿瞄着嬴彻,故意“哎呦”一声,“这是怎么了?” 嬴彻擦着嘴,有丫鬟端水上前让他净手,他微微抬眸,向门口看了一眼,王占立刻出屋去看。 彼时娇娘已辙去,只留下一角玫瑰紫色的痕迹,王占见院子里狼藉一片,无声的吩咐人赶快收拾干净,这才回去复命。 “回王爷,没什么大事,是下面奴才没睡醒,撞到树上了,奴才已经罚过了。” 要说王占,那是在王爷面前极得脸的人物,谁不给几分薄面,连王妃都要敬他三分。可他却从不骄慢,为人更是和善厚道,往往有什么事到了他那,他都能大事化小。 只是有人却不愿意让他给娇娘一个人情,柳絮儿娇声一笑,“从前总听说王公公是王府里最大的好人,今日我可算见识到了,公公这般辛苦为他人周旋,着实为难你了。” 王占微滞,继而一笑道:“夫人谬赞了,老奴哪有那个本事。” “王公公何必过谦?”柳絮儿扬声将她的丫鬟唤进来,问了话,那丫鬟自然是恶人先告状,愣说是娇娘将食盒砸了,让人认为是娇娘对嬴彻不满。 “殿下,都是妾身不对,要不是妾身不识相,小花侧妃也不会发殿下这么大的脾气。”柳絮儿委委屈屈就啜泣上。 她实在是太着急落井下石,考虑的不周详,以至于得罪了王占都不知道。 王占已经回禀了一遍,你再叫丫鬟问,好像人家王占多不可信似的。 丫鬟哪,又说了另一番说辞,那不是明晃晃的打王占的脸嘛。 王占这人是心好,可是啊,却是个极端的人,特别记仇,这一来,柳氏主仆可就把王占给得罪了。 嬴彻横目向他,王占倒是乖觉,只一闷儿低着头,“想来小花侧妃也是无心之失。” 柳絮儿轻哼一声,“公公就别再替她遮掩了,你再说,我还以为你收了她什么好处哪。” 王占冷眼一触,正色道:“奴才从不收取任何人的好处,请夫人慎言。” 他的态度让柳絮儿心头恼怒,不过是个奴才,倒和她耍上威风,什么玩意,要不是看他伺候在王爷身边,岂会对他客气几分。 但她也不傻,知道王占是嬴彻信任的人,轻易得罪不起,只好赔笑道:“我只是玩笑而已,公公不必这么认真。” 下一句,又对嬴彻道:“不过小花侧妃也太骄纵了,殿下不过是晚见她一会儿,就敢在殿下的院子里摔东西,要是再这样放任下去,还不得反了天了。” 一面偷觑着嬴彻脸色的变化,却见嬴彻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再无反应,心中暗暗着急,又上眼药,“这事要是传到宫里,圣上还以为殿下治家不严哪。” 她话还没说完,王占心里却是一阵冷笑,真是个蠢货,连揣测圣意都敢,不知死活。 果然,嬴彻的脸忽地一下沉下来,冷视着她,冰冷道:“你的话太多了。” 柳絮儿心中一抖,忙俯身谢罪,“妾身失言,请殿下恕罪。” 嬴彻目光冷漠的在她头顶绕了下,停一停,才说话,他眉宇间已显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本王还有正事要办,你先下去吧。” 柳絮儿巍巍起身,看着嬴彻,带着几分不舍的表情,欲言又止几次,方道:“那殿下今晚……” 自花娇娘失宠后,殿下虽然总去她的缱绻小筑,但也只是坐一坐,晚上从不在她那过夜。要知道,自进府到现在,殿下还没有碰过她的身子哪。 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 柳絮儿满怀期待的看着嬴彻,嬴彻却表情淡淡,“本王要进宫。” 柳絮儿一瞬间心落到低谷,失落不已,“哦。” 她正预备行礼退下,却听嬴彻又道:“晚一点再去你那。” 瞬间,柳絮儿眼中放出光芒,不可置信的仰望着嬴彻,傻傻竟不知如何反应,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才回过神来。 她喜笑颜开,一张笑脸更是不知如何灿烂,雀跃之色溢于言表,激动的险些说不出来话,“那妾身等着殿下。”那娇糯的声音如蜜糖一般。 连出门都一步三回头的回望着嬴彻。 “夫人,您终于盼到了。”丫鬟为她而高兴。 柳絮儿欣喜万分,不住的点头,“对啊,终于盼到了,今晚,我就能成为王爷真正的女人了。” 丫鬟为她而高兴,嘴咧的大开,就差笑出来,一顿,又敛容道:“不过今天咱们没给王公公面子,他会不会在王爷面前给夫人穿小鞋啊?” 柳絮儿轻蔑一哼,翻了个白眼,“他?他算什么?不过就是一条阉狗。” 骂完,施施然而去,她也是此刻太得意,却没见到王占的徒弟送她出门。 小忠子看着她那尾巴翘到天上的背影,微微眯上眼,片刻,才回身进去。 柳絮儿走后,嬴彻便执笔批写文书,但写了几个字就写不进去,只觉得心情烦躁。几次看向王占,也启齿了几次。 王占见状,不禁偷乐,于是上前道:“小侧妃——” “本王什么时候问她了?”心事被人看透,嬴彻很不开心,一声怒吼,过了一会儿,又朝王占瞟过去几次眼,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方道:“那女人就那么走了?没留下什么话?” 王占内心吐槽,不是不问吗? 他摇摇头,气成那样,留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嬴彻有些尴尬,化成气愤,“一点诚意都没有,多待一会儿能冻死她?” 王占撇撇嘴,你到外面站会儿去。 王占也不理他,嬴彻自己闷头生气。 娇娘离开嬴彻那,并没有回关雎阁,而是去了问渠湖。湖面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前几天天气热,冰块化成四分五裂。她在问渠湖站了许久,直等到柳絮儿在那里出现。 “哟,小花侧妃在这赏风景哪。”此时的柳絮儿骄猖到了顶峰,嬴彻的许诺,让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宠冠王府的盛景。 她的腰纤细而曼妙,扭着走到娇娘身边,放眼望去,“这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一瞟娇娘,捂嘴一笑道:“哎呦,我说错了,这万物凋零衰败的景象应该很符合侧妃娘娘此刻的心境吧。”说着和她的丫鬟嬉笑起来。 娇娘不怒反笑,“你也别太得意,起码我也曾受过宠,而你哪?”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柳絮儿,“怕还是个处子吧。” 她曾拿柳絮儿打趣过嬴彻,嬴彻无意中透露给她,那晚他真的在那睡了一夜,是真的睡! 这一句直刺柳絮儿心脏,登时变脸,不过须臾,又笑起来,挑眉道:“侧妃娘娘还不知道吧,王爷今晚要去我那。” 她抚了抚鬓上的大朵绒花,“这里空荡荡的风景还是留给娘娘独自欣赏了,我就不陪娘娘了。” 她笑着走了,笑声在空洞的湖水旁格外刺耳,直到她走远,笑声才渐渐消失。 娇娘却依旧在那站着,清欢也不敢多嘴,就陪她站着。 直等到天渐渐黑了,才道:“主子,咱们回去吧,天冷了。” 娇娘往天上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打听出来了吗?王爷真的要去缱绻小筑?” 清欢看看一旁的秋霜,咬唇回道:“是,那面已经准备了。” 娇娘轻轻一笑,笑得灿烂而明媚,忽地,笑容一收,目光也连同着阴狠起来,只听她道:“那咱们就赌一把。” 说罢,她纵身一跃,跳进冰湖之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拿命博关注 娇娘 你够狠 自下午回去后,柳絮儿便在缱绻小筑等待,等待是焦急的,同时又是不安的。 几乎是将所有衣服都试了一遍,总觉得不甚满意,又嫌珠花不够大,金钗不够美,折腾了很久,直到王爷那面来人说,王爷已经朝缱绻小筑过来,才挑了件娇娘平素爱穿的颜色衣服,和她平时差不多戴的首饰。 只是短短的一段路,柳絮儿却觉得那么漫长,时不时就要问一句王爷到了没,抻着脖子不住向外张望,一直等看到嬴彻,才安下心来。 她迎到门口,嫣然浅笑行礼,紧张的几乎连问安都说的不利索。 她这样异常的紧张,倒让嬴彻觉得不自在,有些后悔当时随嘴那么一说。 “冬日夜冷,你怎么还出来了?”嬴彻扶她起来。 柳絮儿内心激动,抬眸瞧他一眼,更觉俊美无双,只觉得心脏都要抑制不住蹦出来,她羞涩难当,又垂下头,声音娇美,但又显得有些造作,“殿下莅临,妾身喜不自胜,想早点看到殿下。”说着羞答答凝一眼嬴彻。 大抵男人都喜欢被女人崇拜,虽然有些做作,但能把女人吸引成这样,嬴彻亦觉得虚荣心被满足。 他拂过柳絮儿的肩,拥簇着她往屋里走,温柔道:“以后不要在外面迎接本王了,你若是冷着了,本王会心疼。” 嬴彻不是不解风情的人,相反,很会哄女人。 柳絮儿两腮若桃花绽放,羞得不敢直视嬴彻,“妾身听殿下的。” 柳絮儿很知道怎样打扮吸引男人,虽是冬日,却着夏装,胸前被她勒的鼓鼓的膨胀,如山丘凌立,她又长得白,烛光之下,一片旖旎。 嬴彻已多日未碰女色,见此情景,男人本能的反应让他蠢蠢欲动。 他握着柳絮儿的肩,手指在她肩带上轻轻一刮,弄得柳絮儿浑身战栗,不觉口中发出娇媚之音,让人浮想联翩。 嬴彻轻浮一笑,正欲拨开她的衣领,却听门外有吵闹之声,顿觉败兴,“怎么回事?”但手却没停,直接扯下柳絮儿外袍扔在地上。 王占在门外听到里面王爷的问声,忙出去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占还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禀,就听柳絮儿对嬴彻道:“殿下何必要王公公去问,坏了王爷的雅兴,直接打死便是。” 接着是一声颤音,拖着长调,“殿下——” 王占不屑一哼,故意扬声急道:“殿下,不好了,关雎阁的小花侧妃落水了。” 话音刚落,就听柳絮儿迭声唤道:“殿下,殿下——” 紧接着门已大开,嬴彻微微敞开衣领,神情焦急,“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哪?现在人怎么样?” 说着已经迈开步子,王占在后面小跑跟着,边跑边道:“具体也不知道,只是小花侧妃身边的水香姑娘来报,说是下午侧妃掉进了问渠湖里,这会儿人还没醒哪。” 嬴彻脚步更快,微怒道:“下午的事,怎么现在才来报?”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啊。”王占觉得无辜,关他什么事,冲他发什么火。 几步,已走到门口,水香看到嬴彻,忙跑过去跪下,“王爷,快救救我家主子吧。” 嬴彻似乎只剩下着急,眼角顺带扫一眼水香,也没问,就直朝着关雎阁去。 柳絮儿衣服已经退到一半,却不想半路跑出个程咬金,见嬴彻放下她就走,急急追到门外,唤了数声,也没唤来嬴彻理她一眼。 直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丫鬟怕她冻着,拿来氅衣为她披着,她顺手扔到地上,狠狠踩几脚,发泄愤怒。 这边嬴彻赶到关雎阁,清欢率众人行礼,嬴彻看都不看一眼,只顺手一指,“伺候侧妃不周,每日人杖刑二十大板。”他脚步之快,只一眼就奔进了屋。 此时娇娘已经换过衣服,头发半干不湿的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紧咬着牙齿,昏迷中也不住的颤抖。 如一片秋日枯树上的发黄的叶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去。 他立即坐到娇娘身边,伸手探探她的额头,额头发热,贴在他手心只觉得烫手。 唤了几声,“娇娘?娇娘?”并未得到回音。 他的心从未如此紧张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十指在空中抓了几次,才捧住娇娘的脸,“本王来了,娇娘,你醒醒,看看本王。” 王占没见过他如此不淡定,心思转了转,才上前来,“殿下切莫着急。” 嬴彻并未说话,好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向四周看去,吼道:“大夫哪?大夫哪?死哪去了?” 水香匍匐在地,膝行到嬴彻跟前哭道:“奴婢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请,但——但——” “但什么但?还不快说。”王占都替她着急。 水香哭诉道:“但是府里的大夫都去了飘香轩,说是小郡主不舒服,要先紧着给小郡主看病。” 王占怒骂道:“混账,府里那么多大夫,就挤不出来一个?” 他先替嬴彻说了。 清欢偷瞄嬴彻一眼,见他脸色发黑,插嘴道:“我们家主子已经失宠,哪个大夫会愿意来?” 嬴彻一颗心只在娇娘身上,王占见状,低声询问,“王爷,要不要奴才去请?” 嬴彻脸色阴沉的骇人,肺腔里似乎蕴育着雷霆之怒,却没有发出来,他略一摆手,“不,你直接进宫去请太医来。” 王占哈腰,“是,奴才这就去。”刚要走,又回身道:“侧妃娘娘现在还昏迷着,眼下正需要人伺候,这几个都是娘娘贴身的,要是罚了她们,怕是换了别人伺候,只怕更不周到细致。” 嬴彻一来就拿下人出气,还是王占不让人先动手。 嬴彻此时无心顾及其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没说话。但他没说,那意思便也是应了,水香几个向王占投去感激之情。 王占又赶紧往宫里去,他亲自驾着马车,不到两刻钟,人就回来了。不过那太医却险些吐在瑞王府门口,他差点没从马车里甩出来,马车停的时候,他头朝下。 这是让他来救命,还是要谋杀他? 第一百四十五章 傲娇的嬴彻 忍住身体不适,太医急慌慌跟着王占进来府。 见瑞王黑如锅底的脸,他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直乱跳,他才娶上媳妇当上爹,不想这么早就去见阎王。 “怎么样?” 见他诊了许久还不出声,嬴彻等得着急,他性子有些急躁。 太医心中一抖,暗自咽了咽吐沫,起身拱手回道:“侧妃娘娘是落水受了凉,下官先开些祛寒的药给娘娘服下,先让她把烧退了,然后再细细调理。” 嬴彻剑眉未展开一点,沉声道:“那就快去开来给娘娘服下。” 太医谦卑,“是。”一顿,又道:“只是——” 嬴彻横目一斜,目光凛冽,让人无端产生惧意,“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太医头皮发麻,顶着他锐利的眼神,小心翼翼回道:“娘娘是女子,此番受凉,怕是会留下病根。而且下官刚才把脉时发觉,娘娘本身身体就发寒,想来之前就受过凉,这,之前未调理好,又加重一次,恐怕——怕是——” 他讷讷不敢往下说。 嬴彻极不耐烦,略有些凶狠,“你在本王这倒豆子哪,有什么话直说。” 太医头埋的更低,声音渐次低迷,“恐怕对子嗣不利。”嬴彻脸瞬间一白,他瞄了一眼,又赶快道:“不过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要调养的好,并不是问题。” 大夫的通病,总要把病说的严重些。 这大喘气,惊得在场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特别是清欢几个,脸都吓白了。 我的天爷,主子,咱能不能爱惜点身体,这都第几次了? 事先商量都没商量,要知道主子跳下湖的那一瞬,她们都要吓死了。 嬴彻心中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一眼太医,威胁道:“下次再不一次说完,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太医吓得身子猛地一抖,下意识捂住嘴。 王占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给他频频使着眼色,“太医,赶紧开方子吧,别耽误了侧妃娘娘的病。” 这尹太医真是个木头,太医院那么多位太医,怎么他就请了个傻子回来。 很快太医开好了方子,秋霜忙下去熬药,等娇娘服下药,已是半夜。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您先去休息,这有丫鬟们伺候哪。”王占劝道。 嬴彻摇摇头,他已经坐在娇娘身边半个时辰没有动地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太过平静,反而让王占担心,“殿下,侧妃娘娘昏迷还不知什么时候醒,您在这守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您先安顿在西厢,等娘娘醒了,老奴一准叫您。” 嬴彻依旧摇头,“本王得看着她醒才能安心。” 他有些后悔,或者说是自责,如果早知道这样,他不会拒她在门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明日早朝本王不去了,你去说一声。”嬴彻握住娇娘的手,人说话也像是变得有力无气,“你们都下去吧。” 王占还想劝,但一想,王爷性子拧的很,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终究没再说什么,挥一挥手,带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等人出去了,屋里就静下来了,只闻得蜡烛流泪的声音。 嬴彻一直沉默着,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嗤笑一声,“你这个女人,就会给本王找麻烦。”他恨恨的掐娇娘她的脸蛋,只这一掐,不由愣了下,肉好像比以前少了很多。 心中不由一疼,但很快被他压下去,换做恶狠狠的表情白着娇娘道:“你以为本王在这守着你是喜欢你啊?妄想,本王才不会喜欢你。你心里又何曾有过本王?日日和本王虚与委蛇,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惦记你那个老相好?” 嬴彻想起在历城时亲眼见着娇娘和程昱眉来眼去,就更觉得心里憋气,“本王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是长得比本王好,还是权势比本王大?不过就是个侍卫,本王看都不会看在眼里,你还敢为了他打本王,要是放本王以前的脾气,本王让你和他都去见阎王。” 嬴彻颇有小怨妇的样子,唠唠叨叨的,娇娘睡中都觉得聒噪,不由嘤咛一声。 以为她醒了,嬴彻紧张的盯着她的脸,柔声唤道:“娇娘。” 但娇娘却没了动静,又像是昏迷过去。 嬴彻期待落空,不禁怅然一叹,他执起娇娘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娇娘,我不生气了,你快点醒来吧。” 翌日,阳光微熹,照射进来。娇娘睫毛颤颤,动了几下眼皮,慢慢张开眼睛。 一侧身,嬴彻面庞陡然入目,惊得她一跳,想起来,却浑身无力,只直直的望着嬴彻,傻了一般。 嬴彻抽回垫在她脑袋下面的胳膊,压了半宿,有些麻。他却极力忍着,冷冰冰的看了娇娘一眼,然后起身,“怎么,不认识本王了?”依旧傲娇。 娇娘眼泪一蓄,立刻涌入眼眶,发烧发的她声音嘶哑,破音道:“殿下。” 唤完,往嬴彻怀里一钻,牢牢抱紧他的腰,像龙卷风袭来时抱着参天大树一般,她带着浓烈的哭腔,几乎是嚎啕大哭,“殿下,娇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有些突然,嬴彻微微怔住,娇娘泪如雨下,失声痛哭。他还从未见过她哭的这般厉害,一时竟手足无措。 缓了缓,将娇娘抱住,原还要装作未消气吓一吓她,但此刻却没那个心思了。 越发柔情,“好了好了,别哭了,本王不是在这嘛。”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你才醒,别再冻着,快进被窝里。”说着,将被子揽到她身上,不留一点缝隙。 娇娘一味的哭,看一看嬴彻,再继续哭,似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让嬴彻越发心疼。 她这样依赖嬴彻,让嬴彻很是受益,此时才觉得娇娘是多么需要他,他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娇娘,直到她哭声慢慢变小,方逗弄她道:“你要是再哭下去,本王就走了。” 娇娘立即拽住他的衣袖,泪粘在睫毛上,晶莹如水滴一般,用最怂的表情说着最威吓人的话,“你敢!”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颠倒黑白的主仆 嬴彻诧异展目,这小丫头,脾气越发见长了,竟敢威胁他。 眉一蹙,“啧”了一声,娇娘见他要训斥自己,脸一变,先哭上,还断断续续的咳嗽。 嬴彻实在拿她无法,怕她哭的病情加重,唯有抱在怀里安抚,“好好好,不走,本王不走。”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欠她的,真是要命。 娇娘抽噎几声,抬眸凝视向他,那小眼神,尽是委屈。 “殿下还生娇娘的气吗?”她问道。 嬴彻睨她,故作严肃,反问道:“你说哪?” 娇娘自知理亏,和小猫似的往嬴彻怀里钻,手抚上他的脸颊,歉意道:“我不是故意的。”吸吸鼻子,装可怜样,“殿下也已经处罚过娇娘了,娇娘真的知道错了,殿下就不要再生娇娘的气了。” 嬴彻奇怪,挑眉道:“本王什么时候处罚过你?”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殿下冷落娇娘,便是对娇娘最大的处罚。” 好一张巧嘴,竟让嬴彻无言以对,而且这话也是极取悦人的。 娇娘注视着嬴彻眼底的笑意,心中笃定,更加痴娇,“娇娘以后再也不动殿下的人了,求殿下别再和娇娘怄气了。我知道我不该不经过殿下的允许就罚了殿下的人,更不该不允许殿下宠幸喜欢的人。” 嬴彻咂嘴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娇娘的头顶,斥道:“胡说什么?你以为本王会在意一个丫鬟?” 娇娘不解的望着嬴彻,他不就是因为可心才对她生气吗? 嬴彻无语,竟还不知他到底气什么,平时只觉得她聪慧,原来也有这傻气的时候。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娇娘脸颊肌肤上滑动,似是看不够一般凝着她,“本王眼中从来没放进去过一个丫鬟,只是娇娘,你要记住,你的手上不能沾染鲜血。” 娇娘似懂非懂,注视着他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重新伏在他肩上。 没过多久,水香端药来,本要服侍娇娘服下,半路被嬴彻接了过去。 娇娘看着他送到嘴边的药,恍惚想起在历城时,他也喂过她药来着。 那时她极为抗拒,想着法脱离他,但始终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不过可笑的是,当时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而现在,她为了留住他的恩宠,连拿自己做赌注的事都干得出来,实在是一种讽刺。 还好,她赌赢了。 娇娘顺势喝了一口,又咳嗽了几声,然后笑吟吟道:“殿下可还记得上次喂娇娘喝药?” 嬴彻嘴角挂笑,“当然记得,你那时和个小刺猬似的。” 娇娘笑了笑,似漫不经心道:“话说,这两次都是因为殿下哪。”突然,娇娘话戛然而止,好像是说了什么忌讳的事,偷瞄嬴彻一眼,便不再说话。 这样反常,自然引起嬴彻的注意,一思索,便问道:“对了,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掉进湖里去的?难道是想跳湖自杀不成?” 娇娘目光闪躲,像是在隐藏什么似的,尴尬笑一笑,道:“娇娘怎会轻生哪?”她躲避着嬴彻探究的眼神,“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主子到了现在还隐瞒什么?您得让王爷为您做主啊。”水香在一旁听了急道。 娇娘斥她,“不许多嘴。”转目定定的看着嬴彻,特意加重语气,“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人无尤。”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得不引起嬴彻的怀疑。 嬴彻凝神看她片刻,又问水香,“你说,怎么回事?” 娇娘正欲开口,他肃色对娇娘道:“你不许说话。” 娇娘怏怏闭上唇,又对水香挤眉弄眼一番,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嬴彻看在眼里,指着水香道:“说。” 水香瞄娇娘一眼,索性吐个干净,“其实并不是我们主子自己不小心落水,而是柳夫人将主子推到湖里去的。昨日王爷没见主子,主子很不开心,就去了问渠湖,本是想散散心,哪想遇到了柳夫人。柳夫人如今正得宠,连她的丫鬟都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碰上了,少不得一番炫耀。主子气不过,就与她拌了几句嘴。这门牙和嘴唇还有磕到一起的时候,后宅女眷吵几句嘴也不算什么。但没想到,柳夫人却如此过分,大冬天的,就把主子推进冰湖里去了,可怜主子……”余下只剩呜咽之声。 嬴彻惊得站起,“当真?” “奴婢不敢撒谎,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叫来人问问,是不是有人看见主子和柳夫人在问渠湖说话来着,也可以找柳夫人前来对峙。” 嬴彻见水香言之凿凿,已先入为主,怒骂道:“岂有此理,这个毒妇。” 瞪向娇娘,“出息,出了这事怎么不和本王说?和本王较劲你倒会,被人欺负了你倒不声不响了。” 他扬声唤王占,“去,把柳氏叫来。”若真如此,定不能容她。 王占应声,正要去,娇娘忙将他叫住。 娇娘楚楚可怜之态仿佛嫣然花瓣里仓惶浮动的花蕊,让人无限怜惜,她拽着嬴彻的手,凄凄道:“殿下,请您不要再为娇娘使得后宅不安宁了。也是我不好,说了难听的话,柳夫人是因为气急,才——” 她跪在床上,行叩首大礼,“请殿下不要为难柳夫人了。” 嬴彻错愕,忙将她扶起来,“快起来,你还在病中哪。” 他将娇娘抱在怀里,心因怜惜更加柔软,“好,本王应了你。”他怅然一叹,怒其不争,掐着娇娘的下巴,“窝囊废,就会和本王厉害。” 娇娘痴痴一笑,道:“并不是娇娘窝囊,而是娇娘不希望殿下因后宅琐事烦心,殿下的精力应该在朝堂上,而不是这一隅小小的后宅。至于我和柳夫人,这次就全当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再放肆,娇娘一定求殿下为我做主。只是——” 娇娘一顿,痴痴的看着他,嬴彻就知道她有条件,“只是什么?” “只是娇娘不想以后她再在我面前炫耀,殿下可不可以答应娇娘,以后都不去她那?” 嬴彻继而朗朗一笑,这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他重重在娇娘嘴上吻了一口,“好,只要本王的娇娘快点好起来,本王谁那都不去了,只在你这。”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纯洁无暇的兔子 娇娘一直没明白嬴彻要她记住,她的手上不能沾染鲜血是什么意思,直到王占送来一只兔子。 那兔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用一个铁笼子关着。 看着那只兔子,她才豁然开朗,原来在嬴彻心里她和这只兔子没什么分别。 他只要她待在自己的窝里,让他豢养着就好。别争,别斗,就像这白兔一样,纯洁无暇。 娇娘眼中闪过一丝凄楚的痕迹,她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吗?可到了最后她是什么下场? 她打开笼子,将白兔抱在怀里,小兔子应该刚生下来没多久,只有她手掌那么大小,猛然接触到人,有些害怕,身上在发抖。 “王爷说,今日事多,怕是晚上不能回来陪娘娘用膳,又怕娘娘一个人在府里无趣,便让奴才拿这个供娘娘玩乐。” 娇娘轻轻抚摸着小兔子,像是多喜欢似的,她冲着王占欢喜道:“真是有劳公公跑一趟。” 清欢无需提点,上前打赏,王占双手忙接过去,笑道:“奴才每次来,娘娘都破费,下次奴才可不敢再来了。” 清欢笑道:“瞧公公说的,实在是见外。您这跑前跑后,着实辛苦,我们主子也是一点心意。” 王占朝娇娘躬身笑道:“哪里,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絮絮一会儿,王占也便走了,他一走,娇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小兔子随手撇到一边。 近来娇娘每日都喝好几碗汤药,虽然难以下咽,但为了身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咽。 有时她也问自己,到底值不值得。万一以后都生不了,她会不会后悔。 可能会后悔吧,不过,如今什么都没有得到嬴彻的恩宠重要。 若是真的失了宠,那才是生不了。 而且她也不确定自己愿不愿意为嬴彻生个孩子,她怕了。 水香进来的时候娇娘已经服下了药,她端着一盅紫砂锅的金汤天翅粥,这粥是用鱼翅和鸡汤熬制成稠状,加入火腿、枸杞、燕窝用温火煮两个时辰,然后过滤残渣而成。味道细腻嫩滑,入口即化。 “刚才张氏和韩氏在外面求见主子,奴婢说主子刚吃了药歇下了将她们打发了。”水香调好了汤汁,端给娇娘,边道。 娇娘接过去,缓缓波动了几下汤匙,轻蔑一哼。 水香又道:“奴婢听说,今日给王妃请安,离开的时候,她们和柳夫人起了争执,差点打起来。后来是孙婆婆出来,训斥了一番,才作罢。不过,说是言语间还提及到了主子。” 娇娘抬起眼皮,“哦?她们说什么了?” 水香回道:“好像是张氏和韩氏说柳夫人与主子落水有关,具体怎么说的,奴婢就不知道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娇娘无声笑了笑,她落水确实和柳絮儿无关,不过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很多时候一些假话也会变成真的。 她当时没有让嬴彻叫柳絮儿对峙,那是因为她心虚,但这风声是要传出去给有心人听的。到了这个时候,她敢保证,张氏和韩氏为了巴结她,连亲眼所见都能说出来。 娇娘近来胃口小,吃了几口就吃不进去了,撂到一旁。水香叫人收拾出去,又拿水给娇娘漱口,悄悄道:“主子那天怎么不索性将事全推到柳氏身上?反正也没人亲眼见到主子自己跳的湖,咱们咬死了,王爷也不会信她。” 娇娘擦擦嘴角,柔柔道:“我曾度过一本书上记载,前朝有一宰相,深得皇帝信任器重,不想却遭来政敌嫉妒,以莫须有罪名弹劾于他。皇帝大怒,定要严惩那个弹劾他的官员。他却跪地为那个官员求情,皇帝甚为感动,无端遭受攻击,还要代这个人说情,可见他确实是不计较个人恩怨,有古之大臣之风。并当着满朝文武赞他有宽容大量之心,为社稷之栋梁,更为倚重。” “这人确实雅量,那弹劾他的官员后来怎么样?” 娇娘继续道:“即便求情,但弹劾他之人已触犯龙威,虽未严惩,却被贬了官职,流放外地为官。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他就死在流放的任上,说是郁郁而终,但更有传闻其死甚为可疑。” “是这个宰相派人做的?”水香疑惑道。 娇娘笑着又摇摇头,“其实皇帝不知道,他倚重信任的好臣子早已作威作福到他想象不到的地步,凡是他不满的人,并不用他亲自出面,自有人会为他做了,以此来讨好他。” 水香当即领悟,笑道:“张氏和韩氏此前为讨好主子与柳氏结下了梁子,想来这段日子柳氏隐隐有上位之象,也让她们惶恐了许久。而今——”水香顿了下,嘴角一抿,“她们知道怎么做。” 娇娘微笑不语,她坐的有些累了,微微斜在软枕上。 有时候趋炎附势的小人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片刻,娇娘又拉住水香的手让她坐在身边,顺势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套在她手上。 水香惶恐,忙要跪下,“主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不能要。” 娇娘忙拉住她,“收着。” 娇娘道:“这次多亏你机灵,我当时也是一时头热,就跳了进去,只想着博王爷的关注,反倒没想那么多。还是你聪明,知道怎么打击人最痛,柳絮儿最是得意之际,偏偏让她什么都落了空,倒是让我舒心不少。” 水香面有歉意,慌忙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乱出主意,耽误了给主子瞧病,水香如今想来,只觉得对不起主子,还请主子责罚。” 娇娘笑一笑,“动不动就下跪,我瞧着都累,快起来,我又没有怪你。” 水香缓缓起身,娇娘捂嘴打了个哈欠,顺势躺下,“你下去吧,我乏了。” 水香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清欢进来送茶,娇娘倏然睁目,“为何我落水那日府里的大夫都去了飘香院?” 清欢本以为她睡了,突然出声,还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才回道:“说是小郡主病了,不过我猜想着,定是有人给那位通风报信,知道主子急用大夫医治,就先一步抢了去。” 娇娘骤然牵动嘴唇,眼中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通风报信?会是谁?”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笼中兔 / 姑娘怎么突然追究起那日的事,让清欢不明白,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假思索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奸细可意呗,我看和她脱不了干系,姑娘,我看,还是尽早将她撵走为好。” 娇娘这些日子也没少注意可意,但据她观察,自可心没了,她像是被吓着了,比以往安静多了,也勤快多了。 只不过那时她遣散人的时候,她却没走,很是让娇娘奇怪。 但不走是她的选择,娇娘没理由将她赶出去。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可意向花媚娘通风报信,但直觉却告诉她,不是她。 “我不是让你盯着她吗?那天她有出去吗?”娇娘问道。 清欢想了好久,模棱两可道:“那天事发突然,我只顾着照顾姑娘,并没有怎么注意她。不过,我隐约记得给姑娘换凉帕的时候,她好像还在旁边递了一把。”清欢摇摇头,“确实记得不大清楚。” 下一刻,她又眉飞色舞笑道:“不过不管是谁通风报信,这次飘香院那位都失策了,姑娘拖延了治病的时间,王爷很生气哪。” 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听王占的徒弟说,王爷把那天去飘香院的大夫都打了一顿,可是痛快。大小姐觉得没脸,在王妃那都告假几日了。” 娇娘扯了扯苍白的嘴唇,“她也太着急了。” 清欢见娇娘似是苦闷,便想着法转移她的思绪,她嘻嘻一笑,多少带着点谄媚,“姑娘,刚才我看见水香手腕上戴着一个镯子,很眼熟的样子。”边说着还边挑着眉。 娇娘不禁乐了,伸手在她脸蛋上一掐,宠溺道:“行,我桌子上那个红玛瑙镯子给你了。” 乐的清欢笑没了眼睛,“姑娘对清欢真好,清欢来世还做姑娘的奴才。” 私下里清欢还是习惯叫娇娘姑娘,叫着亲切。 娇娘笑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子,便让她退下了。 有轻微的叹气响起,娇娘怅叹,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况且就算是她,初衷也是为了她好。 等嬴彻回来已临近子时,娇娘白日睡的多,晚上反倒睡不着了。 “怎么还没睡?” 因在病中,这几日娇娘缠绵床榻,鬓发松散,连同品红色银线浣纱寝衣也一并松松垮垮挂在她的身上,锁骨毕露,绵延到胸口。 嬴彻喉咙一动,只能凝视向娇娘的脸,分散注意。 “今日可好了些?”嬴彻摸了摸娇娘的额头。 娇娘仰床看他,自然不会错过他眼底压抑的情欲,嘴角有微乎其微的笑意,很快泯去。 “感觉比前两日好多了。殿下今晚怎么回的这么晚?”她伸臂抱住嬴彻的脖子,将他拉的更近。 娇娘温热而带着香气的气息猛然钻进嬴彻的鼻孔中,顿时呼吸不畅,手惯性使然就往娇娘被窝里去,刚摸上那细腻的肌肤,一只手就将他擒住。 “殿下,妾身有病在身,伺候不了殿下。”娇娘笑吟吟道,怎么看都觉得透露出一股使坏的意味。 嬴彻败兴,真想发火。 娇娘见他脸色铁青,故意说道:“不然娇娘找人伺候殿下?殿下相中我这儿哪个人,水香?秋霜?或是可意?” 嬴彻知她是故意,俯身在她耳朵上一咬,便起身盘腿坐在一旁,睥睨着娇娘,道:“少嘴上痛快,本王要是真找别人,你还不知怎么哭哪。” 娇娘瘪瘪嘴,不以为然道:“我可不是那善妒的人,殿下可别瞎说。” 嬴彻在她耳边“嗤”一声,道:“那是谁不让本王去别人哪?这府里也就你敢明目张胆善妒。” 娇娘不置可否,两腮撅的鼓鼓的,“我又不是王妃,要那么贤惠干什么?” 嬴彻轻笑,这话要是换个女人说,他指定会生气,但也不知为何,从娇娘嘴里说出来,竟还有一丝丝的高兴。 他都闹不明白。 又说起兔子,“可喜欢?” 娇娘眼中似有星光闪烁,使劲点点头,“喜欢,只要是殿下送的,娇娘都喜欢。”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本王让王占寻遍整个京城,才找到一只这样纯粹无暇的白兔。”嬴彻将娇娘搂入怀里,亲吻着她的发丝,娇娘伏在他肩上,手指绕住他胸前的一捋头发,“殿下为什么叫送娇娘一只兔子?” 嬴彻垂眸看一看她,想了想道:“大抵是你和它很像吧。”娇娘捶在他肩上,娇嗔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兔子?” 嬴彻抓住她的手在嘴里一咬,道:“又白又嫩,还不像?”又道:“不过你可没它听话,要多向它请教才行。” “那王爷也像对它一样,给娇娘也关进笼子里好了。”娇娘佯装恼怒,扭身不理他。 其实她心里确实不高兴,这恼怒劲也是似真似假。 嬴彻故意逗她,“这主意好,明日本王就让人打造一个金丝笼子。” 娇娘转身,眼看着就要泫然泪下,“殿下真的狠心将娇娘关起来?” 嬴彻哈哈大笑,“傻瓜,还真当真了。你也不想想,打造个金丝笼得花费多少钱啊。” 娇娘紧着点头,“可不呗。” 嬴彻又嫌弃道:“你呀,身价没那么高,铁笼子就行。” 娇娘欲哭无泪,“殿下!”逗得嬴彻又是一声朗笑。 玩笑过后,嬴彻将娇娘抱在怀里,少不得一番安抚。 本以为兔子的话题就这么过去了,娇娘只当是看不懂他意图,只是临睡前,却听嬴彻道:“娇娘,答应本王,一辈子都做本王的笼中兔。你不用去争,更不用去抢,你要的东西,本王会给你。” 他整个身子毫无缝隙的贴在娇娘身上,细细密密的吻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游走。 娇娘战栗,却一时分辨不出是因为他的吻还是他的话。 笼中兔,至死没有自由,一生都要依附它的主人。 生由主人择,死由主人定。 娇娘无声嘲讽一笑,然后道:“好。” 话音一落,只觉身上骤然一冷,嬴彻粗喘着声音如猛兽一般,压倒在娇娘身上。 黑暗中,只有那迭迭不断的耸动,和他的呓语,“你是本王的,永远都是本王的,你的人,你的心,都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赠绿色帽子一顶 娇娘生气的看着嬴彻,对方却是一脸坏笑。 “还生气?本王连早朝都没去,留下来陪着你,你也该消消气了吧。” 娇娘推开他那蠢蠢欲动的手指,“你一点都不疼惜人家,我还病着哪。” 嬴彻低笑,声音黯哑,如喉结中有颗粒都研磨,“你也不能怪本王,实在是你太美味了。” 他舌尖轻轻在娇娘耳廓上一挑,激得娇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白了嬴彻一眼,娇气气道:“兔子还好吃哪,你怎么不红烧了它?” 嬴彻朗朗一笑,只觉得娇娘这娇滴滴的样子着实让人喜欢不够,哄道:“下次不会了。” 娇娘哼哼几声,往嬴彻怀里一钻,乖顺的如兔子一般。 今日嬴彻没进宫,娇娘也不用去给王妃请安,难得一个清净的早晨。 有暖阳照射进来,烘的被子暖暖的,让人想再睡个回笼觉。 娇娘刚刚眯下,就听有叩门声响起,接着是王占的通禀声,“王爷。” 嬴彻略有疲惫的声音沉沉传入娇娘耳中,“进来。” 门咯吱一声,王占垂头走进,说话声透过屏风和层层珠帘传进里面,“王爷,人已经被控制住。” 嬴彻“唔”了一声。 王占顿了下,又问道:“王爷是要押到王妃那去,还是——” “押到这来吧。”嬴彻道。 “是。”王占正转身离开,嬴彻又说话了,“去请王妃来,还有王府里所有女人,都一并叫来。” 娇娘迷迷糊糊听他们说话,如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只听到嬴彻说叫所有人来,才醒了七分,她侧头询问,“怎么了?” 她趴在他身上睡的,脸上被衣服压了褶皱,嬴彻笑着摸一摸她的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关雎阁就挤满了人,娇娘服侍嬴彻宽衣后跟随他出来,还着实吓了一小跳。 “王爷万福。” 众人行礼。 娇娘站在嬴彻身边,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 但她可不是那张狂的人,侧了半个身子,避开王妃的礼,等王妃起身,又向她作揖。 “你身子还没好全,不必多礼。” 尉迟珍笑的一脸和善,又关切问道:“可好些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王爷和我担心。” 娇娘故意往柳絮儿那瞥了一眼,对方见她突然看着自己,抻直了脖子,理直气壮的瞪着她。 娇娘收回视线,一笑,道:“都怪妾身一时不小心没站稳,劳王妃担忧,是妾身的不是。”又欠欠身。 尉迟珍忙将她拉住,亲昵道:“刚说了,不必多礼。”娇娘莞尔一笑。 花媚娘见状,也走了过来,一手将娇娘拉住,隔开她和尉迟珍。 “五妹,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都快担心死大姐了。以后可不兴做这样的傻事,你知道母亲听说这事有多担心嘛,要不是因为她近日头风发作的厉害,早要过来看你了。” 做傻事?是在暗示她为了争宠自己跳的湖吗? 没错,是她自己跳的,可那又如何?嬴彻不信,再怎么明示暗示又有什么用? 被她抓住的手指就像是摸在猪油上一般,油腻的让人恶心。娇娘没有因为这种厌腻感而甩开,反而抓紧她的手,揪心问道:“母亲又不舒服吗?可找人看了?” 转脸看向嬴彻,“不如殿下从宫里招个太医去给我母亲瞧瞧,别像娇娘似的,耽误了时间,得多喝那么多的药才能见好。” 话音一路,眼角余光瞥到花媚娘脸色一阵白,不禁暗笑。尉迟珍瞄了一眼花媚娘,轻笑一声。 寒暄过后,尉迟珍道:“不知王爷将众姐妹叫来,所为何事?” 她是正妃,按礼不应该踏足妾室的地方,但王爷召唤,她不得不来。虽有怨言,但想着会不会和花娇娘落水有关,便抱着看戏的心情过来。 她那股没藏好的兴奋劲被嬴彻看在眼底,只一眼,就转向别处,朝着王占扬扬脸,王占立即向外扬声道:“带上来。” 厅内之上有两个座位,嬴彻径自坐下,虽然关雎阁娇娘是主子,但她哪敢在尉迟珍面前坐正位,便往下走,将空位留给尉迟珍。 刚转身,手却被嬴彻拽住,娇娘回身,看一看他,又看了眼尉迟珍。尉迟珍正要坐下,双膝微微弯曲,因嬴彻的举动,突然停在那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娇娘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让尉迟珍记恨。 幸好,嬴彻也不是糊涂的人,吩咐清欢,“拿个凳子来。”是让她坐在他身边的位子。 娇娘暗暗松了口气,尉迟珍也缓了口气,这才安心坐下。 这时就见有下人绑了两个人进来,众人定睛一看,其中一人竟是刚晋升为夫人的蒋氏,不由惊愕,窃窃私语起来。 与她一同被绑进来的还有一男人,两人皆衣衫不整,让人不禁联想。 聪慧如娇娘,顿时了然,怪不得昨晚嬴彻有些不一样。再想起早上王占回禀的那些不着四六的话,这才知道,原来早就安排了捉奸的戏码。 她偷偷觑一眼嬴彻,却见他悠然端起茶来,慢条斯理尝了一口,脸上并无任何动怒之色,甚为奇异。 都被戴了绿帽了,还这么淡然,真有点佩服他。这样的丑事,换做别人,都秘密的处置了,他倒好,让所有妻妾来见证。 不过——娇娘视线转到蒋氏身上,这蒋氏平时看着安安分分的,怎么能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来,果然人不可貌相。 “跪下!”王占一声喝令,绑他们的人就将他们推倒在地。 男人已吓得满脸大汗,爬起来狠命往地上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几个头下去,额头上已鲜血涔涔,在场女眷无不惊色掩帕。 蒋氏见他这般怕死,一个吐沫呸过去,“苏冠安,你给我起来,你要是个男人,就挺直了腰,大不了就是一死。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 苏冠安只顾求饶,拉着蒋氏,“舒颖,快,快求王爷,求王爷饶咱们一命,快。” 蒋氏痛心他如此懦弱,骂道:“你个懦夫,你求他干什么,你就算是脑袋磕出个洞,他也不是饶过咱们的,不就是死嘛,王爷,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第一百五十章 背叛殿下的人,都该死 “好!”话音一落,嬴彻抚掌三声,“果然有胆量,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蒋氏透露出几分不屑,“妾身担不起是王爷的女人,妾身只不过是舅舅送给王爷的礼物罢了。” 她目光扫视一周,在每个女人的脸上都一一过一遍,“话说回来,王爷您真的把我们当成您的女人吗?我看在您的眼里,我们这些人只不过就是您消遣的小猫小狗。” 嬴彻含着的笑意慢慢化为虚无,“所以你就可以背叛本王?” 蒋氏抬眸坚定道:“我从来没有爱过王爷,何来背叛一说,若说真的背叛,也是我背叛了我和他的爱情。” “爱情?”嬴彻忍不住发笑,“那你好好看看,你爱的是个什么?”嬴彻鄙夷的看着那男人,“一个只知道跪下求饶的孬种?” 蒋氏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一时无言。 嬴彻冷哼一声,“你们两个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蒋氏咬了咬嘴唇,这话着实难听,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了,便索性全说了,“我和他本是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后来姨夫将我送给了王爷,以换取表哥进府为王爷效忠的机会。但我们两个人始终余情未了,后来王爷不常去我那,我们慢慢就……”余下不必细说。 “如今被王爷捉住,是命,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蒋氏决然。 男人一听,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手脚并用向嬴彻爬去,“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她先勾引的属下,不然属下万万不敢啊。” 在场之人莫不鄙夷,王占一脚将他踢开,几个侍卫将他压住。 嬴彻冷漠的看着,讥诮一笑,“这就是你爱的男人。” 蒋氏眼神绝望而无色,哀痛莫大于心死。 嬴彻只觉得世间男女情爱如此不堪一击,只似玩笑道:“前车之鉴,看来本王得好好盯着诸卿的表哥才行。”念叨完眼神往娇娘处一瞟。 娇娘虽未看他,但已经感受到他不善的眼神,心中已然惴惴。 嬴彻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尉迟珍,问道:“王妃说,该如何处置他们?” 尉迟珍不想嬴彻问自己,略有滞愣,想了想,才回:“蒋氏深受王爷恩宠,提升为夫人,却不知感恩,胆敢与人私通,确实罪无可恕。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又与王爷有往日的情义,不如王爷饶她一命?” 蒋氏的生死与她无关,但她总要在嬴彻面前塑造成宽厚仁德的样子,她想男人大抵都喜欢善良的女人吧。 嬴彻似笑非笑端详她一会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又转过身子问花媚娘,“媚娘,你说哪。” 花媚娘沉吟片刻,九曲十八弯的肠子转了好几圈,怕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嬴彻满意,就往娇娘身上转,她笑吟吟道:“殿下怎么不问问妹妹?” 嬴彻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肃然道:“本王是问你。” 花媚娘被他的眼神震慑,只好跟着王妃的意思说,“妾身也觉得王妃说的对,或许蒋夫人只是一时糊涂,殿下宽宏大量,饶她一命,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下面人也都附和,左一句右一句,都在为蒋氏说好话。仿佛一时间昔日总是争风吃醋的女人,此时都拧成一根绳,一个个都变成积德行善的大好人了。 嬴彻沉默了一会儿,偏头看向娇娘,再问道:“你说哪?” 突然,厅里都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娇娘。 娇娘面不改色,对于多方的目光袭来,只作不见,道:“背叛殿下的人,都该死。” 两人对视,嬴彻嘴角慢慢上扬,娇娘看出,这个回答他很满意,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嬴彻握一握她的手,“还是娇娘深得我心。” 娇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杀了蒋氏。 嬴彻对他们用了烹刑,就在关雎阁的院子里,当着满府的女人,他是用这种方式威慑所有人,杀鸡儆猴。 特别是她。 他介怀她与程昱之间,所以在警告她。警告她要是她敢背叛他,只会比蒋氏更加惨烈。 娇娘又一次感受到嬴彻的无情,这个男人真的无情到了极致。 蒋氏的事就像是一粒石子丢进大海,激不起什么漪澜,可能是她原本就安静无争,活着的时候不遭人妒,死了也不会有人幸灾乐祸。 只是对于王爷,众人更加畏惧,而对娇娘,更是又恨又畏。 甚至私底下,以毒妇来代替娇娘,只因娇娘一句话,就定了人生死。 其实若好好想想,哪是娇娘定的,是嬴彻根本不会让蒋氏活。 一场病后,娇娘又如常去给王妃请安。 “王爷的寿辰马上就到了,你们可有好好准备?” 嬴彻的生辰是二月初二,数着日子就到。 简夫人向来最会搭王妃的腔,立马喜滋滋道:“王妃放心,府里的姐妹早早就准备着了,定会让王爷满意。” 尉迟珍满意的点一点头,又看向空着的位置,秀眉微蹙,“柳夫人今日怎么还没来?” “柳夫人不小心弄伤了脚,歇养着哪。”花媚娘回答道。 韩氏红唇一撇,阴阳怪气道:“柳夫人身娇肉贵,不是今天这不舒服,就是明天那不舒服,我看啊,怕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也不一定能见着她向王妃请安。说也奇怪,王爷都多久不去她那了,怎么还那么毛毛躁躁,容易受伤。” 她掩嘴笑道:“不会是半夜睡不着,做什么坏事去了?” 花媚娘拉下脸来,斥道:“别什么没影的事都胡说,都是自家姐妹,也别太过分,凡事留点余地。” 这是说韩氏和张氏合伙欺负柳氏的事,这些日子要不是有花媚娘接济着,柳氏还不知被她们欺成什么样子。 韩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大花侧妃这个时候想着自家姐妹了,小花侧妃不好过那段,您怎么就给忘了哪?” 花媚娘面容骤然一变,几分厉色夺眶而出,尉迟珍见若再说下去,定要又惹起事端,便劝和了几句,挥了众人散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就跪着吧 众人各自散去,娇娘病刚好,嬴彻特许她坐软轿行走,刚要上轿,张氏和韩氏就跟了上来。 “娘娘这是要回去?”一脸谄媚之色。 娇娘微微含笑,不亲近也不疏远,“在屋里拘了这些日子,怪憋闷的,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正想着去花园里转转透透气,两位是否要同行?” 韩氏拿眼睛向张氏夹一夹,张氏抿嘴一笑,道:“那可是妾身两人的福气。” 两人一左一右亲自扶着娇娘上轿,然后跟在两旁,娇娘掀着轿帘与她们说话。 “娘娘这些日子不出来,可错过了好多新鲜景哪。”韩氏笑得揶揄。 娇娘见她话里有话,长音道:“哦?” 张氏笑着掩一掩帕,道:“娘娘不知,为了王爷的生辰,柳夫人是没黑夜没白日的准备,这些天更是将花园当成了她的练舞房,小丫头小厮们经常去看她跳舞,如今可算是瑞王府一景了哪。” 这事清欢那个丫头早就和她说过了,难为她了,为了争宠,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 娇娘懒懒道:“这倒是新鲜事,不过刚不是说了嘛,她扭伤了脚,今日我怕是没那个眼福了。”轻轻一叹,像是都遗憾似的。 韩氏笑的时候,头上戴着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银钗上的触角跟着颤动,“娘娘还真当真了?那柳氏是个好强的,别说是扭伤了脚,就是断了腿,为了博王爷一眼,她都得在那继续跳。娘娘要是不信,大可以和妾身一并去瞧瞧。” 说着几人就朝着花园去。 娇娘下了轿,张氏指着前面给她看,“娘娘您看。” 冬日里没什么好景,万物萧条,只有零星点缀的梅花为花园增了几番颜色,一眼望去,净是白。 唯有一缕鲜红的影子在不停旋转,如**一般。 娇娘几人闲聊着走过去,柳絮儿的丫鬟转目看见,忙提醒她的主子。 柳絮儿最后的动作定格在折腰上,听见她的话,顺势往那边瞧了一眼,冷哼一声,收起了动作。 她没有要上前请安的意思,搭着丫鬟的手坐到凳子上,擦了擦脸上的汗,只作不见。 张氏瞧见,对着娇娘挤眉弄眼一番,“娘娘您看她多不知道礼数。” “就是,太张狂了,娘娘可得教训一下她。”韩氏附和。 娇娘没有做声,这时,冷不防有人斜喇里蹿出来,险些没撞到娇娘身上,秋霜立即骂道:“眼瞎了?怎么走路哪?” 那人见是娇娘,慌张的往地上一跪,恭敬而畏惧,“奴婢无状,主子饶命。” 娇娘制止秋霜,再听叫她主子,不由仔细一看,这不是熟人吗? 秋霜见是她,脸上不由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当是谁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这不是潘妈妈嘛,怎么几日不见就糊涂了?你的主子不是在哪吗?”说着顺手往柳絮儿那一指。 潘婆子一脸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缝钻了,秋霜嘴不饶她,“可别吃了猪油蒙了心,叫错了主子,我们侧妃担不起您这一叫。”直让潘婆子觉得往她脸上啪啪打。 自去了柳夫人那,刚过去还好,柳夫人对她还算和善。但后来小花侧妃又复了宠,张氏和韩氏又总过来挑衅,柳夫人心情极坏,便拿着她出气,直骂她是小花侧妃派过去的奸细,把对小花侧妃的怨气尽数全撒在她身上。 如今还真是应了秋霜那句话,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潘婆子早就不想在柳絮儿那待了,于是谄媚笑道:“姑娘这话是在骂我,这主子到什么时候都是主子,奴婢从未忘记昔日主子的恩德,早想着要回报给主子哪。” 秋霜鼻尖发出一声轻笑,趋炎附势的东西,如今看着主子好了,又想回来巴结,真让人恶心。 这时柳絮儿身边一个小丫鬟往这边走了几步,看见潘婆子扯着嗓子骂道:“潘婆子,你找死啊,还不过来给主子送茶?” 张氏目光射过去,厉声道:“放肆,侧妃娘娘在此,还不过来行礼。”拿着眼角往柳絮儿身上瞥,她们之间距离不过数丈,这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小丫鬟像是才看见娇娘似的,这才行礼,“侧妃娘娘万安,两位小主万安。” 娇娘并未叫起,丫鬟也没敢动,她掀起眼皮觑一眼娇娘,这个时候心里打起鼓来。 娇娘并不跟一个小丫鬟计较,但也未理会她,有时候无声的震慑更让人敬畏,只径自朝柳絮儿走过去。 “还在这练舞哪,柳夫人当真勤勉。”伴随着张氏韩氏的嘲笑声。 “可光勤勉有什么用,王爷也不会看一眼。” “韩姐姐瞧你说的,你就不能给人点希望?” “嗐,我这不是提点她一下,让她清醒清醒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讽刺到人骨血里。 要说柳絮儿位份在她们之上,可她就是压不住她们俩。这中间自然有王妃的作用,柳絮儿如今和花媚娘同一阵营,她当然要打压和她一伙的人。 就像那天她和张氏韩氏起争执,王妃根本就没有追究她们两个侍妾对上不敬,只是派个孙婆婆出来,随便打发几句就算完事了。 柳絮儿怒然瞪着她们一眼,侧脸给贴身丫鬟杏儿使了眼色。杏儿立即端起架子,对张氏韩氏开口训斥,“大胆,见到夫人还不行礼,一点礼数都没有!” 杏儿目光快速的从娇娘脸上掠过,躲闪过去。 别看她在张氏韩氏面前逞强,但心里惧怕着娇娘,就怕娇娘想起她摔了她的食盒。 张氏韩氏面面相觑一眼,心里是极不愿意向她行礼的,但没办法,位份在那,只好忍气作揖,“夫人安好。” 看着她们低下的头颅,柳絮儿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神色,然后看向娇娘,“妾身脚腕伤了,不能给侧妃起身行礼,侧妃娘娘不要见怪。”她倒是会当借口。 要娇娘来说,瑞王府的后宅确实欠整顿,妻妾们尊卑不分,长幼无序,这也都是因为这么多年王爷放任,王妃坐视不理所致。 娇娘翘一翘嘴角,“无妨,你受了伤,我还能让你强撑着起来不成?”一顿,微扬下巴,道:“那就跪着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烦人二人组 柳絮儿满脸错愕的盯在娇娘脸上,张氏韩氏先是一愣,接着抿嘴坏笑起来。 柳絮儿不甘,怒火夺眶而出,她还知道此时需要收敛,不能与娇娘硬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道:“侧妃让妾身跪着,不知妾身是犯了什么错吗?” 娇娘笑着摇头,声音轻柔如一朵轻飘的云朵,“没有。” “就是突然想起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特别讨厌。” 柳絮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连绵起伏,双手攥拳,甚为恼怒。 杏儿在旁边干着急,如今形势比人强,可不是那会儿。 她拽了拽柳絮儿的衣袖,“主子。”连连拿眼神给她暗示。 可柳絮儿抽回袖子,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她扬起下巴,逼视着娇娘,丝毫不避讳,“那侧妃是想对我动用私行吗?” 娇娘倒欣赏这股劲,不过,还是一样不招人喜欢。 “是又怎样?”娇娘挑衅,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垂睫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她,挑眉道:“跪不跪?”含着威胁的语气。 杏儿心中一唬,立即伏在娇娘脚下,又伸手狠狠拽了把柳絮儿,几乎是用求的语气,“主子!” 柳絮儿也不是笨人,她甚知再与娇娘对抗下去的后果,王爷偏心着她,自己就算没有错也变成了错。 她阖目屏息,生生忍住,身子一点点坍塌下去,一字一顿,极费力道:“从前都是妾不好,自不量力,得罪了侧妃娘娘,还请侧妃娘娘海涵。” 娇娘看着她叩在自己脚下,盯了良久,一股快意从心底深处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斜着嘴角,轻蔑一笑,不容置喙道:“本妃为人小气,没有什么大肚量,你且跪在这里思过,什么时候本妃消了这口气,你就可以起来了。” 柳絮儿猛然抬头,她无法控制的泠泠目光毫无掩饰的射向娇娘,似啐了毒的火钉子一般。 纵然她跪下,却从心底不服。 但不服又怎样,这后宅的残酷之处,不就是如此。 她的恨意娇娘尽收眼底,却只是微微而笑,施施然转身离去。 重活一生,还不知道最后是输是赢,但活在当下,总要自己先痛快了。 只是刚要上轿,潘婆子又不知从哪个旮旯胡同钻出来,突然匍匐在娇娘脚下,“主子,您慢一步,奴婢还有事求您。” 潘婆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若千瓣菊渐次层层绽放,娇娘依稀记得,在她那时,养的还挺圆润,这才不过一月,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几层。 娇娘忍住心中的厌烦,用帕子擦了擦碰过柳絮儿的手,“什么事?”语气生冷,透着不耐烦。 潘婆子当奴才这么多年,什么听不出来,但事关自身,只得厚着脸皮道:“奴婢还想跟着主子。” 厚脸皮的程度让娇娘吃惊,不由看向她皱起眉。 潘婆子一时讷讷,干笑两声,又道:“当初奴婢只想着给主子减轻点负担,人家不都说多个人多张嘴嘛,奴婢就想着,若是奴婢出去了,主子手头也能宽松些。” 这话不尽不实,且不说他们这些奴才的开支都是府里出钱,就算少了她一个,又有什么用。 潘婆子见娇娘不为所动,一闭眼,左右开弓扇了几下嘴巴,“哎呀,也都怪奴婢粗心,没想那么深远。竟不知奴婢走了之后,那起子不忠的玩意儿也纷纷效仿,另寻出路去了。奴婢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就开了个坏头,害的主子身边都没了伺候的人。” 她眼珠子乱转,“想来这会儿主子那边缺着人手吧,这做生不如做熟。奴婢也跟着奴婢一段时间,素知主子的习性,要是换了旁人,哪有奴婢做事贴心。不如,娘娘就将奴婢召唤回去,继续为娘娘效劳。” 秋霜讥诮,讽刺道:“哦?原来潘妈妈竟还有这份心思,学着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吃着柳夫人的,还想着主子哪,真是太难为你了。” 潘婆子一时尴尬,缩着脖子干笑几声。 娇娘眼睛往柳絮儿那瞥去,只见她怒气冲冲的瞪着潘婆子,不禁扬起嘴角,“不过你如今的主子是柳夫人,我怕柳夫人舍不得啊。” 柳絮儿冷哼一声,“这样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侧妃若是喜欢,只管拿去,妾身不稀罕留着。” 娇娘一挥手将帕子扔在地上,“不想今日我和柳夫人竟想到一块去了。”潘婆子还要求,娇娘一个冷眼看过去,她吓得及时闭上嘴。 娇娘收回视线,再不看她,扶着秋霜的手上了轿,只留一句给她,“你好自为之吧。” 可以预见,今后潘婆子的下场会是个什么样,当着柳絮儿的面说这些话,蠢货一个,柳絮儿不会饶过她。 “娘娘怎么这么轻易就饶过柳氏?这般没有规矩,合该重罚才是,也好让人都看看娘娘的威风,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对娘娘造次。” 张氏和韩氏见娇娘走了,赶紧跟上。 娇娘被她们絮絮的心烦,揉了揉额角。 “她也吃了不少苦。” 娇娘只是想给柳氏一个警示,不想太过为难她。 “这才哪到哪,她敢招惹娘娘,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点子惩罚不算什么。娘娘,您也太心善了,在这后宅中,可不是好事。” 一瞬娇娘睁目,侧头偏向张氏,打量了她几眼,然后问道:“听说她这次脚受伤,还和你们有关?” 张氏露出得意之色,隐隐自傲,“嗐,这不算什么,谁让她害娘娘落水了,我们也不过就是让人在她的鞋子上做了手脚。” “对,就是塞了几根金针。”韩氏在一旁见缝插针。 “这也太残忍了。”柳氏虽然可恶,但这样残忍的法子渥丹一旁听了直蹙眉。 她们二人却不以为然,“这算什么,那是她活该,谁让她和娘娘争宠。” “就是就是,咱们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谁要是和娘娘过不去,就一定没好。” 娇娘轻笑,自是对二人嗤之以鼻,她低沉沉的声音从轿中传出,“你们对我倒是衷心,不过,若有一天我失了宠,不知二位是否也会向对待柳夫人一样对待我?” 她微笑着看看张氏,又转头看看韩氏。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也是个凡夫俗人 这一问倒把两人问语塞了,讷讷片刻,才接着奉承道:“娘娘得王爷厚爱,自然是恩宠不绝。” “就是就是,我看待来日娘娘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怕是王妃也要对娘娘退避三舍。” 娇娘笑声尾音轻快,一瞬,敛起笑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也别太过分,谁知道最后谁落在谁手里。” 她是想着利用张氏和韩氏教训教训柳絮儿,但凡事都要有底线。 张氏和韩氏面面相觑一眼,都尴尬的扯了扯唇角。 娇娘放下帘子,直接将她们隔绝在外,很明显不想再搭理她们了。 “渥丹,咱们去看看周姐姐吧,难为她在前段时间一直想着我,将自己份例的炭分去我一半,我才不至于在深冬腊月底冻死在屋里。” 得宠就上杆子巴结,失宠的时候,却不见她们的人,是不是还要感谢她们没有在她失宠的时候落井下石? 张氏和韩氏听出这是在敲打她们,更为尬尴,两人不约而同将脚步停了下来。 “你看,我就说咱们应该做做样子。” “我哪知道王爷会回心转意,我以为她不会翻身了哪。你还说我,你就嘴上说,怎么就没去做做样子啊?” “我有要去啊,是你不让我去的。” “我又没绑上你的腿,你自己不去,凭什么赖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渥丹捂嘴笑着,“主子,她们吵起来了。” 娇娘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到了周夫人那,两人相谈甚欢,娇娘还在那用了午膳。 嬴彻早上走时就说了,中午不回来了,娇娘也不用准备。 周夫人酷爱研究吃食,娇娘做客,少不得要亲自下厨,让娇娘尝尝自己的手艺。 她的手艺果然不俗,娇娘吃着比府里的厨子还好。 吃完饭,周夫人又给娇娘泡了茶。这茶是她自家茶庄里的茶,茶庄是嬴彻送她的。 说来,嬴彻对女人不错,钱财上从不亏。 目前来看,这是他唯一的优点吧,娇娘想。 喝过茶后,娇娘也就回去了,周夫人直送到门外,又包了几样她亲手做的点心和茶,又嘱咐娇娘常过来坐。 她自己一个人,除了下人,有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娇娘自是满口答应。 回去后,娇娘就让清欢将茶叶收起来,点心分给大家吃。娇娘不是很爱吃甜食,只是偶尔吃一两块,觉得腻。 看她们几个分食点心,吃的欢,娇娘笑一笑,便拿起床头的书看。 窗户上糊着明纸,雪天将屋里映的越发亮堂,那柔和的光反射在娇娘的脸上,多了几分朦胧,如画中人一般。 秋霜捡了一块糯米糕,这糯米糕是用竹筒蒸的,吃起来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主子,马上就是王爷的生辰了,我都打听了圈,各院都闷头琢磨给王爷的礼物哪,咱们要准备什么吗?这可是您进府王爷第一个寿辰,可得精心着点,万不能被别人抢了风头。” 她说的认真,吃了一嘴的糯米,鼻子上还蹭了一点,却浑然不觉。 娇娘笑她,伸手帮她抹去,“多大了,吃东西还吃到脸上哪。” 她带进来这几个,红杏一来就被娇娘放出去了,当初已经答允过她给她自由。娇娘还给了她一点钱,让他们小两口有个本钱,是回乡买几亩地还是做点小买卖,都随他们。 剩下,就是她们四个。 水香大点,今年十八,下面就是清欢,秋霜最小,过了这个年才十四,人人都偏疼小的,娇娘也不例外。 平时就让她们让着她点,有什么好吃的也给她留着。 秋霜怪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头笑了笑,然后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主子是想给王爷跳舞还是做几个小菜?” 她才不要再给嬴彻做菜,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好不容易下了几回厨,不都送去又送回来了嘛。 想想这个,娇娘还有点小小的生气。 险些将这茬给忘了,回头定要拿这事敲敲嬴彻。 秋霜瞪着眼睛,一脸期待的等着娇娘回答,想着姑娘要是需要什么,她现在就去准备。 却见娇娘摇摇头,“没什么准备的,也不准备。” 秋霜几乎惊掉了下巴,她环顾周围没有人,靠近娇娘,压低声音悄悄道:“姑娘是觉得,现在已经牢牢抓住王爷的心,所以不用这些……讨好王爷?”秋霜两手摊开,随即皱眉苦脸,苦口婆心起来,“姑娘,您可不能不思进取啊,万一有人准备的好,把王爷勾了去,您怎么办?” 娇娘无奈白她一眼,打开她的手,“去吃你的东西。”然后翻身又掉进书里。 她自然不会准备什么,因为要是她没记错,嬴彻很快就要离京,这个生辰他根本不会在府里。 所有人的忙碌最后都是一场空。 嬴彻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娇娘等的肚子都饿了,不过他那面又没来人说不回来吃了,娇娘也不好自己先吃。 直到掌灯时分,才见嬴彻急匆匆的身影走进来。 许是他也饿着了,进来什么都没说,净了手,拿起碗来就连夹了几口饭,娇娘忙又给他舀了碗老鸭汤,他一饮而尽,肚子里觉得没那么空荡,这才说话,“让你久等了,老爷子太啰嗦,啰嗦到这个时候,等的饿了吧?” 一手握在娇娘手上,一手给她夹菜。 幸好秋霜在分点心吃的时候,耍了个滑头,偷偷藏起了几个。怕娇娘等着挨饿,她就忍痛贡献了出来。 娇娘的确是饿了,也没推辞,全给她吃了,这会儿,还有点饱哪。 娇娘温婉含笑,“殿下放心,娇娘怎么会让自己挨饿哪,您多吃点。”说着又让清欢将紫苏粥端上来,紫苏味甜健胃,是嬴彻喜欢的口味。 娇娘的贴心让嬴彻宽慰,在她的肩上摁了摁,又嘴不停的吃起来。 嬴彻一向喜欢又咸又油的东西,娇娘又是让厨房按照他的口味做的,一番大快朵颐,不知不觉比平时吃的更多。 擦完嘴,往椅子上一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打了个饱嗝。 娇娘都不禁瞠目,并在心里摇了摇头,谁能想象平时高贵持重的瑞王,私底下和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要是让别人看见,真是有失他瑞王殿下的形象。 还有,若是被他的妻妾见到,恐怕她也会少了一半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柳絮儿自缢了 酒足饭饱之后,嬴彻拉起娇娘的手。 “听说你今天又罚了人?”他随着在娇娘脸上捏了捏。嗯,比前两日长肉了。 娇娘抿抿嘴角,“王爷的消息好灵通。”说着眼角睨向王占。 王占立马眼睛瞪得溜圆,他腰板站的笔直,一脸诚恳,就差把“不是我”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嬴彻瞧了一眼他,道:“进府的时候,遇到你姐姐,她说的。” 王占吁出一口气,擦擦额头,幸好有王爷作证,差点就冤了他。 娇娘如画的眉形缓缓舒展,继而对着嬴彻狭促一笑,道:“殿下心疼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谁让她不知礼数,我只是小小的惩罚她一下。” 嬴彻沉眉,“小小的惩罚一下没什么,可是也不能太狠了,你姐姐说你让她一直跪到你消气,要不是她碰上,这会儿人还在那跪着哪。” 娇娘娇哼一声,脸扭到一边,道:“殿下就听姐姐说,姐姐说。” “啧!”嬴彻咂嘴一声,越发被他惯得不像样子,但也无可奈何,俯身向前将她拥住,温柔哄道:“柳氏对你不敬,你惩罚她就是,但何必在那种地方,弄得人尽皆知,本王是怕对你名声不好。” 娇娘才不信花媚娘是不巧和嬴彻碰上,背对着嬴彻,嘴角有一闪而过的讥诮。 回身的瞬间,她眉目含水,如一汪清泉直直冲进嬴彻的眼中。 “殿下是在怪娇娘吗?”眼窝中已有热泪涌眶,欲泫然泪下,楚楚可人,“可娇娘实在是气不过,一想到她——” 话戛然而止,娇娘生生憋回去。话说了一半,很多东西就隐晦的藏起来,让人遐想不断。 又道:“以前她多番挑衅,我已不计,可她得寸进尺,当着旁人的面竟半分脸面都不给我,借口为殿下寿辰排舞,失礼于我,我也是气恼了,才——” “况且之后我也觉得罚的太重,就让秋霜去叫她起来,哪想人家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早就走了。” 这话不假。 娇娘声音软糯,听在耳朵里心都能被她融化了。 说完,凄凄哭起来,像是受委屈的人是她一般,哪还有上午在花园里那份凌威之色。 一旁王占看在眼里,只能说是用惊掉下巴来形容,这变脸太快了吧。 再看王爷,已经将人抱在怀里,好一顿安抚,话说,罚跪的是柳夫人啊。 他不禁咂舌,又偷偷一乐,王爷一向睿智,谁有点什么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怎么单单每次到小花侧妃这,就看不明白这是女人的伎俩?难道真的是色令昏智? 不禁暗自摇头。 娇娘一番楚楚之姿,柔弱的如梨花带雨,凡是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定要为她肝肠寸断,王占自然不懂。 嬴彻双手抹去娇娘的泪,他还没说什么哪,这人就哭上了,他还怎么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也知道,娇娘的话半真半假,可这人的心啊,本就长得偏。 只得哄着,“这样啊,那本王冤枉了小娇娘,本王这就让柳氏来,让她跪在你面前,直等到你消了气。” 娇娘瞠着仿佛被雨水洗过的眼睛,歪头打量着嬴彻,好像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噘了噘嘴,再投入到嬴彻怀里,娇气气道:“那倒不用,只要她这次长点记性,以后懂事一点,我也不会和她计较。” 顿了顿,又把眉一拧,“只是,我确实让秋霜去叫她起来,怎么姐姐却说她一直跪在那哪,好奇怪啊。” 说完,拿眼角快速捏了嬴彻一眼。 果然,他神色变了变,娇娘立即转移话题。 很多时候一些事不用去引导,一点子小苗头就足矣,不然就太刻意了。 如此一夜过去。 翌日,娇娘服侍嬴彻起来,刚将玉带系上,就听王占在外面与人耳语,声音低低的,又似乎带着一种迫切的气息。 嬴彻撩目向外看去,扬声道:“什么事?进来说。” “是。”王占应声而进,先是看了眼娇娘,娇娘见状,忽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王爷,缱绻小筑的柳夫人,自缢了。”他声音缓慢而清晰。 娇娘手一抖,看向嬴彻。 嬴彻也正看着她,同样也是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但怔愣只是一瞬,如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面容再无变化。 “应该是昨儿夜里,早上丫鬟进去服侍起床的时候,就看见挂在了房梁上,身子早就凉了。” 娇娘只觉得心脏突突的跳,扶着胸口坐下来。 这事发生的突然,一时让人接受不了。但隐隐约约又让她觉得哪里蹊跷,一时又说不上来。 嬴彻见娇娘脸色发白,以为她是吓着了,挥手先让王占下去,再安抚娇娘,“别怕,不关你的事。” 只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猛然让娇娘惊醒。 她目光直直的进入嬴彻的眼中,是啊,她怎么忘了,昨天白日她和柳絮儿有过矛盾。 这人到了晚上就自杀了,现在王府里人人都会说是她将柳絮儿逼死的吧。 娇娘手指一寸寸发凉,嬴彻紧紧一握,她才勉力冲着他笑了一下。 不可能的,柳絮儿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就算是脚受伤都没有放弃练舞,只为能再嬴彻面前露脸,她又怎么可能只因为她略施惩罚,就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哪? 娇娘跟着嬴彻到的时候,柳絮儿的尸体正摆在厅里正中央,几个丫鬟跪在旁边哭着,自王妃之下众女眷也都集中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莫不掩帕拭泪。 见王爷来了,众人连忙行礼,起身后,各种隐晦不明的目光纷纷打量在娇娘的身上。 有憎恨,有畏惧,有厌恶,也有感叹…… 尉迟珍哭的双眼发红,用帕子揩去泪痕,方唤了一声,“王爷。” 嬴彻眉心间的“川”字似化不开的河流,“唔”了一声,便往里去。刚走一步,又想起娇娘,回头拽起她一同走过去。 走过去正好经过柳絮儿的尸体,娇娘不忍直视她灰白的面孔,将脸撇到一边,正巧瞥到花媚娘嘴角掀起的鄙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弹劾 很快,鄙夷之色就化成了轻轻啜泣,“柳妹妹,你怎么这么傻,什么事情过不去,你非要和自己较这个真。我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不开,说什么都会守着你,也不至于你……” 她眼神飞快的在娇娘脸上扫一眼,就转了回来。 其中的意思不用言语。 她有心所指,旁人也都明白。 如今在她们眼里娇娘似乎已经是害死柳絮儿的凶手了,一个个皆用不善的目光瞪着娇娘,即便有嬴彻在也不避讳。 娇娘微微抬眸,放眼望去,有那胆小的赶紧垂下眼皮,亦或是躲开目光,也有那性情刚硬的,坦然迎上。 忽而一道清冷之声响起,“侧妃娘娘,这事再怎么怪也怪不到你头上,要我说,柳夫人就是活活被人给逼死的。”她长叹一声,“唉,夫人尚且如此,更遑论我们了,也不知哪天我们就要步了后尘。” 尉迟珍越听她说话越过分,开口训斥,“在王爷面前,不得胡说。” 那人犹自不服,小声嘟囔道:“我哪敢胡说,不怕人家告状嘛。”她还要讽刺几句,一抬眼对上嬴彻投射过去的冰冷目光,一时讷讷,不敢再往下说。 尉迟珍擦擦眼角,看着嬴彻道:“柳夫人自裁,原也不干别人的事,只是柳家那面要如何交代?只怕柳家不会就这么算了。” 嬴彻轻轻一哼,并不以为意,道:“他自己的女儿自杀,还想赖到本王头上?” 尉迟珍一时讪讪,“自然不会,只不过人就这样没了,就怕柳家不好说话。” 花媚娘忙附和道:“是啊王爷,柳氏再怎么说也是选秀赐下来的,父皇要是知道,也是要问一问的。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个说法,在父皇那也说不够去啊。” 嬴彻眉一皱,“要什么说法?难道还要本王赔她一条命不成?” 花媚娘看娇娘一眼,道:“要是有人问起缘由——” 娇娘对视向她,直言道:“姐姐想说什么?” 花媚娘顿了下,虚虚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怕牵扯到妹妹,谁都知道,柳妹妹昨日和妹妹闹了些不愉快,回来哭了好久哪。” 娇娘并没有立即反驳她,而是牢牢盯在她的脸上,直盯得花媚娘不自在,才收回目光。 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过花媚娘和柳絮儿的死有关,但又一想,如果只是想败坏她的名声,也用不着赔上她的盟友吧,得不偿失啊。 毕竟,就算是她逼死的柳絮儿,又能怎么样,顶多被府里的人忌惮,外面的人骂几句而已,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嬴彻对柳絮儿没有丝毫的怜悯,将后事交给了尉迟珍,让她草草安葬就算了事。 诚然,嬴彻是凉薄的,但凉薄至此,让娇娘都有些惊讶。 她也不由担心起来,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和柳絮儿一样的结局? 即便死了,也得不到他半点伤心,转过头,又有无数的女人投入他的怀抱。 柳絮儿争宠有错吗?没错。这后宅之中,哪个女人不争。 那是她过分了吗?是她害死了柳絮儿吗? 娇娘不知道,或许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对与错。争斗嘛,不就是你死我活。 尉迟珍和花媚娘说对了,柳家没打算就这么让事情过去,直接一纸折子告到了御前。 状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娇娘。 柳家原是大家,后家道中落,子孙也不堪出众,都是平庸之辈,如今能还在朝中为官,仗着的无非就是祖先留下的那点封荫。 但就是这点封荫,也能畅通无阻的将弹劾递到圣上面前去。 弹劾书上是一番慷慨陈词,陈述娇娘如何逼死柳絮儿,又是如何在王府里横行霸道,欺压众人,简直是将妲己妹喜之恶,吕后武帝之毒全都安插在她身上。 建元帝震惊万分,以为自己真的给儿子挑选了个毒妇回家,忙召嬴彻入宫。 嬴彻看后,轻蔑一笑,只点评道:“狗屁不通,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可见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建元帝听他言语粗俗,略板起脸,“彻儿,你是皇子,从哪学的如此粗鄙之言?” 嬴彻撩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父皇忘了,儿臣在离国待了十年哪,那种荒蛮之地,儿臣耳濡目染,岂有不沾染上的道理。” 建元帝被他一噎,半天说不出来话,这个儿子,最是知道怎么和他顶嘴,他又因为愧疚,无力辩解一二,只好闷闷作罢。 伺候建元帝的李公公见状,忙端来茶,缓解一下气氛。 建元帝抿了几口,又问道:“他这上面写的,可有此事?你那侧妃可逼死人命?” 嬴彻端起茶来,叩了两下茶盖,茶水清澈,映出他的面容,他轻轻一吹,搅了一湖春水。 “没有。”饮了一口,却皱起眉,显然是不喜欢,放到一旁。 建元帝一掌拍在桌子上,“混账,你还替她遮掩!” “既然父皇知道,何必还要管这档子事哪。”嬴彻起身,抻了抻袖子,“这事父皇就交给儿臣吧,儿臣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折子惹您烦心了。” 拱一拱手,便提步而去。 “你看,你看,他现在这是什么态度,越发放肆、无礼,难不成要朕看他的脸色?”嬴彻走得潇洒,建元帝气得要跳脚。 李公公怕他急火攻心,赶紧扶着他坐下,给他顺气,“圣上,您消消气,瑞王殿下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嘛。他这不是冲您,是冲着柳家。” 建元帝面色稍霁,缓一缓,道:“这事你怎么说?” 李公公低头思索了下,回道:“这事奴才其实也有所耳闻,其实也不愿这位侧妃,那柳夫人自己不知礼数,对上不敬,侧妃罚她也不冤她。是她自己想不开,才自裁的。” “原来如此。”建元帝听他这么一说,对娇娘的气也随之消了。 转而,又气愤道:“那这也不是他对朕这种态度的理由。” 李公公抬头看一看他,迟疑了下,然后道:“圣上忘了吗,过几日就是琅华小姐的忌日了。” 建元帝一个恍然,他微微眯眼,目光延伸至殿外,声音飘忽而沧桑,“这日子过得好快,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禁足 今年的冬天好似格外的冷,眼看着就进了二月,依然没有回暖的迹象。 渥丹从外头进屋,冻得手脚紧缩,直冲着火炉去,一面烤手一面低声与清欢道:“和你说件新鲜事,刚儿我听小厮说,柳夫人的父亲今儿在早朝上被圣上申饬,还被贬了官职。” 清欢正给娇娘熏衣服,眼看就要换上春装,冬日的衣服是要收起来,收之前先熏一遍,以防潮着搁起来,等明年再拿出来就已经长了毛。 “为什么啊?” “说是他儿子强抢民女,把人家黄花大姑娘给糟蹋了。” 清欢双眉立竖,喝骂道:“真是个混蛋!”再一哼,“活该,谁让他柳家告咱们主子的状,报应不爽,也轮到他家了。” “那是他家自作自受,只可怜主子,还要被懿贵妃罚禁足,抄写佛经。” 渥丹声音渐次低下,往里屋瞧了瞧。见娇娘正襟危坐在案台前,奋笔疾书,走了过去。 “主子,累就歇一会儿吧,也不急于一时。”渥丹随手把一个小手炉放在娇娘怀里。 手炉外层是用绒布做成的一个绣兜,上面是用彩线绣的并蒂鸳鸯,针脚密密实实,如一层密不通风的墙,是渥丹的手艺。她几个,属渥丹女红最好,娇娘贴身的东西一般都是她做的。 娇娘抬起头,停下笔转了转手腕,叹气道:“自进了王府,我就很少动笔,冷不丁一写,还真有些吃力。” 水香端茶点进来,听了这话笑笑道:“去岁老太太寿辰,主子连夜的抄经书也不喊一声累,看来真是比以前惫懒了许多。” 娇娘不好意思一笑,端过来茶抿了几口,“如今也不知道怎地,反倒没了那股劲头,可能是年纪见长的原因吧。” 水香不免笑她,“主子真是会找理由。” 娇娘抿嘴笑着,略略低头,那情态颇有小女孩的模样。 未几,清欢拿着衣服进来,平铺在衣架上,渥丹过去帮她,她边叠边抱怨道:“要我说,懿贵妃忒多管闲事了,圣上都没有追究什么,她一道懿旨就将主子禁了足,也不问问原委,就像是主子错似的。” 水香立即瞪了她一眼,严肃道:“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谁你都敢议论。”吓唬她,对着她的嘴比了个剪刀,“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清欢怯怯一哆嗦,继而嘻嘻一笑,“这不就是只咱们几个嘛。” 水香给她个白眼,伸出手指捅捅她脑门,“你以为关起门就安全了?”说着眼神往屋外瞟去,隔墙有耳。 留下来的可意不必说,就是初禅,她们也不放心。 清欢吐吐舌头,这回把声音压得极低,“我这不是替主子叫屈嘛,这一道禁足的旨意下来,本来和主子无关,也变成有关了,现在外面都说的可难听了。” 娇娘双手捧炉,漫不经心的抠着针脚,“怎么难听?说说。” 她这一问,清欢反倒语塞,不敢往下讲。 期期艾艾了半天,道:“主子还是别知道的好,太难听了。” 娇娘直视她,用一种逼迫的眼神,“说。” 她目光如炬,不容置喙。 清欢咽一咽口水,才吞吞吐吐道:“外面都说,主子恃宠生娇,仗着王爷宠爱,胡作非为,还……” “还什么?” “还残害人命,还有更胡扯的,说是柳氏死之前就已经怀上王爷的孩子,您是因为嫉妒,才……” 清欢越说脑袋低的越很,到最后已没了声音。 娇娘轻轻用墨汁沾了沾笔尖,红唇微微勾起,“现在外面个个都骂我是毒妇吧?” 水香怕娇娘吃心,劝道:“百姓愚昧,总是听风就是雨,主子别往心里去。” 停一停,再道:“不过,奴婢刚刚打听到,前几日大花侧妃进过宫。” 娇娘手一滞,一滴墨汁顷刻洇在宣纸上成了个黑点。 娇娘蹙眉,抓起纸张揉成一团,扔在一旁。 到晚间,娇娘刚要熄烛就寝,就听见外面响起拍门声,忙让人去查看,回来人说,王爷在外面。 娇娘不得不更衣迎接,“王爷怎么来了,娇娘还在禁足中,要是让懿贵妃知道,恐怕经书又要抄的没完了。” 也不让他进房,直往外推。 赢彻听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抱怨,只是轻轻笑笑,就半抱半搂将人带进了屋。 “殿下,娇娘在禁足中哪,懿贵妃亲自下的命令。”娇娘提醒他。 屋里仍烧着地龙,娇娘抄写佛经时,唯恐她冷,又在屋里加了红萝炭,烧的正旺,偶尔发出轻轻”噼啪”的声音? 红萝炭是宫里专用的炭,即便赐给哪个皇子王府里,也有一定定数,因不常得,所以送过来一般只给嬴彻用。 这回嬴彻又全赏了她。 嬴彻刚回府,一路就进了关雎阁,来往匆忙,他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 没多说,解了氅衣随手扔给王占,然后拉娇娘到床上说话。 娇娘故作娇弱,伸着胳膊给他看,“殿下,娇娘的胳膊都要折了。” 嬴彻知她矫情,笑着给她揉一揉,“和你说个事。” “嗯?” “本王要出趟门,你在家里要听话。” 娇娘先是一怔,就在那一刹那,心不知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余下只剩慌乱。 “殿下什么时候走?”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赢彻道:“后天就启程。” “这么快。”娇娘呢喃一句,也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涌上一叠叠的恐惧。 嬴彻叫她脸色不好,道:“本王很快就回来。” 话音一落,娇娘双手牢牢抱着嬴彻的腰。 看着他的眼神,无助而恳求,“殿下,别走。” 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这么依赖于他,不为别的,而是没由来的恐惧。 上一次他离开瑞王府,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是她没法克服的恐惧,就好像,要是嬴彻离开,她又会葬身在火海中。 家常的粉霞锦绶罗裳薄薄的披在她的肩上,露出锁骨一痕,娇娘眼中噙着惊慌的眼泪,死死盯在他的脸上,“求你。”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出远门 原本嬴彻是不允的,出门在外,哪有带女眷同行,“不行,本王是去办事,你以为是游山玩水?况且,你还在禁足中。” 可架不住娇娘一番软磨硬泡,又是撒娇,又是卖乖,更不惜出卖色相,“殿下,娇娘一时都离不开您,殿下也能离得开娇娘吗?” 那未着丝履的小脚顺着就往嬴彻的腰上攀。 嬴彻终究经不住美色,败下阵来,答应了她。 自是红烛帐暖,温柔一夜。 醒来已快中午,禁足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日日早起给王妃请安。 娇娘懒懒睁眼,一条光洁的胳膊顺着丝绸锦帐滑出,好听的嘤咛了一声。 仿佛一夜意犹未尽,妩媚的声线就如弹珠一下下跳动在心弦上一般,闻之都为其心跳。 听见动静,几个丫鬟忙伺候她起身,一个为她撩帐,一个扶她起来,一个为她端盆洗脸,一个穿衣,四人有条不紊。 娇娘双目半睁半阖,捂嘴打了个哈欠,方问道:“王爷哪。” 清欢回道:“王爷一早就走了,看主子睡的香,就没叫起来,说让主子多睡会。”她抿嘴笑笑,“瞧王爷多心疼主子啊,知道主子昨夜伺候王爷劳累,都不舍得打扰。” 她笑得揶揄,迎来娇娘一句嗔骂,“偏你多嘴。”其他人也都一笑。 笑过后,清欢贴到娇娘身边,低声道:“早上王妃送补汤来,正巧王爷看到,就问了一句。” 娇娘一挑眉,“你怎么回答?” 清欢在娇娘腰上系上一穗双鱼宫绦,压住裙摆,蹲着身抬头道:“奴婢就说王妃心疼主子,每回王爷在这过夜,王妃就送来补品给主子补身子。” 听到“补身子”三个字,娇娘就觉得滑稽好笑,又问,“那王爷是什么反应?” 清欢道:“倒没什么反应,一盅炖品,想来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娇娘点点头,又想起昨夜求的事,让水香收拾出门的东西。 水香道:“奴婢差点忘了,刚才王爷派人来传话,说主子不必拿太多东西,又送来了一些衣物让主子装上。” 她让秋霜拿过来,“不过奴婢刚才看了一眼,是不是王爷那的人送错了,怎么都是男装?” 娇娘拿过去抖落开一看,款式是男式的,但这尺码却和她的尺码差不多。 一瞬娇娘了然,笑一笑,让水香收起来,并留下一件在外面。 她是王府女眷,若是张扬出行,定又会被朝中那些老顽固们抓着不放,而且她又在禁足中,懿贵妃也会不满的。 到第二天,嬴彻果然将她打扮成小厮的模样,瘦瘦小小的,戴上帽子,倒不会引人注意,就这样在一众随从中,当着王府所有的女眷,偷偷摸摸的出了王府。 “王爷,一路小心。” “殿下,早去早回,妾身和玉姐儿等着殿下。” “……” 一众人将嬴彻送到大门口,依依不舍。 娇娘在马车旁等了好久,冻得两手直往袖子里缩,又怕被认出来,一直不敢抬头,只觉得脸和鞋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回娇娘只带着初蝉出门,她会几下花拳绣腿,出门在外,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她也被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和娇娘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像一对门神似的。 终于,一番缠绵悱恻的离别之后,嬴彻上了马车,看着车轮缓缓往前滚动,娇娘提着的心松了一口气。 远远地,花媚娘眯着眼睛看过去,“王妃,您看那个人,怎么我觉得背影这么眼熟哪?”她一手指指向娇娘。 尉迟珍看过去一眼,微微一笑道:“都是咱们王府的人,眼熟也不奇怪。” 带着娇娘出门,嬴彻已经事先告诉她了,毕竟她是王妃,这种事不好瞒着,而且万一有点什么事,她也能帮着遮掩一二。 她拉住花媚娘的袖子,拽回她张望的视线,“王爷都走远了,妹妹还是别看了。” 花媚娘只以为尉迟珍取笑她,略低头羞涩笑笑。 尉迟珍暼了一眼前方,拉着花媚娘转身往府里去,“昨儿太子妃送来一罐桂花油,我看那么一大罐,自己也用不完,便让孙婆婆找了几个小瓶,分装开了,想着分给府里姐妹。正好现在也无事,妹妹不如就去我那走一趟。” 这才分散了她的注意。 等走远了,嬴彻叫停马车,王占遥望着后面没人,赶紧给娇娘递凳子,嬴彻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拽就把娇娘拉上了马车。 嬴彻一向张扬,连马车都是一样,极尽奢靡。要说各个皇子无论背地里多奢侈,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装个勤俭节约的样子,偏嬴彻和他们不一样,就算因此遭到弹劾,也丝毫不改。 就像是特意为之似的,对,娇娘就是这么觉得,他好像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有多嚣张。 这马车就如一个行走的房子,一应供全,什么都有。 边上制了个火炉,直通到外面,小炉子侧面有个门,往里加炭就行。 这一路上,嬴彻过得悠闲,日日躺在床上,可苦了娇娘,还真做起了小厮的事,坐在下面夹凳上添炭。 真是把她当成了使唤丫头。 “娇娘,本王累了,过来捶捶肩。”嬴彻叫道。 躺了一天,好人也散架子了。 娇娘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娇娘,过来,本王坐的久了,腿有些麻,你来揉揉。”嬴彻命令道。 吃饭都要人喂到嘴里,你就不能挪挪窝,属兔子的啊。 娇娘歪头撇嘴腹议。 “娇娘,本王渴了,倒杯茶来。”又听嬴彻跟大爷似的吩咐道。 那茶一伸手就够到了,你没长手啊。 娇娘气得想骂人。 可奈何,出门前她答应过他,什么都听他的,求他的时候还说什么来着? “殿下,你就带着娇娘去吧,娇娘一定听话,给你当丫鬟都行,你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的那个信誓旦旦,而此时,娇娘后悔了。 说不定,恐惧也是能克服的。 嬴彻视线从书中转开,偷偷向娇娘觑看去,见她一脸垂头丧气又后悔莫及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漂亮的小厮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此去崇阳,路途遥远,过了几站地,又换了船。 娇娘第一次坐船,很不适应,在船上摇摇晃晃几日,险些将她的胆汁吐出来。嬴彻见了心疼,又没法给她减轻不适,于是日日抱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王爷,绕过前面两座山,就到崇阳了。” 崇阳地属大秦南方,北方这会儿雪还未化,这边已春暖花开。那山如被一层绿色的轻纱遮盖,催熟的花枝半开半合,留下点点樱红。 去夏崇阳大涝,死了不少人,也涝死了不少庄稼,到秋多地颗粒无收,很多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更不在少数。 建元帝在第一时间就着户部播下赈灾款,又派下工部,救灾抗涝,虽然效果显著,还是死了很多人。 前些日子建元帝收到一封特殊的奏折,那是一封用血写成的奏折,上面痛诉崇阳官员贪赃枉法,挪动赈灾款,中饱私囊,大量谎报死亡人数,向朝廷要赈灾,而那些真正受灾的老百姓,他们却置之不理,由得他们自生自灭。 奏折上又例举崇阳官员这些年所作所为,笔笔都令人发指,建元帝看后大怒,但又不想打草惊蛇。 所以此次嬴彻下来,明面是核实赈灾款,其实暗地是要审查这帮子官员。 嬴彻往外瞧去一眼,“嗯”了声,又低头爱惜的抚摸住娇娘的脸。 “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娇娘软软的躺在他怀里,勉强睁开一只眼,这几日她头昏脑涨,看什么东西都重影,只能这样眼睛一只睁一只闭,才不看见两个嬴彻。 “殿下昨日也是这么说的。”她哭唧唧一哼,两条腿还在榻上蹬了两下,盖在身上的被子随之矮了半截。 嬴彻宠溺一笑,给她把被子拉好,柔声细语道:“这回不诓你,不信你问王占。” 听到叫自己名字,王占壳都没卡,直接站出来道:“是啊侧妃,咱已经到了崇阳地界,眼看着就能上岸了。” 娇娘这才勉强撑起身子,向外看去,果然再不是一望无际,隐约能看到对岸。 她多日愁苦的脸蛋终于宽松下来,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多日,终于看到水泉一样,只是这个时候,船突然颠簸了一下,她刚刚扬起的笑容蓦地一滞,抱起空盂盆子又吐个干净。 碾转多日,终于走到平地上,虽然此时脚腿软缓,但娇娘却从是心底的觉得安心。 崇阳的官员早早就在岸口迎接,他们昨日就接到信使通报,知道今日到,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于是一大早就在此迎接。 “臣等恭迎瑞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在太守张严的带领下,众官员对着嬴彻行叩首大礼。 这叩首大礼,一般都是对皇帝或是太子才行的,对其他人,便有僭越之嫌。 王占转目与嬴彻对视一眼,忙上前笑道:“张大人快请起,这等大礼我们家王爷实在受不起。” 那张严长得肥头大耳,倒是白净,他个子不高,王占弓着腰还要比他高个脑瓜尖。 他笑的一脸谄媚,“受得住,受得住,瑞王殿下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又是钦差大人,此行为圣上老人家办事,代表的便是圣上,此等大礼理应受之。” 上一世娇娘是嬴彻养在瑞王府里的一朵娇花,从不关心朝政琐事,对于嬴彻的正事,一向不问不闻。只知道圣上对嬴彻很偏爱,而嬴彻对圣上却总是不咸不淡,总给人一种错觉,两人的父子关系调换过来了。 就比如崇阳一行之后,朝中有人弹劾嬴彻,说他强迫地方官员对他跪道迎送,行叩首大礼,圣上为平众怒,罚嬴彻一年俸禄,并让他闲赋在家一月,静思己过。 过后,又派贴身太监过来,送了好多奇珍异宝,颇有几分讨好之意。 而对于建元帝的讨好,嬴彻却只是嗤之以鼻,那时正好他在她房中,他就转手全送给了她。 对于朝政娇娘不甚了解,当时也以为是嬴彻太过嚣张,而今看来,却原不干他的事。 嬴彻嘴角弧度微微向上翘着,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古怪的意味看着张严,审视片刻,道:“张大人很会奉承人。” 他说的太过直接,让张严先是尴尬一愣,然后从容笑道:“殿下夸奖,下官喜不自胜。不过下官这可不是奉承,”他慢慢靠近嬴彻,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到,“谁不知道殿下是这大秦朝,除圣上外,最尊贵的人。” 嬴彻认真盯了他两眼,临行前,他见过花君泽,从他口中得知张严此人。 据花君泽说,这个张严是建元十八年的状元,有几分少年英才的意思。只是年少气盛,与当时有权威的官员因政事起了冲突,被外放做官,刚开始只是在下面县官身边做个主簿,后也不知怎么的,一路平步青云,刚过四十,就坐上了一府太守。 一个没背景的人,在几年的时间里升的如此之快,难道只是因为会拍马屁吗? 嬴彻缩了缩眼睑,继而朗朗一笑,手指虚虚点着他,“会说话。” 张严点头哈腰,活脱脱一副奴才相,“这是下官的真心话。”他向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下官府上已为殿下准备好了酒菜,请殿下上轿。” 嬴彻“嗯”了一声,便抬脚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望了眼娇娘。 娇娘的脸色依旧惨白,嘴唇无色,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那种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在地一般。 嬴彻虽有不忍,但碍于她的身份,只得忍下,这才提步上轿。 嬴彻的一举一动,张严都非常留心,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眼,不禁向娇娘打量。 却见只是一小厮,只是长得格外俊秀,虽是男人,却有桃花艳艳之感,不禁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漂亮的男人。 再一想刚才瑞王那眼神,一时心思翻转,倏尔眼睛一亮,目光在轿子和娇娘脸上来往几次,顿时明白。 原来瑞王还有这爱好。 本来只听说瑞王府中娇妻美妾颇多,如今尤以一位小花侧妃最为得宠,他还怕瑞王寂寞,特意找了几个美人来。 可如今看来,是白费心思了,如此,他还要去寻几个漂亮的小倌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嬴彻掀开轿帘,拧眉一唤,“张大人?” 张严连忙应声,高喊道:“起轿。” 王占不由扬眉,嗯?怎么还抢上他的活了?这个张大人,有前途。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个地方官 / 张严的府邸比娇娘想象的小很多,之前二叔也是一方太守,但府邸比这两个还要大。亭台院落也不算精致,仿佛多年都未修缮一般。 张夫人更是穿着简朴,一身半旧的铁锈红色锦面裙子,头上只寥寥两支素银簪子,和耳朵上一对碧玉坠子,再没有其他装饰。 只是,她从娇娘身边走过时,娇娘还是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天水香的味道。 这天水香并不难得,但却造价不菲,单只里面一味海南熟沉香,便要白银而得,就不说别的了。 “粗茶淡饭,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饭菜亦是清淡,整张桌子,只一只鸡一条鱼,剩下便都是素菜。 这…… 娇娘不禁咂舌,是不是装的太明显了些?还是把嬴彻当傻子了? 嬴彻当然不是傻子,目光一扫,就看出张严的意图,无非就是想在他面前做个廉洁的样子。 但要做也要做的干干净净,这玉琉璃的酒杯就不觉得刺眼吗? 嬴彻举杯,微微晃了晃,琉璃溢彩,光色变幻,影射在嬴彻眼中诡秘莫测的笑意中,耳边是张严那装模作样的感叹声,“几场大雨,几乎全年无收,可苦了崇阳的百姓。”还拿袖子擦擦眼睛。 “下官尽力救济,但奈何力量微薄,始终救不了那么多人。”他苦恼的一口气闷下一杯酒。 “张大人也已经竭尽全力,在赈灾粮饷没到达之际,还打开自家米仓,分发给灾民,又将府中值钱的东西典卖,一样换了米发给灾民。”坐在张严身边的是他的下属,崇阳通判郑谦。 瘦高个,小眼睛,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 其他官员也都随他附和,“是啊张大人,您又何必自责,人力自然是抗衡不过天灾的,尽力而为就好。” “况且若是没有张大人,百姓又怎么会那么快安置好。” “正是,正是……” 崇阳一共有九府十八县,几乎临近官员全都到齐,摆了五桌。 嬴彻入鬓的长眉自给人一种威仪的感觉,微微一挑,“如此说,张大人真乃是个廉政爱民的好地方官了。” 张严忙起身作揖,谦逊道:“王爷谬赞,下官不敢,身为一方太守,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嬴彻笑而不语,将剩下半杯酒喝尽。 他目光似漫不经心一般在所有官员脸上扫一遍,暗暗道:“如今看来,整个崇阳的官员都近乎是以张严马首是瞻,上下沆瀣一气,想要暗查怕是并不容易。” 他弯曲手指随意的敲了两下杯壁,突然,动作一停。 给老爷子匿名的那封血书是夹在崇阳上奏的奏折夹层中,要不是李公公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将奏折划到地上,血书也不会从夹层中跑出来。 想来那人也是想赌一赌,又或许以往崇阳来的奏折夹层中都有,只是这次歪打正着了。 不过,到底写血书的人到底是谁?他看过这封血书,字体端正大气,语言精简干练,一看就知是一个刚正不阿,骨子里就正气凛然的人写的。 但这群人,他还真没看出来有一个像。 他务必要将这个人找出来,或许他会是这次暗查的关键所在。 “今日在张严家里,所有崇阳的官员都去了吗?” 吃完饭后嬴彻住进了张严安排的房子,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南北通透,前后都有花园,建造的也很别致,比张严家里好多了。 他沐浴之后,叫来人问话。 侍卫无忌回道:“只有两个地方偏远的县官没来,不过却送来了给王爷的礼物,还有一个,只说是肚子疼,没来。” 烛光跳动的影子映在嬴彻的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几分厉色,“肚子疼?” “是,说是这么说。不过属下打听到,这个官员一向和张大人不甚来往,除了季度集会,很少见面。而且,听说张大人对此人很是不满。” “哦?那人叫什么?” “谭浩然,清平县县令。” “谭浩然。”嬴彻往软椅上轻轻一靠,嘴里喃喃,反复咀嚼这个名字。 娇娘洗了头还未干,散着从里间走出来,无忌也不是什么都不忌,听有脚步声,就拱手向嬴彻告退。 嬴彻挥一挥手,转头望向娇娘,“这会儿可还难受?” 他长臂一身,拉着娇娘转了个圈,抱在身上。 娇娘手撑在他上臂上,衣服之下的臂膀坚实有力,“不难受了。” 张严是个极懂眼色的人,在饭桌上时,他看见瑞王几次瞄向小厮打扮的娇娘,便偷着吩咐管家,再另安排一桌饭菜,说是王爷的随从一路辛苦,给他们准备的。 娇娘这才得以休息,而且她之前在船上,把吃的东西吐得精光,这会儿终于吃上热乎饭,而嬴彻也安心不少,张严看着嬴彻那松快的面庞,也就更加肯定两人之间不可言传的关系。 “早知道就不答应你带你来了。”嬴彻握着她的手亲了一口,娇娘的手柔弱无骨,细腻的比鸡蛋清还要光滑。 娇娘垂下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他衣领上的金丝刺绣,“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娇娘吃多少苦都愿意。” 那软糯的声音像轻柔的羽毛划过脸庞,让人舒服又心痒。 这话也说的极入耳,嬴彻不觉弯唇,却口硬道:“没罪找罪受,在府里待着多好,非要跟出来。” 娇娘眯眼笑笑,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可府里没有殿下。” 嬴彻笑意更浓,捧过她的脸用嘴唇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四目相对,娇娘看见他直达眼底的笑容,如春暖花开一般荡漾出来,“就长了一张巧嘴。”再用力一吻,道:“让本王爱的不得了。” 娇娘顿时脸红了,垂下头,不再看他。 她修长的脖颈乍雪的白,嬴彻看着,喉咙处不断涌动,娇娘久不见他说话,一抬头就见到他眼中汹涌的热烈。 “殿下。”娇娘轻轻一声,似拉满弓的弦,嬴彻低下头,埋进娇娘的颈间,那密密麻麻的吻激得娇娘浑身战栗。 她却突然将嬴彻一推,打断掉他蓄势待发的激情,“殿下,娇娘来那个了,身子不干净。” 说完,看着嬴彻那像是吃饭卡在嗓子眼一样的表情,偷偷抿嘴,却还是憋不住笑出声。 第一百六十章 暗访 这一晚,娇娘睡的特别踏实,可能是因为在船上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再加上月事在身,所以睡得格外沉,到第二天早上嬴彻走了还不知道。 “王爷有没有说去了哪里?”用完饭,娇娘擦了擦嘴,放下帕子在桌上,抬头问王占。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玉兰花的长裙,显得温婉娴静。 珠帘外,王占躬身站立,听到问话,恭敬回道:“王爷只说让奴才侍候好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奴才说就是。” 他微微抬起头,“不过娘娘要是想出去,最好还是着男装。” 娇娘颔了颔首,她明白,虽然嬴彻是皇子,但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想来已有人暗中监视着。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哪有那么容易缓过来,还是不用麻烦了。”她道。 “那娘娘还想吃点什么,要点什么,娘娘不想出去,那不如奴才去请个戏班来,也好给娘娘解解闷。”嬴彻走前特意吩咐王占要好好侍奉,提什么要求都要满足她,王占自然不敢怠慢。 娇娘听了只是摇头,“还是不要张扬了,别给王爷添麻烦。” 王爷不在,为一个小厮请戏班,谁都知道有猫腻。 王占小半辈子都是跟着嬴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王爷重要的了。此时听娇娘事事想着王爷,不免欣慰,对娇娘又多了几分欢喜。 “还是娘娘想的多。”他笑着道。 娇娘看一看他,然后道:“哪里是我想的多,只怕公公早就想到了,只是——”只是他也已经猜出来娇娘会怎么说。 余下娇娘并没说,王占被一眼看透,有些难为情的瞅了瞅娇娘,嘿嘿笑了两声。 娇娘吃完饭没多久,就觉得困了,连打了几个哈欠儿,就把刚开头绣的一个香囊扔到一旁,爬上床就睡了。 等她醒的时候,嬴彻已经回来,正在书房和人谈事。 娇娘趴在床上,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 “这赈灾款项在账面上是没有多大问题,不过属下听说,张严身边的师爷是个做账的好手,就不知道这里面的账目又有多少真假。”是无忌的声音。 娇娘和无忌的接触并不多,但她知道,无字辈的几个人,是最早跟在赢彻身边,对他极其衷心。 除了她最早见过的无涯和无畏,以及如今的无忌,还有一个只有所耳闻的无念。 无忌的声音刚落,紧接着又一道声音响起,“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朝中上下有几个官员是不贪的,就算他张严不贪一分一毫,上面的官员难道也不在那些犄角旮旯里刮出几两来?他却把账目做的一两银子都不差,是真觉得咱们大秦的官员当真个个都是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吗?” 话说的极其讽刺,当着赢彻的面如此直言不讳。 “可如今他把真账目藏起来,王爷也没法查啊。”又是无忌的声音。 接着是赢彻沉沉的声音,“本王就不信,他能做的滴水不漏。那个谭浩然,你打听清楚了吗?” “……” “……” 娇娘对这些政事不甚了解,没再继续听下去,叫了初蝉给她拿些点心,吃了两块,只等着嬴彻公事做完,再与他一起用午膳。 直过了很久,嬴彻才进里面来,见娇娘斜在软榻上看书,一把抢了过去,“让本王看看你看的什么书?” 只是一本《汉书》,正看到汉成帝一篇,嬴彻撇撇嘴,道:“一个昏君,有什么好看的?”他对着娇娘狭促一笑,手指摸上她的脸,“还不如飞燕野史有趣,你正应该多看看。” 娇娘嗔瞪他一眼,将书夺了回去,“王爷好不正经。”扭开身子不理他继续看。 嬴彻笑着脱了鞋,推了娇娘几下,见她没反应,就压上她的身,低声道:“本王和你说个事。”这时有下人进来送膳,娇娘将他推开,“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宅子里的下人嬴彻都是用的带来的人,张严是想送来几个丫鬟,被嬴彻拒绝了。 府里带出来的人都知道嬴彻的口味,一切按照他的喜爱,上一世娇娘只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还是跟了他之后,慢慢变的口味。 一顿饱饭之后,嬴彻拉着娇娘说话,屏退了所有人。 “殿下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大可以不必管娇娘,娇娘能照顾好自己,也一定会乖乖的在这里,哪都不去。”没等嬴彻说话,娇娘先开了口。 之前他和无忌在书房的对话,虽然她没认真留意,但大概的意思也听的七七八八。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张严在崇阳多年,俨然是一方霸主,嬴彻虽然奉旨而来,却不免受其掣肘,想要深处调查,明着来是不可能。 所以,只能暗查。 而暗查,就说明很多事情都要不为人知。 嬴彻感念娇娘贴熨懂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本王只去几天,很快就回来。” 他要去见谭浩然,他必须弄清楚是不是这个人写的血书。 娇娘乖巧的点点头,然后投入嬴彻怀里。 当夜,嬴彻换装成侍卫的样子,从后门偷偷离开。留守在外面的张严的人,只顾着将眼睛盯在嬴彻身上,根本没注意一个侍卫的动向。 而第二日,张严就派人送来请帖,邀瑞王过府,他请了城中最有名的戏班,邀请瑞王看戏。 送来请帖的人是他的师爷,王占接待的,只说是王爷偶感不适,不能前去,这才打发了他。 到第二天,张严又来请人,说是府中准备薄酒,请瑞王赏脸,赢彻未归,自然被王占推了。 到第三天,张严又来了,这次他亲自来请。 一连三日未见瑞王有动静,张严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特来一探究竟。 这张严可不像前两次一样容易打发,非要见瑞王。 王占又不敢多拦,怕太刻意会引起他的怀疑,只好放他进去见王爷。 “恰逢家母六十六大寿,下官斗胆,请王爷赏光。” 隔着层层纱幔,隐约可见里面床上躺着个人,但没法看清是谁,张严抻着脖子往里瞧。 他见没人回答,悄悄往前挪着步子,“不知王爷可否赏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张严的疑心 半天没有回音,张严心中更奇,又试探唤了一声,“王爷?” 这回里面传来一声“嗯”,张严皱眉,他一向细心,对人对事都观察入微,虽只是嗯了一声,也让他多疑的心悬起,总觉得这声音和瑞王的声音并不相像。 瑞王威严,声音中自来就有种常人没有的自信,而这一声,他却似乎听到了颤抖,那是一种极度不自信的表现。 他又要往里走。 “张大人。” 这时娇娘从轻纱帷帐后走出来,对着张严行了一礼,挡住他往里辨认的视线。 张严见是娇娘,微微愣了下,连忙还礼,道:“小哥是王爷的人,不必如此多礼。”又往里瞧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爷的身子还没好吗?下官听着好像声音还是和以前有所不同。” 一早师爷回去说王爷身体有恙,他哪敢耽误,就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给嬴彻瞧病。 人都派来,不让瞧,反显得不正常。娇娘就找了个跟着的侍卫代替,正好那下人水土不服好几日,倒帮了嬴彻的大忙。 大夫瞧病是隔着屏风,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瞧病的人并不是瑞王。 娇娘镇定自若,道:“王爷已好了大半,多谢张大人关心。” “哦?既如此,下官正好当面——”直觉告诉张严事情不对,他迈上一步台阶,想要进去。 “张大人切莫着急。”娇娘往他眼前一站,阻挡住他的去路,两人一高一低,娇娘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保持得体的微笑,“王爷刚服下药,有些困了,大人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张严神情瞬间一变,阴沉沉的,“小哥拦着本官不见王爷,这是何意?难道里面不是王爷?”他疑心又重,警觉性更高,越是阻拦,他就越怀疑。 娇娘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没想到这个张严如此精明,微一屏气,她自若道:“张大人是说笑话吗?里面不是王爷,还能是别人?再说,谁有胆子还敢冒充王爷?” 顿一下,一股威仪之态油然而生,“亦或是张大人以为小的诓你不成?”她嘴里自称“小的”,但那股气势却隐隐有上位者的架势。 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张严心里很不甘。不过就是个男宠,在他面前耍上威风了。 “小哥是王爷贴身伺候的人,自然是不会。”张严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他眼睛大而凸,上眼皮肉鼓鼓的肿,不笑的话,一脸凶相,“不过瑞王殿下到了本官的地界,一切安全都要由本官负责,容不得半点差错,小哥还是让开一下,让本官亲眼见一见王爷,本官才能安心。” 嬴彻出去三日,至今未归,娇娘上哪把瑞王给他寻回来进面。 她心里揪成一团麻,与王占对视一眼,王占连忙道:“张大人这说的哪里的话,王爷还能丢了?但确实此时王爷不方便见客,不如您明日再来。” 张严哪有那么轻松容易打发,扫了眼娇娘和王占,不客气道:“明日?若是王爷有异,只怕明日就晚了。” 娇娘气结,王占急切的小眼神向她投来,怎么办啊,我的娘娘,再这样下去,怕是瞒不住了。 娇娘也是心乱如麻,她知道一旦张严确定里面的不是嬴彻,一定会对他们不利,而且嬴彻也会有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她狠下心来,唯有赌一把。 只见她脚步往侧面一退,给张严让出一条道来,“看来大人是不相信小的和王公公的话了,那您只管进去瞧。” 王占没料到娇娘轻松就让开路,惊错过后,他提步上前,刚掀开一层纱帘,娇娘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不过小的提醒大人一句,王爷最讨厌别人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扰。曾有丫鬟在王爷睡觉的时候打了一只苍蝇,扰了王爷的梦,便被拉出去乱棍打死。” 张严猛然回过头,娇娘目光直直的盯在他脸上,“希望张大人幸运一些。”说完做了一个“自便”的姿势。 瑞王威名张严早有耳闻,那可是个混不吝的主,连圣上都管不了。他心里重新掂量了掂量,终究没敢再进一步。 他放下帘子,从台阶上退了下来,“既然王爷在休息,下官也不便打扰,明日再来叨扰。” 最后还是怂了,凡是都有个万一,万一里面的是瑞王怎么办? 娇娘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依旧不卑不亢,也没多说什么,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从容自若,微笑的将他送走,这才从心底吁出一口气。 侍卫也忙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要知道他刚才紧张的都要尿裤子了,现在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冒充王爷,可是死罪。 “娘娘,明日若是王爷还不归,该怎么办?”王占此时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娇娘挥手让侍卫下去休息,初蝉给了他一锭金子,侍卫推脱不过,千恩万谢一番才收下。 娇娘揉着额角,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似乎要崩裂出来,“到明日再说吧。”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她又道:“不管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给张严家的寿礼都要提前备下。” 王占道:“是,奴才去准备。” 娇娘摆手,“不,你留在这,明日我去。” 谁都知道,一向是王爷在哪,王占就在哪,他要是不在嬴彻身边伺候才让人觉得奇怪。 次日,娇娘就带着初蝉上了街,许是张严已经有了警觉,一出门,就有人跟着他们。 娇娘没想甩开他们,要让张严以为他们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中,这样才能放松警惕。 两人选了一座白玉观音,娇娘听人说起过这张家老太太,听说是个极刻薄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恶毒,伺候在她身边的人,没几个活的长的。但因为她儿子是太守,那些死了人的人家也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谁也不想祸及一家。 娇娘送她一座观音,或许能帮她清除清除身上的业障,这样的贺寿礼物,正好。 但娇娘也想,这样的人,早晚都要有报应,不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应在下一辈的人身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知的富贵公子 崇阳的物价不低,一尊白玉佛像就要五百两,娇娘掏钱的时候有点心疼,不过只是那一瞬,因为她知道,等嬴彻查清楚这个张严,到时候这白玉佛像自然还会回到她的手里。 “老板,就要这个。”娇娘选定,交了钱,那老板见娇娘如此大手笔,乐的两眼都眯眯成一条缝。 又找了个精致的盒子将佛像装上,娇娘看着那盒子,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感觉。 街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零零落落,倒是乞丐不少,一个个蹲在墙头边,蓬头垢面,他们的脸脏兮兮的,只有一双双瞪着的眼睛黑白分明。 其中有一对母子,孩子也就两三岁,可能是因为饿,在母亲的怀里直哭。母亲没法安抚吓他,只能抱着他,和他一起哭。 初蝉看着心酸,“主子,他们太可怜了。” 娇娘说话间有无奈的叹息声,“为官不仁,受苦的只有老百姓。” 她吩咐初蝉,“你身上带了多少钱,去买些馒头大饼回来,发给他们。” 等初蝉买回来,娇娘拿出两个,余下初蝉发给其他乞丐,那些乞丐见有吃的,都一拥而上,瞬间干粮就没了。 娇娘径直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将馒头递给女人。 白面馒头比人的拳头还大,热乎乎的,散发着麦香的味道。 女人徐徐抬起头,她双眼无望,和死鱼的眼睛一般。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抢过去,娇娘见她并不接,又递上去,“吃吧。” 女人看了看娇娘,这才拿了回去,孩子有了填饱肚子的东西,这才渐渐止了哭声。 他泪眼婆娑,眼下很明显有哭出来的两道印,小手黑乎乎的,和大白馒头有强烈的对比。 他怯怯的看着娇娘,又急躁的咬着馒头,真是饿坏了。 娇娘不由怜惜,安哥比这孩子也大不了多少,她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脸,孩子脸上有些热,看样子是生病了。 因为没钱,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到处漏洞的衣服,虽说崇阳天气暖和,但穿这点还是会冷,而且昨天还下了场雨,回暖的天气又降了下来。 娇娘拿出身上仅剩的一些碎银子,“快带孩子找个郎中看看,别耽误了病情。” 女人却没有接,她的眼中一点光彩都没有,对着娇娘摇摇头。 初蝉诧异,更有些气愤,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孩子病成什么样了,我们主子给你钱让你去看大夫,你怎么反而不动啊?再下去,这孩子不病的更严重了?” 女人面上毫无波澜,她声音轻轻的,“我知道两位大爷是好人,只是治得了这回,下回哪?哪有那么多的好人?” 说到这,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讥诮而不忍,“还不如这样自生自灭,早死早投胎,省得跟着我受苦。” 她说的狠心,但声音却在颤抖,像是咬着牙说的。 说罢,女人抚摸上孩子的头,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滴泪从眼窝中流淌出来,她用力一抹,擦的干干净净。 初蝉看不惯她对孩子不负责,还要再说她,娇娘抬手止住她的话,“你是他的母亲,生了他,自然也有理由决定他的生死。”娇娘微微含笑,说话的声音温柔似水,“只是,你有问过他吗?他这么小,大概也不懂什么叫做自生自灭,如果他懂,他愿不愿意哪?” 女人神情一顿,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吃的津津有味,小脸仿佛也有了些生气。 人饿了就要吃东西,这是一种求生的欲望。 她死死咬住嘴唇,嗓子眼里有呜咽的声音发出来,孩子这一刻仿佛能听懂母亲的感受,抬起头望着她,把吃着的馒头往她嘴里喂,“娘,吃。”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就击碎了一个母亲的心,把他往怀里紧紧一抱,悲痛恸哭。 娇娘内心动容而感慨,她知道,这个母亲不是真的心狠,相反,正是因为爱,才会一时有这种极端的想法。 初蝉内心柔软,见不到这种场面,看着人家哭,自己也跟着掉泪,“主子,好人做到底,不如咱们帮帮他们吧。” 娇娘看着她叹叹气,“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 以前她竟以为初蝉是个很沉稳理性的人。 “可他们好可怜啊。” 娇娘沉默,放下钱转身走。 背后是乞丐女人的感谢声,她对着娇娘一头磕在地上,“两位大爷都是好人,大好人,我一定会记住两位的恩情,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 娇娘心里不由一软,脚步跟着停下来,她微微侧脸,阳光之下,纤长的睫毛浓厚的投射在下眼脸上,她对初蝉道:“派个人将她送回去,再去请个郎中。” 初蝉愁苦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眼中如坠入星星一般闪亮,连连答应着,那女人更是千恩万谢,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时,突然有鼓掌声响起,娇娘回头,只见一着红衣的妙龄少女兀然出现在她面前。 女子杏眼明眸,身材高挑,不同于京城女子追求的白皙皮肤,是小麦的肤色,眼角处有一颗痣,是个烈艳的美人。 娇娘打量着她,她也同样打量着娇娘,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差点让娇娘以为她今天没扮男装出来。 娇娘扬起得体的笑容,朝她拱了拱手,女子更是坦荡,抱拳回了一礼。 “看不出你女里女气的,倒是个仗义疏财的大丈夫。”女子直言不讳,豪爽道。 娇娘顿时语塞,竟不知是在夸她还是骂她,她微笑道:“多谢姑娘夸奖。” 她这一笑,璀璨如明珠,红衣女子心不由自主加快了几下,她微微扬起下巴,撇开直视娇娘的目光,然后道:“谁说我是在夸你?我是在说你笨,谁知道那对母子是不是装的,专骗你这种无知的富家公子。” 娇娘唇红齿白,一身男装,确是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娇娘不怒反笑,只觉得这姑娘很是孩子气,她打扇摇了两下,风吹发动,自带一股子仙气,“多谢姑娘提醒,到时我一定多加注意。” 话音刚落,只见那姑娘后面突然蹿出一匹马,那马横冲直撞,显然是惊了。 来不及想,娇娘伸手一拽,那女子旋转几圈,被娇娘抱入怀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背后的大人物 女子特有的香气萦绕在娇娘的鼻尖,她指尖触摸到一片柔软,四目相对,娇娘只看见女子脸颊极快变成一片酡红。 “姑娘,你没事吧?”娇娘问道。 女子恍然回神,一手推开娇娘,局促的看一看她,别扭了半天,方道:“多谢。” 娇娘对她一笑,拱手道:“举手之劳,在下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后会有期。”说罢,带着初蝉而去。 红衣女子望着娇娘的背影张了张口,踌躇了片刻,最终也没发出声来,如泄气一般扭头离去。 初蝉回头,看了看,然后回头与娇娘道:“主子,那姑娘——”带着几分狭促。 娇娘睨她一眼,嗔道:“不许瞎说。” 同为女子,她很清楚那姑娘脸上露出的害羞之色,她笑着摇一摇头,谁还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两人继续往前走,出来的时候娇娘只简单的吃了一口,逛了一上午,胃都空了。于是在街边小店要了两碗阳春面,她和初蝉一人一碗。 面店是在外面支楞个摊子,有三四桌子,人并不多,但人去人来,生意还算不错。 店面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五六十岁的年纪,两个人一个负责下面,一个负责收拾桌椅,配合的极好,一看就是经营了很多年。 “来了,热乎乎的阳春面。”老大爷年纪虽大,但依旧中气十足,一声吆喝,甚是洪亮。 他用一个托盘,将两碗面端上来,阳春面很简单,上面配了一个荷包蛋和几根菜叶子,但面的颜色很鲜亮,娇娘抻起一筷子,吃了一口,很有嚼头。 初蝉先还不吃,只站在娇娘身边,她觉得不合规矩。是娇娘命令,她才勉强坐下与她同吃。 只是吃了几口,她的眼泪就和进了面里,一边掉泪,一边往嘴里吃。 “怎么还哭上了?”娇娘见状,问道。 初蝉鼻尖哭的通红,泪眼婆娑的望着娇娘,吸了吸鼻子,她嘴里还有面,说话含糊,“奴婢是没想到主子如此抬举。” 娇娘被她逗的一乐,还以为是怎么了,就因为这个。 清欢几个跟在她身边,也有不讲规矩的时候,她一向也不喜欢刻板的规矩下人。 娇娘顺手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取笑道:“快擦擦吧,别把鼻涕掉进碗里吃了。” 或许是除了娘,还没人对初蝉这么好,她心里一片感动,傻笑着接过帕子,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 她心里是极感激娇娘的,只觉得是自己命好,能遇到这样的好主子,更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效忠娇娘,报答她的恩情。 她不知道,其实娇娘并没有想过要她报恩,她如今得到的一切,只是基于她上辈子的善良。 阳春面五文钱一碗,初蝉身上没有零钱,直接给了一两银子,不用他们找零了。老夫妻都是老实人,却说什么都不干,执意把零钱凑上。 “我们老两口做了一辈子生意,虽然没挣多少钱,但一向童叟无欺,绝不占别人一文钱的便宜。”老大爷摆出一大串的铜钱,“您数数,数目可够?” 他的脸很严肃,好像初蝉不数明确就不让她们走似的。 娇娘和初蝉对视,怔了怔,老大娘打了她老头一下,“你这是干什么,都把客人吓着了。” 又对娇娘两人笑着道:“两位客官别介意,我家老头就这样一个犟脾气,丁是丁卯是卯,凡事非要弄得清楚明白才行。” 老大爷哼一声,毛巾往肩上一搭,大刀金马坐下,双手支在膝盖上,负气道:“我们虽穷,但也穷的有志气,绝不做坑害别人的事,不像那贪官,一心掉进钱眼里,埋没了良心。” 他话音刚落,又迎来老大娘的一记狠打,“你这老头子,年纪大了,脑袋也傻了,一天天胡吣吣什么?” 又一边对娇娘她们赔笑,“两位大爷,你们别听我家老头胡说,他前两年头摔坏了,总是爱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 老大爷赌气碎嘴道:“你脑袋才摔坏了哪,我可没胡说。” 老大娘气得要跺脚,但当着人,又不好发作,只使劲的瞪他。 娇娘深思一下,问道:“大爷说的贪官是谁?” 老大娘干瞪眼也管不住她老头的嘴,“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张严。” 说起张严,老大爷一肚子的怒气,“他一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看把咱们崇阳的老百姓都害成什么样了?去年大灾,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有几两到了老百姓的手里,不都进了他的腰包,将他养的脑满肥肠,却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连带着生意也不景气,还不知我们这面店能支撑多久哪。” 他重重的一垂头,像打了蔫的茄子一般,叹出一口气。 老大娘也无奈唏嘘一声,“大家都穷,哪还有多少人能进来花钱吃面啊。幸好,这些年我和老头存了点积蓄,还能勉强维持,可就是可怜了那些无依无靠的人。” 她是见娇娘两个人不像是坏人,才愿意多说一点。 “若是如此,为何没有人状告他?”初蝉问道。 老大爷嗤笑的看一看初蝉,“告?民告官?告得了吗?自来不都是官官相护,只怕还没等状子递上去,命都没了。” 娇娘看向他,“你们不知道,如今瑞王殿下亲临,他是皇子,自然不会庇护一个臣子。而且瑞王一向刚正不阿,多次替天子巡查官员,就像是去年,他巡查历城,惩处历城州牧,那可是让历城百姓大快人心那。” 老大爷无奈叹一叹气,“这瑞王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天子极宠信的皇子。不过嘛,你不是我们这的人,不知道这张严背后有多深。” 老大娘怕他多说惹祸上身,试图打断他,“老头子!” 老大爷不耐烦的对她摆摆手,继续与娇娘说,“这张严哪,背后有人,而且是个大人物。”他东张西望一眼,见四下无人,又把声音压低,“这个大人物,可是在瑞王之上哪。你说,瑞王敢办他吗?”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子 大人物?娇娘不由蹙起两条青黛,“什么样的大人物?” “就是——”老大爷刚要说,老大娘轻咳一声,将他打断,推到一边,道:“客官,您别听他胡诌,我们这小老百姓哪知道什么啊。” 老大爷咂嘴一声,老大娘狠狠瞪他一眼,这才讷讷闭上了嘴。 “不过说起来,张大人家的女儿倒是个好人,总是接济穷人。”老大娘又道。 老大爷撇嘴,忍不出插嘴道:“她是给她爹赎罪。” “你话怎么那么多,去后面看看面还够不够。”老大娘怕祸从口出,把他打发走。 老大爷心里不服,嘴里碎碎念叨着,还是去了后面。 出了面店摊,初蝉向两边扫了两眼,低声对娇娘道:“主子,跟着我们的人不见了。” 娇娘举目看去,果然没了那两个人的监视,她还在奇怪,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穿着劲服的人,朝着娇娘拱拱手,“跟着侧妃娘娘的人已经被属下等解决,娘娘尽可随意。” 娇娘知道这是嬴彻安排的人,点了点头,“王爷哪?”她问道。 侍卫回道:“王爷已平安回来。” 娇娘心中一松,连日来紧绷的心仿佛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 此时哪还有闲心再逛,脚不停蹄的就赶回去了。 “殿下,你怎么才回来啊?”三日未回,嬴彻下巴上明显多了一片青色,娇娘看见他,就奔向抱住他,他的胡茬扎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嬴彻捧起她的脸庞,亲了一口,“想本王了?” 娇娘看着他重重点头,她睁着一双美眸,眼泪要掉不掉,看着就让人怜惜,“想,娇娘好想殿下。” 王占立在一旁,笑着对着嬴彻道:“侧妃娘娘这几日挂念王爷,吃不下睡不着的。” “真的?”嬴彻眉宇笑开,有些憔悴的面容多了几分神采,娇娘轻轻“嗯”了一声,乖巧的靠在他的肩上。嬴彻轻轻一笑,搂着娇娘到床上坐着说话。 王占自然之前就应把这几天的事说给了嬴彻,这些不用娇娘再重复,她只把在面店摊听的说给了他。 “殿下,在你之上的大人物,会是谁啊?” 嬴彻轻轻一哂,“还能是谁?” 娇娘此前已有了一番猜想,只是不够确定,望着嬴彻,猜测道:“太子?” 嬴彻看一看她,没确定,也没否认,娇娘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也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 本来太子和嬴彻就敌对,若是深查下去,涉及到太子,只怕嬴彻的处境会很危险。 她的手不由一紧,嬴彻察觉到,抚了抚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本王会护着你。” 娇娘无言的看着他,心里泛起一点点的涟漪,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翻涌。 只是那一瞬,又被她压制住。娇娘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按上辈子来说,嬴彻是平安回京的,所以想来虽有凶险,也是无事的,娇娘如此安慰。 到第二天,天还未亮,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嬴彻素来警觉,立刻睁眼。他看着怀里的娇娘也被敲门声吵醒,先让人在外面等着,等他将娇娘哄睡着,才起身。 “什么事?”嬴彻将人叫到书房。 无畏显然是奔波了一夜的状态,头发凌乱,眼下乌青,“殿下,谭浩然全家都被灭门了。” 嬴彻的手指刚碰到茶杯,顿时一停,震惊的看着无畏,“果真?” 无畏点头,肯定道:“一家十七口人,无人生还,连他怀孕的妻子也——”无畏实在说不下去。 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杀手所为,更像是强盗,杀烧抢掠,他妻子怀胎八九个月,眼看着要生了,裤子也被人扒的精光,下身全是血。 无畏使劲攥了攥刀,愤恨道:“一定是张严派人干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他们前脚刚与谭浩然见过面,后脚就全家灭门,定然是他们的行踪被人发现,所以谭浩然一家才会遭此横祸。 嬴彻一拳狠狠打在桌子上,一只桌角裂开了纹,桌面往右偏移。 王占心一惊,他很少见嬴彻生这么大的气,忙道:“王爷息怒。” 嬴彻瞥他一眼,愠怒道:“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这个张严,他这是杀鸡儆猴啊。是想警告本王,今日他张严敢杀一个县令,明日就不怕再杀一个王爷!” 王占不惊失色,磕磕巴巴道:“他——他不敢吧?” 嬴彻哼道:“他有太子撑腰,有什么不敢?” “太——太子?”王占面色都白了,他是真没想到还牵扯到太子。王占一向活的谨小慎微,他一直不赞同瑞王和太子争锋相对。 即便太子没能力,但他是嫡子,名正言顺,有尉迟家在背后支持,和大部分朝臣的拥戴,轻易动撼不得。 如今圣上还在,对王爷宠信有加,还好。但说句不好听的,等有一天圣上不在了,太子能放过昔日与他争夺的王爷吗? 可王爷一向倔强,他说什么都没用。 “王爷,依奴才看,圣上只是派王爷来核实账目的,别的事,咱就别管了。” 嬴彻冷冷的往他脸上射去一眼,王占吓得脖子一缩,嬴彻问道:“张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设宴?” 王占道:“三日后。” 嬴彻嘴角向上一弯,“好,那本王就受邀一行,等这几日核实完账目,咱们就回京。” 王占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容轻松,迭声道:“好,好,奴才这就去准备几日后回京的事宜。” 嬴彻挥手让他下去,待他离开,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账目,这是此前他与谭浩然见面时,谭浩然交予他的。 这是真实的赈灾账目其中一本,一共是四本,分别由崇阳太守张严、通判郑谦、潞川县县令许世海和瓮城知州谢其左保存,他们四个都是太子的人,但其实谁都不相信谁,包括太子。 这样每人保存一本账目,就是为了一个人独大,从中间做假账,也是为了方便来日对账。 而如今嬴彻手中拿的这一本,正是潞川县县令所有,他和谭浩然是同窗好友,关系匪浅,许世海自从参与此事,就良心不安,直到前几个月,他实在逃脱不了良心谴责的压力,自杀身亡。 而在临死前,他将这本账目交给了谭浩然。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家老太太 崇阳官员上下沆瀣一气,唯有谭浩然不与之同流合污,嬴彻是想,有这本账目和谭浩然,便可以指证张严。 但没想到张严直接釜底抽薪,杀了谭浩然,如今只有一本账目在手,却成了无用的东西,除非,集齐另外三本。 张严母亲过寿,整个崇阳谁不给几分薄面,张严是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千里香操办的,几乎所有官员都到齐了,就是嬴彻到的那日所见官员,也不及今日。 嬴彻是最后出现的,带着娇娘、王占和无畏及一行侍卫。 “瑞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下官三生有幸,王爷快请进,请进。” 张严穿着一身深红色长袍,与他的四个儿子在门外接待,此时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进去,正要回去,转眼瞧见瑞王的马车浩浩荡荡而来,赶忙领着四个儿子快步迎上去问安。 嬴彻下了马车,抬手将他叫起,“张大人无需多礼,今日你家喜事,本王就是来凑凑热闹,沾染沾染喜气。” 张严笑的五官挤在一起,“可不敢这么说,王爷能来,那可是我们张家的福气,下官母亲的福气。” 他一边奉承着,一边陪侍在嬴彻身边,四个儿子并排走在后面。 当日接待嬴彻的时候,他们并未出现,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嬴彻倒是从谭浩然那听说了,完全是继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只要是坏事没有不做的。 酒楼一共上下三层,起码有百十来桌,仆役丫鬟来来回回忙个不停,穿梭其中。 嬴彻被请上了主家席,张严不敢冷落嬴彻身边的人,在娇娘面前人也矮了半截,“下官已另安排一桌给几位,请。”他将姿态放的很低。 张严特意将另一桌安排在旁边。 娇娘看向嬴彻,嬴彻对着她微微颔首,她对张严拱手道:“有劳张大人。”这才去了另一桌。 一开席,张严就起来敬酒三杯,无非是说一些场面话,感谢在座的赏脸,并隆重感谢瑞王亲驾,说的委实动人,就差跪在地上磕头。 那张家老太太更是觉得面上有光,下颌翘着,看向别人都带着一缕轻视。她那一桌都是城中有脸面的妇人,其中还有从京城荣休而归的高官夫人,都对她一顿捧吹,更是让她飘飘然。 “娘娘,这菜看着不错,您尝尝。”王占伺候人惯了,让他坐着同食,别扭,于是在桌上给娇娘布上膳。 娇娘无奈,小声道:“公公,您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 哪有王爷的贴身太监给小厮布菜的事。 王占一时讷讷,干笑了声,“习惯了,习惯了。”他坐在这如坐针毡,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不如还是让奴才去伺候王爷吧。” 无畏和娇娘同桌吃饭也难受,不等王占说完,就站起来,“还是属下伺候王爷吧。” 他不起来还好,一起来,那些侍卫一个个像屁股着了火一般全窜起来。 幸好一旁传来一声“哐啷”打碎东西的声音,把人吸引过去,才没多少人注意,娇娘急忙厉色命令道:“都坐下。” 无畏顶着他下面几个兄弟的目光,讪讪的坐了下来,其他人也才坐下。 接着就听旁边传来厉声喝斥声:“该死的奴才,笨手笨脚,你不想活了!” 是张家老太太。 她长着一对三角眼,颧骨高高的隆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无端就让觉得刻薄。 一年纪差不多十四五岁的丫鬟颤抖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带着哭腔。 张严倒是个孝顺的,紧张走到老太太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圈。关切问道:“娘,你没事吧?” 张家老太太摇一摇头,狠狠瞪着那丫鬟,“都是这狗奴才,什么都做不好,连壶酒都那不好,看看,我这新做的衣服,都被她洒上酒了。” 其实刚才看见的人都知道,不怪人家丫头,是她自己比划,丫鬟一时没躲闪开,才摔了。 但谁会说这了公正话。 张家老太太穿着一身石榴红色缎绒绣长寿仙鹤褙子,只有袖子上有些阴湿。他满头珠翠,一晃头,那有黄豆粒大的珍珠坠子直往脸上扑,她扬手就往丫鬟头上大,用劲大的连五官都变得狰狞,“死丫头,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手。大喜的日子,你是存心给我找晦气。” 丫鬟痛叫,满脸泪水,“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开恩。” 有人劝道:“好了,老夫人,大喜的日子,别和个丫头一般见识,来,咱们再喝几杯。” 又有几个人举杯,都想将事掀过去。 可越有人劝,张家老太太就更加不依不饶,声音尖锐如公鸡打鸣,“狗奴才,好好的日子都被你搅合了,我看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丫鬟惶恐,面如白纸,“老太太饶命啊,饶命啊。”她激动的拽住老太太,哭着乞求道。 张家老太太面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将她甩开,皱眉道:“饶你不得,来人,将这小贱人拉下去打,打死为止。”她叫嚣着喊起来。 丫鬟哭着拉住她,“老太太,您开恩,饶了奴婢吧。” 有人于心不忍,于是劝道:“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 “今日你大喜,不宜杀生见血,还是放过她一回吧。” 张严可不想让赢彻看到这样,于是笑道:“娘,您就饶她这一回吧,咱们陈家一向积德行善,这次您也权当是行善了。” 又低声咬牙,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瑞王也在这,咱别让王爷觉得晦气。” 张老太太略微一想,犹豫了下来,她嘴紧紧的抿着,恨恨瞪着那丫鬟一眼,方道:“今日便宜了你,让你再多活一日。” 说罢,起身对赢彻鞠一躬,“让王爷笑话了。” 赢彻略一扯唇,说着反话讽刺道:“老太太果然宽厚仁慈。” 而老太太还真以为是夸她,更是得意,“多谢王爷夸赞。” 倒把赢彻弄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一声,痛饮一杯。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次相遇 席上珍馐百味,名酒飘香,有琴篌悠悠,歌舞蔓蔓,众人觥筹交错,笑声朗朗。娇娘只象征性的饮了一口酒,便放在一旁。 她知道自己在这,王占无畏等人不自在,便借口离席,绕到千里香的后院,没人会注意一个随从的去向。 “春儿,拿着这个,赶快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娇娘脚步刚走到长廊上,就听见墙内头传来声音,娇娘步子一顿,只觉得这声音仿佛似曾相识。 她透过墙上的窗口看去,不由一愣,说话的人不就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红衣女子。 而她旁边的人正是刚才翻了盘子的丫鬟。 红衣女子正对着娇娘,抬头时也看到了她,同样怔了下,但很快就收回视线,推着丫鬟往后门走,“别浪费时间了,等会你想走都走不了。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生活一阵,离了崇阳,再找户好人家吧。”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春儿只有来世再报。”丫鬟往地上重重一跪,磕了个头,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红衣女子,这才甩泪决然而去。 她前脚刚从后门走,就有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找过来,“人哪,这个死丫头跑哪去了?” “抓住她一定先打断她的腿!”家丁恶狠狠道。 他们走过来,正好看见娇娘,便过来问,“喂,你站在这看没看到一个丫鬟,穿着绿色的衣服,梳两个髻。” 红衣女子紧张的看着娇娘,她听见家丁的声音,就躲到一旁,但她站的位置正好能斜看着娇娘。 娇娘与红衣女子对视一眼,然后道:“是不是一个圆脸的丫鬟?”家丁以为娇娘看见,连连称“是”,娇娘朝着前院一指,“我刚才看见她从前院跑了,已经一会儿了。” 红衣女子松了口气。 “妈的,还真跑了,赶快去追。”家丁骂骂咧咧往前院追去。 等他们走远了,娇娘方道:“出来吧。” 红衣女子从墙后走出,嗫嚅了下,道:“多谢。”然后抬起小巧的下巴,“没想到咱们还会再见面。” 她上下打量着娇娘,今日娇娘穿着一件月白色暗纹直缀,扎玉色腰带,腰上一边挂着香囊,一边挂着一块双鱼玉佩,头上用一金簪束起,虽身量较一般男的矮,却极是俊美,一双桃花眼,让人与之对视时,总为之心跳。 女子的心不禁快跳了几下,她稳了稳心神,特意做出高傲的样子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娇娘已对该女子的身份猜出个七八分,刚才席上发生那一幕,虽说暂时放过了那个丫鬟,但凭着今日所见,再加上传闻,也知道,怕是要等秋后算账。 敢胆大妄为将人放走,而且她还隐隐约约听见丫鬟叫她小姐。 她早听说张严有一女儿,名飞燕,长得花容月貌,恐怕就是眼前这一位。 她对张飞燕微微笑道:“在下是受邀而来。”她拱一拱手,赔礼道:“那日不知姑娘是太守千金,真是失礼,还望姑娘海涵。” 张飞燕不想身份一下被识破,面色发红,既羞且恼,“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莫不是跟踪我?你到底是谁?” 娇娘只觉得这姑娘可爱,大方道:“在下是瑞王的随从,小姐不用害怕。在下只是席上喝了两杯酒,有些上头,所以出来转转,不想——”她略一低头笑笑,再抬头只见张飞燕惊然的看着自己,虽讶然她这种反应,但还是认真道:“小姐放心,在下不会乱说。” 张飞燕在惊诧过后发出恍然“哦”的一声,指着娇娘道:“原来你就是我父亲说的瑞王的男宠。” 呃? 瑞王的男宠? 娇娘懵然。 张飞燕说完立即捂上嘴巴,娇娘眼看着她眼中泛起同情的涟漪,还嘀咕着,“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好看。” 娇娘知道她误会了,想解释,刚龛动嘴巴,张飞燕比她嘴更快,“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娇娘一时无语,姑娘,你那怜悯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娇娘竟觉得好笑,但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撇开话题道:“小姐的心地真善良。”说的是私自放走丫鬟的事。 张飞燕唏嘘一声,道:“她要是不走,等回去我祖母定然饶不了她。” “那你不怕你祖母知道骂你吗?”娇娘笑着问道。 张飞燕背往墙上随意一靠,她今日依旧着一身红衣,白色的墙显得她更亮眼,她抱着臂,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那有什么,大不了就是到祠堂里罚跪一夜,我都习惯了,几天不跪我膝盖还痒哪。” 娇娘忍不住发笑一声,也靠在墙上,前院人声鼎沸,后院寂寂无声,她们俩说话的声音湮没在其中,“怎么不进去。”娇娘抬着下巴往前院扬了扬。 “我才不愿意和他们同桌吃哪。”张飞燕侧开脸,不屑道。 娇娘想起无畏调查来的,张严有四儿一女,女儿是原配所生,四个儿子皆为妾室所生,不过原配在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死了,然后由生下四个儿子的姨娘扶正。 听说,这个姨娘是原配的表妹,而且,没等纳入门就有了身孕。 如今看来,这里面或许有着什么名堂,听张飞燕的口气,她和家人并不和睦。 娇娘心思翻转,凝眉沉思。 张飞燕悄悄转过头,侧目偷偷觑着她。 阳光澹澹,一隅轻轻的洒在娇娘的脸上,她白皙无暇的皮肤没有一丝丝瑕疵,鼻子翘而秀,唇不点而红,下颌如月,眉似远山,目若星辰,仿佛天地精华都汇集在这张脸上,飞燕不禁感叹,这世间竟有这么美的男子,不由一时看痴了。 娇娘只觉得有炽热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她转头看去,张飞燕马上反应过来,迅速转移视线,她为了缓解尴尬,于是便道:“瑞王对你好吗?” 问完就咬住嘴唇,暗自懊恼自己问错话,这不是接人伤疤嘛。 呃…… 娇娘挑眉,身为男宠,她该怎么回答? “还好。”干干回道。 张飞燕看着娇娘也就十五六的样子,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疼。 她哼一声,道:“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权利,就觉得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可以为所欲为。我父亲如此,瑞王更是如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刺客 / 娇娘无声的垂下头,是啊,有了权利,便有了权势,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她自己不就是屈于嬴彻的权势之下而选择顺从吗? 张飞燕看着娇娘眼中的光彩一瞬消失,没了颜色,以为是说中他的心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抓住娇娘的手,诚恳道:“我虽然是太守之女,但人世间的疾苦我知道,我明白你,我不会像别人一样看不起你。相信我,我会帮你。” 呃…… 娇娘讷然。 “帮我?怎么帮我?” “我救你出去,离开瑞王,像春儿一样,另找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张飞燕目光灼灼,攥得娇娘的手更紧。 娇娘吃痛,“嘶”了一声,她才惊觉,赶忙放开娇娘的手,脸上红了一片,羞涩难当。 最难消受美人恩,如今娇娘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手腕,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她对着张飞燕拱手告退,“恕在下失陪。” 张飞燕急忙喊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面色难为情,声音低下来,藏不住的羞赧,“以后我怎么找你啊。” 娇娘迟疑了下,回道:“乔良。”娇娘两字的右半部分,说罢转身离去。 这姑娘看来是有对她动心的苗头,还是少惹为妙。 到晚上,娇娘和嬴彻说起此事,嬴彻笑得乐不可支。 “你还笑!”娇娘把勒的她几乎不过气的裹胸布朝嬴彻使劲扔去,跺脚嗔道。 嬴彻微微侧开身子就闪开了,又一胳膊拽着娇娘搂在怀里,此时娇娘已经卸下发冠,黑发如瀑一般散开,嬴彻曲着手指勾住娇娘的下巴,“过来,本王的男宠,让本王好好看看,你是有多大的魅力,让一个千金小姐倾慕?” 今日回到别馆没多久,娇娘就收到一个香包,是太守千金派人送来的,点名送给乔良。 香包的针脚很粗糙,绣的吧,说鸭子不像鸭子,说鹅也不像鹅,娇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到底是个什么名堂,还是初禅提醒,才猜出应该是一对鸳鸯。 娇娘划开他的手,扭脸负气道:“张严真是可恶,他自己的儿子糟蹋娈童,就以为别人也和他儿子一样。” 据无畏调查所得,张严的大儿子张飞鹏对男人有特殊爱好,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城南专门买了一个院子,并集结了一些与他有相同爱好的人,那院子总是能有还未成年的男童以招募家丁的名义被骗进去,但从未见有人活着走出来。 嬴彻神情有一瞬的阴沉,但很快就散去,他拍着娇娘的背哄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本王又不是真的好男风,不过你换上男装,确实清俊,也难怪他会误会。” 娇娘嗔目瞥他,“殿下取笑我。” 嬴彻低低笑着在她耳垂上含了一口,又笑问道:“那你说说,要是这个张飞燕真能救你,你跑吗?” 他虽笑着,但不知为何,娇娘却觉得他眼底一片寒意,不及思考,开口便道:“才不,娇娘可舍不得殿下。”说着已经勾住嬴彻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耳边是嬴彻低低笑声,贴着他,仿佛胸膛都在颤动,嬴彻声音清越,“算你识相。” 继而慢慢收敛笑容,身子往后一缩,分开与娇娘的距离。他的手掌握住娇娘的脸庞,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摩挲,沉思了片刻,道:“不过,或许你还真能帮本王一个忙哪。” 娇娘听不懂他的意思,摁住他的手掌,仰视询问道:“殿下让娇娘帮什么忙?” 嬴彻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娇娘更是疑惑,“殿下不是今天和张严说,等明日将最后一点账目对完,后日就回京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嬴彻目光狡黠,一看就是另有安排。 其实娇娘对今日他后日回京之说就颇为狐疑,她知道嬴彻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他知道张严有问题,就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况且张严很可能是太子的人,嬴彻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赈济灾民的钱财要是被太子贪污去,太子这个头衔定然是保不住了,嬴彻可是一心都想扳倒太子哪。 “那殿下是想让我做什么哪?”娇娘心里有些发虚。 嬴彻笑的古怪,将娇娘摁进被窝里,一面亲吻她的嘴唇,一面含糊道:“到时你就知道了。”手已经伸进娇娘的衣里。 嬴彻走到那日,张严一路送到码头,“本还想让王爷多待几日,下官还未尽地主之谊哪,不想王爷如此着急离去。” 嬴彻弯唇,“本王此行是为公事,还要回去复命,张大人的心意本王心领了,等下次有机会,定会再叨扰张大人。” 嬴彻为人桀骜,哪会说这么客气的话,还一口一个张大人的叫着,娇娘似乎嗅到一丝丝阴谋的味道,虽不知道嬴彻如何安排,但却笃定,一定上不了船。 张严对嬴彻一脸谄媚的笑意,回头小声吩咐师爷,就见师爷往后去,很快又回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清秀的男子,唇红齿白,皮肤白的发光,更胜于女子。 “王爷一路辛劳,下官恐舟车劳顿,照顾王爷不周,特意安排几个人伺候王爷。这两个小童,最是会伺候人,还请王爷笑纳。” 说完两个男子跪地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娇娘斜睹了眼嬴彻,嘴角险些绷不住笑意。嬴彻微一横,她才有所收敛。 嬴彻悠悠含笑,“多谢张大人好意。”竟没拒绝。 说着话,船已经到了岸,张严弯腰一路送行,直等嬴彻等人上了船,他才直起腰来,也不由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眼看着嬴彻进了舱,他刚要转身辙反,就见不知从哪冒出一批黑衣人,如从天而降,杀进船舱。 一时,船上一场激战。 张严大失惊色,嬴彻如今还未走出他的底盘,若是在他的底盘上出了事—— 他不敢想。 立刻喊道:“快,保护瑞王殿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只有敬畏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打乱了嬴彻的行程。虽然有两方人马保护,但嬴彻不幸还是受伤了。 左臂被砍了一刀,血流不止。 张严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调兵将嬴彻护送到别馆,又请了大夫给嬴彻看伤。 还好伤的不是很严重,未伤到骨头,不然这条胳膊很可能就废了。 “都是下官保护不利,让王爷受伤,请王爷恕罪。” 屏风之内,大夫给嬴彻上药包扎,屏风之外张严跪地请罪。 他瑟瑟着身子,偷偷抬头向里面张望,心中惴惴不安。 又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将这伙刺客缉拿归案。” 因流了很多血,嬴彻的面色有些发白,黄花梨木镂雕孔雀展翅屏风隔在中央,透出张严隐隐约约的身影,娇娘端药进来,目不斜视,一路走到嬴彻身边,“王爷,先喝药吧。” 药汤里黑乎乎的一碗,嬴彻拧一拧眉,那药味直钻进他的鼻子里,难闻的紧。 他指一指旁边的桌几,“太热,等凉了再喝吧。” 娇娘舀了舀银勺,尝了一口,又端到嬴彻面前,“已经不热了,再凉就失去药性了。” 嬴彻没什么怕的,但唯有一样,就是喝药,从小到大想让他喝一碗药,都难如登天。 王占在一旁站着,他看一看嬴彻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想替嬴彻解围,但刚要张口,就见嬴彻已经接过去,并且没停顿,直接就一饮而尽了。 王占先是一怔,却见王爷面如常色,一碗下去脸色都不变,再一琢磨,也便知道这是王爷在侧妃娘娘面前逞强哪。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说怕喝药吧。 但王占也是细心,连忙端上蜜饯,嬴彻极快的拿了一把,一口全塞进嘴里,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恶心才勉强压回去。 张严就这样被晾在外面,他跪不住,一会儿就挪挪动作。 很久,里面才响起嬴彻凉凉的声音,“刺客抓住了吗?” 张严伏地,闷闷道:“下官无能。” 嬴彻直接将药碗砸向他,怒骂道:“废物!”张严连连磕头,震震有力,“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下官一定会抓住这群人,王爷再给下官一点时间。” 嬴彻的声音有愤怒后的疲倦,依旧冰冷如寒,“那你还在我这跪着干什么了,还不去追查!” “是,是,下官这就去。”张严蹒跚从地上爬起来,他身材臃肿,笨拙而费力,对着嬴彻一边鞠躬一边退下。 张严走后,屋子里就三个人,嬴彻、王占、娇娘。 娇娘瞪着嬴彻,怒怒的,嬴彻看一看她,摆手让王占下去。 “殿下为什么不事先和娇娘说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变化吗?”王占一走,娇娘就质问道。 当时刺客突然出现,吓得娇娘半死,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了。 可谁知等刺客进了船舱,却只是交换了几下眼神,她就看见嬴彻自己挥刀砍伤自己。 自然,刺客都是嬴彻事先安排的,当然是抓不住了。 嬴彻伸出未受伤的手去拉她,被娇娘甩开,嬴彻面色一沉,不虞道:“越发大胆,竟敢质问本王。告诉你一个女人,就会担惊受怕,反而会被张严看出来,坏了本王的计划。”沉声命令道:“过来。” 娇娘瞥一瞥他,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心里有点小小的胆怯,扭扭捏捏几下,还是听话的坐在嬴彻身边。 睫毛微微一颤,眼泪就掉下来,“娇娘是心疼殿下,做什么非要伤害殿下的身体哪。”她伸手想抚摸嬴彻受伤的地方,却不敢碰,“这得多疼啊,刚才大夫说,要是再深一寸,殿下的胳膊就废了。” 嬴彻见她是心疼自己,对她的无礼也就不在意了,抬手给她拭去泪,道:“本王有分寸,那大夫是夸张,你还真信。” 娇娘的眼泪滚烫,触碰到手指,温软一片,嬴彻心里突然热乎乎起来,长到现在,好似除了奶娘,再没有人为心疼他而掉泪。 他的语气更加软和,“好了,不哭鼻子了,这样,本王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的事。”他额头抵在娇娘的额头上,手捧着她的脸,“再哭本王就心疼了,心要是疼了,伤口就更疼了。” 娇娘立即止住泪,眼中含着泪光,仰凝望他道:“殿下为何要让人刺杀自己啊?”嬴彻沉默的看着她,娇娘立刻心领神会。 她面色倏然一白,心头像是有一层层的疙瘩竖立起来,一股股的凉意从毛孔钻进皮肤里,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只觉得恐惧,恐惧嬴彻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下的去狠手。 她故作镇定,屏气镇定道:“殿下要是想留下来,其实还有别的借口。”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并没有逃过嬴彻的眼,嬴彻手指摩挲在娇娘的脸上,他的食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刮过她的脸,有麻酥酥的痛感。 嬴彻温和的目光渐渐冷下去,道:“可哪还有比这再好的借口,让人不会设防。况且本王受伤,很快就会传到京城去——” 到这嬴彻没往下说,但娇娘已经猜到他的意思。 朝廷上,瑞王最大的敌人便是太子,若是瑞王遇刺,不管是谁,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太子。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怀疑太子,而太子为了撇清嫌疑,绝不敢让张严对嬴彻下手,这样他们就多了一层保险。 况且,一次受伤,能让建元帝对太子疑心,也不枉费他砍自己一刀。 话锋一转,他忽然扼住娇娘的后脑勺,“娇娘,你怕本王?” 不知为何,刚才他看到娇娘眼中的恐惧,让他心里微微刺痛了下。 府里的女人谄媚于他,却也怕他,他从来没在意过。但若说娇娘也怕他,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这突来的转变,让娇娘心里一惊,斟酌着回道:“娇娘对王爷是敬畏。” “敬畏?” 嬴彻松开手,给了娇娘自由,他反复呢喃这两个字,凉凉一笑,“本王从来都说,娇娘是最会说话的。” 说罢,他笑容一敛,阴沉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让人胆寒 嬴彻的性子反复无常,娇娘早已习惯,他说乏了,娇娘就服侍他躺下。 初禅端来饭菜,娇娘正从房间里出来。 初禅熬的粥,放几片绿菜叶子,拌着一些鸡丝,嬴彻受伤,大夫临行前嘱咐这段时间要吃的清淡,不然不利于伤口恢复。 娇娘看了饭菜,除了粥,还有两盘小菜,和一个炖汤,都是清淡的。 “王爷睡了,等他醒了你再重新做一份送进去吧。”娇娘淡淡道,她直接接了过去,放在一旁桌几上,自顾吃起来。 初禅忙不迭道:“厨房里已经备好了为主子做的饭菜,奴婢这就去拿。” “不用了。”娇娘叫住她,舀了一口吃,“就这吧,我也不饿。” 鸡丝粥虽然清淡,但初禅怕王爷吃不惯没滋味的,做主加了点盐,味道反而更鲜。 但娇娘确实食欲不大,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初禅担心她,“主子今日也受了惊吓,不如奴婢给主子熬一碗安神汤来。” 娇娘擦着嘴角,“不用麻烦,我没那么胆小。” 刺客来的时候,她确实惊吓不少,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不管她重生与否,嬴彻都没那么短命。 娇娘目光倏然黯淡,只是此刻回想起来,她那一刻竟莫名的会相信只有嬴彻不死,就会护她周全。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竟会相信嬴彻会护她周全? 娇娘心中不由嗤笑。 初禅看着她的神色,以为她是担心王爷,于是问道:“主子,王爷情形如何?很不好吗?” 娇娘将帕子扔在桌子上,随口道:“一点皮肉伤,死不了。” 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慌忙躲闪开初禅探究的目光。 初禅看着她,迟迟疑疑道:“恕初禅直言,主子好像并不是十分在意王爷。” 娇娘盯她一眼,道:“有时候人太聪明了并不好,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初禅自跟了娇娘之后,就将她当做唯一的主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话直接,“可奴婢觉得,王爷对主子十分好,主子应该珍惜。” “珍惜?”娇娘好笑的看着初禅,一向稳重的初禅此刻在她眼里竟觉得十分幼稚。窗户打开一个小缝,有风吹进来,柔柔的贴服在她的脸上,她莞尔一笑,徐徐道:“男人的情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过眼烟云而已。他今日对我好,来日也可以对别的女人好。我若是一味的珍惜,搭上自己的心,将来一定会一败涂地。” 娇娘举目望着初禅,“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想你父亲也曾对她十分好过吧。” 一介平民都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更何况是堂堂王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如今他是瞧着自己新鲜,才愿意宠着几分,但这新鲜劲迟早会过去,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倒不如守住自己的心,省的来日伤心。 初禅一时无言以对。 到夜间,嬴彻发起烧来。 睡到半夜娇娘梦见有一块滚烫的炭贴着自己,自己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往里挪,炭自动又贴上来。 直接将她气醒,醒来摸了摸旁边,才发现那块炭就是嬴彻。 她唤了几声,也不应她。娇娘忙披上衣服下地,点上蜡烛,将王占唤进来,“殿下发烧了,去把大夫请来。” 王占听闻嬴彻发烧,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嘴里碎碎念叨着“怎么还发烧了,怎么这么严重……”赶紧去叫大夫,跑的急了,险些被门槛绊倒。 嬴彻脸烧的通红,眉心紧蹙,有时会哼两声,看上去十分难受。 这样的嬴彻娇娘还是第一次见,一点都不像他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她以为他都不知道痛哪。 初禅在后院冰窖起出两块冰,放在水中,连盆一起端进来,娇娘挽起袖子,把帕子浸湿,敷在嬴彻额头上。 趁着他昏迷不知,还特意将两只冰手放在他脸颊上,使坏的揉了揉。 其实嬴彻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他太难受,懒得睁眼。 感觉到娇娘使坏,真想起来教训她一顿,但被她手贴着脸,确实舒服很多。 “玩够了吗?”嬴彻突然开口,吓了娇娘直接跳起来。 他声音沙哑,如石子塞进嗓子眼的粗粒感。 娇娘心惊且虚,观察了好一会儿,怯怯道:“殿下,你醒了?” 嬴彻上眼皮下眼皮粘在一起,费劲睁开,“本王可算知道了,要是本王有一天不行了,你就这么对本王。”他还会说笑。 娇娘抿抿嘴唇,忙倒了杯茶,扶着嬴彻起来,“殿下喝点水吧。” 嬴彻就着喝了一口,然后侧头看着娇娘,邪气一笑,“怕了?” 娇娘点头,要是嬴彻真的在外面出了事,谁都不会放过她,可以想见,她的下场只能是陪葬。 嬴彻勾勾唇角,“放心,本王死不了。”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从未有过的虚弱,“本王还没生儿子哪。” 他怕娇娘紧张,特意缓解她的情绪,“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本王天天播种,你怎么就怀不上哪?” 嬴彻本是说笑,却让娇娘心头一紧,唯恐隐藏的秘密被他知道。她心虚的垂下头,道:“娇娘无能。” 嬴彻无力笑一笑,想抬手搂她,却发现自己没那个力气,这时无畏在门外求见。 嬴彻借口要喝娇娘亲手做的粥,将她打发出去。娇娘会意,知他和无畏有事谈,便带着初禅出去。 关门时,无畏的声音清晰的落入她的耳朵,“王爷,属下已经将刺客全部处置。” “没留下活口吧。”嬴彻嘶哑的声音。 “王爷放心,属下一一检查过,皆已毙命。” “那便好。” 门缝渐渐合拢,再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娇娘转身,嘴唇发白,若是细瞧,定能看到她发颤的指尖。 她身子微微一晃,幸而初禅眼快手疾,扶住她,“主子,你没事吧?” 娇娘对她摇摇头,然后推开,径自往前走。 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于嬴彻的狠辣与无情,让人胆寒。 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你死我活 万象宫里。 建元帝大袖一挥,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哗啦”一声洒了一地,连同刚沏好的茶,洇湿了一片。 李公公跪在地上一边捡一边劝道:“圣上息怒,小心龙体。” 建元帝双目欲裂,脸色发红,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还小心什么龙体,朕看有人巴不得朕早点死了,给他让位。” 李公公大骇,忙磕头道:“圣上万不能说这样的话,皇子们个个都是极孝顺的,哪能怀揣这种心思。” 建元帝拳头在桌上捶了两下,怒吼道:“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不能!” 所谓谣言,不过就是添油加醋,臆想加工的事,原本嬴彻只是让把他遇刺的事散播出去,而也不出他所料,一点点捕风捉影,就让所有人认定遇刺之事和太子有干系。 建元帝在殿内来回踱步,余震未平,过了会儿,突然停下来,盯在李公公的脸上,“你说,瑞王遇刺会不会和赈灾账目有关?”他眼底唯见一片深渊黑暗,声音渐次压低,“会不会太子也牵扯其中?” 李公公被他的猜想惊得心头如阵阵惊浪拍来,立即否定道:“不会,太子是储君,怎会参与其中,奴才看圣上是多想了。” 建元帝面容肃色,对他一摆手,“朕方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张严就是太子向朕推荐的。” 他越想越惊心,颓然落座,太子虽平庸,但他是自己的嫡长子,他是给予厚望的。他平时所为,他也略有耳闻,但他想着只要不过分,无伤大雅,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果他真的和官员勾结,从赈灾中牟利,一点都不顾老百姓的生死,他又怎么安心将江山交付到他手里。 建元帝陷入沉思,以手撑额,李公公在旁边站着,不敢多说一句。 良久,建元帝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有坚定的色彩,道:“英达,你去传朕旨意,让太子在太医院挑选一名太医,一同启程去崇阳,调查瑞王遇刺一事,朕要他务必保护瑞王安全。”顿一顿,“你也跟着,再去瑞王府带上一个女眷,方便照顾彻儿,就带他去年新娶的侧妃吧,他不是喜欢吗?” 李公公微微一笑,与建元帝贴耳说了一句,建元帝乍是愣了一笑,接着笑着摇摇头,“这个孩子啊。” 再说嬴彻这里。 嬴彻到底是练武之人,底子好,当夜就退了烧。张严来报,说是在城外寺庙发现刺客的行踪,但他带人去的时候已经去晚了,刺客已经全部服毒自尽。 “服毒自尽?张严,本王给了你三天的时间,你就拿这个结果来糊弄本王?” 嬴彻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头发散着未梳,身着一件白色常服,丹凤眼微微一挑,雍容而盛气凌人。 张严这几日为查刺客的行踪,已经是焦头烂额,此时面对嬴彻,更觉心力交瘁。 他比谁都恨那些刺客,若不是他们出现,瑞王早就已经离开崇阳地界,他也不用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张严垂首,战战兢兢回道:“下官不敢糊弄王爷,只是,人已经死了,实在——” “实在查不出是吗?”嬴彻修长的手指叩在额头上,一下一下敲着,张严看着他这个动作,心脏也跟着他的手指跳动,就仿佛嬴彻的手已经攥住他的心脏,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 张严慌忙跪下,双手支地,“王爷给下官一些时间,下官一定会找到幕后凶手。” “时间?多少,是三天还是五天?”嬴彻双目微阖,他对着娇娘一勾手指,娇娘上前,拿了个锦织绣枕垫在他的身后,让他脖子能舒服的靠着,“本王没那么多时间,你要是查不出来,本王就让人替你查。” 说的好听是替,但张严不傻,那是替吗?那是要撸他的乌纱帽。 娇娘给嬴彻揉着额角,斜视着张严,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衣袍之下的腿在瑟瑟发抖。 “三天,三天。”张严万分惶恐,比着手指向嬴彻起誓,“王爷给下官三天时间,就三天。” 嬴彻睁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没说话,似睡着一般。娇娘朝着张严作了下揖,道:“王爷累了,要休息,张大人请回吧。” 张严蹒跚而起,连连朝娇娘哈腰鞠躬,走了出去。迈出门口时,还回头望了眼嬴彻,然后叹一口气悻悻而去。 出门的时候,恰巧迎面与无畏碰上,正要上前套套近乎,就见无畏如没看见他一般,绕道从长廊向后院去。 他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恼怒却无计可施,只得恨恨离开。 此时他若是细细留心,会发现无畏身上所穿与往日不同,一身夜行衣,并且他的手中拿着一本沾血的账本。 “王爷,账本拿到了。” 无畏将账目交到嬴彻手上,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一共有三本账本。 嬴彻手指如蜻蜓点水般在三本账本皮上划过,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个郑谦,非要自取灭亡,要是他能像谢其左一样识时务,乖乖将账本交给本王,也不用死了。” 无畏道:“都是王爷好计谋,知道谢其左胆小怕事,又疑心很重,特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谢其左转而投靠王爷,交出账本,不然属下还得费一番功夫。况且如果短时间之内,有两个他们的人遭遇不测,张严一定疑心。” 嬴彻抿着嘴角,和衣而起,娇娘一边给他系腰带,他一边与无畏道:“做的可干净?没留下痕迹吧。” 无畏抱拳,“王爷放心,等明日一早,所有人都会以为郑谦大人是遭遇仇杀。” 娇娘为嬴彻整理好,就退到一边,她注视着嬴彻,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底已是惊涛骇浪。 相对于后宅女眷那些小手段,权利的斗争才真的是你死我活。 嬴彻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就差最后一本。”他转而看向娇娘,娇娘讶然,嬴彻道:“或许娇娘能帮本王这个忙。” 娇娘不解,他贴身过来,悄悄对她耳语一番。 第一百七十一章 娇娘的美男诱惑 翌日,娇娘将飞燕请到仙客居,是一家不太引人注意的酒楼,娇娘开了一间雅间,在二楼,正对着街。 街上传来阵阵叫卖声,有桂花糕和包子、地瓜的香味混合着飘来。 娇娘只等了一会儿,张飞燕就到了,她踏着轻快的脚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一双妙目顾盼生辉,穿着一件烟云霞色裙褂,头上的配饰随着她灵动的身姿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你来了,进来吧。”娇娘邀她进屋,她忸怩的拧着手指,举目凝娇娘一眼,很快就转开,又故作大方,将双手往后一背,抬腿进了雅间。 她内心是欣喜的,还以为再无见他的机会,知道他返了回来,总想再去见他。但也知道如今如我受伤,他是一定会伺候在旁,分不开身与她相见。 “你找我来是什么事吗?”飞燕将左脸对着娇娘,奶娘说,她左脸的角度最美。 娇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了下,飞燕是那么美好的女子,漂亮、直率、坦诚、善良,她真的不忍心欺骗她,但—— 她想起嬴彻交代她的事,“那个张飞燕不是喜欢你吗?那就利用她一下。” “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飞燕见她迟迟不说话,投过来探究的目光,娇娘方道。 “什么话?”飞燕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下,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你是说,想让我帮你离开瑞王?” 她情绪有些激动,一把抓住娇娘的手,“那还不好办,趁着现在瑞王受伤生病,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即便都是女子,但对于她的热情,娇娘还是觉得难为情,笑着抽出自己的手。飞燕惊觉自己失态,一时忘了女孩子矜持,满脸羞赧,羞答答的垂下头。 “如果你愿意,我一定倾尽所有帮你这个忙。”飞燕声音轻柔似纱,卷着对娇娘的爱慕,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她面前。 她本就是个大方直率的女子,从不愿掩饰自己的内心。 娇娘大震,越发觉得羞愧,却不得不按照嬴彻事先为她编造的话说,“如果单纯的只是这样,你觉得我会麻烦你帮忙吗?” 飞燕一滞,娇娘继续道:“以瑞王的权势,我逃到哪都会被他找到。”她看着飞燕神色渐渐灰暗下去,“不过如今却有一个机会,让我摆脱他。” 飞燕目光刹那明亮,“什么机会?” 娇娘稳稳道:“我知道瑞王一直都想要你父亲手中的一样东西,你能帮我拿到吗?” 她伸手握住飞燕,漆黑的瞳目直穿进飞燕的眼中,仿佛她的眼中只有她一般。 飞燕看着娇娘眼中映出自己的面庞,心不由加快跳动的脚步,像是被蛊惑一般,也不问缘由,“能,你要什么,我现在就回去向我爹要。” 娇娘拽回她,“你等一下。”她双手抚在飞燕的肩膀上,“这件事你不能让你爹知道。” 飞燕脸上倏尔一变,她刚才是在想的太简单,瑞王要的东西,岂是简单的。 她推开娇娘的手,肃色道:“瑞王要什么?” 娇娘道:“账本,赈灾款的账本。” 飞燕后退几步,拉开与娇娘的距离,警惕道:“瑞王要账本干什么?”娇娘看着她没说话,她恍然明白,“是要对付我爹?” 娇娘沉默片刻,然后道:“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她走到窗边,街上熙熙攘攘,却是满街的乞丐,这间酒楼是在蔽街上,从瑞王来了以后,张严就将乞丐都撵到这边来。 娇娘目光匆匆扫一眼,突然眼神一定,那个人好像是太子,她探出身子想要仔细辨认一番,却见那人拐进一个胡同,留下她心中一片狐疑。 自己父亲所作所为,飞燕自然知道,她也曾劝过父亲,甚至为此吵过架,但最终换来的只是他一巴掌,和四个兄弟的嘲讽。 她知道父亲不是个好官,但他始终是自己的父亲。 “不,我不可以对不起我父亲。”她无力的坐下。 娇娘不再纠结那人是否是太子,转回视线,平静的注目着飞燕,道:“可你有想过受灾的老百姓吗?多少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就是因为你父亲昧下朝廷补予他们的赈灾钱粮,还有不知多少人,因为等不到救济而病死饿死,你有想过他们吗?” 飞燕内心矛盾,如缠在藤上的麻绳,娇娘见她踌躇不定,走过来蹲下她身边。 她握住飞燕的手,眼中饱满着浓浓的深情,“飞燕,不为那些灾民,为了我,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答应你,将账本交给王爷后,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她的手温热,捂着飞燕冰凉的手,飞燕抬眸凝望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娇娘笑着抚摸她的脸,将掉泪的她抱进怀里。 娇娘回到别馆,一进门就看见太子,果然她下午并没有看错,但为何他一来就出现在那个地方?是见什么人吗? 一时间娇娘心头疑惑千头百绪,她与靠在床上装病的嬴彻交换了个眼神。 嬴华此前虽只见过娇娘一面,却记忆犹新,实在是容貌太过出挑,后来打听得知,是嬴彻要了去,更是拍大腿直呼后悔。 后来他也纳了一位花家的姑娘,但容貌却远远不及娇娘,别说娇娘,就是早几年娶的那位都不及。 只恨嬴彻抢了他的美人。 嬴华干别的不行,但只要是他见过的美人,再见也能一眼认出。 他打量着娇娘一会儿,因为娇娘穿着男装,所以不是那么好辨认,但很快也想起来,他指了指娇娘,然后回头看向嬴彻,意味深长一笑,再指着他道:“老三啊老三——” 嬴彻从不想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上,反而大方将娇娘叫到身边,“娇娘,还不拜见太子。” 娇娘依言行礼,“拜见太子殿下。”声音如初啼黄莺般清灵婉转。 这声音也是娇媚动听,嬴华面露垂涎之色,都不知掩饰,连连道:“快起,快起。”说着就上前要扶娇娘,娇娘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微微尴尬,却硬要凑到娇娘身边,向她问道:“侧妃何时跟过来的?本宫怎么不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放飞的太子 / 这样的举动令人生厌,娇娘心里十分反感,她余光瞥在嬴彻的脸上,见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眸底却散发着阴森的光,然而嬴华此时都注意在她身上,忽略了这点。 娇娘对嬴华莞尔一笑,便垂头不语。 嬴华总算还有些分寸,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明显,转而坐到嬴彻身边,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老三,你可真不老实,出来替父皇办事,还带着女人。”一面眼珠子又在娇娘身上乱转,“回头父皇要是知道,你就等着挨骂吧。” 嬴彻瞄了一眼落在肩膀的手,阴恻恻一笑,道:“那到时还要请太子求情了。” 嬴华又拍了两下,大笑道:“行,一定。” 都是皇室的人,表面功夫这一套谁都会,谁都不想撕破脸,即便暗地里早已水火不容。 嬴华心里憋气啊,他虽平庸,却不傻,他知道嬴彻遇刺,父皇已经怀疑上他,所以派他来保护嬴彻的安全。 一旦嬴彻再出什么事,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是明晃晃的在警告他。 可这次行刺事件,确实与他无关,他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他用力的在嬴彻左肩上使劲捏了捏,笑的也更加大声。 王占已经让人给太子拾掇出一间屋子,说了会话,嬴华就说要回房休息。 王占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累了休息,奴才刚才就看着他贴身太监小福贵,从后门领了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进来,定是从青楼找来的。堂堂大秦的太子,竟与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简直是丢大秦的脸面。”王占痛心疾首道。 回头见娇娘正给嬴彻脱掉衣服,原来是刚才嬴华捏着的地方又渗出血水来。 “王爷您没事吧?”王占又急又气,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个太子,还是一国储君哪,这么卑鄙。”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心疼。这次嬴彻受伤,娇娘就几次见到他躲起来偷偷抹泪。 嬴彻忍着疼,横他一眼,“大惊小怪。”他也知王占是关心他,但关心则乱,往往不该说的也会说出来。 现在太子住了进来,不比之前就他们自己,隔墙有耳。 娇娘为嬴彻扯开纱布,本来伤口都要愈合了,现在口子又开了,娇娘看着那入肉的刀口,不禁气恼起来。 “王公公说的也没错,太子确实是小人,若是将来这样的人继承皇位,必是大秦是祸。”她斩钉截铁道。 嬴彻蓦地抬头看住她,娇娘直视,没有避闪,“前秦二世而亡,便是前车之鉴。” 嬴彻舒然展眉一笑,“看来书没白读。”又道:“不过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可妄论朝政。” 娇娘应声说是,再说起下午在街市上看到嬴华。 “圣上是派了李公公和太医与太子一同来,但太子却早到一步,不会是想提前见张严一面,合计合计什么事吧?”王占琢磨了半天,猜想道,他突然一个激灵,双目瞠的溜圆,“不会是想对王爷不利吧?” 嬴彻不置可否,垂眸深思,沉默片刻,摇头道:“父皇将他派下来,就是为了保证本王的安全,此时若本王出事,他难辞其咎。况且外面风言风语那么多,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也要掂量老五老八几个,谁能不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他的太子之位也坐不稳。” 如今朝堂上,太子和瑞王虽斗的厉害,但剩下几位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都各自为营,暗自筹谋。 朝廷上的事瞬息万变,说不准什么事就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虽没什么脑子,但架不住他身边还有个处处为他筹谋的母舅——尉迟相爷,来前也定会嘱咐他一番。 嬴彻又问道:“李公公何时到?” “大概明日一早。” 嬴彻“嗯”了声,转头又问娇娘,“事情办得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娇娘在绑带上系了个活结,初禅拿来衣服,娇娘一边为嬴彻更衣一边道:“答应倒是答应了,不过张严那么谨慎的人,想从他那找账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凡事总要试试看,总不能一下死了两个官员。”嬴彻笑着搂住娇娘的腰,“要是事成了,本王记你一功。” 娇娘淡淡一笑,“要能帮到王爷才好。”她略一沉吟,忧心道:“可是现在太子已认出我的身份,只怕很快张严也会知道,到时——” 要是飞燕知道她骗她…… 娇娘看向嬴彻,见嬴彻浓眉深锁,很快又舒展开,嬴彻抚了抚她的背,道:“不怕,只要在拿到账本之前把太子留在别馆即可。” “留在这?”娇娘随即明白过来,眸中慧黠之色似蝴蝶的翅膀一闪,笑着道:“太子很喜欢美人哪。” 嬴彻哑声笑着,抬起娇娘的下巴捏了捏,然后向外唤无畏进来,“明日起,本王要崇阳城里的青楼姑娘不间断的到太子身边伺候。” 嬴华心里垂涎着娇娘,但又得不到,幸而有源源不断的美人,他在东宫时,父皇盯着,母后管着,心里馋也不敢放肆,哪有这般恣意。 整日与那些女子鬼混,已忘乎所以,连张严两次上门求见,也被他挡了回去。 而他贴身内侍小福贵只是谄媚之人,只会一味的哄主子高兴,别的一概不理。 直到真出了事,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是中了美人计,但悔之已晚。 这一日嬴彻将崇阳所有地方官员召集到别馆,说是养好了伤,准备回京,临别请众人吃饭。 听说他要走,张严连日来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来,瑞王让他查刺客一事,但刺客都已经死了,他去哪查。只得每日往瑞王那流水似的孝敬,才勉强拖到现在。 如今知嬴彻要回京,他比谁都高兴,折腾这么久总算要送走这尊佛了。 等所有人到齐,太子才优哉游哉出现在众人面前,左拥右抱,好不放荡,连李公公都止不住蹙起眉。 等所有人落座后,嬴彻看了眼无畏,无畏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吩咐府内诸人,守住前后门各个口,不许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账本 赢彻将太子、张严、谢其左等人安排在一桌,娇娘偷过屏风缝隙看去,见各人脸上表情各异,不觉勾唇,她让春婵搬个绣凳来坐,只等着看好戏。 今天不知怎地,张严总是心神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有人来敬酒,他几次恍惚,不时瞟瑞王几眼,见他虽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却甚是古怪,更是惴惴不安。 “来,本王敬张大人一杯。”嬴彻注意他偷瞄自己,于是站起身来,举杯向他,“本王叨扰多时,多亏张大人照顾,还腾出别院给本王住,本王不胜感激。” 张严诚惶诚恐,忙起身,拱手道:“惭愧惭愧,下官愧不敢当,只望王爷不要嫌弃才好。”说完饮下一杯酒。 嬴彻坐下后看向嬴华,将张严夸奖一番道:“皇兄不知张大人有多用心,一家几十口人就挤在衙门后面的旧房子里,让皇弟住这,单是他这份孝心都是难得。” 嬴华神色微醺,一左一右不断劝酒,他有了几分醉意,举着杯子撑着额头大笑,口无遮拦道:“哈哈,你说他住旧房子?老三啊,你可真单纯,你被他骗了。” 实时打了个嗝,一股难闻的味道从他的嘴巴里发出,张严听在耳中,心中焦急,唯恐太子说出些什么,忙端着酒壶到嬴华身边倒酒,“太子真是会说笑,下官哪敢欺骗瑞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又小声提醒,“太子,您喝多了。” 嬴华并不是真的醉了,经他一说,自知失言,于是找补道:“对,说笑,说笑,不说哪里笑啊?” 张严也跟着笑,附和道:“太子说的极对。” 其他人也一同附和,就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 嬴彻目光在那些官员面上一一扫过,张严党羽众多,宴上是有七八都是他的人。他意味深长一笑,自顾倒了杯酒,浅浅抿一口,笑意更深。 嬴彻手指摩挲着杯盏,微微晃动,道:“不过据本王所知,张大人确实欺瞒本王。” 张严心中一惊,讪讪笑道,“王爷真会说笑。” “本王不是说笑。”只见赢彻笑容骤然消失,目光阴沉,一双厉眼牢牢钉在他的脸上。 张严惊慌的看了嬴华一眼,嬴华拧眉,语气低沉,透着几分不虞,“老三,你什么意思?” 嬴彻只与他对视一眼,就将目光转回到张严身上,继续道:“张大人家财万贯,却在本王面前做戏,仿佛你是如何的两袖清风,这还不是欺骗吗?” 他侧头右脸对着王占,王占立马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几张盖印印章的薄纸,放在桌上, 张严看去,登时脸色大变,手指颤抖着一一翻过,“王爷是如何得来的?”声音抖动,几乎失声。 “你不用问本王如何得来,本王只问你承不承认。”嬴彻用小酒杯一下一下的敲在桌上。 张严着急撇清,松手撒开,否定道:“不,这不是下官的,这是有人造假,存心陷害下官。” “哦?”嬴彻挑眉,他不急着马上让张严承认,“那看来是本王误会张大人了。”他讽刺,“那张大人一定是廉洁爱民的大好官了。” 张严垂首道:“下官不敢。” “你是不敢!”嬴彻声音陡然一喝,手一摊,王占就在他手中放了一本账本,嬴彻往张严面前一撇,大声道:“张大人不会不记得这个吧!” 那账本张严在熟悉不过,封面上的字是他亲手所写,他面容霎时颓然变白,心中连连发问,“怎么会在这?” 他明明保存好,前几日还翻了一遍,怎么今日会突然在瑞王手中? “这是什么?”涉及到他的人,嬴华瞬间醉意全消,翻过去掀看,就在他掀看的同时,嬴彻厉声道:“你倒是胃口大的很,朝廷发下五百万两赈灾款,你一下子就平去了三百两,你还真是不嫌撑啊!” 一时张严冷汗涔涔,手足无措,太子问嬴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本账本是真的?或许还是别人诬陷张大人哪。” 张严眼中窜出来火苗,“是诬陷,绝对的诬陷。瑞王千万不要听信小人,下官一向爱民如子,怎会做这种丧天良的事。” 他又朝太子下跪,“下官是冤枉的,太子替下官做主啊。朝廷发下的赈灾粮草,下官事一文不少的发放下去,绝不敢从中取利啊。” 崇阳官员连成一线,一同跪下,齐声道:“请太子还张大人一个公道。” 嬴华将张严扶起,又叫起所有人,“你放心,你若是冤枉的,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清白。” 又严肃用训斥的口吻与嬴彻道:“老三,你也太武断了,你怎么就能凭借一本破账本,就断定张大人有罪?三百两,这可不是区区小数目,他哪有这个胆子?” 张严立在嬴华身边,有太子关照,他脸色的得意之色并未隐藏好。 嬴彻不屑的哼了哼鼻子,“这上面的字迹是否出自张大人之手,只要找个人判定一下即可。至于他有没有胆量独吞这三百万两,”缓一口气,“一个人的胆子是小,但四个人加起来不就大了吗?” 他说着,王占已经将其他三本摆在嬴华面前,“太子请过目。” 张严原本想,瑞王就算有这一本也不算什么,这只是赈灾款一部分的做账,也不能将她怎样。他是真没想打,瑞王已经不声不响将四本全都集齐,他盯着账本,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 嬴彻看着他的表情,姿态优雅的端起酒杯,看向谢启佐,“若是太子还是觉得张大人冤枉,谢大人可以作证。” 张严不可置信的看向谢启佐,谢启佐是他原先的幕僚,他见他有几分才气,便一路提拔,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事,她竟然出卖她。 一时怒从心来,双目如火窜出,怒瞪向谢启佐,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模样。那谢启佐更是不敢招架,低头闪躲,但又一想,这事掀出来,张严肯定是活不了,那他还怕什么。 如此一想,心宽不少,于是道:“下官可以证明。” 第一百七十四章 挟持 / 张严顿时眦目欲裂,指着谢其左,大声喝道:“你做什么证?谢其左,你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给你的!” 嬴彻冷笑,道:“记下,是张大人自己说的,他对谢大人有知遇之恩,因此谢大人所言更为可信。” 张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谢其左无论说什么,也只是片面之词,张严还是有理由去反驳的,但他自己牵扯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变相说明谢其左作证是最可信的。 一时张严愣在当场,如泥胎木塑一般。嬴彻凌厉的眼神从他身上转移开,对谢其左道:“继续说。” 既选择投靠瑞王,谢其左也不再迟疑,重重磕了个头在地上,道:“去年崇阳大灾,死了很多老百姓,朝廷很是重视,从户部拨下五百万两的赈灾款项。张大人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就将下官,以及通判郑谦、还有潞川县令许世海叫到一起,商量如何做。” 张严怒不可遏,“你诬陷本官!” 嬴彻皱眉向他摆手,道:“张大人不必心急,听下去。”又问谢其左,“五百万两变成两百万,可崇阳灾民有几十万,分到各人手里也没几两银子了,灾民能干吗?” 谢其左道:“当然不干。可他们怎么斗得过心狠手辣的张大人,哪个进了衙门,能活着出去。而且张大人自有手段,人数多,银两少,那杀一些不就行了。” 一时众人哗然。 谢其左没打算停下来,向天拱手,然后道:“圣上天恩,体恤百姓。所以除了先发下的五百万两救济金,还规定每家每户,每死一个人就另补贴十两。而张大人却一直瞒上瞒下,一方面虚报死亡人数,一方面压下不发,全都进了他的腰包。依下官推测,光这笔钱就有上百万两。” 嬴华陡然瞠目,愤而站起,“张严,你好大的胆子!”敢背着他昧下百万两银子。 张严惶恐摆手,“下官没有,下官真没有。”他奋起一脚踢向谢启佐,愤怒道:“污蔑,污蔑,说,你是受了谁的致使污蔑本官!” 他目光扫过在座官员,最后落在嬴彻身上,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郑谦为何突然被杀,许世海死后他为何没找到他那本账本,还有谢其左背叛,全都是瑞王做好的局,包括今日设宴。 或许,连刺杀之事都是瑞王设计好的。 嬴彻平静的看着他,淡然道:“污蔑?张大人,白纸黑字,账目分明,你自己污蔑你自己啊?”他拿起属于张严的那本账本,粗粗一翻,冷冷一笑,道:“不过说到指使,本王有个疑问,你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啊?” 太子脸色突然一变,青一阵白一阵,道:“三弟,本宫看,张严有没有真的贪下赈灾款还没有确定,还是不要先下判断的为好。” 张严瞒他的事概先不论,现在最主要是帮他撇清,不然查出来那三百万的事,他就彻底完了。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这时,谢其左从怀里掏出一沓信件,“这是平时张大人和下官来往的书信,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都可拿字迹比对。 嬴华一时傻住,张严脸上瞬间褪去血色,颤抖着手指对着他,“你——你——你——”除了“你”字,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曾叮嘱过每个人,看完信件就要烧毁,没想到谢其左早就给他留了一手。 他颓败的跌到椅子上,大口喘息。 嬴彻随意拿出一封信,打开看,嘴唇划过一道平缓的弧度,“张大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吗?”冲着张严挥了挥信张。 沉默了少许,张严突然发出哼哼的笑声,再无畏惧,连之前装出来的恭敬也荡然无存。 他站起来,仰天一叹,道:“瑞王爷,凡事别把人往死里逼,狗急了还跳墙哪。” 嬴彻不由一乐,“哦?那张大人想怎么跳墙?” 张严忽而神色变得阴沉,“瑞王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天高皇帝远,圣上也救不了你。” 听到他的威胁,王占立即挡在嬴彻面前,怒斥道:“大胆张严,竟敢威胁皇子,你有几个脑袋!” 张严冷笑,“不多,一个脑袋,但要是能换王爷的一条命,值了。”他笑的猖狂,“告诉你们吧,这外面都是我的人马,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 嬴彻听后,不怒反笑,将王占拂到一边,指着张严笑道:“嗯,本王倒是挺欣赏你,颇有几分枭雄的意思。” 紧接着,他笑容收敛,声音发着寒气,“那你就叫一声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就见无畏带着兵马走进来,个个手持钢刀,围了起来。 张严的师爷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咱们的人都被控制住了。”张严精明,看出事情不对,就给师爷使了眼色,让他去调兵,以防万一。 无畏声音如钢铁一般冷硬,“张大人贪污那么多钱,就不知道给自己的手下分一杯羹吗?如此抠门,谁愿意给你卖命?” 嬴彻杨声道:“张严,你无路可走,还是束手就擒,和本王一道回京,面见圣上吧?” 张严面如死灰,却犹自不甘,摇着头,呢喃道:“不,我不去,我不会输。” 他双目有血红的凶光,趁着人不备,突然拔刀向嬴彻冲来,歇斯底里喊道:“我和你同归于尽!” 无畏见状,飞身一脚踹去,身子远远飞走,撞到屏风,发出“嘭”一大声,摔倒在地,娇娘就在屏风之后,幸而躲的及。 张严忍着痛,擦了擦嘴角洇出来的血,他睹见一旁娇娘,忽然一跃而起,迅速抓住娇娘,将刀架在她脖子上。 王占大失惊色,忙喊道:“你快放了我们娘娘。” 娘娘? 张严看着娇娘,一时间醒悟过来,他发出阵阵笑声,刀离娇娘的脖子更近一步,“原来是娘娘,哈哈哈哈。” 他厉声威胁道:“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凉 刀刃冰凉如寒,凉凉的贴在娇娘的脖子上,只要再用力一点,她脖子上贲出的血管便会喷出鲜红的血液。 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抑制抖动的身体,因为此时稍稍用力呼吸,都会划破皮肤。 娇娘举目望向嬴彻,他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们,面上毫无波澜,顷刻,微微一笑,反而悠然坐下,举杯抿酒,一边扬起手,薄情道:“自便,本王有的是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想拿女人威胁本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一语未落,娇娘心中遽然生出一层寒霜,心底某个角落仿佛是被猫的利爪狠狠地抓了一把,一股股的寒意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噗嗤”一笑,眼中的氤氲还未等结着膜,就已无影无踪。 她微微侧目,对张严道:“听见了吧,我对王爷来说可有可无,你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张严眼中略过几丝慌张,看看娇娘,又瞅瞅嬴彻,然后道:“王爷,你不用演戏了,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 刀划破娇娘的皮肤,流下蜿蜒的血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异常鲜艳。嬴彻触目着,眼睑有微不可查的抖动,只是一瞬,他朗朗一笑,仿若清泉击打在磐石上的声音,“信不信由你,不过本王奉劝你一句,下手利索一点,怎么说也是个美人,总要有点怜香惜玉的心,别让她太遭罪。” 嬴华见状,劝说道:“老三,我看咱们还是退一步吧,别伤了小花侧妃。” 嬴彻侧头看他一眼,“一个女人而已,玩物罢了,哪有咱们的正事重要?”避开嬴华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举手扬声道:“拿弓箭来。” 张严惊然一抖,“你干什么?你就不怕我真的动手?”拽着娇娘后退了几步,娇娘脖子上渗出的血更多。 王占急慌慌跺脚,无措的看向嬴彻。 却见他拿着弓箭,直对着娇娘,嬴彻声音低沉,道:“不用你动手,本王亲自动手。等杀死了她,本王看你如何威胁本王!” 张严不料嬴彻如此无情,惊慌不已,额头上涔涔汗水顺脸躺,手颤抖的几乎拿不住刀,只道:“你不要乱来,我真的会杀了她。” 嬴彻对准焦距,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那咱们比比谁的动作快。”说罢,做出拉弓的动作。 张严更慌,几乎带着哭腔,“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 一语未落,只听他下一刻痛叫一声,刀应声落地,原来是无畏趁着他分神,弹出一颗石子打中他的手腕。 嬴彻看准时机,把对着娇娘的弓箭转而对向张严,“咻”地一声发出,正中他的肩膀。 趁此机会,初蝉上前一脚踢开张严,救下娇娘,“主子您没事吧?” 娇娘稍稍稳重心神,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流血过多,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缓了缓,摇头道:“无事。” 这边她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张严的痛叫声,娇娘回头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太子手中拿着一把剑,一剑刺穿张严的心脏。 张严一口一口的鲜血如泉涌一般喷出,太子脸上、胸前如朵朵梅花绽放,他指着太子,“你——你——” 话没说完,手臂无力一落,没了气息。 嬴华收回剑,看向娇娘,笑容和煦,道:“小花侧妃不用害怕,恶人已经死了,华已为你报仇。” 娇娘发怔后回魂,对他盈盈施了一礼,“多谢。” 一侧目,只见嬴彻阴恻恻的看着嬴华,胸腔里如岩浆翻涌,他脸颊的肌肉抽动,手紧紧攥成拳头。 是啊,谁都没想到,太子会在最后来这一招,这一招实在是高,直接弃车保帅,洗干净自己。 “嘶——”紧张过后,疼痛感才紧跟来临,脖子上的痛楚让娇娘冷汗直流,她摸了摸受伤的地方,猩红的颜色落在雪白的指尖上带着一丝丝的腥气。 王占看着那血,紧张的嗓子眼比平时更发紧,急的乱转,喊道:“太医哪,快传太医。” 嬴华上前,关切道:“侧妃是否安好?正好本宫那里有罐祛疤的药膏,一会儿本宫找来给你。” “不劳烦太子了。”嬴彻面色黑沉,走过来,他随意扫了眼娇娘,然后道:“初蝉,扶着你主子回房。” “是。”初蝉应声,扶着娇娘离开,娇娘临走前凝了眼只将侧脸对着她的嬴彻,目光神采黯然,什么也没说。 随着以张严为首的官员,一一落马,崇阳像是改天换日了一般,老百姓的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张严等人贪污所得钱财,取之于民,自然用之于民,全部发放给了百姓。 当然,像谢其左这样的人,也不能姑息。 “王爷,您答应过下官,只要下官出来作证,您就既往不咎。您是王爷,您不能食言啊。”就在谢其左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嬴彻派人抄了他的家,并把他绑了送往京城。 嬴彻手中摆弄着一座白玉观音,凉凉的斜他一眼,回道:“难道你不知道本王说话从来不算数吗?” 说完挥手让无畏将人带下去,等谢其左的叫喊声远去,他将观音递给王占,“送去给侧妃。” 王占没有接,瞧一眼他,“王爷好几日未见娘娘了,不如亲自送去,娘娘一定高兴。” 嬴彻滞一滞,沉默良久,方道:“好吧。” 嬴彻到的时候,娇娘正拿着一个香囊出神,初蝉正要叫娇娘,嬴彻一摆手,让她退下。 “想什么哪?” 听见嬴彻的声音,娇娘瞬间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嬴彻一把将她摁下,瞅了瞅她脖颈上纱布,“好些了吗?” 娇娘摸了摸,莞尔笑道:“只是皮外伤,好多了。” 她对嬴彻笑着,但眼底是一片凉意,嬴彻心“突”地一跳,“这几日本王没过来看你,你不会怪本王吧。” 娇娘嘴唇含笑,善解人意道:“怎会,王爷公事忙,娇娘怎么会那么不懂事。” 嬴彻无声看看她,然后搂她入怀,他沉沉的声音落入娇娘的耳中,“那天本王不管你,你没生气吧?” 娇娘低着头,讥诮的表情在也脸上一划而过,“有什么好生气的?娇娘知道那是王爷故意的。”她抬起头,星辰般的眸子映出他的眼中,天真道:“难道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飞燕 嬴彻凝视着娇娘半晌,没有说话,娇娘莞尔低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柔柔如清风拂来,“娇娘知道,殿下是激将张严,殿下对我越不在乎,我才更安全。” 今日娇娘没有挽发,三千青丝如一席黑色的瀑布,嬴彻掌心抚摸在她的头发上,柔顺如绸。 他依旧没有说什么,只紧紧搂住娇娘,细细闻她身上的香味。 谁都不知道,在张严劫持娇娘的时候,他内心有多惊慌多害怕,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腿真的是会软的。他为了掩饰,只能坐下来,用酒水来缓解。可拿杯的手却差点出卖他,抖动的几乎拿不住杯子。 他突然发现,他有了软肋。 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就会更容易被人攻击,被人威胁。 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弱点,就连娇娘也不行。 这一晚,嬴彻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不断的亲吻着娇娘。他从未如此热情,仿佛化身成为一根火苗,燃烧在娇娘的体内。 至翌日清晨,已经说好了,今日启程回京。 但因为昨夜嬴彻折腾的太晚,娇娘又困又累,实在没什么精神,怏怏的坐在镜前由着初蝉上妆打扮。 嬴彻坐在一旁看着,偷偷笑着,他那偷笑的样子不小心被娇娘看到,娇娘对着镜中的他狠狠剜了一眼,引来嬴彻低低笑声。 仿佛过了一夜,之前的隔阂全都不见了。 收拾完之后,王占那边过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启程。嬴彻颔了颔首,正牵扯娇娘往外走,初蝉火急火燎的端着一个炖盅进来,她心虚的看了眼嬴彻,道:“主子,还没喝药哪。” 是避子药,娇娘从来不会少喝一次。 娇娘直接接过,嬴彻拧一拧眉,问道:“怎么总喝药,这是什么药啊?” 娇娘面不改色道:“娇娘不是受了一些惊吓嘛,这是太医开的安神汤。”太医也确实开了一些安神的汤药。 说完直接一饮而尽。 嬴彻不疑有他,看她喝汤药,不由咂咂嘴,就好像他已经尝到汤药的苦涩。他都佩服娇娘,能把药喝的像喝水似的。 等娇娘喝完药,漱完口,两人相携而去。只是刚绕过影壁,就听到门外传来争吵声。 “让我进去,我要找你们侧妃,我要问问她为何骗我。” 这声音,娇娘仔细一听就分辨出,是飞燕的声音。 张严一死,张家也就完了,他四个儿子平素不学无术,跟着他不知干了多少坏事,此押解有罪官员中也有他们四个,而其余女眷也送进京去。 一般这样的罪责,男丁要不就是斩首要不就是流放,而女眷,一般会没入宫中或大臣家为婢,或是卖入青楼为娼。 娇娘在嬴彻面前为飞燕求情,嬴彻又念飞燕献出账本,把她放了。 娇娘的身份已经在宴后传了出去,飞燕又怎么会不知道。 今日娇娘已改回了女装,一身红色撒花长裙,逶迤拖地,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飞燕衣服的颜色,鲜艳而明媚。 嬴彻听到这争吵声,很是不耐烦的蹙起眉,咒骂一句,“疯婆子。”指挥左右,“来人,给本王把那个疯子撵走。” 侍卫听命,上前左右协住飞燕。 “慢着。”娇娘连忙叫住,转头与赢彻道:“让我出去和她谈一谈吧。” 嬴彻不屑,“有什么好谈的?”抚住她的肩,道:“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可不管怎样,她还是欺骗了她,欺骗了她感情。 娇娘坚持,“可有些话总要说开才好,娇娘也不想永远愧疚下去。” 嬴彻见她坚持,也只好无奈随她去,挥手屏退左右。 见娇娘出来,众人纷纷让路,飞燕看见她,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 “乔良,你终于出来了!”飞燕情绪激动,眼内通红一片,其实这几日她每天都来,但都被挡在外面。 她说完嗤笑一声,“不对,你不是乔良。”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娇娘,手来回比划着,“乔良是个男人,而你是个女人。” 蓄攒了几次的情绪,在见到娇娘这一刻迸发出来,哭喊道:“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难道骗人很好玩吗?你是不是觉得特有意思,把我当成傻瓜玩弄!” 娇娘心中愧疚,千言万语也找不出一个字来为自己辩护,只道:“对不起。” “对不起?”飞燕苦笑,撕裂着声音喊道:“一句对不起,你就能补偿我的感情,换回我爹的命吗?我真是鬼迷心窍,竟听信了你的话,偷账本给你,结果害死了我爹,害得我们张家家破人亡。” 她哭得泣不成声,娇娘看在眼中,更是自责。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欺骗你的感情是我不对,但你父亲确实是罪有应得,你知道他为了扣下那些赈灾款,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吗?” 娇娘一步步走近她,嬴彻寸目不离的盯着,在后面唤道:“娇娘。”生怕张飞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娇娘回头对他做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然后走到飞燕面前,执起她的手,“飞燕,我知道我不该欺骗你,也不该利用你。但请你相信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并不想欺骗你的,请你原谅我。” 飞燕脸颊含泪,苦笑着摇头。父亲坏事做尽,他应有此报,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恨他,不恨张家每一个人。 可是更可恨的是,她第一个的喜欢人,竟然骗她。她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个傻瓜,一个被人愚弄,被人笑话的大傻瓜。 她推开娇娘的手,踉跄着往后退,眼神逐渐恨意取代,绽放着愤恨的目光,冲着娇娘喊道:“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罢,转身擦泪跑走,娇娘在后面喊了几声也唤不回来。 嬴彻走上前来,握住娇娘的肩,道:“随她去吧。” 娇娘望一望他,微微叹息一声,并没再说什么,她的目光向飞燕跑去的背影延伸过去,直到消失不见,跟着嬴彻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京 来的时候要坐船,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马车一路从别院行驶到到码头,再换乘。 崇阳百姓一路夹道欢送,高呼“太子千岁”“”瑞王千岁”,还有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的,朝着囚禁在囚车里面的官员扔的,骂的,只等他们上了船走远,人才渐渐散去。 娇娘还是一样的晕船,但比来时好多了,此时她躺在嬴彻的腿上,江波顺缓,一晃一晃的,有几分惬意。 其实娇娘有些费解,为何嬴彻会突然改变主意,在今天早晨将谢其左问斩于菜市口。负责账本的四个人,如今就剩下他。如果留着他,或许就能牵扯出太子。 今日看太子那有恃无恐的得意样子,真是让人看了生厌。 她这样问嬴彻,嬴彻淡淡一笑,反问她一句,“你觉得哪?” 娇娘无语,是谁问谁话啊。她坐起来,看了看他,想一想道:“殿下抄了他的家,但却留为己用,殿下是怕被人知道?” 嬴彻微微颔首,又问:“还有哪?” 娇娘抿嘴瞅他,实在是想不出。 嬴彻笑一笑,抚着她的头,道:“张严为人谨慎,没有在账目上透露出一丝和太子有关的痕迹,谢其左说什么都是片面之词。而且本王如此对他,他必定怀恨在心,弄不好,反咬本王一口,说本王指使他诬陷太子。” 顿一顿,他眼中划过凌厉的锋芒,“更何况,这个谢其左是荣王的人,他想坐收渔翁之利,想都别想。” 这个“他”说的不是谢其左,娇娘心头一震,荣王,那是嬴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五皇子嬴傲。 荣王在朝廷的口碑一直很好,比瑞王内敛,比太子谦和,温润如玉,有君子之风,像极了懿贵妃的性格。 他一直不争不抢,从未听说他参与党争。 如果,娇娘暗暗猜想,如果谢其左真的是荣王的人,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荣王安排的一个关键棋子。 一面扯出太子的事,一面又把嬴彻拉下水。 怪不得当初他那么痛快投靠了嬴彻,原来还暗藏着这样的心思。 一时,娇娘背后生出一层冷汗,这朝堂之争真是杀人不见血,生死存亡有时就在一念之间。 颠簸几日后,终于回到了京城,与太子分道后,直接回了瑞王府。 府外,尉迟珍正带领着所有女眷在门外恭候。 看着马车走到跟前,一个个洋溢着笑脸。 只是在看见从嬴彻里出来的娇娘,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粘住了一样,定格在那里。 她不是在自己的房里闭门思过吗?何时跟在王爷身边了?她什么时候出的门? 竟敢枉顾懿贵妃的旨意,实在是太胆大了! 只有尉迟珍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惊讶之色,盈盈走上前福了福身,“殿下一路辛劳。”又关心问道:“殿下的伤可好了?”她眼中有泪花。 嬴彻看着她,淡淡道:“有劳王妃牵挂,本王已好多了。” 娇娘上前冲着尉迟珍一拜,“给王妃请安。” “快起来。”尉迟珍摸干眼泪,扶起娇娘,“也辛苦你了,一直照顾着殿下,人都瘦了。” 娇娘恬然微笑,“照顾殿下是妾身的分内之事,担不得王妃一声辛苦。” 嬴彻有些不耐烦,道:“好了,进去再说。” 当下拉着娇娘进府,这时却听有快马奔来,众人听声看去,就见一穿内侍服的人策马而来,到了王府门口,拉马停下。 “奴才参见瑞王殿下。”他跪地请安道。 “什么事?” “回殿下,懿贵妃传小花侧妃进宫。” 话音一落,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嘲笑声,娇娘冷目横视过去,那人赶忙讪讪低下头。 突然叫到自己,其实娇娘也微微震惊,甚至有些心虚。 毕竟还在受罚期,却私自出了府。 转回头,她怯怯的看向嬴彻,怎么办?懿贵妃这次一定会重罚她,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禁足她一年。 嬴彻好笑的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弯了弯,然后执起她的手,道:“既如此,本王也好久没去看懿贵妃了,就一同去吧。” 看着娇娘一同和王爷坐着马车驶向宫去,尉迟珍眸中闪过伤感之色,脑中一直回想着嬴彻牵起娇娘手的那一刻,他从未牵过她的手,也从未对她笑的那么温和。 “王妃。”孙婆婆一声召唤,打断她的思绪,她收拾心情,转过身与众人道:“咱们也先回去吧,王爷一会儿从宫里回来,自会和大家见面的。” 盼了一个早晨,等了一个早晨,却等到这样的结果。从下了马车就看见王爷的眼中只有花娇娘,看都没多看一眼她们。众人是既嫉妒又失落,但又能怎么样哪,谁让人家得宠。 心中纵有不服,也只能诅咒懿贵妃狠狠地罚她。 “这回好了,有懿贵妃整治她,看她还怎么得意,这次就算是王爷也保不了她。” “对,幸亏上面还有个懿贵妃压制她,不然她也太得意了。” “老天爷保佑,让懿贵妃狠狠惩罚她,最好永远不得为殿下侍寝。” “还有还有,让她日夜抄写佛经,抄的她皮肤粗糙,满脸长皱纹,手指越来越粗。” 一些人边诅咒着边进了府,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花媚娘走的缓慢,与尉迟珍并肩,“王妃真是瞒的我们姐妹好苦啊。” 嬴彻这一行去了一个多月,此时京城的树木已经抽芽,尉迟珍身后是一片低垂的柳树,她挑起秀气的远山眉,装傻道:“妹妹此话何意,姐姐真是听不懂。” 花媚娘轻笑出声,“姐姐如此聪慧,怎能不懂哪?”她理了理袖角,垂眸嫣然浅笑,忽而幽幽道:“只是妹妹奉劝您一句,别到了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说完她笑容一收,不等尉迟珍再说什么,径自走在前头。 孙婆婆看她如此无礼,在后面呸道:“什么东西,刚才这一会儿王爷只等王妃说了话,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当自己得宠哪。”又劝尉迟珍,“王妃,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尉迟珍目光深深的看着花媚娘的背影,呢喃了一句,“为他人做嫁衣?” 第一百七十八章 懿贵妃 翊有辅佐之意,懿贵妃住在翊坤宫,正象征她的身份,辅佐皇后管理后宫。 翊坤宫位于皇宫的西南方向,离皇帝的宫殿很近,绕过御花园穿过两条甬道便是了。 此时正三月下旬,但从仪门到正殿的一段距离,却摆满了各色菊花,听闻懿贵妃很爱菊,建元帝就让花房栽培能开四季的菊花,供懿贵妃赏玩。 “请王爷侧妃在此稍等,奴婢进去通报一声。”一容长脸的姑姑对着嬴彻和娇娘福了福身,转身进了殿。 娇娘见院里的人都对她恭敬有加,便知是在懿贵妃面前得脸的。 窗前有颗梧桐树,不知几岁,但见其枝叶茂盛,挺拔参天,高过房顶,就知是有些年头。 它的枝叶伸展开,在地上形成一大片的阴影,像一只巨大的老鹰张开着翅膀。 两人站在院中等候,两人的身影和梧桐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侧有丫鬟拿出来被子晒,用鸡毛掸子使劲拍打着。 听着掸子挥舞发出“瑟瑟”的声音,娇娘脑海中出现自己让人压在长凳上,被打板子的画面。 她吓得一个激灵,怯怯的问嬴彻:“殿下,懿贵妃会不会罚我啊?” 嬴彻看着她那胆怯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他轻笑耳语,“现在知道害怕了,那时可是你死命要跟着本王去的。” 娇娘咬唇,委屈屈道:“那还不是娇娘想陪在殿下身边,殿下一点都不体谅娇娘的一片心。” 这时进去通报的姑姑走出来,客气道:“娘娘有请。” 嬴彻“嗯”了一声,然后牵住娇娘的手,与她小声道:“好了,进去吧,本王答应你,无论懿贵妃罚你骂你,本王一定护着你。” 娇娘嫣然浅笑,回握住他的手,嬴彻的手掌很大,完全能将她的手包裹住,她依稀可以感受到他手掌的纹路,真切的让人安心。 刚进了殿,就听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很愉悦。 娇娘不禁看向嬴彻,他却目不斜视,携着娇娘直接进了侧殿。 屋内,懿贵妃一左一右拉着两个人说话,一派喜乐,见嬴彻进来,方止住。 “三哥来了。” 娇娘微微抬起头,看向懿贵妃身边起身的男子,穿着一身海水蓝团蝠衣裳,头戴白玉簪,丰神俊朗,芝兰玉树,娇娘见他和懿贵妃面容有几分相似,便已猜到是荣王嬴傲。 说来,嬴彻倒不怎么像懿贵妃。 而懿贵妃另一边的便是荣王妃,吏部尚书之女,方似瑜,她长得并不是多美丽,但却很清秀,有一双妙目,明眸善睐,是那种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女子,很有气质。 嬴彻淡淡“嗯”了一声,四人互相见礼,然后又与娇娘一同向懿贵妃请安,“母妃万安。” 懿贵妃笑容温婉,“来了。”吩咐之前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姑姑,“夕月,搬两个墩子过来。” 嬴彻二人落座,懿贵妃关切的问了问嬴彻的伤势,嬴彻只说无碍,但懿贵妃不放心,又吩咐夕月去拿些补品送过去。 她脸上露出几分恼怒,“此次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决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定要你父皇给你做主不可。” 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一边擦泪一边道:“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到底还流着同样的血,怎么就下得去手哪。” 懿贵妃是温柔的女子,所以就连生气就是温柔的。 只是她这话直接就指向了太子。 嬴彻低头不语,荣王劝她,“母妃不要生气,父皇一向宠爱三哥,自会还他公道。”他瞧一眼嬴彻,顿了下,方道:“只是这次,大哥也着实太心狠了些。” 话音一落,嬴彻抬起头,正对他的眼,“这事还没查出来,也不一定是太子做的。” 懿贵妃一滞,“不是太子?那会是谁?谁和你有这么大的过节。” 嬴彻看着她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谁都有可能,太子,或是那些怕查出来的官员,或是一些想挑拨我和太子的人。”他眼神飞速的往荣王脸上扫了一眼就转了回来。 荣王颔首,做思考状,道:“嗯,却有可能。”他抚在懿贵妃的肩上,安慰她道:“母妃也不必再伤心,好在三哥平安无事,这厢他回到京城,在您眼皮底下,出不了事,您就放心吧。” 懿贵妃拭去泪,嗔着他道:“我怎么放心的了,你三哥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碍了别人的道,别人就想要他的命。” 她身子往前一倾,手压在嬴彻的手上握住,“我的儿,说来你也要收敛些,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母妃这么多年在宫里,蛰伏于皇后之下,丝毫不敢夺其锋芒,这才能平安度日。” 她幽幽叹了口气,夕月捧来茶,她微微抿了一口,“如今眼看着你风头比太子更劲,皇后也不似以前温和,现在和她相处越发难了。” 她将茶杯给了荣王妃,荣王妃接过去,放在一旁的桌几上。懿贵妃擦了擦嘴角,“你也是,除非太子不是太子,不然等他有一天登基,你能好过吗?” 嬴彻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然后直视着懿贵妃,道:“母妃的意思是让儿臣退出朝廷,还是取太子而代之。” 娇娘正喝着茶,听他这直来直去的说话,差点没喷出来。 她悄悄的拽了下嬴彻的袖子,嬴彻淡淡瞄她一眼。 懿贵妃一时语结,缓了缓,方道:“这话怎么说的,母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忧心你而已。” 嬴彻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一时屋里安静下来,略显得有几分尴尬。 还是荣王妃看娇娘坐在那有几分拘谨,先打破的沉默,“早听人说起过三哥新进门的小花侧妃如何花容月貌,总想见一见,过年的时候未见到,还一直遗憾着,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股亲切感。 娇娘对她笑一笑,道:“荣王妃取笑了,倒是荣王妃的大名娇娘如雷贯耳,早想见识风采。” 方似瑜出阁前就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与淇奥君比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不是我亲娘 方似瑜的外公在世时是大秦第一学者,很受人尊仰。她耳濡目染,学问确实在女子之中屈指可数。 荣王妃害羞的笑一笑,转头与懿贵妃道:“小花侧妃很会说话哪。” 懿贵妃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不变,看着娇娘,道:“还很会闯祸哪。”她态度一瞬间一变,波动柔和的光的双目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厉色道:“你可知罪?” 娇娘心中一唬,忙俯下身去,“娇娘违逆母妃旨意,私自出府跟随王爷离开京城,还请母妃恕罪。” 她跪在地上,头顶传来懿贵妃的冷哼,“你也忒胆大妄为了,是以为有瑞王宠爱你,就可以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娇娘惊得生出一层冷汗,“娇娘不敢,母妃德惠六宫,娇娘在闺阁之中就已心生敬仰,年节时因娇娘偶感风寒,不能进宫拜见母妃,已让娇娘遗憾许久,只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进宫受母妃教导,便是造化,哪能对母妃心生不敬哪。” 她话音一落,屁股上就被踢了一脚,嬴彻垂眸看着她,抿着嘴角偷偷一乐,这丫头,说谎是越来越顺溜。 娇娘知是嬴彻故意,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再有任何举动,让懿贵妃误会,只好忍了。 嬴彻这小小的举动懿贵妃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态度明显转好一点,“你说的倒好听。” 娇娘不敢抬头,只俯首道:“母妃明鉴,这确实是娇娘的肺腑之言。” “那你还敢忤逆本宫的旨意,不老老实实呆在房中静思己过,可见你说的话是假话。” “娇娘实在不敢欺骗母妃,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母妃罚我,便是看得起我。”她抬头,饱含热泪,真诚而无辜的表情让人不得不相信,“只是娇娘反复思量,与其闭门思过,倒不如戴罪立功,王爷此去崇阳,身边无人照料,所以娇娘就想,母妃与王爷母子情深,儿行千里母担忧,有娇娘照顾着王爷,母妃也会安心许多。” 说完,垂下头,在地上磕了一下,道:“娇娘虽无忤逆之心,但却做了忤逆之事,此番辩白,娇娘并不是想为自己辩护什么,而是实在不希望母妃误会。”说到此,慢慢啜泣上。 这时,却听懿贵妃“噗嗤”一下笑出声,娇娘诧异望去,荣王妃笑道:“母妃,瞧你,都吓到小花侧妃了。” 在娇娘还未缓过神之前,她起身将娇娘扶起来,“小花侧妃,母妃是和你玩笑哪。” 娇娘看去懿贵妃,见她嘴角含笑,当下松了口气。 但她心里明白,懿贵妃绝不是仅仅只是玩笑。 懿贵妃道:“坐吧。”见她脸颊泪痕未抿,不由叹道:“本宫原也没想惩罚你,柳氏的事,本宫也略有耳闻,和你没关系,是她自己想不开抹了脖子。还是皇后说,柳氏一门曾经到底是大家,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本宫这也只好委屈你了。你也知道,东宫和皇后都盯着瑞王哪。” 娇娘惶恐,默然低首,道:“娇娘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懿贵妃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恬静美好,她长得极美,虽年华已老去,但却遮掩不住她年轻时候会有多绝代风华。 她摸了摸耳坠上的硕大饱满的东珠,东珠圆润晶莹,散着五彩光泽,东珠是贡品,一般只有皇帝皇后佩戴。 “但你公然违抗本宫的旨意,却不得不罚。要知道太子此行与你们一起,定会告诉皇后的。我若是不了了之,皇后可能就会插一手。” 她话音刚落,嬴彻就“嗤”了一声,他神情中流露出几分不屑,“皇后她还能参合我的家务事?” 娇娘眉一拧,掩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扯了嬴彻一下。 懿贵妃明显被嬴彻问住,滞了滞,娇娘见机,欠身下去,道:“一切都是娇娘的过错,娇娘愿领惩罚。” 她就是再不机灵,也看得出,这是懿贵妃在给她下马威。 娇娘就这样保持着作揖的动作,直等到腿有些麻,懿贵妃才缓缓道:“你这般懂事,本宫很欣慰。别动不动就行礼,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娇娘直起身,看向她,她笑容和煦,如扑面而来的清风,“只是罚是要罚的,就罚你好好伺候瑞王。” “是。”娇娘微微一愣,立即回道。 荣王妃一旁笑道:“母妃哪舍得真的罚小花侧妃,不怕三哥心疼吗?” 嬴彻冷笑一声,起身道:“母妃罚也罚完了,儿臣可以走了吧。” 说着理了理衣服,很没规矩的样子。 懿贵妃并没有因为他这种做派而有一丝恼怒之色,反而更是温柔,“好不容易进宫一次,也不陪母妃吃顿饭,今日就留下来用膳吧,正好御膳房送来一筐大闸蟹。”急急叫来人,“夕月,去把蟹蒸上,再做几道瑞王爱吃的菜——” 嬴彻打断,“不用了。” 懿贵妃脸上的失落感一掠而过,却还保持着微笑,“那好,等哪日得空你再来。” 嬴彻微一颔首,转身离去,娇娘见状,忙行了行礼,赶紧跟着他的脚步。 出了翊坤宫,两人并肩走着,娇娘不时拿眼睛瞟着嬴彻。 她是觉得他和懿贵妃的关系太过生疏,而懿贵妃看似亲近嬴彻,但她却不知道嬴彻吃蟹过敏,身上会起红疙瘩,所以他从来都不吃蟹。 “你看本王干什么?”嬴彻突然转过头盯住娇娘,吓了她一跳。 娇娘眨巴眨巴眼睛,道:“殿下今日不该因为娇娘顶撞母妃,母妃是殿下的亲娘,会伤心的。” “她不是我亲娘。”娇娘话还没说完,嬴彻就道。 啊? 娇娘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如呆鹅一般怔怔的看着他。 嬴彻话说的太快,有些懊悔,瞪一眼娇娘,也不理她,径自走了。 娇娘晃过神来,跑着跟上去,但心里却半丝都不能平静。 她没有听错吧,懿贵妃不是嬴彻的亲娘,那他的亲娘是谁?又为何对外宣称是懿贵妃的儿子哪?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夜,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八十章 红色的衣裳 但娇娘也只是想了一夜,皇家密事那些故事历史上还不够多吗?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之后娇娘再没有提起,照常和以前一样。不过这次进宫见过懿贵妃之后,最让她感触的就是,懿贵妃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温婉和善,她变起脸来,可比谁都快。 话说回来,一早上清欢就站在关雎阁的门口杵着,抻着脖子都要多出两公分来,自打得信娇娘已经返程,她就数着指头过日子。 原本想着今天一早就能接到娇娘,但哪想懿贵妃一个旨意,人到门口弯还没等拐就进宫了。 “姑娘,您总算回来了。”见着娇娘,清欢直接扑过去,她挽着娇娘的袖子,“可是让清欢好想。” 将近两个月不见,清欢肥嘟嘟的小脸清瘦了不少,清欢不同于别人,是从小跟在娇娘身边的,感情异常深厚。娇娘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后悔没跟着去,要不是水香拦着,差点去追车。 娇娘揉了揉她的脸,笑道:“是真心想我,还是惦念别的事?” 水香几人也都迎了出来,“主子要是再晚回来点,带回来那些吃食可都进了清欢的肚子。”水香笑着打趣道。 崇阳据京城遥远,路上就要耽误十来天,很多吃食都不易保存,娇娘就带了些点心干果之类的东西回来。 出去一次,空手回来也不像话。 清欢嗔道:“哪有,我只吃了一点点。” 水香摸着她鼓出来的肚子道:“嗯,这是喝水喝多了。” 清欢不好意思的推开她的手,跺脚道:“水香,你怎么老拆我的台,我不和你好了。” 一片笑声中娇娘被簇拥着进了屋。 趁着娇娘不在,尉迟珍和花媚娘也没闲着,没少往关雎阁里塞人,有几个总是支棱毛的,但幸好还有水香和清欢还能制住。 这不,娇娘回来没几日的晚上,尉迟珍送来的一个老妈子就和花媚娘派来的婆子因为烧壶水吵起来。 也不知是从哪淘来的两个人,粗言粗语,骂的话不堪入耳,水香几个听了都红了脸。 说来也巧,正好嬴彻过来,这几日他一直很忙,几日未过去,原本传话说今日也不过去的。 他走到门口,就听见那腌臜的话,当即黑了脸,立刻让人绑了送去给王妃发落,又从自己那拨了几个人过来,并传话给王妃,以后关雎阁的人娇娘可以自行处理,想要什么人,不要什么人,也都她自己说了算。 这样的恩宠,在瑞王府是前所未有的,让本就不安的尉迟珍更为忌惮。 在娇娘第二天向她请安时,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厚,甚至带着几分苛责。 只因娇娘今日穿着一件茜红色的衣衫。 “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小花侧妃不会有想取本王妃而代之的意图吧?”她笑吟吟的看着娇娘道。 娇娘惶恐,忙俯身道:“妾身不敢。” 在衣着上,正室和侧室是有讲究的,但只要侧室不穿正红即可,平时府里的女人也没少穿红色系的衣裳,她也从来没计较过,今日却偏偏拎出娇娘来。 娇娘回想,自己并未得罪过她,回来后也未因她私自出府而训斥过,昨日来请安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 那她可就无辜了,她都没有多一句嘴。 尉迟珍目光迟迟落在娇娘身上,冷冰冰的,透着一股子寒,孙婆婆在旁轻轻咳了一下,声音很小,像只是肃肃嗓子。 尉迟珍神色骤然一变,微笑着,又和曾经一样让人觉得和善,“我不过是逗你,瞧把你吓的,快坐着。” 娇娘嘴角含笑的坐下,心中已惴惴不安,目前,她还是不希望尉迟珍这么早就变成她的敌人。 尉迟珍衣袖上绣着一只只展翅的蝴蝶,有缤纷的花瓣点缀,她举杯饮茶,衣袖一扬,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她未注视着娇娘,只是轻轻道:“你年轻,穿着颜色素净的衣裳才好看,这颜色太红了,你压不住。” 娇娘心头一跳,谦卑回道:“还是娘娘有眼力,妾身也觉得自己压不住这个颜色。” 花媚娘之下的简夫人察言观色,心中粗略有个大概,于是道:“是啊,什么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正妃就是正妃,也只有正妃能将红色穿的绝代风华,其他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反倒不伦不类。” 尉迟珍眼角斜斜一飞,“简夫人慎言,小心祸从口出。”连龙袍太子都敢挂在嘴边,真是个蠢货。 简夫人闻言讪讪,怏怏道:“是。” 回去后,娇娘就让秋霜将红色系的衣服都收起来,拿到外面烧。 清欢直叫可惜,有几件还是王爷赏下来,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穿的贡缎。 嬴彻正撩着珠帘进来,听到她们的话,于是问道:“好好的衣服,做什么要烧了?” 娇娘暗骂一句丫鬟懒怠,连王爷来了都不通报一声,忙迎上去,没等她圆上一句,一旁的可意就插进来嘴,“还不是王妃,她不让主子穿红色。今日当着满府人的面,很让主子下不来台哪。” 娇娘狠狠瞪她一眼,她吓的缩着脖子推到一边,嬴彻脸上浮现出不满之色,看着那一堆挑选出来的衣服都是红颜色的,问娇娘,“真的?” 娇娘勉力一笑,挽着嬴彻的胳膊,“王爷听这丫头瞎说,王妃待人很好,对我像亲姐妹一般哪,哪会这样做。” 她心虚的瞅了眼那片红海似的艳丽服裳,“只是我觉得,这个颜色和我不大配。” 嬴彻微微一哂,这话听着就不真,他抚上娇娘的脸庞,道:“你不喜欢就不要了,反正也都是旧式的,本王再选好的送你。” 嬴彻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说是只是过来看一眼娇娘,晚上不在这里留宿。 娇娘笑着将他送走,回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开弓的利箭一般像可意射去,可意骇然,不敢直视,娇娘径自走到她面前,掐住她低垂的下巴,切齿道:“再多嘴一次,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可意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还有守门的丫鬟,一并处罚。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前显贵 娇娘本想,只要自己在尉迟珍面前表现的谦卑些,她至少目前还不会与自己为敌。 但嬴彻偏偏站出来给她拉仇恨。 这一日,众人聚在王妃处,花媚娘带着玉姐过来,玉姐长得粉雕玉琢,会说许多话,最是招人喜欢。 这些日子还学会了走路,她自己都新奇,每走一步路,就对人笑呵呵一乐,逗得人哭笑不得。 整个瑞王府就这么一个孩子,虽然是女孩,但众人都是羡慕的,到底还有个孩子,有个期盼。 “你姐姐真是好福气。”周夫人看在眼里,一脸的羡慕,与娇娘悄悄小声道。 又看看娇娘平坦的肚子,咬耳道:“你说你都进府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 娇娘恬和的笑容一凝,躲闪开她的目光,“大抵是我没福气。” 周夫人嗔她,“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没福气,你得王爷如此盛宠,就是最大的福气,旁人求也求不来。”她推心置腹,拉着娇娘的手,“不过终究还是早日怀上为好,男人的宠爱如过眼云烟,过了兴头也就抛到一边了,死去的蒋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说完,她“嗐”了一声,“瞧我这不会说的嘴,妹妹可别生我的气。” 娇娘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很是感念,“我知道周姐姐是为我好。”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人通报王爷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嬴彻叫了声起,坐到王妃身边。 见着玉姐,嬴彻伸手就抱了过去,玉姐叫“爹爹”很清楚,引得嬴彻朗朗大笑。 看得出,他是极喜欢玉姐的。 娇娘看着这一幕,突来恍惚,不知道她那个孩子,他是不是也这般喜爱,或许更喜爱哪。 悲从心来,她神色瞬间黯淡下去,眼圈中不受控制的涌上一层水汽,忙垂下头遮掩住。 就算喜爱,他也以为是花媚娘生的吧,与她无关。 嬴彻抱了一会儿,又交回到花媚娘手里。 “王爷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尉迟珍端上一杯碧螺春,茶叶色泽银绿,翠碧诱人。 嬴彻接过去,浅啄两口,热气扑鼻,缓和了他凌厉的五官,“刚上完朝回来,听你这院里热闹,就来看看。也正好,父皇赏下一批料子,就拿过来给你们分了。” 皇上赏的东西,一般都是难得见到的珍品,众人一听,都乐得合不拢嘴。 嬴彻让王占分发下去,又瞄了眼垂头的娇娘,道:“王占,把那匹正红的料子给小花侧妃。”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住,各种隐晦的目光出穿梭在尉迟珍和娇娘之间。唯有花媚娘,她将玉姐抱在怀里,低头整理她凌乱的衣襟,嘴角含着让人毫无察觉的笑意。 尉迟珍不可置信的看着嬴彻,半晌缓不过来劲。 娇娘也怔住了,呆呆的望着他。 嬴彻勾起嘴角,朝娇娘道:“你穿红色好看,和你很相配。” 娇娘断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娇娘盈盈起身,“正红是正室所用,请恕娇娘不能收下。”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有人小声嘀咕一句。 嬴彻目光如炬,让那人无所遁形,“你是有什么话要说?” 简夫人就是碎嘴,没成想被王爷听到,心中有几分胆怯,但只能硬着头皮道:“妾身以为,王爷此举不甚英明,大红是正室所用,王爷宠爱小花侧妃,可以赏别的贵重物品,要是赏了这个,小花侧妃再将衣服穿出去,别人还以为王爷您有宠妾灭妻之心哪。” 尉迟珍斥道:“简氏,不得乱说。” 嬴彻冷嗤,“要是本王赐给你,怕是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简氏一时尴尬。 娇娘劝道:“简夫人所言不无道理,确实不合规矩。” 嬴彻一摆手,“哪来这么多规矩?本王就喜欢看你穿红色。”他看向尉迟珍,“王妃介意?” 尉迟珍一张脸甚是难看,一阵青一阵白,她笑容发僵,声音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自然不介意。” “那就好。”嬴彻转过头,再看着娇娘,“回头做件好看的衣服,穿给本王看。” 娇娘对他讷讷笑一笑,看着尉迟珍目光中渐渐凝聚的恨意,心中暗自长叹一声,这回可是将王妃得罪了。 有王爷在这,自然是不缺话题的,都卯足了劲没劲,尽量多说一些,引他的注意。 但嬴彻兴致缺缺,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他有些同情娇娘,每天都要来这听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你们聊着,本王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 刚往前迈了两步,尉迟珍忽然叫住他,“殿下,等一下。”嬴彻回头看她,“王妃还有什么事?” 尉迟珍扫了眼所有人,众人立刻会意,周夫人先道:“王爷王妃慢聊,妾身先行告退。” 在她之后,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等众人散去,嬴彻直接坐在娇娘坐的位置,大刀金马,“什么事?” 屋里只有他们俩和孙婆婆。 尉迟珍抬起下巴,“殿下不以为今日过分了吗?” “过分?本王做了什么事让王妃觉得过分?”嬴彻提眉问道,略一顿,佯装恍然,道:“原来王妃是介意啊,那为什么刚才不当着众人说?” “我不说,那是因为我尊重殿下,可殿下,您给过我一丝尊重吗?”嬴彻的态度让尉迟珍心痛,“花娇娘是妾,她怎么能穿大红色哪?让人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 嬴彻嗤笑,讽刺道:“原来你的脸面只在一件衣服上。” 嬴彻说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刀扎在尉迟珍的心头,她歇斯底里,“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嬴彻表情骤然一凝,目光如钉子一般钉在尉迟珍的脸色,一字一顿,“可你不是本王想娶的女人。” 尉迟珍仿若被雷击一般,脸色瞬间无血,嬴彻逼视她,“尉迟珍,这么多年来,人前本王能给你的尊重,都给你了,你要的尊贵,本王也给你了。你只需安安分分做你的王妃,享受王妃能给你的荣华,难道还不够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 尉迟珍的泪潸潸而下,心痛难忍,她慢慢走到嬴彻面前,执起他的手,啜泣道:“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我只想当你的妻子。殿下,十年了,我嫁给你十年了,难道还不配当你的妻子吗?” 嬴彻皱一皱眉,声音冷漠,连目光亦是冰冷的,“你知道,不可能。”说着抽出手。 一句“不可能”像是一个利爪挖进尉迟珍的身体里,搅乱她的五脏六腑,痛不欲生,“为什么?”她声声控诉,“只是因为我是太子妃的妹妹吗?” 她再一次拉住嬴彻,试图抱住他,“可她是她,我是我,我是爱着殿下的,我永远都不会做任何背叛殿下的事。” 她是真心的,打从他掀开她的盖头,她看他的第一眼,她便沦陷了。 即便他伤害她,她仍然义无反顾的爱着他。她尽力去做一个能让他满意的妻子,她始终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明白她的心意,会回心转意,回到她的身边。 只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是强求不来的事,即便再爱,也不会感动。 尉迟珍的真情并没有丝毫感染到嬴彻,只让他厌烦,嬴彻直接将她推得远远的,尉迟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孙婆婆大惊,忙扶住她,并仰头对嬴彻大声道:“王爷,您不能这样对王妃。” 嬴彻懒得多看她一眼,只对尉迟珍道:“只因为你是尉迟家的女儿,就永远都不可能。” 他声音如削尖的冰丝一般,钻进尉迟珍每一根毛孔,渗透进去,将她一点一点冰封,战栗的浑身颤抖。 这一刻,她心如刀绞,她宁愿自己没有背负尉迟这个姓氏。 尉迟珍哽咽的声音不成泣,“可我是无辜的。” 嬴彻厉声打断,“你们尉迟家每个人都不无辜。”他的面庞因愤怒而涨的通红,眼底的红血丝仿佛就要暴出来一般。 尉迟珍被他的模样吓出,半晌,方道:“为何殿下如此仇视尉迟家?” 嬴彻没有回答,冰冷的眸子在她的脸上一扫而过,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尉迟珍如坠入冰冷的深渊中。 他转过身,直接往外走。 看着他离自己渐行渐远的脚步,尉迟珍只觉得皮肉和骨头抽离般的巨痛,她突然站起身,跑向嬴彻,在他的背后抱住他,“殿下,别走,不要走。” 嬴彻垂眸,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随着手指的分离,尉迟珍缓缓的跪在地上,却一直不放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拽住他的衣角,她手背上的青筋激动的暴起,哭求道:“殿下,珍儿可以什么都不要,这个王妃珍儿也可以让出去。珍儿只求殿下一件事,留下来,珍儿别无所求,珍儿只想给殿下生一个儿子。” 嬴彻静静的俯视着她的脸庞,成婚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因他的抚摸尉迟珍显得异常激动,死死抓住他的手,乞求道:“只要一晚,就一晚。” 嬴彻蹲下身,慢慢靠近她,就在尉迟珍以为他要抱她的时候,却听他在她耳边沉吟,“王妃,你不会不知道本王的亲娘是如此死的吧?” 瞬间尉迟珍浑身冰凉,血液似乎一刹那凝固,她颤抖着看向嬴彻的嘴唇,听他的声音从唇中吐出,“是你们尉迟家将她害死的,本王又怎么能让你怀上本王的孩子哪。” 尉迟珍脸上逐渐浮现出崩溃的凄然,身子缓缓跌倒,如春日来临时最后一片雪花,仿佛随时会被稀释。 嬴彻再不看她,站起身转身就走,无情而冷漠。 正当他大步迈出门槛时,尉迟珍突然喊道:“殿下,你就那么喜欢花娇娘吗?” 嬴彻身子一顿,眼前突然出现娇娘的笑貌,只觉得心中似乎是被什么填满。 他没有回头,仅仅向天望去一眼,脸上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回道:“是。”多余一个字都没留下,快步而去。 他离去决绝,尉迟珍彻底崩溃,凄厉的哀嚎声似乎是将十年的委屈与痛苦一并发泄出来,她大哭着倒在孙婆婆怀里,撕心裂肺。 孙婆婆心疼的安抚她,一边与她一同哭,一边道:“娘娘,咱不哭,咱这就回府找老爷夫人评理,再到圣上面前告他的状,他太欺负人了,他不能这么对娘娘。” 听到这话,尉迟珍哭嚎声戛然而止,抽噎了几下,紧紧拽住她,急的直摇头,“不,婆婆,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爹和娘。” 孙婆婆怒其不争,“娘娘,你这是何苦啊?他这么对待你,你也忍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忍下去?” “可不忍又能怎样?”尉迟珍手指无力的从孙婆婆的衣服上划过,“自从父皇将我赐婚给王爷,爹娘就把我放弃了,他们不喜欢王爷,连带着我也变得多余,他们不在乎我会不会讨王爷的欢心,更不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她眼中黯淡无光,泪水冲淡了她细心画就妆容,“况且,要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没有人会责怪王爷,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无能。婆婆,我什么都没有,起码还要保留一点点尊严吧。” 孙婆婆怆然长叹,将她抱入怀里,“我可怜的孩子。” …… 关雎阁里。 听说今日她们走了以后,王爷和王妃吵了一架。 娇娘瞄了嬴彻几眼,见他面色不虞,也不敢多嘴问一句。 默默伺候他沐浴、更衣、上了床。 这一晚嬴彻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娇娘身上爆发了像是蓄积了许久的热情和忍耐,像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一般急迫与冲动,一次又一次。 他趴在娇娘的身上,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脸,良久,轻轻道:“总有一天,本王要让人堂堂正正穿大红色的衣服。” 娇娘心中一震,房间里只有桌上一盏灯烛,幽幽的散着暧昧的烛光,昏暗中他的眼睛坚定而明亮。 看着她怔愣的表情,嬴彻笑了笑,低下头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唇,就像是宝贝一样,轻轻的含着她的唇瓣,但很快他又变得急迫,连进入她的身体亦是急迫的。 “娇娘,给我生个孩子吧。”那是他这一夜最后的声音。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妃来请 月升至半空,屋里那暧昧的声音慢慢静下来,直到关雎阁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这时有个黑影趁着四下无人,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形色匆匆,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可意。” 突然有人从花丛后面走出来,打在她的肩上,她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待看清人,长吁出一口气,直拍着胸脯道:“巧心,你走路能不能有个声音,吓死我了。” 看她吓成那鬼样子,巧心笑话她一回,然后肃色道:“主子在那边等你。” 领着她到一间失修废弃的院落。 这院落许久无人住过,砖瓦残破,大门上方斜斜挂着一个牌匾,摇摇欲坠。月光清淡,洋洋的洒在上面,模糊着可以辨认上面的字,倚竹轩。 这后面有一片竹林,下雪的时候,静静听着雪压竹叶的声音,甚是惬意。 这地方曾经住过一个宠姬,只是后来她小产疯了,说是当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小产和王妃有关,但因为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她就真的疯了,没过多久就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里。 府里人都说,这个宠姬的魂魄没有离开,因为夜晚路过这里的时候,总能听到女人凄惨的哭声,谁也不敢搬到这来住,后来就荒废了。 可意穿过影壁,就看见花媚娘站在一颗光秃的树下,披着暗蓝色斗篷,脸上亦被轻软的面纱遮掩着,乍一看以为是夜间行走的丫鬟。 “主子万安。”她上前问安。 花媚娘将面纱撩开,露出她姣美的面容,“怎么这么晚?” 可意委婉回道:“王爷才叫人熄了灯。” 花媚娘神色一凝,饱含怨气的骂了一嘴,“小娼妇,一天到晚就会勾引王爷。” 可意打量她一眼,顺着她道:“可不呗,就像是整个王府就她会争宠似的,可再会争宠又有什么用,还是生不出来孩子。” 她本想是贬低娇娘来奉承花媚娘,却忘记了这也是花媚娘的痛处,忽见她脸色阴沉下去,可意忙跪地磕头,恐慌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主子有小郡主,自然和她不同。” 花媚娘冷冷的看着她,似一条吐着火红信丝的毒蛇,但一下,又将信丝收了回来,“起来吧。” 可意不安的看着她,慢慢站起来,垂首站在一旁。花媚娘见状,微微一笑,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她眼角往巧心那轻轻一瞟,巧心拿着一个荷包塞进可意的手中,可意捧着荷包,喜不自胜,“谢主子恩典。” “这是你应得的,要不是你在王爷面前给娇娘抱不平,又怎么会有今日这出好戏?”花媚娘吟吟笑道。 可意道:“那还是主子聪明,看出王妃已对小花侧妃不满。”停一停,疑惑道:“只是可意不明白,为何主子就敢断定王爷一定会为小花侧妃撑腰哪?” 花媚娘头上戴的并蒂莲步摇熠熠生辉,“那是因为我了解王爷,他最爱和王妃作对。虽然他们两人大面上过得去,但我知道,王爷不喜欢王妃,甚至是厌恶。特别是现在他正稀罕着娇娘,怎么忍心让她受委屈。” 可意笑着插嘴道:“是哪,王妃也是想着法的打压主子,还是王爷出面,直接分了她一半的掌家之权。” 想起那个时候花媚娘就得意,想来那是她最得意的时候了吧。 那会儿她刚生下玉姐,虽然是个女孩,但王爷喜爱,直接进宫请封为郡主,赐封号为长乐,那可是正妃的孩子才能有的。 等她出了月子,王爷又说她有功,让她与王妃一起主持家事,那个时候她真有一种春风落尽马失蹄,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 可那样的日子并不长,直到娇娘进了府。 花媚娘得意的神色慢慢凝聚起一股哀愁,“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过分。” 正红是原配才能穿的,他当着大家伙,明晃晃的赏给娇娘,难道真有休妻再立的心思? 花媚娘被这样的想法吓得一身冷汗,春风入骨,深夜的风更有刺骨的寒意,她打了个激灵,很快又镇定下来,与可意道:“你要密切打听关雎阁的消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可意用力点头,“主子放心。” 花媚娘“嗯”了一声,又含笑拉起她的手,“你衷心为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等将来一定让你得偿所愿,全家都跟着富贵。” 可意喜出望外,心里憋不住的雀跃都从脸上满了出来,利索的跪在花娇娘的脚下,连连磕头,“奴婢谢主子恩典。” 花媚娘蔑视的目光凝聚在她的头顶,发出她听不见的冷笑,巧心不屑的斜着可意,撇了撇嘴。 清晨,天还未亮,嬴彻就要去上早朝,娇娘昨夜劳累,睡得很沉,还没醒。 嬴彻见她未醒,没忍心吵到她,小心翼翼把胳膊从她的脑袋下面抽出,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娇娘浑然不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又怪没人叫她起,晚了给王妃请安的时间。 “主子不着急,王爷走时说了,他会派人和王妃说一声,您今日不用去请安了。” 娇娘大喘出一口气,这才安心,又躺回床上,想再睡个回笼觉,实在是太困了。 昨夜也不知道嬴彻发什么疯,差点没把她折腾死,刚才就站起来走了几步,大腿都疼。 刚迷糊的要睡着,又听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娇娘皱一皱眉,“什么事?” 清欢打帘进来,后面还领着一个丫鬟,丫鬟稚嫩,小脸都未长开,对着娇娘礼数周到的问安,只是表情木木的,“传王妃的话,请小花侧妃到俪元院。” 娇娘惊诧懵然,“是出了什么事吗?” 丫鬟依旧面无表情,只道:“小花侧妃去了就知道了。” 已经派人来请,娇娘也不敢拿乔,换了衣服,就跟着她去了。 彼时人已经都到齐了,屋内很安静,不像往常东家长西家短的扯,一个个的目光都集中的娇娘的脸上,表情各异。 周夫人冲着娇娘直使眼色,娇娘向主位看去,见尉迟珍端坐在座上,一袭正红色八宝纹百蝠裙褂,精心描绘的眉峰比平时显得多了几分威仪,娇娘疑心不定,盈盈拜服,“妾来迟了,请王妃恕罪。” 第一百八十四章 罚跪 半晌,尉迟珍并未叫起,亦不说话,只悠悠的看着娇娘,过了一会儿,转脸与简夫人唠起家常,“听说你家里的妹妹要出嫁了,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简夫人笑着回道:“是太常寺少卿家的五公子。” “哦?我听说他家的五公子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一表人才,还有些学问,简姐姐的妹妹真有福气。”花媚娘饶有兴致接着她的话道。 简夫人幽幽叹一口气,道:“哎,她算什么福气啊,五公子好是好,只可惜是个庶出,再有学问也不受人重视。” 简云珠的娘家也就是小门小户,因着和瑞王这层关系,才有些脸面,对他们家来说,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已经是高攀了,她还在这矫情几分,让人很是看不惯。 花媚娘恬然一笑,抚摸着自己水葱一样白嫩光滑的手指,道:“瞧姐姐这话,庶出的又如何,不都是一样。” 简夫人拐着弯的“嗯嗯”两声,“那可不一样,庶出怎么能和嫡出的比?”余光斜着娇娘,“庶出上不了台面。”再道:”不过啊,说起来五公子还是不错的,可比那些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庶出要强多了。” 说完,造作的看向娇娘,仿若才看见一般,“哎呀,怎么小花侧妃还跪在这里啊?”她手中的羽毛扇轻轻摇着,“我差点忘了,小花侧妃也是庶出,我可不是说你,小花侧妃千万别吃心。” 娇娘原本就已经料到,经过昨天的事,她和尉迟珍形成的同盟会随之瓦解,但却没料到她如此急不可耐,竟特意把她叫来当着众人羞辱于她。 周夫人不忍心娇娘一直跪着,于是打着圆场,“只顾着和姐妹们说话,王妃都忘记叫小花侧妃起了。” 这话要是顺着往下说,事就过去了,她要是心有怨气,这会儿多少也会消一些。 但尉迟珍可没想轻松让娇娘过关,目不斜视,精心修饰的妆容越发衬的她一双凤眼盛气凌人,不依不饶道:“今日众姐妹集聚于此,唯独小花侧妃无故不来,要不是我派人去请,怕今日是见不到了吧。” 娇娘正欲开口解释,又听孙婆婆一声冷笑,“小花侧妃盛宠优渥,已然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如此败坏妇德,不敬主母,理应重罚才是。” 清欢跟着娇娘而来,见她们合起伙来欺负娇娘,哪还按捺得了,立即唇击道:“今早王爷从我们那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我们主子今日不用来给王妃请安了。” 娇娘斥她,“不许多嘴。” “哦?是吗?可王爷并未派人来传话。”尉迟珍秀美如黛,微微挑起。 “王妃听这奴才胡沁,我看她就是为了给她主子遮掩,什么谎都敢扯。”孙婆婆开口骂道:“不知礼数的小蹄子,王妃和你主子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吩咐左右,“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娇娘心头一唬,忙求情,“王妃息怒,这丫鬟不懂事,平时跟着我口无遮拦惯了——” 话没说完,尉迟珍打断,道:“不懂事就要人教才行,要是总这般口无遮拦,不知哪日就闯出什么祸来。” 说完,她眼神一示意,两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婆子就上前压住清欢,孙婆婆撸起袖子,左右开弓,几个巴掌下去清欢的嘴就肿的老高。 娇娘不忍直视,将脸撇到一旁,那“啪啪”的巴掌声,就像是打在她的脸上一般。她知道,她不能求情,那样只会让尉迟珍对她的憎恨转移到清欢身上。 直到尉迟珍看打的差不多了,才叫了停,娇娘连忙扶住清欢,想摸她的脸,却不敢摸。脸上,嘴角,都渗出血来,模糊着她的脸庞。 “至于你,小花侧妃——”尉迟珍并没想就这么完了。 娇娘胸腔中翻涌的怒气如涨潮的海水层叠,举目望去,眉宇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挑衅,“王妃也想赏妾身巴掌吗?” 尉迟珍笑意戏谑,“你到底是侧妃,本王妃总要给你留些脸面。你就到外面院子里跪满一个时辰吧,全当是个教训。” 周夫人忙道:“小花侧妃身弱体娇,怎挨得过一个时辰?娘娘慈善,不如就饶了她一回。” 花媚娘亦道:“是啊,再说,王爷一向疼惜五妹,要是知道五妹受罚,是会怪罪王妃的。到时,只怕……” 她故弄玄虚,只说到此。 果然,尉迟珍顿时大怒,“难道王爷还能休了本王妃不成?”花媚娘沉默不语,摆弄起衣服上的绣花来,尉迟珍余气未消,“整顿后宅是本王妃的职责,就是王爷也不能置喙。” 这样的羞辱是第二次,娇娘从未想到今生还会再受一次。 她跪在院中央,大理石坚硬而冰凉,像一只只会咬人的蚂蚁钻进她的膝盖里。 随着那些带着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不忍,或是冷漠,或是鄙夷的目光,渐渐消失在俪元院,只剩下粗使丫鬟拿着扫把扫地的“沙沙”声,偶尔会穿插几句婆子打骂丫鬟的声音。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主子不过夸了你几句,你尾巴就翘上天了?你尾巴就是翘的再高,你也变不了凤凰,顶多是只鸡。” “臭丫头,有爹生没娘养,你作死不干活,整日就知道描眉画眼,是想跟谁学着勾引男人哪。” “没规矩,让你去跪一个时辰你就老实了。” “……” 指桑骂槐的就差指着娇娘的脑袋了。 一个时辰过得仿佛比两个时辰还多,太阳升至高空,人与影连成直线,娇娘跪在风口,腰板依旧保持笔直的状态。 过了很久,孙婆婆从屋里走出来,满脸嘲弄,“呀,这都过了半个多时辰了,小花侧妃还跪着哪。你们也不进屋叫我一声,还不快把小花侧妃扶起来。” 娇娘抬头望着孙婆婆一眼,冷漠的推开那几双来扶她的手,她忍着膝盖里传来的疼痛,坚持着站起来,整理裙摆,端正仪容。 她的平静反倒让孙婆婆感到不安,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却见她突然对着她微微一笑,孙婆婆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惧感层层扩散到全身。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受的伤留着给人看 娇娘回到关雎阁,水香几个忙个不停,又是打水又是取冰,又是铺被又是沏茶。 渥丹用一块毛巾裹着几块冰来给娇娘的膝盖消肿,却突然被娇娘摁住手腕。 “主子,虽然冰有些凉,但敷一敷膝盖就不那么痛了。”渥丹道。 娇娘冷然一笑,道:“消了肿,有人不就看不到我受的罪了吗?” 又问道:“王爷走的时候,是派谁去俪元院传的话。” 渥丹和秋霜对视,回忆道:“好像是王公公的徒弟小忠子。” “传他来。” 很快小忠子就跑了过来,打欠儿问安,恭敬规矩。 “不知侧妃娘娘找奴才来什么事?” 娇娘素面朝天,卧在床上,隔着一层浅紫色的纱帘,与他微笑说着话,“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今早你去给王妃传话了吗?” 小忠子尚不知今日发生的事,简夫人的妹妹要出嫁,王府总要备上一份礼,王妃将这事交给了师傅,但师傅跟着王爷,抽不出身,就交给了他。他一个上午都在外面,刚回来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召到这来。 小忠子心里犯起嘀咕,这也原不是大事,小花侧妃怎么还特意把他叫来问话,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实话实说,“王爷确实让奴才去传话,但走到中途,就被侧妃屋里的丫鬟截住。说是王爷出门上朝,还没准备马车,奴才的师傅叫奴才先去办。她又说替奴才去传话,奴才看她是侧妃的人,便就应了。” 他的头埋的更低,“说来是奴才懒怠,还请娘娘责罚。” 娇娘听完往软枕上靠了靠,瞄一眼水香,水香问道:“是哪个丫鬟?” 小忠子想了想,“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她以前是跟着大花侧妃的。” 可意—— 就说嘛,王爷已经传话过去,尉迟珍再恨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原来是根本没人去传话,尉迟珍才会借题发挥报复她。 娇娘鼻息发出一声轻笑,没再问一下,给了赏银就让小忠子回去了。 “主子,要不要把可意叫来。”秋霜撸起胳膊有几分要打架的架势。 娇娘拈了一个蜜饯含在嘴里,“不用。” 秋霜气愤填膺,“她害得主子被王妃罚跪。” 娇娘对着痰盂吐出核,冷冷道:“她不过是个小虾米,想要治她,我有的是法。” 正说着话,看门的小丫头进来通传,王爷和大花侧妃来了。 嬴彻来娇娘不意外,每天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但花媚娘突然到访,却是娇娘没有想到的,她还从未踏足过关雎阁哪。 娇娘使劲掐了下膝盖,疼得她眼泪涌出眼眶。等嬴彻和花媚娘进了屋,娇娘才假意起来迎接,嬴彻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摁住,“别起来。”他撩起娇娘的裤脚,“伤的怎么样?” 娇娘羞赧,压着他的手,“殿下,姐姐还在这哪。” 嬴彻可不管那么多,“她是你姐姐,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着就把裙裤推到膝盖上面。 娇娘膝盖红肿,淤青了一大片,她又全身雪白,更显得那地方可怖,像个鬼脸。 嬴彻看了心疼,低头吹了吹,“疼吗?” 他这口气很轻,带着凉凉的风,似乎真的缓解了疼痛。娇娘眼泪掉下来,摇摇头,泪花溅在嬴彻的手背上,她声音软糯,“殿下一吹,就不疼了。” 花媚娘看着嬴彻将娇娘的双膝捧在手上,一时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她跟着嬴彻六年,还从来没有获得这样的疼宠。 她咽下心中泛起的酸涩,装作对娇娘疼惜的样子,“五妹从小娇生惯养,便是母亲也没有罚过她。今日跪在俪元院一个多时辰,哪受得了。” 她翩然走过去,拈起娇娘的小脸打量,“今日太阳也毒,这脸我看着都伧起来了,殿下你看,是不是?” 那嬴彻又是个邪乎的人,掰着娇娘一看,用力点了点头。 花媚娘唏嘘一声道:“王妃看着平时挺和善的人,今日怎么这般阴狠起来,我进来瞧了清欢一眼,啧啧,那脸简直没法看。”说着暼着嬴彻的脸色。 果见嬴彻脸色黑沉下去,她嘴角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但这一抹笑意还是没逃过娇娘的眼睛,这两天她上蹿下跳,调三斡四,不就是想挑拨她和尉迟珍,让她们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娇娘拉下嬴彻手,十指交合,“殿下怎么知道了?朝服还没换就赶了过来,是我屋里哪个小蹄子去告状了?真是多嘴,回头我指定罚她。” 一旁花媚娘脸色多变,嬴彻道:“哪是谁去告状,是本王回府正碰上你姐姐,她说你受了伤,本王这才知道你在尉迟珍那受了罚。怎么,自己受了委屈,就想憋着不出声?”他曲着手指在娇娘脑门上弹了下,“出息!” 娇娘委委屈屈的瘪瘪嘴,抽噎几下,就哭在嬴彻怀里。也不说自己多委屈,像是只会一味隐忍一般。 她哭得嬴彻搅心搅肺,无异于在原本对尉迟珍的怒气上火上浇油,向外怒吼一声,“王占,去把王妃请过来。” 娇娘哽咽着叫住,仰脸向嬴彻哭道:“殿下,您千万别怪罪王妃,是娇娘不好,娇娘失礼,王妃才会责罚我。万不要因为娇娘,而令殿下和王妃不快,那岂不是娇娘的罪过。”她发出浓浓的鼻音,“这事就算了吧,别再生事了,殿下,就算是娇娘求您。” 嬴彻叹出一声,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心里更加怜爱娇娘,抱着她的肩,心疼道:“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 他又哄了娇娘几句,把她的眼泪擦干净,完全将花媚娘当成了透明人。 花媚娘心中的嫉妒之心汹涌澎湃,酸涩的几乎要倒了牙。 缓了缓,方强压住,然后道:“说来王妃今日惩罚妹妹,也是借口,还不是因为昨日王爷赏妹妹那匹红缎子,惹了她不快。” 嬴彻登时发怒,“缎子是本王赏的,她要是不满,只管冲着本王来。” 他发怒时整个胸腔都在颤抖,娇娘伏在他胸口,都觉得震得头晕。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招惹我,要付出代价 这两姐妹配合的极好,一个装柔弱,一个挑拨,一时间就让嬴彻对尉迟珍的不满到达了顶峰。 花媚娘忙俯身,“殿下息怒。” 娇娘亦低头,“殿下息怒。” 嬴彻吐出一口气,稍稍缓一缓,“好了,不干你们的事。” 花媚娘直起身,眼珠子微微一转,又开始添油加醋,“其实也不怪殿下生气,王妃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殿下都派人去传话让五妹休息,她却抓着不放,硬要五妹去请安,这完全是违背的殿下的意愿嘛。” 娇娘撩眸看她,嬴彻派人去给尉迟珍传话的事,除了关雎阁的人并无外人知道。 花媚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的躲开娇娘的目光,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描金珐琅圆钵,“瞧瞧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原本就是来给五妹送药膏的,这是消容膏,对消肿止痛最有奇效,五妹涂涂试试。” 渥丹接了过去,嬴彻抱着娇娘柔声道:“可找大夫过来?” 娇娘声音娇媚,“不过就是膝盖有些肿,不是大事,还折腾什么啊?” 嬴彻无奈的叹一叹,冰凉的唇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你总是这样讳疾忌医,身子都不爱惜。”唤王占,“去,把卢太医请来。” “这点小事还进宫请太医。” “本王愿意。”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花媚娘站在一旁,尴尬到极点。她也忍受不住,娇娘得宠,和亲眼看着她得宠,说到底是不一样的。至少王爷从来没有对她如此温柔,关怀细致。 留在这里也是尴尬,徒增伤心而已,她对着嬴彻盈盈拜服,随意说了个借口,“玉儿还等着妾身,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殿下小题大作,回头王妃又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她的,她伤了本王的心肝,本王还没和她算账哪。” 嬴彻哄着娇娘,对她没有理会,只是挥了挥手。 纵是心有不甘,眼前也只能忍耐,花媚娘恨恨的瞪一眼娇娘,恰娇娘环抱住嬴彻,伏在他肩上的脸庞突然抬起头,她躲闪不及,正对上。 娇娘的那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就好像在说“我已经看穿你了”似的,花媚娘心头猛然一跳,赶紧撇开眼,灰溜溜而去。 次日清晨,俪元院过来传话,说娇娘有伤在身,近日都不用去给王妃请安。 昨天下午嬴彻陪着娇娘睡了一觉,醒来就不见他的人,娇娘便躺在床上看起书来,直等到太阳快下山,他才回来。 黑沉着一张脸,极难看。 后来秋霜打听回来才知,他是去了俪元院,听说又吵了一架。 娇娘谢恩之后,秋霜扶她上床躺着,“主子昨天怎么不抓着可意到王妃那分辨分辨,也省得咱们背黑锅。还留着她在身边,我看迟早是个祸患。” 水香捧着一个粉瓷梅花定窑,倒出一杯茶端给娇娘,对秋霜道:“主子自有主意。” 秋霜瞪着一双充满期待的大眼睛,“主子,是吗?” 娇娘笑而不语,喝了一口茶,问水香,“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水香故弄玄虚,半天不说话,急的秋霜使劲摇着她的袖子求,她方慢慢道:“奴婢大胆猜想,主子是认为即便抓着可意去解释,也没什么用,虽然能证明主子并没有不敬主母之意,但另一方面却也说明王妃罚主子也是没有过错的,因为她事先并不知情。” 娇娘点点头,水香继续,两手摊开,“清欢挨了打,主子罚了跪,可意一出来,王妃倒成了无辜的。”朝秋霜扬扬脸,“搁你你愿意啊?” 秋霜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当然不愿意,主子白跪那么久了?清欢的打也白挨了?” 水香抿嘴笑了下,弹她一个脑瓜崩,“所以啊,姑且不捅破这件事,王爷还会认为是王妃特意刁难主子,并且对他有忤逆之心。” 秋霜捂着脑袋,恍然大悟,“哦!”她激动的拍手,“这样王爷就会越来越不喜欢王妃,到时就废了她,立咱们主子为王妃。” 水香吓了一跳,忙张望了下外面,幸好门窗都关着,“我的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吧。” 秋霜吐了吐舌头,双手捂住嘴。 娇娘连连冷笑,泄出心底冰冷的恨意,“她不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就要让她知道,羞辱于我,她要付出代价。” 看着这样的娇娘,水香心中遽然冒出一股恐惧感。 秋霜问道:“那可意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娇娘不以为意,抚着下颌轻笑道:“可意不过是一只蝼蚁,想捏死她,我随时都可以。” 她看了一眼水香怔愣的模样,问道:“清欢哪?” 水香察觉到主子刚看瞅了她一下,连忙回道:“刚吃了药睡了。” 提起清欢,娇娘就心疼,“这几日就别让她到我跟前伺候了,她爱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从我月银里出。” 双腿蜷得久了,膝盖又觉得疼上,娇娘将双腿躺直,秋霜给她拿了一个绣枕靠着,娇娘歪着身子,揉着额角,道:“去把备给纪氏的礼拿来给我看一眼。” 五月初四是纪氏的寿辰。 渥丹捧来一座玉石做的蟠桃树,色泽鲜艳,和真的一样,娇娘看着微微一笑,手指拨动了一下用金链勾着的桃子,“这礼备的不错,但只这一件看上去不够厚,再把崇阳张严送的那幅仙鹤图和那双金筷子一并取来送过去。” 嘱咐完这些,娇娘打了个哈欠,脸上有几分倦意,就让她们退下,自己盖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 直到醒来,日头都要顶在脑瓜顶上,秋霜几个服侍着她起来更衣打扮,娇娘坐在黄花梨雕文的黄铜镜前,环视一周,未见到初禅,“初禅哪?” 秋霜道:“好像刚出去了。”看向外面,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回来了嘛。” 初禅走进来,神色一看就不对,像什么紧急的话要和娇娘说。 娇娘心头一转,就将他人都打发下去,把她留了下来。 “什么事?”对着镜子,娇娘拿着木篦轻轻把每一个头发老老实实贴附在头皮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过旬 娇娘鬓发如云,抹上含着幽香沉密的玫瑰花香油,光可鉴人。 她轻轻的昵着初蝉,“起来说话。” 初蝉看了她一眼才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观音瓶到娇娘面前,娇娘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不过旬。” “不过旬?干什么用的?” 初蝉满脸肃色,盯着娇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一种连续吃上十日就能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人命的毒药,而且任何大夫都查不出来是它的毒性。” 娇娘遽然一惊,看着她,初蝉垂眸,呼吸间有微乎其微的叹息声,“这是王妃给奴婢的,让奴婢——” 她窥视娇娘一眼,没说尽。 娇娘瞬间恍然,怔愣之后,冷笑一声。 “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吗?”声音发冷,仿佛是从后牙槽挤出来的。 初蝉道:“奴婢曾在王妃身边待过,觉得她并不是这样狠毒的人,想来是孙婆婆出的主意。” 娇娘睥睨她一眼,哂笑道:“有区别吗?” 初蝉立即缩了下脖子,话说她到底曾经为王妃做过事,为了避嫌不该说这些话的。 娇娘知道她其实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她拿起那个瓶子,沉思了一会儿。 初蝉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打算如何处置?要交给王爷吗?” 娇娘笑着摇摇头,拿着这东西去找尉迟珍对峙? 她要是咬死了不承认,又有什么办法,再回头咬她一口,说是诬陷,毕竟初蝉现在是她的人。 娇娘顺着半开的窗棂向院外看去,庭前海棠催得开出新芽,穿堂摆着两排牡丹,都是品种贵重的,嬴彻知道她喜欢牡丹,四下搜罗寻来,在院里开了半个月,长得极好。 尉迟珍也爱牡丹,每日请安就可以看见她院里摆满了各色各异的牡丹花,但纵是再多,也没这开的好。 “你们几个,站在这没事干,眼里没活啊?去,把那几盆牡丹浇了。” 娇娘微微斜了身子,便看见可意和两个小丫头在争执。 “这浇花的事是可意姑娘你的活,我们都已经做完手头上的事了。”两个小丫头并不服气。 可意趾高气昂,“做完事就不用做了?那要不要给你们俩供起来。”上去就在她们胳膊上一人掐一把,“还敢和我顶嘴,你们俩皮是不是痒了。” 小丫头疼得掉泪,小声嘀咕,“水香姐姐说了,每个人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可意眼睛兀然一瞪,“还敢多嘴!”抬手就要打,吓得两个丫鬟躲到一边,求饶道:“姐姐息怒,我们这就去浇。”拎着花壶就灌水浇花。 可意哼哼两声,理了理衣角,自言自语不忿道:“水香水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升级当主子了哪。” 一转身,正看见水香从清欢屋里出来,脸上立即堆满笑容,迎了上去,一副虚假做派,愣是要装出一副多亲热的样子,唤着水香,“水香姐姐——” 两个小丫鬟背着她吐口水,一个高挑细腰的道:“瞧她那样,真让人恶心,就会和咱们这些小丫头耍横,当着人家水香清欢的面,怎么就不敢这么猖狂。” 另一个道:“她是看人下菜碟,谁不知道咱们侧妃半点都看不上她,要不是她以前是大花侧妃的人,又曾伺候过王爷,咱们侧妃会给她脸吗?” 头一个说话的发出一声轻笑,道:“我记得可心死了那几天,可把她吓得不轻,那段时间她谦卑的很,对谁都不敢大声说话。这几天她就全忘了,又抖擞起来,真是让人看着讨厌。” “行了,别说了,快点干活吧,不然又听她唠叨。” 初蝉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回头与娇娘道:“主子是让奴婢做什么吗?横竖就这一条命,奴婢也豁出去了。” 娇娘不知在想什么想的出神,初蝉说完话好半天,她才像是刚回过神似的,笑一笑,拉初蝉到身边,“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连保全身边人的本事都没有?那我也太无用了。” 初蝉迟迟疑疑,不知她心里如何打算,“那……” 娇娘对镜拿着一只紫玉葡萄钗在头发上比了比,不满意又换了一只八宝簪,“不急,先放一放。” 又道:“对了,后日祖母邀我去普渡寺上香,你去准备准备,届时我带着秋霜和可意去。” “是。”初蝉知道娇娘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便也不多问,于是下去准备。 一时,屋里静下来,娇娘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连连冷笑,既然一个两个都这么急不可耐,那她就一个一个撅了她们的膀子。 到三日后,娇娘出门去普渡寺,临出门前去王妃那里请安,她倒没有对娇娘显出不虞之色,反倒好像那日的事没发生一般。 娇娘想,可能是知道再过几日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就宽厚了一些。 马车是嬴彻让王占准备的,这王占也不知道是不是脑筋一时抽了,给她准备的超出侧妃规格的四马宝车。 这是正妃出行才能坐的。 娇娘瞥了眼请她上车的小忠子,小忠子嬉笑道:“师傅已经向王爷请示了。” 既然嬴彻已经同意了,娇娘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上了马车。 花老太太已经在普渡寺山下等了一会儿,见娇娘的马车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参见侧妃娘娘。”老太太笑着作揖,也不知是不是万事顺心的缘故,看着胖了一些,眼睛上的皱纹都撑开了。 娇娘忙将她扶起,“快起,祖母的礼娇娘哪受得起,理应娇娘拜见您才对。”说着向老太太屈膝。 花老太太哪敢让她行礼,一手给拉起,“可使不得,可使不得,你现在是皇家媳妇,身份可与以前不同。” 又指着跟着的巧娘,嗔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侧妃行礼。” 巧娘一直没回历城,老太太不让。 巧娘也好久没见到娇娘了,喜悦之情全写在脸上,她做不喜欢拜来拜去,随意福了下身,就挽住娇娘的胳膊,声音如出谷的黄莺一般好听,“娇娘,你可想死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人偶 娇娘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这次从崇阳回来,也没有倒出功夫。 老太太瞪着巧娘嗔道:“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以后再不许在娘娘面前说这话,晦气。” 巧娘背着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娇娘笑着在她吐出来的舌头上打了一下,掩着团扇悄悄道:“看来这半年老太太的心思是白费了,你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老太太是一门心思要将巧娘打造出淑女。 巧娘撇嘴,“我才不要活的那么矫揉造作,只会说一些文绉绉的话,还什么笑不露齿,笑都不能开怀,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半年来,老太太经常给她安排一些京城名媛淑女的聚会,她还真是大开眼界,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两副面孔。 前一刻还是温柔的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落泪的女菩萨,下一刻就是背着人对丫鬟又打又骂的 女恶魔。 一个词,矫情。再加一个词,虚伪。 娇娘笑她,“那可是难为你了。” 巧娘摇头晃脑,“可不是呗。” 两人一路嬉笑着,老太太听她们说的欢,回过头来,“说什么哪,这么高兴。” 娇娘故意拉长音调,“哦,正说着巧娘说她——” 巧娘可不想回去被老太太嘀咕,几步跑上去搀着老太太,“我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好像年轻了。” 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喜欢听这话,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笑骂道:“猴崽子,就是嘴甜。” 普渡寺山明水秀,拜佛的人很多,普渡寺的住持和老太太是旧交,参拜了佛像之后,就被请进了净室。 佛家之言,奥妙无穷,只是巧娘什么都听不懂,像听天书似的,没多一会儿就迷迷糊糊栽在丫鬟身上睡着了。 老太太看见了,瞪了她一眼,使眼色给茂嬷嬷叫醒她,但每次叫醒一会儿,就忍不住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 老太太也无法,只好随她。 没过多久,娇娘也借故出去,可意见娇娘神态有异,不由好奇,便趁人不注意跟了出去。 她看着娇娘被人领着进了一间隐秘的房子里,心下更是狐疑,蹑手蹑脚的走到近处,贴在墙上细听。 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夫人放心,这东西可邪性的很,包您奏效。京城中很多贵人都来找我寻求帮助,就比如户部侍郎赵大人的田姨娘,她就是用了这个东西,方死了赵大人的嫡妻,如今怎么样,过得和正头夫人没区别。夫人若信我,不出七日,您家那个正妻就再也碍不着您的眼了。” 可意心惊,趴着门缝往里看,见屋里站着两人说话,娇娘手里拿着一个人偶样的东西。 “真的这么好用?若真是如此,不是人人都可以拿它害人。”娇娘穿着一件水湖蓝色曳地裙装,显得清素淡雅,笑容恬淡。 “可不是人人都出得起这个价钱。”那女人双眉轻轻一挑,笑道。 娇娘笑而不语,那女人再道:“灵与不灵,试试就知道。夫人只需在这小人上写上您府里正头娘子的生辰八字,然后每日下一根我下了符咒的针,不出两日,她身上就会出现症状,等到了第七日……” “早听说这压胜之术如何灵验,却还从未亲眼见过。”娇娘笑着,“倘若真的奏效,我一定给你一个大赏赐。” 听到这里,可意已吓得脸色发白,侧妃要害死王妃? 脚下突然不小心,踩到一根裂开的木头上,发出清脆的劈断声。 “谁?” 里面一声厉喝,女人开窗去看,却未见人,只见一只猫从面前窜过,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句,然后关上窗,“是一只猫。” 屋里又响起窃窃声,可意捂着嘴从一侧的房头走出来,再不敢多留,一溜烟跑回净室,只是心再不能平静。 等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老太太一向爱参佛,和住持相聊甚欢,险些忘了时辰。又在寺庙用了斋饭,后又带着娇娘去求送子观音,直到很晚才从普渡寺出来。 “现看着瑞王是宠爱你,但男子多薄情,不知能长久到何时。如今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不是争宠,而是怀上子嗣。这尊送子观音是开过光的,你回去天天拜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梦熊有兆。只要你能生下一子,你在瑞王府才能说是真的有依靠。” 娇娘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眼下她连自身都难保,怎么保护孩子。 又想起伤心事,她眼圈映出一层红晕,听通传嬴彻来了,忙拿绢子把泪擦干。 嬴彻一进来就看见那尊送子观音,取笑道:“心急了?你说你们女人,有事就会求菩萨,本王就不信那菩萨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得靠本王。” 娇娘嗔他,扭开身体背对着,“靠你也没见我肚子鼓起来,还不如求菩萨哪。” 男人可不能容别人说他不行,一把将娇娘转回来,“看来侧妃是觉得本王的宠爱不够多了?”说着就压着娇娘扯衣服。 娇娘惊呼,“天还早哪。” 嬴彻腾出一只手拉下帐帘,“生孩子就要趁早。” 如此一夜,折腾至天明。 嬴彻休沐,难得两个人能一起赖在床上。 清晨惬意,阳光洋洋洒洒的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点点漫到床上。 娇娘安静的躺在嬴彻的怀里,许久,才发出声来,“殿下很想要娇娘给您生个孩子?” 嬴彻微微睁开眼,停了停,道:“太子妃又有了。” 太子妃早前已生下两子,但都很可惜,两个皇孙未到周岁就夭折。 此次太子妃有孕,太子和皇后很是重视,指了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现在太子妃无论到哪,都会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 毕竟皇位的继承也要看子嗣丰不丰厚。 而嬴彻至今还未有一子,如果他心向皇位,这一点对他很不利。 “娇娘无能,得殿下如此宠爱,却至今未能有喜,愧对殿下。”娇娘呜咽的声音含着一缕让人心疼的凄然。 嬴彻赶紧替她擦泪,安慰道:“你还年轻,以后会有的。”哄了一会儿,方止住泪。 娇娘趴在嬴彻的胸口,沉吟片刻,似漫不经心一般,“娇娘福薄,至今不能有孕,只是娇娘进府前,府里的姐妹也是伺候过殿下的,怎么除了姐姐一个都没能怀上哪。”说完幽幽一叹。 话音一落,嬴彻微微一凝,陷入沉思。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猖狂的娇娘 娇娘在西屋隔出一个小间,置了一个佛龛,把那尊送子观音供了起来,每日敬香参拜,十分虔诚。 这事也很快传了出去,府里的人都知道她急于要个孩子,还有私下嘲笑,得王爷夜夜宠幸,肚子还是半点动静没有,显然是个福薄的人。 这一日来到俪元院请安,尉迟珍也说起此事。 “若老天眷顾,便是什么都不拜,也会让你得一子,反之,就是把整个大秦的佛像都拜一遍,也是无用的。”王妃的话依旧锋利,自闹翻了以后,便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说完这话,就有人开始偷偷窃笑上。 娇娘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但很快又吟吟一笑,道:“王妃这话说的没错,这有没有孩子,到底是看王爷,有的人就算是磕死在佛像面前,王爷该不去,不还是不去嘛。” 她扬起下颌,神色傲慢,凉凉的斜了尉迟珍一眼,“我到底年轻,一时半会不着急,倒不必那么虔诚拜佛。不如,妾身就将那尊送子观音转赠给王妃吧,也好让她保佑王妃能得王爷召幸。” 这话说的直白,就差指着尉迟珍的鼻子说她无宠。 众人咋舌,胆小的人怯怯的捂着胸口,就怕再惹起什么争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中掺和几分兴奋,就等着看好戏。 尉迟珍气的脸涨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呛,简夫人替她出头,对着娇娘训道:“小花侧妃也太无礼了,难道是忘了上次怎么受罚的了?你就是再得王爷宠爱,这王府后宅还是王妃的天下。你这般轻狂,看来是上次的教训你一点都没记住。” 娇娘轻蔑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王妃还没说我哪,何时轮到你在我面前耍威风,说我对王妃无礼,你又对我有礼了?” 简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我是替王妃抱不平。” 娇娘厉色,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往日看在你年长,才不与你计较,反倒让你猖狂起来。” 早有人对简夫人不服,心中暗暗叫好。 不容简夫人回驳的机会,娇娘站起身,对着尉迟珍随意福了福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妾身就先回去了,王爷这会儿已下了朝,还等着妾身哪。” 说罢扬了扬丝帕,扶着可意的手一步三摇出去了。 她刚一走,简夫人就换做一张委屈的脸,“王妃您瞧她,和娘娘就敢这样放肆,她骂妾身一个也就罢了,只怕等哪一天还敢对着娘娘骂人哪。” 有人附和,“她也太张狂了些,王爷就是再宠着,也越不过娘娘您去,娘娘还是太心善,就应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周夫人心平气和道:“小花侧妃平时还是敬重娘娘的,今日怕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吧。” 简夫人不屑一哼,“周夫人一向与她交好,自然向着她说话。只是你与她这般交好,也没见她劝着王爷去你那。” 周夫人登时脸红,垂下头再不说话。 娇娘回到关雎阁,进了门,就将鞋子踢飞,骂骂咧咧道:“一群老妇,也敢和我争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难道王爷愿意整天对着她们的老脸,饭都吃不进去。” 可意劝道:“娘娘息怒,奴婢看就是王妃和简夫人她们嫉妒娘娘,您何必和她们一般计较,您有王爷的宠爱,还愁没有一天踩在王妃头上的日子?” 娇娘转怒为喜,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个镯子赏给她,“这话我爱听,以前总以为你有几分清高,原来这么会说话。我瞧着你比可心要惹人疼,怎么以前王爷宠幸她多过你哪。” 可意眉开眼笑的收下镯子,道:“那还不是可心会哄人,大花侧妃对她格外器重。”又看看娇娘,“嗐,死了的人,提她多晦气。主子也累了,不如到床上休息休息。” 娇娘点点头,“帮我把床铺收拾一下。” 床铺上还有弥漫的暧昧味道,让人脸红。可意将帐帘挂起来,铺平褥子,将飞的乱八七糟的枕头归位。 “呀。”突然她轻轻叫了一声,不知怎么回事手指冒出血来。 她好奇的掀开里层褥子,却见下面放着一个人偶,上面扎了几根针,小人的衣服上面写着字——庚寅年七月十八。 王妃的生辰还想就是七月十八。 “怎么了?”娇娘听到声音问道。 她赶紧把人偶放好,定了定神,回道:“没事,奴婢自己不小心撞了一下。” 可意收拾好床褥,就扶着娇娘上了床,然后退了出去。 但她并没有走远,见四下无人,便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只瞧娇娘并没有躺下,而是从褥子下面将那个人偶拿了出来。 她取了一根长针,用力往小人的身上狠狠地扎了下去,缥缈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她的耳朵里,“还有四针,过了这四针,我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摆王妃的臭架子!到时候,这个王妃就是我的,哈哈哈哈……” 笑声骇人,可意惊恐万分,仿佛是有人拿着一盆冰水把她从头顶往下灌,她不敢再往下看下去,趁着无人发现赶紧跑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到五月初四这一日,纪氏寿辰,虽然娇娘打心里不愿给她祝寿,但情面上却不得不支撑一下。 王妃病了,昨日请安的时候,说着说着话就晕了过去,今日孙婆婆传下话来,众人不必去请安。又派人分别告知娇娘和花媚娘,今日也不必再去请示出府,又送过去一些寿礼,让花媚娘带过去聊表心意。 今年嬴彻也出息的很,竟陪着她们姐妹俩过去,要知道就算是尉迟珍的母亲过寿,嬴彻都没有过去一次。 众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这是王爷给小花侧妃脸面哪。 皆叹,这小花侧妃是当真得宠。 花锦堂一早就在外接待客人,今日来客众多,城里城外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 今时不同往日,小花侧妃极得瑞王的心,和花家比前几年亲近不少,花家跟着水涨船高,不管和花家有没有来往,都送了礼过来。 花君逸陪在花锦堂身边招待来客,这一年来,花君逸游走在朝堂上,人情来往方面长进不少。 远远地,他就看见瑞王府的马车,来到花锦堂身边,“父亲。”向马车方向看一眼。 花锦堂眯了眯眼睛,忙让管家招呼,连忙和花君逸一并迎了上去。 第一百九十章 偶遇 玉姐儿是第一次来永昌伯府,以前从没出过瑞王府的门,整日只待在飘香轩,每日看见的也就那几个人。 见到生人难免发憷,自进了门就开始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见到纪氏,更是吓得躲在奶娘身后,直喊着要走。 “玉姐儿乖,这是外婆,她最喜欢你了,你脖子上的璎珞还是她亲手给你戴的哪。” 花媚娘哄着玉姐儿到纪氏身边,但玉姐儿就是一步都不肯亲近,纪氏刚拉上她的手,她就哭嚎着往外避,让纪氏很是尴尬。 还是御史夫人解围,说,“小孩子就是这样,人一多就见生,一会儿就得缠着外婆抱了。” 众人跟着笑一笑,又说起自己家孩子胆小的事来。 不过也怨不得玉姐儿,任谁看见纪氏现在这副模样都会害怕,别说一个小孩子。 娇娘打量着纪氏,如今的她和一年前比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色蜡黄,眼下乌青,整个眼窝都凹了进去,为了能让自己的气色好一些,擦了许多粉,但任是再多的胭脂也遮不住她满脸的皱纹。 如今的她可不比老太太年轻多少。 娇娘自顾饮了口茶,遮住几乎掩不住的笑意。 按时间来说,此时她的身子已经虚透了,已是病入膏肓的程度,要不了多久,毒性就会渗透到五脏六腑,到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我不过几个月没来,怎么母亲就病成这个样子。”纪氏身边都是些高官夫人陪着说话,花媚娘将房妈妈叫到一边。 房妈妈唉声叹气,“京城附近的大夫都请过了,但也只是说头风发作,药开了一堆,就是不见好。” 花媚娘不忍心看纪氏,眼泪簌簌而落,“那也不能这样下去啊,我瞧着,不像是好样。” 房妈妈也跟着掉泪,“是啊,所以伯爷说,趁着这次寿辰好好办一场,算是给夫人冲冲喜。”她唏嘘一声,“以前总觉得伯爷对夫人不好,这段时间看来,还是挺上心,隔上三五天就会来坐一会儿。” “夫妻多年,怎么能没有感情哪。”花媚娘说着话,环视一圈,却未见到玉姐儿的身影,当即急了,忙出院去寻。 就见玉姐儿正站在一颗桃花树下和安哥玩在一起,也不知安哥是怎么逗她的,直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看见安哥,花媚娘气不打一处来,凡是和娇娘有关的人她都憎恶,三步两步走到跟前,就把安哥使劲推开,安哥没站稳,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墩。 花媚娘也根本不顾他,只向奶娘斥道:“你会不会伺候郡主,不带着她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王爷最爱惜玉姐儿,是什么人都能和她玩在一起的吗?” 奶娘怯怯不敢说话,赶紧抱起玉姐儿。玉姐儿被她一吓,咧嘴又哭上。 她哭得花媚娘一个头两个大,甚是烦心,“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主子,主子。”巧心猛然回头,脸色一变,赶紧她身边,一个劲冲着旁边使眼色。 花媚娘顺着她的眼色转身一瞧,登时愣住,不知何时嬴彻过来,正阴沉沉的看着她,娇娘也站在旁边。 花媚娘颇为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着嬴彻行礼,笑容讪讪,“殿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嬴彻没理她,径直走到玉姐儿跟前,伸出手,“来,父王抱。” 玉姐儿往前一倾身子,搂住嬴彻,小脑袋歪在他肩上,抽噎着哭泣,嬴彻边抚着她的背边哄着,才渐渐不哭了。 这边娇娘扶起安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没事吧安哥?” 安哥眼圈瞬间一红,抱住娇娘,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姐姐”,带着明显的哭腔。 哄了一会儿,两个孩子分别被奶娘带了下去,花媚娘自始至终都尴尬的站在一旁,嬴彻也自始至终没理她,只把她当做透明一样,牵着娇娘就走了。 “怎么了?”走了没多远,嬴彻就见娇娘噘着嘴,一副不快的模样,于是问道。 娇娘哼一哼,赌气道:“我们安哥原是不配和郡主玩的。” 嬴彻停下脚步,抚住她的肩,低头瞧一瞧,“生气了?又不是本王说的,你和本王生什么气?” 娇娘抬起凤眸斜他一眼,眼眶里瞬间就凝聚出眼泪来,“可我心疼我弟弟。”又凄凄哭上。 嬴彻怜惜,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哄她。突然手臂一伸,“来,父王抱。” 娇娘破涕为笑,在他肩上垂了一拳,笑着伏在他肩上,“殿下也把娇娘当女儿了啊?” 嬴彻抿嘴笑道:“可不是。”捏着娇娘的鼻尖,“你呀,比玉儿还不好哄。” 娇娘娇声哼了哼,片刻,又举目凝视嬴彻道:“殿下千万别怪责姐姐,姐姐也是因为紧张玉姐儿。” 说完嬴彻脸色忽而沉下来,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搂着娇娘的肩到后院花园去。 后花园景色如画,一丛一丛的花朵如雨后竹笋一般一朵朵冒出来,用她绚丽的色彩和曼妙的身姿装点着景致。 嬴彻颇有些兴致,摘了一朵海棠花,戴在娇娘的鬓边,不由赞叹,“当真是人比花娇,你父亲很会起名字。” 娇娘腮如敷粉,羞涩垂头,有清风吹过,掠到一缕香,也不知是花香还是娇娘身上的香气,嬴彻喉咙一滚,低下头,抬起娇娘的下颌,正要吻时,就听花丛之后,传来几道痞里痞气的声音。 “刚才我偷偷瞧见了瑞王府的小花侧妃,别说,当真是国色天香,难怪瑞王宠爱,要是我,也一定要捧在手心里。那小模样,啧啧,看一眼都……嘿嘿……”尽是一些粗鄙之言。 嬴彻动作一滞,脸色瞬间发黑,眼中隐隐散出阴戾之色。娇娘心头一跳,并没有躲闪,也同样直视着他。 又一道声音,“你真是没见识,我就没看出她有什么好看。”周围人笑他,他嗤一声,洋洋得意道:“别不信,我告诉你们,想当初她还想嫁给我哪,是我看不上她,一个庶出,还想当我冯家的正头娘子,重新投一次胎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有人笑他,“你也就会嘴上过过瘾,我才不信,那么个美人会看上你?” “什么美人,说起来就是个野种。我和你们说,她姨娘就是我姨夫在外面养的外室,她都出生了才接回府来。” 头一个说话的人道:“别提以前,如今可不同了,人家是瑞王的侧妃。” 那人又是一声不屑,“侧妃?也是用了什么妖媚之术,听说她没和瑞王成婚之前,俩人就勾搭在一起了,这点她可真随她那个亲娘,一样的下贱。” 说完,众人一齐笑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娇娘的眼泪攻势 又是口口声声提到冯家,又是管花锦堂叫姑夫,虽没见过此人,听过此人说话,但娇娘也猜出这人就是纪老太太让她嫁的冯家败家子——冯潮。 嬴彻已气的脸色都变了,正要发作,娇娘急忙把他拉走,“他是母亲娘家的侄子,今日是母亲寿辰,惹出事来不好。” 她这般委屈自己,更让嬴彻心疼,抚着她精致的鬓角,“你母亲从前也对你不好吗?” 娇娘并没有直面回答,两人走进一个凉亭,四周碧荷连天,她看着水塘中一朵刚打的骨朵,缓缓道:“刚才那个人,是纪老太太的侄孙子,他就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娇娘知道嬴彻紧紧的盯着她,她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讲,“去年,比这个时候早些日子,突然有一天安乐侯夫人上门,说是冯家舅奶奶托她来给我说亲,那人就是他。” “后来哪?” “父亲知道他的人品,自然不愿。” 没想到他那个看起来木讷的岳父还有些靠谱,“嗯,你父亲倒是拎得清。” “父亲对我是极好的。”娇娘转过身看向嬴彻,眼中起了一层水雾,在眼圈里打转,泫然欲滴,“但事情并没完,不久之后,母亲将我叫去,纪老太太也在,他们逼我……”娇娘哽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浅浅啜泣。 嬴彻一股气往胸口涌,联想到很多,用力搂住娇娘安慰道:“好了,不说了。” 娇娘伏在他胸口,哭声由大变小,最后泣不成声。 她在嬴彻怀里哭了很久,直到有人来叫,才止住,又去重新洗脸匀面,她并没有告诉嬴彻她是用什么方法才没有嫁过去。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引起嬴彻的怒火就行。 而就在那之后半个月,在城外十里的地方,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相凄惨,听说头一直都没找到,而且在临死前还被人切断了命根子。 这个人正是冯潮。 娇娘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螺子黛“咔”的一声断裂,她回头看看睡的正熟的嬴彻,不由惊心。 话说回来,娇娘重新装扮后又回到前院,彼时嬴彻身边围满了人,纪冠英也在其中,一副谄媚的嘴脸,处处和嬴彻套着近乎。 但嬴彻却从未理他一下,这人也怪,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倒是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却很是玩味。 “瑞王爷,您看,下官家里有一子,正是大好年华,他为人很上进,总想为朝廷出力,咱们都是实在亲戚,您看您能不能给安排个官职?”纪冠英厚着脸皮。 嬴彻淡淡瞥他一眼,“好啊,正好如今大秦与北越开战在即,就让他到军前效力吧。” 纪冠英吓得脸色苍白,他就这一个嫡子,平时当宝贝一般,哪能让他去前线吃苦。再说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去了也是送命。 但话都说出来,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那等哪次下官带着他去拜访王爷,王爷也好掌掌眼。” 说完灰溜溜跑开,以后也再没提过。 不多时,宴会开始,纪氏强撑着身子出来,脸上的脂粉足有墙皮那么厚,敬了几杯酒就不胜体力,被人扶去休息。 这次娇娘回来发现,花君逸与纪氏的关系再不似从前,甚至可以说是疏远了很多,还是柔娘告诉她,说是前不久,苏卿音怀孕了,但因为没有出现孕相,也都不知道。纪氏一直不满苏氏,总是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还经常在屋里骂她抢走了自己的儿子。 一次,纪氏又折腾她上树摘茉莉花,苏氏怕别人说她没有孝道,就攀了梯子上树,谁知脚下一打滑,就摔了下来。 胎还没坐稳,指定是保不住了,苏卿音也伤了身子,在屋中养了好些日子,前几天才出来。 娇娘有日子没有回家,这些事自然是不知道。她刚才还想着,见嫂子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头,对她也是笑的勉强,还以为是生病了,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柔娘趴在娇娘耳边悄悄道:“大夫说,大嫂这一摔,摔的很严重,起码两三年不能要孩子。大夫人知道后,一点都表现出自责,反倒张罗着要给大哥纳妾。” 纳谁?纳纪芸?纪氏还真是好会筹谋。娇娘暗自不屑一哼。 她巡视一圈,不见苏卿音的身影,一问丫鬟才知是不舒服回了房,便与柔娘一同去瞧。 琥珀忙将两人请进去,花君逸正在给她喂药。 苏氏半躺在床上,脸色白里透着虚弱,见娇娘来了,就要站起来,娇娘忙道:“快躺着,自家人,没那么多的虚礼。”于是坐在床褥上。 一手拉着她,“出了这事,怎么不着人告诉我一声,来了也不和我说,要不是四姐说起,我还是个傻子哪。” 苏氏堪堪一笑,道:“也没多大的事,养着就行。你在瑞王府也不容易,我不想让你烦心。” 娇娘幽幽叹一口气,斜着花君逸瞪了一眼,“身子这么弱,何苦还要她张罗?交给二姨娘不就行了,还有四姐能帮衬着。” 苏氏微笑着,“别埋怨你大哥,是我自己主动担下来的,我是儿媳妇,婆婆寿辰,我要是不张罗,让外人看笑话。再说我以为自己没什么事,哪想忙上几日就这么不堪了。” “管别人看什么笑话,你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娇娘握紧她的手安慰道。 又没好气的横着花君逸,“我怎么听说你还要娶小妾?” 花君逸立即瞪圆了眼睛,“你听谁说的?” 柔娘拈着帕子擦擦鼻尖,撇开脸。 娇娘挑眉,“我只问你有没有这事?” 花君逸对娇娘冷冷一哼,“我自然不会。” 娇娘剜他一眼,“算你还有良心。”又和苏氏说了会儿话。 那边又来人喊娇娘,说王爷找她。 苏氏不便多留,想起身相送,也被娇娘摁住,于是让花君逸送娇娘出去。 “你也抓紧点,早日为瑞王生下一子才是正事。”花君逸将娇娘送到门口,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能向现在这样和娇娘说话,他自己都没想到。 娇娘瞥一瞥他,不阴不阳道:“这话你应该和大姐说才是,你们才是亲姐弟哪,何苦嘱咐我。” 气的花君逸指着她,“好赖不知。”说完转身回屋。 娇娘看着他被自己气走,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这才携着柔娘去前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奇怪的病症 娇娘走到前院仪门,就见王占已经在那里等了,看到娇娘,他忙踩着小碎步跑过去,一鞠身,道:“回小花侧妃,王府来人,说王妃突然昏迷不醒,王爷和大花侧妃已经在马车上等您了。” 娇娘心头微微一转,和众人告别,赶紧蹬上马车。 不多时,回了王府,花媚娘让奶娘先带着玉姐儿回房,几人直奔俪元院。 屋内,已挤了好几个为王妃诊治的大夫,或是摸胡抿眉,或是窃窃私语。 “到底如何?”嬴彻坐在一旁等的不耐烦。娇娘安慰他,“殿下别急。” 其中一个大夫来回禀,斯斯艾艾道:“回王爷的话,王妃此症,像是中毒所致。” 嬴彻眉头拧起,“像是中毒?”他大掌拍在桌案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到底是中毒还是没中毒?” 其实这几个大夫在嬴彻回来之前已经轮番为王妃诊治过,但她的脉案很是奇特,一时也很难诊断。而且也已经检查了王妃平时所用所食,皆没有下毒的迹象。 大夫头顶冒汗,紧着拿衣袖擦拭,“这……这……” 另一瘦高个的大夫眼中精光一轮,上前道:“王爷无需担心,王妃只是轻微中毒,只要在下施几针,开副排毒的药,王妃就可苏醒。” 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嬴彻也安心了,尉迟珍要是无缘无故死在他的王府里,又不知会出多少麻烦。 陪了一会儿,他就待不下去了,拿娇娘当借口,道:“你身子不好,本王先送你回去。” 娇娘点点头,与花媚娘行了个平礼,便与嬴彻一道出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却见娇娘突然痛叫一声,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弯着腰,捂住肚子。就像是肠子痉挛一般,迭迭痛叫。 “怎么了娇娘?”嬴彻抱住她,紧张问道。 娇娘脸色瞬间苍白,他的衣襟被她抓的变了形,“殿下——”一口没说完,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全都喷到嬴彻的衣上脸上。 嬴彻大叫一声,“娇娘。”叫声未落,只见娇娘头颅一垂,已晕倒在他的怀里。 一时瑞王府乱作一团,嬴彻将娇娘抱回房间,一半的大夫都跟着过来,众人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嬴彻更是暴躁,吓得所有人连话都不敢讲。 只有清欢啜泣在娇娘床边的窃窃哭声。 与王妃的病症相比,娇娘的病症更是让人称奇,她脉搏强劲有力,和常人并无分别,却突然吐血昏迷。 怎么瑞王府全是怪病,还一个两个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娇娘似是内脏被尖锐的利爪抓醒,一醒就喊嬴彻,嬴彻忙来到床边抱住她,“怎么样?” “痛,殿下,娇娘好痛。”娇娘直喊痛,全身都痛,像是全身上下被钢针扎过一般,哭着在嬴彻怀里呜咽痛哭。 嬴彻紧紧的抱住她,抱的那么紧,像是要和她一起体验这种痛苦。他轻柔的声音仿佛是猫儿在轻舔伤口一般,“乖,娇娘,再挺一挺,一会儿就不痛了。” 可大夫开了药喝下,却未曾有一点管用,气的嬴彻直大骂。 那些大夫也是急的后背汗水涔涔,就觉得一颗脑袋正悬挂在刀口下,下一刻铡刀就砍了下来。 但一时三刻确实查不出娇娘的病因,想来想去,几个人一商量,先从她身边查起,或许是中了什么罕见的毒。 “今日是花家夫人的寿辰,侧妃一早就准备寿礼,并未进食,到了花家也不曾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一杯酒。但酒吃宴的人都喝了,不可能单咱们侧妃有事。” 那瘦高个的大夫看了一圈,又指指桌子上还未见底的炖盅,“这是什么?” 秋霜道:“这是王妃派人送来的补品,不会有问题的。” 瘦高个瞧去嬴彻,嬴彻阴沉了双目,朝着王占扬扬下巴,王占上前拿起炖盅,让大夫检查。 忽而,几个大夫的神色皆成一变,面面相觑,极为凝重。 嬴彻神情错愕,仿佛有惊雷在头顶炸开,他眯了眯双眼,死死盯着他们,“有什么问题?”瞬间瞳孔放大,声量不由拔高,“是下了毒?” 大夫忙道:“不是毒。”顿了下,看了看嬴彻,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似山雨欲来前压过来的乌云,随时都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他咽了下因紧张而不断上涌的吐沫,埋下头回道:“是这炖盅里被人下了避子汤。” 瘦高个瞄了他一眼,走前一步,倒是痛快,“而且在下刚才为侧妃请过脉,发现侧妃已经食用避子汤很久了。” 嬴彻脸色青白交加,瘦高个自顾往下说,“殿下,避子汤并不像绝育药那样对女子身体破坏大,但长此以往,想怀孕就不容易了。” 娇娘哭声一滞,怔怔的看着那人,似是没有听清一般,“你说什么?” 大夫不忍再回答。 她仰天长喊一声,抓住嬴彻,“殿下,原来……原来我一直未能有孕,全是因为王妃。” 她的悲色与恨意随着眼泪簌簌而落,嬴彻心痛难忍,只能用力的抱紧她,来传给她力量,“你放心,本王不会饶了她。” 他说的咬牙切齿,仿佛如果此时尉迟珍在他面前,他会上去就将她撕成两半。 娇娘泪水覆面,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声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向对王妃敬重,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骤然,她直起身,指着那炖盅,眦目欲裂,“从我第一天进门,她就装作好心给我送补品,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她也是女人,她为什么这么狠。”声音因为难以言喻的痛心和不可遏制的愤怒而在空中劈了个叉。 嬴彻目中尽是阴翳,和与娇娘同样的恨意,他眼底又似是被什么烧灼了一般,有隐隐的红晕。 须臾,他用力抱紧娇娘,尽力将她安抚在怀里,“没事的,娇娘,以后我们会有的,没有人可以剥夺你为人母的权利,以后我们会有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厌胜之术 心痛与身痛叠加在一起,让娇娘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上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的抖动,嬴彻双臂紧紧箍着她,面色阴沉如铁。 在场人看着,无不惋惜落泪。 过了好一会儿,嬴彻抬起头,眼圈发红的环视一周,“王占哪?王占。”他怒声喊道。 王占急忙往前一站,垂着头,“奴才在。” “去,把那个贱人给本王抓来!”嬴彻的胸膛发出怒响,怒声震天。 王占迟疑着抬起头望他,小声提醒道:“王妃昏迷不醒着哪。” 嬴彻恨得咬牙切齿,几乎忘记了这事,他狠狠喘息一口,“那就等她醒了给本王带过来。” 嬴彻话音一落,却听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孙婆婆您不能进。” 接着秋霜跑了进来,脸上被打了一巴掌,五指的印记明显的挂在左颊上,眼眶通红。 一进来便扑在嬴彻脚下呜咽不止,“王爷,孙婆婆硬是带着人闯了进来,说是要搜屋。” 嬴彻顿时勃然大怒,“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反了不成?” 王占劝道:“殿下息怒,奴才这就去看看。” 他赶紧连跑带颠的往外跑,刚走到门口,孙婆婆已迈着步子进来,王占皱一皱眉,“孙婆婆,您这是——” 那孙婆婆却并未理会他,径自走进去,“参见殿下,请殿下息怒。” 她叩拜底,“事关王妃安危,请恕奴婢无礼之罪。” 嬴彻怒不可遏,骂道:“你这个老虔婆,本王在此,你也敢放肆。来人,将她拉出去杖毙。” “慢着。” 众人随声音向门外看去,一时惶恐,纷纷下跪,“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嬴彻转头望去,只见皇后一身常服左右扶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尉迟珍的母亲封氏。 他眸中即刻凝聚出一抹挥之不去的恨意,也并未起身,只冲着她微微一哂,“什么风把皇后娘娘吹到本王这小小的瑞王府来了?” 娇娘不想皇后亲临,挣扎着要起身,被嬴彻摁住,“你都病成这样,还弄那些虚礼干什么?皇后娘娘仁慈,必不会和你计较。” 皇后脸上并未有半分怒意,依旧温和,水香在惊诧过后,忙搬来两个绣墩,皇后坐下后,嬴彻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这样大张旗鼓的闯入本王的爱妃房中,是所谓何事?” 他态度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无礼,“您要是没事,就出去吧,本王的爱妃还要治病哪。” 娇娘躺在嬴彻怀里,口中不断**,看样子痛苦极了。 封氏见嬴彻一门心思都贴在娇娘身上,自己女儿也在病中,他却不管不问,气的青筋暴裂,带着质问的口气道:“难道这就是殿下对皇后娘娘的态度,还有,殿下的王妃也病了,敢问殿下有去看过珍儿吗?” 嬴彻看都不看她,一双眼睛紧盯着娇娘,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不是还没死吗?” “你——”封氏气急,皇后拍一拍她的手,然后与嬴彻心平气和道:“瑞王先别发怒,若不是事关你的侧妃,本宫也不会走此一趟。” 说着,瞄了一眼孙婆婆,孙婆婆微微颔首,走上前去,屈了屈膝,然后道:“王妃的病,早几日就有迹象,只是大夫诊过,也没诊出个所以然。药吃下去,却并未见好。王妃一向刚性,只说是春日乏力而已,不想今日吃着饭哪,突然就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来。” 顿了下,她看了眼嬴彻,嬴彻却置若罔闻,只柔声问着娇娘有没有好点。 她心里发闷,但不得不接着往下说,“刚才大夫诊了几拨,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也看过,就是看不出是什么病因。还是有个丫鬟说起,她老家有个员外郎夫人也是和王妃一样的症状,后来被人查出,是她家的小妾施了压胜之术所致。” 话说到此,娇娘艰难的抬起头,嘴唇已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虚弱的仿佛随时会化成水一般,“厌胜之术?婆婆的意思是我给王妃施的厌胜之术?”仿佛是凝聚了所有的力气喊出,“你污蔑我,你有什么证据?” 喊完她就摊在嬴彻身上,大口喘息着,“殿下,娇娘没有,我没有。” “本王知道你没有。”嬴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转而一双厉眼穿进孙婆婆的身体,唬得她身子一颤,忙侧脸向外一唤,“进来。” 然后就有一小丫头慢吞吞走进来,不过是十三四的年纪,娃娃脸,一双葡萄般水灵的眼睛,进来就磕头在地,许是从未见过这些个大人物,身子不住的颤抖。 她本是关雎阁负责烧水的丫头,平时都未曾到主子面前伺候过。 “把你看到的,说给王爷听。”孙婆婆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丫鬟,有胸有成竹的气势。 小丫头声音颤抖,“奴婢……奴婢……前……前……”紧张的说不成一句话。 “嗯?”孙婆婆三角眼狠狠一斜。丫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屏了屏气,方能成句,但也是一句话结结巴巴的,“前几日给侧妃打扫床铺的时候,奴婢看见她床下有一个扎着许多针的小人。奴婢也曾见过那脏东西,就是用来诅咒人的。” 娇娘声音撕裂,“你胡说八道!” 这时可意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上前跪在皇后身边,“奴婢也可以作证,奴婢亲眼看见过小花侧妃扎小人,而且她还说……” “还说什么?” “她还说,只要王妃死了,她就会成为新王妃,哦,对了,那人偶上面还扎着一个生辰八字,是……”想了想,“是庚寅年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那是珍儿的八字。”封氏声音尖锐,转过头指着娇娘,“你还真是歹毒,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人。”说着就冲过去就打娇娘,“你想害死我的珍儿,我饶不了你!” 有嬴彻护着,她哪里打得到娇娘,却一不小心,打在嬴彻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连皇后都惊呆了。 “疯妇!”嬴彻脸上被划出几道血痕,气红了眼,手臂一挥,将她推到地上,她头撞到桌角,顿时鲜血直流。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反转 / 皇后也不想场面如此失控,忙让人带封氏到外面包扎。 娇娘抚着嬴彻的脸,满眼心疼,“疼吗?” 转过头,她目光狠厉的在孙婆婆脸上一刮,直视向皇后,定然道:“妾身冤枉,妾身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下作之事。难道皇后娘娘单凭两个丫鬟空口白舌,就不分青红皂白相信吗?我不服。” “放肆!”皇后厉声一喝。 娇娘无畏,忍着剧痛,她说话嘴唇还在颤抖,“娇娘行得正站得直,孙婆婆不是要搜屋吗?好,那便搜吧。不然,娇娘恐怕是清白不了了。” 她勾住嬴彻的脖子,“殿下抱我去外面,让娘娘搜的干净。” 嬴彻赌气不动,娇娘柔声劝道:“殿下也想证明娇娘是清白的吧。” 嬴彻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终是不忍心违逆她,小心翼翼将她抱起,越过皇后的时候,他脚步微微一顿,冰冷道:“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本王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孙婆婆就从里面出来,对着皇后摇摇头,看来是一无所获。 皇后眉深深簇起,转脸看见去下人房里搜查的丫鬟回来,带着诡秘而兴奋的笑容,“娘娘您看。” 是一个有手掌长的布偶,穿着秦式服饰,上面扎着七根针,每根针足有中指那么长,闪着金光。 皇后额上青筋兀然挑起,狠狠一掌击在宝座的扶手上,孙婆婆眼底浮现出浓重的快意,封氏额头包着白纱布,推开人,一把夺了过去。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她将布偶扔到娇娘面前,几乎摔在她的脸上,“大胆花氏,谋害王妃,行厌胜之术,罪不容诛。来人,将她拿下,即刻送往大理寺仗杀。” 嬴彻怒目周遭,“谁敢!” 娇娘脸色惨白,怔愣过后,抓住嬴彻的手臂,“殿下,我真的没有害过王妃,我是冤枉的。” 封氏的衣袖如利剑出销,直冲娇娘而去,“你还有脸说冤枉,这脏东西可是在你院里搜出来的。” 她威风凛凛,那威仪的姿态丝毫不逊于皇后,“你们还不快将贱人拿下!” 娇娘拼命摇头,“我真的没有。” “等一下,这上面八字不对。”不知何时,初蝉已将布偶捡起。 在众人错愕的瞬间,秋霜迅速抢过去一瞧,脸上露出松快的笑容,“这不是王妃的生辰八字。” 一刹那,脸色遽然一遍,惊愕的转向娇娘,手指轻颤,“丁卯年,己酉月,己丑月,戊辰时,是主子的八字。” “怎么会!”封氏犹自不信,从秋霜手里夺走,待看清上面的生辰八字,不由看向皇后。 皇后也是一惊,忡愣不知所措。 嬴彻看了眼王占,王占躬身上前,从封氏手中慢慢抽出木偶,赶紧将上面的针去掉,然后再拿给嬴彻瞧。 嬴彻怒极反笑,阴恻恻的目光如刀片一般剐过每个人的脸皮上,“这是从谁那搜出来的?敢诅咒侧妃,是嫌命太长?” 他话音刚落,躲在角落里的可意就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筋骨一般,瘫痪到地上,她迅速爬起,一直爬到嬴彻面前,“砰砰”地往地上死命磕头,直磕的额头上鲜血模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清欢一张脸气的发白,冲上去就薅着她头发打,大骂道:“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主子哪点对不起你,你也不怕遭报应!” 王占在一旁叫好道:“打得好,就该狠狠地打。” 水香几个忙上去拦她,“你先别闹,这横竖有王爷做主,绝饶不了她。” 可意鬓发凌乱,盘的发髻都掉了下来,松松垮垮的垂在耳边,她脸上被清欢抓的左一道子又一道,衣领上全是被拧出来的褶子。 她头如捣蒜一般对着嬴彻狂点,哭得凄凄惨惨,“王爷,奴婢真的没有,真的没有诅咒侧妃。”膝行至嬴彻脚下,抓住他的衣角,“王爷,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做过。” 王占见嬴彻面如黑铁,紧抿着眉心,上去一脚踢开,忙又拿着帕子给嬴彻弹着衣角,就像是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 娇娘慢慢饮下一杯茶,缓了缓,气色明显比刚才好很多,瘦高个的大夫恍然一声,与几个大夫小声嘀咕,“原来如此,怪不得咱们怎么诊都诊不出来,你们瞧,那木偶上的金针一拔下,侧妃的脸色就缓了过来。” 众人附和,“是啊,这邪性之物,非咱们人力所能。” “今日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厌胜之术竟如此骇人。” 皇后和封氏的脸色神态各异,一时下不来台,兴师动众的来问罪,竟出了这样的差错。 嬴彻瞥了皇后一眼,邪气一笑,道:“今日还真是要感谢皇后娘娘哪,若没您这一搜,本王的侧妃现在还要受罪哪。等明日进了宫,本王自会向父皇说明,他若是知道您这般用心良苦,一定会赏赐有加。” 皇后心中气闷,却暂时不好发作,唯有狠狠咽下这口气,对着嬴彻微微一笑,依旧是一副从容大气的模样,“瑞王不必称谢,能将事情搞清楚,大家也都喜闻乐见。既然王妃的病与小花侧妃无关,本宫就不叨扰了。” 她走到娇娘身边,握一握她的手,态度亲昵,就仿佛之前所有的不快都没有发生一般,偏还要做出一番关切的样子来,“你好好养病,等回头本宫派人送来一些补品,给你调理调理身子,此番你也是受了大罪。” “皇后娘娘就打算这么走了吗?”皇后整衣敛衽,正要走,突然被嬴彻叫住。 “瑞王还有什么事吗?”皇后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这是她用了几十年练就的。 嬴彻看一看她,然后侧身与娇娘温声道:“本王先抱你进去休息。” 娇娘点点头,嬴彻根本不顾皇后的脸色,抱起娇娘进了屋,好一会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身边王占手中还端着早上王妃送来的那锅炖盅。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各人结局 憋了一晚上的闷热,仿佛突然入了夏一般,到夜里下起了一场大雨,浇灭了白日里如烤火般的炙热。 娇娘斜斜的靠在贵妃榻上,一条春锦绸布松松垮垮的盖在她的腰上。 一侧小桌几上摆着一盘切成条状的西瓜,这是今年庄子上最早一批下来的,早早就送到关雎阁来了。 “孙婆婆对王妃还真是衷心,当即就将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说是下避子汤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也是她亲自下的,可把王妃撇的干干净净。” 清欢说起今日孙婆婆被推到菜市口砍头,又提起那日的事来。 渥丹见雨这会儿停了,就把窗子打开,窗框碰到芭蕉树上,淋了几点雨滴掉在她额头上,她边擦着额头,边回身道:“这叫弃车保帅,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她不应承下来也得应承下来,她一家子都在尉迟府里做事。她要是敢供出王妃来,她那一家子还活不活了。” 水香给娇娘换了一盘刚拿冰水冰过的西瓜,“依我看,这样的结局也算是顶好了。其实王爷心里和明镜似的,一个奴才就是再有些分量,也不敢私自做主做这不要命的事。” 她看一看娇娘,娇娘正抬眸望她一眼过来,“退一步讲,就算是王妃承认是她指使的又能怎么样?这事几个府里没有过?就是东宫不也是如此。她有尉迟家和皇后做靠山,顶多就是面上惩罚一下,伤不了根本。还不如死一个孙婆婆,反让她少了个臂膀。” 娇娘赞赏的看着她点一点头,捡起一条西瓜咬了一小口,西瓜清凉,带着丝丝的甜味,就像是她的心情一样,舒服透心,“王妃根本不足为惧,最可恶的就是这个老婆子,我也不算冤了她,给各房下避子汤的主意少不得有她的功劳。” 她指甲上的丹寇与西瓜一色,“至于王妃,到底是不是她指使的并不重要,” 清欢脆生生道:“重要的是王爷认为是她指使的。” 娇娘莞尔一笑,招她到身边坐下,抚着她那余淤未消的脸颊,“这便是她打你的代价,我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 清欢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往娇娘怀里一滚,“主子,你要是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水香戳着她的脑门,笑道:“你还真是会想,主子要是男人,你也最多是个通房丫头。” 清欢哼唧唧嗔她一眼,“通房丫头就通房丫头,只要能伺候在主子身边,什么丫头我都认。” 一时众人笑开了怀,一个个都来拧她的脸蛋,秋霜打趣道:“主子的通房丫头你是做不了了,不如就做王爷的通房丫头吧。” 娇娘也笑她,“做不了我的女人,做我的姐妹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清欢被她们一个个逗得脸红,扭着身子跑出去,“你们都欺负我,再不理你们。” 一片笑声过后,秋霜又道:“如今咱们关雎阁可是清净了,少了个可意,说话也不用像以前拘谨着。” 渥丹脸色一变,嗔道:“好好的,提她做什么,怪渗人的。” “瞧你吓的,她死了是她活该,谁让她替东院那位监视咱们了。她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主子特意让她看见,要是她没有害主子的心,也不会去告发。” “可她临死前直喊冤枉,那声音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凄厉。”渥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当着满院的人,皇后也在场,嬴彻让人将可意装进麻布袋,又放进去一条狼狗,活活把人给咬死啃没。 她至今都难忘,把狗放出来的时候,它嘴角还挂着一根手指头哪,想起来都作呕。 众人的神色一变再变,娇娘虽未亲眼见到,但光听描述也觉得骇人,她话锋转而一变,“那丫头哪,把她叫进来。” 一会儿水香带进来一个丫头,水灵灵如葡萄般的眼睛,见着娇娘就跪在地上,娇娘和颜悦色,“起来吧。” 她怯怯的,秋霜给她端了个凳子来,她也不敢坐。 “奴婢站着听主子训示。” 娇娘含笑,声音温柔如水,“你这次做的很好,可意许你好处,让你去王妃那里告发,你转而就来告诉我,足可见你对我的忠心。” 小丫头不敢抬头看娇娘,“清欢姐姐教导奴婢,伺候主子只有一条,便是忠心。” 娇娘欣慰,伸出手让她到跟前,“你是个好丫头。”顿一顿,“只是你向王妃告发,虽是听了我的命令,但外人并不知道。王爷将你交给我处置,我其实打心眼里喜欢你,只是你也明白,我也没法子把你留在身边。” 小丫头抬起雾水般的双眼,抽抽噎噎道:“主子也想奴婢像可意姑娘一样吗?” 水香过来抚住她的肩,笑着道:“怎会,咱们主子哪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不过,你是不能留在王府里了。” 小丫头不明所以,懵然看着娇娘,娇娘摸了摸她稚嫩的小脸,“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出了这里,好好到外面过日子,你这模样,当丫鬟委屈了。” 小丫头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愣住了。 娇娘一笑,“好了,收拾收拾东西,这会儿你爹娘已经在后门等你,一会儿我让你水香姐姐悄悄送你出去,离开这里,就好好过日子,你的卖身契,我已经还给你爹娘了。” 一语未了,小丫头的泪一下子弹出来,忙下跪磕头,“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等来世,奴婢做牛做马也要伺候主子。” 水香扶她起来,给她擦着泪哄道:“好了好了,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咱们抓紧着点时间,趁着王爷上朝还没回来,先把你送出去。” 小丫头流着泪千恩万谢,又给娇娘磕了三个响头,方跟着水香而去。 刚将小丫头送走,渥丹又进来,“主子,庞大夫来给主子请平安脉了。” 娇娘站在窗下,看着芭蕉出神,听到声音,回过头,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诡秘的笑意,“请他进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绝不敢忘 一扇屏风,一根红丝,将两人隔开,娇娘的侧影投射在屏风之上,观之就可想象是怎样的美貌。 “那日,真是多谢你。”娇娘的声音从里面柔柔的传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庞某很佩服侧妃,明知道那颗药丸能让人痛不欲生,居然还是吃下去了。” 庞策将红线收起,另一边秋霜将缠在娇娘手腕上的红线解下来,庞策起身弯一弯腰,“侧妃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还是要注意平时保养。”他眼神微微上翘,注目到屏风之上,“避子汤就不要再用了,伤身子。” 娇娘微微侧目,似乎是透过屏风仔细的打量着他,须臾,才缓缓道:“你知不知道,知道太多秘密,活不长。” 庞策展眉一笑,道:“可庞某知道,侧妃娘娘舍不得在下死,您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娇娘轻轻笑出声,扶着秋霜的手,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 面前这个人又高又瘦,和竹竿一般,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还穿着一件竹叶绿的直缀,越看他越像是蚂蚱成精。 娇娘扬起头,“可你也别忘了,是你教本妃食物相克的道理。” 庞策神态自若,他长得不算好,却笑得很舒服,“庞某自然不会忘记,所以侧妃您的秘密,庞某一定会守口如瓶。况且,有侧妃在一天,庞某也终会有出头之日。” 娇娘认真的看了他片刻,忽而一笑,“你懂这个道理就好。”她坐下来,赤金珊瑚耳坠闪过明亮的光影,“王妃现在如何?” 庞策回道:“只要不再吃相克的食物,很快就会康复。” “不会有人查出来吧?” “庞某自问是瑞王府医术最好的。” 娇娘捧过瓷盏缓缓啜饮一口清茶,秋霜端了一杯递给庞策,庞策双手接过,娇娘将瓷盏放在一旁,道:“看来瑞王府养了一帮废物。” “不是他们废物,是庞某太出众。” 娇娘微微一顿,继而大笑一声,“你倒是够自信。” 庞策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点精光,“侧妃不是已经见识到庞某的医术了吗?” 娇娘端详他一眼,笑容慢慢淡去,又饮了一口茶,然后道:“只要你效忠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日头已升至头顶,只是被阴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光芒,“时间也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是,在下告退。”微一沉吟,庞策似乎还有话要说,迟疑片刻,飞快的看娇娘一眼,“庞某还有一请求。” 娇娘眉心轻轻一挑,“说来听听。” “在下相中了水香姑娘。”庞策直言不讳,秋霜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娇娘。 娇娘哂笑,“你可知水香是我贴身丫鬟,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 庞策鞠躬到底,“庞某自然知道,但侧妃不觉得只有这样,咱们的关系才能更牢固吗?” 娇娘微微眯了眯眼,沉吟片刻不说话,庞策也一直弯腰不动,良久,娇娘方道:“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如果想完全的收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成为自己人。庞策说的并没有错,如果用水香来牵制住他,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庞策这个人聪明,又有本事,她确实需要。 只是水香…… 娇娘心有顾虑,她不想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自己的棋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让她为她们选择怎样的人生。 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是别无选择,她不希望别人像她一样。 之后娇娘又一次将庞策召去,那庞策并非无理的小人,并不为难娇娘,只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一点倒让娇娘有几分刮目相看,若是他真能打动水香,她也乐见其成,她也希望水香清欢她们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府里接连正妃侧妃生病,还涉及到诅咒之术,以及避子汤之说,各种传闻也都纷纷扬扬传开,尤其是避子汤之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 众人都猜想,受害人可能不止小花侧妃一人,可能她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毕竟她们都喝过王妃送去的补汤。 如此,对王妃更是深恶痛绝,尤其是曾整日趋炎附势于王妃的简夫人,如今是日日都在屋里咒骂。 而嬴彻更是对其恨之入骨,“本王不想他尉迟家打的这个主意,竟要本王断子绝孙!那就直接给本王下药好了,也省得麻烦!” 娇娘抱住他,脸贴在他广阔的背脊上,“殿下,切不可将孙婆婆行事算在王妃的头上,王妃爱重殿下,必不会做出损害殿下之事。” 她的温柔,如火中的一点水,渐渐让嬴彻的怒火平息一些,转过身,嬴彻抱住她,道:“你实在太过单纯,孙婆婆是谁的人,没有尉迟珍的命令,她有几个胆子?” 娇娘凄婉的投入他怀里,“即便如此,也请殿下不要再追究,孙婆婆既已伏法,事情就到这为止吧,娇娘不想因自身而令殿下和王妃再生矛盾,幸好此时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局面,庞策说了,只要娇娘好好调理,不日就可有喜。” 她明明很悲伤,却因不愿看见自己难过,而只将伤感埋在心里,这样懂事明理,加重了嬴彻的愧疚与怜爱,“你总是委屈自己。” 娇娘对着灿然一笑,“娇娘不觉得委屈。”她的手臂围绕在嬴彻的腰上,一点点收紧,“只要能永远得到殿下的宠爱,一切的委屈就什么都算不得了。” 嬴彻神色动容,手掌抚着她的头,深情的目光映入娇娘的眼帘,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仿佛能把人融化一般,“娇娘,你记住,终有一天,没有人可以让你受委屈,尉迟珍不行,封氏不行,连皇后也不行,本王说的。” 娇娘含情凝睇,在无声无息中,泪水滑落到他的手心中,溅起灼热的温度,他慌忙且温柔的拭去她的泪珠,“怎么哭了?” 娇娘垂下头,露出几分小孩子的神色,“殿下说的是真的?” 嬴彻亲昵的用鼻子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笑道:“自然。” 娇娘泪中带笑,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俏丽一笑,“那殿下一定要牢牢记住,不能忘了。” 一语未了,只见嬴彻忽而收敛笑容,郑重其事的看着娇娘,一字一顿,“绝不敢忘。” 第一百九十七章 莲花 一场风波过后,瑞王府如初冬一般寂静下来。 王妃称病,取消了众人晨昏定省,各人都呆在屋子里,也就是平时交好的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家常,扯扯东家长西家短。 等散了,又各自回去,冷冷清清的过日子。 与他人的冷清相反,关雎阁外的长明灯日日点到天明。 瑞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王爷在谁那过夜,便在门口处点一盏长明灯,这也是恩宠的象征。 谁也数不清,自娇娘进了王府,已经霸占了王爷多少个夜晚,也不知道以后还会霸占多少个夜晚。 那火红的灯笼就像是每个人心中那一簇嫉妒的火种,燃烧着自己,也燃烧对娇娘的怨恨。 有人也就是过过嘴瘾,关起门来诅咒几句,还有人还真以为厌胜之术有用,也在屋里缝起了布偶,写了生辰八字,扎了金针。 但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骗人的,若真的有用,这天下还用刀兵相见吗?各自回家扎小人就行了。 也有人偷着来告诉娇娘,谁谁在屋里拿着小人诅咒她,娇娘听完却是一笑,随她去吧,难道还不给人家一点寄托吗? 这一日,闲着无事,周夫人过来关雎阁说话,秋霜几个丫头在外面折了许多花回来,一帮丫头围在院子里编着花篮。 一群女孩子,就像是那初开的鲜花一般,奔放着青春的气息,清新、自然、生机,笑着跳着,光是远远的看着,亦觉得美好。 娇娘时不时往外瞧一眼,看着她们闹在一起,嘴角不由往上扬着。 周夫人手中扶着一座双耳粉瓷花瓶,接过娇娘递过来的花枝,“听说王爷要逼王妃将掌家之权交出来?” 娇娘握着剪子将花枝上多出的横枝剪去,往瓶子一插,“姐姐听谁说的?没有的事,王爷从未和我提起啊。” “那就是那帮子人懒嚼舌头,你也知道她们,有影的事也说,没影的事也说,我还真以为……”周夫人将花枝摆进花瓶里,侧一侧头,流畅的脸部线条正对着娇娘。 娇娘翘起嘴角,“姐姐还真以为王爷要废了王妃?”她拈起一朵鸢尾花,拿在鼻尖闻了闻,“王爷到底还是要顾及着尉迟家,况且作恶的是孙婆婆,王妃又没有犯错。” 周夫人嘴角划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是啊,王妃到底是清白的。”仿佛说出这话她自己都不信,不觉好笑。 娇娘抬眸瞧一瞧周夫人,听说她早年也曾有孕,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小产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因为隔着太久,她又不曾将这伤心事向别人提起,渐渐的,知道人也便忘了。 娇娘不想她想起往事难过,连忙转移话题,指着外头廊下的两盆新送来的牡丹道:“姐姐见多识广,看看我这两盆牡丹如何?” 周夫人转头望去一眼,对娇娘嗔目道:“还用得着我看啊,王爷送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这两盆都是洛阳魏紫,皆是花中极品。” 她拈帕低低一笑,“说来王爷还真是霸道,我听说这两盆花原是宫中花匠要送去皇后宫里的,正好被咱们王爷瞧见,硬是要走了。” 这事娇娘还真不知道,还是昨天嬴彻来的时候,无畏抱着的,一个大男人,抱着两盆花,那模样甚是滑稽。 娇娘不由好笑,呢喃一声,“这个王爷。” 周夫人又说起,“听说这次的事,皇后也遭到圣上的训斥。” 娇娘仰天一叹,“看来这次我真是将尉迟家全都得罪了。” “又怪不到你身上,此番你才是受害人。”周夫人鲜有这样的羞恼之色,“是他尉迟家自己作恶。” 娇娘拿着朵百合胡乱一摇,有碎裂的花瓣从她的脸颊飞过,“算了,不提了。”又笑道:“姐姐要是瞧着这两盆花好看,只管拿回去养着。” 周夫人嗔道:“王爷的心意,我哪敢要?”她缓缓垂下脸,她修长入鬓的细眉如新月一钩,“况且牡丹虽好,但太过雍容华贵,如烈焰锦簇一般,我素来不是很喜,反倒是莲花,清幽淡雅,我独爱之。” “莲花?”娇娘打量她衣服上面的花纹,裹胸裙上一朵粉色莲花自胸口开到裙下,就连袖口都是绣的小朵莲花,娇娘稍一回忆,才想起好像她平时穿的衣服上都是带着莲花的图案,以前她倒疏忽了这一点,“这还不好办,咱们王府后面不就有一片莲花池吗?姐姐喜欢,何不移植一些过去种在自己院里,夏日赏莲,别有一番滋味。” 她明亮的眼睛似乎是天上的星辰灌了进去,灵动而清澈,“对了,姐姐可听说城郊有一处,叫做十里莲花的地方,听说那的莲花开的极好,因为莲花池蔓延十里,才因此而得名,说是就连皇宫里的莲花都是从那移植过去的。更有一些文人骚客在那里集会,作画作诗,若是能亲眼看一次那的美景就好了。” 周夫人立即道:“那哪算好?要说莲花美景最好的地方,当属五皇子的荣王府。”她目光慢慢延长,声音轻柔似水纹波澜,“碧水之间,莲花浮动,白若玉碗,红似云霞,波光水影摇曳生姿,花上清露灿如锦绣,风轻轻那么一过,满池的莲花香气都涌进鼻子,那才叫香哪。” 她说的那样生动,连娇娘都不禁向往,“要是能亲自去一趟荣王府就好了,真想看看是不是如姐姐口中说的美景。” 转而又看着周夫人奇道:“对了,姐姐怎么知道了,难道姐姐见过?” 周夫人莞尔一笑,拨了拨鬓角的一缕碎发,“我哪有幸见过,都是听人说的。” 娇娘托腮感慨,“光是听人说就觉得美如画了,要是亲眼见着,不知会是何等胜景。” 周夫人笑一笑,拿着花敲了下她的鼻子,“咱们王爷和荣王是亲兄弟,你又是侧妃,还怕日后没有来往的时候?况且每年六月,荣王妃都会办一场荷花宴,届时你不就可以观赏了。” 娇娘往后一躲,摸了摸鼻尖,俏声一笑,“到时我一定带着姐姐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玉姐儿的病 晚上,一番云雨之后,娇娘乖巧的躺在嬴彻怀里,两人都懒得动,黏腻的贴在一起。 “荣王府的莲花?谁和你说的?”嬴彻有些乏累,眼皮都懒得睁开。 娇娘的声音还带着事后妩媚的音调,无端让人觉得撩拨,“周姐姐说的。” 摸在娇娘光滑肩头的手指微微一滞,娇娘又加了一句,“她说也是听别人说的。” “嗯。”嬴彻慵懒的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荣王爱莲,府中种了大片的莲花,确实是一处美景。” 他低下头,微微睁开眼,“你不是只喜欢牡丹吗?何时又惦记上赏莲了?” 娇娘撅着红润润的唇角,“世上一切美好事物,我都喜欢,难道王爷不是吗?” 嬴彻哑声一笑,带有一丝丝温度的嘴唇从额头一路吻到娇娘的锁骨,“是,但本王最爱眼前的美好。” 娇娘笑着推他,“殿下,我累了。” 嬴彻拉开她的双腿,“你躺着不动,本王出力。” 娇娘扭着身子不让他得逞,一边求饶,“殿下,我真的支持不住了,让我多休息一会儿吧。”又叫道:“哎呀,嬴彻,我生气了。” 如今娇娘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当着嬴彻的面也敢直呼其名,但也不能怪她,几次床笫动情之时,都是他求着自己唤他的名字。 叫惯了,一不留神也就在这个时候叫出来了。 嬴彻也不恼,抚着她的后背,握紧她的肩,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哄着道:“好娇娘,再来一次,就这一次,我就不闹你了。” 他喘着粗气,急促而深沉,娇娘奈何不了他,只好放弃挣扎,也省得自己遭罪。 正待船只入港的时候,忽听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王占尖尖的声音,“王爷?王爷?不好了。” “混账!”嬴彻脸憋得通红,咒骂一声,他看着身下窃笑的娇娘,狠狠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娇娘吃痛,照着他胸口连捶两下。 “什么事?王公公。”娇娘拉开床帏,向外扬声问道。 嬴彻趴在娇娘身上,慢慢将上涨的情欲缓解下来,听王占道:“是小郡主,大花侧妃的人来报,说是小郡主发烧,这会儿哭个不停哪。” 一听是玉姐儿有事,嬴彻那点精虫上脑的事骤然散去,娇娘利索的给他披上衣服,“殿下先别着急。” 嬴彻神情冷峻,待穿戴整齐,将王占叫进来,“大夫去了吗?” “去了,都去了。”王占走过来给他穿靴,一边回道:“原本大花侧妃的意思是先别惊动王爷,这是看实在严重,才不得不让奴才前来打扰。” “这是什么话,玉儿有事,本王怎么能坐视不理哪。”嬴彻回头与娇娘道:“你先睡吧,本王今晚就不回来了。” 娇娘转了转心思,道:“还是娇娘跟着殿下一块去吧,玉姐儿有事,我也心不安啊,反正也是睡不着,过去看看总是好的。” 嬴彻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多穿点衣服。” 于是两人一同赶往飘香轩,进门就看见花媚娘坐在玉姐儿旁边哭,见到嬴彻,立马扑过去,“殿下。”哭声凄婉。 嬴彻看了眼娇娘,然后搂住她,安慰道:“没事的,玉儿是大富大贵的命,不会有事的。” 花媚娘靠在嬴彻胸口,灼热的泪透过衣衫沁进肌里,“妾身就玉儿这么一个孩子,她是妾身所有的寄托,万一她有什么事,妾身也没法活了。” 同样是父母,这样的话像是扎进了嬴彻的心里,他们是有同样的感同身受,嬴彻不由抱紧花媚娘,“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本王在这,本王陪着你。” 看着他们相依的画面,不知为何,娇娘心头涌上一股别样的滋味,令她不忍再去看一眼,只觉得心头发胀。 转过头,她走向玉姐儿,小小的人被奶娘抱在怀里,满脸通红,哭得嗓子都哑了,小手紧紧攥着奶娘的衣襟。在骨节上勒出的几道白痕,足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也可以想象她是有多难受。 安哥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生过一场大病,也是哭得嗓子都倒了,大夫说,是胎里不足,用了很多药,都没有作用,连父亲都几乎要放弃了。 可姨娘一直都不放弃,她就一直守着安哥,整天整夜的不睡觉,她本来不是信佛之人,但有一天她夜里起来看见,姨娘跪在佛前,她说她愿意用她所有的寿命换安哥度过这个难关。 后来安哥在姨娘的精心照顾下,一点点缓过来了,可就因为这一次,姨娘的身子也透支累坏了,一向康健的她生了病,再然后…… 娇娘微微侧开脸,偷偷擦拭掉眼泪。 “怎么样?”趁着没人注意,娇娘走到庞策身边。 庞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沉吟片刻,道:“这病看着有些蹊跷。” “看着?”娇娘眼皮一跳,“你没摸过脉吗?” 庞策斜乜了眼花媚娘,道:“大花侧妃只让她信任的人给小郡主诊脉。” 娇娘心头倏然一跳,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抚了抚因着急而没有来得及绾起来的头发,侧目看了眼趴在嬴彻怀里的花媚娘。 她低声浅啜,嬴彻耐心安抚,一时娇娘心情复杂。 但,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她还没有时间去梳理,转而又问庞策,“我知道看病分望闻问切,若只是望,能看出是什么病吗?” 庞策垂头道:“表象可以作假,而且恕在下医术浅薄,只这样看着,看不出什么名堂。” 娇娘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再将目光盯在玉姐儿身上,一时陷入沉思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花媚娘信任的那个大夫医术真的了得,到了半夜,玉姐儿的症状已经好转,不再哭,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红,奶娘眼中含着泪花的笑道:“烧退了,郡主的烧退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直看着玉姐儿在奶娘的怀里睡着,这才散去。 花媚娘擦了擦眼泪,方从嬴彻的怀里出来,“玉姐儿已经没事了,王爷还是跟着妹妹回去吧,更深露重的,妹妹的病刚好,别回头又病了。” 娇娘对她微微一笑,再看一看嬴彻。 嬴彻也看一看娇娘,他眉心愁雾不散,沉吟片刻,转而抚了抚花媚娘的肩头,“本王留下陪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娇娘的酸味 夏日是蝉的季节,在沉寂了一个冬日之后,卯了力气鸣叫。 娇娘坐在窗下看书,一身连着一身的蝉鸣叫的人烦心,怎么都看不进去,她气急败坏的将书一撇,向外喊道:“清欢,用粘杆将那些蝉都赶走,烦死了。” 清欢的一声干脆应声隔着窗户传进来,水香端着一碗酸梅汤放在她旁边的小桌上,“这是渥丹做的酸梅汤,主子尝一尝,也好解解暑。” 娇娘快速的摇了几下扇子,“这闷热的天气喝什么也消不了暑。” 胸口憋闷了几日,难受的几乎要呼吸不上来,叫了庞策来看,却只是开了几幅开胃的药来,一点用都没有。 也不知是和谁赌气,她摔摔打打往床上一趟,闭着眼睛使劲摇扇。 嬴彻进来就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失笑,水香一扭头看见他,微微一惊,正要叫娇娘,就见他对她摆了摆手。 “水香,我好累,你来给我扇。”摇了一会儿,胳膊就算了,娇娘耍起了性子。 嬴彻一时来了兴致,拿起扇子给她扇风,这伺候人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做,手法自然不好。 娇娘眉心一皱,兀然从床上坐起来,“你今天没吃饭啊。” 一转身,见是嬴彻,唬了一跳,却也没理他,身子扭过去独自生起闷气来。 “怎么了?见到本王不高兴?”嬴彻背后抱起她,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多久没闻到这香气了,快半个月了吧。 娇娘微微侧开头,“殿下不陪着姐姐,来我这干什么?是玉姐儿好了?”她趁着嬴彻动作一滞,将他推开,往床里挪了挪,拉开与他的距离。 见她气恼的模样,嬴彻不怒反笑,跟着爬上床,连鞋子也不脱,“本王不来,生气了?”他笑着把娇娘压倒在床上。 娇娘一股怒火直往天灵盖窜,使劲把他一推,脸上带着恼色,“碰了她你就别碰我。” 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娇娘!”这一声隐隐含着怒气。 娇娘眼圈立刻一红,委屈的撇开头不去看他,她含泪的容颜楚楚可怜,似一朵遭雨水侵淋的水仙花,“你说过的,除了我谁都不碰。” 嬴彻发出疑惑的“啧”声,“本王说过这话?” 娇娘想一想,“反正差不多。” 嬴彻扳过她的小脸,一点都不温柔的擦掉她含在眼眶中的水汽,“你姐姐也是本王的侧妃,本王怎么就不能碰?” 一时娇娘竟无言以对。 嬴彻双眉舒展,已然含笑,“傻瓜。”他粗糙的嘴唇贴在娇娘的额头上,有疲惫的气息在头顶萦绕,“玉姐儿一直不见好,本王哪有这个心思?” 娇娘嘴角不觉弯了弯,轻轻推推他,“谁信?” 嬴彻身下紧密的和娇娘贴在一起,故意在她身上蹭了蹭,“你要是不信,可以试一试。” 娇娘脸上“噌”地一下红起来,她面容娇媚,那抹红如晚霞一般璀璨的绽放在嬴彻眼中,嬴彻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直吻得她全身瘫痪,才勉强放过。 “一股子酸味。”嬴彻道。 娇娘一副羞赧的表情,小声道:“喝酸梅汤喝的。” 嬴彻低低一笑,看了她一会儿,直看的她害羞,才翻身往床上一趟,双目一闭,“本王累了。” 话音刚落,就发出绵长的呼吸声,竟还打起鼾来。 嬴彻睡觉一向浅,娇娘来从未听过他打鼾,登时愣住。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嘴唇四周长出的一圈黑色青茬,娇娘心头小小的揪了一下。 这几天朝中事多,回来后又要去看玉姐儿,玉姐儿的病古怪的很,一到晚上就发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源头,一哭就要哭半宿,有时娇娘坐在关雎阁,都依稀能听到玉姐儿的哭声。 这朝里家里的忙,他也确实辛苦了。娇娘看着他,似乎消瘦了不少。 一时,连日来堵在心口的那股气仿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能是就见不得花媚娘能得嬴彻的怜惜吧。 就这样看着嬴彻,仿佛时间都变得慢了,她手指不由自主穿进嬴彻的手指,头靠在他的肩头,不知不觉也一同睡着了。 这些日子来,她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一天,她竟睡到了太阳落山。 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她的心突然空荡荡起来,一股失落之感填充满她整个心田,味道有些发涩。 坐起来,双腿曲着抱着,人也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姑且是得了病了吧。 蓦地,紧闭的床帏突然一掀,她抬眸的瞬间,嬴彻的容颜已映入眼帘,她一跃挑起,抱住嬴彻的脖子,惊喜道:“殿下,你没走?” “本来想叫醒你,但看你睡得香,本王也不忍打扰,就去沐了下浴,怎么,怕本王走?”嬴彻抱住她的腰,生怕她一个用力过猛,两个人都摔了。 娇娘璀然一笑,心里美滋滋的,“殿下,今晚别走了。”她央求道。 嬴彻故意逗她,做思考状,像是在权衡似的,娇娘挂在他脖子上撒娇,“殿下,陪娇娘一晚上嘛。”她灵动的眼神提溜一转,贴在嬴彻耳边小声低语。 嬴彻大笑,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打了下,“上次本王让你变个花样,你都不愿意,本王求了好久,你才勉强撑一会儿,还和本王生气,这次怎么就痛快了?” 娇娘羞涩垂头,露出的锁骨雪白一痕,欺霜赛雪的白,一直往下延伸,“那是因为上次娇娘不舒服嘛。” 嬴彻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嗓音发出颗粒质感,麻麻酥酥的,“是不舒服还是太舒服?嗯?” 娇娘心被他这一声颤动的尾音撩拨的像是被猫儿的舌头舔了一下,更是满脸通红,却大着胆子伸手往他腰上一勾,眼波流动,媚态生姿,“来嘛,殿下。” 嬴彻早就安耐不住,她这一勾,直接就将他的魂勾走,两人脱着彼此的衣服,显得那么急切,只是不巧,正当两人就要成其好事的时候,又响起敲门声。 第二百章 诊脉 那扰人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王占的声音也如期而至,“王爷——” 娇娘越性嚷道:“知道了,不用叫了。”气囔囔的推开嬴彻,真是扫兴! 王占听着这声,不禁咂舌,他也不想惹里面那位姑奶奶不高兴,这不是没办法嘛,还有个小姑奶奶哪。 嬴彻走后,娇娘独自坐在床头,清欢进来收拾床褥,“主子怎么不把王爷留下啊,这都多少天没来了,时间长了,还不得……呸呸呸。” “还不得把我忘了。”娇娘接着她想说的话。 清欢连连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娇娘幽幽一叹,手托腮边,“谁让我没个女儿哪,王爷惦记小郡主,自然去的勤,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哪。” 清欢神色黯然,轻声嘀咕,“要是小郡主是主子生的就好了。”下一刻又喜笑颜开,“主子不用愁,王爷这么疼您,等来日主子为王爷生个儿子,管他什么郡主公主,还不靠边站。” 娇娘嗔她一眼,“这话可不得胡说。” 清欢吐舌,转念又道:“说来小郡主的病真是奇怪,回回都是王爷回府才发病,而且这都十多天了,要是一般的病,早就应该治好了。” 她很是费解,摇着头。 娇娘神色一凝,其实这段日子她自己也犯嘀咕,总觉得事情有异,心中一动,吩咐清欢叫来庞策,一同去往飘香轩。 娇娘没想到尉迟珍也在,微微吃惊,两人打了个照面,心思各异,但在嬴彻面前,有什么恩怨情仇也不能表现出来。 娇娘对着她行了一礼,花媚娘忙让人搬个绣墩来。 “五妹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了?”她双目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一进去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前几天娇娘来过,那时的哭声还比这时要强劲些。 娇娘看了眼嬴彻,他愁眉不展,忧色全写在脸上,他这样的人何曾真正关心过谁,这般的神色足可见对玉姐儿的重视。 “听说玉姐儿病情反复,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玉姐儿怎么样了?” 娇娘往里瞧上一眼,不过几日,那胖嘟嘟的小脸已经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蜡黄无光,在奶娘的怀里,一下一下抽噎着,脸上挂满了泪痕,小手攥得紧紧的,一旁丫鬟正往她嘴里喂着药。 花媚娘抹着眼泪,“治了多日,还是不见好。” 娇娘安慰道:“姐姐一定要保重好身子,玉姐儿洪福齐天,定会无事的。” 尉迟珍也跟着附和,“是啊,再说有王爷夜夜陪着,小郡主一定会度过这个劫难,大花侧妃不用太过忧心。” 尉迟珍明显比之前瘦了,平日里总戴着的那只玉镯松松垮垮的挂在手腕上,稍不注意就会滑下来,孙婆婆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连日来窝在俪元院里不出来,今儿还是从出事之后第一次出院哪。 嬴彻看着娇娘,招呼她到身边,“晚上凉,你怎么就穿这点出来了?”侧头与王占道:“一会儿娇娘走的时候,给她拿着本王的披风。” 娇娘嘴角含笑,脉脉视他一眼,嗔道:“哪那么怕冷,你也不怕热着我。” 嬴彻无声一笑,握住她的手,目光转到玉姐儿身上,那嘴角的笑意也逐渐被愁苦所代替。 那不丁点的小人,才刚刚喂进药去,不过片刻就见她一口一口的呕了出来,就连两个鼻孔都如喷泉一般喷了出来,孩子的鼻孔小,喷出来的东西又多,一时憋住,小脸立马如窒息一般涨的通红。 奶娘见着满是心疼,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喷出来,又不敢当着王爷大哭,只得憋着哭泣。 嬴彻更是大怒,“一帮子废物,连喂药都喂不好,拉出去狠狠打。” 尉迟珍和娇娘异口同声,“殿下息怒。” 两人对视一眼,娇娘先道:“可能是小郡主不适应药物的味道,才吐了出来,不干丫鬟的事。” 尉迟珍道:“小花侧妃所言极是。” 嬴彻面容稍缓,看一眼那喂药丫头头如捣蒜般磕头,愠怒道:“滚出去。” 喂药丫鬟如临大赦,忙不迭退了出去。 花媚娘立即让丫鬟上茶给他消气,嬴彻喝了一碗,心胸方稍稍开阔。 娇娘独注意到这个上茶丫头,只见她一身浅紫色穿银线葡萄纹长衣,双髻上插着一支粉玉海棠花簪子,并一对紫色绒花,装束上要比飘香轩其他丫鬟好一些,模样嘛,十分清丽,眉眼甚至有几分娇娘的模子。 她抬头间正对上娇娘的视线,但很快转移开,面容上闪过几丝局促与不安,慌忙退了下去。 娇娘看着她出神片刻,转而又问专给玉姐儿看病的大夫,“小郡主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你治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好。” 那大夫下巴上揪着一撮山羊胡,窄脸大耳,贼眉鼠眼的透着几分精明,他朝着娇娘躬身,道:“小郡主本就胎里不足,以前一直静心养着,又有药物巩固,才慢慢好转。只是这些日子天气反复无常,小郡主先是受了风寒,接连又中了暑气,冷热交替,造成她身子越发虚弱,这才越来越严重。” 娇娘微微皱起眉,显然这番话并不足以让人相信,若单是这样,怎会拖到现在? 她与庞策对视一眼,从他的目光中,亦能看出同样的想法。 她微微一笑,道:“原本姐姐信任你,我也应该相信张大夫的医术,但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如也让庞大夫为小郡主请一次脉吧。” 花媚娘脸色微微一变,极不信任的看了一眼庞策,嘴角含着牵强的笑意,“那倒不用庞大夫受累了,玉姐儿从出生就由张先生照顾,玉姐儿的脉案他也最是清楚。况且,张先生是由母妃推荐来的,若换了别人,恐怕母妃知道了,心里不是滋味。” 尉迟珍亦道:“那倒是没错,张先生和宫里太医院的卢太医是师兄弟,想必医术也是旗鼓相当的。” 见她们都推诿,娇娘转头看向嬴彻,嬴彻思考几分,道:“反正多诊一次也不碍事,懿贵妃没那么小气。”说着朝庞策扬了扬脸。 庞策毕恭毕敬的向嬴彻颔一颔首,然后走到玉姐儿面前,只见他伸手刚碰到玉姐儿的手腕上,就听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 虎毒还不食子哪 / “不许碰我的玉儿。”花媚娘神情陡然一变,上前用力将庞策推开,从奶娘手里把玉姐儿抢过来,将她的脸颊贴在玉姐儿的脸颊上,流泪不止,声声呼唤,“我的玉儿,我的玉儿……” 母女俩的哭声重叠在一起,闻着伤心。 看着她这般痛苦,娇娘亦觉得自己多心,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疑惑,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有一道金光在眼前一闪而过,但太快了,快到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从飘香轩出来,已经很晚,刚走出几步,尉迟珍就跟了上来将她叫住。 躲避不得,娇娘只得行礼问安。尉迟珍吩咐了起来,与她一同走着,“小花侧妃也有日子没见着王爷了吧,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娇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夏日炎热,胃口难免小了些,多谢王妃娘娘关怀。” 尉迟珍一下一下的捋着帕子,她走的很慢,迈的步子也很小,娇娘亦亦步亦趋的跟着,“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王爷一直在飘香轩,不去你那,心里不是滋味,食不下咽,人才消瘦哪。” 她那幸灾乐祸的口气就差没有笑出声了。 娇娘心中不屑,面上含笑道:“王妃以为妾身是妒妇吗?须知嫉妒是妇人之大忌,妾身万万不敢犯。” 尉迟珍斜飞入鬓的眉毛微微一挑,含笑道:“小花侧妃时刻不忘的妇德,本王妃很是欣慰。”她停下脚步,折了一只路边的牡丹花拿在手里把玩,“刚才看见王爷将大花侧妃和小郡主抱入怀里,我倒真是羡慕,仿佛那才是一家哪,而你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说实话,我心里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 娇娘想起那一幕心头发酸,深深呼吸一口,才将那酸味散去,她噙着有些僵硬的笑容,道:“王爷和姐姐情深意重,与小郡主是舐犊之情。小郡主遭此劫难,父母爱子,自会如此。” 尉迟珍认真的审视了娇娘几眼,又一笑,“是啊,有个女儿也是好的,就算是新宠,不知何时也就扔到一边不宠了,反而是有个孩子牵挂,王爷想着孩子,也会想起旧爱。”她抚了抚头上梳的纹丝不乱的发髻,“只可惜你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娇娘目光漫漫,与她对视,嘴角漫过一丝冷笑,“若不是孙婆婆,妾身或许也有这样的福气。” 话音未落,尉迟珍的神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她笑容一敛,揉了揉太阳穴,道:“天太晚了,我也困了,回去吧。”说着扶着侍女的手悻悻而去。 娇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转身向自己院的方向走去,她心底有些气闷,说话都沉沉的,只问庞策,“可看出什么?” 庞策微一沉吟,蹙眉半天不语。 娇娘看向他,眉宇间纠集着不耐之色,庞策正视她,一字一顿道:“在下要是说,小郡主的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或许说小郡主原本并没病,娘娘会信吗?” 娇娘的惊色打开紧蹙的眉心,不可置信看着他,缓了缓,问道:“你确定?” “虽时间短,但在下已经摸到小郡主的脉,依在下行医多年的经验,小郡主虽以前胎里不足,但自出生以后,多番调理,已经大好,若只是因为骤热乍寒,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怎么会——” “除非是人为。” “人为?”娇娘瞪大了眼睛。玉姐儿是瑞王府唯一的孩子,嬴彻的掌上明珠,谁这么大的胆子。况且玉儿只是个小孩子,谁能和她有什么这样的仇? 庞策高深莫测一笑,道:“娘娘难道不奇怪,为何在下刚要把脉,小郡主就大哭起来,难道在下长得那么像鬼吗?” 娇娘闷声一乐,打量着他道:“虽不好看,但也不至于。”又正色道:“你是看出什么了吗?” “是有人不希望在下为小郡主诊脉。”庞策目光中闪烁着精光,“娘娘没有发现,小郡主一直都是由奶娘抱着的时候才哭的厉害,将她放下,反而就不那么哭闹了。” 娇娘面上一惊,像被雷电狠狠一击,“难道奶娘有问题?”蓦地脑海中突然掠过那一闪而过的金光,一个连她自己都惊着的想法兀地在脑中炸开。 她还是不信,“可头一天我摸过玉儿的头,是发热的,而且今日瞧着脸色也不好。” 那奶娘看着是老实本分的,并不像是会作恶的人,况且她看得出来,她还是心疼玉儿的,玉儿哭得时候她也在哭,那种真情流露不会骗人,除非是太会做戏了。 “或许第一天的时候真的发热了,怎样让一个孩子发热,是很简单的事。可现在小郡主并没有任何伤风发热的症状,却依旧啼哭不止,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说,这么多天,就是大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娇娘不觉怆然,“为何?” “娘娘明知故问。”庞策嗤声一笑,“这种事难道不是屡见不鲜吗?娘娘读过书,应该也看过一些史书上记载的后宫,远的不说,就说位于我大秦南边的梁国,仁宗帝的昭仪,只为了能让仁宗见她一面,便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更不用说那些,什么为了陷害皇后或是妃子而连自己的孩子都杀死的事了。” 他连“啧”三下,“有时候真是觉得那句话说的真对,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娇娘横了他一眼,凉凉道:“难道男人就不狠毒了?还不是为了争权夺利父子相残、手足反目,多少男人是踩着无数的骷髅才走上巅峰,女人的狠毒与之相比,还不及万一哪。” 庞策笑一笑,想想觉得不能再认同了,朝着娇娘一拜,“娘娘说的极对。” 娇娘心下不能平静,月色当空,此刻却无暇欣赏,她心中有一万个疑惑,却一时不能梳理成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向庞策挥手,“你先退下吧。” 清欢跟在她身边,沉默许久之后,道:“难道真的是大小姐为了争宠,所以……张大夫和奶娘可都是她的人啊。” 虎毒还不食子哪,娇娘心中升出几丝悲凉,也泄出几分讥讽,“若真是如此,她花媚娘就枉为人母了。” 长长的叹息过后,她吩咐清欢,“待明日好好查一查这个奶娘。” 第二百零二章 自私的母亲 / 陈平媳妇不安的坐在绣墩上,面前的小花侧妃虽然笑容可掬,说话亦温柔婉转,但她心里就是“突突”的跳的厉害。 “侧妃娘娘,奴婢怕小郡主醒了找奴婢,不如哪日奴婢再来教娘娘描花样。”今早她得空回了趟家,回来一进了后门,就被关雎阁的人拦住,挟到了这里,说是小花侧妃要绣屏风,知道她花样描的好,就找来教。 她才刚刚将屁股从墩子上挪开,秋霜就将她摁下,“常姐姐你这是着什么急,小郡主哭了一晚上,这会儿且睡着哪。你就安心在这呆着,一会儿大花侧妃要是来找,我们主子亲自和她说明了就是,大花侧妃不会怪你的。” 陈平媳妇本姓常,嫁了人之后,就跟着她男人叫,因她是小郡主的奶娘,地位和一般的丫鬟不同,尊重一点的都叫她常姐姐。 陈平媳妇心里越加忐忑,但话说到这份上,也只好坐下。 娇娘这副屏风绣的是牡丹,牡丹象征富贵,她想要九朵形态各异的牡丹花,配上大片的绿叶。她就是喜欢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模样。 牡丹花的花样倒还好说,平时的小物件也总是绣一些花啊草的,放大到屏风上也不是难事。 只是绿叶却不是那么简单,又想要它能衬托出牡丹的艳丽,又不能被完全忽视,还要有一种风吹绿叶的真实感,着实不容易描绘出来。 陈平媳妇是个心细的人,因为这份心细,所以女红尤为出众。就连玉姐儿平时的一件一物都是出自她手,比如玉姐儿穿的小肚兜啊,鞋子上的花纹,脖子上挂的璎珞,都是她做的。 她拿着画笔一点一点勾勒着叶子的边缘,连叶子上每个脉络也清晰可见。 娇娘直起身,淡淡的看着她,笑道:“我姐姐还真是捡到宝了,只给你当奶娘的工钱,连绣娘的工钱都省了。” 陈平媳妇含蓄一笑,道:“奴婢哪有娘娘说的那么好,只不过平时小主子睡了,奴婢也闲着没事,就做一做这些针线活,省得生疏了。” “但我瞧着小郡主身上的东西都精致的不得了,可见是费了一番功夫,你呀,也是真心疼爱小郡主啊。”水香从外面回来,拿着一个账本交给娇娘,娇娘翻开了几眼,水香又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陈平媳妇微微抬起头,她笑容腼腆,脸上一对深深的酒窝,看上去就是个憨厚的性子,“小郡主可爱漂亮,可人疼。” “是啊,任谁见了不喜欢哪?”娇娘幽声喟叹,“只是现在小郡主的病迟迟不见好,真是令人担忧啊。” 陈平媳妇眉间有浓浓的伤色,似水墨不小心沾了水,想要抹去也抹不掉,“小郡主她——”欲言又止,她声音中饱含着心疼,“她不该受这份罪。” 娇娘看着她端详半晌,道:“后宅争宠,原不该牵扯孩子的。” “是啊,小郡主是无辜的。”陈平媳妇顺着娇娘的话往下说,等说完才惊觉失言,忙改口,“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娇娘眉宇间凌厉之色立显,“小郡主是无辜的,那谁不是无辜的,是你还是你的主子?” 陈平媳妇脸色发白,慌忙跪下,头深深的埋在衣襟前,“奴婢实在听不懂小花侧妃的话。” 娇娘微微一哂,“你听得懂。”她懒懒的往靠枕上一倚,“说吧,你们是如何让小郡主夜夜啼哭的?” 陈平媳妇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侧妃是从哪听的这荒谬的话——” “你不说,那我帮你说。”娇娘不愿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你丈夫陈平是个赌鬼,平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家里都是你支撑着。” “你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和玉姐儿那般大,他不到三个月,你就进了府给玉姐儿喂奶。大花侧妃对你还算不错,给的奉银赏赐不少,但赌博那事是个无底洞,你的那点钱怎么也赶不上他流水似的往外输。” 娇娘拿起水香送来的账本,翻开一页一页拿手指比着,“可就在半个多月前,突然有一天,有人帮他还了赌债,还给了他一笔可观的银子,拿了银子,他就每日都流连在各大赌场,自然也全输出去了,而且还欠下不少。但有趣的是,他一点都没表现出心疼或是担心,还对外宣称,有人给他送银子赌,他要多少有多少。” 陈平媳妇嗓子发干,颤颤巍巍道:“娘娘别信这些,他是赌疯了,之前那笔钱是因为他去工地做工,把腿压折了,人家赔的,他是做梦人家还会养他一辈子。” “我竟不知你丈夫的腿竟值这么多钱。”娇娘把账本“哗啦”一声撇到她跟前,“你看看吧,这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账都很详细,单这半个月,计算下来他就输了一千三百五十两。你丈夫的腿是镶了金还是镶了银,只怕他这条命都不值这蝇头的零吧。” 陈平媳妇膝头一软,颓唐的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三百五十两,三百五十两,这不是要我的命,我哪有这么多钱给他还。” “原来是给了你一千两,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你一家富富裕裕的过一辈子。”娇娘的笑意映在浮着几片碧螺春的茶水之上,“但不知你用着这钱,能不能安心的过一辈子,那可是用小郡主难以言喻的痛苦换来的。” 话音刚落,她手一扬,将满杯的茶泼在陈平媳妇脸上,厉色顿现,“白瞎了她一口一口奶娘的叫着你,她那么依赖你,你却这么对她。你也是做母亲的人,难道你就不怕这些事报应到你儿子身上!” 娇娘的话就像是一根射出去的箭矢,攻破了她最后的防线,陈平媳妇羞愧难当,捂脸痛哭,“我知道我对不起小郡主,看着她在我怀里哭,我心如刀绞,多少次我也不忍心,可我没办法,我要是拿不回去钱,他就会把我儿子卖掉,还会把我卖进窑子里。” 胸前的衣领被她攥的变形,她哭得撕心裂肺,猛捶胸口,“我知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想伤害小郡主,她哭我陪着她哭,她疼我比她更疼,她也是我的孩子啊。” 娇娘拭去眼角上涌的水雾,脸转到一旁,喟叹一声,道:“可到底亲疏有别。” 第二百零三章 不配为人母 她到底是心有悔恨的,哭得肝肠寸断,娇娘亦不免动容,说到底她也不易,摊上那么个男人,走投无路。 清欢眼尖,一眼看到她极力掩藏在衣袖下的伤痕,上前一把撩起,只见那手臂上触目惊心一片结了痂的伤口,有些地方还化了脓。 “这是谁打的?”清欢倒吸了口气,急急问道。 陈平媳妇紧紧咬着下嘴唇,一声爆发似的哭声从胸腔中喷发出,“是我家那个男人,我原不想干这缺德事,可我不做不行啊,他会打死我的。我要是死了,我的孩子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母亲爱子,便是连性命都豁得出去。娇娘心头一软,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厉色,“说来听听,你们到底是怎么对待小郡主的?” 陈平媳妇沁着头,不敢直面娇娘,低低道:“开始是给小郡主服一些寒凉的食物,婴儿肠胃娇弱,经不起刺激,便会引起发烧腹泻等症状。但总是服用这些东西,一次两次倒是可以调理过来,但时间长了,小郡主是受不了的。” 清欢听了直倒气,“你们也能下得去手!” 娇娘看了她一眼,不许她打断,又对陈平媳妇道:“说下去。” 陈平媳妇抽噎几声,继续道:“后来大花侧妃想,只要小郡主哭闹不止,能引起王爷的注意就好。至于到底有没有病,反正有张先生在,随他怎么说。” “所以你们就用金针扎小郡主,只要一扎她,她就会哭啼不止,让王爷以为小郡主是真的生了病。”娇娘想起那么小的人竟遭这样的虐待,眼圈不由一红。 她真的很想问问花媚娘,到底是不是人,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能这样狠心哪。 陈平媳妇吃惊的看向娇娘,“娘娘已经知道了?” “那日我让庞策给小郡主诊脉的时候,隐约瞧见你抱着小郡主下方的手中夹着一根金针。”这也是娇娘的猜想,只能是这样的解释。 清欢听着心都跟着疼,眼泪“唰”一下掉出来,她就是这么心软的一个人,听别人讲故事都能哭得撕心裂肺。 “真是天煞的,你们真不是人。”骂了一句发泄心中的怒气。 陈平媳妇哭声窃窃,“每次看到她身上的针孔,我也觉得自己不是人,我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哪,我真的对不起她。” 秋霜一旁听着恨得牙根痒痒,骂道:“你还有脸哭!” 娇娘冲秋霜一摆手,“别骂她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又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难道她花媚娘就靠着女儿受苦来争宠吗?玉姐儿又能抗多久哪?” 陈平媳妇擦了擦泪,抽泣道:“其实主子也心疼的,但为了挽住王爷,她不得不这样做。她只想要个儿子,能够立足于王府。” “她不是不能生了吗?”红杏偷听到花媚娘和纪氏的对话,娇娘这才知道,原来上辈子花媚娘把她哄骗进府,从始至终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生子工具。 陈平媳妇道:“主子是不能生了,但旁人还是能生的,只要记在主子的名下,是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娇娘蓦地想起那日给嬴彻上茶的丫鬟,微微跳动了下眉毛。 她冷笑一声,“她得逞了?” 陈平媳妇摇摇头,“王爷虽日日宿在飘香轩,但只睡在厢房,也只让王公公伺候起居。” 娇娘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在意这些事的,但她确实小小的揪心了一下,也因为陈平媳妇说未成事而将胸口凝聚的郁闷散了去。 陈平媳妇觑看她几眼,欲言又止几次,又道:“而且,主子已经在筹谋,想要把小郡主生病的事推到侧妃您的身上。” 娇娘不禁失笑,“她和你说的?” “是主子和巧心说话时,无意中被奴婢听到,主子想要在小郡主的吃食上做手脚,找人嫁祸于您。”陈平媳妇突然爬到娇娘身边,拖住她的腿,哭求道:“小花侧妃,求您,求您救救小郡主吧,她再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 娇娘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目光视着她,半晌,道:“你可知,我将你找来又问了你这些话的用意?” 陈平媳妇眼中的绝望如樯橹灰飞烟灭,“侧妃是要将奴婢交给王爷?”她一叩到底,“奴婢这就去向王爷请罪。” “慢着。”娇娘叫住她,“你这样空口白舌,王爷怎么会信?再说你又是从我这出去的,别人还以为是我找你串通的哪。” 陈平媳妇迟疑,娇娘微微扬起下颌,流畅的线条勾勒着她绝美的容颜,“只要你将这件事办得漂亮,我不但会保下你这条命,还会帮你摆脱掉你的男人,并且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带着你的儿子离开京城,过安稳的日子去。” 陈平媳妇双目如着火一般,跳起对生的渴望,娇娘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召她到近旁,一番低语。 她走后,清欢扶着娇娘到里间躺着,“主子相信她真的会听我们的?” 娇娘拆下一只凤头钗,清欢将发髻松了下来,头发顺滑的披在她的肩上,娇娘道:“她真心疼爱小郡主,会听话的。而且她也知道,就算花媚娘给的赏银再多,也抵不住他男人的挥霍,将他们母子卖了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投靠我,起码我能给她一个她做梦都想要的结局。” 秋霜义愤填膺,边为娇娘更衣,边道:“我倒觉得便宜了她,帮着那位祸害小郡主,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娇娘幽幽一叹,“她也是可怜人,嫁了那样一个丈夫,为了孩子,也是无可奈何。” 她侧头对着秋霜,“这世上的人有很多都是逼不得已,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清欢赞同的点了点头,又一声冷笑,“同样都是母亲,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受良心的折磨,另一个,为了自己连孩子都可以牺牲。” 娇娘凛冽的目光有寒风剐过,凝向院外那一高一低的母子树,片刻,一字一顿道:“她不配为人母。” 第二百零四章 奶娘的招供 夜晚初初来临,东院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哭嚎声,娇娘坐在廊下的玫瑰倚上,调制着西瓜汁,加了冰,放了几片薄荷叶,滴了几滴蜂蜜,听见这声音,手指稍稍一顿,又继续搅拌了几下。 很快清欢就像是撒了欢似的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主子,事漏了。”她脸上夹杂着兴奋,“陈平媳妇被王公公看见在小郡主屁股上扎针,她一害怕,便什么都招了。” 娇娘淡淡一笑,举起西瓜汁给她,她一口气喝个干净,再道:“这会儿王爷生了大气,大花侧妃正在哭哪,直喊着冤枉。” 秋霜咧着嘴,“只要一个人吐了口子,还怕不扯着骨头连着筋的把所有事都召出来吗?这下那位就是长了一百张嘴,王爷也是不信的。对了,王妃过去了吗?” “过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能少得了她吗?”清欢又急急的自顾倒了杯茶,捡起一旁的蒲扇猛扇,“这次大花侧妃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成想载在自己人手里。” 秋霜眼睛一亮,看着娇娘道:“主子,咱要不要过去?” 娇娘悠然捡起一块西瓜吃,“凑那个热闹干什么?一个牵着一个,她身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且得审问一晚上哪。”捂嘴打了个哈欠儿,“我还得养足精神,演下一场戏哪。” 她本以为对付花媚娘尚需要些时日,哪想她能出这样的昏招争宠,这不是白白将错处拱手送到她面前吗? 她又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哪。 娇娘眸中闪过凌光,手往秋霜腕上一搭,进屋睡觉去了。 如此一晚,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垂银流苏帷帐被轻轻掀开,是水香的声音,“主子,王爷召您去飘香轩。” 娇娘揉揉惺忪的睡眼,大抵昨夜整个王府只有她睡得香。 “几时了?” “寅时三刻。” 竟审了整整一夜,娇娘立时清醒,吩咐道:“更衣。” 天还没有完全亮,飘香轩的屋里还点着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嬴彻的半边脸上,冷峻而阴森。 娇娘最先看见的就是跪在地上的花媚娘,鬓边发丝有微微的浮动,泪水冲淡她精心画致的妆容,眼敛之下有两道很深的泪痕,一下一下的抽泣着,溃不成声。 娇娘装作懵懂无知,瞧着沉气的嬴彻,问道:“这是怎么了?” 嬴彻双目微阖,鼻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厉目向花媚娘扫去,沉怒道:“都是她做的好事!” 花媚娘身子一抖,“妾身真的没有。” “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嬴彻面孔因气愤而扭曲,“你的贴身丫鬟,你的奶娘,你信任的大夫全都已经招了,是你指使他们虐待玉儿,给她下药、扎针,还想陷害娇娘。” 娇娘紧蹙双眉,云里雾里的,“殿下说什么哪?玉儿是殿下的心头肉,谁敢虐待她,又怎么牵连到娇娘了?” 王妃叹一口气,拉着娇娘到身边,“妹妹你有所不知,原来小郡主根本就没什么大病,是你姐姐为了留住殿下,便使了下作手段,毒害小郡主,还企图把毒害小郡主的事嫁祸到你身上。” 娇娘心头衔着一缕笑意,又茫然不信的看着众人,“怎么可能?”最后将目光投进嬴彻的眼中,“是不是弄错了?姐姐是玉儿的亲生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也不会害我的。” 嬴彻抱住惶然无措的娇娘,“本不想惊扰你的,但此事也涉及到你,就把你叫来了。娇娘,你真是看错你这个姐姐了。” 花媚娘尖叫着声音,可能是哭了一晚上,她的声音很沙哑,“不,殿下,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做过。玉儿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舍得伤她一分一毫。五妹,从小姐姐是最疼你的,我绝不会做害你的事,一定,一定是有人在挑拨我们姐妹关系,你快帮我和王爷说说,让他别相信这帮小人的鬼话。” 嬴彻厉声愠怒,指着她的鼻子道:“这帮小人都是你的亲信,谁能指使他们?” 生了一夜的气,嬴彻身子微微一晃,有些支撑不住,娇娘忙扶他坐下,抚着他胸口顺气,“殿下息怒,别气坏了身体。” 她幽幽的望去花媚娘一眼,眼底有融化不开的失望之色,“姐姐怎么能做这糊涂事?玉姐儿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忍心哪。若只是因为对娇娘不满,我们是姐妹,只管和我说就是,我会劝殿下时时来看姐姐的,你又何必……”说着,娇娘已伤心啜泣。 尉迟珍嘴角含着一抹快意的冷笑,叹一叹气,唉声道:“大花侧妃,你用这一招争宠,可真是愚不可及。” 花媚娘双眼直视向她,隐隐有愤恨之色,尉迟珍不以为意,转头对嬴彻道:“事也明了,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花媚娘身子随之一僵,脸色苍白如鬼,牢牢的盯紧嬴彻,嬴彻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正要说话时,娇娘道:“殿下,姐姐也是因为爱重殿下,才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还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还有为您辛苦生下玉姐儿的情分上,从宽处置。” “小花侧妃还真是姐妹情深,你姐姐这样对你,你还愿意为她求情,难得啊。”尉迟珍眼中掠过一丝讥讽,转眸看向嬴彻,“殿下,这样阴毒的人实在不宜再留在殿下身边,今日她为了争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毒手,焉知下次会不会为了别的而伤害王爷哪?” 花媚娘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直接冲她无礼喊道:“尉迟珍,你别在那危言耸听,我怎么可能会伤害王爷。” 尉迟珍冷笑一声,睥睨着她,“连亲生女儿,自家妹妹都可以加害,还有什么不可能哪。” 花媚娘目光炯炯亮起,隐隐不服,“若是我有加害王爷之心,那王妃您恐怕也不宜留在王爷身边了吧,您的避子汤可是遍布整个王府啊。” 尉迟珍登时大怒,满脸涨的通红,“你——” 嬴彻被她们吵得头疼,大喝一声,“住口!”他狠狠咽下一口怒气,“来人,将这些下人全部给本王压下去,大花侧妃禁足飘香轩,没本王的命令,不得出入,王妃,回你的俪元院,这事不用你掺和,还有娇娘,” 他声音缓了缓,柔了下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大步离开。 第二百零五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入了伏,天气憋闷了几日,热的人心浮动,雷雨在午后骤然而来,磅礴的大雨一下子就将那酷暑之气消散的干干净净。 娇娘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余庆堂前的地砖上,任雨水的冲洗,纹丝不动。 嬴彻坐在桌前,额头上青筋突突而跳,气的咬牙切齿,“王占,你告诉她,本王定然是不能饶恕她姐姐,也不会见她,让她回去。” 王占无声叹息一下,躬着身走出去,他接过徒弟送过来的雨伞,遮在娇娘头顶,劝道:“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等回头王爷气消了,您再来求情也不晚。” 娇娘素面朝天,一头秀发摘簪而散,抬哞瞧着他,问道:“王爷真的执意要休了我姐姐吗?” 王占微微一叹,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转而道:“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了,娘娘想要求情,这会儿也不是时候。” 娇娘倔强,目光决绝,“你进去告诉王爷,他若是休了我姐姐,我便跪死在这里。” 王占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突突”的跳着,真是左右为难,“娘娘——” 话还没说完,娇娘就挥开伞,厉声喝道:“进去传话。”看来是真要抗争到底。 他也没办法,只好又进了屋,嬴彻听了,气的肺子都要炸了,“她也要和本王作对是不是?为了那个贱妇,她敢忤逆本王,是不是想本王把她也一块休了!” 王占连忙道:“殿下千万息怒,小花侧妃也是顾及姐妹情深。” “她还想着什么姐妹情深?要不是事情早发现,她这会儿自身都难保。”想起花媚娘所作所为,嬴彻恼怒不休,立刻让王占准备纸笔。 洋洋洒洒写下“休书”两个大字,接着就是历数花媚娘的罪行。 伴着雨声娇娘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殿下,求您见娇娘一面,求您开恩,不要休弃姐姐。” 嬴彻耳充不闻,一口气将休书写完,落笔,就差一枚印章。 “去拿本王的印章来。” 王占犹豫再三,劝道:“王爷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大花侧妃是有错,但小花侧妃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么多年的情分,还要看在小郡主的份上。” 嬴彻横他一眼,“废什么话,还不快去拿来。” 王占也只好作罢,转身去拿,刚要递到嬴彻手中,突然小忠子叩门慌张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他眉一皱,带着几分训斥的口气。 小忠子面色焦急回道:“师傅,小花侧妃撑不住,晕倒了。” 说完只见嬴彻脸色遽然一变,放下笔,立即冲出屋外。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眼皮微微一动,有人影重重,听见有人欢喜叫道:“娘娘醒了。” 接着是一只宽厚的掌心抚在她的脸上,“娇娘你醒了?”是嬴彻的声音,担忧而喜悦。 她费力睁开眼,看着近如咫尺的嬴彻,又流出泪来,“殿下,您终于肯见娇娘了。” 嬴彻无奈喟叹,“你怎么能这么倔强哪?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娇娘声音柔弱,“殿下,这是你第一次对娇娘这么狠心,我还以为殿下以后都不想见我了。”她凝视着他,“殿下,求您饶恕了姐姐这一次吧。” 嬴彻再深深叹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姐姐这次犯的错,就是她自尽也难消本王心头之恨,本王不杀她已经是对她的恩典了。” 娇娘挣扎着撑起身子来,嬴彻忙扶住她,她面容苍白憔悴,似春日湖旁垂挂的杨柳,“我知道姐姐这次犯了大错,可究其原因,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原本姐姐和殿下是恩爱的一对,若不是我进府之后得了殿下的宠爱,霸着殿下不放,姐姐不会出此下策,更不会伤害玉姐儿。” 她自责忏悔,“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将殿下让给姐姐,姐姐也不会把我当成仇人。这样姐姐和殿下和玉姐儿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和姐姐也依旧能是好姐妹。是我不好,我不该进府的,更不该和殿下在一起。” 她捂面恸哭,消瘦的肩膀一下一下颤抖着。 嬴彻越发怜爱,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安抚,“不怪你,当初是本王执意要和你在一起,也是本王愿意宠爱你,你不该将他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 他捧着她的脸,手指轻轻揩去泪水,“娇娘,听话,你要是不想本王生气,就别再为你姐姐求情了,本王心意已定,绝不更改,这瑞王府是容不下她了。” 娇娘神情一凝,忡忡的看着他,嬴彻不忍见她这样的表情,扭过头不去看她。 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娇娘骤然将眼泪收回,推开清欢的搀扶,踉跄下床,扯掉一条帛纱,蹬着椅子就往房梁上挂。 王占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急的直喊,“侧妃娘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快下来。” 娇娘系好一个圈,套进脖子,“既然王爷要休弃姐姐,那我也不活了。” 嬴彻气的跳脚,指着她喊道:“娇娘,你给本王下来,你还敢和本王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何时连山野村妇那一套学会了。” 娇娘看着他,狠狠一咬牙,直接把凳子蹬开。 嬴彻原本以为她就是威胁,哪想她还真敢蹬凳子,脸立即就白了,上前往上一抱才将她从帛纱中解救出来。 娇娘猛烈的咳嗽几声,嬴彻又急又气,恨不得打她一顿,咬牙切齿道:“花娇娘,你是真想要本王的命啊!为了那个贱妇,你还敢拿命威胁本王?” 娇娘抽噎,“我也不想,但殿下,姐姐是永昌伯府的嫡小姐,一向心高气傲,她若是被殿下休弃,以她的刚烈性子一定是不会苟活于世的。所有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要是姐姐活不成,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嬴彻看她如此,心痛不已,沉沉呼吸几口,只好打消之前的念头,“好,本王不休她,这样你满意了吧。” 娇娘终于露出笑脸,欢喜道:“多谢殿下。”转念又道:“娇娘还有个请求。” 嬴彻声音发横,“你哪那么多的请求。” 娇娘怯怯看他一眼,嬴彻忍气道:“说。” 娇娘眼波流转,“娇娘知道,姐姐犯下大错,是不配在抚养玉姐儿了,若是殿下信我,便将玉姐儿交给娇娘抚养吧。我是玉姐儿的亲姨母,想来姐姐也会放心的。” 第二百零六章 翻版花媚娘 这些天玉姐儿一直养在嬴彻这,娇娘给他推荐了庞策,庞策确实不错,不过几日,玉姐儿的身体已恢复大半,脸上又长起肉来,虽然有时还是哭闹,但也不会像以前整夜整夜的不让人安宁。 说来嬴彻只顾着生气,却忘记了考虑玉姐儿以后。 嬴彻持怀疑的态度,“你?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娇娘摇着他的胳膊,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殿下就这么不信任娇娘吗?殿下,求你了,娇娘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玉姐儿。” 见嬴彻不为所动,她轻哼一声,赌气道:“难道是殿下以为我会对你女儿不好?” 嬴彻“啧”了一声,“又瞎说。” 娇娘嘟着嘴哼了哼,想了想,眸子一亮,下一刻又喜笑颜开,“殿下是不是还是想将玉姐儿交给我姐姐抚养,这是最好不过了,母女连心——” 未等娇娘说完,嬴彻一声怒哼,“她?想都别想,她早已不配为人母。” 娇娘唇际划过一抹快意的弧度,往嬴彻怀里钻了钻,“殿下不想将玉姐儿交给姐姐,难道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王妃?简夫人?总要给玉姐儿找个母亲吧。” 自然这些都不是让嬴彻称心的人,他思忖片刻,娇娘抱着他又求了片刻,他方同意,“好吧,玉姐儿以后就交给你抚养,从此以后,你就是她的母亲。” 娇娘喜不自胜,忙叩拜,“娇娘谢殿下恩典,娇娘向殿下保证,对待玉姐儿一定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嬴彻宠溺的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高兴了?” 娇娘羞涩一笑,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指尖殷红的蔻丹如一簇簇跳跃的火苗,映入她的眸中。 她缓缓垂下嘴角,目光中的亮光逐渐阴暗下来。 花媚娘是圣上赐婚给嬴彻的,怎是他一张休书就能休弃的。再说虽然他恼在当下,但过后又会想起永昌伯府,想起纪家,总是要顾及一二。 况且要是没了花媚娘,她的一生还有什么乐趣,她要把她留在瑞王府,要她亲眼看到,她想要的宠爱,她的女儿,和她梦寐以求的王妃之位,最后是如何落在她花娇娘手中的。 她要她到最后一无所有,只能跪拜在她的脚下苟延残喘。 当日娇娘就将玉姐儿抱回了关雎阁,可能是换了新环境,一直哭闹不休,嘴里直喊着要奶娘,要母妃。 娇娘半夜被她吵醒,气的想把她扔出去,但有嬴彻在身边,只能像模像样的抱着她哄,这一哄直到了后半夜。 直等到她哭累了,娇娘才得以喘息。 “辛苦你了。”连着几日都是这般哭闹,娇娘眼下一片乌青,嬴彻见着都心疼。 娇娘将他送到门口,莞尔笑道:“能为殿下分忧,娇娘就不觉得辛苦。” 嬴彻动容的握了握她的肩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才离开上朝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还未消失,清欢就跑了出来,“主子,小郡主又哭闹上,喊着要母妃,生气的砸东西哪。” 娇娘含笑的表情瞬间一变,含怒转身提裙进去。 “我要母妃,我要我的母妃,母妃……奶娘……” 刚走到门口,那恼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接着就砸出来一个布做的小老虎,清欢忙在娇娘前面挡住,“主子小心。” “小郡主不要哭了,水香姑姑带去你抓蝴蝶好不好?” “秋霜姑姑给你当马骑?驾——驾——可好玩了。” 屋里几个人哄着她手忙脚乱,那孩子却只一味的闹脾气哭嚎。 “不要,不要,我要母妃。” 娇娘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面色阴沉似山雨欲来,吩咐左右,“你们都出去吧。” 屋里人空了,玉姐儿哭得更大声,直接趟地上打滚。 娇娘就静静的看着她,自顾倒了杯茶来品。 玉姐儿是个聪明孩子,哭着哭着见没人哄她,就渐渐停了下来。 娇娘乜着她,“怎么不哭了?母妃还没看够哪。” 玉姐儿拿着袖子往脸上用力一抹,“我有母妃,你不是。” 二十多个月的孩子已经能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有了自己的思想。她鼻子哭得通红,眼神却很坚定。 娇娘目光一狠,小孩子是最能感受外在的感觉,哇的一声长着大嘴嚎起来,“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边哭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门口跑,“我不要你,我要我母妃。” 娇娘三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回来,她挣扎着,一口咬在娇娘胳膊上。 娇娘吃痛,却不放手,将她往床上一摁,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天天哭天天哭,我告诉你,你就是哭死了,也别想回你母妃身边。”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娇娘的话,只是一味的嚎啕大哭,狠狠地瞪着娇娘,就上手又踢又打。 娇娘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将宫里赏的一件极漂亮的料子给了她做衣服,花媚娘很是嫉妒,就趁着有一天父亲不在家,跑到惜嫣阁拿着剪子把她的新衣服剪碎。 那时她才多大啊,也就三岁,三岁的孩子不大记事,要不是因为玉姐儿这会儿的神态像极了那个时候花媚娘,她已经将这件事忘得彻彻底底。 对花媚娘的恨意如火山爆发一般扩散到血液里,娇娘心中发狠,摁住玉姐儿的手脚就掐住她的脖子,“你找你母妃是不是?好啊,你死了我就把你还给她,正好我也要她尝尝失去骨肉至亲的痛苦!” 一时娇娘陷入疯魔之中,曾经花媚娘对她做过的一切全部涌进脑中,她的孩子,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她抢走了,还有她所受的非人的折磨,她葬身火海的无尽痛楚…… 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似一拳重击打在她的身上,看着几乎不上气的玉姐儿,她的手像过电一般弹开。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要杀一个无辜的孩子吗?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迸出,她慌忙抱住玉姐儿,埋头在她身上痛哭忏悔,“对不起玉儿,对不起,母妃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她轻柔的摸着她的小脸,泪水像断了线一般掉下来,“玉儿,我的玉儿,你是花媚娘还给我,你是她还给我的。” 第二百零七章 至少不能得罪 孩子嘛,你对她好她自然能感受的到。而且忘性也大,许久见不到人,便也不再想着。 这一晃就到了八月,玉姐儿不再像刚来时那般,有清欢秋霜几个陪着玩,天天玩的可疯了。 “母妃。”玩的累了,就一头栽进娇娘的怀里,娇娘笑着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又探进衣服里看看她热不热,“初蝉,给小郡主准备热水和衣服。”回头又对着玉姐儿道:“母妃抱你进去洗澡好不好?洗的香香的。” 这些日子都是娇娘亲自照料她,从不假手于人,孩子是你和她亲近,她就和你亲近,现在玉姐儿对娇娘很依赖,就像当初对奶娘一样。 玉姐儿倚在她身上,笑呵呵的点点头,“洗香香母妃抱着玉儿睡觉觉。” 娇娘亲昵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好。” 正要把她抱进屋时,却听外面传来喧吵声,“你们敢拦着我,我要见我的女儿。” 娇娘听见隐隐约约传进来的声音,神色一肃,玉姐儿好奇的伸着脑袋往外瞧,“是谁在外面吵啊?” 娇娘揉揉她绒软的头发,“不相干的人。”她笑着道:“母妃这就让人将她赶走,别让她打扰了我们玉儿洗香香。” 她斜了眼清欢,然后抱着玉儿进了房。 她是不会让玉姐儿见到花媚娘的,起码在她完全忘记她之前。 清欢费了好一番口舌也劝不住,又差人去请王占。 王占一溜小跑着过来,想他也快五十的人了,还要和年轻的小伙子一样来回奔波,几乎是要了他这副老骨头,“侧妃娘娘,您现在还在禁足着哪,没有王爷的命令您是不能出来的,您怎么还敢跑到这来,快回去,一会儿王爷见着又该恼了。” 看见他,花媚娘眼睛一亮,几乎是要跪在地上,乞求道:“王公公您来的正好,您快帮我把小郡主带出来,我实在太想她了,我不能没有她啊。” 王占岂敢受她的礼,忙将她搀起让丫鬟扶着,道:“侧妃娘娘放心,小郡主她现在很好,长高了也长胖了,您不用担心。” 悄悄瞅了眼清欢,清欢对他打了个眼色。他转回视线,又笑着道:“这会儿小郡主正睡着哪,您在外面这样吵吵嚷嚷她也睡不安宁啊,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把玉儿带走,玉儿是我的。”花媚娘见王占不帮他,立时变了嘴脸,发了疯似的要往里冲,王占拧了拧眉,让人拦下来,“娘娘,您何必为难奴才们哪,这是王爷的旨意,王爷不许您今后再见小郡主。您就安心吧,小花侧妃对小郡主视如己出,照顾的很好,不比在您身边差。” “放屁!”花媚娘气急败坏,一口粗话,“我的女儿用别人视如己出,她自己有本事自己生去,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 清欢在一旁听着气的鼓鼓的,刚要反驳几句,看了眼王占投射过来的目光,才偃旗息鼓。 王占躬身恭敬道:“娘娘这话就有失偏颇了,王爷当日是要休了娘娘您的,是小花侧妃求情您才能留下来。王爷也是看小花侧妃是您的亲妹妹,想着由她抚养小郡主,必然会尽心尽力。你如此说,要是让王爷和小花侧妃听见不是寒心嘛。” 花媚娘一口“啐”道:“你这老阉狗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一味的替她说话。让开,我才是小郡主的母亲,谁也不能拆散我们母女。” 太监是最忌讳被人骂是阉狗,王占从来对人对事都是和颜悦色的,此时却突然变脸,双目一厉,连清欢瞧着都唬了一跳。 “来人。”王占扬声,“扶大花侧妃回去休息。” 说罢,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将花媚娘架起,任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王占的目光阴沉沉的在花媚娘的侍女脸上狠狠扫过,“咱家再重申一次,没有王爷的旨意,大花侧妃不得踏出飘香轩一步,若再有一次——” 他只说到这,侍女们已经变了脸,老老实实俯身,众口道:“是。” 花媚娘依旧骂骂咧咧,“你这阉人,等哪日本侧妃翻身,定然不饶你。” 王占轻蔑一哼,含着一缕冷笑道:“娘娘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这以后啊,就莫要再过来了,也别想着把小郡主带回去了。王爷已经启奏圣上,重新修了玉碟,现在那玉碟之上,小郡主已经记在小花侧妃的名下了。” 说完,他向婆子扬了扬脸,冲着清欢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丝毫不顾花媚娘的咒骂。 清欢回去后就把事情和娇娘一说,娇娘笑一笑,反问清欢一句,“你知不知道,在这王府里谁的话在王爷那最有分量?” 清欢想都不用想,“当然是主子你。” 娇娘摇摇头,“是王占,王爷从小就由他贴身伺候,到后来他跟着王爷到离国为质,辗转数年,返回大秦一直到现在。他虽然是个奴才,却是王爷最亲近的人,恐怕王爷身上哪根毛孔痒了,他都知道。” 清欢思忖了下,“难道我们还要巴结着他?” 娇娘拈着帕子擦了擦玉姐儿鼻尖上沁出的一颗汗珠,小家伙玩的累了,澡还没洗完就睡着了,娇娘将她抱到床上擦拭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换了衣服,这过程她倒睡得沉,一点都没醒。 娇娘亲亲她的额头,轻轻道:“至少不能得罪。” 嬴彻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床上的母女,头顶着头,女儿的小胳膊环在母亲的脖子上,母亲搂着她,手中还拿着一把扇子。 显然是母亲给女儿扇风,扇着扇着自己也睡着了。 这样的画面,温馨而让人满足,仿佛看着她们,身心就是再疲惫都觉得一下子就释怀了。 嬴彻两只手一手抚在一个头,在她们额上各亲了一口,他含笑的坐在床边,从娇娘手中小心的把扇子拿出来,轻轻的为她们摇扇。 渐渐的,他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娇娘的肚子上,手不由自主摸了上去,要是这里能再有个儿子,他便能儿女双全了。 第二百零八章 娇娘,你真好 嬴彻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睁眼,再说,难得有个王爷伺候,还不好好享受一番。 直到他摸上她干瘪的肚子,娇娘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他的心思。 其实到了这时娇娘心里也有些后悔,喝了那么多的避子汤,就连月事都已经紊乱了,如今想要怀上,却一直都不见动静。 她慢慢睁开双目,对上嬴彻的眼,“殿下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每年到了入伏,圣上都要带领后宫亲贵以及百官到百里外的骊山行宫避暑,到秋方归,今年亦是如此。 但今年嬴彻被留在了京城,监国。 历朝历代,若皇帝生病或是外出,一般都是由太子留守宫廷处理国事,这次圣上却带走了太子,留瑞王监国,这样的安排让不少人动起了心思。 嬴彻见娇娘醒了,顺势躺在她身边,一双臂膀轻轻将她搂住,小声道:“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就回来了。” 娇娘小心翼翼的将玉姐儿的胳膊放好,翻身对着他,夏日干燥,他的嘴角起了皮,娇娘指尖摁在他的唇上,道:“一会儿我让渥丹熬一碗莲子羹来,放上一点冰,清热消暑最好不过。” 嬴彻感念她的体贴,吻了吻她的手指,又道:“听说今日你姐姐来了?” 娇娘回头看了眼玉姐儿,她睡得正香,也不知梦到什么,嘴角还带着笑,“姐姐想念玉姐儿,也是情理之中,做母亲的,哪有不惦念孩子的。” 回过头看着嬴彻,“殿下千万不要因为姐姐不遵循你的禁令,私自外出而恼怒,她一定是太挂念玉儿了。” “挂念?”鼻端冰冷一哼,“她若是真心待玉儿,也不会让玉儿受这些苦。依本王看,她只是把玉儿当做争宠的筹码。” 停一停,嬴彻眉心簇起,“如今想来,当日你我成婚之日,玉儿却突然发病,并非只是凑巧。”他的手轻轻抚着娇娘的肩膀,“或许是她心有不满,所以才想用玉儿留住本王,让你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为人所笑。” 他的手微微用力,“当初你还说你姐姐会因你进府而怨恨你,本王只当你是多虑,没想她真是这般不容你。那时她和本王说,和你如何姐妹情深,如何高兴你能进府与她为伴,还为咱们的婚事张罗操心,忙前忙后,本王只觉得她贤惠知礼,对她也更看重几分。”露出嫌恶的表情,“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娇娘抚着他的胸口,“说到底也是因为姐姐在意殿下。” “在意本王就要伤害本王在乎的人?”嬴彻摇头,嗤笑一声。 心头微微一震,似有一股暖流在心窝里流荡,娇娘抬眸凝视着他,不觉靠近了他几分。 嬴彻说的激动,声音不由拔高了一些,玉姐儿“嘤咛”一声,娇娘忙翻身看她,又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方又哼哼唧唧的睡着。 嬴彻看她对玉姐儿如此细心关怀,更觉娇娘好,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你。” 这样的话出自他口,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难得,娇娘在身体僵硬一瞬之后,微微笑一笑道:“殿下这话可有趣,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好谢的。” 嬴彻抱住她腰的手不由一紧,声音中有明显的愉悦之色,“对,咱们是夫妻。”伸手去摸玉姐儿头上扎得两个小髻,娇娘怕他吵醒她,给打了回去,“别碰,一会儿又醒了。” 嬴彻被她打了也不恼,只等着玉姐儿睡沉了,才把她搂回怀里。 “但本王还是要谢你的,你这么精心的照顾玉儿,就是她亲娘也不如。本王记着她刚来的时候,天天哭夜夜哭,就是本王都有些恼。只有你,一直不厌其烦,她哭闹,你就抱着她不睡觉,她挑食,你就一口一口的喂她,你瞧她现在养的多好,可比来之前胖多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些都是嬴彻的真心话,这两个多月娇娘是怎么对待玉儿的,他看在眼里,也有人和他说。 娇娘腼腆一笑,“殿下说的是傻话,玉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对她好,要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她,我得对不起她叫我一声母妃啊。” 嬴彻微笑的看着她,眼中情意如杨柳脉脉,他在她唇上浅啜了一口,紧紧抱住,“娇娘,你真好。” 到八月十五,是娇娘的生辰。 早起清欢就给她装扮,换上一件绯红绣杏林春燕流彩暗花锦衣,一色的嵌宝镶玉首饰,尤其是发髻上一支赤金朝阳鸾凤步摇,通体纹饰为祥云、蝙蝠、如意,凤眼堑黑曜石,凤尾是由蓝、红、绿、紫几色宝石相间点缀。 宝石灿烂,赤金尊贵,显得娇娘更是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玉姐儿看着娇娘打扮的好看,放下手中的桃子,还没擦嘴,就要往娇娘怀里钻,水香急忙把她抱起来,“小祖宗,快洗把脸吧,这衣服可是不能蹭脏的。” 玉姐儿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只向着娇娘伸手,“母妃洗。” 娇娘宠溺一笑,抱了过来,吩咐人准备水盆和巾布,清欢在一旁道:“主子实在太娇惯小郡主了,凡事都亲力亲为,反显得奴婢们没有用了。” 娇娘撩水给玉姐儿洗手,一面斜着她,玩笑道:“你要是做我女儿,我也娇惯着你。” 清欢跺脚,“主子!” 秋霜掩嘴一笑,道:“那还得看王爷认不认她当女儿。”气的清欢追着她打,“秋霜,你皮紧了,敢笑话我。” 众人一片轰笑,玉姐儿虽没听懂大概意思,但看着秋霜被清欢追,笑的直拍手。 没多久,府里的人就集聚来此,侧妃的寿辰,谁不给面子,况且如今是她一人独大,心里虽有怨气,情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除了被禁足的花媚娘,再就是尉迟珍,其余人悉数全到。尉迟珍虽人没来,但也送来了两支千年人参。 女人聚在一起,便唠起了家常,城中这个大户怎样,又是哪个官员的后院着了火,和听书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嘴,提到东宫,简夫人轻咳一声,故作神秘,道:“你们听没听说,太子妃在行宫里流产了。” 第二百零九章 嬴彻的礼物 简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皆是惊诧,纷纷看向娇娘。 娇娘把手中的橘子掰成花瓣垂落形状,含了一瓣,漫不经心道:“竟有此事?” 简夫人抿嘴一笑,道:“娘娘竟不知?”她摸了摸衣领上衔着的一排珍珠粒子,装腔起来,身边人推着她急道:“简姐姐快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夫人特意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听说还是和咱们王妃有关哪。” 娇娘眉峰轻轻一涌,看向她,简夫人继续道:“说是东宫的庞妃听说了前些日子咱们府上的事,认为她多年无孕也是被下了避子汤,于是便买通了太子妃身边的人,给太子妃下了重药。可怜太子妃,都已是五个月的身孕,如今孩子没了,连她也终身不能再受孕。” 众人大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娘家一个亲戚就是伺候太子妃的,她说当时流的那血啊,哎呦,好家伙,好几盆子哪。” 坐在她对面的倪氏撇撇嘴角,不屑道:“好几盆子那还能活吗?” 简氏却有夸大其词,但她说话一向都是这样,她吐出一口瓜子皮子,横着倪氏一眼,“我也是听人说的,又没亲眼见着。不过不管是流了几盆,这太子妃确实是没了孩子。” 周夫人思忖一下,看向娇娘道:“也不知王妃知不知道哪。” 简氏冷哼一声,“知不知道又如何,只怕现在太子妃可是恨透了她哪。” 娇娘冷目向她视去,带着几分警告的意思道:“不许浑说,事是孙婆婆做的,和王妃有什么关系。” 简夫人讪讪,低眉顺耳,“娘娘说的是。” 周夫人又提起庞妃,“不知会怎样处置?” 韩氏道:“害死皇孙,必然是死罪,只怕还要连累家族。” 众人唏嘘,一时安静下来。 娇娘也正在凝神之中,突然玉姐儿跑了过来,她穿着一件红色对襟小衣,下着金海棠长裙,裙上压着一对白脂玉双鱼玉佩,穿着翡翠珠子,一跑起来坠饰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玉姐儿揉着眼睛往娇娘腿上一靠,声音软软的,“母妃,我困了。” 娇娘忙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睡觉,简夫人见状,赔笑道:“小郡主和娘娘真是亲厚,就像亲母女似的,可见娘娘这些日子待郡主有多好。” 以前她拍王妃的马屁,后来王妃失势,她转而投靠花媚娘,如今花媚娘失了宠,她又马不停蹄的来奉承娇娘。 秋霜私下还拿她来取笑,“以前只听过墙头草两边倒,这三边倒的应该叫什么草?” 清欢脑筋一转,“那就应该叫蒲公英。” “为何?” “见着风就跑。” 娇娘抬眼瞧她,“我们本来就是亲母女。” 简夫人谄媚的笑容一滞,连连道,“是是,瞧妾身多不会说话,娘娘和小郡主可不就是亲母女,血脉相连的亲母女。” 她这样惯于阿谀奉承的性子,早让人瞧不起,瞧着小花侧妃丝毫不买她的帐,众人都不由窃笑,她的面子也老大挂不住。 今日虽是娇娘生辰,但也恰逢中秋,到晚间嬴彻和尉迟珍一同进了宫,陪圣上过中秋。 虽说太子妃失子是伤心之事,但中秋盛宴是宫中惯例,邀请文武百官亲贵重臣设宴于太液池,共度中秋佳节,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有所改变。 娇娘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嬴彻,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回来。 每回嬴彻进宫都吃的少,娇娘早就准备了夜宵,回来就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 娇娘给了他舀了一碗汤,今晚炖的是老鸭汤,鸭香浓郁,汤鲜味美,加一点莲藕、冬瓜,可养胃生津,滋补清热。 嬴彻接过去“咕噜咕噜”喝个干净,和喝水一般。 娇娘拿着帕子给他擦嘴,“慢点吃,又没有和你抢。”又让水香再盛一碗来。 嬴彻喝了几口,直接将汤倒在米饭里,连汤带水一口吃了。 娇娘看着他这会儿的吃相就像玉姐儿一般,忍俊不禁,又问起太子妃的事。 “那庞妃——” “庞妃已在事发时自尽了,老爷子念她在太子身边侍奉多年,没有追究其家族。” 娇娘感叹一声,“她也才双十年华,何必偏要钻牛角尖,只要以后多留心些,保不齐还会有的,何必要鱼死网破哪。” 水香端来茶水,嬴彻漱了漱口,吐到盂中,擦完嘴,冷漠道:“你又何必费这个心,死了就死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听他这话,娇娘心中不觉一寒,瞧一眼他又垂下眸。 是啊,在他们这种男人眼中,女人不过如蝼蚁一般。 嬴彻见她面色不虞,搂住她,道:“不怪本王今日没陪你吧?”娇娘收拾好情绪,对他微笑摇头,他一笑,唤王占进来,“把本王给娘娘的礼物呈上来。” 王占笑眯眯恭敬上前,端上一个紫檀木镂空雕和合二仙的匣子,带着一个如意锁,托盘上放着一把钥匙。 娇娘疑惑的看着嬴彻,嬴彻杨脸让她打开。 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娇娘嗔了嗔他,拿起钥匙,只听“咔”一声,锁腿弹出,她又看了看嬴彻,对方对她点头示意。 “殿下。”娇娘失声一叫,她将匣子打开,展开里面的纸张,竟是三张地契。 一张是城南繁华地段的商铺,一张是城郊一处百里的庄子,还有一张是她外祖家的旧地。 前两张虽也是厚重,但第三张地契却对娇娘意义非凡,这一直都是姨娘的心愿。 她眼中立马涌出泪来,看着嬴彻,情绪激动,“殿下怎知?” 嬴彻捂住她的脸,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你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就算你身上每一根毛孔长什么样,本王都知道。” 娇娘破涕为笑,轻捶在他胸口,“没正经。”顺势靠在他肩头,“谢殿下厚爱,这是娇娘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嬴彻胸膛中发出阵阵的笑声,“这哪算最好?以后你会收到比这更好的。”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阖上双目,“只要你永远都在本王身边,本王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二百一十章 庞策其人 / 又一日,庞策来给娇娘请平安脉,娇娘出神的看着他许久,直看的庞策低下头,“娘娘要是再这样看下去,只怕王爷会要了在下这条命。” 娇娘将目光一收,捧起渥丹炖的燕窝蜂蜜甜汤,放在一旁晾了一会儿,这会儿的温度正合适,她轻轻舀起一勺,尝了一口,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庞策你也是姓庞。” 庞策失笑,“自然。” “可是和东宫的庞妃一个姓氏?”娇娘举目定然看向他。 庞策一怔,顿了顿,沉默不语。 娇娘将汤碗递给水香,敛了敛宽大的衣袖,往斜塌上一靠,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庞策方抬起头,“是,庞妃是在下同宗的族妹。”又道:“只是虽同宗却不同枝,已多年不再往来。” 娇娘轻轻的“哦”了一声,又笑着道:“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不通,正好先生在这,不如为我解惑可否?” 庞策拱手道:“娘娘请问。” 娇娘道:“孙婆婆下药之事,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下去,不许此事外传,为何庞妃会知道哪?” 庞策目光一闪,面不改色应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皇后娘娘下令,但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风声,并不意外。” 娇娘又问道:“但这事怎么就这么不凑巧,传到了庞妃的耳朵里。还有那庞妃,是怎么得来的打胎药,她住在皇宫里,想要这药可不容易啊。” “这——”庞策眉心微簇,片刻又舒展开,“只要想要,总会有办法的。” 他应对如流,没有丝毫错漏,娇娘揉着额角,锐利的目光仿佛是要刺穿他的心脏一般,盯了良久,又道:“听说圣上起驾去行宫之前,王爷将你叫去书房几次。” 庞策直视向她,不躲不闪,“王爷有些不适,所以召在下前去诊脉。” “是吗?我竟还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身子不适过。” “王爷不愿娘娘担心,所以没有说。” 两人你问我答几句,看似这中间一点关联都没有,少许,娇娘就让他退下了。 “主子,您是怀疑咱们王爷和太子妃小产有关?”清欢乍惊之下双颊立时变得雪白,她捂着嘴,半天才放开,“不会吧。” 娇娘鼻端哼出一声,“怎么不会?”她斜向清欢,“你不是打听到了吗?那庞燕的祖父和庞策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后来庞策的祖父为嫡出所不容,设计赶出了家门,还被从家谱上除名。” “是啊,可这有什么联系吗?”清欢还是不明白,歪着小脑袋瓜子。 娇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尖戳着她的脑门,“若你的祖父被嫡出的哥哥扫地出门,最后惨死街头,你会咽的下这口气吗?” 说来庞策的身世的确可怜,那时连他父亲还没出生,祖父被赶出家门,可庞家依旧不依不饶,街上见到了都要羞辱一番。 那个时候他父亲都要快出生了,冬日里,身无分文,连件过冬的衣服都没有,他祖父为了面临生产的妻子,就去庞家求,只希望能要回他姨娘当日的陪嫁。 可庞家不但不归还,而且就在那一日生生把他祖父打死在门口,连未出生的孩子都没见过一面。 幸好,有邻居的救济,他祖母和父亲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再后来他跟人学医,又被嬴彻看中,带进了瑞王府,这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清欢不免唏嘘,思忖一番,道:“所以他想方设法让庞妃知道此事,让她以为自己无孕和太子妃有关,再加上一番怂恿,暗中送药……” 据她打听来的,自知道庞策得瑞王府小花侧妃看重,庞家对庞策母子有重修之意,妯娌之间也有了来往。这要是女眷之中杂七杂八传说一些话,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这么做,其实是把庞妃往死路上引,而庞家虽然没被一同问罪,但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庞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是太子的另一条臂膀,若是庞家就此倒了,那太子就会失去兵权。” 说着说着,她眼睛忽然瞪得明亮,“主子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王爷指使他做的?那王爷为什么——” 她忽而停住,心头发凉的对视着娇娘。 若太子妃不能再生育,就意味着太子很可能会换个太子妃。毕竟,未来的一国之母若是没有生育能力,必然会被耻笑。 就算依旧保留着她太子妃之位,那么下一代,也不能再出自尉迟家族的血脉。 不管是哪一种,尉迟家和太子必定会出现裂痕,只要他们的关系再不像以前一样牢不可分,太子的位置就会动摇。 况且,太子这个年纪,还是没有子嗣出生,对他也是不利的。 难道让一个没有子嗣的人来继承皇帝的宝座吗? 娇娘确是淡然的,历朝历代的皇家,不都是如此,兄弟之间为了那一个皇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可是血淋淋的历史啊。 她作为嬴彻的女人,很了解他心里要的是什么,而要成为能与他并肩站立的人,也必然要将这种事情看淡。 但目前她担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庞策现在和嬴彻走的这么近,她担心庞策知道关于她的秘密会被嬴彻知晓。 被人拿着把柄,就像是头顶悬着剑一般,娇娘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突然想起庞策的提议,眼光一亮,侧目看向一旁垂首侍立,手中拿着一个玉佩发呆的水香。 那枚翠玉同心佩是庞策临走前塞在她手里的,她几次退让,却被他摁住,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才施然离去。 娇娘明白,这世上,钱财、前程、地位,是收买不了人的,只有感情才是收买人的最好利器。 可是—— 她转过头来。 她实在没办法去强迫水香。 之后,庞策每隔几日都要来为娇娘和玉姐儿请平安脉,来时会有意无意亲近水香,说上一会儿话。 娇娘看在眼里,并不打破,也不会去撮合,她始终觉得,感情的事强迫不来,最好就像那树上结的果子,顺其自然,该结果时自然就结果了。 又过了没多久,庞策被嬴彻推荐到太医院,但他依旧时常来往于皇宫和瑞王府之间,身上并无半点骄躁之色,还是一样的谦和稳重,对待水香也是一样,这一点让娇娘很是欣慰,更加看好他,想促成这段姻缘的心理也越加强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庄子上奇怪的妇人 今年可能是太子犯太岁,前太子妃刚出了事,后到九月中旬又发生一件大事。 太子被废。 太子在宫中喝醉酒,误闯入兰贵嫔的宫殿,欲行不轨之事,多亏兰贵嫔的丫鬟闯入,才没有酿出丑闻。 而就在当天白日,已有官员将太子弹劾,比如说他勾结崇阳原太守张严贪赃枉法、荼毒百姓,利用采买宫女进行少女买卖,纵容手下欺凌霸女、占田夺地等等罪行。 兰贵嫔不忍受此奇耻大辱,自缢明志,幸而及时救下,才免于一死。 种种罪行加在一起,帝震怒,于第二日当朝发下废太子诏书。 皇后与太子妃在万象宫外脱簪请罪一日一夜,帝无动于衷。 今太子还被关押在掖庭司,并没有放出来的意思。 娇娘在听到兰贵嫔的时候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兰”字耳熟,后来才想起,杨柳进宫后不久就被赐了封号,便是这个兰字。 听说圣上很喜欢她,说她气质超群,清雅如兰。 没想,这才一年的时间,她就从最低等的选侍摇身一变成为正四品的贵嫔。 娇娘出神的望着摆在窗棂旁边一盆兰花,也不知当初对她施以援手,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如今出了这等丑事,虽然她是无辜的,并没有任何错处,但她始终是横在嬴华和建元帝之间的那道鸿沟,恐怕就算建元帝会给她补偿,也再也得不到宠爱了。 而皇后—— 只怕她以后在后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娇娘。” 嬴彻的一声呼唤,唤回了娇娘的思绪,背后拥上来一个宽阔的怀抱,“想什么哪,连本王来了都不知道。” 他眷恋的吻在娇娘的发丝间,“收拾一下,咱们去趟郊外庄子上住几日。” 娇娘狐疑,转过身看他,嬴彻道:“这几日朝廷上太吵了,去那躲躲清净。” 如今太子被废,各个皇子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一时朝廷上对立谁为太子的声音不断,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十一皇子…… 其中属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呼声最高。 但嬴彻认为,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冒进为好,太子刚刚被废,朝局动荡,若这个时候谁一心求太子之位,难免不会被老爷子怀疑有夺嫡之嫌,更会被认为是结党营私,上下沆瀣。 所以日前他已暗中吩咐那些支持他的人收掉声音,不参与太子之争。 而他,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朝廷告假,准备带着娇娘玉儿逍遥自在去了。 到第二日,瑞王府的马车便驶向了郊外,远离了朝廷的是是非非。 嬴彻知道娇娘一直惦念着弟弟,提前一天就和永昌伯府打好招呼,到第二天把安哥接过去,安哥的到来让娇娘喜出望外,当夜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服侍了嬴彻一把。 当天到的时候已经很晚,归拢好东西就睡了,没有时间好好看看庄子。 娇娘起了个大早,不忍叫醒嬴彻,便悄悄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门,只带着秋霜和渥丹巡视一圈。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是王府里来的贵人,皆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 此时已过了秋收,庄子地里的水果蔬菜粮食都已经收割,只剩下遍地的秧子,和那一丛丛的玉米杆子。 娇娘走到后面一处小院,那小院并不算大,只一间房,院里撒丫子全是鸡鸭鹅,院外边上围了个猪圈,里面有三头猪,“嗯嗯嗯”的叫着,还有臭味。 “好臭啊,主子,咱还是走吧。”渥丹捂了捂鼻子,不是她娇气,这味道实在太冲。 娇娘点点头,正要转身走,就听小院里的屋门打开,出来一个妇人,笑呵呵的招呼娇娘道,“既然来了,就进里面坐坐吧。” 娇娘看着她,有些奇怪,这个人和庄子上其他人一点都不一样,面对她并没有那份拘束和敬畏,只是娇娘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恼怒,反而觉得对方很亲切。 她径自走了过去,院子里养着两只大公鸡,看见娇娘就支棱起毛,娇娘有些害怕,那妇人对着大公鸡一喝,立马就蔫下来低着头吃食去了。 “别怕,有我在,它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妇人脸色是小麦的颜色,但露出来的半截胳膊却是白净的,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晒的。 她长得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长方脸,大约五十左右的年纪,头发黑白参半,绾了一个平髻,只插着两根素银簪子,和一对珊瑚耳坠。 目光落在那猩红如相思豆一般的耳坠上,娇娘滞一滞,这对耳坠并不便宜。 她对妇人柔和一笑,道:“这些都是夫人养的吗?” 她看得出眼前的妇人并不仅仅只是个做农活的村妇。 妇人蹲在地上利索的轧草,轧出一盆来,往地上一撒,就见这一群鸡鸭鹅全都一拥而上,不过须臾,就全抢没了。 妇人笑呵呵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汗,爽朗道:“是啊,喂一个春秋,等过几日天气冷下来,就能杀了吃。吃不了就放冰窖里,什么时候想吃,就拿出来一只。这些都是我亲自喂养的,吃起来那才叫香哪。” 说完话,她突然捂住腰,“哎呦”一声,“不好,我这腰扭了。” 娇娘见状,忙让秋霜将妇人扶到一旁休息,妇人坐下后又指着那些草料,“我的宝贝们还等着吃哪。” 秋霜好心道:“我会这个,我帮你扎。”说着就撸起袖子。 妇人道:“慢着,先放那,我的猪还等着吃哪,你去给我喂猪。” 又指着跑出的鹅子喊道:“我的鹅。”命令渥丹,“你快把我的鹅抓回来。” “你个老婆子,你也太无礼了吧,让我们给你喂猪抓鹅去,你当自己是皇太后啊。”这指使这个指使那个的样子,让秋霜很是气愤,叉着腰,怒道。 “秋霜,不得无礼!”娇娘一声嗔斥,“快去。” 秋霜不服气,“主子,您还真听她的啊。” “让你去你就快去。”娇娘瞪了她一眼。 秋霜悻悻一哼,噘着嘴去喂猪了。 妇人又指使娇娘,“你还在这傻愣着做什么,我的宝贝们还等着吃饭哪,你还不快去轧草。” “哦。”其实娇娘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但帮人帮到底,虽然这妇人无礼,但她现在受了腰伤,就这样把她丢在这不理,也于心不忍。 可轧草这种事娇娘怎么干过,摆弄了好久,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嬴彻的声音如从天而降一般飘到她耳中,“奶娘,你又在这为难人哪。” 第二百一十二章 庄子上的日子 娇娘惊诧,目光在嬴彻和那妇人脸上来回看了几眼。 奶娘? 只见那妇人看见嬴彻顿时眉开眼笑,“你过来了。”再看一看娇娘,取笑道:“这就心疼了?” 嬴彻含笑走到娇娘身边,扶着她的肩,介绍道:“这是奶娘,你叫她樊嬷嬷就行。” 娇娘恍然,对着妇人福了福身,“奶娘。” 妇人一惊,忙扶住她,“可使不得,贵人怎么能给婢子行礼哪,这可是坏了规矩。” 嬴彻微笑的看着娇娘,再对樊嬷嬷道:“这一礼您该受着。” 樊嬷嬷脸上似有翻涌的情绪涌上心头,嬴彻扶住她往屋里走,蹙眉道:“总是不听劝,说了多少次,这些粗活就由下人做就行,你何必劳这个累。” 娇娘跟在身后,听樊嬷嬷道:“这话说的,我不就是下人。再说这些事我做了一辈子,要是一天不干点活,我就浑身难受。”将嬴彻一推,“你扶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了路。” 小屋很简陋,进门就是厅,里面只有一间卧房,厅内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壶配四个水杯。 樊嬷嬷先请嬴彻和娇娘上座,然后自己从卧房里搬出个墩子来,坐在嬴彻身边。 她边打量着娇娘,边与嬴彻说话,“这就是你上次来说的要娶的媳妇?”娇娘坐在那里,颇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羞羞答答垂下头,乖巧的坐在那里,只耐心听着他们说话。 嬴彻抿嘴笑着,“嗯,瞧着如何?” 樊嬷嬷看着娇娘不住的点头,眼中有赞赏之色,“不错,比你之前带来那些都好。” 娇娘忍不住斜了嬴彻一眼,他之前是带来多少个? 嬴彻感受到她投射过来的幽怨目光,伸手放在她手中握了握。 樊嬷嬷目光落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心头微微一漾,忍不住又抿嘴笑起来。 连忙替他解释,“以前夏日热的很那几天,王爷都会带府里的人过来避两日暑,可没有单只带着谁来啊。” 娇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反倒显得是她多想了。 在小屋里,嬴彻与樊嬷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有时樊嬷嬷问一句娇娘,她才回一句,一直都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她有些惊奇,嬴彻一向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唯有对眼前这位,却表现出异常的亲昵,和他平时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也爱说话了,也爱笑了,就像平常人家孩子对待母亲一般。 “奶娘还是跟着本王回府吧,你年纪也大了,应该享享清福了。” 临别之时,嬴彻又劝她。 樊嬷嬷只是摇头,“我操劳一辈子,让我享清福还不是杀了我。”她笑着昵娇娘一眼,“什么时候你们有孩子了,奶娘再回去帮着安着你们带孩子。” 娇娘羞涩一笑,举目凝一眼嬴彻,嬴彻戏谑的看她一眼,“这就要看她的本事了。”娇娘更是羞赧,被闹得满脸通红。 等他们从小院里走出来,嬴彻才告诉娇娘,“奶娘跟着本王到离国,受了不少的罪,要不是她,恐怕本王早已经死在那了。”他目光中掠过几丝哀伤之色,仿佛是他解不开的心结,困扰了他多年。 娇娘心头一颤,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柔软起来,人人都说瑞王在离国为质苦不堪言,但谁也不知道到底那十年他是怎么过的。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挽着他的胳膊,与他十指相连,“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日子好了,那样不愉快的过往再也不会回来。”停一停,“奶娘虽然不愿和我们回府,但我瞧着她现在过得也很好,这样平凡的日子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心安的。” 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仿佛远离了一切的烦心事,吃饱就睡,睡饱就吃。 有时娇娘会去樊嬷嬷那坐一会儿,或是带着玉儿和安哥到庄子后面的草地上放会儿风筝,亦或是在空旷的地方架上个铁盘,烤上些东西吃。 到晚上,两个小家伙会围在娇娘身边,缠着她讲故事,直到听得睡着,才被抱下去,这时娇娘才能有片刻的时间属于嬴彻。 庞策也过来几次,以请平安脉为名,来看水香,每次都给她准备了礼物。娇娘每回见着,都忍不住翘起嘴角,这番用心,若是以后水香跟了他,她也能放心。 这样的悠然自在的日子一直到九月底十月初,这一天,天气骤然冷却,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似的。 花君泽赶了过来,巧娘在家呆着难受,老太太日日不是让她学习琴棋书画,就是刺绣女红,她被快被憋疯了。 早上听到花君泽让人备马,说是要来这,便求着他带上她。 花君泽一向宠爱这个小妹妹,平时也觉得老太太管的严,也没打招呼,就把她偷偷带了出来。 娇娘听说是偷跑出来的,忍不住嗔着花君泽,“堂哥也太大胆了,巧娘小不懂事,你还能不思虑周全些。老太太这要是找不到她,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再闹得大些,惊动了官府,那就有热闹了。” 花君泽张着大嘴“啊”了一声,“不会吧,没那么大惊小怪。” 娇娘瞪他一眼,嬴彻拍拍娇娘的背,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畏,你回城去一趟永昌伯府,知会一声,就说是小花侧妃将巧娘姑娘请到这住两日。” 巧娘咧嘴一笑,“还是王爷姐夫好。”又摇着娇娘的胳膊,讨好道:“我这不是想你嘛,你还舍得赶我走啊?” 娇娘无奈的掐一掐她的脸颊上的肉,“你呀!” 转头又吩咐渥丹去做一些她爱吃的豆沙糖糕来,配上牛乳羹,牛奶是今早刚挤出的,加上冰糖、枸杞、银耳熬半个时辰,再放入冰窖凉一个时辰,冻成乳状。巧娘喜食甜食,这两样最合她的胃口。 娇娘自然也不会忘了花君泽,拿出珍藏的顾渚紫笋给他沏上,又上了几样符合他口味的点心。 花君泽来,必然是有政事,娇娘知趣,闲话了几句,便带着巧娘、玉姐儿和安哥出去烤红薯,把房间留给他们。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陈年旧事 / 屋子里一空,花君泽就坐到嬴彻身边,嘴里叼着半块饼饵,“你猜的一点没错,昨日早朝,圣上狠狠训斥了一番显王,说他勾结朋党,有不臣之心,这下,他是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显王是建元帝第七个儿子,母为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 他原还有个同胞兄弟,只可惜二皇子长到三岁不幸夭折,后来德妃生下他,也是自生下来就身子不好,建元帝为此还去陵山祈过福,小时候也是很得宠爱的。 他们到来之前,嬴彻正和娇娘下着棋,此时这棋才下到一半,未分胜负,嬴彻让王占将棋盘记下,方道:“意料之中。” 这番姿态从容而笃定,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他股掌之中。 “嬴允太急切了,只想着太子一倒,就立马取而代之,却忘记了他与老爷子虽是父子,更是君臣。突然一窝蜂的站住这么多人支持他,老爷子能不多想吗?要知道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朋党勾结,对了,那个为他在朝上摇旗呐喊的大臣是怎么说的来着?” 花君泽学着那人的动作,朝上一拜,道:“显亲王德才兼备,有尧舜之遗风,堪当大任。” 嬴彻不禁一哂,“老爷子还在哪,他就把他比喻成尧舜圣君,是想暗示老爷子无能平庸,还是已经迫不及待想把他推上皇位?” 花君泽拍腿笑道:“怪不得你称病躲了出来,还不许咱们的人参与此次太子之争。” 嬴彻捧着一杯,热气氤氲,软化了他冷峻的五官,“不止如此,本王还让他们去拥立老七,老爷子要是看见满朝上下的官员都拥戴一个人,能不害怕吗?” 花君泽冲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几日后,嬴彻回府,安哥和巧娘被送回永昌伯府,玉姐儿舍不得安哥儿,在马车上就拽着不撒手,“小舅舅,你跟我们回家吧。” 安哥偷偷看了几眼嬴彻,然后对她摇摇头,玉姐儿眉心一簇,转而到娇娘这撒娇,“母妃,我要小舅舅和我玩。” 娇娘笑着揉揉她的头顶,“那可不行,出来这么多天,外公很想念小舅舅的,你几日不见父王会不会想啊?” 玉姐儿似懂非懂,小眉毛皱的要连在一起,她又转身和安哥手拉手,“那等外公不想你了,你就找我玩。” 两人又拉钩,盖章,在路上这一点时光里,又疯玩了一会儿。 晚上,娇娘坐在床边归拢玉姐儿的衣服,也不理嬴彻,耷拉个脸,一看就是在那生闷气。 嬴彻歪在枕头上,逗弄她,她身子一扭,拿着后脑勺对他。 “怎么了,又和本王置什么气?”嬴彻见她不虞,于是从背后拥住她,温热的嘴唇触碰着她的后颈,“还是本王哪里惹着你了?” 得来轻轻一哼,嬴彻歪着头打量,“还是在庄子上没待够,这有什么,等过些日子休沐,本王再带你去不就得了,何必为这个不理本王。” “才是因为这个。”娇娘扭过身子正对着他,道:“今日在马车上时,玉儿说要带安哥来,你怎么不说个话,是瞧不上我弟弟吗?难为安哥那个点的孩子,还要看你脸色。” 嬴彻拍了下额头,大呼道:“真是冤枉,回来的路上本王一直都在想事情,何时注意小孩子们说什么了。再说,本王怎么会瞧不上他,反而正是因为是你弟弟,本王才会对他更高看一眼。” 娇娘半信半疑,挑眉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嬴彻笑着把她抱进怀中,“不如这样,过几日本王将他接进府来住上几日,可好?” 娇娘顿时笑容晏晏,马上又变得小鸟依人,“谢殿下。” 嬴彻倏尔一变脸,故作怒意,一掌打在娇娘屁股上,“平时还说多重视本王,如今看来,还是不如你娘家人。” 娇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殿下怎么还和小孩子争风吃醋?”举目凝视,深情款款道:“其实在娇娘的心里,没有人比殿下更重要。只因姨娘走时,安哥还小,娇娘又早早出嫁,不能时常陪在他身边,所以才格外疼惜他而已。” 娇娘娘家的事情,不管是让人去打听来,还是花君泽说给他的,他大概都已清楚。她的种种不易,他也全数知道。 可能是有某种意义上的相像,所以嬴彻对她才格外疼惜怜爱,不忍她受任何委屈,只觉得她受委屈就像是委屈在自己身上一样。 嬴彻爱抚着她,顿一顿,道:“关于你外祖家的事,本王也有所耳闻。” 娇娘神色一暗,“也不知娇娘的身份,有一天会不会连累到殿下。” 娇娘不知道嬴彻怎么那么神通广大,连姨娘隐藏多年的身世也被他知晓。但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只将那份地契送给了她。 嬴彻对她的好,她怎么能不动容哪,她自己也清楚,当初那份铁石心肠正在一点点融化。 不知道是从何时,或许是她收到地契的时候,或是她假装受厌胜之术,他紧张的时候,亦或是更早。 她也不免担心,若是有一天她的身世被有心之人揭穿,会不会对他夺嫡之路有所阻碍。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嬴彻又会做什么选择哪。 嬴彻手指停了一下,又继续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娇娘,本王和你说一件事。” “嗯?” “前些日子本王翻查了下以前的卷宗,正好看到你外祖的案子,本王发现,这案子里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卷宗中有一封你外祖和谋逆罪臣齐王互通的书信,可本王记得你祖父是状元出身,又怎么会在信中写错好几个字?” 娇娘眼神豁然一亮,定定的对视着嬴彻的眼睛。 大概三十年前,圣上的兄弟齐王造反,一路从封地打到京城脚下,多亏当时的镇国将军统帅三军,从边关来救驾,才免除一场危机。 后来齐王伏诛,又牵连出来不少和他暗中密谋的大臣,其中便有娇娘的外祖,当时的左丞,宋轶。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二姨娘来访 密谋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圣上念宋家祖上有开国之功,并没有赶尽杀绝,宋家成年男子,全部诛杀,其余人流放边疆。 娇娘的外祖母在流放的前一天触柱而亡,只留下刚成年的宋嫣然和才十岁的宋卓杰。 那之前宋家已和花家结了亲事,连进门的日子都定下来了。但适逢巨变,宋家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门亲事就此了断。 要不是后来花锦堂奉皇命巡视地方,遇到了到从流放地逃脱出来的宋嫣然,也不会有之后的事。 娇娘脑中似经过一道闪电一般,半天都是空白的,发怔的看着嬴彻。 缓了缓,才回过神,“殿下的意思是,我祖父是被陷害的?” 嬴彻颔颔首,“极有可能,本王也翻阅过你祖父写过的文章,发现他为了避其父亲名讳,每写到“越”的时候,都会用其他字代替,但和齐王来往的信件中却没有避讳。” 娇娘一时很难接受,“若真是如此,那是谁要陷害外祖父?谁又和宋家有这么大的仇?” 听姨娘每每提起外祖父时,都觉得他是个谦和温逊之人,再加上她也从父亲口中听到过对外祖父夸赞之词,也是同样的温恭有礼,甚至可以说是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任何人,怎会有人与他有这么大的仇恨? 娇娘双瞳一震,漆黑的瞳仁将嬴彻映照在她眼中,嬴彻抚了抚她的发鬓,“这件事过去太久,很多事情都无从查起,当年的人,还有关于这件事的很多东西,早没了踪迹,想要翻查,并不容易。” 娇娘也知道时隔三十年,不管当年是否被诬陷,真相都已经随着时间被尘封。况且身为一个帝王,怕是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失吧。 她无声的唏嘘,柔声伏在嬴彻怀里,“事情都已经过去,殿下也无须为娇娘去追究,只愿以后别因为我而连累到殿下才是。” 嬴彻叹息声如一缕薄纱,温热的萦绕在娇娘的头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在下了一场雪之后,屋里烧起了地龙,娇娘将扒开的橘子皮扔到一旁的炭炉中,有阵阵清香味道散开。 彼时安哥被接到瑞王府来,有了他的作伴,玉姐儿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她天天“小舅舅小舅舅”的叫着跟在安哥后面,直问娇娘可不可以让小舅舅一直待在这,不回去了。 娇娘也是不舍得安哥,只道:“待到什么时候安哥想回去再回去。” 乐的玉姐儿直拍手,拉着安哥就到外面玩雪去了。 娇娘赶紧往清欢拿着厚衣服跟着,并叮嘱她们看好小郡主和小公子,别冻着了。 回头又和二姨娘和柔娘说上话。 天气骤冷,老太太怕安哥冻着了,让人过来送衣服,正好二姨娘在老太太那请安,就自告奋勇送了过来。 “现在大夫人身子不行了,大嫂又在调养中,家里的一切就有劳二姨娘费心了。” “娘娘这话严重了,自己家里的事,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就是大少奶奶有时候精神头不济,我帮一把手而已,大事还得是大夫人和少奶奶做主。” 二姨娘穿着一件深紫色裙袄,领边袖边镶了一圈兔毛,衣服上面绣着折枝白兰花,嵌着珍珠流苏。 人也见丰腴,大夫人病重后,她的日子反倒比以前更好过,再不用招之即去的当丫鬟,有时碰上大夫人气不顺,就要伺候到深夜才能回房。 娇娘看一看她,转而问道:“大夫人的病怎么样了?我听说已经不能下床了?” 二姨娘脸上浮现忧心之色,“是啊,这些日子说话也不利索了。” 娇娘嘴角不觉含着一丝笑意,适时往嘴里放入一口杏仁。 二姨娘觑一觑她,斯斯艾艾道:“不知娘娘送我的香还有没有了?”见娇娘抬眼看她,忙解释道:“我瞧着那香很是贵重,也没舍得怎么用,就送去给了大夫人一些,没想大夫人很喜欢,每回见着我,都还向我要哪。” 以前娇娘都会计算着香用完的时间,然后提前让人给二姨娘送过去,只是这半年却没有再送。 娇娘微笑道:“倒不是多贵重,只是难得。不过依我看,以后就不要用这香了,什么东西用的久了,反而会对身子不好,特别是香料这种东西。” 二姨娘讪然一笑,“娘娘这话也对,那我再送过去一些别的香料,或许夫人也能喜欢。” 娇娘笑而不语,当是默许。 那香料起初不会怎样,但用的时间越长就越离不开它,到了后面就会上瘾,一刻不闻着都浑身难受,如千百只蚂蚁钻进皮肤里一样。 二姨娘不傻,看着大夫人越来越依赖香料,怎会不怀疑。 只是纵有怀疑,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不是娇娘让她转交给大夫人的,大夫人的病若是查出来和香料有关,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如今这种状况,她可是求之不得,受宠的三姨娘死了,顶头的大夫人要是也死了,那她不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了吗?所以她比谁都希望大夫人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这才又来向娇娘要香料,希望继续添加香料,让大夫人死的更快些。 可是娇娘早已经改变主意,她不希望大夫人就这样死了,死是最痛快的事情,她怎么能让她轻易的死去,她得让纪氏活着,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又唠了一会儿家常,二姨娘又说起冯家,说起纪老太太跑大夫人那哭,又扯着花君逸让他去查杀死冯潮的凶手。 说话间,掩不住对纪老太太的鄙夷,对冯家的不屑,娇娘冷眼瞧着,想来二姨娘对大夫人多年来在她头上作威作福早已深恶痛绝,只是却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看着大夫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才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那股怨恨。 柔娘看她说话越来越下道,忍不住皱起眉,“姨娘!”出言警告。 二姨娘戛然一停,对着娇娘干笑几声,怏怏闭上了嘴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表妹 娇娘轻轻一笑,让渥丹去准备午膳,要留两人用膳,二姨娘再三拒绝,说着就要和柔娘这就回去。 娇娘不好强求,将两人送到门口,又说起华国公府到花家来提亲一事。 二姨娘顿时眉开眼笑,“是啊,华国公的世子爷一表人才,我也是见过的。” 二姨娘那模样就像是见到肥鸭一般,说起那世子,两眼放光。这华国公世子娇娘也是听说过的,是长得一副好皮囊,身世也好,但却是个风流性子。 他死去的正妻就是因为知道他在外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一气之下动了胎气,结果难产,一尸两命。 “父亲可想好将谁许配给他?”娇娘瞄了一眼柔娘,她低垂着头,神色划过几缕哀落。 二姨娘笑着道:“我和你父亲商量着,觉得丽娘——” 只听得丽娘两字,娇娘直接打断她的话,“华国公府人情复杂,丽娘莽撞无知,更不懂人情世故,不是最好的人选。若是真的要结亲,还是四姐最为合适。” 听她说完,柔娘的眸子一下子就亮起来,感激的看着娇娘。又瞧二姨娘一眼,见她面有犹豫,逐渐按下嘴角的窃喜。 二姨娘迟疑,“但丽娘为长。” 娇娘轻笑一声,“二姨娘也要为咱们永昌伯府考虑,别回头结亲没结好,反倒结成了仇。三姐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那华国公世子到底是个什么品性,想来你也打听过了,他们俩要是结合,恐怕以后都不能消停吧。” 不容她去考虑,这个家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姨娘做主,即便是她女儿的婚事。 “你就把我的话转给父亲就是,一切有他做主。”娇娘言简意赅。 二姨娘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拜服后携着柔娘而去。 她们离去后,清欢还问娇娘,为何要管这闲事,显然二姨娘心是向着三姑娘的,这样横插一杠,回头又落下埋怨。 娇娘没有回答,乳白色浮云缎脚尖绣攒珠的绣鞋一下一下轻轻点着卧在火炉旁睡觉的兔子耳朵。 上一世柔娘为了取丽娘而代之嫁给华国公世子,而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她并不是想当活菩萨,而是如果丽娘死了,父亲会因为失去女儿而伤心。 再有,或许以后华国公府对嬴彻有用得着的地方,她和柔娘说得上来话。 等华国公府和永昌伯府结亲的婚事定了,已经是腊月底。 又到一年伊始,时间仿佛眨眼就过来了,自花媚娘被禁了足,娇娘就接管了协助王妃管理王府的事宜。 年下事忙,娇娘一面要照顾玉姐儿,一面要忙府里的琐事,连嬴彻都抱怨忽略了他。 娇娘也有话回他,“谁让你娶了这么多的女人,女人多,奴才就多,这人一多,事就多,今儿这个屋要针线,明儿那个屋要吃奶糕,都要记得明明白白。你要是就我一个不就省事了,反正都是我用的,也不用记账对账。” 嬴彻听后朗朗大笑,“原来是拐着弯的在那吃味,本王如今只专宠你一个,旁人一概不放在眼里,这还不够?” 娇娘嗔他一眼,扬起下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殿下没听过这话?” 嬴彻笑声更大,宠溺的抵着她的额头,“本王只听过人心不足蛇吞象。” 娇娘哼一哼,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娇娘就是贪心,越在意殿下,娇娘的贪心就越大,想要殿下只宠爱我一个,想要殿下的眼中只有我一个,想这王府里只有我一个。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和娇娘抢殿下。” 她眼中升起一层氤氲,姿容楚楚,“殿下,娇娘是不是很傻?殿下又怎么只属于我一个哪。” 前几日娇娘将安哥送回去,顺带在老太太那坐了坐,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说起,她听人说,懿贵妃有心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瑞王。 自娇娘违背她的旨意私自外出,懿贵妃就对她不甚喜欢,这点娇娘心里清楚。 但她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娇娘也没多在意。 但一听说了此事,娇娘就内心不安,且不论那女子是何等姿容,但只是她是嬴彻表妹一条,都让娇娘心里不是滋味。 若是进了府,自然是要比旁人尊贵些,看在懿贵妃的面子上,嬴彻也不能冷落了她,若再是个混不吝的主,有懿贵妃撑腰,她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娇娘看来,懿贵妃分明是来给她添堵。 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嬴彻内心软的一塌糊涂,直觉得娇娘柔弱到人人可欺,只把他当做全部的依靠。 嬴彻无尽怜爱,轻柔的亲吻着她的脸庞,“你可知,你的这份傻,对本王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 娇娘不觉含笑涕泪,伏在他肩上。 进不进来,都不要紧,只要嬴彻的心在她这,就是再进来十个,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娇娘见到传闻中的懿贵妃侄女是在皇宫里,年三十,嬴彻带着她去宫里请安,在翊坤宫碰上。 她不算美,至多是清秀,眼睛大而宽,下巴尖而窄,面相并不柔和,甚至带着几分凌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娇娘他们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懿贵妃捶背,也不知是喁喁什么,逗得懿贵妃直笑。 懿贵妃还是一样的热情,“彻儿来了,快坐。夕月,去拿瑞王爱吃的芙蓉酥和绿豆糕来。” 又拉着她侄女上前,给尉迟珍和娇娘介绍,“这是娉婷,本宫堂弟的**。”与嬴彻笑着道:“彻儿,你小时候还见过她哪,那时她才刚会走路,一晃都长成大姑娘了。” 韦娉婷害羞的瞧了一眼嬴彻,脸颊酡红颜色如染了胭脂一般,上前盈盈叩拜,“娉婷见过瑞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侧妃娘娘。” 起身后又撩眸觑看了嬴彻一眼,那眼中的丝丝情意,就是隔着十层棉布也能打透。 只是仿佛她与嬴彻之前隔着的不是十层棉布,而是十层城墙,嬴彻不解风情,面目无动于衷,淡淡的“嗯”了一声,一眼都不看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表妹的情意 一番情意拳拳,对方却视而不见,韦娉婷的脸上立显沮丧之态。 懿贵妃拉着她的手拽回身边,用力握了握,以示安抚。又对嬴彻道:“这几日本宫头疼的很,多亏你表妹进宫来陪,有她作伴说笑,本宫心情大好,这头疼的毛病都减轻了。” 嬴彻微微侧目,“哦?娉婷姑娘竟还有这功效,那母妃以后生病,也不用麻烦太医,只管召娉婷姑娘进来就可药到病除。” 娇娘口中含着一口茶,险些没呛着,她眉一皱,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好好的大姑娘,被说成是药引子。 不过我的王爷,您没看出来啊,不是懿贵妃想要召这位药进宫,是想送进你的府里。 懿贵妃的脾气倒是怪好,不以为意,含笑道:“本宫倒是希望能如此,但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岁,等成了亲,人家婆家哪愿意放人?除非啊,她成了本宫的儿媳妇,那就另当别论了。” 韦娉婷羞赧一笑,嗔道:“姨母。” 她拿着眼角向嬴彻瞥去,嬴彻着一件玄色赤边鹤纹衣袍,戴紫金冠,丰神俊逸,仪表堂堂,不由看痴了,懿贵妃唤了她两声,才乍然回魂。 懿贵妃见状,暧昧一笑,拿她打趣,“本宫的两个儿子,你相中哪个了?” 韦娉婷快速道:“我才不要傲表哥哪。” 懿贵妃笑的更暧昧,“哦,那就是看上彻儿了?” 韦娉婷羞得一张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嗔一声,转身跑进殿内。 懿贵妃又与尉迟珍笑道:“瑞王妃,如何?把我这娘家的侄女给你们家王爷,你可愿意?” 男人娶妾,按常理是要问一声妻的。 其实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不愿意又能怎样,只会让自己背上一个不贤的名声。 尉迟珍心里也是不愿的,虽说进来了能和花娇娘争一争宠,但多个香炉多只鬼,她又是懿贵妃的亲侄女,对她的威胁也不小。 正不知道该如何说之际,有宫女进来,站在殿中福了福身,“娘娘,荣王殿下携王妃世子郡主前来请安。” 顷刻之间,就见懿贵妃的脸上笑出一朵花,忙站起来,“那还不快请进来。”连眉眼都笑开了。 很快,荣王一家就被请了进来。 荣王夫妻成亲七载,育有一子一女,长女今年六岁,被封为惠隆郡主,幼子今年三岁,乳名宥哥儿。 一见到宥哥儿懿贵妃欢喜极了,一把搂在怀中,“我的乖孙子,你可想坏奶奶了。奶奶看看,有没有长高。” 宥哥儿长得白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脸型和鼻子很像荣王妃,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他在懿贵妃怀里一会儿,就蹬着脚滑到地上,又跑回荣王妃身边,靠在她怀里,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嬴彻几个人,也不怯生。 懿贵妃看着宥哥儿这才想起玉姐儿,问道:“玉儿哪,又没带进宫来,和你说多少回了,让你抽空进宫把她带过来,我这个做奶奶的,总共也没见她一两次。” 嬴彻回道:“之前去给父皇请安,被父皇留下了,一会儿再带她过来。” 懿贵妃“哦”了一声,又笑着问宥哥儿,“宥哥儿可去给皇爷爷请安了吗?皇爷爷见到宥哥儿一定高兴。” 荣王妃回道:“已经见过了。” 懿贵妃面色有些不自在,“那你们怎么没把他也留在圣上那。” 这是圣上单只留下玉姐儿,让她吃心了。 娇娘听着这口气,心里老大不乐意。 来了这么久,看见人家孩子才想起玉儿,之前怎么没见她问一句。 一时气氛静下来,荣王忙道:“这不是想着您惦记着宥哥儿嘛,父皇先让我们带过来让您瞧一眼。” 懿贵妃面色稍霁,“那一会儿再带到圣上那去,圣上前几日还念叨着宥哥儿哪。” 因有宥哥儿在,懿贵妃的话格外多些,但都是围绕宥哥儿,穿什么衣啊,吃什么东西啊,事无巨细都嘱咐荣王妃一遍。 一时将嬴彻等人晾在一边,至于韦娉婷,也抛在了脑后。 只到要开宴之前和嬴彻道:“大花侧妃也受到教训了,她到底是玉姐儿的亲娘,你总是囚禁她也不是个事,还能把她关在房间里一辈子啊?” “正好,赶上过年,母妃替她求个情,你就将她放出来吧。有了这次的教训,她以后也不敢再犯了。再说,不堪僧面看佛面,你不还得看在永昌伯的份上。再不济,你想想娇娘,她们可是亲姐妹。” 又问娇娘,“娇娘,你说是不是?” 娇娘还能说什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微微一笑,咬牙道:“母妃说的极是。” 懿贵妃很满意的看着娇娘笑一笑,又对嬴彻道:“再等哪日母妃得空,召她进宫好好说说她,你看可好?” 有懿贵妃求情,嬴彻也不好驳了她,最后点了点头,“儿臣回去后就放她出来。” 懿贵妃笑容和煦,“你回去后传本宫的旨意,让她写一百遍《女则》与《女训》,等她哪日写完,就亲自送进宫来。” 娇娘凝眸睇她一眼,徐徐饮了一口茶,那日柔娘来,和她提起纪老太太,说是纪老太太前些日子进过宫。 她目光缓缓漫上懿贵妃纤瘦的手腕,玲珑血玉玉镯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是上等的极品好玉,世上都难有几块,更遑论做成手镯。 很难得,她曾在纪氏那见过一只。 宴会是在太和殿举行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济济一堂,从正殿一直摆到侧殿,在大监的唱喝声中,众人三呼“万岁”,一同叩首。 时隔一年多,娇娘又一次见到了杨柳。 作为补偿,圣上晋封了她的位份,如今已是九嫔之一的杨淑媛。 这个位子,已经是让后宫很多女人遥不可及的位置了,她却仅仅用了一年多。 她穿着一件紫色衣裙,领口绣着小朵海棠花,下方裙摆是葡萄纹花边,织金烫银,嵌玉镶宝,早已不是印象中唯唯诺诺的庶女模样,她变得更加光彩,曾经在她脸上的那份怯懦已然荡然无存。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今日杨柳已非昨日杨柳 在三呼万岁之后,众人落座,娇娘向上看去,见建元帝端坐于宝座之上,一身玄色金绣海水纹龙袍,威仪赫赫,再见他左边位子,皇后坐于一旁,一身齐整的正红色蹙金织锦五凤华服,彰显其母仪天下的身份。 皇帝右侧,是懿贵妃,身着绯色蒂衣,头戴一套玉饰,没有皇后一头珠翠金银的贵重,但大方得体,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杯向建元帝敬了一杯酒。 她脸色红润,喝下酒更是容光焕发,即便已经在隐忍,但眼角眉梢那股得意却是怎么掩盖也盖不住的。 她怎能不得意,太子被废,显王遭皇帝训斥厌恶,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都已退出争夺皇位的舞台,而她的两个儿子无论是哪个当太子,她以后都是皇太后。 在她的神采飞扬之下,一侧的皇后就更显得寞落,精心画就的妆容也不能遮掉她的伤色,笑容亦是勉强,她放眼望去,只觉得这热闹的宫廷晚宴与她格格不入。 案上美酒珍馐应接不暇,席间缓歌慢舞自在悠悠,娇娘一向不胜酒力,喝下几杯,脸就发烫起来,头也晕晕的,见嬴彻正与人把酒言欢,于是和尉迟珍说了一声,就带着清欢离殿醒酒。 太和殿旁边是太液池,此时正是隆冬,池面清冷,一眼望去,皆是白色。娇娘站在栏边,凛冽的风一吹,倒把那几杯酒劲吹散去,此时已清醒大半。 她身上穿着一件石榴红色妆缎飞鸟描花大氅,帽兜边缘一圈是用狐狸毛织的,绒绒贴在她的脸颊上,只露出整个小脸。 这氅衣是年前樊嬷嬷从庄子上让人捎来的,是她亲手做的,妆面上的飞鸟是黄鹂,底端是用银丝勾勒的葡萄纹,两边各用金丝绣的葫芦,黄鹂、葡萄、葫芦都是多子的象征。 在池边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冷,娇娘正要回去,刚转身就见杨柳绰约着身姿向她走来。 “参见淑媛娘娘。”娇娘在意识到如今身份有别,连忙行礼。 杨柳紧走几步,将她扶起,“这儿又没有外人,妹妹何须多礼,倒显得咱们姐妹生份了。” 娇娘浅浅一笑,“多久没见姐姐了,姐姐一切安好?” 杨柳手中捧着一个珐琅描花手炉,纤长的衔宝石护甲轻轻的点在上面,“好不好也就这个样子了。” 娇娘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牵住她的手,宽慰道:“不管怎样,姐姐现在是圣上的淑媛,备受恩宠,封妃指日可待。” 杨柳嘴角含着一抹苦涩的笑意,看着池边倒垂着的萧条枝叶的柳树,唇齿间玩味着两个字,“恩宠?” 她目光转回到娇娘身上,“我在宫里也听说了,瑞王他很宠爱你,娇娘妹妹,到底是你有福气。” 娇娘不可置否,无声一笑。 再在一起说话,仿佛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再没有当初那样纯粹自然,如今她们一个是皇子的妾室,一个皇帝的宠妃,心境已不比从前。 娇娘从杨柳的眼中看出对她的羡慕,是啊,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愿意选择年轻的哪,谁又愿意去伺候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 人都是更喜欢朝阳的,夕阳虽美,但已临近黄昏。 “姐姐会怪我当初自作主张,求王爷把你留在宫里吗?” 娇娘这样问道。 杨柳柔柔一笑,看着娇娘,坚定道:“不,我要感谢你,若当初我没有留下来,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未知。” 她握住娇娘的手,她的手心火热,像炭火一般,“娇娘,我真的很感激你,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我。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圣上给我父亲升了官职,其实我心里是怨恨他的,我一点都不希望他借着我这把梯子平步青云,但我也知道,只要我得宠,姨娘就再也不是人人可欺,就连我的嫡母也要礼让她三分。” 她眼中有娇娘从不曾见过的骄慢得意,她心头叹息,只觉得以前那个杨柳已经渐渐远去。 可这后宫之中,本来就容不下一个曾经的杨柳,娇娘也为她高兴,因为现在的杨柳十分适合宫中的生活,她不用再为她担心。 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结伴回到殿中,刚要落座,却见皇后突然起身,行至殿中央,拜服于地。 “皇后,你这是干什么?”建元帝竖起眉,有些不快。 皇后叩首道:“今年佳节,臣妾想求圣上一个恩典,请圣上将华儿放出来吧,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共享天伦,他却被关在掖庭司孤身寂寞,臣妾一想到他一个人在那受苦,臣妾的心就像是滴血一般。圣上,您也是华儿的父亲啊。” 大殿突然寂静下来,没有一点声响,众人都向建元帝看去。建元帝怀里抱着玉姐儿,玉姐儿尚不知发生什么事,以为所有人都看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殿空旷,显得玉姐儿的哭声格外洪亮。 娇娘心头一紧,嬴彻已起身走上前,把玉姐儿抱了回来。 建元帝脸色阴沉沉的看着皇后,半晌未说话。皇后再次叩首,“请圣上恩典。” 突然,有清凌的笑声溢出口来。 众人看向杨淑媛,只见杨柳抚了抚鬓上斜插的一只青鸾金钗,明眸轻扬,“皇后娘娘是岁数越大就越不知事了,今日这么喜庆的日子,您偏偏提废太子,这不是扫圣上的兴吗?” 建元帝微微沉目,轻斥一声,“柳儿。” 杨柳悻悻,皇后狠目一射,“本宫和圣上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如何轮不到嫔妾插嘴?难道娘娘忘了,太子是因何被废?”杨柳妙目盈水,泫然含泪向建元帝看去,“圣上,嫔妾现在只要想起那一晚,恨不得立即就去死。废太子不但是侮辱嫔妾,他也是在羞辱您啊。” 说完建元帝脸色已如锅底,皇后更是怒不可遏,但从小早就的涵养并没有让她像泼妇一样去打骂杨柳,只向建元帝哭道:“圣上,华儿纵有不对,但如今他也得到了教训。圣上今日妻妾儿孙欢聚,其乐融融,但也请圣上想想华儿吧,他的妻妾也在等候着他一起过年。” 第二百一十八章 替废太子求情 皇后哭声悲切,不免让人动容,建元帝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松快,回忆起嬴华小时被他抱在膝上念诗学字,父慈子孝,仿若昨日。 这时尉迟家老太君颤颤巍巍走出来,皇后忙起身去扶,老太君拂开她,动作缓慢的跪在地上。 尉迟老太君已过古稀之年,一应的金银翠玉高盘在巍峨雪发之上,她母亲是高祖皇帝亲妹馆陶公主,身份尊贵,建元帝也要称一声“表姑姑。” 建元帝忙起身,“表姑姑这是做什么?” 尉迟老太君微微抬起头,因为常年养尊处优,她皮肤白皙更胜年轻女子,她双手杵地,一时竟辨别不出,到底是汉白玉的地砖白些,还是她的手白些。 “老身托大,也想替废太子求这个恩典。皇后娘娘所言不错,纵有大错,废了他的太子,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何必还要将他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掖庭司。圣上,华儿可是您的亲骨肉,是您唯一的嫡子啊。” 几句已呜咽声噎,再难继续,建元帝本就是心软之人,听了这些话,心里不由松动了些。 尉迟家在大秦朝可谓是第一世家,在朝堂上更是不容忽视。 与尉迟家交好的人不在少数,此刻再按捺不住,起身拱手道:“圣上英明,废太子虽有过错,但他在太子位时一直克尽本分,循规蹈矩,对上恭敬,对下谦和,还是有可取之处。孔子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请圣上看在废太子以前的功绩上,宽恕他这一回。” 一干人等附和,“请圣上宽恕废太子。” 看着这乌泱泱跪倒一片,建元帝深眉紧缩,沉吟不语。 片刻,嬴彻起身,向上躬身行礼,“儿臣附和。” 众人皆微微吃惊,不想瑞王竟也向圣上求情,按理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废太子被放出来的。 皇后虽不明白瑞王打的什么主意,但也感激的向他投过一眼。 “彻儿你——”建元帝也是震惊,但又一想,却心中开怀宽慰,足可见瑞王心里并不是只想着争权夺利,他心中还是有兄弟的。 荣王嬴傲也站起身来,撩袍而跪,“请父皇宽恕大哥。” 建元帝看着他们,心中不觉熨帖,连连点头,又赞许的看一看懿贵妃。懿贵妃对他微微一笑,端庄贤淑。 建元帝顺势道:“既然有这么多人为嬴华求情,那朕就再宽恕他一回,只是皇后,以后你要多多管教他。” 懿贵妃喜悦之色溢出,盈盈走到皇后面前将她扶起,“姐姐快起来,圣上这是答应了。” 皇后不胜欣喜,连连欢喜叩首,“谢圣上,谢圣上恩典。” 建元帝到底是父子情深,为了顾及废太子的体面,在他被放出来没多久,就封为了祺王,支持嬴华的人却依旧不死心,还在觊觎着皇位。 在他们看来,圣上此举,正是有再将嬴华立为太子之意。 娇娘私下也问过嬴彻,为何要替嬴华求情,她才不相信什么兄弟情深的鬼话。 那时两人正下着棋,嬴彻趁着娇娘专注问话,偷偷换了棋子,然后道:“老爷子嘴硬心软,他不舍得一直将嬴华关着。再者,尉迟家在朝中地位显赫,总要顾及,”停一停,“还有,朝堂上要老爷子立太子的声音不断,放出了嬴华,他们怕老爷子再立他,就不敢再乱说立太子的话。” 娇娘恍然中又让嬴彻继续吃了几子,“但若迟迟不立太子,也不是长久的事,总要有人继承大统才行。” “他心里有数。”嬴彻一笑,“娇娘,你输了。” 娇娘不以为意,将棋重新推了,“这局不算,重来。” 过年朝廷罢朝,嬴彻在家休沐,初二陪着娇娘回了趟娘家,因为这事尉迟家对嬴彻娇娘颇有微词。 关在瑞王府再如何得宠,也不能在这个日子不跟着正妻回娘家,反去了妾室的娘家,这不是让人看尉迟家的笑话嘛。 后来尉迟家老太君还专门因为此事进了趟宫,先面见了建元帝,一番愤慨,建元帝自然是心向儿子,对她只敷衍了事,不痛不痒的说几句嬴彻而已。 三十那天他见了那侧妃,容貌的确出挑,怪不得彻儿愿意多宠着,不过他看着性子也是好的,又通文墨,懂诗书,还陪他下了盘棋。 明明棋艺比他好,还要想方设法的让他赢,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又把他活泼可爱的孙女照顾的那么好,他更是满意。 最重要的还是彻儿喜欢,他就由着他去宠爱这个侧妃。 当年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宠爱自己喜欢的女人,那么他希望嬴彻可以做到随心所欲。 建元帝的敷衍,让老太君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后又去了皇后宫里,一顿埋怨。只是皇后烦心事这么多,哪有闲情去管瑞王府里的事,她又拿瑞王没有办法,最后也落了个无果。 想老太君七十多岁的人,还要为儿孙奔波,说起来也是辛苦。 因为牵挂着玉姐儿,娇娘也没在娘家留宿,当晚就回去了。 嬴彻也提议,带着玉姐儿过去,但娇娘想到花媚娘解了禁足,也是要回去的,她不想玉姐儿见到她,便没有带着。 到初三嬴彻就带着娇娘和玉姐儿出城到郊外庄子去了,之前就答应过她们,樊嬷嬷更是高兴,杀鸡宰鸭炖大鹅,每天不重样的给他们一家三口做好吃的。 吃的三个人脸上都胖了一圈,特别是玉姐儿,整个脸都鼓起来了。 樊嬷嬷又吓唬她,说是等这些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就红烧了她的小兔子,吓得她晚上抱着兔子不撒手,做梦还嘀咕,“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当晚就见一张床上,嬴彻搂着娇娘,娇娘搂着玉姐儿,再看玉姐儿,怀里抱着只兔子,也不知道从哪要了根红绳,一头绑在兔子的脚上,一端又缠在自己手腕上。 到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初十了,娇娘还是让樊嬷嬷和他们回府,可樊嬷嬷这个人拧的很,怎么说都不听,最后还是他们一家三口启了程。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同寻常的韦舅母 嬴彻抱着玉姐儿,正说笑着进府,晚莺在二门踱步,一看到他们,就立马跑了过来。 “王爷,侧妃娘娘。”先行了礼,又道:“禀王爷,舅夫人和表小姐过来了,正在王妃那说话。” 嬴彻和娇娘疑惑的相视一眼,嬴彻问道:“哪个表夫人表姑娘?” 娇娘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舅母和表姐吧? 话说去年冬天,还出了件让她挂不住脸的事。 她舅舅仗着她是瑞王宠妾,逛窑子赖账,后来人家青楼找上娇娘。娇娘虽想狠心不管他,但想着他是外公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是狠不下心肠,就替他结了账。 但她叮嘱老板,只这一次,下次还有这事,定是不管的。若再找上来要帐,就试试瑞王府的板子。 谁成想没过几日,她舅舅又去了,有娇娘的话,没有真金白银那青楼是必不会再让他再进的。 他和人家就吵起来,一口一个瑞王府,一口一个我那外甥姑爷,就好巧不巧,嬴彻的马车经过。 这结果可想而知,嬴彻那是能随随便便就有人打着他的名义行事的,直接关进了大理寺,还是她舅母跑来求助,她又和嬴彻说了几句好话,才将人放出来。 娇娘心里忐忑着,怕舅舅家又出什么幺蛾子,就听晚莺道:“是韦家的舅奶奶和表小姐。” 娇娘不由提眉,横向嬴彻,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找上门来了。”冲玉姐儿伸手,“来,玉儿,母妃抱着你回房,父王要去见客。”特意在“客”字上面使劲咬了个重音。 嬴彻见她醋味大,不觉失笑,直接把玉姐儿叫到初蝉手中,回手牵起娇娘就向王妃那走去。 娇娘窃笑,故意放慢脚步,“走这么快干嘛啊,着急去见谁啊?” 嬴彻脚步一停,见她笑的侠促,拿起她的手就咬了一口,娇娘大呼痛,捶他一拳,两人就这样一路嬉笑打闹着。 晚莺在后面看的称奇,忍不住小声问初蝉,“王爷和侧妃娘娘一直都是这样吗?王爷不生气?” 初蝉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嘴往一边撇去,“嘁”一声,“怎么,攀上高枝就对人爱理不理了?有什么了不起。” 说罢,耍着帕子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娇娘一进屋就看到尉迟珍那带着勉强笑容的脸,右手第一个位子坐着一个妇人,大约三十多岁近四十的年纪,梳元宝髻,右边一朵大红海棠花,左边并列两支金簪,后髻上插着一只八宝祥纹玉笄。穿着一件秋色攢银丝万字穿柳裙袄,有些微胖,好听点叫富态。 “我家丫头远远的就指着瑞王喊,我长大要嫁给彻表哥。那时候她才多大啊,我记得那会儿你们还没成婚哪。这也就是我们丫头年纪小,这要是和你这般年岁,指不定现在的瑞王妃就是她了。” 韦舅母只顾着自己说的高兴,却丝毫没注意王妃变黑的脸色。 尉迟珍揉了揉额角,一早应付这没脑子的女人,她太阳穴上的筋都跳的“砰砰”的。 韦舅母还以为是尉迟珍身体不好,才聊这么多会儿就体力不支了,特意走上前观察,关切道:“王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告诉你,像咱们这个年岁一定要好好保养,不然老的很快的。” 她惊奇的发现尉迟珍头顶露出一根白发,大惊小怪道:“瞧瞧,你还比我小几岁哪,都长出白头发了,我看着你都比我长得老,这以后啊,可都注意,像我,每天都喝各种补汤,补得面色红润,那不知道还以为十七八九哪。” 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捂捂嘴,“还有人说,我和我家娉婷站在一起,和姐妹一样。” 尉迟珍觉得,这个韦张氏就是存心来呕她气的,但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是懿贵妃娘家人。 正不知如何应付她之际,一抬眼看见嬴彻到了门口。她眼前瞬间一亮,忙站起来,“殿下来了。” 接着娇娘就看见像狼一样的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在嬴彻身上,韦舅母眼睛放光,像极了狼看到食物,迎上来左看看右看看,“这就是瑞王啊,都长这么大了。” 娇娘略有些惊奇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论这个人。 出嫁前,老太太和她说起过懿贵妃娘家的人,也提过韦张氏。 懿贵妃这个弟弟刚出生没多久,娘就死了,后来祖父祖母,三叔大伯都相继去世。 有一天家中突然来了个相士,一眼就看出他是天煞孤星之命,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只要是他的亲人,他都会克。 如果想要破解,只能将他送走,等到十八年之后,度厄期满,才可归家。 虽然韦老爷心里舍不得,但确实自他出世之后,家中就不顺,为了家族,他也只能忍痛将他送到乡下,直到十八岁,才回到韦家。 但在回家之前,他已经娶了同村的姑娘,就是现在的韦张氏,他倒还不错,回来后并没有想着抛弃糟糠之妻,反而两口子过的还挺恩爱。 只是他从小在民间成长,染了市井的俗气,反而倒与那些皇胄亲贵格格不入。 至于韦张氏,她常常是那些贵妇小姐茶前饭后的谈资,背地里都笑话她一身的村姑味道。 不过她这个人一向心大,即便听到,也都嘻嘻一笑了事,也不计较。 这两口子,在京城亲贵算是一对异类。 嬴彻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嫌恶,皱眉躲开她,往上位走去。 “韦夫人何来这么空闲到本王的王府来?” 韦舅母笑着坐回位子,双手来回在膝上搓,“这不是嘛,你舅舅前天上山打猎,打了不少活物,就惦记着你这个外甥,非让我和你表妹送头鹿过来。” 刚才一进院子就看见了,鹿的脖子上赫然还插着一根箭哪,还有其他一些猎物,兔子、狍子之类的,还有两只大雁,韦舅爷的箭术倒是不错,一箭射中两只大雁的眼睛。 只是看着那血丝糊拉的东西,尉迟珍差点没吐了,赶紧让人拿出去,又让人焚了香,这会儿才觉得那血腥味慢慢散了。 第二百二十章 奇特的母女 嬴彻表情淡淡,“那就有劳了。”尉迟珍命丫鬟奉上茶,嬴彻品了几口,再不讲话。 韦舅母面上有些尴尬,对嬴彻的冷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等嬴彻喝完一杯茶之后,提一提眉看她,“还有别的事吗?”韦舅母刚龛动下嘴唇,嬴彻就道:“这也快晌午了,瑞王府酒微菜薄,本王就不留你们用膳了。” 这是直接要赶人的节奏。 可韦舅母却丝毫听不出来,还张罗的高兴,“不碍事,要不这样,带来这么多的野味,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一顿饭。对了,我还拿了两瓶雕花酒来那,可是我亲手酿的,王爷王妃也正好尝一尝。” 说着就撸胳膊挽袖子,问晚莺,“厨房在哪?” 嬴彻也不由有些发怔,他以前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觉轻笑一声。 娇娘笑一笑,起身将她摁住,“哪用得上韦夫人,渥丹,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中午准备一桌酒席。” 等渥丹出去,娇娘才恍然觉得自己越权,对尉迟珍道:“王妃不会怪妾身自作主张吧。” 尉迟珍似笑非笑,“怎会?” 韦舅母看着前眼这天仙似的人物一怔,只觉得比那画上的美人还要美十分,又见她珠围翠绕,金堆玉砌,通身的富贵,相比之下自己相形见绌,“这位是?” 韦娉婷带着几分妒意的斜一斜娇娘,“这是小花侧妃。” 韦舅母早就对娇娘有所耳闻,她来之前可是将瑞王府里的人物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眼前的人最是得宠,说着笑眯眯的拉着娇娘的手,上下左右的瞧,“这就是小花侧妃啊,我常听人说,小花侧妃如何美貌,和仙女似的,我还不信哪,只当是他们夸张,这人怎么能和神仙相比。今日一见,我才知是我没见识,别说是什么仙女,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怕是也比不上。” 还挺会说话,娇娘不由一乐,笑道:“韦夫人夸奖了,娉婷姑娘才是真正的绝色哪。” “嗐,她哪能和娘娘相比,不过是个粗丫头。”韦舅母直接将尉迟珍撂在一旁,只顾着奉承着娇娘,又叫韦娉婷到身边,“娉婷,你以后要多和侧妃姐姐相处,向她学习。” 学习?这两个字可很是玩味哪。 娇娘唇际含着一丝笑意,“娉婷姑娘花容月貌,蕙质兰心,我也很愿亲近哪。”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这话是要说上的。 那韦舅母是个实在人,还真拿娇娘的话当真,直说好,“小花侧妃一看就面善,娉婷以后要是进了府,有你在,我也放心。” 这就要进府了吗?也太快了吧? 娇娘一时语结,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侧头看一眼嬴彻,嗔目了一下。 韦舅母母女吃了午饭后,也没打算就这么走了。 又说了许久的话,基本也是韦舅母一个人说,嬴彻借故先走了,可为难了娇娘和尉迟珍。 特别是尉迟珍,几次翻了白眼,又旁敲侧击,“晚莺,一会儿韦夫人走的时候,将我库里那件百年人参拿着。还有,看看韦夫人来时坐的车马,可给马为了草料。” 但韦舅母就像是听不懂王妃意思一般,笑着挥挥手,“不用着急,时间还早哪。” 转头又和娇娘道:“你说奇不奇,好好一个大姑娘,一夜之间肚子就大起来,说什么事龙王爷显灵赐的一子,呸,这鬼话我才不信,不定是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不知道如何收场编出来的瞎话。那之前她就很少出门,每次见到也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不就是想把肚子藏起来嘛。” 她就爱说那些乡下的奇人奇事,什么狐妖啊,黄狸子仙,老太太到河里洗把脸变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乐不此彼。 韦娉婷听她讲这些乡下的事只觉得丢脸,几次拽她,“娘,你说这些人家侧妃爱听吗?” 娇娘笑道:“还挺有趣的。”她还琢磨着,回去讲给玉姐儿听。 韦舅母不免有几分得意,“瞧瞧,人家娘娘爱听。” 如此,又讲了好几个,直到她自己家来人催,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嘴里还嘟囔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催什么催啊,赶着去投胎啊。” 但她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临走之前把韦娉婷推给娇娘,“这丫头在家时被我惯的不成样子,娘娘受累,帮我好好管教她几日,也好让她知道规矩。你就把她当你外甥女,她做不好,你打她骂她都行。” 又嘱咐韦娉婷,“好好跟在你侧妃姐姐身边,学学怎么伺候王爷。” 这是什么辈分啊? 娇娘想拒绝已经晚了,她撩着裙子,一路小跑就上了马车,进了车内,还掀开帘子向娇娘挥手,“快进去吧,别送了。” 娇娘有一种破车揽载的感觉,这陪客陪的怎么还给自己身边填了个情敌? 看着面前的韦娉婷,娇娘无声叹息,她还真是把那村妇想的太简单,这一手让她错手不及啊。 可没几天这韦娉婷又让她措手不及一次,刚开始,她确实是对嬴彻有意,嬴彻一过去,她比谁都跑在前面,那眉目传的啊,娇娘都想学两手。 只是嬴彻一直不搭理她,对她都是冷着脸,她的热情也渐渐退了下来。直到那一日淇奥君来,不巧被她看见了,于是嬴彻就成了她的旧爱,一心只想着新欢了。 “娇娘表嫂,那淇奥君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啊?我都在门口等他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他的身影?” 彼时娇娘正坐在榻上给玉姐儿缝制肚兜,红底的布上绣着密密实实的针脚,由蝠、磬、双鱼组成,取“福庆有余”的意头。 韦娉婷一跑进来,就向娇娘抱怨,见娇娘眼不抬手不停,往她身边使劲一坐,从娇娘手中把肚兜抢过去一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塞回她手中。 她身上还带着凉气,娇娘往一旁躲了躲,让水香把炭炉推到韦娉婷身边给她取暖。 韦娉婷坐在那赌气半天,忽而眼睛一亮,几乎是从榻上弹起来,“他是不是从后门进来的?我这就看看。” 娇娘正要开口拦下她,就听院子里有人进来,踩着昨夜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玉儿,看舅舅给你带什么来了?” 是花君泽,他手里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有只鸽子。 韦娉婷正撩开帘子,抬眼一看,顿时又愣住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娇娘的不安 玉姐儿正枕在娇娘膝上打盹,听到声音,立马就精神了,一边叫水香姑姑给她穿鞋,一边兴奋道:“哪啊?哪啊?” 那边水香刚找到鞋,她自己就趴着塌边扭着屁股往下滑,娇娘扶着她,“小心点。” 她汲上鞋朝门口跑去,花君泽进了屋就一手把她抱起来,拎着笼子给她看,“看,这不在这哪。” 玉姐儿聪明机灵,当下就在花君泽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舅舅。”想摸一摸鸽子,又不敢,“它不会咬我吧。” 花君泽笑道:“它要是敢咬我们玉姐儿,舅舅就把它红烧了给我们玉姐儿吃。” 娇娘嗔着花君泽,“弄这个干什么,那只兔子就够她玩的了。这鸽子也只能放在笼子里,哪天要是不小心放出去,你哄她哭啊。” 花君泽缩了缩脖子,捏一捏玉姐儿的鼻子,“我们玉儿会哭吗?” 玉姐儿摇头,“我长大了,不哭了。” “看,玉姐儿都说不哭了。”花君泽将玉姐儿放在地上,把笼子递给渥丹,玉姐儿的眼睛就跟着笼子走,到一边玩去了。 娇娘请花君泽坐,一转头看韦娉婷伫立在门口不动,再看她那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哪。 这是又看上花君泽了。 “娉婷,你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撩着帘子,冷风都进来了。” 韦娉婷眼神已经被花君泽吸引,机械的摇摇头,将帘子放心,然后特淑女的走到娇娘身边坐下。 小眼神一面拿着眼角偷看着花君泽,一面用肩膀怼了下娇娘,矫揉造作问道:“娇娘表嫂,这是谁啊?” 花君泽不瞎,还真受不住这暗送秋波,起身拱手道:“在下花君泽。” 娇娘道:“我堂哥。” “哦,怪不得我没见过。”韦娉婷把手帕拧得打了好几个结,咬着嘴唇,做羞涩状,“那不知花公子可否娶亲?” 这两年上门为他说亲的人不在少数,但花君泽一直有个执念,就是那萍水相逢的女子,对其他女人,都没有兴趣。 他道:“惭愧惭愧,至今孑然一身。” “那太好了!”韦娉婷拍手称庆,又觉自己失态,将手帕揉成一团,扭扭捏捏半天,“那花公子觉得,我怎么样。” “啊?”花君泽端着茶杯,手一颤,热水倾撒出一些,娇娘忙让秋霜拿毛巾给他擦手,花君泽混乱擦了一下就起身告退,“王爷不在家,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他。” 这等豪放的女子,他真是无福消受,还是先撤为妙。 韦娉婷赶紧追上去,“花公子,花公子……” 见花君泽就像是后面追着一只狗一般逃离,她恨恨一跺脚,回身看着娇娘道:“我就那么不好嘛,怎么男人见了我都跑啊?”说着哭唧唧上。 娇娘笑着将她拉回身边,擦掉她的眼泪,“好了,哭什么,是那些人没眼光,看不到你身上的宝藏,将来啊,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把你奉若至宝的人。” 韦娉婷眼泪立即戛然而止,抹一把脸,“真的吗?”娇娘对她轻轻点头,她立即就破涕为笑,拉着娇娘道:“那娇娘表嫂,你娘家还有什么堂哥堂弟吗?表哥表弟也行啊。” 娇娘表情一滞,一时只能僵笑面对。 韦娉婷在娇娘这住了小十天,要不是她爹来接她,还不想走哪。 她和娇娘的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反而通过这几日,她还挺喜欢娇娘的,至少比那个无趣的瑞王妃要讨人喜欢的多。 回去后,她娘又问了和瑞王相处的怎么样,她“咔嗤”一声咬了口苹果,道:“很好啊。” “那瑞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迎娶你过门啊?”韦舅母笑的合不拢嘴。 “娶我过门?”韦娉婷把吃剩的苹果塞在她娘嘴里,“我和他现在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要是被我娇娘表嫂听到,会不高兴的。” 这之后她也时常去瑞王府,和娇娘倒是很合得来,她样子虽然看着不像是个善茬,却完完全全和韦张氏一个性子,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相处久了,只觉得她天真可爱。 嬴彻的生辰在即,去年正好赶上他出京,都没好好过,今年定是要大操大办像样过一回才行。 尉迟珍将寿辰的事交给了娇娘,娇娘自是不能疏忽,凡事都要询问三次是否妥帖才心安。 这一日她站在院子里一面看着蹲在雪地里和兔子玩耍的玉姐儿,一面吩咐着水香秋霜做事。 初蝉又拿寿辰那日的菜单给她。娇娘一道一道的阅览,减去了几道做工复杂繁琐且耗价不菲的菜。 这几道菜并不是嬴彻所爱吃的,端上去也只是为了凑个菜数,实在没必要。 “照我的吩咐就是。”娇娘将菜单一合,递给初蝉。 再转头往玉姐儿刚才在的地方看,却不见她的踪迹。 四处看去,寻不到她的身影,娇娘心头惶然,“玉儿哪?” “诶?刚才还在这玩哪。”清欢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音。 “好好的,人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没了?”娇娘顿时气急败坏,一脸怒容斥道:“还不快去找。” “这哪,小郡主在门口玩哪。” 娇娘立时松了口气,忙走出院子。 “你吓死母妃了!”将她抱起来,左看看,右整整衣服。 玉姐儿不好意思笑一笑,手捂在脸上,“我喂兔子哪。”一手还拿着块萝卜,她指着兔子骂道:“都是这只臭兔子,不乖乖待在里面,非跑出来,母妃打它屁股。” 娇娘捏一捏她肉乎乎的脸颊,额头贴在她额头上,“以后不许自己跑出来,你知道母妃见不到你有多担心。” 玉姐儿咬咬唇,乖巧的抱住娇娘的脖子,“玉儿以后不会了,母妃别生气。” 这软乎乎的一团,再加上这小模样,娇娘就算是有气这会儿也消了,笑着亲一亲她的脸颊,道:“母妃让渥丹姑姑给你做枣泥糕吃好不好?” 一面抱着她往院子里进,忽然,脚步一听,扭回身子向外瞧去。 “怎么了主子?” 娇娘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这附近有人盯着?” 清欢扫了一眼,皆是白雪皑皑,笑道:“哪有啊,主子是错觉吧。” 娇娘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她低头看了眼地上,见地上散落着成块的萝卜,目光微微一眯,“这几日让人好好盯着,别是有人在打什么主意。” 她抱紧玉姐儿往屋里走,“从今以后你们都惊醒着点,不许让玉姐儿再出这院门一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嬴彻的生辰 至二月初二,嬴彻生辰,不到五更天,娇娘就已起身上妆,又去了趟厨房,看着老婆子丫鬟擦桌抹椅,预备酒茶器皿,清洗食材。 厨房领事的贾婆子侍立在娇娘身边,“侧妃娘娘,这厨房乌烟瘴气的,别熏着您。” 娇娘看了一圈,见众人做事井井有条,知是贾婆子调度有方,满意道:“那你们好好做事,等宴会散了,自有赏。” 贾婆子笑着俯身,“谢侧妃娘娘。” 娇娘刚走出去,管事的图迅就跑了过来,“娘娘,外头的高几恐怕不够用了,还有椅子,得缺几十把哪。” 娇娘听后向水香扬扬脸,水香掏出几把大小钥匙,递给他,“直接去库房取吧,用了多少都记上。” 如此,这些琐事忙了一个早上,到娇娘用膳早已过了辰时。 她也只喝了几口粳米粥,又出去迎人。 今日宾客云集,自太子被废,显王遭斥后,众人私下都在议论,说太子之位已是瑞王的囊中之物,而且圣上的心里也是属意瑞王的,不然为何要无故训斥显王,只是因为朝中众人的推荐吗? 大臣推荐贤能,圣上应该高兴才是,反而发怒,还不是因为推荐的人不是瑞王。 总之,这样的声音不断。而很多人,不管之前和嬴彻有没有往来的人,都想趁此机会亲近一番。 女眷被安排在幻云阁,这一地方在后花园东南角,相当僻静,空旷已久,一直未住人。 阁中院子里有一个台子,可能建造的时候就是做戏台用的,这处更是合娇娘心意,现成的戏台子,都不用现搭了,便早在十几天让人收拾出来,清扫了房间,重刷了漆,如今焕然一新。 王妃先带着众人在花园赏花,花园的西角种了一片红梅,远远望去,红若火焰。不多时,娇娘让人过来请,说是戏班子已准备好,可以开戏了,尉迟珍这才带着人过去。 “瑞王妃真是有福,有小花侧妃帮衬着,您也轻松不少。”有人奉承道。 尉迟珍对她微微一笑,“是啊,小花侧妃聪明能干,这次王爷的寿宴我都没怎么操心。” 那人又道:“瑞王有王妃这样的贤妻和小花侧妃这样的美妾,更是有福气。”一席话将三个人都夸了。 原本她想都讨好了,只是尉迟珍听在耳中,心里并不舒服,含笑淡淡的将目光从她脸上离开,再不搭理。 幻云阁是一个正房带着两个厢房,娇娘让家匠把屋子打通,形成一个环状,能摆下四五十张桌。 尉迟珍是女主人,她的位子定是要摆在正中的,她这一桌,有她两个娘家人作陪,几位皇亲也同在一桌。 娇娘在她左边桌一旁,花媚娘在右面桌。 等客人落座后,清欢喊了一声“开戏”。 戏班的班主端上戏单来,直向娇娘走过去,众人看去,神色异样。 这班主也是一时糊涂,只看着众人都恭维着娇娘,又看是她在张罗事,就把她当成了王妃。 娇娘从容不迫,直接接过去,双手奉给尉迟珍,“请娘娘点戏。” 这样,一来不使班主尴尬,二来也给尉迟珍留了颜面。 尉迟珍面色稍缓,“有劳妹妹。”之后点了一出《白蛇传》,又点了一出《穆桂英挂帅》。 又请荣王妃点戏,荣王妃倒没推辞,点了一出《西厢记》。 今日是娇娘第一次将玉姐儿带出来,花媚娘见了,一双眼睛都贴在她身上,几次想要亲近,都被娇娘不露痕迹的躲开。 玉姐儿原就怕生,看着这么多人,也不像平时在关雎阁乱跑乱跳,乖乖的待在娇娘怀里,起初还不敢见人,脸埋在她身上,后来逐渐放开,一个小脑袋和拨浪鼓似的乱转。 不待多时,娇娘正和御史夫人说着话,她倏地从她膝上滑下,因是见着戏台边上敲锣的有趣,就跑了过去。 花媚娘见状,赶紧走过去。 “玉儿,母妃抱抱好不好?”她眼中含泪,伸出手期许的看着玉姐儿。 半年多的时间,足够一个二十几个月的孩子忘记一切。玉姐儿已经完完全全不记得还有花媚娘这个母妃的存在,现在在她的心里她的母妃只有娇娘。 娇娘转目看去,正看见这一幕,心头不由一揪,忙起身疾步过去。 玉姐儿看着花媚娘微微一愣,陌生的目光让花媚娘心如刀割,正要直接抱上,娇娘已经到了面前。 “母妃。”玉姐儿甩开她,径自跑向娇娘,欢快喊道。 娇娘瞧一眼花媚娘,再蹲下对玉姐儿嗔道:“怎么这么不乖,不是告诉你不许离开母妃吗?” 玉姐儿撅一撅嘴,抱紧娇娘,头往她肩上一搭,奶声奶气道:“母妃,我困了。” 娇娘抚着她的后背,“那母妃抱你回关雎阁睡觉。”说着已把她抱起来。 玉姐儿点点头,又看向花媚娘,指着她问道:“母妃,她是谁啊?” 花媚娘神色慢慢僵硬,眼中闪过几缕伤感与绝望,娇娘平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难以言喻的伤痛,只觉得通体舒畅,她对玉姐儿笑一笑,道:“她是东院的大花侧妃,也是你的姨母。” 一句“姨母”似五雷轰顶打在花媚娘的心头,她如玉的面容颓然无色,一瞬,怒目而瞠,像是要上前抢的架势,娇娘将玉姐儿交到清欢手中,往前一挡。 “玉儿是我的孩子。”花媚娘狠目对视,咬牙切齿。 娇娘这两年抽条,已比她高半个头。她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她,道:“可姐姐要清楚,王爷已经把她给我了,她现在是我的孩子。” 满院的客人觥筹交错、喜笑晏晏,娇娘放眼望去,“今日是王爷的大日子,姐姐也不想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吧?” 花媚娘忍一忍气,把声音压低,警告道:“但你不要忘记,玉姐儿始终是我生的,她身上留的是我的血。” 娇娘不欲再和她纠缠,轻笑一声,“姐姐竟还相信这个,难道忘记了咱们家就有个最好的例子?”说完,不再理她,转身带玉姐儿离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博美人一笑 娇娘只觉得痛快,当真是痛快。 纪淑宁曾经做过的事,如今不正报应在她女儿身上? 不知道若她想到有今日,当初会不会后悔抢了别人的孩子? 她轻轻拍着玉姐儿,哼着姨娘哄安哥儿睡觉时唱的小曲,看着她渐渐熟睡,嘴角不由扬起笑容,她是当真疼爱玉姐儿,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娇娘在她来之前曾想过,她不能马上杀了花媚娘,就要好好折磨她的女儿,让她吃不好喝不好,等将来再给她找个又丑又没出息的男人。 可自从玉姐儿接过来,她那份狠毒的心思就慢慢被这个小人融化了。 也不知这小人是有什么魔力,让她打心底喜爱,只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每次她软萌萌的叫她母妃,她心里都和吃了蜜一般,对她的要求也是百应。 娇娘叹息,这小家伙一定是花媚娘派来专门克她的。 等玉姐儿睡熟,娇娘留人看着,又回到幻云阁。 刚坐下,就见王占过来,直冲着她来,“侧妃娘娘,圣上下来赏赐,王爷请您去一同领赏。” 王占是瑞王的贴身内侍,这一来自然是吸引所有人的眼球。说话声也渐次小了,能清楚听清王占的声音。 一时众人哗然,皆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看着娇娘和尉迟珍。 宫中的赏赐,一般都是夫妻去领。 这瑞王妃还在这哪,瑞王却越过去叫妾室去,难道瑞王还有休妻另立之心? 尉迟珍的脸色亦不好看,仍挤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既然王爷吩咐,那花氏你就去吧。” 娇娘其实也挺意外的,更觉嬴彻任性妄为,今日来了这么多的客人,如此行为,定会被人诟病,说不得明日就有言官弹劾。 但对嬴彻这种我行我素的风格,她也无奈。只好朝着尉迟珍行了个全礼,以示对她的尊敬,“是。” 建元帝的赏赐无非就是金银玉器,名玩字画之类,不过却也送来两件稀罕物。一个是东海珊瑚树,那珊瑚足有十尺多高,通体均匀,阳光一照,流光溢彩。 还有一颗夜明珠,足有拳头大小。此时是白天,看不到它是何光彩,但只观其形,就可知它在夜晚会有怎样的风华。 今日娇娘是盛装出席,一袭品红色万字曲水纹云缎华服深浅重叠,月白“蝶穿牡丹”抹胸,长裙曳地,站在珊瑚之下,珊瑚的流光撒在她明艳的脸上,一时让人不知道是在赏珊瑚,还是赏美人。 嬴华盯在娇娘脸上,不由痴住。 自从掖庭司放出来后,嬴华一直没有出过屋,今日若不是皇后劝他,说要是不去,怕圣上会多心,觉得他不和睦兄弟,他这才勉强过来。 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子,不能在住在东宫,元帝命人修建了祺王府,不日就要搬过去。 众人围着珊瑚和夜明珠评头论足,啧啧称奇,“当真是稀世奇宝,这样高大完整的珊瑚,见所未见。” “下官记得这颗夜明珠是蓝田国进宫的珍宝,说是夜晚将它放在屋里,可如白昼。” 荣王执着酒杯,笑道:“还是三哥最得父爱恩宠,什么宝贝都舍得出来。”说着就问向嬴华,“大哥,你说是不是?” 未听到回声,“大哥?”荣王见嬴华痴傻愣住,寻着他的目光一瞧,心下明了,不觉一笑,饮下了酒。 嬴彻因荣王连叫两声,也向嬴华看去,这一看顿时怒火中烧,冷飕飕的目光向嬴华摄去,对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剩对娇娘的痴迷。 嬴彻直接步子往前一迈,挡住他的视线。 他抚着娇娘的肩,“好看吗?” 娇娘目光被夜明珠吸引,重重点点头,“父亲也曾送姨娘一颗夜明珠,姨娘喜欢极了,但有次我淘气,拿出去玩不小心弄丢了,姨娘很伤心。那时我心里愧疚,总想将来赔她一颗。” 提起姨娘,娇娘又伤感起来。 嬴彻怜爱的摸摸她的脸,然后叫王占,“把夜明珠拿过来,送给小花侧妃。” 荣王目光深深,随即一笑,“三哥当真宠爱小嫂子。” 嬴彻转身看他,似笑非笑道:“为博美人一笑,千金难求,五弟应该最深有体会。” 最近坊间传闻,五皇子荣王贪恋上一个青楼名妓,为她一掷千金。 荣王神色中有一丝细微的变化,郎朗一笑,举起杯,道:“自然,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莫过于美人和美酒。” 他举杯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无不附和。 娇娘将夜明珠交给清欢拿着,对着嬴彻福福身,“那娇娘先告退了。” 未等走,嬴彻拽住她,“留下来。”娇娘微微一愣,这……不合适吧? 嬴彻道:“本王想让你在身边。” 娇娘心头灌蜜,羞涩一笑,被他拥着走上上座。 依娇娘的身份确实不应该留下来,即便是见客,也只能是正妃留在这。 尉迟莹在尉迟珍面前来回踱步,“这算什么,他有没有把你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她走的急,头上的步摇流苏碰撞在一起,清脆作响。 尉迟珍被她吵得更是心烦,“你就不能坐下来吗?”低低一叹之后她轻笑道:“别说是放在眼里,在王爷的心里,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妻子。” “什么?这是他亲口说的?”尉迟莹刚要坐,立即就跳起来,怒不可遏,“我这就去找他说理去。” 尉迟珍忙拦住她,“姐,你别去。” “你到这个时候还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而是要是闹开了,我就更没脸面了。” 说着尉迟珍抱着她一顿痛哭,再絮絮将这些年隐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尉迟莹听了她的话,既痛心又生气。 这些年她一直身处皇宫,东宫的后院已经让她勉强应付,她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关心妹妹的生活。而尉迟珍哪,又很少进宫,两姐妹自然也就沟通的少了。 “他对你这么不好,为何这么多年你从不和我们提一句?我以前只以为瑞王就是那性子,对谁都爱答不理,所以你们两个关系冷淡一些而已,不曾想他对你如此的冷心冷情。” 她为她擦拭着眼泪,“珍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敌人的敌人 夜晚静悄悄的,只听得窗外雪压在树枝的声音,尉迟珍依偎在她姐姐的怀里,眼泪婆娑,“我总以为只要我真心相对,总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 尉迟莹叹道:“你真是傻。” 尉迟珍哂笑,“是啊,我是傻,这十年来,我每晚都在期盼着他的来到,每晚都让人去打听王爷去了哪屋。我盼望着有一天他能来这,只要一晚,一晚就好,一个晚上我就可以怀上个孩子。有了孩子,我便能留住王爷。” “可没有,姐,王爷再也没有进我的房。十年啊,除了成婚那一晚,王爷他十年没有碰过我。” 青春短暂,女人的花期也就仅仅那十来年,尉迟莹心疼妹妹,她将作为女人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这个男人,可换来的却是这个男人的无情。 尉迟莹慢慢抚摸着尉迟珍的后背,静静听她说。 尉迟珍柔和的目光骤然狠毒起来,“但没关系,我不能生,别人也休想生,我给她们下避子散,下堕胎药,全府上下就一个花媚娘躲了过去,但幸好她生了个女儿,这让我松了口气。其实她也应该庆幸,要不是个女孩,我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她说的太过投入,丝毫没有感觉到肩上的手松动了下。 “我原本以为一个花媚娘够不好对付了,哪想花家又出了一位花娇娘,我真是傻,我怎么就没防备着点,还以为能看着她们姐妹自相残杀哪。这花娇娘,一来就是专宠,王爷被她迷住了,满府那么多女人,他现在谁都不看,满心满肺都是那个花娇娘。” 说到此,她恨恨的砸着桌几。尉迟莹忙摁住她的手,“妹妹再气也别弄坏了自己的身体。” 滚热的茶水被尉迟珍震得溢了出来,烫的她的手腕通红,却浑然不觉,尉迟莹为她轻轻吹着,道:“这个花娇娘确实不简单,她姐姐是何手段,如今不是孩子都被抢了去。” 鼻端发出一声冷笑,尉迟珍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她们姐妹俩,都是狐媚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媚的声音,“王妃这是说谁是狐媚子哪?” 两人一同向门口看去,却见不知何时花媚娘走进院来。 尉迟珍立即站起,瞠目道:“你怎么来了?”随即含怒喝道:“该死的奴才,怎么没人通传。” 花媚娘扶着巧心的手,施施然走进屋,笑道:“娘娘别发火,是妾身不让人通传的。” 尉迟珍心有戒备,“你来做什么?”扬起下巴,弹了弹百褶裙的皱痕,坐下来睥睨着她,“我在和我姐姐说话,现在不方便见客,你还是回吧。” 花媚娘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径自走到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娘娘何必要赶人,妾身这不也是来为您出谋划策来了嘛。” “你?”尉迟珍嗤鼻。 尉迟莹一壁打量着花媚娘,一壁拉住尉迟珍的手,“妹妹,先听她把话讲完,没准她真还有用。”尉迟珍狐疑的看着她,她倾身低声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花媚娘捂着手帕一笑,“还是太子妃,不,现在是祺王妃,还是祺王妃有远见。” 尉迟莹白了她一眼,她不以为然,接着道:“娘娘,妾身和您昔日确实不和,但不和归不和,妾身却从未觊觎过您的王妃之位。可如今不同了,那位可是冲着您的位子去的,再这样下去,只怕王妃您真的要被休弃归家了。” 尉迟珍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愠怒道:“你是来奚落我的吗?” 花媚娘轻轻一笑,多少有些自嘲的成分“我又有什么资格奚落您哪?您瞧瞧我现在,女儿没了,协理后宅之权也没了,只空守着个侧妃名号,一无所有,您好歹现在还是王妃哪,再如何在所有人眼里你还是高她一等,她到目前为止还得向您俯首称臣。” 或许是这样的对比,让尉迟珍阻塞的心微微有了点松快,面色稍霁,缓一缓,提眉看着花媚娘道:“你们到底是姐妹,你要本王妃如何信你。” 花媚娘蕴着恨意,“因为我比你更恨她。”她眼中充斥着鄙夷之色,“王妃您是丞相千金,家世显赫,在我之上我心悦诚服。但她花娇娘不过就是个庶女,身份低微,凭什么踩在我的头上?王爷还将我的玉儿交给她抚养,她有什么资格?” 尉迟莹摸了摸绣在衣领上的宝玉,嘴角漫出几缕不屑,“话说回来,大花侧妃也对自己的女儿太狠心了。”尉迟珍跟着冷笑一声。 她这样的作为也是让人瞧不上眼的。 花媚娘面色一白,有些尴尬,随后抹泪哭上,“两位姐姐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再狠心也不能伤害自己的女儿啊。” “这都是花娇娘那个贱人,她买通了陈平媳妇和大夫,设局陷害我。”啜啜而泣片刻,然后擦干净脸上零星的几滴泪珠,道:“之后我派人打听过,原来陈平媳妇不但没死,还被放了出去。没多久陈平被赌场的人打死,她带着儿子不知去向。” 尉迟珍和尉迟莹相视一眼,半信半疑,“那你怎么不将此事说给王爷去?” “王爷已经被娇娘迷的神魂颠倒,我就是说什么都没用,况且事情过去这么久,早已人去楼空。”说完又悲悲切切哭上,“可怜我的玉儿,才那么小就要饱受母子分离之痛,如今我们母女相见一面,她更是不许。” 尉迟姐妹又互看了一眼,尉迟莹劝道:“侧妃也不要太过伤心,这孩子是你生的,终究是你的女儿,等她大一点,明白事理,你告诉她,她还是会认你,这养娘再如何也赶不上亲娘。” 她眼睛眯成微狭,温婉的面孔中射出一束锋芒,“只是这个花娇娘实在可恶,心机又深,手段又毒,当真不可小觑,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 花媚娘点头,“是啊,只要像从前她未进府前一般就好。” 说着三个脑袋渐渐拢到一起,窗外有北风呼啸而过,将她们窃窃之声淹没。 第二百二十五章 蠢货 娇娘这边,夜已深,宾客散去,热闹了一天的瑞王府终于平静下来。 嬴彻拥着娇娘回了关雎阁,先去看了看玉姐儿,看她睡得正香,两人留了一会儿就回了房。 嬴彻多喝了些酒,双眼微醺,脸颊酡红,娇娘为他脱去外衣,“殿下今日高兴吗?”她问道。 嬴彻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嘴唇斯磨着她的发鬓,酒的醇香和他身上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让人意乱情迷,“高兴。” 娇娘笑他,“当然了,收了那么多的礼,名正言顺的收贿,可满足了你的贪心。” 嬴彻低低一笑,嘴唇至她的耳畔,他声音低哑,有颗粒的质感,“本王收了这么多的礼,还没收到你的哪。” 娇娘嘴角浅笑,“那么多的金银珍宝还不够?殿下干什么还要敲娇娘一笔?我可没好东西献宝。” 嬴彻坏笑着抱她往床上倒,“有时候礼物也不用非得是金银,还有别的也可以代替……唔,你推本王干嘛?” “等一下。”娇娘忙阻止住他,将嬴彻从身上推开,敛起被他的衣衫,“殿下先去沐浴,一身的酒味。” 嬴彻闻了闻身上,一笑,摸着娇娘脸蛋,“好,你在这等我。” 娇娘含笑点头,目光随着他出了屋子,笑容紧接着倏然落下,无故染上一层忧色。 她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唤了一声,“清欢。”然后向浴室扬了扬脸,艰难道:“伺候王爷沐浴,” 清欢一脸难为,缩着肩膀,“主子——” 娇娘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清欢,你是我最疼爱的丫头,这事换成别人我不放心,算我求你了。” 清欢愁眉不展,心里纠结如几十根麻绳缠在一起,“奴婢不想背叛主子。” “你这不是背叛,你这是在帮我。” 清欢咬着唇似乎要咬出血来,踌躇了好一会儿,在娇娘满眼的恳求与期待下,只好点点头,慢慢迈着脚步挪进浴室。 娇娘看着浴室门的缝隙渐渐变小,心头像有蚂蚁在啃食,她迅速转身不去看,想起前几日去书房送甜汤的情景。 …… 才到了门口,王占就出来迎接,“淇奥君在里面,娘娘请先在西间等候一会儿吧。” 知是因为公事,娇娘不便打扰,点点头,就进了西间。 西间与堂屋只隔着一扇门,有风吹过,零星几句随风飘了过来。 “如今诸皇子中,除废太子外,只有王爷没有子嗣,这对你十分不利。” “小花侧妃进府已有一年多,但至今未有孕……我知你对她不同,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对你是没有用处的,你又何必偏宠幸她一个?你要真是怕委屈她,等其他人生下孩子,记在她那不也一样?” “难道你不想后继有人吗?” 然后是一段安静,接着是嬴彻幽幽的一叹,“本王也想要个儿子……” 余下娇娘再听不进去,走出西间,敛去异样的神情,对王占道:“郡主这会儿该醒了,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把这个一会儿送进去给王爷喝了就行。”然后她带着慌乱的脚步似逃一般的离开。 “滚!”突然,一声雷霆怒喝,娇娘抽神回来。 转身一看,就见清欢惊慌的从浴室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泪水,看了一眼娇娘,捂着嘴就跑回了房。 紧接着又见嬴彻紧随其后,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脸上蕴着阴沉的怒气,锐利的凤眸牢牢镬住娇娘的双眸,直奔着她而来。 娇娘一时不知所措,慌乱从紫檀木雕海棠衣架上取下一件厚衣,迎上去要给他披上,嬴彻大臂一挥,直接扔到一边,扯着娇娘就进了房间,用脚将门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花娇娘,这就是你给本王的礼物!” 伺候在外的人被这声音镇住,皆惊恐不已。 秋霜怕娇娘出事,想进屋,被水香拽了回来。 嬴彻一声怒吼,娇娘身子不由颤抖了下。 脚步慢慢往后退,“殿下息怒。” 嬴彻冷笑三声,“息怒?花娇娘,你当我是什么?啊?”他怒声震天,似头顶打了个响雷。 娇娘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心脏“砰砰”跳的要出来似的,支支吾吾半天,“我……我……” 她咬咬嘴唇,红若樱桃的双唇被她撕咬成白色,“那日淇奥君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娇娘低着头,泪“唰”的一下掉出来,顷刻眼泪满面。 嬴彻回忆了下,恍然,“那又怎么样?” 娇娘吸吸鼻子,“我只是觉得自己无能,对不起殿下,我调理身子这么长时间却还至今未有孕,我不想耽误殿下的正事。可要是看着王爷去别的屋,我真的做不了。清欢是我贴身丫鬟,和我情如姐妹,若是她能代替我为殿下生下一子,那我情愿是她。” 说完抬眸觑看了眼嬴彻。 嬴彻心头怒不可遏,抓住娇娘的胳膊往前一挒,骂道:“你个蠢货。” 娇娘抬脸看他,“我听到殿下说想要个儿子。” 嬴彻目眦欲裂的瞪着她,“花娇娘,你是个傻子吗?听话只听一半?没错,我是想要个儿子,其实不光是儿子,只要是我的孩子,儿子女儿我都想要。可我要你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娇娘心中大震,讶然看着他,一时连哭都忘记了。 嬴彻说完,将她甩开,一团怒火在心,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气的直大喘气,指着娇娘半天,想骂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缓一缓,半天才道:“花娇娘,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然后再改嫁?”咬牙切齿,“你要不是女人,我今天非打死你。” 娇娘抽噎两下,头深深低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嬴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走几步看一眼娇娘,愤恨瞪她,那眼神就像是要把她吃掉。 少倾,气慢慢消下去,看娇娘呜咽不止,又心下不忍。 一把拽过去,粗暴的擦着她的泪,“哭什么?你还有脸哭!” 娇娘嘴一咧,再也憋不住,往他身上一伏,恸哭在他怀里。 第二百二十六章 拒绝指婚 娇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像自己了。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愿嬴彻去别人那过夜,是为了争宠。 而昨夜让清欢去伺候他,说到底也是为了争宠。 可为什么在清欢进去后,她的心会那么难受?而在清欢跑出来后心中会有一丝窃喜,在嬴彻说只要和她的孩子,会那么高兴? 难道她已经对嬴彻动了感情? 她始料未及,这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娇娘有些心慌,或者说她有些害怕,她害怕如果有一天她输了,就连这颗心也会一同输了。 因为这事,清欢好几天躲在房里不肯见人。怕别人笑话,怕见到嬴彻尴尬。 娇娘几次哄她,她都埋在被子里不出来。 嬴彻听娇娘抱怨,目光从书上挪开,昵了昵她,“活该,谁让你想出这么蠢的主意。” “这哪是我想的,是水香想的。”娇娘小声嘟囔了一句,垂眸看着躺在大腿上的嬴彻,撅一噘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传宗接代。”她身子一扭,把他的头推开,“还说哪,要不是你骂她,她能那样吗?她是觉得没脸见人,更没脸见你。” 嬴彻坐起来,不以为然道:“本王又没怎么样她?” 娇娘斜他,“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现在特后悔啊?” 嬴彻一笑,拉过娇娘就亲了一口,“这会儿倒酸上了,多亏本王没那心思,不然你现在啊,不定怎么酸哪。” 娇娘嗔笑着打他,嬴彻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两人情意浓浓,很快又亲吻在了一起。 正缠绵时,忽然紧闭的门“吱呀”一声,一袭鹅黄色裙边闪了进来,只见是水香手中端着一个莲花裂纹瓷碟,尴尬杵立在门口,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娇娘更为尴尬,嬴彻还**着上身,压在她的身上,而自己的裙衫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嬴彻褪到一半。 她慌乱将帷帐拽下,隔开这难为情的画面。 水香似刚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奴婢是来送酸枣的。” 这一段时间娇娘喜食酸甜的东西,这酸枣是樊嬷嬷在庄子种的枣树结下的,每个有铜板大小。 渥丹看娇娘爱吃,但又怕吃多了酸对胃不好,就自己研究做出这种酸酸甜甜口味的枣子。这酸枣做法繁复,先是去掉果核,再兑上去岁留的桂花蜜,腌渍两天,拿出来后再挤入一些雪梨汁,放入甘草和话梅,用小火煮到成浆,再将枣一颗一颗挑出来,洒上一层蜜糖。 娇娘推一推嬴彻,让他起来,他却像是专使坏一样,反而去啃咬她锁骨上的肌肤,弄得她发痒。 娇娘声音有微微的轻颤,“放下东西出去吧。” 水香应声,“是。”走到床边,将碟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轻纱朦胧,隐约能看到里面是何旖旎,水香目光划过,忙羞涩躲开。 “刚才花家来人传大少奶奶的话来,问主子三月初三有没有时间,想邀主子到法华寺上香。” 看着水香的侧颜照应在帷帐之上,娇娘皱了皱眉,这水香什么时候这般没有眼力,回道:“你去回禀,说我有时间。” 难得苏氏想要出门,娇娘自然乐意奉陪,自从她小产以后,一直精神不济,身体上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但心理上却一时很难好转,娇娘也想陪她出去散散心。 水香走后,娇娘捶着嬴彻,“都被人看见了。” 嬴彻拿起她的手在嘴边轻轻一吻,不以为意道:“看到又怎样?我又不是和别人的女人在床上。” 娇娘威胁的目光向他挑起眉,“怎么,殿下是相中谁家的女人了?” 嬴彻朗朗一笑,忍不住捏住她的下颔,“你呀。”他仰在床上,将娇娘锢在胳膊上,又道:“这些天怎么没见庞策来给你请脉啊?” 娇娘脸颊贴在他肩上,手指绕着他散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道:“庞策他娘梦见娘家爹的祖坟塌了,前段时间母子俩回乡下老家了,得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哦,原来如此,本王说怎么好一阵子没见他了。”嬴彻合着眼摸着娇娘的手,“用不用本王再找个太医来?” 娇娘道:“不用了,我又没有什么病,平时也只是循例而已。”娇娘未梳头,一头青丝如墨色的瀑布散开,她突然轻轻一笑,道:“说来这个庞策也是有趣,每回打着给我请脉的名义,都是冲着水香来的。” 嬴彻笑道:“不过他们还挺般配,郎才女貌。”想了想,他突然坐起来,穿好衣服,向外唤道:“水香。” 水香守在门外,听到召唤,急忙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娇娘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好奇的看着他,嬴彻对视娇娘一笑,然后道:“水香,你觉得庞策如何?本王愿给你主子一个恩典,给你们指婚。” 王爷指婚,那是做奴才的多大的殊荣。娇娘心中一喜,对水香道:“还不快谢王爷恩典。” 却见水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道:“求王爷收回成命。”她抬头看一眼娇娘,“是主子嫌弃奴婢伺候不好吗?” “当然不是。”娇娘不想她如此大的反应,连忙解释,“只是我和王爷都觉得庞策这人不错,值得托付终身,而且——” 一语未了,水香直接打断,“可奴婢不想。”她的语气很不好,娇娘怔了下,她自知失态,又对娇娘磕了一头,“奴婢知道主子是一心为奴婢着想,也知他是很好的人,但奴婢心里实在装不下他。” 娇娘本以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水香已经被庞策的真诚感动,但她也不想强人所难,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当王爷没说,以后总会有更好的人给你挑。” 嬴彻亦笑道:“是啊,无畏无涯都是好男儿。” 娇娘笑道:“王爷是想把我身边的人都给你的人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水香依旧是以俯首的姿势,“奴婢只想跟在主子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主子。” “好。”嬴彻赞许,对娇娘道:“是个好奴才。” 娇娘盈盈浅笑,颇有几分骄傲,“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尉迟老太君的为难 就这样过了几日,清欢是个心大的,没多久就将这件丢人的事抛之脑后,该吃吃该喝喝,原来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娇娘还想着,多亏是清欢,这要是换了别人,像水香那样的性子,定是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 到二月二十二这一日,祺王府已竣工完成,在这一日举办了乔迁宴,是钦天监算的良辰吉日。祺王妃的请帖送到了娇娘手中,她再三犹豫,她一向不爱凑这个热闹,但人家都请了,要是不去显得太矫情。 经过多番思量,最后还是决定去了,带着清欢和秋霜两个人。 娇娘在祺王府门前下了马车,正看到在外迎客的嬴华,他一身海蓝色步步高升团花云缎直缀,头发束起,带二龙戏珠金簪。 只是他这迎客的姿态并不十分好,看得出很不耐烦,带着敷衍的架势。 以前他是太子,住在东宫,何曾用出外迎客。 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不想应付那些大臣,还有那些和他平起平坐的兄弟,难道还像以前一样等着人去拜见。 而且皇后一直千叮咛万嘱咐,再不可像以前一样骄慢狂妄,更要和大臣拉近关系。 正无精打采之际,娇娘的出现,无疑成了他眼中靓丽的风景线。 娇娘一袭桃粉色莲花图案长裙曳地,身材玲珑有致,不盈一握,头上一对并蒂海棠粉玉钗让她看上去更是娇艳无比,只觉面如桃花,娇艳欲滴。 “小花侧妃来了。”嬴华抛下宾客,直向娇娘去。娇娘微微有瞬间的愕然,她早知道嬴华对她心怀不轨,但今日宾客云集,他一个当大哥的丝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心下十分恼怒。 却不得不应承,对他盈盈一拜,“参见祺王。” “本王不是说过吗,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嬴华上前来扶,娇娘后退躲避,他也不恼,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娇娘的脸上,“小花侧妃今日的打扮很是好看,让本王想起诗经中有云,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小花侧妃美艳动人,真是让男人看上一眼就想娶回去。”不由又贴近娇娘。 这话已带调戏之意,娇娘立时不能发作,假意含笑道:“谢祺王夸奖。” 嬴华更加轻佻,“本王说的都是心里话,若本王娶得小花侧妃,必然会珍若至宝。” 娇娘目光落在地面上,祺王府门口都被扫的干干净净,连一粒石子都没有,她微微牵动嘴角,“祺王妃气韵高雅,风华绝代,那才是真正的珍宝。” 嬴华面色划过一抹不屑,又想凑近娇娘,娇娘猛然一唬,连退数步,忙道:“太子在此迎客,妾身就不打扰了。”屈一屈膝,赶紧绕开他从侧门进了府。 娇娘心中恨得牙痒痒,心中暗忖:真是个混账东西,早晚要他对今日的无礼付出代价。 到娇娘来到绮罗轩,已来了很多人。娇娘见那上首,坐着的是尉迟老太君,正和尉迟夫人说笑着。 下首右侧是尉迟莹,不知在吩咐丫鬟做什么,对面是楚阳长公主,身后的凳子坐着她儿媳妇长安候夫人。 再下首就是尉迟珍,中间空了个座位,之后是花媚娘。再下是成国公夫人,平郡伯夫人…… 娇娘站在门外等了一下,一个小丫鬟进去通报,她看着尉迟老太君凝在脸上的笑容立马就阴沉下来,如鹰一般的双目向她射过去。 尉迟莹却未有半分变化,笑着迎了上去,牵着娇娘的手,异常亲昵,“可算是来了。” 这样突来的热情让娇娘拿不准,但一想,不过就是在众人面前显示皇家儿媳的和睦亲厚。 娇娘一入场,就受到万众瞩目,不单是因为她出挑的容貌,最重要的是她是瑞王的宠妾,各人心里都有衡量,若来日瑞王继承皇位,这位怎么说也是个贵妃啊。 娇娘进来就先拜见了尉迟老太君,不管是因为她是尉迟家的老祖宗,还是因为她是圣上的表姑姑,合该有此一礼。 “老太君安好。” “嗯。”尉迟老太君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娇娘刚要起,她眉深锁一皱,“我让你起来了吗?没规矩,这要是在皇宫里,定是要打几十板子的。” 娇娘微微愕然,知她是故意为难,忍一忍气,又俯下身去,“娇娘失礼。” 尉迟老太君并未叫起,转脸与楚阳长公主道:“楚阳啊,你家小子的后院有没有让你烦心啊,表姑和你说啊,你可得看出了他后院的小妖精,现在那些妾室是越来越不像话,仗着有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狐媚男人还不算,还总是吹枕边风,离间与正妻的关系,一肚子坏水。你回去可要管好了,别让后院乌烟瘴气的,让人笑话。” 要说楚阳长公主是公主,尉迟老太君只是县主,两人差了好几个品级哪。但碍于她是长辈,在她面前,楚阳长公主从来不拿乔。 楚阳长公主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一看娇娘,道:“这人都给您行了半天礼了,表姑姑也该让人家起来了。” 尉迟老太君恍然才想起还有跪着,扣了扣额头,“哎呀,你看,人老了,记性都不好,我都忘记这还跪着个人。”眼神轻蔑,“你起来吧。” 娇娘这才敢站起来,尉迟莹抚着娇娘的胳膊,“小花侧妃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她指着尉迟珍旁边为她留的位子,“就先去那坐吧。” 其实坐哪里都无所谓,娇娘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正准备走过去,却听尉迟老太太道:“小花侧妃留步。” 娇娘眉心狠狠的蹙了一下,转回脸笑容甜美,“不知老太君还有什么吩咐?” 众人的说笑声也渐渐停下,看向她们。 “怎么回事?” “别问,有好戏看。” 不知是从谁嘴里出来的声音,清晰的落入娇娘的耳中,但她也无暇去分辨,只坦然直视着尉迟老太君。 老太君隐隐扬起高傲的下颔,道:“你也太不成体统了,我是你家正妃的祖母,是你家王爷的表姑奶奶,你见到我,是不是应该敬一杯茶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倚老卖老 花媚娘最先憋不住,掩帕才盖住她的笑声,尉迟珍看着娇娘,嘴角不觉莞尔,楚阳长公主皱一皱眉,底下人神色也是各异。 不等娇娘回答,尉迟老太君侧脸对身边的一个方下巴嬷嬷一扬,那嬷嬷就端上一杯茶来递给娇娘。 一时娇娘骑虎难下,只好接了过去。 但也不知道这嬷嬷是不是故意,茶水滚烫,她捧在茶杯直烫手。 “老太君请喝茶。”娇娘在她面前跪下,双手举过头顶。 尉迟老太君特意抻了一会儿,直等到娇娘手指轻颤,才道:“这才懂事。” 娇娘暗自吁出一口气,只等她接过去了事。 只是老太太刚将茶杯接过去,“哐当”一声杯子就从手中落了地,幸好楚阳长公主眼疾手快,将娇娘拽到一边,这才没有烫到她的脸,但衣裙上还是洒了一大滩水,甚是狼狈。 尉迟老太太却只是轻轻挑挑眉,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笑着道:“老人家我岁数大了,手脚不利索,小花侧妃不会怪我吧?” 娇娘知她是故意,但现在只能忍气,她屏一屏气,勉强一笑,道:“不敢。” 尉迟老太太笑吟吟道:“那就再端碗茶来。” 楚阳长公主也看出她是故意为难娇娘,于是道:“表姑姑就不要再难为孩子了,您要是喝茶,我敬您。” 尉迟老太太嘴唇紧紧一抿,“公主,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这个老人在故意和小花侧妃过不去似的。” 楚阳长公主毕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平时都是别人捧着她,尉迟老太太这句话可是一点都不给她面子,顿时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娇娘不想坏了楚阳长公主的心情,微笑道:“公主也只是体恤小辈而已,老太君要喝茶,我再敬就是。” 瞄了眼在那里怒气冲冲的秋霜,让她倒杯茶来。 秋霜狠狠瞪一眼老太太,不情不愿的送来一杯,还在娇娘耳边轻轻道:“主子小心。” 娇娘淡然一笑,又跪下重新给尉迟老太君奉茶,“老太君请用茶。” 尉迟老太君不阴不阳的“嗯”了一声,伸手去拿,娇娘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她的手上,就在她指尖碰到杯子璧上时,只见娇娘突然松开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后一退躲开。 尉迟老太君始料未及,那杯茶全都洒在她的身上。 尉迟莹几个忙拥上来,“祖母,您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秋霜可没尉迟老太君身边的人坏,专用滚烫的水折磨人,那茶水是温的,倒没烫到她。 尉迟老太君勃然大骂娇娘,“混账!你怎么敬茶的,是存心想烫我吗?” 娇娘故作担忧,“老太君你没事吧?”又阴阳怪气道:“我以为你拿住茶杯,这才松了手的。都怪我,忘了您岁数大,手脚不利索,应该服侍您喝下去的。” 尉迟老太君面色发怒,狠狠剜一眼娇娘,咬牙启齿道:“你就是故意的,果然是小娘养的,心思如此歹毒,怪不得我珍儿斗不过你这个贱人。” 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任命的命妇,却和市井泼妇一般,娇娘温和的面孔顷刻间化去,冷冷的看着她,道:“老太君若是怪我,骂我一个就行了,您何必口口声声说什么小娘养的,不说在场的各位亲眷也有是庶出的,这话要是被九泉之下的馆陶公主听到,也会不高兴的,毕竟当年的德妃也没做皇后嘛。” 这就是贵族的优越感,总觉得比人高人一等,尊贵无比,但往上捯饬捯饬,谁又比谁高贵哪。她母亲馆陶公主不也是个庶女嘛。 “你——”尉迟老太君气结,指着娇娘半天说不出来话。 尉迟珍愤懑的瞪着娇娘,又忙为老太君拍着背,“祖母您别动气,小心身子。” 尉迟夫人更是怒不可遏,“这事我定要回禀了圣上。” 花媚娘责怪道:“五妹怎可如此莽撞无礼?还不快向老太君谢罪。” 娇娘冷冷斜她一眼,没有说话。 楚阳长公主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我看娇娘也不是故意的,这事何必闹大了,皇兄要是知道这大喜的日子闹出不痛快来,也会心下不快。” 她招呼着秋霜,“怎么这么没眼力介,你家主子衣服都湿了,还不领她到别处换了。” 娇娘知道楚阳长公主的好意,对她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便随着秋霜出了绮罗轩。 来的时候已经准备了两身替换的衣服,尉迟莹也不敢怠慢了娇娘,让人领了去旁边的银月阁换装。 清欢一边为娇娘更换衣服一边忿忿道:“尉迟家也太欺负人了,仗着人多就能横行霸占?那老太婆更是可恶,倚老卖老。” 娇娘轻斥她,“这话你只在我面前碎碎嘴就行,别到外面说去,小心祸从口出。” 清欢轻轻一哼,“我就是为主子不平。又是下跪又是敬茶的,这不存心折磨主子嘛,我看她先前根本就不是拿不住杯子,而是故意的。” 秋霜在旁附和,“我看也是。” 娇娘不置可否,只是弯弯嘴角轻笑一声。 换了一身碧绿色的孔雀纹衣衫,秋霜问:“主子可还回绮罗轩。” 此时再回去也没意思,娇娘道:“出去走走吧。”说着扶着清欢的手出去。 在银月阁后面有一片桃花林,粉红如霞光普照,灿烂光华。瑞王府有一片梅花,荣王府是一池荷花,而今祺王府又有这一树桃花,倒是相得益彰,各有千秋。 娇娘正欣赏着桃花美景,却不巧又遇到嬴华。见躲避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面对。 “真巧,又在这遇到小花侧妃,我们这叫不叫做缘分?” 嬴华上下打量着娇娘,若说刚才一袭粉装,有娇憨之色。那如今这一身绿装,更觉气质清冷,有冷艳之美,心中更爱。 娇娘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看着他那色眯眯的样子,只觉恶心。她一笑,道:“是啊,怎么到哪都能碰到祺王哪?当真是缘分。”娇娘眼角妩媚一嗔,嬴华半个身子都已酥软无力。 第二百二十九章 换来一顿打 娇娘指尖碰到桃花,有花瓣掉落,嬴华跟着娇娘的脚步,娇娘赏花,他赏娇娘,竟不看路,一头撞到树上去。 娇娘掩嘴一笑,嬴华对她干笑两声,娇娘甩了下帕子,道:“王爷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陪娇娘赏花。”哀怨一声,“这要是我家王爷,可没这个闲工夫,他只会觉得赏花无趣。” 嬴华道:“他哪懂得欣赏?”又轻佻道:“也不懂得欣赏美人,本王若是他,必然日日陪着娇娘,花前月下,岂不快哉。” 娇娘听他叫自己闺名,心头恼怒,她眼珠一转,折下一支桃花,伤感道:“可惜娇娘嫁的不是王爷你,王爷可知娇娘心里有多苦闷。” 嬴华心中大动,由不得往前凑了一凑,“你若是闷,我可天天陪你。” 娇娘心中厌烦,又挤出笑脸,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亲近,一面往前走,一面侧目觑看他,“祺王开什么玩笑,你家中娇妻美妾成群,陪她们还不够,哪有闲心陪我解闷。” 嬴华几步走上前来,在娇娘面前表明心志,“她们怎可和娇娘相比?娇娘在本王心中胜旁人无数。”说着就来摸娇娘的手,被清欢一掌打开,他看看清欢,正要发怒,娇娘嗔道:“放尊重些,被人看到,你我都不好过。” 这宜喜宜嗔的模样嬴华看在眼中,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只想立时就抱在怀里亲近一番,方能泄了心头这股火。 “娇娘,你想让本王怎样?” 娇娘心中轻蔑,装作思忖一会儿,然后道:“今晚三更时分,你在瑞王府后门等我。” 嬴华一听,喜出望外,“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不来。”娇娘听有脚步声靠近,道:“有人来了,我不和你说了。”刚要离开,又一顿,将桃花扔给他,“拿着这支花,我就能看到你。”含媚的眼眸在他脸上狠狠一勾,说罢,提裙离开。 嬴华只觉得那一眼就像是被闪电打中,浑身上下麻酥酥的,心下更痒,只盼着这一天早点过去,早点到半夜。 到前院葫芦门处,清欢问娇娘,“主子,您还真——” 娇娘横她一眼,她是那种人吗?她冷声一哼,手紧紧攥起,“这个好色之徒,我总要好好教训他一次。” 到了晚间,嬴华果然赴约,他怀中激动而期待的心情去赴约,但没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并不是娇娘,而是瑞王府的棍棒。 此时是二月下旬,晚上还有些冷,他等在后门许久,冻得浑身直哆嗦。 为掩人耳目,他让人将马车停在正街上,又怕节外生枝,不许任何人跟着。 已过了三更,却仍旧不见有人来开门,嬴华等的焦急,又唯恐是娇娘被什么事耽搁,想了想,还是先回去,等他日再来。 可一看手中的桃花,便想起娇娘那张面若桃花的脸,以及婀娜多姿的身姿,又不舍得离去。 几番心里斗争,终究还是想再等一等。 这时,只听铁门里有窸窣的脚步声,他心下一喜,忙朝着门走进几步,见门慢慢被打开,黑黢黢的来了一个人,他更是欢喜,也没等看清那人是谁,就抱了上去,又亲又啃,“娇娘,你终于来了,本王等的好苦啊。” 听却抱着的人发出一声尖叫,“来人啊,有贼!” 忽而灯火一亮,嬴华这才看清楚怀里的人并不是娇娘,而是一个年有半百的老婆子,吓得他赶紧松手。 接着家丁呼啸而出,人人手持木棒,为首的家丁膀大腰圆,足有八尺来高,如一座行走的山一般,“哪里来的贼,竟敢在瑞王府闹事!” 嬴华见事情不对,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当下就要溜,但还没等跑几步,就被拎着后脖领子揪了回来。 “还想跑?拿绳子来,把他绑了去见王爷。” “你们敢!”嬴彻原是不想让人认出他,但一听要把他绑了见嬴彻,于是亮明身份,“我是祺王。” 家丁嗤之以鼻,“小子,你胆子倒不小,还敢冒充祺王!祺王是天家贵胄,怎会像你一样偷偷摸摸跑到瑞王府的后门。” 嬴华只觉得瑞王府的人都是笨蛋,愤怒道:“本王真的是祺王,不信你们带本王去见你们王爷,一切就可分晓。” “就你也想见我们王爷?”膀大腰圆的家丁对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对我们王爷图谋不轨,我若是带你去见王爷,岂不是上了你的当!” “蠢货!”嬴彻见他顽固不化,气的骂人。 家丁最恨别人说他蠢,顿时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在此张狂,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说着六七个家丁一拥而上,一顿拳打脚踹,嬴华抱头大叫,“我真是祺王啊,我真是祺王。” “住手。”就在嬴华被打的快晕过去的时候,王占走出门外,后面是嬴彻和娇娘,众人一见,忙跪地请安。 嬴彻目光淡淡的扫在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嬴华身上,忍住笑意,“怎么回事?” 膀大腰圆的家丁回道:“这人偷偷跑到咱们王府门口,还对林婆子轻薄,奴才看他不像好人,恐会对王爷不利,正在审问他。” “三弟,是我。”嬴华痛楚难忍,哑着声音喊道。 家丁喝道:“还敢冒充祺王!” 嬴彻挥一挥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了一番,恍然道:“这不是大哥吗?”斥道:“混账东西,连祺王都不认识了吗?快,扶着祺王起来。” 话音一落,几个家丁连忙将嬴华扶起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嬴华嘴角渗血,眼角淤青,一只眼角肿的眼皮都缝合起来。 嬴彻捂了捂嘴,抑制住笑意,道:“大哥怎么会深夜到我这后门来,也不怪我这家丁认不出来,这谁能想到堂堂王爷会来这哪。” 嬴华哪敢让嬴彻知道他是来和娇娘私会,于是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就是睡不着觉,不知不觉走到这了。”他摸了摸眼角,火辣辣的疼,“行了,我也困了,这就回去。”说毕,赶紧去了,就怕嬴彻再多问, 第二百三十章 花君泽的姻缘来了 等他一走,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王占笑的几乎要岔了气,捂着肚子“嗳呦”的叫,无畏一向不苟言笑,此刻也憋不住,肩膀直颤抖,无忌扶着门,笑的眼泪都飙出来,家丁更是笑的好不畅快,有的弯腰屈背,有的蹲在地上笑的起不来,娇娘早就伏在嬴彻肩上,乐的前仰后合。 嬴彻笑着指着娇娘的脑门,“你这个机灵鬼,竟想出这个法子来。” 娇娘轻轻一哼,“他自作自受,谁让他敢轻薄我,总要教训他一下才解气。” 嬴彻宠溺笑一笑,拥她回了房。 等嬴华回去后越想越是不对味,过了几日,才恍然大悟,竟是那小娘们在耍他,心中恨极,赌誓定要报了这戏耍之仇,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 到三月,建元帝带领文武百官、皇子后妃去往郊外弥兰围场,大秦是在马上得天下,骑射功夫尤为看重。 众皇子早就跃跃欲试,希望能在建元帝面前好好表现。 娇娘坐在台上,放眼望去,只见大皇子祺王倜傥,三皇子瑞王俊美,五皇子荣王温文尔雅,六皇子福王虽腿略有残疾,但却很是英伟,七皇子显王有些胖,容貌却极其精致。 之后是十皇子峻王,也是仪表堂堂,再之后就是还未封王的十一皇子和十四皇子,都各有出色之处。 娇娘听嬴彻说过如今诸位皇子的派别,福王效忠太子,峻王和十一皇子是显王一派,十四皇子年纪还小,才十一岁,尚未参与党争。还有个守在边关的四皇子靖王,他母妃娘家获罪,他早早就排除在皇位继承之外。 娇娘感叹,兄弟倒是不少,却分崩离析,甚至只想你死我活,这或许就是皇家人的悲哀。 她目光慢慢转移到诸位公主身上,或许生在皇家,女儿反而是一种幸运。 咦? 忽然她眼睛一缩,目光扫到之处只见花君泽正傻愣愣的看着一位公主,娇娘认识那位公主,是已故傅昭仪的女儿,嬴沅,早年傅昭仪以美貌出众被选为帝王侧,嬴沅继承了她的美貌,有闭月羞花之姿。 难怪花君泽看不上别人,原来眼光竟如此之高,这大秦也没几个胜过嬴沅容貌的女子了。 娇娘暗自笑一笑,又多多打量了会儿嬴沅,见她气质不俗,言谈举止温柔沉静,无论和谁说话,脸上都带着笑,看着很是随和。 略一深思,娇娘心想:若是泽堂哥真有此意,她何不帮他牵一牵线,也好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花君泽也未料想到,几年前萍水相逢,让他念念不忘的姑娘,竟然会在此相遇,一时心中波涛汹涌,情难自控,才会忘形。待察觉到自己失礼,连忙闪开眼神,但又舍不得,再偷偷看了几眼。 嬴沅也察觉到花君泽炽热的目光,向他看去,见花君泽面如冠玉,器宇轩昂,不觉一臊,羞得低下头。 “公主。” 嬴沅转头看去,这人她认识,是三皇兄的侧妃。 “三小嫂子。”嬴沅起身回礼,然后赶紧让跟着的嬷嬷搬来一个杌子给娇娘坐。 娇娘笑着道:“唐突了公主,公主不会介意吧。” 嬴沅笑容甜美,“当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娇娘不想她如此和善,身上无一点天之娇女的骄慢,更是喜欢,“我见公主自己坐在这,我自己也是独个没人说话,就想着来和公主作伴。” 因生母离去的早,嬴沅在宫里并不多受重视,每每只到了佳节建元帝才会想起问一声。 嬴沅含着一抹和俏丽的笑容,“三小嫂子还是不要“公主公主”的叫我了,若是不嫌弃,只管叫我沅儿吧。” “好,沅儿。”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娇娘问道:“沅儿今年十几了?” 嬴沅回道:“十七了。” 娇娘笑道:“竟和我同岁,可婚配了人?沅儿貌美,如明珠争辉,父皇定是要寻得一位好郎儿与沅儿匹配。” 说起自己的婚事,嬴沅脸上浮出一抹伤色,她生母去的早,她在皇宫孤苦无依,父皇对她的感情淡薄,而皇后也一直不看重她,宫中像她年纪的公主,早已许配人家,就像德妃的平阳公主,才十五,下个月就要出嫁了。 娇娘见状,已猜到七八分,于是指着花君泽,道:“你看那个郎君如何?” 嬴沅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眼,立马羞得不敢再抬头,“小嫂子就拿我取笑。” 见此情景,娇娘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懂,她轻轻一笑,道:“那是我娘家的堂哥,早已过了二十,可至今还没娶亲哪。上门来提亲的倒是不少,但他眼高,就是一个都不中意。我平时还说他哪,只怕得是位公主他才能看上眼。” 嬴沅抬眼偷偷瞧了眼花君逸,又飞快的垂下来,娇娘抿着嘴笑了笑,再没接着把这茬往下说,又絮絮说起别的事来。 女孩子脸皮薄,害臊,等抽空问一下花君泽的意思,再做打算。若真郎有情妾有意,也不失为一段佳缘。 等到了晚上,娇娘叫来花君泽,才知嬴沅公主竟是堂哥朝思暮想两年多的人,更觉缘分妙不可言。想来那次,是嬴沅去黄陵拜祭她母妃吗,才得以出宫。 娇娘又问了嬴彻的意思,嬴彻对此并不抵触,于是第二日又以烤肉的名义将嬴沅请过去,又召来花君泽,并制造机会给两人空间,不想两人十分合契,直聊到深夜才散。 晚上娇娘吃了很多肉,这会儿胃胀,睡不着,翻了几次身,突然想起一事,坐了起来。 “殿下,你知道我今日看到谁了吗?” 嬴彻几乎都快要睡着,饧着眼睛,含含糊糊道:“谁啊?” “飞燕。” “哪个飞燕。”嬴彻翻了身背对着她。 “就是原崇阳太守张严的女儿,张飞燕。你知道我今日看到他和谁在一起吗?”见嬴彻似梦似醒,娇娘摇了摇他,“和荣王,不过她如今已不叫张飞燕,而是倾城姑娘。” 嬴彻原本还有困意,但娇娘一句“倾城姑娘”一下子让他清醒,立时坐了起来,和娇娘脸对脸,“是神仙居的倾城姑娘?” 若是他没记错,嬴傲前些日子为争风吃醋而打架就是因为一个叫倾城姑娘的妓女,竟然是她!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家王爷确实很好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嬴傲一向行事端正沉稳,听说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人争执时,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听娇娘说倾城姑娘就是张飞燕,更是让嬴彻疑惑。 无形中像是有一种巧合,他一直都有个疑问,嬴华与张严勾结的证据为何突然出现在老爷子的面前?他已将张严府上搜了个干干净净,没有查到任何与嬴华有关的证据。 那这份证据又是怎么抢先一步落入他人之手? 而如今知晓张飞燕在京城,据他所知,这个名动京城的倾城姑娘正好是在嬴华被废太子之前几天到的神仙居。 而且如今她又和嬴傲有着非一般的关系,让他不得不深思这其中的关窍。 沉思片刻,嬴彻搂着娇娘躺下,道:“先睡吧,明日再说。” 娇娘乖巧的点点头,其实在见到飞燕的时候,她真的是惊了一下,但也隐隐有些不安。 她的样子变了,并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神态眼神,仿佛变了另一个人,再也不是那个明媚的女子,而是,变的,变的,娇娘一时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好像变的不是她了。 对飞燕,娇娘始终是愧疚的,这一晚睡得很不安宁。 到第二日,圣上一早颇有兴致,带着众皇子到围场打猎,杨柳邀了娇娘过去。 说起杨柳,原本娇娘以为她会因为废太子之事而被圣上冷落,然而并非如此,如今她盛宠优渥,并且已有孕三月有余。 娇娘曾听娉婷从宫中来说:“杨淑媛真是会邀宠,大冬天的,她穿着薄衣到万象宫前跪着,请求面见圣上。圣上派人让她回去,她就在宫门前唱了一晚上的歌,直唱的嗓子都哑了,不过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真把圣上的心唱软了。” 不过不管她是用了何种手段,娇娘都为她高兴,后宫的女人是不能没有宠爱的。 碧纱窗透进几缕清辉霞光,金兽香炉口中徐徐飘出青烟,是蜜幽香的味道,清甜香浓,娇娘临窗和杨柳对着坐着,看一看她专注的绣着麒麟送子的花样,浅然一笑,“姐姐这还没当母亲哪,就已经有了做母亲的样子。” 她也是真的为杨柳开心,这样一来她后半生就有了依靠,万一有天圣上不测,她也不用像没有子嗣的妃嫔一样被送到宫外尼姑庵带发修行去。 杨柳笑容如一朵初开的芙蓉,轻嗔她一眼,道:“等你有了孩子也是一样,别只说我。”她侧颜柔美,望向碧纱,有明澈如水的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看着透进来的光束不禁,回想起过往,“若是换成两年前,我真的想象不到能有这一天。能和妹妹这样坐着,能有自己的孩子。那时……” 蹙着的眉渐渐舒展,“算了,不提了。”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一片慈爱。 娇娘捡了放在小桌上的蜜饯给她,笑着道:“姐姐这叫苦尽甘来,后福无穷,等姐姐为圣上生下一位小皇子,又要晋升了。” “什么晋升不晋升的,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将来做个富贵闲人就是他最大的福气。” 丫鬟觉得屋里潮闷,将窗子打开,这个房子正对着南,此时临近正午,阳光就在头顶,立马涌了进来。 似一缕轻纱将二人隔开,娇娘透过缥缈如纱的光望着她,杨柳穿着一袭重纱缂丝水仙纹月白色裙衣,一只白玉兰自胸前伸延至前襟,因在孕中,又不出去,只绾了一个寻常的堕云髻,头饰亦简单,零星的几朵绒花,清素淡雅。 大抵这皇宫里的女人都希望生下儿子,去争一争那尊贵无比的九五之尊,像她这样心思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娇娘不由伸手握住她,真诚道:“姐姐一定会得偿所愿。” 她回以一笑,也握了握娇娘的手。 停一停,又道:“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吃妹妹做的桂花糖糕和雪山梅。” 娇娘笑道:“那还不简单,正好今天早上渥丹做了这两样。”叫来清欢,“去拿来,再把我桌上那碟芙蓉软糖一并拿过来。”回头与杨柳道:“最近我喜食酸甜的口味,王爷就吩咐厨房照我的口味做些零食给我吃,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得的这个方子,酸酸甜甜的,口味极好,你现在正怀着孕,应该喜欢。” “我在宫里就听人说,瑞王将你当成宝贝一样,原以为也有虚大的成分,现在看来他是对你真好。”杨柳垂眸浅笑。 娇娘不以为然,“哪算的上好,不过就是凑合。”又笑道:“听说圣上对你才好哪,自你有孕之后,时常去陪着你,就是不能……也不去别的宫里。” 杨柳面上一红,“说什么哪。”又浅笑,“不过,圣上对我是不错的。” 见她如此,娇娘才觉得当初的做法并没有错,圣上老是老了点,但他对待杨柳这般好,也不失为一个良人。 况且圣上虽年纪大些,但保养得宜,依旧丰神俊朗。 又絮絮说了一些话,说起巧娘来,一说到她,两人就笑个不停,她那些没头没脑的趣事实在太多,两人都说,要是巧娘也来就太好了。 如此,到清欢拿来吃食,才不说她。 等到了午时,圣上打猎回来,报信的丫鬟说今日圣上很高兴,众皇子收获颇丰,又对娇娘道:“尤其是瑞王,打了三只鹿,两只豺,六只狐狸,还有十来个狍子和十几只大雁和兔子,还射死一条狼,圣上对他赞誉有加,说有先帝爷当年的风采。” 杨柳道:“果然是瑞王,做什么事都如此出类拔萃,不怪圣上爱重。” 娇娘笑一笑,道:“他呀,也就在这些事上本事,正事上还是荣王显王更出色。” 嘴上虽然如此说,还带着嫌弃的语气,但她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隐隐有种骄傲。 杨柳指尖刮刮她的脸颊,“看你,口是心非,心里不知怎么得意哪。” 娇娘咬唇一笑,“姐姐怎么还拆穿我呀,就不能让我替我家王爷谦虚一下。”她手指缠着丝帕,脸上不由露出仰慕的表情,“不过我家王爷确实很好。”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杨柳小产 这次狩猎之前,建元帝拿了一幅“月照天垣图”作为彩头,嬴彻拿回来后娇娘爱不释手。 “这就是前朝画师吕良有的作品?不愧是大师,运笔流畅,仿佛是一气呵成,色泽虽是水墨,但却让人觉得仿若万物就在眼前,似真似假,果然是好画。” 嬴彻不以为然,他一向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但知娇娘喜欢。水香捧来水盆,他洗了两把,手巾擦拭干净后还给水香,挥挥手让她下去。 自个脱了鞋,躺到娇娘身边,“狐狸皮看到了吗?” 娇娘把画放到一边,道:“看到了,殿下箭术高超,皮子一点都没破坏,等回头剥下来,我想着给玉姐儿做个马甲穿,冬天的时候穿在里面暖和,再做一套帽子手套,这样今年冬天她在院子里玩就不会喊冷了。” 嬴彻笑着亲吻她的手,“还是你这个做母妃的想得周到。” 娇娘抿嘴笑道:“哪是殿下没想到,殿下爱女,只怕是看到狐狸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它身上的毛贴在自己女儿哪里了吧。” 嬴彻笑着掐一掐她的下颔,“怎么听着这话有几分醋意哪?” “谁吃这种干醋。”娇娘睨他一眼,然后道:“不过你女儿现在可不如以前听话了,今日非要去围场找你,说也要骑马射箭,还是我一顿哄骗,才消停下来。” 嬴彻听了反而高兴,扬一扬眉,“这么小就知道骑马射猎,不愧是本王的女儿。”说着就向外唤道:“玉儿。” 玉姐儿正在外面玩,拿了个木棍跨在胯下,“驾——驾——”的当马骑,喊了几声也没答应。 娇娘掩嘴笑嬴彻,“瞧瞧,你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嬴彻看她笑的侠促,拉着她摁在怀里,“定是你挑唆的,以前玉儿可是很听话的,自跟了你越来越顽皮。” “那是玉姐儿随殿下的性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嬴彻来挠她痒,娇娘笑的直躲,“我错了,我错了,殿下饶了我吧。” 嬴彻哪里肯轻易饶她,锢住她的手脚,“你这小妮子,还敢拿脚踹本王,不好好给你点教训,日后你还不得上天?” 说着挠的更狠,娇娘连连尖叫,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 这时,却听到水香一声轻唤,“王爷,主子。” 两人同时侧头去看,嬴彻依旧不放,只问道:“什么事?” 水香向后看了一眼,回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夕月姑姑来了。” 嬴彻和娇娘对视一眼,皆疑惑,嬴彻放开娇娘的手脚,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下了床,“将她请进客厅。” 娇娘云鬓松散,对着镜子拢了拢,才出去,“姑姑前来,不知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夕月对着娇娘行了个全礼,然后道:“小花侧妃万安,皇后娘娘有请。” 娇娘表情一滞,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但她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不知皇后娘娘宣召臣妾有何事?” 夕月抬眸看了娇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小花侧妃没听到消息吗?杨淑媛突然小产了?” 娇娘心中一惊,“小产?杨姐姐没事吧?” 中午她从她那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小产了哪? 嬴彻坐在里间,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小产就小产,和我家侧妃有什么关系?” 夕月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身子一侧,“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请小花侧妃还是跟随奴婢过去走一趟吧,皇后娘娘只是问几句话。” 嬴彻凝一凝眉,走上前抚住娇娘的肩,道:“正好,本王也无事,就与你一同过去。” 走到门外,已听到里面传来丝丝缕缕呜咽的声音,娇娘心下不忍,想起就在刚刚杨柳抚摸肚子那一帧慈爱的画面,若是换成她,必然也是这样伤心欲绝。 已有宫女撩开帘子请他们进去,娇娘顿了一顿,方随嬴彻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就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混着药草的气息,让人屏气。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那呜咽之声像是掐着人的嗓子眼要让人窒息,杨柳伏在建元帝身上,哭得好不伤心,建元帝一边抚慰着她,一边蕴着怒气,皇后站在一旁,几度抹泪,懿贵妃不忍直视,将脸撇到一边…… 嬴彻和娇娘在行了一礼后叫起,娇娘走前几步,“杨姐姐,怎会这样?” 一语未了,只见杨柳遽然抬头,眼睛迸得血红,怒目而视,娇娘唬了一跳,失声道:“杨姐姐——” “小花侧妃,你可知杨淑媛为何会小产?”一旁皇后突然向她质问来。 娇娘尚还未搞清楚状况,“娇娘不知——” “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杀死我的孩子!”突然,杨柳厉声尖叫,几乎要纵身扑到娇娘身上,幸而建元帝拦了一把,“柳儿,你莫要激动,小心身子。” 回头,建元帝怒视着娇娘,“花氏,你有没有?” 这接二连三的质问让娇娘糊涂,却坚定道:“妾身当然没有,妾身和淑媛娘娘曾是闺中好友,妾身为何要害她?” 皇后沉身道:“你可知,你送来的点心中掺了能让人堕胎的麝香,杨淑媛就是因为吃了你的点心才会小产的。” 娇娘面上一惊,立即道:“不可能。”她头上的玉兰花步摇垂下的银子流苏颤了颤。 皇后厉声道:“怎么不可能?太医刚才已经检查过了。” 娇娘知道这是有人存心陷害,她稳一稳心神,此时决不能慌乱,以免说错什么话,她辩解道:“凡事都有因果,妾身想问皇后娘娘一句,妾身为何要害杨淑媛,于我有什么好处吗?” “自然是有的。”坐在窗下事不关己的德妃站了起来,她走到杨柳身边,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然后轻睨嬴彻一眼,道:“如今杨淑媛得宠,外头盛传,以杨淑媛现在的恩宠,只怕来日生下小皇子,圣上会有立他为太子之心。小花侧妃或许是一时错了主意,为了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嬴彻半天没吱声,听到这他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中生有的肚子 众人向嬴彻看去,只见他笑吟吟看着德妃,“德妃娘娘这话可就有趣了,要是这么说,显王妃岂不是也应该叫来问一问。” 德妃一时语塞,只好道:“可显王妃并没有给杨淑媛送吃食。” “没送并不代表没有下毒。”嬴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有昏黄的夕阳照射进来,洒在他的侧颜上,越加显得笑容意味深长。 德妃口舌不甚伶俐,气的胸口一阵上下起伏,往建元帝面前一跪,哭道:“圣上,您瞧瞧瑞王说的什么话,这事和显王妃又有什么关系,瑞王这完全是诬陷,您要为臣妾和显王做主啊。” 建元帝此时已是烦躁,让她一哭,更是不耐烦,“有话好好说,哭什么。” 皇后亲自将德妃搀扶起来,“妹妹先别恼,圣上自有公断。” 又对娇娘道:“花氏,你如今要是承认了,圣上或许还能饶过你一次,不然你可知道欺君的下场。” 娇娘坚挺着后背跪在地上,“妾身没有做过又为何要承认?”举目望向杨柳,“难道姐姐真的认为是我做的?” 杨柳痛哭不止,小小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抖擞着,像海浪一样一涨一落,她略有迟疑,“我也不愿是你,可你那糕点里确实有麝香,我也是吃了你的糕点之后才——”说到此,她又无法忍受悲伤哭泣上。 她脸色苍白如纸,似一片融在春日暖阳下的雪花,虚弱不堪。 娇娘对视着她,“请姐姐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单你片面之词,如何相信?”皇后冷哼一声道。 娇娘转目看她,道:“若妾真的下了麝香,我是和杨淑媛同食的,那不是我也食用了麝香。众所周知,麝香对女子是极不利的,妾又为何要自损身体?” 德妃连连冷笑,“你又没怀孕,怕什么?再说,只有你与杨淑媛同食,她才不会警惕,不然你以为你的东西是随便就可以入杨淑媛的口吗?” 确实,为保杨淑媛母子平安,圣上特意吩咐,只要是杨淑媛所食所用,都要一经太医检查,才可以用。因为娇娘和她亲近,今日的点心才没有检查。 娇娘一时语结,至此辨无可辨,只听嬴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麝香果真是在花氏送来的点心里下的吗?” 皇后冷冷道:“当然,太医已经检查过了。瑞王就不要再为你的侧妃分辩了,证据确凿,她已无从抵赖。” “那不可能。”嬴彻斩钉截铁。 杨柳哭红了眼,看向嬴彻,“瑞王为何如此说?难不成你以为是本宫自己下的药,存心要陷害娇娘妹妹吗?我怎会?我和她情同姐妹,怎会害她?于我有什么好处?” “是啊,你们情同姐妹,她又怎么会害你哪。”嬴彻目光幽邃,嘴角上衔着的笑意让人发渗,杨柳直视他的目光,心头不由产生一抹怯意,“那为何瑞王如此肯定?” 嬴彻走上前,将娇娘扶起,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然后道:“因为娇娘也已经有了身孕。” 众人讶然,就连娇娘也扬起了眉,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嬴彻攥着她的肩头用力按了一下,她才收敛好。 嬴彻看向来不及掩藏好震惊神色的皇后,“试问,若是那些吃食上真的被下了麝香,她又怎么会吃哪?” 杨柳吃惊的望着娇娘,一滴泪珠留在她眼睑之下,“妹妹有了身孕,怎么没和我说哪?” 娇娘莞尔一笑,抚摸着平坦的肚子,道:“才刚一个月,我和王爷想着等胎坐稳了再说,不然小孩子会娇气的。” 懿贵妃走过来,扶着娇娘坐下,欢喜道:“快坐下,你怎么不早说哪?险些冤枉了你。”她笑着看向建元帝,“圣上又要做皇爷爷了。” 建元帝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瞪一眼嬴彻,“你等喜事你应该一早就告诉朕的。” 嬴彻垂首微笑,用力握了握娇娘的手。 皇后尤不肯死心,眼珠转了转,冷笑道:“瑞王说有孕就有孕了吗?” 德妃轻笑附和,“可不是,谁知道是不是瑞王在撒谎。”迎来建元帝瞪她一眼,她才闭上嘴,悻悻站在一旁搅着帕子。 娇娘心头乱跳,直视向杨柳,仿佛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她的眼睛上,“姐姐可记得我说我这段时间喜爱吃酸的,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杨柳低眉看向建元帝,“确有此事。” 懿贵妃抚在娇娘的肩头笑道:“酸儿辣女,这回彻儿后继有人了。” 建元帝一直也在担忧嬴彻的子嗣问题,心下高兴不已,连脸上也松快不少。 嬴彻瞥了皇后一眼,见她仍不愿罢休,直接道:“不过为了让皇后和德妃安心,儿臣还是请求父皇让太医给花氏诊一诊脉,一辩真假。” 娇娘的心突出一跳,指甲狠狠扣在嬴彻的手心里,她肚子里可什么都没有,一诊脉不全都露馅了吗? 建元帝摆摆手,他一向信任嬴彻,也相信他绝不会为了个女人说这样的谎话,“这种事难道还有作假的不成?” 皇后欲言又止,怕再多怀疑会惹圣上不快。 嬴彻嘴角一勾,道:“还是诊一诊吧,不然花氏也清白不了。” 娇娘心头发紧,斜着眼看向嬴彻,对方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运筹帷幄。娇娘见他这般神态,虽有忧虑,但也安心不少。 等卢太医为娇娘诊完脉之后,起来向建元帝行了一礼,“恭喜圣上,小花侧妃确实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建元帝大喜,连连道:“好。” 杨柳柔弱如柳的神态缓缓映入娇娘眼中,“恭喜妹妹。”掩帕而泣,“是我错怪你了,我一时糊涂,你怎么会害我哪。” 娇娘怜她失子伤心,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再看向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再怀疑妾身了吧。” 皇后面色不佳,抿抿嘴唇再不说话。 懿贵妃道:“既然同样有身孕的小花侧妃也吃了东西,足以证明她拿来的时候是没有麝香的。”她冷目一厉,“那必然是杨淑媛身边的人下的。” 话音一落,伺候杨柳的丫鬟跪了一地,皆大呼冤枉。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有孕”的难处 杨柳立时眦目欲裂,尖锐的声音直欲冲破云霞,“你们之中是谁,是谁害死我的孩子!” 宫女们瑟瑟发抖,迭迭磕头,“奴婢没有。” 嬴彻凤眸撩起,一一扫视着她们,漫不经心道:“麝香味浓,一时半会儿是散不去味道的,谁若是手上身上沾染上了,不就是了。” 建元帝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李公公立马上前在宫女手上身上辩闻,嬴彻搂住娇娘的肩膀,对建元帝微微颔首,“娇娘还有孕在身,儿臣先扶她回去。” 建元帝目光死死跟随着李公公,对嬴彻摆摆手,娇娘福福身,握住嬴彻的手。 走到门外,就听杨柳尖声喊道:“原来是你!”接着是一声惨叫,里面已乱作一团。 嬴彻和娇娘对视一眼,同时轻笑一声,然后相携而去…… “圣上着李公公重刑审问,起初那宫女还不承认,后来说是李公公拿着五寸长的钢针扎进她手指里,她受不住,才承认的。” 夜晚凉风习习,娇娘和嬴彻临窗对弈,一个执白子运筹帷幄,一个执黑子犹豫不决,清欢站在一旁伺候茶水,小嘴又嘚吧嘚吧不停。 “说是自杨淑媛有孕以后,圣上每每临幸,都是她伺候的。而杨淑媛却根本没有想让圣上晋封她的意思,非但如此和处处打压,其他宫女又是照着杨淑媛的意思做事,私下让她受了不少苦。她一时狠心,这才做了手脚。” “鬼话。”嬴彻听完一嗤,“不说麝香有多贵重,且说麝香这东西虽对孕妇有害,但只食一次就能小产,她是吃了一斤吗?显然是平时就有食用,积累在身体里一些时日,正赶上今日发作。” 娇娘下了一枚白子,侧头看向清欢,“李公公没再继续审问下去?” 李公公是个人精,有时候圣上看不出来的事,他心里都和明镜似的,不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清欢跺了下脚,不平道:“就是哪,李公公原也是要深挖的,可就怪用刑的人下手太狠,人还没等说出什么,就断气死了。” 嬴彻鼻子里哼出冷冷的一声,“慎刑司的人最知道怎样让人生不如死而不致于要人命。” 娇娘提眉,看嬴彻下出奇臭无比的一子,嫌弃的撇撇嘴,拿起他下的那一子,放在正确的位置,让两方旗鼓相当,然后道:“但他们也知道怎样一招致命而不露痕迹。” 嬴彻豁然开朗,对娇娘赞许的点点头,赞道:“娇娘的棋艺又精进了。”又转回正题,“只是她这一死,线索就断了,目前尚不知到底是谁害杨淑媛,又陷害你?” 娇娘举棋凝神片刻,意味深长道:“又或许是两个人,也未可知。” 只是依目前猜测,既能收买杨淑媛身边和慎刑司的人,又有害杨淑媛之心,应该就是宫里的人。 是皇后、德妃还是哪位娘娘,如今实在毫无头绪。不过要是说想要一箭双雕,皇后的嫌疑是最大的,但若是说其他人,也不一定。 想起杨柳失了孩子的痛楚模样,娇娘不觉露出怜悯之色,“只可怜了杨姐姐,听说都已经成型了,是个男胎哪。” 清欢续了一杯茶,茶里加了玫瑰花瓣,幽香四溢,她咂嘴道:“主子就是心善,你忘记昨日她冤枉你的样子了?恨不得吃了你。” 娇娘嗔目斥道:“胡说,那是杨淑媛伤心过度,又以为真是我做的,才会那般,若是换了我,谁要是害死我的孩子,只怕比她还要疯狂。” 嬴彻沉吟片刻,道:“清欢说的也不无道理。”清欢扬起脖子,像是有了仗腰似的理直气壮,“看看。” “反正杨姐姐不会。”娇娘坚定道,又打了下嬴彻的手,“你说你,当时说什么不好,非说我有孕,杨姐姐的肚子是实实在在的,我这却是空的,十个月后你让我拿什么出来?亏你找这样的借口。” 清欢一旁帮腔,“不这样说,进慎刑司的可就是主子你了。” 这两人倒是连成一线了,嬴彻笑着指清欢,“有赏。”清欢欢欢喜喜的谢恩,嬴彻又对娇娘道:“瞧瞧,你的见识还不如一个丫鬟。” 让清欢把棋收起来,他拉着娇娘到身上坐,“也多亏今日医治杨淑媛的是卢太医,不然本王也想不到如何让人脱罪。” 娇娘也知当时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这次更是侥幸,她噘着嘴哼一哼,再摸摸自己的肚子,“可现在怎么办?” 嬴彻捏了捏眉心,沉吟许久,方轻轻道:“本王自有分寸。” 之后几日娇娘去看了一次杨柳,这次小产对她的打击很大,瘦弱的如同春日随风飘扬的柳絮,孤若无依。可对着娇娘,她还是硬挤出来笑容,拉着娇娘赔不是。 娇娘根本没有将那日的事放在心上,安慰了她许久。而在那之后娇娘也没再去过,只让人送去了些补品吃食聊表心意。 她如今“有孕”,总在她面前,触景生情,恐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还是不见为妙。 从猎场回来,娇娘就一直在房中“养胎”,各府上送来的礼物几乎要将关雎阁堆满,关雎阁也和开了流水席似的,接待完这拨又进来下一拨。什么叫做门庭若市,娇娘这次可是深有体会。 但她却一脸愁容,勉强将人应付走,就和抽了骨头一样病恹恹的往床上一趟,再不想起来、 她是怕有一天瞒不住漏了馅,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还有个苦恼的事,这几天她胃口改了,又不爱吃酸的了。可为了装怀孕,她只能继续吃下去,那话梅简直要倒酸了她的牙。 她这不怀孕还好,一怀孕连花家都惊动,老太太就连着来了两日,一番嘘寒问暖,又告诫她孕妇的各种禁忌,娇娘只听她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就头疼。 更甚者还要将茂嬷嬷留下来伺候她,还是她好一番婉拒才罢休。眼看着老太太坐上了马车,她帘子一掀,又道:“明日你跟着我去趟普渡寺上香参拜,以保佑你一胎得子。” 娇娘惨兮兮一个苦笑,只得点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狼狈为奸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俪元院的里间。 尉迟珍铁青着面孔,瞪着下面跪着的丫鬟,愠怒片刻,扬手将桌子上的茶水挥到地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丫鬟吓得脑袋缩的像个鹌鹑,“奴婢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可关雎阁戒备森严,一应用度都有人检查,奴婢实在是下不了手。” 尉迟珍用力拍击桌子,“没用就是没用,找那么多借口不还是一样没结果!”狰狞的面目让她的面容扭曲。 花媚娘斜眼看一看她,微笑道:“姐姐用不着和下人发脾气,我看她也费劲了心思。只是那位极其重视这一胎,行事谨慎,她才没有机会。” 尉迟珍面色稍缓,不耐烦的挥手让丫鬟下去,丫鬟如得大赦,向花媚娘鞠一躬以表感恩,然后赶紧退了出去。 尉迟珍胸口起伏如海浪涌动,手死死攥成拳头,花媚娘抿去嘴角的窃笑,添油加醋道:“看看,这位一有了孕,王爷有多重视,特意请旨让宫里的卢太医来为她安胎。我看啊,这要是她一举得男,王爷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也不知我这个妹妹怎么这么有福气,就连万岁爷他老人家都看重几分,我听说今日宫里又下来赏赐了。” 尉迟珍心头烈火熊熊燃烧,她冷哼一声,道:“她算什么福气,还不是因为王爷一直没有子嗣,父皇才会这一胎看重一些,若早先就有,哪还会理会她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她抬起高傲的下巴,“庶出的,根本就不入流。” 花媚娘心里是看不起尉迟珍的,正妻又如何,还不是进不了王爷的眼。她现在虽然失宠,但无论如何也是得宠过的,总比她好。 她讽刺道:“可事实王妃您那肚子干瘪瘪的,一直没鼓起来,人家却要慢慢大起来了。” “你存心呕我是不是!”尉迟珍气闷的满脸通红,少倾,讥诮一笑,拿着银勺挑了一口蜜瓜尝了一口,“你又有多好,你那会儿可没这样的待遇,我记得那时王爷可不像现在天天陪着花娇娘,他转脸就去找了别的女人。你哪,十月怀胎,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女儿。” 花媚娘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丹凤妙目中似有跳跃的火苗蹿出。 她怀孕那会儿,尉迟珍流水似的往她那送补品,她只以为吃的多孩子长得好,谁想等生孩子时,因为玉姐儿长得太胖,她险些难产死了。这一切都是尉迟珍害的。 如今她虽然和尉迟珍是合作关系,但她心里对尉迟珍的恨意不比娇娘少。要不是她,她怎会在生下玉姐儿之后就不能再生! 只是眼下更容不下娇娘,只能暂且将仇恨放在一边。 缓一缓气息,她微微一笑,道:“女儿也比没儿没女的好。” 这一句话直扎在尉迟珍心上,尉迟珍反击道:“妹妹怕是忘记了吧,如今小郡主可不是你的女儿了,说来妹妹真是辛苦,竟帮别人生了个女儿。” 花媚娘秀丽的脸庞蕴着雷电欲来的阴霾,怒视着尉迟珍,咬咬牙,哼一声将脸撇到一边。 夜来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前的柳梢上,屋子里沉闷了一会儿,只有两道此起彼伏的绵长呼吸。 过了一会儿,尉迟珍先收敛了脾气,“瞧我,这大小姐的脾气又上来了,妹妹别和我计较。” 花媚娘貌似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糊涂,怎么还和王妃姐姐赌气上了。”她伸手去握尉迟珍,“我们应该守望相助才是,不然还不得让那只狐狸精渔翁得利。” 其实她们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的明白,她们俩个人之间谁都容不下谁,也知道彼此说的话都不是真心。只是现在为了共同的敌人,才会这样假惺惺的姐姐长妹妹短的叫着。 尉迟珍禾眉微簇,牵住花媚娘的手,道:“妹妹的主意一向多,这次定要想个法子帮我,不然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就被那狐狸精挑唆,将我休弃了。” 花媚娘拍在她的手背上,“姐姐莫急,定会想到主意的。”目光骤然一狠,“总之,决不能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尉迟珍脸上露出沮丧之色,“可她这一厢严防死守,我安排了许多人,都无从下手,王爷可真重视她这一胎啊。”神情骤然一惊,“莫不是儿子?” 花媚娘淡淡瞧她一眼,只觉得她没用,这点事就惊惧成这样,脸上却依旧微微笑道:“管她怀的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咱们都不能让她生下来。” 尉迟珍抿嘴一笑,“瞧我,又糊涂了,她花媚娘有什么资格怀上王爷的孩子?”片刻,禾眉微簇,“这是如今咱们该怎么做哪?” 花媚娘缓缓喝了口茶,茶水清甜,这几日尉迟珍上火,嘴角起了泡,下人在茶中加了茉莉花,去火泄气,“用度上无从下手,咱们再想别的法子,我就不信她能面面俱到,总有疏漏的地方。” 她环视周围,目光最后落在墙上挂的“送子观音”图上,念头百转千回,笑道:“娘娘这幅画可真好。” 尉迟珍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有什么好的,这还是简氏送的哪,我是看这幅画寓意好才挂在那里。” 花媚娘意味深长道:“就是寓意好才好哪。” 尉迟珍不解其意,疑惑的看着她,只见花媚娘幽幽一笑,“姐姐送去别的东西,她收没收?” 尉迟珍冷嗤一声,道:“收?只怕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让人把东西扔了出来。” “可姐姐要是将这幅画送去,我敢断定她一定会收下。”花媚娘慢慢摸着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谁不想让观音送去一子,她如此重视这一胎,必定比咱们更迫切。” 尉迟珍还是不明白,花媚娘索性就把话说白了,“可有些东西并不一定需要入口吃进去的,光用鼻子闻也同样有用。”她目光徐徐转向那幅画,“咱们就在这幅画上做些文章,即便有一天查出来和画有关,也不干咱们的事,不还有个简夫人嘛。”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舅奶奶来了,如临大敌 娇娘本就是盛宠,如今又有孕在身,可以说是将她进府以后的风头推进最高峰,府里的人无不巴结,连下面做事的人都比别处有脸面。 但娇娘此前早已告诫过关雎阁的人,在外面不得仗着她的势欺人,给人脸色,要比往日更低调,更谦逊,不然要是被她知道,她决不轻饶。 这话也不知怎么,就传到建元帝那里,建元帝听了之后很高兴,夸赞娇娘有贤德之能,并将宫中花房新培育出来的牡丹送了过去。 牡丹虽然不讲究是正室妾室所用,但圣上这样大张旗鼓的把牡丹送过去,让不少人心中泛起了琢磨,难道连圣上也看重小花侧妃,想要瑞王休妻立妾? 这中间尉迟家最是惴惴不安,尤其是皇后,在得知消息之后,就去往了万象宫。中间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皇后离开万象宫的时候脸色不好看。 时近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天一热,娇娘就爱困,近日更甚。 今日周夫人及府里的女眷都来她处陪她说话,说着说着,她上眼皮和下眼皮就打起架来,那一声声娇柔软糯的声音没多久就变成了嗡嗡声。 “我听说尉迟家有意把家中的小女儿送进咱们府来。” “哪个小女儿?” “就是咱们王妃庶出的最小妹妹,好像是叫尉迟环,今年才十三。” “十三?太小了些吧,不过依我看送进来什么人都是不管用的,王爷只宠爱侧妃娘娘一个,那尉迟环是什么国色天香,能进王爷的眼。侧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众人一同看去,见娇娘支颐酣睡,不禁笑了笑。 除了独占王爷这一点,娇娘在方方面面都不让人挑错,对人公正,不像尉迟珍或是花媚娘管家时,什么都看人行事。 用的吃的从来不缺着她们,只多不少,日子反比以前好过。 所以众人慢慢也都放下了对娇娘的成见,愿意与之交好。 娇娘私下和水香等人说过,这世上女人最是不易,何必还要女人为难女人,她不能将嬴彻分享给她们,那就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水香也说,就算是这样,她们也不会念她的好,但娇娘觉得这样做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人心换一心,除了个别的几个,大家都是感恩着娇娘的。 “娘娘?娘娘?” 周夫人轻声召唤了一声,娇娘懵懂的睁开眼睛,“嗯,没错。”也不知道是说的哪了,先胡乱应声。 众人皆低低轻笑,周夫人看着她道:“娘娘是不是困了?不然我们姐妹就先不打扰娘娘了。”说着起了身,众人看她起来,也跟着起来纷纷要告退。 娇娘觉得自己失礼,有些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各位姐姐,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是困乏。” 韩氏笑眯眯着眼睛,“娘娘现在正怀着孕,难免疲倦惫懒。” “可能是吧。”娇娘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儿,“让诸位姐姐见笑了,改日,改日我再请各位姐姐过来坐。” 将众人送到门口,娇娘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儿,刚要进里间睡一会儿,清欢又贴过来小声道:“舅奶奶在西厢等着主子哪。” 说完只见娇娘两根眉毛立刻竖起,沉声道:“和你说了多少回,她们来了我一概不见。” 清欢缩了下脑袋,“可终究是主子的舅母,我们也不好拦着,再说是王妃派人带过来的。” “她?”娇娘眼角轻挑,沉吟一下,哼道:“难为她了,想着法的和我唱反调。” “就说我累了不见人,打发出去。” 一语未了,就听传来一阵笑声,“我的好表姑娘,舅母来给你请安了。” 于氏穿廊过道点着脚尖快步走到娇娘身边,她穿着一件红色金钱纹九成新对襟上衣,下搭果绿色撒花长裙,粉色绣鸳鸯绣鞋,一旁打洒的小丫鬟看着她这身装扮忍不住偷笑。 “民妇参见侧妃娘,娘娘金安。”礼数也没学全,一时不知手该摆哪边。 娇娘真是懒得多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屋,于氏要跟着进屋,被秋霜拦下,“舅奶奶见也见了,请安也请了,那就回吧,我们娘娘要休息了。” 于氏没想到在娇娘这吃了个闭门羹,屋还没进哪,就撵人,她对秋霜颐指气使道:“我可是你们娘娘的舅母,你敢拦着我?” 秋霜不屑一笑,“奴婢自然不敢拦着舅奶奶,只是你要是打扰了娘娘休息,奴婢怕您吃罪不起啊。” “你——”于氏指着秋霜的鼻子,“可是你们王妃让人带我来的。” 秋霜牙齿伶俐,“那您再让人把你带回去啊,王妃如此好心,舅奶奶真应该到那边请安才对。” 于氏不及她口齿,一气就上来掐,“死丫头,敢和我这样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 秋霜被她掐的失叫,清欢气的将她推得老远,“舅奶奶是干什么,想在关雎阁闹上是不是?”清欢眉目立狠,“你还以为现在是在花家哪?” 指着于氏咄咄逼人,“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打扰了我们娘娘的清净,有你好果子吃,我们王爷头一个就饶不过你。” 于氏顿时就像立霜过后的茄子,蔫了一半,还逞强斥道:“你一个小丫头,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我说到底也是你主子的长辈。” 渥丹在厨房里做吃的,为了避免有人在娇娘的吃食上动手脚,嬴彻让人另立个小厨房,专供娇娘的饭菜。 虽然不是真的怀孕,但装也要装个全套,而且这样一来,以后也方便许多。 渥丹在里面就听到外面的争执,她放下锅,解开围裙,大步走了出来,利索道:“做长辈就应该有个做长辈的样子,里面那位可是有着身孕哪,你在这大吵大嚷的是长辈应该做的吗?” 言简意赅,气势袭人,手往门口的方向一摆,“您还是先回吧,等哪日我们主子身子好了,再请您过来。您要是再不听劝,奴婢只得将王爷找来了。王爷可是最心疼我们主子的,他要是知道您这样没轻没重,怕是下一个进大理寺的可就是您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撕破脸的节奏 于氏被灰头土脸的撵出来,自是不甘心,一边掂着娇娘赏下的五两银子,一边碎嘴咒骂。 “呸,五两银子也好意思赏出来,你不丢人我还替你丢人哪。哪有人自己穿金戴银,自己娘家舅就不管不问,五两银子,我打发叫花子都比你给的多。” 说两句又回头看一眼,“小娘养的就是上得台面,整个一铁公鸡。还和我在这装腔作势,装什么病,你就那么金贵,看一眼都不行,难道还怕我看一眼,把你肚子里那个金豆子看化了。以为我们愿意攀你啊,要不是因为瑞王,我没事闲的来搭理你?有这时间我去玩两把牌不是更好——哎呀——” 只顾着回头,也没看脚下,竟被一块横出来的石头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险些没摔倒。 “这什么破路,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她找个了块空地,坐下来揉揉脚,阳光偏移,透过密厚的树叶钻进来,突然有闪着金光的东西晃进她的眼中,忙用手挡住,“什么这么亮?” 她往地上一瞧,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金光闪烁,心中一喜,以为是金子。环顾左右一圈,见四下无人,忙瘸着脚一拐一拐疾步走过去。 只是到了近处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金子,也不知是谁把一角金色的纸片扔在这里,害她以为捡了便宜。 顿时大失所望,心道:“什么王府,地上连点金子都没有。还金雕玉砌,我看就是空架子而已。” “舅奶奶。” 忽而听到有人唤她,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穿粉衣的丫鬟,模样整齐,穿戴讲究,她虽见识短,但也知定是哪屋的大丫鬟。 丫鬟走过来,对她福福身,“舅奶奶,我们主子有请。” 于氏略有迟疑,丫鬟看出她的顾忌,笑着道:“我们主子是舅奶奶外甥女的嫡姐。” 于氏立即满脸堆笑,欣喜道:“哦,是大花侧妃啊,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丫鬟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主子说,都是亲戚,应该时常走动说话才是。” “这话不错,亲戚之间就应该常来常往。”于氏在娇娘那受到冷遇,转脸又被花媚娘请去,心里的不平衡多少找补回来些。 只是她也不想想,以前花媚娘何曾搭理过她,还不是另有目的。 她装腔作势的拢一拢头发,正一正衣襟,“那有劳姑娘带路了。” 娇娘听到这个消息,立马从醺睡中惊醒,“花媚娘才不会做无用功。” 想了想,还是坐不住,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飘香轩。 彼时于氏已经走了,花媚娘听下人通报,微微一笑,然后让人将娇娘请进来。 “妹妹来的真是不凑巧,要是早来一会儿,正好能碰到于舅母,咱们三个也好一起说说话。”即便嬴彻已经将近一年不来飘香轩,但花媚娘无论何时都是服饰整齐,妆容精致,头上虽然未用多贵重的金石玉器,却依旧把一个简单的随云髻梳的油光水滑,钗簪环篦珠翠萦绕。 她一面请娇娘坐,一面吩咐丫鬟上茶。 娇娘冷笑一下,“我竟不知姐姐什么时候和我母舅家的人这样要好?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瞧不起哪。” 花媚娘听出她讽刺之言,仍旧嫣然而笑,“妹妹也说是以前,今时可不同往日,妹妹是王爷的宠妃,如今又怀有身孕,我上杆子巴结都巴结不上哪。” 又让人上来瓜果点心,“我记得以前妹妹就喜欢吃葡萄,尝尝,这是我舅舅从西边回来时带回来的,比京城里的葡萄甜的多。”又侧头吩咐一旁的丫鬟,“等小花侧妃回去,给她包上一包拿着。” 又一顿,笑语盈盈,“对了,我全然忘了,妹妹一经入口的东西都要检查了才行,巧意,你去找大夫过来——” “不用了。”娇娘指尖掐起一颗葡萄,深紫色的葡萄像她的手指肚一样饱满,“我怎么会不相信姐姐哪,难道姐姐还会害我不成?再说,我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姐姐也脱不了干系啊,你说是不是?” 花媚娘脸颊上的肌肉有肉眼无法察觉的僵硬,然后笑一笑,道:“自然。”说罢就要赌咒,“我但存一份害妹妹之心,必定——” 娇娘忙喂她嘴里一粒葡萄堵住她的嘴,半真半假玩笑道:“赌誓的话可不能胡说,万一灵验了可怎么是好。” 花媚娘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看不出来,她笑而不语,静静的吃了一口葡萄。 娇娘笑容慢慢淡下来,两人沉默了许久,各怀心事,须臾,娇娘先开了口,“不知姐姐找我舅母来是有什么事吗?” “妹妹是吃心了?”花媚娘吟吟一笑,无意识的摸了摸衣服上的攒珠,“不过就是闲话几句。” 娇娘秀眉轻斜,声音逐渐沉下来,再无半分客气,“闲话?你们之前可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好闲话的,不会是姐姐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吧。” 花媚娘嘴角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这就没必要告诉妹妹了,就算你得宠,在位份上你我平起平坐,我没必要凡事都要事无巨细的说给你听,和什么人来往也无需经过你的同意吧。” 娇娘微微冷笑,忽地转目逼视着她,“姐姐这是打算和我撕破脸了?” 花媚娘脸色倏然下沉,一改上一刻温婉和善的模样,“你我之间不是早就撕破脸了吗?从你抢走我的玉儿开始,其实我们两个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你要是真当我是你的姐姐,就应该把玉儿还给我,而不是千方百计阻挠我们母子相见。” “姐姐对玉儿做了什么难道忘了吗?”娇娘锐利的目光如剑气寒气逼出,“要不要我将常氏叫回来,当着你的面指认你?” “果然是你!”花媚娘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指着娇娘。 娇娘笑着推开她的手,“姐姐在大夫人身边耳濡目染,却只学到大夫人的皮毛,你要是做事更狠一些,或是真正去了解他人需要什么,你也不至于陷入如此的境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娇娘的把柄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的顶峰,倏尔,花媚娘嘴角泄出一抹冷冽的笑意,“以前母亲总让我提防你,我只当你是小女孩,不当回事,如今才知,你就是一头不会叫的狗,咬人却往死里咬。” 秋霜听她辱骂娇娘,自然是气愤不已,直接唇击,“大花侧妃和我家主子是姐妹,我家主子若是狗,那娘娘您是什么,侧妃娘娘骂人怎么还绕着弯骂到自己头上?” “啪!”话音未落,花媚娘一掌掴在秋霜面上,可意冷哼讥讽,“主子说话,哪轮到你一个下人插嘴!” “啪!”又是一掌劈头盖脸就抡了可意一脸上,娇娘厉声道:“又何时轮到你插嘴!” 可意的脸颊瞬间就凸起五个手指印,她捂着脸恨恨的看着娇娘,花媚娘横了一眼她,她讪讪低下头。 鼻端吐出一口冷气,娇娘对着花媚娘淡然一笑,捋了捋宽大的袖摆,衣袖上镶着一圈彩色宝石,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绚烂多彩,“多谢姐姐夸奖,只是和姐姐相比,我还自愧不如哪。” 她看了眼窗外横出的几支茉莉花,茉莉清雅,香味清幽,仿佛能抚平花媚娘脸上浮动的怒意。 娇娘开门见山,不再废话,“我来就是想和姐姐说一句,你不用想着用我娘舅家的人能制衡我,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他们,也不在意外面的人说什么,说我是无情也好,说我是不念亲情也罢,他们的事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花媚娘好笑的摇摇头,“你以为我找你舅母来做什么?” 娇娘盯在她的脸上,“我舅母她本身没什么能耐为你做什么,但你要是想利用她来抹黑我,或是摆我的面子让我出丑,她会做的很好。” 败坏她德行的事,她想于氏一定是一把好手,那张破车嘴会弄得街知巷闻。 挑一挑眉,“只是,我想告诉你,无论怎样都好,这些都伤害不到我,你也白费心机。”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她搭着秋霜的手往外走,“好了,出来这么长时间,玉儿也该醒了,她看不到我会找我的。”娇娘最知道怎样让花媚娘最痛,打蛇打七寸,她就要触动花媚娘最痛的地方才能舒爽,“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陪姐姐说话。” 才走几步,忽然听得身后轻笑一声,然后传来这样一句话,“听说妹妹的外祖父姓宋,曾经还犯了事,被砍头抄家。” 娇娘的心骤然一紧,整个脊椎笔直的像一杆尺子一般,紧绷着身体去遏制忍不住打出来的激灵。 “你什么意思?”娇娘声音发沉,细听之下有一丝丝颤抖。 花媚娘的笑影仿佛一条吐出红色信丝的毒蛇,“没什么,就是以前听母亲说过一嘴,今日和你舅母聊天,她一时兴起,就说起这一段往事。说来宋姓罪臣应该也不多吧,不知是哪个宋家?” 娇娘慢慢转过头,目光阴沉的逼视着她,“原来你是这个目的。”花媚娘不置可否,只笑而不语。娇娘盯了她半晌,又无畏一笑,“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我怕你去告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得了我了?” 花媚娘自信满满,得意之色在脸上铺展开来,“你姨娘至死还罪籍在身,你身为她的后代,也一样是罪奴,圣上要是知道,怎还会容你待在王爷身边?”她目光逐渐阴毒起来,笑的狰狞,“倒是我只怕你就要牢中度过你的余生了。” 娇娘心中大恨,道:“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我的事牵扯出来,坏了王爷的大事,我只怕你先吃不了兜着走。” 花媚娘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你的事能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娇娘知道,她为了绊倒自己定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为今就算她求饶,花媚娘也不会放过她。索性,豁出去。 灿如星辉的阳光涌在娇娘的脸上,她昂起头,用力握紧秋霜的手,一步一步毫不畏惧的走出飘香轩。 只有她平淡的声音如清风一般吹进花媚娘的耳中,“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朝中盯着王爷的眼睛有多少双?他们正愁抓不到王爷的把柄。你这样上杆子送去,他们必定会对你感恩戴德,不过到时你的荣华富贵也会随之化为乌有。而我,已经有了皇孙,恐怕是不随你的心意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下半生你就要在这飘香轩里暗无天日的过一辈子了。” 花媚娘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身子一软,重重的跌在座位上,她紧紧攥着拳头,不甘心的砸在桌子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娇娘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幸而,娇娘赌对了。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娇娘知道,现在花媚娘不会去告发,以后也不会。 在焦急等待了几日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在这个中午将此事告知了嬴彻。 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下个一天,天青色的天像是被雨水洗刷了一遍似的,天际亮了一痕鱼肚,这场雨大约过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 “殿下息怒,姐姐也是一时糊涂,幸而姐姐顾念着殿下,才没有做损害殿下之事。”娇娘温柔存意的贴在嬴彻因动怒而起伏的胸膛,“说起来都是姐姐太过在乎殿下,才会如此怨恨娇娘。”说着,她已泫然泪下。 有沉怒的气息萦绕在头顶,“本王说过,就算是在乎本王,也不能以这样的名义行恶毒之事。你姐姐入府多年,怎么还弄不明白,府中女人的恩宠,并不是谁想争就争的,一切都在于本王。” “殿下就不要再怪姐姐了,谁都有糊涂的时候。”嬴彻的手握在娇娘的脸上,娇娘举目凝望,楚楚之姿让人怜惜,“其实有时娇娘也在想,若是反过来,娇娘是姐姐,姐姐是娇娘,我也会嫉妒,会怨恨。” 嬴彻轻柔吻去她的泪,“可你不会像她一样,你再嫉妒一个人,再怨恨一个人,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他定然道。 娇娘莞尔,“殿下把娇娘想的太好了,说不定我比她更狠哪。” 嬴彻轻抚着她未挽披散的头发,直视着她,斩钉截铁道:“你不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贪睡 娇娘心里有一丝丝小小的触动,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聪明如瑞王,是真的看不出她的把戏吗?还是她真的掩藏的太好?亦或是色令智昏? 指尖触碰在他胸前衣襟上的团龙刺绣,密密匝匝的针脚像是缠在她的心头,匝的她透不过来气,“殿下这么信我?” 嬴彻不假思索道:“当然。” 他丝毫没有迟疑,让娇娘心头微微一紧,随即对他灿然一笑。 若是可以,她愿意这样隐藏一辈子,永远都做他心里的小白兔,纯洁无瑕。 这几日朝中事忙,往往娇娘只等天黑才能看到嬴彻,而且一般都是她睡下之后,两人说不到两句话,娇娘就沉沉睡去。 有时嬴彻一时兴起,想要恩爱一番,但娇娘却每次都困得睁不开眼,和死鱼一般,闹得嬴彻几次都中途停止,没了兴致。 娇娘却还没有意识到,只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 一日,娇娘让秋霜将贵妃榻搬到廊下,外地官员也不知是从哪得到的信,知道瑞王宠妃喜欢牡丹,特意寻来孝敬。 那开在院子里的牡丹,皆是名贵品种,比如“魏紫”“赵粉”“御衣黄”。还有两株比较新奇的,以前娇娘从未见过,一株开粉紫色花,但顶部是粉红色,枝条柔软,花头下垂,纤纤醉态,还有个很名副其实的名字,叫做牡醉贵妃。 还有一株,雌蕊呈绿色花心,周围是莫紫色的多层花瓣,似一条青龙盘卧在墨池中央,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青龙卧墨池。 因着天气和暖,牡丹花正是开的最盛之时,花团锦簇,争奇斗艳,一进来关雎阁,便是扑鼻的香味。 嬴彻为了逗女儿开心,送来了一缸金鱼,青花瓷的鱼缸,里头种着几株荷花应景,还放了几块石头,几缕水草。 玉姐儿便蹲在旁边,一会儿从水里把这条鱼捞出来,一会儿把那条红色带白斑的金鱼拽着尾巴拎出来,玩的不亦乐乎。 她倒是玩的有趣,可怜清欢每日都要换新的金鱼来。 此时春暖花开,鸟语花香,气温也最是舒服,不冷不热,最时候多在院子里待着。 娇娘赏着牡丹,不时看两眼玉姐儿,渐渐的垂下眼眸。 “母妃。”小小的人往她身上一靠,拉着她,“母妃,和我一起玩。” 娇娘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话都没说一个字,又沉沉的阖上。 这样的事近日经常发生,娇娘像得了渴睡症似的,往往说不到两句话,就能睡过去,而且近来越来越严重。 初蝉看娇娘又睡着了,忙将玉姐儿拉到一边,“郡主乖,娘娘身子不舒服,奴婢让湘儿陪着郡主彩蝶好不好?” 玉姐儿嘴唇掘的高高的,跺脚道:“不嘛,我要母妃。”眼圈说着就红起来,“母妃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欢我了?” 玉姐儿嚎啕大哭,众人惊慌失措,娇娘却恍若没有听到,纹丝不动,睡得香香的。 “玉姐儿这是怎么了?”今日嬴彻得空,早早回了府,人还没到,就听到里面的哭声,不由加快了几步。 玉姐儿见到父王,直接奔了过去,嬴彻将她抱起,擦擦她的眼泪,“玉儿哭什么?” 玉姐儿呜咽嚷嚷道:“母妃不理我,她不要我了。” 初蝉行礼后道:“娘娘实在是疲乏的很。”说着看向趴着睡觉的娇娘。 嬴彻皱一皱眉,“怎么还睡在这里?”又哄玉姐儿,“母妃怎么会不要玉姐儿哪,只是你母妃现在正有孕,身子难受,你让她多多休息一下好不好?” 假孕是欺君之罪,所以这件事除了嬴彻娇娘和卢太医,其他人并不知道,连水香清欢也还以为娇娘是真有孕。 玉姐儿抽噎几声,“我要母妃陪我。” 嬴彻抚抚她的背,温柔道:“等母妃睡一会儿醒了,父王和母妃一起陪你好不好?” 玉姐儿鼻子哭得通红,想了想点点头。 “乖。”嬴彻将玉姐儿递给初蝉,然后走到娇娘身边,叫了一声,娇娘只是嘤咛一下,然后翻个身背对着他。 嬴彻无奈摇摇头,抱起她送进屋里去睡。 这一觉娇娘睡了一个下午,到黄昏的时候,才醒来。 一醒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嬴彻,夕阳余晖倾斜在他的侧颜之上,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鸦色,他静静的看着书,专注而认真,偶尔扫一眼娇娘,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嬴彻嘴角上扬,捏住她的鼻子,“要不是卢太医为你请过脉,本王还真以为你怀孕了。” 娇娘睡得不知时间,伸了个懒腰,“几时了?”坐起来向外看去,只见昏黄的阳光只留一线,“这么晚了。”摸摸肚子,“怪不得我饿了。” 嬴彻朗声笑起来,“吃了睡,睡了吃,再过些日子你就真成小猪了。” 娇娘嗔一眼他,顺势靠在他肩上,因刚睡醒声音绵绵的,“春困秋乏夏打盹,现在正好是春夏之交,我也只是应个景。” 话音一落,又有几分困意袭来。嬴彻见状,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摁着她的肩膀唤了一声,“娇娘?” 娇娘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睡的太久,头还发沉哪。”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儿。 嬴彻越看她这个状态越不对劲,唤来清欢,“清欢,你主子什么时候这么贪睡的?” 清欢想了想,“大概从十几天前吧,只是这几天好像更为严重,一日能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昨日从吃完晚饭就一直睡,王爷回来也没醒,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用了午膳之后,又在外面赏了会儿花,又睡着了,直到现在……” 说着说着清欢猛然打了个激灵,脸上浮现出惊恐和不安的表情。 娇娘深思恍惚,“我睡了这么多吗?” 嬴彻握着娇娘的手,面色渐渐发沉,“不对劲。”沉吟片刻,他唤王占进来,“去宣召卢太医。” 王占躬身道:“庞先生已经回来,就在外面,等着给王爷和娘娘请安哪。” 嬴彻一听庞策回来了,眼前一亮,急切道:“快传他进来。” 第二百四十章 有一种毒药叫醉生梦死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王占忙不迭将庞策请了进去,几个月未归,不知是不是离了京城,烦心事也少了许多,人反而比走之前胖了些。 刚要问安,嬴彻就免了他,急着让他给娇娘诊脉。 庞策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另一只手,舒展的眉心渐渐拧成“川”字,嬴彻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惴惴不安,“怎么样?” 须臾,庞策收回手,沉吟片刻不做声。 想一想,又拿住一根细小的银针,道:“恕在下无礼,在下要取娘娘的几滴血验证一下。” 娇娘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招,对他点点头恳许。庞策便往娇娘手指肚上扎了一针,立时迸出血珠,滴到碗里。 然后就见庞策从随身医箱里取出一个彩瓷珐琅描花小瓶,倒出几滴液体,混在血中,然后就见那碗上的血瞬间变成黑色。 娇娘面上一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庞策脸上,等他回答。 庞策道:“看来娘娘是遭人暗算,中了毒。” 娇娘面色惨白,无力的靠在嬴彻的肩上,失声道:“殿下。” 嬴彻面孔有无法遏制的怒意皲裂,紧紧的抱着她,“什么毒?” “暂时还不能判定,但依目前来看,下毒的方法很精巧,而且平时诊脉也不容易发现。所以卢太医前几次来,都没察觉。” 清欢在旁极的要哭,骂道:“是哪个黑心鬼要来害主子!” 水香拍一拍她的背抚慰,沉思道:“可主子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专人检查的,应该不会掺和进去什么东西。” 眼睛转了一圈,忙四下吩咐道:“快去将娘娘今日所食所用拿来给庞先生检查。” 丫鬟们赶紧端上来,庞策逐个查看,皆摇头。 娇娘和嬴彻十指相交,娇娘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揉搓着被子,鸳鸯戏水的图样被她拧的变形,嬴彻的手一直在娇娘胳膊上来回抚摸,并宽慰着她,“别怕,有本王在,一切都会查出来的。” 娇娘喉咙里有几缕呜哑之声,“如此防备,还是有可趁之机,娇娘只觉得后怕。”她侧头与嬴彻道:“幸好不是真的……” 嬴彻手指微微用力,目光嗜血,“不管是谁,本王绝不会放过他!” 庞策一番排查之后,皆无所获,“这毒应该是娘娘每日都会接触,你们细想想,这是来日娘娘有没有每日都要用的东西,或是有没有人送什么东西过来?” 清欢秋霜几人凝神细想片刻,都想不出来,初蝉环视房间一圈,忽而目光一定,指着墙上那幅送子观音图,“十几天前王妃娘娘将这幅画送了过来,但一直都挂在那,主子连摸都没有摸。” 娇娘和嬴彻面上同时一惊,庞策道:“拿下来我看看。” 却见他翻了片刻,最后从紫檀木卷轴里倒出一撮褐色的粉末,拿在鼻尖闻了闻,霎时变色,指尖微微轻颤。 “这是什么?”娇娘身子往前一倾,面孔惊惧的看着庞策。 庞策肃色道:“醉生梦死,是一种毒药,主要是靠它的气味散毒,紫檀木本身就有一种幽香,很好的将它的气味掩盖住。它的药性并不是很强,只是让人嗜睡,但时间长了,中毒者会睡得越来越多,最后在睡梦中死去,让人毫无察觉。” 娇娘背脊发凉,“查无察觉?我竟然差点就睡死在梦中。”她身体微微发抖,恍然又一惊,“可王爷怎么没有这种症状?” 庞策看一眼嬴彻,问道:“王爷最近也感觉深思疲倦吧?” 嬴彻没有否认,他确实觉得精神不如从前,只以为是春日倦怠。 庞策继续道:“只是一来王爷在这房间待的时间并不长,二来可能是男子的特殊体质,这个毒药对男人的作用并不大。”顿一顿,“但若是时日久了,多少还是还是有伤害的。” 娇娘眼角有涌动的晶莹,“为了害死我,竟连瑞王都敢谋害?” 她心里其实已经大抵有底,对她恨之入骨的全府上下加起来总用能有几个。 嬴彻胸膛汹涌着如火山岩浆一般的怒火,面如覆寒,冰凉阴森。 既然知道是什么毒,就知道怎么对症下药,他已经大笔一挥,将药方开出来,递给水香,“照着这上面的抓药,一日两次,煎三碗水,早晚饭后服用。” 娇娘后怕,后背冷汗涔涔,内里的小衣湿腻的贴在身上,她讥诮冷笑数声,抬手将画卷砸到地上,另一端的画轴脱落,又洒出一堆褐色粉末。 嬴彻手心有冰凉的冷汗,那种冰冷的触感直让人胆寒,他满脸愠怒,脸颊抽搐,怒声如雷,“去,把那个毒妇给本王带来!” 娇娘身子一软,如拂柳一般倒在嬴彻的怀里,她死死咬着门牙,因恨意与愤怒的交织让她出不出来一句话。 清欢恨得跳脚,“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谁能想到这画里还有名堂!”她遽然拉住庞策,急切问道:“那小主子没事吧?” 庞策已听说小花侧妃怀孕之事,但刚才他把脉时并没有摸到喜脉,眼神和娇娘一对,立马会意。 坐下又写了一个方子,“中毒时日太长。” 后面的话还没说,清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胳膊央求道:“庞先生,求求你一定要保住小主子啊。” 娇娘心中生出愧疚,将脸撇到一边。自她有孕以来,清欢几人贴心照顾,比自己怀了孩子都高兴。 庞策将方子递给清欢,“早早给娘娘服下。” 他何等聪明,短短的时间就已猜测出七八分。更明白娇娘的心思,正好顺水推舟将孩子的事赖出去。 其实他后来拟的那个房子并不是什么堕胎药,只是一味安神的汤药。 见他如此坚决,知道娇娘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水香渥丹眼角含泪,秋霜掩面跑了出去,清欢悲难自控,哭在娇娘怀里。 娇娘和嬴彻在愤恨之余,还要装出失子之痛的苦楚,娇娘哭倒在嬴彻身上,嬴彻紧紧抱住她,静静不发一言,但那阴戾的寒意却在周身扩散。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简夫人自缢 / 很快,尉迟珍被带来,可能是准备睡了,头发松散的挽着,没有戴任何配饰,素面朝天,一件月白色撒花深衣,外罩一件莲青色弹花褙子,清淡素雅,反比白日那一件正红华服压身更显得年轻几岁。 尉迟珍今年也才二十七,但此时没有胭脂覆盖,眼角竟长出细纹来,她长得不算美丽,只能说是端庄清秀,只一头秀发十分漂亮,乌黑亮丽,如上好的黑稠一般。 她并不惊慌于嬴彻深夜的召唤,衔着轻云般清淡的微笑,对嬴彻屈一屈膝,“不知王爷深夜传召所为何事?” 嬴彻看也不看她,只让清欢将那副送子观音给她。 “尉迟珍,本王看你是疯了。” 尉迟珍假装懵然无知,拿起画卷,不明所以道:“妾身实在听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妾身是做了什么惹恼了殿下吗?” 娇娘愤恨的目光夺眶而出,“娘娘到了现在还要装吗?你送我的“观音送子图”的画轴里放了要我性命的毒药,你害我一个人不要紧,竟连王爷也要害!” 尉迟珍脸上呈现出震惊的表情,手指一松,画卷从她手中脱落到地上,“什么?竟有此事?”紧走几步到嬴彻跟前,担忧道:“王爷你有没有事?” 嬴彻厌恶的挥开她,“别和本王说你不知情。” 尉迟珍忙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妾身确实不知情。这画是简夫人送给妾身的,前些日子才拿出来挂在客厅里,妾身本是觉得这幅画的意头好,盼着小花侧妃能为殿下诞下麟儿,就送了过来……妾身本是一片好心……” 她做出且惊且惧的样子来,“难道……难道是简氏想害妾身,没想到小花侧妃误中副车?”她表现的很是懊悔自责,“天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周虑不全,妾身不曾想为了孙婆婆的事,简氏竟怨恨我至今。” 娇娘没想到她一句话全都推到简夫人那里去了,还成了她是受害者,都忍不住为她鼓掌,戏是越来越好了。 “你以为这样说就干净了吗?”嬴彻薄怒未消。 尉迟珍面容平静,直视向他,“殿下也会怀疑是我从中作梗,专门为小花侧妃所加?就算是如此,可是妾身怎能未卜先知,料到小花侧妃会将这幅画挂起来?” 嬴彻冷峻的面孔掠出一丝讥笑,“总会有一点机会不是?” 尉迟珍身子一僵,顿时饱含热泪,撕裂着声音喊道:“难道在殿下心里妾身竟然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恶毒至极的人?殿下!” 室内寂静一片,远远地就能听到树上传来一声连着一声的蝉鸣,风吹竹动,瑟瑟发响,檐下灯笼摆动,似跳跃的火苗。 尉迟珍面孔含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你我夫妻十年,我何曾做过一件伤害你的事情?何曾害过府里任何一个人?” 嬴彻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道:“你自然什么都不需要做,自然会有人为你做。但本王告诉你,无论是你身边的人做的,还是你做的,都一样,本王只会算在你的头上,你不用装无辜。” 尉迟珍如遭雷劈,膝盖一软,如一朵被风吹落的花瓣,软软的坐在地上。 她眼神中没了神采,死寂一般,“若王爷不信妾身,妾身也没有办法,但为表妾身清白,妾身愿意与简氏当场对峙。” …… 王占领了嬴彻的旨意去宣简夫人过来,但等了好久,迟迟未回。 娇娘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念头,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夜风清凉,透过纱窗吹进来,微微蕴凉,娇娘身上余毒未清,困意一层一层袭来,清欢服侍她喝下药后,劝说她进里屋休息,但她却坚持要等出个结果。 又过了一会儿,嬴彻有些不耐烦,吩咐小忠子去看看,小忠子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他师傅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忙跑着迎上去,“师傅,您终于回来了,王爷都等的不高兴了。咦?简夫人哪?” 王占顺手打了他脑袋一下,满脸着急道:“还简夫人哪,死了人。” “死人?谁死了?” “还能有谁?王爷让我去叫谁?”王占一手将在他面前碍事的小忠子推开,“别挡着我,我还得进去通报王爷一声哪,这怎么还出了这事了?” 简夫人自缢。 “简夫人说,让奴才在外等一会儿,她进去换身衣服。然后奴才就外等着,左等不出来,右等也不出来。后来奴才怕王爷等的着急,就让丫鬟进去问一声。谁知丫鬟一进去,就……就看见简夫人吊死在房梁上,放下来时已经没气了。对了,简夫人还留下了这封信,请王爷过目。” 嬴彻展信,一目十行,侧头与娇娘道:“简氏承认了所有的事,她说她是因为怨恨王妃,所以才会下毒,她没想毒害你。她也知今夜事败,所以自行处置了。” 尉迟珍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拿着帕子擦擦泪,“我和她姐妹多年,没想到她竟如此狠毒。不过她死前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还了妾身的清白。” 娇娘直欲噬人的目光射在尉迟珍的脸上,对方毫不退缩的也同样直视着她,两人皆不退让。 娇娘绝不相信这件事是简夫人做的,连周夫人也是不相信的。 这一日娇娘和周夫人去她的房中祭拜,简夫人生前住在翠竹坞,两旁厢房前面一排绿竹,夏日的时候这是瑞王府最凉快的地方。 但此时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凉快,而是阴冷。 一夜之间尽萧条,只闻得竹子哭泣的声音,仿佛是在为它的主人哀悼。 “简氏这个人,虽然嘴不好,又总是见风使舵,但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周夫人纤长的手指摸过桌子,指尖沾了一层灰,“只不过是家世不出众,让她有些自卑,她只能依靠攀附他人,才觉得不至于被人小看。平时揣一个尖,也只是因为找一点存在感。其实啊,她是个可怜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又是一番撕破脸的节奏 可能是因为同年进府,这么多年,虽然交集并不深,但如今一个死了,另一个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娇娘侧头望一望周夫人,“姐姐也不相信是简姐姐下的毒?” 周夫人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长椅,几天前她还和她坐在那吃瓜闲聊,如今…… 眼中露出哀色,周夫人摇摇头,她声音柔和似踩在云朵之上,软软绵绵,“她其实色厉内荏,最是胆小怕事,敢说不敢做。你要说她送“送子观音图”去讽刺王妃,她倒是敢做,你说她下毒,她没那个胆量。” “那她为何……”为何要死,何为要承担所有,为何要为尉迟珍背黑锅。 “她这辈子一生都为家族所累。”周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娇娘一眼,“她还有两个弟弟。” 娇娘眸中深显怜悯之色,唏嘘一声,道:“女人就是如此,生前生后都是为了别人。我听说简姐姐那两个弟弟还算成器,读书不错。” 周夫人笑着颔颔首,“以前她在的时候,就总和我炫耀她哪那两个弟弟读书有多好,如今已进了国子监,你知道的,进了国子监将来定是能考上进士的。” “他们两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一个叫简书峥,一个叫简书嵘。” 娇娘默默将名字记下,在东南角上了一炷香之后,又道:“姐姐哪日有空陪我去趟寺庙吧,给简姐姐立一个牌位,别让她死后成了孤魂野鬼。” 简氏是犯事自缢,王妃下令,不得安葬,直接就让人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并且不许有人给简氏立碑立牌。 外人看,是王妃因为简氏给她下毒而心生怨恨报复,但娇娘知道,她是怕简氏回来找她。 周夫人点头称好,又道:“你这小产没几日,我就要你来陪我祭拜,可我一个人来,有些不敢,总觉得她还在。” 秋霜后脖子突然感觉到一阵冷风,打了个激灵,她不由自主去看简氏上吊的那根房梁,脸色顿时变白,赶紧离娇娘更近一些,怯怯道:“主子,拜祭完了,咱们走吧。” 娇娘瞧她吓那样,安抚的拍一拍她的肩,“别怕,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是回来,自然会去找害她之人。” …… 娇娘虽未死,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算是了却了尉迟珍心头一件大事。 只是近来她时常梦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喊人也喊不出来,又几次梦见简氏披散着头发,张着血盆大口,伸长了舌头来找她索命,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缠着她不放。 她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也越来越不济,还是尉迟莹提议,让她办一场法事,超度简氏的亡灵。 正院法事做的热闹,梵音禅意也都传到了关雎阁里,娇娘在廊下逗着一只五彩鹦鹉,清欢在旁端着鸟食给她,笑道:“王妃这是花钱消灾,她是怕简夫人的鬼魂找她报仇吧?要我说,有什么用,还不如平时多积点德,或许还能赎罪。” 娇娘轻轻一笑,喂了鹦鹉一口,“法事从来不是为死人做的,而是为活人做的,图个心安。” 她又折了一根柳叶逗鸟,鹦鹉伶俐,也不知来之前被谁调/教过,进了屋就会叫“娘娘万福”“郡主万福”,娇娘很喜欢。 清欢歪着头笑了笑,“主子当时为何不追查到底?这事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王妃做的,简夫人只不过是替死鬼。” 娇娘怎不想追究,但是—— “简夫人死无对证,又有她留下的亲笔书信,还在她房中搜到了毒药,就算大家都是心里明镜的,又有什么办法,做事总要讲证据。” 清欢悻悻,皱眉道:“主子就打算这么算了?” 娇娘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斜,哂笑道:“算了?”随即笑容一收,整张脸冷下来,切齿道:“她差点害死我,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不信尉迟家能永远都是大秦第一世家,这么多年了,也该塌了。” 晨昏定省是后宅女眷的规矩,娇娘在休养了一阵子之后,依旧去俪元院请安。 夏日炎炎,众人的精神头也不大好,懒洋洋的,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 去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不想才说了一会儿话,就已天色大变,随即下起瓢泼大雨。 这场雨下得又大又急,反倒凉快了不少,尉迟珍笑道:“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唤了一个丫鬟,“萤儿,让人搬几桌桌椅来,再拿几幅叶子牌来。” 女眷们平时无事,也就爱三五聚堆打打牌,消磨时间,一听打牌,顿时来了精神,千恩万谢之后,就分了几桌人。 娇娘一向不会这个,只坐在一旁喝茶,茶是雨前龙井,色泽翠绿,香气浓郁,只是娇娘不爱龙井茶的味道,觉得略微发苦,喝了两口就放在桌上。 “小花侧妃怎么不玩?”尉迟珍看一看娇娘,问道。 娇娘回道:“每次玩都十玩九输,便不大玩了。” 尉迟珍笑一笑,“小花侧妃只怕是总想要打只能赢的仗,这可不行,这人哪,总有输有赢才有乐趣,一味的赢还有什么意思?” 娇娘按着刺金袖口,微笑道:“多谢娘娘教会,但妾身实在不喜欢输的感觉。自然,娘娘您是一直都嬴着的,才觉得输一次半次也是乐趣。” 她打量着尉迟珍几眼,“娘娘的发髻歪了。” “哦?”尉迟珍摸了摸头发,娇娘起身过去,给她正了正,“不如妾身到里面重新给娘娘挽个发髻。” 丫鬟们都伺候着人茶水,一时也没闲人,尉迟珍点点头,搭上娇娘的手进了内室,旁人也没有在意。 只一会儿,却听见里面响起清脆的一巴掌声响,紧接着就有争吵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花娇娘你不要得寸进尺,逼的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王妃娘娘实在威胁我吗?” “是又怎么样!” “好,这可是王妃娘娘您说的,您记住您自己说的话。我也告诉你,从我的脚步踏出俪元院开始,我花娇娘若是受到一点伤害,你都别想摆脱一点关系。” 第二百四十三章 激怒 娇娘对镜自揽,手指轻轻触在被打的红肿的脸上,她的皮肤一向娇气,稍微用点力都会留下痕迹。这卯足全力的一巴掌,立时就肿了起来。 水香在一旁看着直皱眉,递上一块裹着冰块的手巾,“主子何必要激怒王妃,今日在俪元院闹得那般不愉快,她到底是王妃,情面上怎样也都要说得过去。您这样和她对着干,只怕有损名声。” 娇娘含着一抹讥诮的冷笑,“名声?我还在乎这个?” 冰凉的触感让娇娘的疼痛减轻了一些,“和性命相比,名声算什么?我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闹翻,让所有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有多恶劣。这样一来,她就是想动我,也要掂量掂量。” 侧头与清欢道:“将今日的事,添些油加些醋,全都散出去。我要弄得街知巷闻,人人都知道我和她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清欢听懂娇娘的意思,用力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这张嘴定会为您做好这件事。” 娇娘笑着握一握她的手,然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骤然一狠,冷哼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花娇娘今后若是有一点闪失,她尉迟珍都脱不了干系,别想再撇清。” 娇娘瞳孔微微缩紧,桌上燃着的蜡烛火苗钻进她的眼中,似两团开的热烈的牡丹,她回忆着在俪元院内室的一幕…… 她拿着一把白玉三镶福寿吉庆木篦,轻轻梳开尉迟珍的头发,她头发顺滑柔软,一梳子下去到底,摸在手中像黑色的锦缎一般光滑柔软,“娘娘的头发真好。” 尉迟珍淡淡一笑,“好什么,都有白发了。”她从镜中看着娇娘如花的容貌,心头掠过一丝哀伤,轻叹道:“老了。” 娇娘笑道:“娘娘才二十几岁,还年轻着哪,怎么就叫老了哪,恰是风华正茂。”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织,双双扬起微笑。尉迟珍道:“小花侧妃真是会说话,难怪王爷那么喜欢你。” 娇娘低低一笑,道:“王爷喜欢妾身,又哪是只因为妾身会说话。” 尉迟珍面色微微一僵,随即又舒展开笑脸,“是啊,小花侧妃拥有令人羡慕的倾城之貌,只是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 娇娘笑而不语,很快将她的头发绾好。尉迟珍拿起一对赤金盘螭朝阳五凤步摇插在头上,又选了一支镶满水晶的爪状金枝,周围有几朵绒花点缀,后髻一朵粉红色牡丹花簪。 她打扮的很细致,这几样就挑选了好久。 青花缠枝香炉里飘出几缕袅娜青烟,轻柔似层层叠叠的棉纱,娇娘看了一眼,问道:“娘娘这点的是什么香啊,清清淡淡的,闻着怪舒服的。” 尉迟珍道:“不是什么名贵的,就是普通的安神香。” “娘娘最近睡不好?”娇娘轻睨着她,嘴角哂笑,“也是,做了亏心事,怎能睡的安稳,换做我是娘娘,也是睡不好的。” 说罢尉迟珍顿时双眉立竖,逼视向娇娘,“小花侧妃说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当真听不懂吗?”娇娘画的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挑,笑了笑,道:“简夫人是怎么死的,您不是一清二楚吗?” 尉迟珍面色微变,转过头对镜簪花,“那是她自己作孽,和本王妃有什么相干?”她手指轻轻颤抖,簪了几下也没簪好,索性往桌子上一丢,“难道到了现在小花侧妃还怀疑你中毒和我有关?” 娇娘扬起头,睥睨着镜子中的尉迟珍,“不是怀疑,是确定。” 尉迟珍不怒反笑几声,道:“呵,可笑,你有什么证据?” 娇娘捡起那朵簪花,端正的簪在她的发髻上,依旧和颜悦色,“我是没证据,可我知道,简姐姐是替人受过。”花蕊微微闭合,娇娘将花心捻开,才算满意,“你是怎样威胁她的,我不知道,大概就是拿她家人的性命,拿她弟弟的前途作为威胁。” 尉迟珍微微一哂,“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只是凭空猜测,说了也是白说,王爷不会相信。” 娇娘对她笑一笑,“你觉得王爷是相信你多,还是相信我多。我自问绝对有这个能力,只要我一句话,王爷就没有不信的。” 尉迟珍勃然而起,逼近娇娘,“狐媚惑主,王爷就是被你迷惑的。” 娇娘忽而掩嘴大笑,等笑声止了才道:“那也是我的本事,而王妃你哪?你一无才二无德,又老又丑,我若是男人,也会和王爷一样。你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一个好家世,不过这一点好处,好像王爷也不喜欢。” 尉迟珍怒极,脸色铁青渗黑,过儿一会儿,她畅然一笑,慢慢坐下来,自信满满道:“就这一点好处,就是你穷极一生也不能比的。” 娇娘笑意渐敛,弯下腰,手撑在梳妆台上,一字一顿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的家族准备放弃你,他们准备把你的妹妹送进来替代你。” 果然,这一句话挑动了尉迟珍的神经,她极力去掩盖脸上显露出的波动,但手指的颤抖已经最好的证实了娇娘说的话。 没错,她的父亲已经不看好太子,转而将目标投向瑞王。但他嫌弃她无能,被一个妾室逼的步步退让,所以有意让家中的庶妹进府协助她。 她知道,父亲美其名曰协助,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有一天她保不住了,另一个尉迟家的女儿能够取而代之。 或许这么说,她的父亲已经准备好随时牺牲掉她。 尉迟珍强撑一口气,道:“本王妃的发髻已经装扮好,真是有劳小花侧妃了,雨貌似停了,就不送你了。” 娇娘冷冷一笑,“娘娘这是恼羞成怒要赶人吗?”她直起身子,摸着手腕上莲花纹燮纹赤金镶红宝石手镯,“我最后警告娘娘一句,这次的事我是没有证据,让你侥幸逃脱,不过不代表下次你就还能这么幸运找到替死鬼。你要是再敢有一次,我绝不放过你!” 第二百四十四章 顶着一巴掌 听娇娘放出狠话,尉迟珍再忍无可忍,走到她面前,昂首挺胸,“你敢这么和本王妃说话!你是不是太恃宠而骄,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再提醒你一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是妻,你是妾,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低我一等。”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面孔,娇娘冰冷的面孔破裂出一抹嫣然笑意,用很低的声音说着嘴扎心的话,“妻?只怕只有王妃娘娘您自己这样认为,在王爷心里,未必。” 她重重的吐出每个字,像一块块大石压在尉迟珍的心头。 “还有,我奉劝你一句,若是知趣,就自行写下休书离去,还能留一分颜面。不然,你只能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从你手中把王妃之位夺走,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说罢,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尉迟珍扬手狠狠打在娇娘脸上,她痛苦的面目满是狰狞,咬牙启齿恨不得将娇娘咬碎,“花娇娘你不要得寸进尺,逼的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娇娘嘴角划过一抹得逞之色,捂着半边的红脸滑到嘴角,有一脉血迹在手心里触目惊心的蜿蜒,“不让我好过?王妃娘娘是也想像对付简夫人一样对待我吗?” 她逼的尉迟珍一步步后退,“拿我家人的命逼死我?尉迟珍,简云珠就是再不好,你和她也相处了十年。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怕她来找你?” 尉迟珍刹那间脸色变得灰白,退到腿碰到椅子上,软软的坐了下去。 娇娘轻笑,“可我这个无情的很,我不念亲情,对我没用。而且,我的家族也不是任你们尉迟家随意欺负的。” 她故作镇定,狠狠咽下一口气,“你和简氏自然不一样,但你一样有弱点。” 娇娘的脸忽而拉下来,大声道:“王妃娘娘是在威胁我吗?” 尉迟珍不以为然,提眉道:“是又怎么样!” 娇娘撇一撇嘴唇,似笑非笑,“好,这可是王妃娘娘您说的,您记住您自己说的话。从现在开始,从我的脚步踏出俪元院开始,我花娇娘若是受到一点伤害,必定和你有关。” …… 娇娘就顶着那显眼的巴掌印在三天后去参加了柔娘的婚礼。 虽是继室,但华国公还是给足了面子,婚礼的排场很大,满朝上下凡是能请到的都请了。 圣上听说此事,也让人送来一份贺礼,华国公热泪盈眶,带着一家老小在门口叩首谢恩。 娇娘是第一次见华国公世子,面目俊俏,身材颀长,潇洒倜傥,一双桃花眼却有数不尽的风流,这边还在和柔娘拜着堂,那边眼睛已经在扫视她陪嫁的丫鬟了。 娇娘也曾在柔娘嫁人之前问过她,嫁给这样一个****的男人会不会后悔。但柔娘只是淡然一笑,然后道:“娇娘,我没你幸运,能得瑞王殿下的垂青。但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幸运的事。其实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我根本不在乎,我嫁给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这个身份。” 她这一次是真诚的握住娇娘的手,剖心的说一句,“你我同是庶女,你应该明白庶女的苦楚,从我懂事起,我就立志一定要摆脱庶女的身份,我要成为人生人,我更不想再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饱受庶出的痛苦。” 她眼中含着泪,却一直转着不掉,“从前种种,我亦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到了现在,娇娘,我真的很高兴,我们两个人,一个成为王爷侧妃,一个成为世子夫人,我们再也不是永昌伯府里小小的庶女了,再也不用仰人鼻息的活着了。” 娇娘听着仪官高唱“夫妻交拜”,缓缓扬起嘴角,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往后柔娘的日子怎样,她无能为力,也不想再去管。 她想,她会过得很好,会知道怎么做一个世子夫人。 娇娘慢慢转移到人群,恰好与一个妇人的目光对上,她认识那妇人,是柔娘的婆婆,华国公妇人海氏。 海氏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更明显,她体态微福,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红色团花上衣,下面是一条喜字纹裙子,头戴红花,一派喜色,正向娇娘走来。 “拜见侧妃娘娘。”华国公夫人走到娇娘身边,做了个全福礼。 她二儿媳,三儿媳都跟在身后,都是一样的端庄秀丽,一一向娇娘行礼,“妾身刘氏拜见侧妃娘娘,妾身徐氏拜见侧妃娘娘。” 娇娘并抬手叫起,并亲自扶起华国公夫人,“夫人不必多礼,如今我四姐嫁进你们家,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别小看这个华国公,虽然如今他已不致仕,但他曾是建元帝的陪读,在建元帝面前很有分量,朝中上下的大臣对他都多有尊敬。 很多皇子都想拉拢他,但他深知,一旦站错了队,那现在华国公所拥有的一切也会随之覆灭,所以他迟迟没有表过态。 只是他一直都很欣赏瑞王的做事风格,雷厉风行,刚毅果决,很有先帝的风采,若是用在治国上,定是一位能开疆扩土的明君。 再三思量之下,他的心慢慢偏移到瑞王这一边,只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说笑间,华国公夫人拉着娇娘去花园凉亭里坐, 丫鬟拿来几个鹅毛软垫,铺在栏杆踏板上,亭子旁边是一片荷花池,池边垂柳荫荫,条条碧绿丝绦垂地而落。 华国公夫人看了看娇娘的脸颊,拧眉道:“我只当是谣传,想着即便不和,也犯不着动手吧,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娇娘扑着素纱团扇,幽幽一叹,“都是我不好,说话不中听惹恼了王妃,王妃略施惩罚,也是应该的。” 华国公夫人道:“你到底是侧妃,她总要顾及你的颜面,难道就不想着今日你要出来见人?这不是丢瑞王的脸嘛。” 娇娘苦笑道:“她只想着打我的颜面,那还顾及到王爷的颜面啊。” 华国公夫人愠怒一哼,“尉迟家的人一向是如此,霸道、嚣张,有其母必有其女。” 第二百四十五章 加注筹码 尉迟丞相夫人和华国公夫人积怨已久,这是城中人人知道的事情。 儿时,尉迟夫人的外祖和华国公夫人毗邻而居,当时尉迟夫人寄养在外祖家,只一墙之隔,就成了玩伴。 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到义结金兰的地步,但也是手帕之交。 长大十五六的时候,华国公夫人情窦初开,喜欢上一位公子,她是将门出身,行事大胆,就写了一封情信,让尉迟夫人代为相送。 但她等了多日也未得到消息,以为是自作多情,自相情愿。她伤心了一阵之后,就听从的父亲的安排,嫁给了现在的华国公。而之后尉迟夫人也嫁了人。 但她们的关系还算不错,还结了亲事,华国公夫人将自己的外甥女许给了尉迟夫人的侄子。 后几年以后她和那位公子重遇,玩笑着提起当年的不懂事,这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收到她的信,而且这位公子其实早就也对她有意,还让她的姐妹带话,约她相见,只是带回来的却是一些狠心之言,让他记恨了许久。 华国公夫人这才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好姐妹从中作梗,她找上尉迟夫人理论,对方却只是一句“你们两个人不配,我也是为你好”为由打发她。 自此两人关系断裂。 后来随着尉迟家族的兴盛,尉迟夫人更是跋扈,硬是让她外甥休了华国公夫人的侄女,这之后两人就彻底成为敌人,简直是水火不容。 而在朝廷上,华国公和尉迟丞相总是在朝政上有分歧,两家的关系也十分不好,从无往来。 华国公夫人一向说话爽快,又说到她最痛恨的尉迟家,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你说他尉迟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几个好东西,我看啊,简直就是蛇鼠一窝。你再看那废太子,哪有一点储君的样子,吃喝嫖赌全占齐了,还长着个榆木疙瘩,他可一点都没学到他舅舅的精明。” 两个儿媳听她如此当着外人数落太子,只是笑笑,并未阻止插话,娇娘想,看来华国公夫人对尉迟家的怨言已积累许久,应该是平常总要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说说,家人也习以为常了。 娇娘掩帕笑了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端庄大方,还是很和善的。” 华国公夫人翻了个白眼,撇一撇嘴,“她?她当年是用了多肮脏的手段才坐到这个位子,我真是替先皇后抱不平。” 娇娘禾眉微抿,“先皇后?”她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先皇后。 华国公夫人面上一慌,下意识捂住嘴,然后讪讪一笑,“瞧我,老糊涂了,都不知道说的哪去了。”拉着娇娘的手,又指向荷花池中,“娘娘还没瞧见我这养的两头白鹤吧,咱们去看看。” 她明显是在回避这个话题,让娇娘心下更是疑惑。但可以肯定她绝不是糊涂,而是,或许有些什么皇家私密吧。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嬴彻,他说过懿贵妃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他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嬴彻被派出去做事,好几日未归,回来看到娇娘脸上顶着个巴掌印,又气又恼,手指戳戳着她的额头,“你是傻子吗?被人打了不会打回去吗?” 娇娘捂着脑门躲开,“她是王妃,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废物。”嬴彻怒其不争,骂了一句。又心疼她,粗鲁的把她拽到身边,抱到膝上。掰着她的脸看了看,“本王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张脸,要是这张脸有什么毁坏,本王一定休弃了你。” 娇娘才不怕他威胁,太了解他了,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是心疼,非得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娇娘柔柔的往他身上一贴,拉着长音含媚唤道:“殿下。” 她看着嬴彻喉结滚动,窃窃抿去嘴角的笑意,“娇娘好想你。” 嬴彻入鬓的长眉轻轻一挑,和唇边的弧度一致,却故作傲娇,“别以为这样哄本王,本王就不生你的气。” 娇娘拧眉望他,“娇娘何时惹王爷生气了?” “作为本王的女人,你这么没用,本王能不生气吗?”嬴彻又反反复复查看着娇娘全身,“还有没有哪里挨打了?” “没有啊。”娇娘推开他胡乱摸的手,坐回他的膝上,道:“那位不也是你的女人吗?” 嬴彻嗤之以鼻,“她算什么!”不愿再提那个女人,他手掌抚在娇娘的发际线上,语气柔和下来,“身子还有哪不舒服?还总是困吗?” 娇娘摇摇头,道:“庞策的医术很好。” 瞧一瞧她,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几次,始终还是没说出来。 嬴彻已经看出,亲吻着她的发丝,“有什么话就直说。” 娇娘咬咬唇,凝望着她道:“殿下是要娶尉迟家的四小姐吗?” “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吗?昨日那个四小姐都已经住进来了。” 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削肩细腰,身材高挑,柳眉杏眼,模样比尉迟珍和尉迟莹都俊,只是有股小家子气,并不端庄。 上身穿一件鹅黄色的对襟襦裙,下搭一件青绿色的蝶戏牡丹百褶裙,见到娇娘只是微微躬了下腰,膝盖连弯都没弯一下,甚是清高。 当时只见她吩咐人往俪元院里搬东西,但因为走得急,也没细看。 嬴彻眸光微微一顿,讽笑道:“看来这次尉迟家是真的打算放弃嬴华了?” 娇娘道:“嬴华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殿下知道吗?你出门这两日,他又闹出事来。” 嬴彻笑道:“我都听说了,到赌场里赌博输不起,耍老千,要不是皇后派人暗中跟着,他就是大秦朝第一个没有手指的皇子了。” 娇娘脑海中突然迸出嬴彻没有手的样子,想想还挺滑稽,不由一乐,又道:“现在很明显尉迟丞相有扶持殿下之心,我想在当初他将尉迟珍许配给殿下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两个皇子在手,总有一个能保住他外戚之权不受动摇。他现在在殿下身上加注了一个女儿就相当于加了一个筹码,殿下要不要吃下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尉迟环 / 嬴彻邪魅一笑,挑眉问娇娘,“你觉得哪?” 娇娘睨着他,“尉迟四小姐月貌花容,秀色可餐。” 嬴彻嗤鼻,“可尉迟家的东西,本王吃不下。”他抚着娇娘的脸颊,“况且,大秦第一美人已经在本王的怀里,哪有比你更好吃的?” 娇娘笑着点开他亲过来的嘴,“油嘴滑舌,殿下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大秦的女人千千万万,比娇娘貌美的不计其数,什么大秦第一美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嬴彻抿嘴笑道:“在本王心里。” 娇娘脸上绷不住笑意,虽是哄她之言,却让她很是开怀,以前他是从不说这样的话的,不知何时跟谁学的,竟爱耍起花腔来了。 复又正经道:“不过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娇娘虽对朝政上的事不清楚,但却知道这几代帝王登基都有尉迟家的助力,殿下如果……”停一停,看看他的脸色,“确实尉迟家族不可或缺。” “哼。”嬴彻微微敛容,随手从袖中拿出一只赤金蝶恋花金簪,插在娇娘的头上,端正她的头,看一看,道:“娇娘听没听过一句话,凡事盛极必衰,王朝都交换更替,不可长远,何况区区一个家族。他尉迟家外戚当权多年,该享的尊荣也应该享尽了。” 他目光中流露出坚定决绝的光彩,“他尉迟家也是时候明白,大秦是姓嬴的。” 尉迟家能有今天,完全是靠着女人的裙带,从大秦的开国皇帝开始,尉迟家族就不断的往宫里送女人,到圣祖爷的时候,尉迟家出了一位贵妃,宠冠后宫,可惜贵妃无子,圣祖爷怕他不在之后,贵妃没有依靠,就让太子娶了尉迟家的女儿为妻,后来世祖爷继位,立尉迟氏为皇后,在那以后大秦的皇后也都出自尉迟,而尉迟家的男儿则因为裙带关系,平步青云,做到现在权倾朝野。 娇娘想起白日里华国公夫人说的话,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虽说连大秦的子民似乎也默认了,这个天下是赢家的男人做皇帝,尉迟家的女人做皇后,可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哪位皇帝想打破这种关系?” 嬴彻的目光有些深沉的捉摸不定,飘忽的从娇娘深深的目光中挪开,娇娘赶紧他抱着自己的手松了松,好奇心让她愈加大胆,“我今日听到一种说话,说是还有个先皇后?” 果然嬴彻极力克制的面容发出了剧烈的变化,声音顿时嘶哑了,“谁和你说的?” 并不等娇娘回答,“什么先皇后?道听途说,以后再不许再提一个字。” 除了自己真的惹怒了他,嬴彻甚少对自己吼,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娇娘垂下头,“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 看嬴彻反应这么大,她猜想,他定是知道什么。 缓一缓,嬴彻嘴唇贴在娇娘的额头,冰凉一片,他声音低低的,似乎是在压抑着心里的某种情绪,“本王是为你好,有些话说出来是会死人的。” 娇娘心头一唬,怯怯的看着他,“娇娘明白了。”又道:“但那个尉迟环,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嬴彻鼻子里沉沉松出一口气,然后挑眉一笑,道:“不处置。” “不处置?” “没有都不用做,放任不管就行,本王不想吃的东西,谁害能逼本王硬啃下去?” 娇娘立刻就明白嬴彻的意思,尉迟家现在是等着看嬴彻的反应,要是嬴彻收下尉迟环,无形中就说明他愿意和尉迟家结成同盟,反之就是不愿意,那尉迟家或许就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可现在嬴彻要是什么都不作为,尉迟家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嬴彻的心思,也不能坐一家女许两家门的事来,这样尉迟就由原来的主动变成了被动。 嬴彻不想也不会靠着尉迟家争到皇位,但他也不想尉迟家去扶持别人。 所以为今之计,就一个字——拖。 娇娘狡黠一笑,用力在嬴彻脸上亲了一口,“不愧是我的殿下,让人摸不清殿下的心思,尉迟家只能等。” 嬴彻笑着捏一捏她的下颌,“但也拖不了多久,那个老狐狸狡猾的很,很快就能明白本王的目的。”眉梢眼角皆是凌厉之色,“不过只怕到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娇娘不知他又在筹谋什么,但却觉得安心,又说起这几日京中发出的事,比如庞家进了强盗,上下几十口人都被杀了,比如荣王妃的弟弟偶遇躲雨的护国公千金,雨伞相赠,又比如吏部尚书新娶了一房小妾…… “你每日记这些事不累吗?”嬴彻静静的听她说,等她基本讲完,一手端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水,“天天钻研着这些,看来是没心思惦念本王了?” 娇娘觑他一眼,笑了笑环住嬴彻的腰,娇声道:“殿下,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殿下以后都不要和娇娘分开了,没有你的夜晚,娇娘一个人孤枕难眠。” 嬴彻去了七天,头三天娇娘都睡不踏实,一晚上就要醒七八回,每次摸着身边没有人,空荡荡没有一点热乎气,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她已经习惯每晚身边都睡着人,突然没人,自然心理不适。 娇娘穿着一件紫色透明轻纱裙,透出丰润洁白的肌肤,颈上一串红玛瑙,红艳似火,更衬得皮肤赛雪欺霜,嬴彻手指不怀好意的向抹胸口处摸去,笑的坏坏的,“本王也想娇娘,想的晚上……”贴在她耳边小声喁喁。 只见娇娘先还是笑他,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粉颊一臊,嗔道:“殿下怎么这么没个正经。”说着要站起来,被嬴彻拉回来,往肩上一抗,走向床上。 娇娘要起,又被他锢住,娇娘故作生气,“我告诉你啊,不行,我才不要那样哪,会羞死人的。” 嬴彻低笑道:“本王还没试过哪,就想和娇娘试试。” 娇娘将脸撇开,“我不要嘛。” 嬴彻哄她,“就一次,本王再送你一支步摇。” “我不要。” “再送你一套房子。” “唔……不要……” “再送你……” “嬴彻,你混蛋!” 第二百四十七章 侍疾 斜着刚刚把她吃干抹净的色狼,娇娘用力推一推,“黏糊糊的,难受。” 嬴彻坏笑着不动,“本王觉得这样甚好。”他亲吻着娇娘的发际,戏谑一声笑,娇娘嗔着哼一哼,闭眼不理他。 嬴彻知道娇娘一向爱干净,每回完事都要沐浴,于是随意披了件衣服,然后扯着被子遮住娇娘的身子,抱着去了浴室。 热水浸泡了一会儿,娇娘方觉不那么疲惫,嬴彻难得一次给她捏脖子按摩,算是对她刚才尽心伺候的回报。 “殿下回府之前有没有进宫?”娇娘闭着眼睛享受。 嬴彻的力度适中,他回道:“去了,连翊坤宫都去了。”又想起一事,道:“明日你进趟宫吧,懿贵妃身子不适,你去伺候一回。” 侍疾一般都是正妃做的事,娇娘侧头,“王妃不去吗?” 嬴彻冷哼道:“懿贵妃一向不喜欢尉迟氏,以前侍疾这事也从不用她。” “那为何又要我去?”娇娘总觉得懿贵妃虽然和善,但总让她觉得相处起来并不舒服。 嬴彻抱住娇娘,吻着她的脸颊,“本王为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啊?” 他手臂有力的搂住娇娘,“她说到底都是本王的母妃,有些事还是要做做样子。” 娇娘知道嬴彻的意思,为了她将来做打算,她垂首敛眉,“我以前只当殿下是随口说说,我这样的出身是不配的。” 嬴彻皱眉,“胡说,永昌伯府的出身怎么不配?” “可我是庶出。”娇娘声音低沉寞落。 嬴彻抱紧她,“本王不在乎。” 娇娘内心动容,转过身正对着他,“殿下对娇娘这么好,娇娘真是无以为报。” 嬴彻笑着捏一捏她的鼻子,唉声叹气一下,“能怎么办?谁让本王就被你这个小妖精迷住了哪?”笑着将她抱进怀里。 娇娘闷笑几声,道:“是谁那么讨厌给殿下传话?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清欢,这个大嘴巴,回头定要罚她,什么都和殿下说。” “你还想有什么事瞒着本王?”嬴彻鼻腔里“嗯”出一声,威胁的眼神看着娇娘。 娇娘痴痴一笑,“不敢。” 嬴彻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谅你也不敢。” 娇娘抿抿嘴,小狗。 到第二日娇娘进宫看望懿贵妃,她面色很不好,发黄,说连句话就咳嗽几下,“我没有什么大碍,难为你还惦记着。你也才刚刚小产不久,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哪。” 娇娘谦顺道:“伺候娘娘,是娇娘的分内之事。娇娘的身子已经大好,劳母妃惦念。”她端起药碗轻轻舀了几句,吹一吹,一勺一勺喂给懿贵妃。 夕月姑姑递上一方丝绢,埋怨道:“小花侧妃还算是有孝心,可有的人别说进宫看一眼,连问候一句都没有。” 这显然是说尉迟珍哪。 娇娘对此并不置评,只道:“王妃的妹妹昨日来做客,说是要住上几日,恐怕因为王妃才一时走不开的。” “若是真有孝心,便是大罗神仙去了,也应该来看望。” 连懿贵妃身边的人都如此不满,就可相见平时懿贵妃有多怨恨尉迟珍,或许说是怨恨皇后。 “夕月。”懿贵妃沉声斥了一句,夕月姑姑怏怏不再说话。 懿贵妃又深深的看了娇娘几眼,漱漱口,道:“听说你和你们王妃拌了几句嘴,还动上手了?” 娇娘低眉顺眼,“是妾身的不是。” “别总什么事情都怨在自己身上,你们王妃什么样子,本宫清楚。”娇娘服侍她躺下,盖上被子,她轻睨着娇娘,“但不管怎样,她是妻,在人前,你要尊重她,像这样的事传出去,丢的是你们王爷的脸面,外人会说你们王爷宠妾灭妻,与他名声不利。” 娇娘垂首侍立,“多谢娘娘教诲。” 反正不管懿贵妃说什么,娇娘都是一副受教的样子,你说着,我应着,回头就是不改。 娇娘在宫里侍疾两日,可谓是是精心,事事妥帖,连夕月姑姑都忍不住称赞几句,懿贵妃之前还因为娇娘逆她的旨意而不满,此番也大有改善,对她也和善了不少。 这中间,娇娘还趁懿贵妃睡觉的时候,去看了眼杨柳。 她自失子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不少,看着没什么精神。 娇娘一去,她就拉着娇娘哭着赔不是,说那一日糊涂,差点冤枉了娇娘。 “你说,我怎么当时就想歪了,你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杨柳窃窃哭泣,哽咽道。 娇娘一边拍着她,一边低声安慰,“我知道姐姐当时是太过伤心,我不怪你。” 杨柳泪眼婆娑,掩面道:“妹妹这般明理,让我越加愧疚,每当回想起那时对你的咄咄逼人,我都深感羞愧,其实我几次都想召妹妹进宫来赔罪,但实在是无颜面对。” 其实此前娇娘心里还是有些介怀那日她的反应,但见她如此伤心,那一丁点的介怀也就打消了,只道:“你我姐妹,何必说这样的话。将心比心,若是换了我,吃了姐姐送来的东西小产,我只怕比姐姐更糊涂哪。我都已经不在意,姐姐也不要再往心里去了,不然,以后我们还如何做姐妹?” 杨柳住了眼泪,“妹妹真不怪我?”娇娘笑着摇摇头,她擦擦泪,忙吩咐丫鬟去拿点心,“我记得妹妹爱吃绿豆糍粑,正好早上的时候小厨房做了一些,妹妹尝尝御膳房的厨艺如何。” 复神色一暗,握着娇娘的手,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我听说,你也——”叹一叹,“你说我们姐妹怎么都和孩子无缘哪。” 娇娘不敢说,她那个是假的,只是为了洗脱嫌疑编出的瞎话,只好道:“姐姐也说了,无缘,强求不得。”她拍着杨柳干瘦的手,“姐姐也不要再想这伤心事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调理好身体,姐姐还年轻,还有机会的。” 娇娘劝慰了几句,杨柳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娇娘又陪她吃了顿饭,贴身的丫鬟和娇娘说,这还是自小产以后第一次能吃上一小碗饭哪。 娇娘听罢,看一看连笑容都笑的柔弱的杨柳,心底怅然叹息。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离国来使 懿贵妃只是偶感风寒,休养几日就已痊愈,此番懿贵妃对娇娘印象不错,临走前赏了红木银丝百寿玉如意并一对红玛瑙手镯,几匹贡缎以及两支金步摇,最难的是,在建元帝面前赞赏娇娘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建元帝听了很高兴,夸赞娇娘之余,顺带夸奖了自己的儿子孝顺,还以此为借口,赏赐瑞王一匹汗血宝马。 要知汗血宝马是西域进贡的珍宝,皇家马场也仅有这一匹。 以前都说建元帝有多宠爱瑞王,经此一事,娇娘深以为然,嬴彻什么都没做,到最后却成了他是功臣。 娇娘拿着小眼神不满的暼着嬴彻,他摸着那匹汗血宝马,兴致盎然,显然是很中意,可她心里不高兴,敢情是哄她做人情去了。 嬴彻回眸,见娇娘撅着嘴巴,笑一笑,拉到身边,“来,本王抱你上去,咱们试试马。” 娇娘扭着身子脱开他,“殿下忍心骑吗?这可是用娇娘的辛苦换来的,应该供起来才对。” 嬴彻低低笑声如潺潺泉水清越,搂着她哄道:“马嘛,再好也是用来骑的,要供起来,本王也是将你供起来啊。” 说的好听,娇娘嘴角抿着笑,嗔着推一推他,她完全是被他唬住了。 她想的简单,只以为他只是想让自己在懿贵妃面前好好表现,博好感,原来还有深的一层,让人知道瑞王有多孝顺,连宠妃都派到懿贵妃面前伺候。 最后娇娘也经不住嬴彻的软哄硬骗,陪他在马场跑了几圈,此时正值五月,天气不算太热,宝马风驰,凉风习习,最是惬意。 嬴彻也不知道和娇娘说的什么,惹得娇娘娇笑连连,王占遥遥看着,只觉得郎才女貌。正欣赏着,就见无畏神色异样的走来,一问是什么事,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殿下,离国使臣已抵达京师。” 倏地,嬴彻脸色一变,阴沉可怖,似蕴着雷电一般,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 娇娘背靠在嬴彻胸前,只觉得他胸腔翻滚,上下起伏的节奏如涨潮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她伸手握住嬴彻的手,他的手冰凉到没有一点温度,似乎是一下子全身的血都被抽干,又灌入了冰水一般。 “殿下。”娇娘轻轻的一声呼唤。 嬴彻转眸看她,慢慢褪去脸上黑雾般的阴森,“没事。” 不知为何,娇娘突然之间只觉得心头一揪,她也没顾无畏在场,抱住嬴彻主动在他唇上用力吻了一口。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殿下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因太子被废,很多事情都已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比如上一世这个时候,嬴彻已经去了军中与离国开战。 那场大战一打就打了半年,嬴彻是带着灭国的心思,定要一战将离国土崩瓦解,才能一解多年心头之恨。 但时移世易,现在储位悬空,朝堂动荡,瞬息万变,嬴彻一时分不开身,为稳定朝局,并没有像上一世请求出战。这一世与离国开战的是四皇子靖王,他并没有赶尽杀绝,此番离国赖朝,是为求和。此番八年没回朝的靖王也一同归来了。 嬴彻眼中有熊熊不灭的火焰,他灼灼的看着娇娘,一字一顿道:“不,远远不够。” 此次若是他出征,绝不会有什么议和之谈,便是离国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他也不会有一丝后退,只会用手中的屠刀杀进离国的皇宫。 两日后,建元帝在西凉殿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离国大皇子阿楚基和公主赫琳娜,清欢一早就在娇娘耳边絮叨,“离国这次的诚意可真是够足的,听说他们大皇子……嗯……”一时不记得什么名字,“不知道什么品种鸡的带着承载进贡的礼品马车有一条街长,最稀奇的是,还用笼子装了一只老虎,可骇人了。” 秋霜眼睛惊得溜圆,“老虎?哪有人送礼会送老虎,离国果然是蛮夷之地,人野蛮,送的礼也野蛮。” 娇娘对镜梳妆,戴上一对翡翠葫芦耳坠,耳坠足有手指长度,微微一动,冰冰凉凉的贴身肌肤上。 她嘴角泄出一抹冷笑,只怕这进贡老虎之举,恐有示威之意。 桌上一盒螺子黛,一斗不下千金,嬴彻此外出办事带回来的,只有两盒,娇娘将另一盒送去了翊坤宫给懿贵妃,她的眉一向是不点而翠,只有在外出见人或是重要场合才会用。 她将两条柳眉尾端画的斜飞入鬓,越加显得整个妆容艳丽而飞扬。 王占昨日悄悄与她说,在离国时,阿楚基总是带头欺负嬴彻,而那个公主,更是恶心,竟然还**了只有十几岁的嬴彻。 说着说着,王占还哭起来,倒让娇娘心酸不已。 娇娘也在他只是寥寥简单的几句话中,才知嬴彻在离国的日子这般不堪,她可以想象嬴彻在离国过的是怎样惨烈的生活,对他更加心疼。 也明白他为何那样憎恨离国,并且一直怨恨建元帝,一直没有真正的原谅他。 一个孩子遭受着这些,会是一辈子的阴影,便是再补偿也补偿不了心里的那一块。 娇娘一直偷偷觑看着嬴彻的神色,待内侍高喊“离国使臣觐见”,娇娘袖摆下的手指躲开别人的视线缠进嬴彻的手指间。 他的手指冰凉,如一根根隆冬腊月里房檐上的冰锥,刺骨冰寒,此次宴会隆重,各皇子都带着家眷而来,尉迟珍,花媚娘,娇娘皆随行。 但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座位,娇娘的位子比王妃尉迟珍还挨得比嬴彻近,但这宫里拜高踩低的人不在少数,此番安排也不算意外。 娇娘坐下后还往嬴彻的位置挪了挪,所以两个人紧挨着,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并未有人察觉娇娘这个举动。 嬴彻突然感觉到手指间传来温暖的感觉,转头向娇娘看去,对方对他嫣然一笑,她笑颜如花,仿佛世间百花齐放,与她一对比,就成了水墨画。 他波涛翻涌的心顿时觉得平静了不少,他用力握紧她的手指,回以一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阿楚基 笑容未落,只听皮靴重重的踩在地上“隆隆”之声,像是特意这样走的,震得地都像是摇晃一般。 娇娘下首是显王妃,只听她轻哼一声,嘀咕道:“蛮子就是蛮子,走路都像是野兽似的,还以为才从林子里放出来的哪。” “不要多嘴。”旁边显王轻斥提醒,她方恹恹闭上嘴巴。 娇娘向门口看去,只见镂空雕花大屏风后身影一闪,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留虬须的男子,他的头发略微发棕黑的颜色,皮肤黝黑,长着一双鹰哞,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他本是嫡长子,但性格孤傲狷狂,并不得离国皇帝的喜爱,所以即便身份尊贵,但并未立为太子。 也有传闻,说他并不是离国皇帝的儿子,而是离国皇后与人苟且所生,但到底真假,却不得而知。 想来就算如此,那离国皇帝也不会承认,哪个皇帝愿意公告天下,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接着屏风之后又走出一人,便是赫琳娜,她身量高挑,丰胸细腰,穿着离国的贵族服饰,身上配饰繁多,走路环佩叮当作响,每走一步,若乐器演奏一般。 娇娘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只觉得嬴彻握她的手越来越紧,几乎手指都要断裂了。 娇娘用另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他才稍稍松开一点。 阿楚基昂首直视向建元帝,不屑旁顾,他的样子丝毫不像战败国求和的样子,反倒更像是胜利者。 “离国大皇子阿楚基参见大秦皇帝,愿大秦皇帝身体康泰,福泽万年。”他说着蹩脚的中原语言,听起来有些滑稽。 祺王见他只是抚肩微微欠身,就算是行礼,登时发作,站起来指着他怒道:“无礼小儿,见到我大秦皇帝竟不跪拜。” 阿楚基蔑视他一眼,高傲问道:“你是哪位?” 祺王昂首道:“本王是祺王嬴华。” 阿楚基恍然,“原来就是那个无能的废太子。” 祺王顿时面如烧炭,“你——” 阿楚基扬声打断,道:“祺王不懂,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本皇子已经是离国最高的礼节问候贵国皇帝了,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和你们一样,动不动就下跪。在我们离国,只能对生身父母亦或是先人行叩拜大礼。贵国皇帝自然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当然也不想成为先人吧。” 他桀骜不驯,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说完仰天大笑。 “放肆!”嬴华一直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勃然大怒,“在我大秦自然要是行我大秦的礼。”眉宇一扬,有得意之色袭上眉梢。“你是不是忘记了,而今你是来求和,求人怎么也要有些态度吧。” 阿楚基冷冽的目光在嬴华脸上剐过,鼻子里隐隐发出一声轻哼,“若是这就是贵国接待外使的态度,庶小王不敢苟同。” 一直未开口的赫琳娜缓缓启唇,“阿楚基,入乡随俗,是该咱们用大秦的礼仪拜见大秦的皇帝。”说着她已徐徐跪下,声音若黄鹂出谷,娇媚清脆,“离国公主赫莲娜参见大秦皇帝。” 阿楚基似乎很听她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后,他才行礼,但说话的语气沉沉的,“参见大秦皇帝。” 建元帝面色稍霁,抬手叫起,“不必多礼。”又道:“公主与皇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英达,赐座。” 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正好他们的位子对着嬴彻。阿楚基看见嬴彻,脸上不由露出戏谑的表情,赫莲娜则是眼睛一亮,眼中充满惊喜之色。 “三皇子?咱们可是多年未见了。”阿楚基还特意提高声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目光中 满是挑衅之色,“想当年在离国时,咱们交情不浅哪,你那时可是把小王当朋友,天天给小王当马骑。”他笑的狷狂,“朋友啊,你真是小王的好朋友,连小王鞋脏了,你都用舌头给小王舔干净。” 一言出,众人脸上皆变色,嬴彻额上青筋怒爆,娇娘离得近,似乎都听到他后牙槽磨动的声音,尉迟珍愤怒瞪眼,桌上紧攥的拳头颤颤发抖,建元帝面孔隐隐发怒,猩红着双眼,李英达在耳边轻轻劝了一句,才忍住这口气。 皇后面色平静,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懿贵妃看了一眼阿楚基,并不做声,嬴华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荣王垂眸,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显王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嬴彻。 其他人或是惊讶或是提心,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色面孔各色意味。 赫莲娜侧头斥一声,“阿楚基,休得乱言。” 阿楚基不以为然,“长姐,我哪有乱言,这不都是咱们的童年趣事吗?这是我们特殊的友谊啊。”笑着问嬴彻,“三皇子说是不是?” 嬴彻的怒意慢慢收敛起来,他冷峻的面庞扬起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是啊,本王一直都想着如何回馈给大皇子多年的“照顾”,而今不是正给了本王机会?” 阿楚基笑容倏地一消,桀骜的眸子轻挑,“那小王还真是拭目以待了。” 两人阴沉目光交错,一样的狷狂不肯退让…… 一曲舞罢,阿楚基大叫三声“好”,笑声粗狂,让人直皱眉,这样的举止在大秦被视为无礼,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多有鄙夷之色。 他却浑然不觉,色眯眯的目光反复逡巡在坦胸露背的舞姬身上,看得兴致盎然。 须臾,他往嬴彻那看了一眼,低头一笑,端起酒杯走过去,“瑞王,咱们是旧相识,怎么也要喝一杯吧。”举杯向嬴彻道。 嬴彻阴森的目光可怖,似山雨欲来的层层乌云,压得密不透风。 娇娘侧目看了眼嬴彻,想一想,站起来倒了杯酒,敬向阿楚基,“我代王爷敬大皇子一杯。” 阿楚基挑眉打量着娇娘,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刚才他已经注意到嬴彻身边这个女人,只觉娇媚无比,此时近看,更觉光艳照人,他笑吟吟的抿了下嘴角,问道:“这位就是瑞王妃?” 娇娘看了眼尉迟珍,道:“那位才是,妾是侧妃花氏。” “哦。”阿楚基拉着长音点点头,“都是一样的,不过小王给你这个面子。”说着伸手去接酒杯,谁知刚要接到,娇娘手腕一扬,将整杯酒就泼到他脸上。 第二百五十章 你离国说亡也就亡了 阿楚基脸色登时发绿,五官使劲一紧,“你——” 不等他说出话来,娇娘表现很是惊慌,“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大皇子威仪,奴家见了一时害怕,才失手的。奴家这就再向大皇子敬一杯谢罪。” 手忙脚乱的,就将装酒的海棠纹白玉大碗捧起来,脚下却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一绊,整个大碗里的酒都泼到阿楚基的身上。 顿时他身上如落汤鸡一般,在全场怔愣静肃之后,众人忍不住笑起来,先还是小声,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憋不住“噗”出一声,之后就是一片大笑,此起彼伏,。 阿楚基怒不可遏,指着娇娘,吼道:“你是故意的!” 娇娘假装害怕,躲到嬴彻身后,嬴彻忍住胸腔里的笑声,嗔斥她,“笨手笨脚,怎能如此不小心?” 娇娘怯怯之色如小白兔受到惊吓,“妾身不是有意的。”她看一看阿楚基,眼泪泫然,“大皇子身为男子,怎可对待奴家一个小女子如此粗鲁无礼。”她抱住嬴彻的胳膊,“殿下,妾怕。” 嬴彻嘴角抑着笑,抱住她哄道:“别怕,大皇子又不是狗,又不能吃了你。” 娇娘啜啜,“可他的样子,比咱们家养的狼狗还要凶,妾身好怕。”众人笑声更加恣意。 阿楚基更怒,指着娇娘,“你敢将我比喻成狗!” 娇娘佯装惧怕,躲在嬴彻怀里嘤嘤,像是吓得言语错乱,“不,不,我们王府的狗可及不上大皇子威吓。” 嬴华虽恨娇娘上次玩弄于他,但却见不得娇娘流泪,看她那可怜楚楚的样子,直恨不得代替嬴彻抱在怀里哄,他怒横向阿楚基,道:“不就是身上洒了点酒嘛,用得着大惊小怪,吓唬一柔弱女子,简直是丢男人的脸。一向听闻离国豪迈,本王还信以为真,今日见到大皇子才知,谣传之事不可信。” 皇后瞪了一眼他,低喝道:“祺王,不得多言。” 她最是看不惯娇娘,更见不得人维护,特别是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其实嬴华是个什么德行,她能不清楚嘛,但做母亲的从来不觉得儿子有错,只恨娇娘狐媚勾人。 阿楚基早已怒火中烧,灼灼目光如开弓的箭向嬴华穿去,嬴华扬眉挑衅,阿楚基道:“你秦国竟敢让区区一个女子羞辱于我,实在欺人太甚。” “大皇子何必说的这么严重?”皇后嘴角抿成一字,蹙眉向娇娘厉声道:“花氏,还不向大皇子赔礼道歉。” 娇娘屈一屈膝,“奴家无心之失,望大皇子宽宏大量,别和奴家一般计较。” 阿楚基并不接受娇娘的赔礼,冷哼一声,“你秦国对本王的侮辱,本王会铭记于心。”叫上赫琳娜,“走,看来秦国并没有与咱们议和之意,咱们还是早早回去,来日战场上见。” “好。”嬴彻泰然而坐,一手握住娇娘,一手饮酒,“到时本王定会在战场上恭候。” 这次议和是离国在求,大秦根本不怕打仗,离国这几年国力日趋渐小,大秦却蒸蒸日上,国力悬殊差距很大,若是再打下去,不出三五年,离国一定灭国。 只是建元帝考虑到西面的戎狄,想要用离国来制衡,这才没有想着赶尽杀绝。 赫莲娜还是看的清楚的,她悄悄在阿楚基耳边道:“别冲动,你忘了咱们来这之前父王的话了吗?” 阿楚基果然脚步停下来,娇娘看一看他,微笑道:“大皇子千万别因为我一个小女子而将国家大事而不顾,那可是奴家的罪过了。不过奴家奉劝大皇子一句,能忍则忍,您要是不忍,这离国说亡也就亡了,不过就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而已。” 娇娘面上笑靥如花,声音温柔娇媚,但是说出的话比钢针还要扎人。 阿楚基面色铁青,微眯的眼睛如豹子的眼睛一般锐利凌厉,沉怒的盯在娇娘如花的脸上。 尉迟珍见娇娘今日大出风头,又觉得她莽撞所为,在搅和两国议和,顿时发怒,向娇娘喝道:“花氏,休再多言,你一个妇人,怎可谈论朝政。” 但其实娇娘的话很合建元帝心意,特意是最后那句,更有彰显国威之意。 就算之后皇后向他吹枕边风,“小花侧妃今日此举简直是胡闹,两国邦交差点毁在她手上,如此不守妇德,干涉朝政,理应重罚才是。” 建元帝听后却不以为然,只道:“阿楚基嚣张跋扈,言语冒犯,朕早看不过去,她虽言行有失,但也是想为彻儿出气,那就算不得什么,朕当时已经申饬,想她以后会谨言慎行,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又道:“对了,回头赏她两匹贡锦,维护瑞王之心理应嘉奖。” 他扬一扬脸,假意斥责,“花氏,今日你的话太多了,退到一边,不可再议朝政。” 娇娘垂眸敛容,屈膝道:“是。” 建元帝又给阿楚基找台阶下,“大皇子的衣服湿了,定是着急换,英达,领着大皇子到偏殿更衣。” 赫莲娜给阿楚基使使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阿楚基忍一忍气,狠狠瞪一眼嬴彻和娇娘,才跟着李公公去了偏殿。 而赫莲娜则盈盈回到席上,并端起杯遥遥向嬴彻敬了一杯酒。 娇娘微微蹙蹙眉心,根据清欢的小道消息,此次离国议和,是有心与结秦晋之好,离国皇帝派来赫莲娜,恐怕是想把她嫁给建元帝,或者是哪位皇子吧。 赫莲娜被离国奉为圣山上的珍珠,虽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依旧美艳绝伦。听说她的作风很不检点,驸马在的时候,府里的面首就经常进进出出,等驸马一死,就更是肆无忌惮,公主府俨然成了她的后宫。 只能说是作风就像是其民族一样,十分彪悍。 还有人说,她与阿楚基的关系也非比寻常,有着不可描述的亲密关系,就连和她的父王也有一些捕风追影的信息,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实在难辨。 第二百五十一章 前来挑衅的情敌 不过不论真假,娇娘现在只看到对面的媚眼抛过来都能收集一筐了,那样的明目张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瑞王有意似的。 只是嬴彻却自始至终恍然未见,连个眼神都懒得看她。 阿楚基更衣回来后又坐回宴席,他自然是不甘的,时不时向嬴彻投射过来恶狠狠的一眼,顺带再在娇娘脸上刮一下。 此次宴会是嬴华操办的,不但安排了歌舞,后面还有杂技、双簧、口技、戏曲等等节目,为的就是在蛮夷面前展现天朝文化。 建元帝对这次嬴华的操办很满意,侧身与皇后低语,“华儿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皇后听后满脸堆笑,“是啊,华儿为了操办宴会,好几日没睡一个安稳觉,臣妾瞧着都瘦了。” 嬴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等宴会结束,回头朕让英达送去些燕窝人参,给他补一补身子。” 皇后喜不自胜,自是要千恩万谢,“臣妾替华儿叩谢圣上。” 建元帝摁住她的手,“不用多礼,华儿也是朕的儿子,他辛苦朕也心疼。好了,不说了,好好看戏吧。” 要说建元帝虽然偏心嬴彻,但对其他儿子确实也不差。 皇后内心激动,眼眶含着一滴泪,笑着慢慢咽了回去。 阿楚基很快就被节目所吸引,特别是那露着肚皮跳的舞,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看的津津有味,恨不能上去一同起舞,只得重重击掌,来缓解内心的亢奋,那样子让人很瞧不上眼。 娇娘就听有大臣啐了一口,“丢人。” 刚才泼酒时,娇娘也弄湿了衣袖,等没人注意她的时候,悄悄和嬴彻说了一声,便带着初蝉去了偏殿换衣。 “恕奴婢多嘴,刚才主子真不应该鲁莽行事,多亏圣上宽仁,没有深究。”初蝉在为娇娘用鸳鸯戏水玉佩压好裙摆时道。 娇娘手指拈直秋海棠色衣领,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脑袋也没多想就做了。” 初蝉抿嘴一笑,“只能说明主子在意王爷,爱重王爷。” 娇娘对着落地镜前的自己微微一愣,爱重? 心头慢慢咀嚼这两个字,顿一顿,然后侧目嗔道:“你也打趣我。” 初蝉笑而不语,娇娘对镜左右转了半圈,检查无误,方出了房间。 正走到门口,恰与赫莲娜碰上。 娇娘侧身让位,“公主请。” 赫莲娜靠近她几步,却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可不像在宴会上那般声音婉转,带着特有的傲慢之色,“听说彻很喜欢你?” 她伸手抬起娇娘的下颔,这个动作让娇娘很不喜欢,皱起了眉。 娇娘轻轻拂开她的手,莞尔一笑,道:“公主初到大秦,却知闻这么多事,看来一路上听了不少见闻啊。” 赫莲娜脸上浮现出一丝高傲的冷笑,“我不是什么事都打听,只是事关彻,我不得不留心。” 一口一个“彻”,叫的还真亲,就是她这个枕边人,还从未这样亲热的唤他哪。 娇娘眼角往上挑起,笑的从容,“是吗?不想公主如此关心我的王爷,真是王爷的荣幸哪。” 娇娘直接用“我的”来宣示主权。 她欠一欠身,道:“就不打扰公主更衣了,王爷还在那边等我哪。” 赫莲娜脸色微微一变,退了一步堵在娇娘面前,离国的女人都身材高大,娇娘的身子在大秦已不算矮,但在她面前却整整矮了半头。 “请公主让一让。”娇娘温婉含笑道。 赫莲娜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娇娘,嘴角泄出一抹傲慢,“你知不知道,你们王爷第一个女人是我。” 娇娘平静以对,“是吗?”轻描淡写的语气。 赫莲娜没想到娇娘是这样的态度,心头微怒,又得意道:“男人通常都对他第一个女人忘不了情,我知道,这么多年,他一定会对我念念不忘。” 娇娘心头如风车在翻涌,忍一忍气,笑容晏晏,“是吗?那可真是辛苦公主了,虽然那时候王爷年纪还小,不过在大秦,皇子到了差不多的时候,这种事情一般在宫里都是宫女开导的,您一国的公主竟然自降身份做奴才做的事,着实委屈了。” 赫莲娜脸色沉下来,更加挑衅,“算不得委屈,因为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你可能不知道,彻和我说过,只有我才能给他身体上的快乐。”连这种话也能宣之于口,果然是她的作风。 娇娘只觉得可笑,是谁给她勇气说这些话的。 忍不住低低一笑,赫莲娜竖眉,“你笑什么?是嫉妒我和彻之间的感情吗?” 娇娘笑容慢慢收敛,道:“我是笑公主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如今王爷多大了,他的女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当初即便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尝试过那么多女人,怎还会想起昔日的妄言。” 她慢慢靠近赫莲娜,低低道:“不怕公主笑话,王爷昨晚还和我说,我是他众多女人中,唯一能令他****的女人。他还和我说,自和我在一起,才知道什么才叫做女人。” 看着赫莲娜的脸色发白,娇娘慢慢离开她,“床笫上的话,连我都不信,公主聪慧睿智,怎么还能信哪。” 停一停,“况且,公主年岁几许?”她伸出手接在她的脸下,“笑一笑都能掉一手的脂粉,王爷现在怕是对你也提不起来性致。” 赫莲娜恼羞成怒,一手打开娇娘的胳膊,“你敢羞辱我!”怒瞪着眼睛几乎要凸出来。 娇娘揉揉手腕,“公主何必恼怒,我也是实话实说啊,男人嘛,说到底还是喜欢年轻的女人。” 说完,娇娘冷眸凉凉的从她脸上挪开,绕开她离开。 从背后传来赫莲娜得意的说话声,“这次我来议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嫁给彻,等到时咱们再一决胜负,看看彻是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娇娘头也不回,昂首挺胸往前前行,“等你能进了府再说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命案 如此挑衅,让娇娘怎能不气? 又怕一股怒气进殿会引人注意,在殿外停下,缓了缓才进去。 娇娘回到席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嬴彻看出端倪,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问道:“怎么了?” 娇娘勉强对他笑一笑,“没事,碰到一些无聊的人。” 她的手握住嬴彻伏在案上的手,心里只觉得恶心。但她并不是恶心嬴彻,而是恶心赫莲娜,那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抬眸间,赫莲娜已经回到座位,两人遥遥相望一眼,如针尖对麦芒,谁也不退缩。 嬴彻顺着娇娘的目光看去,他和娇娘一样,也是一样的恶心,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些让他难以释怀的记忆又涌回他的脑中,他冰冷的双眸如嗜血一般,散发着灼热的红光。 是娇娘用力在他手上握了握,他才收回红眸,打碎那些记忆。 嬴彻低下头,嘴角徐徐扬起一抹邪魅的冷笑。 既然来了,那就一个都别想再回去。 娇娘看了一圈,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懿贵妃因身子刚刚痊愈,圣上体谅,让她先行回去休息,杨柳一向身子柔弱,也早早回去。 “阿楚基哪?”娇娘环视一周,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嬴彻表情淡然,喝下一口酒,道:“可能出去了吧。” 娇娘心下狐疑,突然,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叫声穿墙而过,打破了殿内的歌舞升平,嬴华忙起身扬手示意歌舞停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建元帝看了眼李公公,“英达,去看看。” 李公公正服侍着建元帝倒酒,急忙放下酒壶,急步下了台阶。 还没等走出去,有御林军侍卫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大事不好,江才人被发现暴毙于潋滟池旁边的树林里,发现时……” 似乎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 江才人是最近新晋得宠的妃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就在刚刚不久之前,还曾在宴席上弹奏了一曲。 那是个安静温柔的女子,话不多,但善解人意,每每建元帝为琐事烦心的时候,都愿意去她那坐一会儿,听一听她的琵琶,或是什么都不做,与她一起看书,安静的过一个下午。 本来建元帝还想着等过几日晋封她为嫔,连封号都想好了,一个“安”字,就符合她的气质。 建元帝立时拍案而起,浓眉之下深目紧锁,“说下去!” 侍卫垂下头,硬着头皮道:“衣衫不整,像是被……被……”后面实在是难以启齿。 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皆变色。 建元帝身子一震,摇摇晃晃跌坐在蟠龙宝座上,李英达忙跑上去,和皇后一边一个扶着他。 “圣上要保重身子啊。”英达愁着脸劝道。 建元帝缓一缓,一记重拳击在桌子上,喉咙里蕴孕着暴雨磅礴般的怒火,“给朕查,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天子之怒,可浮尸千里,建元帝的怒声让大殿地板都抖了三抖。 西凉殿原是先帝宠妃昌懋贵妃的旧址,昌懋贵妃性格孤傲,喜静,先帝便建造了这间宫殿给她,让她能独居一隅,不受人打扰。而且一并建造了潋滟池,供她赏花喂鱼。 潋滟池距离西凉殿不过百丈,据江才人贴身丫鬟所说,江才人是觉得殿里有些闷,才领着她到池边吹风。又见池中金鱼好看,于是让她回宫取鱼食。 不想,等她回来,却见不到江才人的身影,找了许久,最终在池边的树林里见到衣不蔽体的江才人。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受惊尖叫起来,这才引起了御林军的注意。 刚刚经仵作检查,江才人确实在死前被人侵犯,身上留有男人的液体,另外,脸上、胳膊上、大腿上都有掐痕,巴掌印,最深的地方是脖颈上,自然这也是致命的原因。 得到结论就是江才人先是被人活活掐死,然后强/奸的。 但也有一些发现,比如她的指甲里有不属于她的肉屑,因为她身上虽有伤痕吗,但皮肤表面没有破坏,所以很显然这些肉屑是凶手留下的,很可能是江才人在死前挣扎反抗,从凶手身上挠下来的。 御林军有保护皇宫安全的责任,今日西凉殿摆宴,御林军调动了人手在外巡逻,却还是发生这样的事,御林军责无旁贷。 现在的御林军统领是尉迟丞相的弟弟,尉迟青林,他阔步向前,跪在殿中央,“微臣护守不力,请圣上降罪。” 建元帝久久不语,胸口起伏猛烈,呼吸激荡,直到尉迟青林请罪,他豁然睁目,举起一个酒杯就朝下扔去,“废物,百丈大的地方,你们都能让贼人有可乘之机,是不是来日有人来行刺于朕,也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尉迟青林神色一震,忙磕头在地,“微臣无能,请圣上再给微臣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微臣一定会追查出奸/杀江才人的凶手。” 建元帝怒而挥手,“不用,经此一事,你以为朕还敢再信任你?”他声音中饱含万军雷霆之怒,“即刻起,废去尉迟青林的御林军统领之职,到永安门守三个月的大门,你要是连大门都守不好,就蹲在家里再也别出来。” 尉迟青林面色霎时青白,失声道:“陛下——” 建元帝不予理会,颤抖的食指在诸皇子身上指了一圈,在嬴华拿停了一下,又在嬴彻这犹豫了一下,最后落在刚刚还朝的靖王身上,“靖王,从今日起,御林军由你统领,务必将江才人奸杀一案查的水落石出。” 靖王起身抱拳,他面色刚毅,皮肤黝黑,是军人特有的那种饱经风霜的颜色,他面上沉稳,不苟言笑,只道:“儿臣领命。” 尉迟青山仍在挣扎,“圣上,微臣愿意将功赎罪,望圣上能恩准微臣与靖王殿下一同查找凶手。” 皇后不忍弟弟被贬去守大门,龛动嘴唇,正要求情,却听尉迟青山轻咳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又见尉迟青山走上前,拱手道:“圣上英明,此事交给靖王殿下最为稳妥。”低头间冲着尉迟青林轻轻摇摇头。 尉迟青林看看他,只好作罢。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靖王嬴博 / 所有人都被留下,靖王指挥人一一盘查,有没有出去过,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都细细查问。 靖王二十有五,此次回来,只带着妻儿回来,并无妾室跟随。 他有两个儿子,是一对双生,皆长得壮壮实实,可能是和常年跟随他在军中的缘故,都有父亲的刚毅之色。 靖王妃是并非原配,先靖王妃在到北境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现在这位靖王妃是他军中下属的女儿。 五年前他的副军都统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临终前托他照顾,为了照顾的名正言顺,他就娶了她。 现在的两个儿子都是先王妃所生,现在的王妃只生下一个女儿,也带了回来,和玉姐儿差不多的年纪。 靖王妃长得圆润可爱,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总是好奇的打量着别人,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是在边境长大,接触的最多的是军中的人,军人单纯憨厚,她自然就像是一块未染凡尘的璞玉,与身处虚荣繁华的人不一样。 娇娘听淇奥君与嬴彻谈事的时候说过一嘴,彼时嬴彻下棋久攻不下,唯有派出娇娘应战,“这次靖王回来,圣上大约会将他留在京城,到时局面恐怕会更乱。”淇奥君下了一子道。 嬴彻淡淡一笑,指着一个空地让娇娘下到那,娇娘斜他一眼,说了句“观棋不语真君子”就另下到别处。 这一步确实比他设定的好,嬴彻怏怏的撇撇嘴,然后道:“老爷子惦念着骨肉亲情,不忍靖王再受边陲苦寒,将他调回来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也不知道之后会给他怎样的差事,京中武将的差事似乎都已满了。” 淇奥君悔恨自己那一个棋子没下好,被娇娘吃了一大片,捶胸顿足的要耍赖,被娇娘凌厉的目光给制住,只好讪讪收回要悔棋的手,再想办法另辟一条蹊径。 思索一会儿,目光豁然一亮,笃定的下了一子,才抬头看着嬴彻道:“总不能闲赋在家吧?” 嬴彻皱皱眉,深思片刻,“御林军、护城军、上直二十六卫亲军、城外的京畿营,就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 淇奥君猛然抬头逼视他,“王爷可知,京城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嬴彻看他不语,他兀自道:“是军队,一旦朝廷有什么动荡,掌握军权的人就代表掌握了一切。这些年来,除了尉迟青山的弟弟尉迟青林掌管御林军以外,其余全部都是圣上的亲信,足以看出圣上对兵权的重视。” 这几年嬴彻其实一直都想在兵权上有所接触,但建元帝从不给他机会沾染,他心里明白,说是圣上对他有多宠信,其实骨子里还是不信任的。 嬴彻扬眉,“你是什么意思?” 淇奥君看了眼娇娘,娇娘会意,“那我先回避。” 嬴彻拉住她,“不用。”并不避讳她。 淇奥君继续道:“圣上对尉迟家早有忌讳,他怎能容御林军掌握在尉迟家的人身上?若我猜的不错,很快靖王会代替尉迟青林统领御林军。” 嬴彻沉吟片刻,道:“嬴博受母族所累,注定与皇位无缘,老爷子看似是因此迁怒于他,未到成年就派去边关,其实是想让他远离是非之地,你也知道,若是他留在京城,或许活不到现在。” 嬴博的母妃并非大秦人,而是北越的公主,当时两国联亲,将年仅十三岁的公主奉献给了秦皇。 最初也是受过宠爱的,但这位公主心向母国,一直暗中盗取机密,传递给北越王,后被建元帝发现,竟然不顾夫妻恩情,行刺于帝。 建元帝对她没设防,身受重伤,在床上养了两个月才痊愈。 而这位公主自知活不了,就于被抓之日,割破喉咙失血而死,留下了年仅十三岁的靖王。 那时皇太后还在,她是坚决容不下嬴博的,几次派人暗杀,幸亏建元帝早有防备,暗中救下。但他也知非长远之计,于是将他送去了边关。 “圣上爱子之心与天下父母是一样的。”淇奥君感叹一声。 又道:“而如今他回来的作用不仅是帮圣上集中兵权,也会让如今的时局更乱,让人摸不清楚圣上的心思。今日下朝时我还听见有人议论,问是不是圣上有立身上流着外族的人为太子之心?更扬言,若真如此,他定要力劝圣上打消此念头,若圣上一意孤行,他宁愿血溅当场。” 嬴彻摇头,笃定道:“老爷子绝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王爷这样眼亮心明,他们那些人九曲十八弯的肠子,简单的事也偏偏往复杂了想。不过圣上就是要利用他们这点,让朝局这碗汤混沌不堪,只有让各方势力都乱了,他才能看的清谁是人谁是鬼。” 嬴彻吟吟一笑,道:“那靖王岂不是要成了靶子?” 淇奥君笑着下了一子,道:“只要王爷别再这靶子上射一箭,自然会在圣上眼中脱颖而出。”顿了顿,“不过之后圣上会对靖王多有器重,到时王爷只需冷眼旁观就好,有的人定会按捺不住出手。” 说完对娇娘笑一笑,摊手道:“侧妃娘娘输了。” 娇娘睨他一眼,然后对嬴彻笑道:“淇奥君实在是狡猾阴险,妾身还以为自己嬴定了, 没想到他暗中埋线,妾身的棋子不知不觉就被他吃干净了。” 嬴彻笑着抱她入怀,“他就是个狐狸,你怎么和他斗啊。” …… 如今果然不出淇奥君所料,建元帝借题发挥,贬了尉迟青林,提拔了靖王。 诸皇子的眼中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各个心里不是滋味,只嬴彻坦然自若,这也多亏了淇奥君之前的提点。 只是此时娇娘却脑中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到底是建元帝的借题发挥,还是早有预谋? 哪有人真的胆大到敢奸杀皇帝的妃子? 她目光徐徐向建元帝看去,见他目光深沉,令人捉摸不透此时在想什么,一时她也不敢多想。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打自招 夜风清凉如水,天色黑沉,如一张泼墨的纸在天上铺卷开来。夜风通过敞开的殿门吹进来,卷起重重低垂的轻纱帷幔,就像人心的起伏飘动。 凡是在江才人事发的时间里出去过来的男人都先被请去了偏殿,然后一个个脱衣检查。 嬴华也曾在这个时间段出去过,“本王就不用了吧。” 奈何靖王刚正不阿,“父皇有旨——” “停停停——”嬴华很不耐烦的打断,“本王去还不行吗?”嘀咕一句,“拿着鸡毛当令箭。” 圣上震怒,本来热闹的宫宴此时鸦雀无声,嬴华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全数落在建元帝耳中。 建元帝神色不满的看一眼他,他立即吓得噤声讪讪,灰溜溜的去了偏殿。 建元帝冷哼一声,皇后愁上心头。 许久,所有人都已盘问检查,连御林军都挨个查看,可依旧一无所获。正愁眉不展之际,久未现身的阿楚基大腹便便走进殿来,他衣衫不整,领口开着,头发凌乱,带着满身酒气。 离国的装扮服装都和大秦不同,大秦正统,无论衣服头发,都讲究细致整洁,而离国更追求无拘无束,肆意洒脱。 比如男子的头发,大秦男子梳髻,戴冠或簪,鬓角整齐如裁,头发纹丝不乱。 而离国,他们如脱缰的野马,披散着头发,或是辫几股小辫,或是在后面扎成一股低马尾,用镶金堑宝的发箍系上,就已经算是利索。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要散了吗?”阿楚基大摇大摆,环视一周,停下伸伸懒腰,“正好,小王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这样目中无人,让本就沉怒的建元帝更是怒火中烧,“大皇子去哪了?”建元帝声音中蕴着层层的乌云不满。 阿楚基不以为意, 朝着建元帝坏笑一下,大声道:“秦国别的东西和我离国没法比,但说到女人,还是秦女更好,细皮嫩肉的,嗯,很不错。” 建元帝刹那目光一炬,“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赫莲娜面上白了白,频频向阿楚基使眼色,对方却浑然不觉,“一个多时辰了吧,有什么问题,秦皇难道连本王的行踪都要打探清楚?” 建元帝双眼一缩,怒声喊道:“来人,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是。”几个侍卫围上去,将阿楚基架住,一人直接撕开他的衣服,侍卫也是直脑筋,也不想着在场这么多的女眷,大庭广众就扒人。 女眷见此情景,连连失叫,纷纷撇脸转身。 嬴彻倒是眼疾手快,扬手在娇娘眼前一挡,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娇娘的视线。 娇娘却内心好奇,抻着脑袋要看看阿楚基身上是否有伤痕,被嬴彻摁住脑袋,低声喝道:“不许看。”娇娘怯怯看一看他,迎来他一记瞪眼,直好作罢。 阿楚基尚不知发生什么事,“你们干什么?”怒吼道:“秦皇,你就是这样对待使臣的吗?” “陛下,他身上果然有被挠的伤痕。”侍卫在他后背上看到几条划痕,眼睛一亮,回禀道。 赫莲娜面色惊慌,起身走到阿楚基身边,看了看他的背,切齿道:“你怎么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我干了什么?”阿楚基不明所以,愤怒的将衣服穿好,顿了顿,像是明白了什么,扯了扯嘴角,“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王正餐吃饱了,加点野餐塞塞牙缝,有何不可!” 建元帝气的下颌胡须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拳头重重击打在桌案上来显示他的愤怒,“混账——混账——混账!”一声比一声大。 赫莲娜惊心胆战,朝阿楚基叱咤道:“阿楚基,你实在太放肆了,还不跪下,向秦皇赔礼!” 他们是来议和的,而今却在人家门面上打脸。 阿楚基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小宫女嘛,用得着这样小题大作。” “那是秦皇的宠妃江才人!”赫莲娜要被他的愚蠢气死,翻着白眼低声道。 阿楚基越听越糊涂,“什么江才人,明明就是个——” “你奸杀了谁你不知道吗?” “奸杀?你在说什么?我何时奸杀别人了?” 这时只听一道清越之声响起,语气中饱含几分漫不经心和嘲弄,“到了现在,大皇子还想狡辩吗?” 阿楚基转头看去,只见彻举眸相望,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对视许久,如两道闪电的电流在空中交锋,须臾,嬴彻幽幽道:“江才人被发现死在潋滟池的树林里,恰巧那个时间你不在殿内。” 阿楚基冷哼一声,道:“这么多人,难道就我一个不在?你别想冤枉我。” 嬴彻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刚才仵作验尸,发现江才人的指甲里有带血的肉屑,怀疑可能是与凶手纠缠时留下的。而在场这么多人,只有你的身上有新的伤痕。” 阿楚基云里雾里了半天,听完赢彻的话,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否认道:“我没做过,更没杀人。” “那你又作何解释?”嬴彻目光落在手指细细摩挲在白脂玉杯的边缘。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总之不是我做的。”阿楚基一向自视过高,不将大秦放在眼里,他轻笑一声,猖狂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一个女人而已,秦皇要是喜欢,本王改日送你十个。” 嬴彻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狞笑,“这么说你承认了?” 阿楚基横眉冷对,“对,是我做的,你能耐我何?” 娇娘心道:这阿楚基不会是个傻子吧?很明显嬴彻是在激他。 赫莲娜被他的愚蠢气的快哭出来,喝道:“阿楚基!” 阿楚基满不在乎,道:“有什么?我可是离国的使臣。”仿佛“使臣”两个字是他的护身符。 赢彻挑眉,“冒犯大秦皇帝是死罪。” 阿楚基仰天大笑一声,“死罪?你秦国还敢杀了我不成?”慢慢敛起笑容,直视着赢彻,挑衅道:“你们敢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寻找宫女 阿楚基先还是得意的注目着嬴彻,直到嬴彻的脸上慢慢凝上一抹不怀好意的奸笑,他神色一凛,才发觉一步步陷入嬴彻的圈套,他是引诱自己承认。 他刚要辩驳,就听上头建元帝雷霆之声传来,“来人,将阿楚基拖出去,午门外斩首示众!” 阿楚基顿时大惊失色,慌乱的整个脸如鬼魅一般,“你敢!” 建元帝胸前如天雷滚滚,“朕有何不敢!”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你我两国修盟,你怎可杀我!”阿楚基的脾气不改,杀头当前,仍然只会一味叫嚣。 嬴华起身求情道:“父皇,阿楚基的话并无道理,如今修盟在前,还是要已大事为重。况且若是贸贸然杀了他,恐怕也会让天下人非议。” 建元帝听他如此说,略有迟疑,他是不怕离国怎样,却怕难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嬴彻见状,拱拳道:“父皇,阿楚基如此猖狂跋扈,实在可恨可气,若是放任,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让世人以为咱们大秦怕了他离国。” 嬴华沉眉,“三皇弟,你就不能不火上浇油吗?皇兄知道你与大皇子有恩怨,但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你不要掺和个人恩怨,难道你想让他国都笑话咱们大秦不守礼仪,不尊祖制吗?” 嬴彻眸光淡淡的从他脸上扫过,下巴微翘,并不理会他,只与建元帝道:“父皇,儿臣有话要问。” 建元帝抬一抬手,“讲。” “今日可是国宴?可是要在这谈论两国修好之事?” 建元帝眸光微亮,心底大概明白嬴彻的意思,含起微笑,“自然不是,只是为你四弟靖王接风洗尘,顺带款待两位远客。” “既然只是客人,又谈何国事?又哪里来的使者?”嬴彻广阔的长袖在空中划破一条闪电般的痕迹,直指向阿楚基,“那他就只是一个杀人凶人,处斩一个杀人凶手,又怕天下有什么非议?” 建元帝捋须朗笑,“不错。”锐利的目光如反着白光的刀刃直穿向阿楚基,阿楚基脸颊肥肉抖动,一个箭步冲向嬴彻,“你害本王!本王根本就没有奸杀人,本王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江才人。” 无畏一直站在宴席之后,见阿楚基要对嬴彻不利,一个缓步蹬桌而起,凌空一脚踹在阿楚基的胸口,立时吐出一口血。 他刚才逞能,此时才觉害怕,慌慌张张的向建元帝嚷叫道:“本王没有杀过人,刚才……刚才……”因惧怕,脑子慌乱,想了半天才想起要说什么,“刚才本王是和一个宫女在一起,这后背上的划痕也是她挠的,她可以为本王作证,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 “大皇子和宫女在一起干什么?”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阿楚基道:“自然是做那个事了。” 众人哗然,直皱眉啧声。 礼部侍郎问道:“大皇子可否还记得那宫女的模样,能不能找出来。” 阿楚基眼中跳跃着火种,“当然记得,只要看到那宫女,本王一定会认出来,她一定能证明本王的清白。” 死到临头,他才知道怕。往地上一跪,求饶道:“秦皇,你一定要相信小王,小王所说句句属实啊。” 赫莲娜自听了建元帝要杀阿楚基,已经吓傻了,她身子一软,如一片秋叶落地,“求秦皇明察秋毫,我皇兄虽然胡作非为,但他没有这样的胆量敢杀秦皇的妃子。” 皇后亦道:“圣上还是等一切先查证,若真是他,咱们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若不是,咱们也千万别冤了大皇子,以免影响两国邦交。” 嬴彻沉目注视着建元帝,看他目光踌躇,显然是已被说动,他张开嘴,微微启齿,眉心浅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管怎样,阿楚基都是杀害江才人最有嫌疑的人,建元帝先将他关进大理寺,然后找寻他描述的那个宫女。 据他所说,那个和他苟合的宫女是瓜子脸,杏核眼,樱桃小嘴,皮肤白皙,中等身材,不到二十,这样的宫女皇宫里比比皆是,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要知道皇宫里光宫女就有二千四百多人,筛选出来附和他描述的起码有几百人。 这几百人每天排着长队去大理寺让他认,几天过去,还是没有结果。 这一日,刚下过雨,天是青空色,西边的云层透出一抹金黄色的柔光,就洒在娇娘临窗设的小桌上。 玉姐儿虚岁已经四岁,像她这个年纪,娇娘已经开始读书识字。她始终认为,女子多读书才好。 “来,玉儿,你看,这个字就是你名字里的玉,是宝贝的意思,就像你一样,是父王母妃心里的无价之宝。” 玉姐儿乖巧听话,这是娇娘很欣慰的,教她认字也不哭不闹,就窝在娇娘怀里听着。 她白胖的小手一笔一划的描着字,奶声奶气道:“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那母妃你的名字怎么写?” 娇娘温柔的亲一亲她细软的头发,今早清欢给她扎了两个羊角髻,她现在大了,自己知道臭美了,自己跑去摘了两朵桔梗花戴上,有淡淡的清香。 “母妃的名字有点难,等玉儿认识更多的字之后母妃教你。” 周夫人静静看着她们俩,嘴角含笑,“真难为你,才多大啊,就要学着教养孩子。说实话,当初知道王爷将她交给你抚养时,我还担心过哪,总觉得你也才是个孩子。” 娇娘扶一扶头上玉儿为她戴的蝴蝶兰,笑道:“我娘家有个弟弟,自小我带着,所以照顾玉儿也得心应手些。” 周夫人拿着一个佛手,在手中把玩,“我瞧着,你照顾的可比她好。”嘴往花媚娘方向努了努。 玉姐儿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周母妃在说谁哪?她是谁啊?” 娇娘不想让玉姐儿听到这些,唤来清欢带她出去玩,方和周夫人道:“那时多是奶娘在照顾,所以玉姐儿在我这没多久就把她忘了,反而现在还隐约记着奶娘哪。”她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道:“我和你说,前几日她还问我是不是她是不是有个奶娘,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她又把那位记起来了哪。” 第二百五十六章 阿楚基死了 玉姐儿到这个月份差不多在娇娘这养一年了,刚来头一个月还记得花媚娘,后来就记着找奶娘。 娇娘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让她从不抵触到亲近,再到后面把她当做亲生母亲,这一路有多难,只有娇娘自己知道。 有一阵,玉姐儿总是发高烧,放下就哭,娇娘就整夜整夜的抱着,几乎让自己的身子都累得撑不住了。 要说那时候也真是想将她送回给花媚娘,受这么多累,还替别人养孩子,她都觉得自己傻。 可每回一看到玉儿那粉白的脸蛋,就怎么都舍不得,觉得就是为了她再累再苦都愿意。 她真的觉得,玉儿就是她的孩子,只是借了下花媚娘的肚子。 但是有时候得到了,最害怕的摸过去失去。所以她不让玉儿见花媚娘,怕花媚娘和玉儿说什么,怕玉儿想起什么,不认她这个母妃。 嬴彻也曾劝她不要总把玉儿关在关雎阁里,让她多出去见见人,娇娘也明白孩子应该多见见人,可每回玉儿碰到花媚娘,娇娘的心都像是被提起来似的,怎么都不安稳。 周夫人安慰的拍一拍她的手,“你多心了,这都多久的事了,她来时那么点,怎么可能还记得。再说,她现在就认你一个母妃,不可能多想别的。” 娇娘听她如此说,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惆怅的叹叹气,道:“只盼着这样才好。” 阳光偏移,一束金光照在周夫人脸上,越加显得面色红润,她默默片刻,又轻轻摊开脸上的笑容,道:“现眼前的,对你来说,这事算不得什么,最要紧是俪元院新住进那位。” 她声音压低,“我瞧着可比她姐姐厉害多了,昨日我去请安,眼瞧着她在院中骂婆子丫鬟,只是因为早上厨房做的鸡蛋糕有些咸,就被她骂了一个早晨,言语之间还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娇娘淡然一笑,“这事有人和我说了,那哪是指桑骂槐啊,分明就是句句冲着我的。” “呦,有人比我嘴还快哪。” “上午的时候韩氏来过一次。” “哦,我说哪,从王妃那出来的时候,见她走的那么快,我在后面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周夫人徒手拨开一个橙子,分给娇娘一半,“尉迟家的意思很明显,王爷是怎么打算的?” 这橙子是六百里加急从赣南运来的,统共就两筐,嬴彻将一筐送进了宫,另一筐送到娇娘这,她喜欢吃这个季节的橙子,也只喜欢吃这一个地方的。 今早尉迟环骂人的时候还话里话外的提到了橙子,就差明着将娇娘比喻成杨玉环,杨玉环爱吃荔枝,唐明皇累死了几匹马千里运送,嬴彻送橙子之举,比之唐明皇也不遑多让。 “尉迟家只把女儿送过来,什么都没说,你让王爷有什么可打算的?”嬴彻所为都是大事,虽然周夫人不是外人,和她又亲如姐妹,但她真不能将嬴彻的心思告诉她。 不是防备她什么,只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夫人瞧一瞧她,道:“我是怕你吃亏,尉迟家摆明是要送进人来和你争宠,一个尉迟珍已经让你不好受,要是再进来一个,我怕你日子更难过。而且我冷眼瞧着,那个尉迟环颇有几分手段,看俪元院里那几个不安分的奴才就知道了。” 昔日娇娘院里的奴才不安分,一个个扒着眼睛想往王妃那去当差,如今风水轮流转,又反过来了。 前些天还有俪元院的奴才半道截住她,求着要去伺候她。 不过这些人娇娘也是瞧不上眼的,主子好了就跟着风光,主子一失势,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唯恐烧了他的尾巴。 娇娘揉揉额角,这几日想的事情多,脑袋里紧绷绷的,“随她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带着几分自嘲。 水香见她又头疼了,从玫瑰纹红木盒子里拿出一个铁罐,蘸了点茉莉油为她轻轻揉搓在太阳穴上。 周夫人关切道:“总这样伤神也不是办法,可找大夫过来瞧一瞧?” 娇娘阖着双目,声音有无限的疲惫与慵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别人了。就是连着看了两日的账目,看的头昏脑涨,现在我闭着眼,眼前都是数目。” 又絮絮和周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到太阳落下,周夫人才起身告退。 等周夫人一走,娇娘就问水香给殿下准备了什么晚膳,水香如数家珍,皆是嬴彻喜欢的口味。 水香细心,无论是她的喜好,或是嬴彻的喜好,都全记在心里。 正说着哪,就见王占走了进来。 “王爷回来了?”娇娘侧头吩咐,“水香,让小厨房准备开膳。” “娘娘先别急。”王占忙道。 “怎么了?王爷吃过了?” 王占回道:“不是,是王爷还有事,特意让奴才回来和娘娘说一声吗,今晚不能回来陪娘娘吃饭了,让娘娘不用等他,先吃就行。” 娇娘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她习惯每日等着嬴彻回来一起吃饭,无精打采道:“哦,王爷是还有公务要忙吧。” 王占抬眼瞧一瞧娇娘,神秘道:“王爷是被圣上宣进了宫,还有其余的王爷皇子,也一并进了宫。”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继续道:“阿楚基死于大理寺狱中。”言简意赅。 娇娘惊得张开嘴巴,不可置信道:“死了?”晃一晃神,“怎么死的?” 王占对他摇一摇头,“不知,只是听说昨晚和今早送进去的饭都没动,到下午的时候,狱吏收拾囚室,才发现身子早就凉了。听说死相很难看,七窍流血。” 水香听了直咂舌,“公公怎么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些,吓着主子怎么办?” 王占后知后觉,自打嘴巴一下,“老奴多嘴。” 娇娘摆摆手,“无妨,我没那么胆小,行了,你回去吧。” 王占走后,娇娘坐立难安,这几日她头疼,不单是因为看账本,更多的是因为她一直在琢磨江才人死的事。 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嬴彻有关系,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但现在听到阿楚基死的消息,她心里的怀疑就更大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前有狼后有虎 直到深夜,娇娘依旧没有困意,玉姐儿睡在她怀里,莲藕般的胳膊搂着她的脖子,脚伸到娇娘的肚子上,小屁股撅的高高的,偶尔咂咂嘴巴嘤咛一下。 娇娘手无意识的轻轻拍在她的身上,躺着望向冰绡窗外的弯月,四下静悄悄的,连窗下的知了都没有声音,好似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惊动了月亮,会羞得它将自己遮蔽住。 过了二更,外面突然有了光亮,两盏灯笼照在嬴彻前头,然后是窸窣的说话声,紧接着嬴彻就走进了屋。 “你回来了?”娇娘听到外面声音,就轻轻将玉姐儿放好,披了件衣服就迎了出去。 嬴彻见她云鬓披散,眼下乌青,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还没睡?不是让你别等本王嘛。” “就是睡不着。”娇娘对视着他,心急问道:“怎么样?” 嬴彻牵着她到床边,吩咐秋霜将玉姐儿带到偏房去睡,才和娇娘道:“你睡不着就是因为这事啊?”一笑,手指轻轻刮在她的鼻尖上,“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妇人可不能谈论朝政。” 娇娘抿一抿嘴角,蹲下为他脱靴,“我只是奇怪阿楚基怎么会突然就暴毙了哪?这事情还没查清哪。” 给他脱去外衣,换上一件寝袍,她微笑,“不过我想他如今死了,殿下应该很高兴吧。”试探着看了他几眼。 嬴彻笑容一凝,手指捏着娇娘的下颌抬起,“你是不是怀疑这件事是本王设计的?” 娇娘不语,直直的望着他。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嬴彻扯了扯嘴角,反倒大方承认了,“没错,是本王做的。” “哦。”谁知娇娘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也没再追问,爬上床就躺下了。 嬴彻眉心不觉抽了抽,奇怪娇娘的反应,他躺下搂住娇娘,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本王都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娇娘已经猜到了。 江才人一定和阿楚基无关,也一定有宫女的存在,只不过是栽赃嫁祸而已。 这几日找宫女也是白费,那宫女应该在做完事后,要不离开皇宫,要不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不过后者的可能比较大。 只是可怜了江才人,虽未谋面,但娇娘还是忍不住替她惋惜。 娇娘不是圣母,她不会因为丈夫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就大哭大闹,相反,她知道,嫁入皇家就是这样,人命在这些天之贵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等他,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娇娘对嬴彻嫣然一笑,摸上他的脸,“娇娘没兴趣想知道那些琐碎的事,娇娘只知道,阿楚基他该死。” 嬴彻眼中闪过愕然的光芒,一瞬,朗笑一声,抱着娇娘用力亲了一口。 娇娘笑着推一推他,嗔道:“讨厌。”又道:“王爷不会留下什么麻烦吧?” 嬴彻邪魅一笑,自信道:“干干净净,和你的身子一样。” 娇娘羞赧娇嗔一声,嬴彻含笑随手拉下帐帘。 阿楚基被冠上“畏罪自杀”的罪名,离王本就对这个大儿子不是多喜爱,如今又在两国修盟的档口,死了一个阿楚基,也只能忍气吞声,另又将离国的五皇子派了过来,继续谈论议和之事。 但这次五皇子来,还转达了离王一个意思,就是他有意将公主赫莲娜嫁到大秦来,以结秦晋之好,希望通过联姻,能巩固两国的关系。 懿贵妃仁厚,请旨将江才人追封为贵嫔,葬入妃陵,圣上听后夸她贤德、识大体,当夜便留在里翊坤宫。而江才人,生前没得到的殊荣,死后却得到了,但对死人来说,便是再大的殊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他人争宠的一个工具而已。 而江才人的贴身丫鬟,就是那日陪着她去潋滟池的宫女,在江才人入棺的那一天决意要生死跟随主子,触棺而亡,人人夸她忠心,圣上大为感动,还因此破格封她为县主,封赏了她的家人。 但她真的这么忠心吗? 嬴彻执棋一落,“将!” 近日瑞王府热闹的很,一只狼还没走,又来了一头虎。赫莲娜亲自向建元帝请求,想住在瑞王府,她说她和小花侧妃一见如故。 其实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建元帝不是看不出来,但他却有心思想让赫莲娜留在大秦,作为离王最喜爱的女儿,有她留下,也多了一层保障。 外面渐渐也有了风声,都传赫莲娜公主会和瑞王联姻,还有些人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是赫莲娜公主和瑞王早有旧情,这次相见旧情复燃,和小花侧妃一见如故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方便和瑞王偷亲。 接着那传言也多了,什么小花侧妃吃醋,和瑞王哭闹,什么瑞王动怒,扬言要休了小花侧妃……种种传言,以讹传讹,越传越神。 娇娘听着那些没影的声音,伏在桌上大笑,“什么,赫莲娜和王爷早前还育有一子?”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也是让娇娘大写一个“服”字,“那时候王爷的毛还没长齐吧?” 众人跟着娇娘轰笑,这一日女眷们齐聚关雎阁,嬴彻别处心裁,在关雎阁抱厦后面凿了一片池水,种上荷花,还有船只停靠,夏日可以乘船畅游。 今日荷花池建成,娇娘邀府中姐妹前来观赏游玩。 韩氏笑着摸了摸坐在地上玩七巧板的玉姐儿的头,道:“我猜啊,没别人乱嚼这样的舌根,也就是那位公主了,她也真是厚脸皮,为了能嫁给王爷,什么肮脏的手段都用上,也不怕丢人。” 周夫人身上别着一朵白玉兰花,清新雅致,她唇际含着一抹笑意,“她这一招才算高明,这消息一出,圣上就是有心将她许配给别人,也要想一想了。” 韩氏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打的这个主意。”她坐在娇娘的下首,身子微微往她那面倾斜,一副八卦的模样,“娘娘和王爷最贴心,不知王爷有没有和娘娘说起过以前的事,他们两个……”挑着眉毛动了动。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做人情 只见娇娘立刻脸色沉下来,横眉竖目,含怒道:“笑话,那样人尽可夫的**,王爷岂会沾染?韩氏,你的见识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吗?道听途说也能当真!” 韩氏面上一讪,忙蹲下身来,“妾身失言。” 娇娘慢慢收回视线,扫视众人,威仪道:“外面的人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也就罢了,你们都是王府的女眷,应该知道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那些讹传出来的事,你们只当听个笑话也就罢了,若是放在心里,一时不小心说了出来。” 停一停,她冷冷的盯在韩氏面上,韩氏不自觉地身子微微一颤,娇娘道:“你们是什么人啊?是王爷的女人,你们说出来的话可比外面的人说的可信多了,要是一个言语不当,让人误解,那不是害了王爷吗?” 众人受教,皆俯身道:“妾身明白。” 娇娘淡淡的“嗯”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方让水香扶起韩氏,韩氏怯怯的觑娇娘一眼,小声道:“妾身就是为娘娘不平,外面传的话太难听了。若是王爷真如他们所说,妾身头一个就拿着扫把那什么公主赶出去。” 娇娘听她在这深情的表着忠心,内心不屑,笑一笑没有说话,吹了吹茶水品了几口。 周夫人怕韩氏尴尬,于是说话圆场,不至于气氛凝滞,“不过娘娘也是睿智,安排了公主和尉迟环住在一起,她们俩都有心进府来,这针尖对麦芒的,还没等嫁进来,她们倒先斗起来了。” 韩氏接着她的话茬往下道:“我听说,昨晚上两人还因为一盆洗澡水争吵起来,那尉迟环多厉害的嘴啊,在赫莲娜身上竟半分便宜也没讨到。” 掩着手帕笑一笑,“但也怪不得她,谁让离国民风彪悍,连公主都是一样,能动手就不动嘴。” 众人皆笑,娇娘嘴角含笑,道:“简姐姐的翠竹坞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我也是好心,想着客人到访,那地方最适宜不过,没想她们俩竟容不下对方。今早王妃还派人传话来,让我给环姑娘另安排一处住着,我还在这想哪里适宜。” 说完只见众人神色各异,谁都不愿意让尉迟环搬去和自己住。 张氏垂头小声道:“妾身的梧桐阁地方简陋,环姑娘怕是也看不上。” 韩氏赶紧道:“我的芭蕉院僻静,怕是也不适宜。” 娇娘看着她们笑而不语,须臾,端起茶杯慢慢品着,眼中闪烁着精光。 王妃的旨意,娇娘不能晾着,再三思索后,觉得飘香轩最好,位置好,地方宽敞,离俪元院也近。 她把这块人人躲之不及的球最后抛到了花媚娘身上。 “环姑娘身份尊贵,妾身不敢怠慢,原是想着让她去我那,但有玉姐儿在,总是吵闹,怕扰了环姑娘清净。周姐姐、韩姐姐那又偏僻狭小,也不合适,还是经人提醒,才想起飘香轩现在空出个屋,环姑娘过去住最适合不过。” 这一日娇娘难得去给尉迟珍请安,就将这件事情说了。 花媚娘面上一惊,又飞快掩盖住她的不满,笑着道:“那哪行?我那个破地方,不是委屈了环姑娘。” “娘娘的飘香轩要是破的话,那我们那算什么啊?”韩氏可怕再改变主意,颇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就是,小花侧妃这个主意不错,平时环姑娘和大花侧妃一向谈得来,住在一起就有更多话聊了。” 众人也跟着附和,把飘香轩吹得天花乱坠,又称赞了大花侧妃一番,难得思想统一。 娇娘笑吟吟的看着花媚娘道:“姐姐是不喜欢环姑娘过去住吗?如果姐姐不喜欢,那便罢了——” 花媚娘看了尉迟珍神色一眼,见她拧眉,赶忙道:“怎会,我求之不得哪。” 娇娘笑着拍了下手,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花媚娘心里气不过,但也只得憋着,谁让如今纪家正巴结着尉迟家哪,她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尉迟环虽是庶出,但她姨娘得宠,和嫡出的也不差多少,一样的金贵。 人也难免娇气傲慢,让花媚娘吃了不少的苦头,又和她姨娘学的,小家子气,看见花媚娘的首饰漂亮,就拐着弯的要。 花媚娘心里恨得要死,却只能双手奉上。 听了这事,府里的女眷都拍着胸口暗道幸运,也十分感激娇娘当初提出这个主意。 花媚娘也没想到,有一天娇娘会拿她做人情。 尉迟珍将嬴彻请到俪元院,请了三次,嬴彻才去。此时两人相望,神色凝重。 风自窗而入,吹过青花缠枝大瓮里的冰块,带来些些凉意。 许久,尉迟珍沉气道:“你真不娶?” 嬴彻干脆利落,“不娶。” “是因为她是尉迟家的人吗?” 嬴彻沉默不语,低头摩挲袖口内绣的鸢尾花,昨夜娇娘调皮,非要在他衣服上绣这个。 “环儿有什么不好,年轻貌美,虽比不上小花侧妃,但别有一番风情。”尉迟珍目光落在那朵绣花上,心头微酸,又道:“就算你不喜欢,娶回来养着也就是了。你娶的又不是她这个人,你要的是我父亲对你的支持。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娶别人吗?我只是想着,有着尉迟家的支持,到时父亲也能为你说话,有他力保你为太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嬴彻抬手打断她的话,深眸凉凉的看着她的眼睛,“只是娶一个尉迟环就能得到你尉迟家的支持?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尉迟珍躲开他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嬴彻哂笑道:“应该是还要和她生个儿子,再立他为世子。等将来本王若是皇帝,他就是太子,一个流有尉迟家血液的太子,等本王死了以后,又登基为帝——” 嬴彻双眼微眯,停了下,冲着尉迟珍摆摆手指头,“不对,不对,你们尉迟家怎么还能等到本王死哪,到时杀了本王,拥立太子不就行了,你们尉迟家也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二百五十九章 降为夫人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五月的风,热的像刚开锅时的热气,但尉迟珍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颤,她失声喊道:“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尉迟家自太祖皇帝开国就效忠朝廷,已有几百年,一直忠君爱国,怎会效仿曹贼?” 嬴彻微微阖目摇头表示不赞同,“曹操是枭雄,本王很钦佩他,起码他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言语间是对尉迟家靠女人上位的蔑视。 尉迟珍因隐忍而令面目抽动,“王爷就不怕我把这些话说给我父亲?” “你不会。”嬴彻意态闲闲的笑了下,“起码你还想保住你的王妃之位,还期盼着有一天能降下泼天富贵,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尉迟珍面容一僵,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 缓了缓,她平静下来,道:“即便如此,在这件事上我和王爷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劝王爷娶了尉迟环也是为王爷好。” 她挥手让晚莺下去,压低声音道:“昨日我母亲过府,她和我说,父亲又对峻王动了心思。王爷,你要抢先一步笼络住父亲才行啊。” 嬴彻不由深深看了尉迟珍几眼,问道:“他是你父亲,你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本王?” 自尉迟青林被贬,尉迟青山就深觉不安,总觉得建元帝在防备他。 他又几次试探嬴彻无果,便将目光放在了峻王身上,峻王出身不高,又没有主见,起码比嬴彻要好控制的多。 徐徐下风吹在尉迟珍的面容上,鬓边碎发绒绒的贴着她的脸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自姐姐不能生育,自太子被贬,自她在瑞王府被花娇娘逼的步步退让,父亲对她们母女三个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他觉得姐姐没用,觉得自己没用,更觉得生养她们的母亲没用,如今在他的眼中,她们已经由棋子变成了弃子。 她也才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什么事都想着自己的娘家,但她的娘家是怎么对待她的?只不过是将她当成工具而已。 等这把工具坏了钝了,就换另一把。 其实她被当做工具也没关系,但她不能忍受母亲在丞相府要看妾室的脸色。 尉迟珍目光灼灼的盯在嬴彻的脸上,走上前牢牢抓住嬴彻的手,她跪在他膝下,贪婪的闻他手指的味道,那样好闻,淡淡的龙涎香,“我只想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就算是让我背叛我的父亲我也愿意。我只求王爷娶了尉迟环,先把父亲争取过来要紧,之后的事,王爷要做什么,珍儿都不会阻拦。” 嬴彻尖锐的目光柔和下来,抚摸上她的脸颊,半晌,方道:“好,本王应你所求。” 尉迟珍的笑容如花朵骤然开放,紧紧抓住嬴彻的手握在自己的脸上,这样有温度的触摸是她多少个日夜所期盼的,“真的?”她的声音因陡然的惊喜而失变调。 嬴彻微微笑了笑,“自然。” 嬴彻和尉迟环的婚期订在八月十五,娇娘听到这个消息,冷笑了一声。 水香在旁边劝道:“主子别生气,王爷是为了稳定尉迟家,这婚期也不是王爷的意思,是王妃存心在呕主子哪。” 鼻端发出一声冷漠的哼声,“他不答应,难道尉迟家还能逼他不成?他以前不什么事都说了算吗?怎么这件事就说了不算哪?” 水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思索半天,才道:“或许王爷是有什么苦衷吧。” 娇娘可笑道:“是嘛,那可真是难为他了。” 话音一落,就见屏风之后的影子走了进来,水香转头一看,顿时错愕,忙行礼,“王爷万安。” 娇娘寻声望去,看了一眼,哼一声,就把木齿的篦子狠狠扔在梳妆台上,登时木篦断裂,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娇娘把身子扭着背对着他,并不行礼。 嬴彻黑瞳深深的看着她,抬手示意水香出去,怒道:“你这是又发什么脾气!” 娇娘听他怒吼,拍案而起,转身面对他,瞪着一双眼睛,“殿下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薄怒晕染着嬴彻清冷的脸庞。 娇娘声量不由拔高,“人话,听不懂吗?” “花娇娘!”嬴彻一声雷霆怒吼,“你越来越放肆了,敢和本王这么说话!都是本王把你惯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泼妇有什么两样!” 窗棂未关,声音清晰的传遍关雎阁每个角落,就连墙外都能听清楚里面在争吵什么。 娇娘并无惧色,也毫不退让,理直气壮的大声喊道:“你答应过我的,我是你最后一个女人,现在你又要娶一个回来,你不守信用!” 她眼底微见泪意涔涔,却浇不灭嬴彻眼中阴郁的火焰,“笑话,本王是皇子,想娶多少女人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连王妃都没有置喙本王,何时轮到你!” 娇娘胸口震动如雷,怒视了他片刻,一时怒火攻心,上前就打嬴彻,“嬴彻,你骗我,你个大骗子,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天在,你休养再娶别的女人进门!” 她拼命捶打在嬴彻胸口,先嬴彻还忍一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手将她推开,扬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娇娘的形同疯妇的尖叫,“嬴彻,你打我!” 嬴彻怒声如天雷滚滚,怒不可遏,“打你又怎样?你要知道女人忌妒是大罪,你这个样子,本王现在就可以休了你!” “你敢!” “本王有何不敢!明日本王就上报朝廷,废了你的侧妃名分!” 说罢,嬴彻含怒拂袖而去,娇娘大叫一声,“嬴彻,你永远都别来我的关雎阁!”最后失声痛哭在清欢怀里。 翌日,废去娇娘侧妃之位的旨意传来,嬴彻果然动怒,降娇娘为夫人,并宣布以侧妃之礼迎娶尉迟环。 消息一出,众人骇然,与之交好的为之叹息,而如尉迟珍花媚娘之类,笑的大牙都快掉出来了,就差放鞭炮庆祝。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二百六十章 形如冷宫的清冷岁月 自娇娘失宠后,她就称病不出,外面笑话她的人不少,毕竟那晚不少人听到王爷和她争宠,还有人听到了巴掌声。 “她也想不到自己有这一天吧,还当是刚进来的时候,三年了,换了我是王爷也该腻了。”墙外的取笑声很大,像是特意似的,穿过九尺来高的墙直冲进娇娘耳朵里。 “现在她也就能躲在屋里面待着,王爷这么多年打过谁啊,她还是第一个哪,哪还有脸见人。” “和王爷耍小性子,她也太自不量力了,真以为王爷把她当做了宝,不过是多宠了几日,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这个声音尖锐的像是划破玻璃的噪音,一听就是汪姬,娇娘进府前,嬴彻最喜欢去她那,原本还以为能从姬升为侍妾,但等娇娘一进府,嬴彻就再也不去她那了,她的晋升之路也成了妄想,因此心里早就怨恨着娇娘。 清欢站在树下,听着她们的对话,气的手发抖,娇娘淡然的瞄了她一眼,然后扬声道:“本夫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却知道你们两个几斤几两,我虽遭降位,却也在你们之上。正好,本夫人这的板子好久都没用了,不知两位可以把你们的屁股借给我一用,也好练练板子是否还结实。” 一个胆子小,立时就怕了,“姐姐,咱们快走。” “怕什么?她都已经失了宠,连协理后宅的权利也没了,还能拿咱们怎样?”汪姬仍在叫嚣。 头先说的那个人将声音压低,“你忘了她院里打死过人?走吧。” 墙那面的两人终是怕了,就听青草窣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没了声音。 都是草包,娇娘嗤的一笑,不再理会,低头看书。 如今的关雎阁就和冷宫似的,安静的仿佛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响,人人都无精打采的,没个朝气。 这些人都是跟着娇娘一路过来的,也曾经历过娇娘失宠,但本以为也就几日王爷还是会回心转意,不想这都过去一个多月,王爷自那天走了,就再没来过。 幸好有小郡主在这,外面的人不敢苛责,不然不管是吃的用的都会被克扣。 只是他们有些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主子反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难道是对王爷死心了? 周夫人偶尔过来,也劝娇娘,低个头,哄哄王爷。但娇娘只是笑而不语,丝毫不为所动。 也就是玉姐儿有一天突然跑来问她,什么叫做失宠,娇娘的脸色立马沉下来,并训诫关雎阁所有人不许在小郡主面前嚼舌根,不然就打死了扔出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一绸锦缎在地上缓缓铺展开来,直到出了三伏天,已经是七月中。 这些日子娇娘从未踏出过关雎阁,仿佛这院子与世隔绝一般,耳边时不时会传来嬴彻去看望了几次王妃消息,又是赫莲娜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嬴彻面前跳舞。 每每这样,清欢都担心娇娘多想,忍不住开慰几句,但娇娘却从来都是面无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就像是嬴彻这个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一般。 自嫁过来,她每日事忙,都没有时间好好读书,这次难得有机会,让她能静下心来钻研史书。 史书大多是男人的故事,偶尔有记载一些女人的身影,除了宣太后、吕后、窦太后、武皇这些对历史有着深远意义的女人,其余就是赵飞燕姐妹这些风流轶事了。 但这些记载女人的文字,无不是再强调,女人只有拥有权力才能流芳百世,不然,没几个不是臭名昭著。 娇娘微微叹息,正被为她打扇的渥丹听到,渥丹面带诧异的询问,“主子怎么了?” 往她书上一瞧,正翻在《长门赋》那一篇,她虽读书不多,但跟着娇娘耳濡目染,也知这《长门赋》是司马相如受汉武帝刘彻的第一任皇后陈阿娇百金重托所写,那时陈阿娇已被打入冷宫。 陈阿娇失宠是因为卫子夫,而今娇娘也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宠,历史何其相似。 渥丹直接将书一盖,娇娘疑惑举目凝视,渥丹道:“书看多了伤眼,主子更不该因为前人的故事费神。” 娇娘将书放在一旁,笑了笑,“好,听你的。” …… 嬴彻再次来关雎阁是在立秋后的第十天,秋老虎将炎热停留在这个季节,阳光晒人,秋霜和渥丹把被褥搬到太阳底下暴晒,时不时拿大拍子打一打,便有灰尘蓬勃而起,细细碎碎的如金星飞舞。 娇娘坐在房间里弹琴,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绿叶茂盛,花朵鲜妍,玉姐儿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追着人玩,婴孩的笑声清脆悦耳,让人听着都忍不住翘起嘴角。 正唱到一句“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只见大门被打开,许久未见的王占小跑着进来。 娇娘双眸一亮,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双眼盯在他脸上,灼灼的。 王占嘴角咧到了鬓边,这个样子,娇娘已经悬挂多日的心终于松快下来,“成了?” 王占激动的说不出来话,直点头,半晌欢喜道:“成了成了。” 众人尚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娇娘又笑而不语,神神秘秘的样子,只问,“王爷哪?” “王爷此刻还在宫中,圣上发了大怒,诸皇子都在万象宫外跪等哪。王爷让奴才告知娘娘一声,让娘娘安心。”他依旧以娘娘称呼。 娇娘脸上的灿烂笑意收不住,揪着手绢乱扯,欢喜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哎呦。”王占眉一皱,“这可不好说,只怕且得等着哪。” 娇娘点点头,笑着让清欢将她床头柜子里的装银子的荷包拿出来,又道:“这段时间辛苦公公照料王爷。” 王占笑的不好意思,“娘娘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了。”双手接住荷包,“不过娘娘的赏赐奴才收下,呦,娘娘是丰赏啊。” 娇娘一笑,道:“这等好事自然要丰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太子谋反 娇娘等待的很焦急,每一盏茶的时间就让秋霜去前院看看王爷回来没有,就这样坐立不安到天明。 直等到太阳升高,秋霜呼哧带喘跑进来,“主子,王爷……王爷回来了——” 秋霜双手撑在膝盖上,猫着腰,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还没等说完,就见一个白影从她眼前掠过。 娇娘一路跑到门外,直看到嬴彻,才停下脚步,伫立在原地。 她穿着一件蓝粉色裹胸裙,外面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外袍,因跑得太急,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脚下一只脚趿着鞋,一只光着脚,连丝履都未穿。 嬴彻看见她,先是一愣,既而握拳捂嘴一笑。 娇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笑着笑着,她突然鼻尖一酸,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她抬眸气汹汹的瞪了嬴彻一眼,双臂打开,嬴彻内心一动,只觉胸口有激昂的情绪翻涌,他直接向娇娘奔来,娇娘搂住他的脖颈一跳,就被他抱到腰上。 唇齿斯磨了很久,才慢慢停下来,周遭侍卫、奴才都避过身不敢看。 双人额头相贴,双目凝视,嬴彻就这样把她抱回关雎阁。 秋霜一路跟着娇娘跑出去,看到两人和好,又和以前一样浓情蜜意,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心里早已乐开花。 趁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早先一步回到关雎阁通知众人。所以嬴彻抱着娇娘进来的时候,关雎阁的丫鬟仆妇都已在两旁站好,规规矩矩的等候。 众人不想两人是以这样的出场方式,且喜且惊,若不是秋霜带头问安,都忘了行礼。 嬴彻却没放下娇娘,只是说了声“起”,就气冲冲把娇娘抱进房间,抬脚把门关紧,直向床上去。 床“咯吱咯吱”的声音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反反复复,直到日上三竿,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嬴彻捧着娇娘的脸瞧着不住,又摸摸身上,爱怜道:“不过才一个多月,怎么瘦了这么多?是有人苛待了你吗?” 娇娘嫌他瞎紧张,抓住他乱摸的手,“哪有,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做,瘦的下来吗?我都觉得自己胖了不少,你看,我脸都圆起来了。” 嬴彻好好端详了她一会儿,拧眉道:“本王看还是瘦了。” 虽然这段时间娇娘看着像是无事人似的,她心中优思不断,饭量也不如以前,一顿饭也就能吃半碗米饭。 嬴彻吻着她的手,“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娇娘笑着摇头,“不委屈,只是太想念殿下。” 嬴彻抚着她的脸庞,不断摩挲,像是怎么都摸不够似的,“本王也想娇娘,想的几个夜里都想偷偷爬进来瞧上一眼,可又怕被人瞧见。” 娇娘含泪投入他怀里,嬴彻紧张的为她擦泪,“别哭,本王以后再也不会不理娇娘,本王每天都陪着娇娘好不好?” 娇娘抽泣着点点头,她头枕在嬴彻肩上,安静了一会儿,她问道:“怎么样了?尉迟家这次是栽了个大跟头吧。” 嬴彻颇为自得的笑一笑,“岂止是大跟头?尉迟青林勾结祺王谋反,若不是念着尉迟家是皇亲国戚,尉迟青山又有从龙之功,此时尉迟家一家都应该在大狱中。” 这便是嬴彻这段时间所谋之事,一方面他利用尉迟环,让尉迟青山以为他真的要与自己结盟,从而打消对别的皇子的扶持,而为了表达他的效忠之意,在朝堂上又打压其他皇子,令他们反目成仇。 另一方面在祺王和尉迟青山决裂的同时,他又派人促成祺王和刚刚被贬官,一肚子不服的尉迟青林的联盟,离家他们岳婿关系、兄弟之情,并怂恿二人造反。 可惜啊,嬴华没什么脑子,尉迟青林更是有勇无谋,刚行动就失败了。早已有人通风报信给建元帝,建元帝就来了一出瓮中捉鳖,让他们顺利杀入皇宫,在早已设下埋伏建章宫里一举歼灭。 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当即昏了过去,尉迟家老太君找出当年馆陶公主留下的紫衣披风进宫面圣。 一众皇子得到消息齐聚万象宫前,跪地求见,但并不是为祺王和尉迟青林求情。 造反之事其实是嬴华和尉迟青林的主意,但因为为了讨好嬴彻,尉迟青山得罪了其他皇子,昨夜一众皇子义愤填膺,在建元帝面前第一次同心要求圣上严惩尉迟家。 像峻王,更是谏言诛杀嬴华和尉迟家全家,以正纲常法纪。 建元帝听后勃然大怒,“他是你哥哥,你让朕杀了你兄弟?” 峻王坚定道:“嬴华大逆不道,弑帝杀父,天理不容,儿臣没有这样的兄弟。” 建元帝颤抖着手指指向其余皇子,“你们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都希望诛杀嬴华?” 嬴彻见众人不语,一个头磕在地上,“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建元帝沉气道:“说。” 嬴彻道:“嬴华虽做下此等有违天理之事,但他一向胆小怕事,平时对父皇也是尊敬孝顺,想来是受人怂恿,才是蒙了心智。儿臣并不是替他开罪,而是希望父皇能明察秋毫,以严惩幕后真正奸佞之人。” 诸皇子皆看向嬴彻,又觑了眼建元帝面色稍霁的面孔,显王眼中精光一闪,道:“三哥所言甚是,大哥虽非贤人,但却没有胆量做下此等泯灭人性的事来,定是受人怂恿。” 众人异口同声道:“请父皇宽恕祺王,饶他一命。” 建元帝拧眉,气色沉沉,“你们都帮着那个逆子说话!好,那你们说,怂恿他之人是谁?” 显王斟酌一二,道:“尉迟家从来都和大哥走的近,此次与大哥合谋的又是尉迟家老三……” 觑看了看建元帝,“这……恐怕……极有可能……”吞吞吐吐了半天就没把之后的话说出来。 但不用他说,众人心领神会,建元帝也明白。 “你是说,所有的事都是尉迟丞相主使?”建元帝微眯着眼睛,带着危险的意味。 显王伏身垂头,“儿臣也只是猜测,倒不敢肯定。”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尘往事 一切都在嬴彻的计划之中,利用祺王被废之后的焦急心态,利用尉迟青林莽夫的性格,利用婚事迷惑尉迟青山,包括和娇娘闹翻,让人以为他真的喜新厌旧,为了迎娶尉迟环连宠妃都不顾了。 娇娘笑着搂住嬴彻的脖子,与他脸贴着脸,“这样,娇娘这段时间受到委屈就算不得什么了。” 嬴彻亲吻着她的额头,“那日有没有把你打疼?” 娇娘“噗嗤”一下笑出来,“殿下糊涂了,你自己拍巴掌,我疼什么啊?” 嬴彻傻傻一乐,“对啊,是本王自己打的巴掌,当时你让本王真打你,本王哪舍得,灵机一动,就想了这个法子。” 娇娘笑着点一点他的脑门,“亏得你这一机灵,不然你那么大的手劲,我这半边脸都不用要了。” 玩笑过后,又问,“老爷子打算如此处置尉迟家?” 和嬴彻相处久了,私下也爱唤成“老爷子”。 “还要再商议,不过本王猜,以尉迟青山的精明,他会主动上书辞去丞相之位,告老还乡。” 娇娘点头,“起码留些体面,” 嬴彻眼中有一瞬狠厉的光芒,“他想就这样全身而退?哼,做梦。” 他湿腻的手抚摸在娇娘的后背上,可以感觉到他掌心凛冽的纹路,沉默了许久,嬴彻认真的盯在娇娘的眼睛上,道:“你知道我亲生母亲是谁吗?” 这一直都是娇娘的疑问,娇娘抚上他的脸,“我在等你告诉我。” 嬴彻拥住娇娘,坐着看向窗外,像是要穿破那重重花影,直望到天边去了,他声音有些沉重,“我亲生母亲是镇国将军元文浩之女元琅华。” 娇娘一惊,赫然对视上嬴彻的眼睛。 三十年前齐王谋反,多亏镇国将军力挽狂澜,当今圣上的皇位才得以保全。但三年后,镇国将军却因为通敌叛国被全家抄斩。 娇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嬴彻,半天说不出来话,嬴彻笑一笑,但那笑容却让人心疼,他道:“没错,我的父亲,下令杀了我母亲全家。你可能不知道,在现在的皇后之前,原本还有个皇后,就是我母亲。但因为元家出事,我母亲被打入冷宫,没几年就死了。而她,成了所有人的禁忌,史书、民间都不许再提这个人,当时因为谈论她,还死了不少人,渐渐的,没人敢再提,她也渐渐被人遗忘。” 娇娘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历史,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她抓住嬴彻颤抖的手,捂在胸口,想用她的心来抚慰他的心。 “可老爷子怎么也不像那么无情的人啊,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疼爱殿下的。” 嬴彻轻轻吁出一口气,这些话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如今说出来,反而觉得心里没那么沉重,他道:“当年是皇太后把持朝政,他,和傀儡没什么分别。”嬴彻轻笑一声,像是带着几分嘲讽。 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却一直隐忍不掉,“皇太后一直都恨我母亲,因为她一直希望是尉迟家的姑娘当上皇后的。但父皇和母亲从小青梅竹马,父皇执意娶我母亲,而且那时候镇国将军府对父皇的皇位有极大的帮助,所以皇太后不得已才同意这门亲事。” 说到这娇娘可以联想到,后来建元帝母子的皇位坐稳了,镇国将军府也就没什么用了,更重要的是元家有一个元家军,那样一个庞大的军队,怎能不让人忌惮,功高盖主,是每个当权者所不能容的。 于是,卸磨杀驴。 “难道这一切都是尉迟家的阴谋?”娇娘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嬴彻脸上浮现坚定而愤恨的神色,“一定是。自元家被灭,尉迟家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尽在手中,他们是最大的得利者。母妃和我说过,我外公忠君爱国,不可能通敌,他已经是国丈了,又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女婿?” 娇娘隐约记得十岁左右的时候,一次她躺在床上假寐,父亲和姨娘说话,不知怎么就说到镇国将军身上,父亲感慨镇国将军冤枉,姨娘打了下他的嘴,让他慎言,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那是姨娘第一次打父亲,娇娘还吓了一跳,所以印象深刻。 娇娘的瞳孔紧紧一缩,举目望着嬴彻,小心翼翼道:“那母亲的死——” 嬴彻就像是有人猛地揪住他的头发狠狠一拽,他太阳穴庞的青筋倏地一下跳起来,那夺眶而出的恨意让娇娘几乎都感同身受,“是皇太后,即便我母亲被打入冷宫,她依旧放心不下,我四岁那一年,突然有一天她来到冷宫,皇后也跟着。她们当着我的面给我母亲灌下了毒药,” 娇娘全身上下忽地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觉头皮发麻,她看着嬴彻眼中如杀人嗜血般的阴戾凌厉,仿佛是要喷出火来。 嬴彻的声音有显而易见的颤抖,“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忘不了我母亲死在我怀里的情景……”压抑了许久的感觉,终于在这一刻崩裂出来,他说不出来一句话,龛动着嘴唇,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 娇娘心如刀绞,紧紧抱住他,哭道:“不要说了,不要往下说了,也不要再回忆了。” 这是她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见到嬴彻这般脆弱,更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哭。平时那么要强傲娇的一个人,此时却伏在她的肩上,哭的像个孩子。 计算着时间,嬴彻应该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跟着母亲进了冷宫,在冷宫住了几年,直到母亲被杀,他又被当做质子送去离国,直到十五岁才回来。 十五年啊,一个人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十五年,他却饱受了十五年的命运折磨。 她好心疼他,真的好心疼他。 今日娇娘也才明白,为何嬴彻十余年冷对尉迟珍,也幸好他够隐忍,等到了今天。 很快,尉迟家就会完蛋,尉迟家维系百年的第一世家的位置已经坍塌,他终于用他的方式为母亲报了仇,为他自己报了仇。 但娇娘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尉迟家的末日还在后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个家族的衰败 数日后,建元帝以尉迟青林谋反问罪尉迟一族,雷厉风行之下竟牵扯出二十八年前镇国将军通敌一事,原来所有有关通敌叛国的证据,全部都是伪造的,当时元将军有一手下,极擅长铁画银钩,他被尉迟青山收买,偷取盖章,伪造书信,并伙同一干人作证,证明元将军与敌国见面。 这人后来跟随了尉迟青林,也是这次谋反的参与者。 不但如此,据他交代,早在那之前的三年,他也曾帮尉迟青山伪造过书信,便是前丞相宋轶与齐王密通被判定为谋逆的信件。 先帝在时,就有心打破尉迟一族外戚当权的局面,当时他深知有意废去如今的建元帝的太子之位,立最宠爱的昌懋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但遭群臣反对,甚至有一谏议大夫在朝上大喊一声,“太子并无过错,怎可随意动摇国本”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龙形大柱上,先帝才就此作罢。 但临终前,他为了遏制尉迟一族,提升宋轶为丞相,元文浩为镇国大将军,用这一文一武制衡尉迟家族的势力。但尉迟家太过卑鄙,先用齐王谋反陷害宋丞相,接着又用同样的招数陷害元将军。 最后尉迟家当权,尉迟皇太后把持朝政十几年,直到她去世,建元帝才得以亲政。 如今将这两件事都抖了出来,震惊朝野。建元帝大怒,下令缉拿尉迟青山及家人。 此前尉迟青山已经递了辞呈,彼时他与家人正要过关出城,就被圣上派去的京畿卫压下带回。 这一日天朗气清,暑意散去,天气清凉,嬴彻和娇娘站在院中看着玉姐儿喂鱼,嬴彻娇惯女儿,一茬一茬的小鱼被她“玩”死了之后,他直接从宫里的潋滟池让人打捞出几条大锦鲤拿回来,那大锦鲤个头大,又沉,比小鱼不好掌控,玉姐儿拿不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很幸运存活了下来。 娇娘远远的看着她,微笑道:“宋家得以平反,我外公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嬴彻昂首,目光飘散不知看向何处,“逝者已矣,平反又能怎样,那些人也活不过来了。” 知道他心中仍有怨言,这怨言也不知一时可以消散,娇娘握住他的手,道:“圣上当年也不是没有疑惑,只是大权旁落,他也无能为力。如今看圣上如此雷霆万钧,就可知是大有断其根基之意。尉迟青山必死无疑,其他尉迟家的人也劫数难逃。” 她贴近嬴彻,“娉婷上午进宫,刚才过来和我说,皇后跪在万象宫外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她如今只怕已经心力憔悴,又是儿子,又是家族兄弟,就是浑身张嘴向圣上求情,也不知道先张哪张嘴。” 嬴彻乜了她一眼笑道:“本王只怕她到最后做的事无用功,谁都救不了。” 娇娘问他,“圣上会杀嬴华吗?” 嬴彻摇摇头,道:“不知道,但如今他死不死,都不会是本王的威胁,即便老爷子顾念骨肉亲情,免他一死,但他余生只能在掖庭司度过,永远不可能再出来。” 娇娘的手不由握紧嬴彻的胳膊,“如今镇国将军沉冤得雪,圣上恢复了母后的皇后之尊,王爷已是嫡子了。” 嫡子尊贵,是太子之位的优选考虑。 嬴彻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道:“本王曾发过誓,尉迟一族欠本王的,终于一日本王要一样不落的全讨回来。” 娇娘头靠在他肩上,点点头。 尉迟一族的衰败伴随着第一场秋雨而来,抄家、流放、落狱,成年男人一律斩头示众,未满十四流放边疆,终生为奴,十世不得回京,女子全部没入官妓,永世为娼。 尉迟老太君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上不来翻了白眼,死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拿着她母亲留给她的凤披。 这条凤披是圣祖爷所赐,当初赐给馆陶公主时曾许诺,能免除一死。尉迟老太君拿着这条披风去找建元帝,建元帝自然不会违背圣祖爷,但却让她选择一个人。 她到死之前也没有选出来,到底是救谁。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尉迟珍跪在关雎阁外,声嘶力竭求见嬴彻。 大雨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但依旧能听到她凄厉的哀求声。 “求殿下救救我父亲,求殿下救救我父亲……” 彼时嬴彻和娇娘相对而坐于西窗下,窗棱紧关,没有一丝缝隙,斗大的雨点如人的双手叩打在窗棂上,砰砰作响。 娇娘手中拿着针线,缝制着荷包,绛紫色的锦布上绣着一只仅剩下尾巴没绣的四爪金龙,偶尔抬头看一眼手中执着《左传》的嬴彻。 “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嬴彻虽然专注于书中,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娇娘抿了抿嘴角,“外面雨下的很大。” “嗯。”嬴彻淡淡的应了一声。 娇娘又道:“王妃还在外面。” “嗯。”嬴彻又只是嗯了一声。 娇娘放下针线,爬到嬴彻身边,“这么大的雨外面淋着,恐怕王妃会吃不消。” 嬴彻斜乜着她嗤道:“别告诉本王,你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娇娘白他一眼,“谁同情她,只是她这个样子,要是死在我门口,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外面的人还不得说是我拦着不让她见你,我倒惹得一身骚。” 嬴彻笑笑捏了捏她撅起来的嘴,道:“本王已经让王占传话,让她回去,也明确告诉她,本王不会替尉迟青山求情,她自己赖着不走,还能怪本王吗?” 嬴彻手指摩挲在因经常翻阅而发黄的纸张上,“如此冥顽不灵,就是死了也不可惜。若非因为她是外嫁之女,又是本王的王妃,她以为她此刻应该在哪?若非本王怕此时废了她,让人说本王抛弃糟糠之妻,她此刻又怎会还继续享受王妃的尊荣?不待在自己屋里好好反省,反而跑出来让本王替那个罪臣求情,本王此时能忍在屋里不理会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长命百岁 万年富贵 娇娘见嬴彻动怒,连忙抚着他的胸口,劝慰道:“殿下息怒。” 嬴彻阖目捏一捏眉心,良久道:“为本王弹一曲吧。” 娇娘颔首,“殿下想听哪一曲?” “就来一曲《春晓吟》吧。” “此曲表达春之欣欣向荣之态,正如殿下今日,最好不过。” 琴音悠扬,犹如山泉从山涧蜿蜒而来,缓缓流淌,许是连日来太过辛苦操劳,娇娘一曲还未弹完,嬴彻已靠枕而眠。 娇娘对水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让她拿件衣服来,给嬴彻盖上,而自己则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去。 雨水磅礴,即便是打伞,也溅到了身上。 尉迟珍执着的跪在外面,身上早已湿透,素日梳的纹丝不动的头发,也被雨水吹打得斜斜歪歪的坠着,整个人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娇娘驻足在她面前,她看着地上的一双玉白色鸳鸯绣鞋突兀出现在眼前,将头抬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娇娘俯视着她,绯红刻金蝶戏牡丹对襟襦裙将她娇嫩的脸庞显得更加明艳不可方物,“王妃还是回去吧,王爷已经睡下了。” 尉迟珍昂起首,在娇娘面前她始终要保持着她大家小姐的傲气,“那我便在这里等他醒来。” 娇娘微微叹息,“王妃您这是何苦哪?您心里应该清楚,王爷是不会见你的。” 倏然,尉迟珍目光狠厉的刮在娇娘脸上,“王爷不会不见我的,一定是你,是你拦着他不让。” 嬴彻说的真没错,冥顽不灵。 娇娘声音骤然一厉,没了之前的客气,“我自问没那个本事,尉迟珍,你难道不长脑子吗?王爷对你父亲恨之入骨,他恨不得踩上一脚,怎还会替他求情!” 尉迟珍身子狠狠一颤,像是被雨水淋湿冻的,只喃喃道:“我和他是夫妻。” 娇娘无情道:“他和你父亲是仇人。” 尉迟珍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直视着娇娘半天不动,娇娘鼻尖缓缓叹出一口气,“你回去吧,殿下说了,虽然尉迟家获罪,但你已经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媳妇,和尉迟家没有干系,你还是王妃。” 她目光落在指甲上红色金边的蔻丹上,“王爷对你已经很宽容了,他到底念着和你多年夫妻,我若是你,必然不会跪在这里请他求情,而是回到俪元院老老实实的待着,再也不和尉迟家的任何一个人接触。” 说完,她旋身走回关雎阁,长裙裙摆上的鸢尾花在尉迟珍眼中一闪而过。 建元帝问罪于尉迟一族,还牵扯出不少与他关系密切的党羽,纪家也深在其中,经查,纪家纪冠英曾暗中为祺王招兵买马,并牵扯出这些年他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等罪行,建元帝誓要将尉迟一族的势力从朝廷连根拔起,纪家首当其冲。 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腰斩的腰斩,流放的流放。 等祺王谋逆一案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煊赫一时的尉迟家族覆灭,与他同流的比如纪家、刘家、党家也都大厦倾倒。 建元帝终还是不忍心杀亲身骨肉,留了嬴华一命,终生囚禁在掖庭司,但嬴华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于一天夜里拿着白日藏起来的碗,摔成两半,割腕自尽,尉迟莹听到消息,撞墙而亡。 皇后深受打击,如今已成了疯子。娇娘进宫见过她一次,什么都不知道了,每日拿着枕头当是孩子。 这一日娇娘回永昌伯府,外地的官员孝敬了几筐砂糖橘,娇娘特意带回一筐,让大家尝个新鲜。 在老太太那说了会儿话,娇娘就说要去拜见大夫人,时隔多月,纪氏的身子更差了,不能动,不会说,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能争能闭,全都成了摆设。 每日只能是下人伺候着她吃饭出恭,有时候下人不经心,还会拉在裤子里。 一进去,就有一股子病人常年卧床的腐朽气息,和浓浓散不去的草药味道,丫鬟见是娇娘来了,忙毕恭毕敬的请进去。 娇娘挥手让人退下,自己拿了个杌子搬到床边坐下。 她微笑的看着纪氏,纪氏虽不能言,但那凌厉的眼神却像是要将娇娘凌迟处死一般尖锐。 “母亲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娇娘不以为意,她拿起一面镜子,照向纪氏,纪氏看到自己形如枯槁,人如鬼魅一般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痛苦之声。 娇娘笑着放下镜子,道:“你有今天都是你的报应。”她笑容慢慢减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这一千多天,我每日都在幻想今天。终于,我的愿望成真了。” 压抑在胸口许久的闷气随着她一声呼吸扩散出来,“你杀死了我姨娘,我发过誓,一定要为她报仇。你一定好奇,我对你做了什么,这就是感谢二姨娘了,要不是她巴结你,那一盒盒的有毒的香料怎么能进了你的身子。” 纪氏双眼豁然睁的如铜铃那么大,娇娘犹自发笑,“我那一盒盒香料,都是精心为了你的病调制的,旁人闻了不会怎样,只有配合你喝的治头疼病的药,才能发挥作用。你知道为了这香,我下了多大的功夫,翻阅了多少书籍吗?” 娇娘看着纪氏的手有要抬起的样子,一把摁住,她的手很凉,像死人的手,还在颤抖。 “你在想,我为何不直接了当杀了你?”触碰到她的手,娇娘都感觉到反感,像是透着一股死人的味道。她掏出手帕细致的擦拭每一根手指,“其实我也想,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你的命。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死从来都不是最大的报复,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她狞笑着,“我就是要你饱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看着我如何让你女儿失宠,如何抢走她的孩子,我要让你看着花君逸一步步疏远你,我还要让你看着纪家家破人亡。” 看着纪氏那痛苦却有口难言的痛苦表情,她俯下身,贴近她的面庞,“母亲,你放心,我是个孝顺女儿,以后你的补品全都由我负责,我一定要让你长命百岁,富贵万年。” 第二百六十五章 福祸相依 纪氏目光如炬,似乎是要在娇娘脸上灼出一个大窟窿来,几次欲抬手去抓娇娘,但她的身子早已虚透,半分力气都没有。 娇娘冷眼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愤怒而红透了的脸,发出阵阵轻笑。 忽而,纪氏脸色一变,惊惧、懊恼、躲闪,几种情绪交织在她的脸上。娇娘眉心微微一簇,再往下一看,只见床单下洇出一大片湿迹,纪氏无地自容,闭紧眼睛,不去看娇娘脸上露出来的嘲笑讽刺。 娇娘退了几步,嫌恶的捂住口鼻,“母亲真是越发像个小孩子了,如今连玉姐儿都不尿床了。母亲别着急,我这就叫下人给你换被褥。” 品红色的长裙在这昏暗死气的房间里划出明艳一缕,娇娘走出房间,叫来伺候纪氏的仆妇,嘱咐了两句,便缓步离开。 从房间门到仪门这短短的数百步,下人林立两旁,毕恭毕敬的行礼恭送,她突然想起,以前她跟着姨娘来请安时,宁心院的下人那高傲轻蔑的姿态,她微微弯起嘴角,笑的讽刺,当真是时移世易。 就在娇娘踏出大门门槛的一瞬,屋里兀然传来一道骂声,“你个老不死的,天天除了吃就是拉,你还能干点什么!我告诉你,你再有一次尿到床上,我就让你全喝了。” 娇娘拨了拨耳上的猫眼耳坠,昂首迈开步子。 走出宁心院没多远,正碰上今日也同样回娘家的柔娘,两人相携漫步。 踩在枯黄掉落叶子上面,有清脆的“咔吱”声,娇娘嘴角含笑,“四姐瞧着要比婚前丰腴了些,想来是在婆家一切顺心如意。” 柔娘嘴角一如既往衔着一抹如轻云出岫的般的笑意,“公公婆婆都对我很好,世子爷也待我相敬如宾。”她看一看娇娘,挽住她的手,“有你这一位瑞王侧妃,那些妾室也不敢小觑了我。” 即便是续弦,华国公世子那风流的性子依旧不改。柔娘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只要侍奉好公公婆婆,将来再生下一个嫡子,这辈子便可高枕无忧。她会成为华国公府的女主人,运气好或许还能成为诰命夫人,那是多少女子追求的地位,更遑论她一个丫鬟生出来的庶出,只怕在整个大秦朝都再难找到一个。 所以对丈夫的风流韵事她也从不加阻拦,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可不想像前一任世子夫人一样,她不就是因为想不开,才年纪轻轻就死了嘛。 “那是四姐有本事,华国公夫人并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也不是每个正妻,都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娇娘含笑道。 柔娘低头间头上一支蜻蜓点水步摇流苏垂在她脖颈上,笑一笑,没有说话。 娇娘又道:“这次能够得到纪家和太子勾结的消息,四姐夫功不可没,王爷还曾当着我的面夸赞过哪。” 柔娘一脸喜色藏不住,略谦虚道:“他算什么本事,只是狐朋狗友一起,纪家那个纪超群醉酒之后就口无遮拦,竟在人前将他父亲与齐王招兵买马的事说了出来,他只是略留心了下。” 娇娘掐住一朵秋海棠在手中摇曳,“只这份留心便已是本事,否则怎么不见别人留心?” 柔娘笑着点头,娇娘拍了拍她叠交在腹前的手,“自然,四姐姐同样有功。” “能帮上五妹才好。”柔娘道。 “诶?”娇娘挑眉,表示不认同,“可不是帮我,咱们都是帮朝廷。” 柔娘心领神会,笑着反握住娇娘的手,“妹妹说的对。” 两人又说起京中的一些趣事,正笑着,忽然斜喇喇从一丛花丛中跑出一个人,两人都唬了一跳,待仔细一看,却是婉娘。 她的疯病并没有好,只是不像前几年那样总是大喊不叫,花锦堂到底心疼她,虽然老太太不愿,但还是将她从阁楼里放出来,由下人照顾。 “姐姐和我一起玩吧。”婉娘已不知事,和个孩子一样,见到谁都拉着和她玩。但她以前那爱捉弄人的性子没变,有时捡了虫子就往人衣服里塞,然后拍手在旁边大笑。 伺候她的下人都时刻小心着,府里其他人都远离着她,就是安哥,只要一见到她就跑得老远。 此时婉娘抓住娇娘的手,不谙世事的望着她央求。 “都没人和我玩,漂亮姐姐你和我一起玩吧。” 娇娘心里有一丝丝的触动,她的手也不知是在哪弄,全是土,脸上也蹭了两条,像个小花猫。 跟着的丫鬟从一侧跑过来,忙拉开她,“奴婢一时没看出二姑娘,惊扰了侧妃娘娘和世子夫人,奴婢该死。” 丫鬟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瘦瘦小小的。 娇娘抬手让她起来,然后道:“这是干什么去了,把二姑娘弄的这么脏。” 丫鬟回道:“二姑娘非要刨坑种花,奴婢实在劝不住。” 娇娘微微叹息,道:“既然她喜欢,你就随她吧,等回去好好给她洗洗。”又道:“好好照顾她。” 丫鬟又福身,“是。” 然后拉着婉娘哄道:“二姑娘乖,奴婢陪你摘花,然后做给花环给你戴好不好?” 婉娘一听去摘花,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力鼓掌欢笑道:“好啊好啊,做花环,戴着美。”又看向娇娘和柔娘,扬起下巴,“今天本小姐去摘花戴,没时间和你们玩,等明日在这里等着。” 看着婉娘走路蹦蹦跳跳的样子,柔娘唏嘘一声,道:“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目光漫漫,仿佛陷入回忆,很快,她回过神,“她也挺可怜的,竟弄的疯疯癫癫,那时候谁也想不到。” 娇娘看着婉娘回头对自己咧嘴一笑,娇憨而天真,她也对她微微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都可以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她转目看着柔娘,“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柔娘微笑颔首,与娇娘道:“咱们去那边看看,桂花应该开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赫莲娜的下场 从永昌伯府用过膳之后出来,娇娘没直接回瑞王府,无畏在外等候,与她说了一声“王爷去了半日闲”,娇娘就让车夫改道去东大街。 半日闲是一间雅集,来往人士非富即贵,很多朝中大臣或是贵族富商都喜欢来此谈事。但他们不知道,这座雅集是瑞王的产业,他们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有专人记下。准确来说,这里是瑞王探听消息的地方。 因怕引人注意,娇娘下车时戴上了帷帽,轻纱重重,隐约可以瞧见她玲珑有致的身姿。 “王爷在地下。”娇娘一进去,便有人来领路,在她身边小声道。 娇娘“嗯”了一声,便走进最里面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房间布置奢华,目触之物皆价值连城,单是墙上挂着的那一幅《兰亭集序》便是一字千金的价钱都不够。 只见领她进来的人在一副《高山流水图》后面拧了一下,一面墙翻转过来,呈现出一个门。 娇娘径自走了进去,几步路就是下去的台阶,周边蜡烛明照,昏暗而潮湿。在往里走,是一个一个铁笼建筑的牢房,有的是空的,有的里面有人,但却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的正在严刑拷打,一声一声凄厉的喊叫听着渗人。 “说,是谁派你给瑞王下毒!”怒喝之后是响亮的一鞭子,顿时血肉绽开。 前两日有人在嬴彻的茶水里下毒,幸而他小心,刚端起来要喝,就注意到给他递茶的小厮眼睛紧紧盯在茶杯上,他立时察觉出茶水有问题,先让无畏将小厮拿下。然后再让王占取银针一验,果然,长针立马变成黑色。 嬴彻坐在那个牢房前面,悠然品茶,茶水的清香仿佛能遮掩住那些血腥的味道。 “殿下。”娇娘轻柔唤道。 “来了。”嬴彻转头看见娇娘,起身伸出手。 娇娘急跑几步,搭上他的手心,“殿下怎么到这来了?” 嬴彻扶一扶她的发鬓,微笑道:“你回娘家,本王闲来无趣,就到这找点乐子。” 娇娘看一眼那被绑在木架上,浑身是血的人,嗔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到这找乐子?她表示疑惑。 拉着娇娘,把她抱在膝上,嬴彻端来一杯茶给她,“渴不渴?” 伴着血腥味喝茶,娇娘没那个品味,她摇摇头,懒懒的靠在嬴彻的身上,含着撒娇的口气 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我困了。” “困了?好,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嬴彻说话的语气饱含无限的宠溺,又冷声吩咐一众侍卫道:“你们只管用刑,只要给他留了一口气就行。” 说罢,携起娇娘,只是刚走了几步,娇娘就听旁边牢中传出虚弱的女人声音,像是呓语,娇娘脚步停驻在牢房之前,想要仔细看一下,忽然那人猛地冲上来,拉住娇娘的脚踝,“救救我。” 女人身上只被几片破布盖住重要的部位,露出来的皮肤没一块好地方,不是啃咬的伤痕就是掐捏的痕迹,她抬着头,娇娘才能看清她,定时一惊,这不就是失踪很久的离国公主赫莲娜吗? 话说赫莲娜刚开始住在瑞王府,就是为了方便勾引嬴彻,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无法得到嬴彻的关注,渐渐的,就没了兴致。 她又是个离不开男人的,转而又向其他王爷皇子献媚,甚至连一些大臣或是世家公子都勾引,那些男人也都是来者不拒,很快,赫莲娜就与多人都有了亲密的关系。 因她作风糜烂,很快就成了城中茶前饭后的谈资,每每有人说起,多是嗤之以鼻,啐口唾弃。 仿佛这么多人她还不满足,没过几日又整日流连在卿客馆,这卿客馆可不是一般的茶馆,而是青楼的男版,本是为喜好男色的人准备的。 此处的小倌各个清隽貌美,赫莲娜一去之后便流连忘返,常常一连几日夜宿在那,离国五皇子几次相劝,她这样的行事,和亲之事定是要被搁置了。 但她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根本不听劝阻,在与五皇子大吵一架之后,她又去了卿客馆,但自那以后她就没了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离国五皇子和她并未同母,对她的失踪并不是多上心。反正他的任务是和议结盟,旁的事不在他的管辖范围。 并且亲自面见建元帝,拐弯抹角的说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赫莲娜在大秦无故失踪,无论生死,他和秦皇都难以向离王交代,这会给他们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会给离王说,是赫莲娜不愿和亲,与情夫私奔,如今不知去向。 之后,会再让离王派来一位公主结成婚盟,并强调一句——离国并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像赫莲娜一样。 娇娘也以为她是看上哪个小倌,遇到真爱,所以放下所有的一切私奔。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她。 娇娘惊讶的看向嬴彻,嬴彻面无表情的踩开赫莲娜抓住娇娘脚踝的手,赫莲娜发出一声痛叫,痛骂道:“嬴彻,你不得好死。” 嬴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脸上有绵延不尽的嘲讽,“本王会不得好死,但你一定会死在本王之前,很可惜你是看不到了。”他狠狠的碾在赫莲娜的手指上,一根一根,发出清脆的骨折声音。 赫莲娜凄然嚎叫,嬴彻最后用力一踹,似乎连整个手掌都断裂开一般。 嬴彻冷斜着身边的侍卫,愠怒道:“外面的乞丐太少了吗?竟还让她有空闲的时候!” 侍卫道:“属下怕她被折磨死了。”抬眸对视上嬴彻的冷目,忙道:“属下这就去找人。” 嬴彻冷哼道:“记住,找最脏最恶心的人来。” “是。” 嬴彻转回头轻睨着赫莲娜,讥笑道:“你这么喜欢男人了,本王定会满足你,让你一刻都不会停,你就好好在这里享受吧,别再妄想有人会来救你。” 说罢,搂住娇娘走出地下。 脚步迈出半日闲门槛的时候,有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正斜向他们,嬴彻看着帷帽里五官朦胧的娇娘,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本王的?” 娇娘眼中有金光闪烁,她微微一笑,“没有。” 她握紧嬴彻的手,走向马车,夕阳的余晖此刻在她眼里像朝阳一般辉煌,她今天才突然明白,原来她和嬴彻是一种人——有仇必报。 很幸运,他们都成功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乱发脾气的娇娘 回到王府,刚进了二门,就看见秋霜在葫芦门那来回踱步,一副焦急的模样。 嬴彻微眯了眼,指了一下,“那不是你屋里的人?”娇娘提着裙子跨过门,往那瞧了下,然后微微颔首,又看了眼清欢,清欢遥遥向秋霜唤了一声。 秋霜猛然抬头,看到娇娘归来,不由一喜,忙跑了过来。 清欢打趣道:“什么事不在屋里等着,巴巴的跑着来,是有什么好事等着领赏哪。” 秋霜“嗐”了一声,愁苦道:“什么领赏啊,我都快愁死了。”与娇娘道:“主子,都怪奴婢不中用,今日下午过后,大花侧妃来了,她带着人把小郡主抢走了。” 娇娘原还听清欢打趣的有意思,再一听秋霜说玉姐儿被花媚娘抢走,立时就变了脸。 “你怎么不让人早点通知我?”娇娘气急败坏,“我特意把你留下,就是为了照顾玉儿,你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嬴彻拍拍她的后背,“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抱回来就行了。” 娇娘回眸剜一眼他,怒道:“我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让玉姐儿认我做母妃,要是这会儿她和玉姐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王爷还觉得不是大事吗?” 她的语气很不好,直接就冲嬴彻发上脾气。也不去看嬴彻沉下来的脸色,提裙就向飘香轩去。 秋霜讪讪的看一眼嬴彻,缩着脖子福一福身,赶紧跟上。 王占抬眼瞧着嬴彻黑沉的脸,脸颊一抽,硬着头皮道:“王爷要不要也一同去?”带着三分讨好的笑容。 嬴彻怒瞪他一眼,一袖子甩在他脸上,怒道:“不去!”说罢拂袖而去。 王占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老脸,咧着嘴想哭,他招谁惹谁了? 这边娇娘一路冲进了飘香轩,刚进了院就能听到玉姐儿的哭声。 “小花侧妃,您不能进去,我们姐姐旨意,不许任何人进院子。”巧心前来阻拦,娇娘冷目一横,凌厉之色毕现,“你敢拦我!” 巧心心头威吓,怯怯不敢阻拦,只好让出路来。她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如今这瑞王府的后宅是谁在做主,不敢得罪娇娘。 娇娘进了屋就看到玉姐儿在花媚娘的怀里哭,花媚娘被她哭烦了,耐心消磨,冲她玉姐儿喊道:“就知道哭,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听不懂吗?我才是你亲娘,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到底在哭什么,哭什么啊。” 娇娘目光一厉,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将玉姐儿抢了回来。 她都没对玉儿这么凶过,更不允许花媚娘欺负她的玉儿。 玉姐儿见到娇娘,死命搂住她的脖子,一声声唤着“母妃母妃”。 娇娘拍着她的背哄道:“玉儿乖,母妃来了,不怕,不怕啊。” 花媚娘双眉如两道雪亮的匕首,怒目而视,“花娇娘,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娇娘擦一擦玉姐儿脸上的泪,挑眉望了她一眼,讥诮道:“你的女儿?你让她唤你一声,她叫吗?” 花媚娘鼻子几乎都要气歪了,“那是你教坏了她,我告诉你,花娇娘,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和我抢女儿,我带回我的女儿,你又凭什么不让!” “就凭玉碟之上她记在我名下。”娇娘桀骜道。 不愿再和这个疯妇啰嗦,娇娘厉声警告道:“花媚娘,我警告你,你要是安分守己些,看在玉儿的面子上,我还能容你。若是你总是这样寻事挑衅,那就别怪我连父亲都不顾了。今时今日,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放完狠话,娇娘直接抱着玉姐儿离开,花媚娘追出几步,被她的丫鬟拦下,苦口婆心劝道:“主子,您就别再抢了,要是再生出事端,王爷会不高兴的,咱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别再与她争了。” 花媚娘仍不甘心,一腔怒火冲娇娘喊道:“花娇娘,你等着吧,我定要让你付出比我痛苦百倍的代价。” 娇娘回头盯了她一眼,扬声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回去后,娇娘就让玉姐儿服下了安神茶,小孩子吓坏了,睡觉都掉眼泪,小手紧紧的抓着娇娘的衣服,仿佛是生怕她走掉一样。 娇娘心疼的和身上掉了块肉似的,一直掉着眼泪,只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主子也别生秋霜她们的气,始终是侧妃,她们也不敢硬拦啊。”一旁清欢劝着。 娇娘给玉姐儿掖好被子,等她睡得安稳了,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 “我知道,所以回来后我也没怪她们。”娇娘声音低低的,像是生怕发出大一点的声音吵醒玉姐儿。 “我也知道,那位惦记玉姐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想着法的趁机把玉姐儿抱走,这次是我疏忽,没把玉姐儿带在身边,才给她可趁之机。我是真没想到,她能闯进来硬抢。” 清欢眉头紧锁,“可也不能主子走到哪就把小郡主带到哪去啊。” 娇娘低低一叹,“那有什么办法?哎,先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清欢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主子今日应该给一个人赔不是。” 她一说,娇娘心里就明白。她太紧张玉姐儿,今日对着嬴彻一时没把握住脾气。 她也知道,她是太紧张了,这么长时间玉姐儿都不记得花媚娘,这个时候怎么还会记得。玉姐儿又和她那么亲,花媚娘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但那个时候,一想到玉姐儿在花媚娘那,她就控制不住。 所谓关心则乱,大抵就是如此。 娇娘咬咬嘴唇,略有些懊悔,“他在哪哪?” 清欢指指南边,“书房,” 娇娘犹豫了下,这时才生出几分怯意,但又不能不去哄,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去书房爬床。 “殿下。”娇娘带着几分柔情的语气,蹑手蹑脚爬到嬴彻的被窝里。嬴彻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背对着她,给了她一个冰冷的后背。 嬴彻默不作声,只当没听见,只使劲把被子裹走,让娇娘没被子盖。 第二百六十八章 哄男人 娇娘见一计不成,唯有使用必杀技——美人计。 抱住嬴彻,对着他耳朵轻轻一吹,用可以令男人酥软的声音长声唤道:“殿下——” 只见嬴彻喉结滚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睫轻颤,娇娘无声一笑,伸出俏舌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嬴彻登时就打了个寒颤睁开眼。 一双深不见底的深邃黑瞳对上,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娇娘对着他娇憨笑笑,搂着他脖子撒娇道:“殿下,别生娇娘的气好不好?娇娘知道错了,特来负荆请罪。” 嬴彻拿开她的手,冷哼道:“不敢劳驾娘娘。” 娇娘笑着又缠上去,“不劳驾,不劳驾,妾身是心甘情愿的。” 嬴彻轻睨她一眼,转过头去,只不理她。 “殿下,殿下,殿下。”娇娘迭迭叫唤,却依旧无动于衷,娇娘心头苦恼,片刻,嘴角一翘,只见她大刀金马就往嬴彻胯上一坐,还特意扭了几下,嬴彻顿时变脸。 嬴彻扶住她的腰固定住,哑着声音道:“花娇娘,你别耍这种卑鄙手段。” 娇娘顺势往他身上一趴,赖上他道:“殿下,你就原谅娇娘吧,娇娘保证,再也不会冲殿下发脾气了。” 嬴彻半天没说话,温热的灼气洒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如温泉喷出气一般。 娇娘讪讪抬起头,仰望着他,嬴彻重重往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娇娘叫了一声,然后笑嘻嘻道:“殿下消气了吧。” 嬴彻用两根手指捏起娇娘的下巴,“本王问你,在你心里,是本王重要还是玉儿重要?” 呃?他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不是应该生气她冲他吼吗? 娇娘微微蹙眉,他的手又加了几分力,“谁重要?” 娇娘立即笑眯眯道:“自然是殿下。” 嬴彻嗤鼻,“一看你就是撒谎,要是本王重要,今日你怎么因紧张玉儿对本王发脾气?” 娇娘握住他的手指,认真道:“妾身紧张玉儿那也是因为玉儿是殿下的孩子啊,殿下一向把玉儿当做掌上明珠,她要是有个闪失,妾身怎么向殿下交代?所以说来说去,妾身都是为了殿下。” 嬴彻面色稍霁,微微翘起嘴角,挑眉问道:“真的?” 娇娘笃定道:“当然了。” 嬴彻又一掌拍在她屁股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还从没一个人像你这么放肆,竟敢吼本王,你有几个脑袋?” 娇娘搂住他的脖颈,小鸟依人,声音糯糯的,“不敢了。” 嬴彻微微翻身,娇娘也从在他身上,翻身到被靠在床上,他额头抵着娇娘的额头,“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 这暗示还不明显吗?那双眼睛已经渐渐被情欲所代替。娇娘可以想象,他会变成怎样一头猛虎。 咽了咽喉咙,娇娘道:“咱们先回关雎阁好不好?” “这不好吗?”嬴彻邪邪一笑。 娇娘道:“可是我担心玉——”看着他垂下来的嘴角,娇娘只得将说出来的话咽进去,“只要殿下高兴就好~~” 没等说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嬴彻撩开…… 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仿佛一切都顺心如意,娇娘近日胃口大开,前些日子瘦下去的几斤不但长了回来,连脸都比之前丰满了不少。 渥丹还开玩笑说她的脸都快赶上清欢的了,惹得清欢狠狠几个白眼,不服道:“脸圆怎么了,我这不叫胖,我这叫富态,我娘说了,我是长了一张旺夫相。”手指戳着她额头上,“你知道吗你?” 渥丹笑着拉住她的手,“好姐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可别恼。” 清欢瞪着她,“光会说就行了?”摊出手在渥丹面前勾了勾,“总要有所表示吧。” 渥丹眯着眼睛嘿嘿一笑,“表示一下,行。”下一刻双目立竖,往清欢手心狠狠一拍,“这样的表示怎么样?够不够?”清欢不料被打,没个防备,吃痛一声,紧着甩手,渥丹胳膊一撸,“你个死妮子,还敢让我表示一下,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清欢这才知道收敛,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口中求饶:“妹妹就饶了我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行,这次不好好教训你一下,难保你不长记性,还有下次。”渥丹说着就追出去抓清欢,俩丫头你追我赶,大家都看着她们玩闹大笑。 玉姐儿坐在娇娘的怀里,拉着娇娘的袖子让她去看,笑声如铃,“清欢姑姑好笨,被捉住了。”边鼓着掌。 娇娘笑一笑,收回目光,边给玉姐儿嗑瓜子,边与周夫人道:“姐姐刚才说什么?” 周夫人笑容柔和,“我是问你明日要出门啊?刚才进来时我见水香在吩咐车夫做事。” 娇娘把瓜子仁放在小碗里,碗里面是白糖,玉姐儿喜欢瓜子仁蘸白糖吃,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这样吃。 娇娘道:“是啊,前些日子玉姐儿被吓着了,天天夜里不消停,后来我祖母听说这事,觉得可能是冲着什么了,就去了趟云来观,找人给算了。说是祖辈死去的人想她,就缠上她了。老太太还求了符去烧,还真没想到烧完第二天玉姐儿就好了。我原也不信这些,但为求心安吧,还是得去还愿。” 周夫人笑道:“难怪哪,我听水香说,还要准备元宝蜡烛什么的。” 娇娘点头,“老太太说道观兴这个,还让我准备香,越大越粗越好,还嘱咐我一早就去,不然头一炷香就被别人抢走了。”低头笑一笑,擦擦玉姐儿沾满糖的脸,玉姐儿对她嘻嘻一笑,又抓了一把一口塞进嘴里,吃的吧唧吧唧香。 周夫人笑着摸玉姐儿的脸蛋,“你这个小家伙,你看看你母妃多疼你。” 玉姐儿似懂非懂,睁着大眼睛看看娇娘,忽然展开双臂搂住娇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表情认真,声音奶气,“玉儿也疼母妃。” 娇娘笑得眯起眼睛,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亲,周夫人抿嘴摇摇头,玩笑道:“你们俩儿在这母女情深,是想羡慕死别人啊,我可走了,再看下去,我心里都出酸水了。” 作势要走,娇娘忙拉住她,“玉儿,快去亲亲你周母妃,别让她酸的齁着嗓子。” 周夫人戳着娇娘的脑门捂嘴一笑,娇娘躲闪着低笑,玉姐儿抱住周夫人,亲了一口,笑弯了眼睛。 第二百六十九章 被劫 今日一上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嬴彻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乱跳,无法集中精力办公。 早上娇娘去道观起得早,他醒来就没见到她。这两年已经习惯每天早上都和她在被窝里温存一会儿,冷不丁身边人不在,心里头空落落的不舒服。 嬴彻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这小妖精,也不知是怎么给自己下了迷魂汤,让他这样牵肠挂肚。 桌上摆着一份案宗,嬴彻打开看了一眼,这件案子是涉及到今年泸州乡试考场舞弊的事,是今年泸州乡试第一名的解元,被人举报,在乡试考试那一日,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考场,而是在一家妓院里逍遥快活。 何其荒唐,说出来都没有人信,难道这人还有分身不成。 后来这件案子传到嬴彻手中,嬴彻觉得蹊跷,就派人去查。果然,查出猫腻来。 原来这人是给当地主考官送了大礼,其实他根本大字都不识几个,只是家里有钱,上了供。也是他们太猖獗,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做,直接找了人代考。 而这也只是这次舞弊案的一个小口子,就像开线一样,轻轻一扯,口子越来越大。 不但是替考之事,所有榜上前几人都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们能名列前茅,完全是因为之前就知道了考题,做好了答案。 牵扯到考题泄露,就不仅仅只是当地主考官的事,考题都是考试当日才到,当地主考官不可能提前知晓,显然是朝廷里有人和他们通气。 如今,当地主考官已被压到京城的刑部里,只等进一步的审问核实。 因为这事是嬴彻率先注意到的,所以此案建元帝就交给了他,并再三申明,定要抓住真正泄题的人,并严惩不贷。 这时,无忌走进来,拱手道:“王爷,刑部侍郎来人传话,说押解泸州主考官的囚车已经过来,很快就到。” 嬴彻点点头,顿了下,又道:“刑部距离御史台不近,恐中途会有变,你去通知无畏,让他带人去接,以免有什么不测。” 无忌抱拳,“是。” 无忌转身刚要出去,回身时正好与跑进来的无畏撞了个满怀,无忌皱一皱眉,“干什么这么着急。” 无畏哪顾得上和他说话,直奔向嬴彻,着急道:“王爷,大事不好,小花侧妃娘娘被人劫走了。” 嬴彻猛然而起,脸上瞬间变得苍白,“什么?你再说一遍!”他身子微微一晃,无畏忙扶住他,道:“刚才门口有人来报,说是小花侧妃今日一出了云来观,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匪徒劫走了,现在去向不明。” “保护她的侍卫哪?本王给他们那么高的俸禄都吃白饭的吗?”嬴彻含怒道。 无畏道:“匪徒凶残,其余人全部杀害,就连跟着小花侧妃的丫鬟婆子也无幸免。” 嬴彻手指颤抖擞,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根本无济于事,只觉得脑袋发麻,仿佛一片空白,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缓一缓,他问道:“差不多多久了?”声音有显而易见的颤抖。 无畏回道:“计算时辰的话,大约有两个时辰左右。” 嬴彻抓了抓额头,一拳狠狠的打在桌子上,大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人去找。”边吼边大步向外走去。 无畏跟上他道:“殿下放心,属下已经将人散出去寻找小花侧妃了。” “放心,放心,你让本王如何放心!早知道本王就应该陪着她去。”门外已经准备好马车,嬴彻却嫌马车慢,拉着一匹马就骑了上去。 刚要驾马离去,却见有人飞马而回,停马跪地道:“回禀王爷,已经找到小花侧妃。” 嬴彻转怒为喜,“在哪找到的,她没事吧?” 侍卫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飞快的垂下,期期艾艾道:“是云来观后山的庙里,应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听说娇娘没事,嬴彻面色稍霁,却一刻也等不了,只想亲眼看见她没事,策马向云来观奔去。 无畏无忌见状,忙骑马跟上。 到了云来观后山的庙宇前,只见有很多人围住,三三两两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嬴彻眉心一簇,原本放下来的心又一次提起来,将马鞭扔给无忌就向庙殿走去。 “真可怜,听说是被三五个贼匪给糟蹋了。” “好像穿戴的挺不错,像是大户人家的,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夫人。” “这还让人家怎么活啊?”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钻进嬴彻的耳中,令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畏和无忌对视一眼,又紧张的看向嬴彻。 只在离庙殿几步远的地方,他突然停下来,仿佛是没有勇气再往前走。只停了那么一下,他又快走几步,只是无忌和无畏都看出来,这几步路走的有多狼狈。 到了门口,殿内有不绝如缕的哭声传出,还有清欢带着哭腔的安慰声,嬴彻扶着门框,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惨白。 阖目咽了咽胸口一股闷气,他抬起脚正准备迈进去,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殿下。” 嬴彻猛然回头,短短的一瞬,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就像是他已经悬在天空上,正准备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又突然有人接住了他。 看着娇娘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他心情的复杂程度难以用言语表达,忙跑上前,一把把娇娘抱在怀里,“你吓死我了。” 生怕不是真的,他的双臂愈加用力,像是要将娇娘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 他摸着娇娘的脸,又在她身上好好摸了摸,“你没事吧?” 娇娘摇摇头,道:“早上还没等出城,我就觉得不舒服,就下了马车去看了大夫。” 嬴彻紧握她的双手,欢喜的像个孩子,迭迭道:“幸好幸好。”转而一念,又道:“那里面的是?” 娇娘眼圈瞬间红起来,眼泪簌簌而落,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水香代我来的,是我害了她。” 第二百七十章 殿下要做父亲了 娇娘近日就觉得胸口憋闷,恶心想吐,只当是这段时间太过操劳,没当回事。谁知今日自上了马车,腹部就如翻江倒海一般,早上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脸色也很不好,煞白,头还一阵阵的眩晕。 后来看是实在上不了山,于是一商量,由水香坐着马车替她去上香,清欢和她去看大夫,然后在避风居汇合。 可是娇娘和清欢在那等了很久,也不见水香来,还以为她先回府了,又遣人回去看,回来却说没回去。 娇娘担心水香出事,就和清欢找了过来,才知这里有人出事,还念叨着千万别是水香,就看到停到外面的马车以及…… 她刚去麻烦住持,让他着人去一趟瑞王府,回来正好看到嬴彻。 回到王府,嬴彻就将娇娘抱到床上休息,又让人去熬安神茶来,又拿枕头垫起来让她靠着舒服,等看着娇娘一切妥当,方拉起她的手,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 娇娘微微垂下脸,“殿下这样看着娇娘干什么?” 嬴彻心中一动,抱娇娘到怀里,低低道:“没什么。” 谁都不知道,他在听到娇娘出事的时候心有多慌乱,更没人知道,他在以为被人糟蹋的人是娇娘时,心里想的并不是什么男人的脸面,而是,只要她活着,好好地,他什么都不在意。 他一直都知道,他对娇娘是不一样的,他有点喜欢她,那是他从来没对别人有过的情感。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止是有点,而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没她不行的地步。 他这辈子都没腿软过,即便是在离国,受人百般的欺负,都没有过。但今天,在庙殿外,他突然腿软的走不动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很明显这次劫车的事是冲着你的。”沉默了少许,嬴彻道。 娇娘倚在他的肩上,目光一点点阴狠起来,“我知道。”嘴角含着一抹哂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上一次我侥幸逃脱,没想到这一次又故技重施。” 嬴彻拧拧眉,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是谁?” 娇娘凝视着他道:“殿下知道我二姐的事吗?她是当街被贼人掳走,也是和水香一样,被人给糟蹋了。”垂下眸,她轻笑一声,“其实那次也是我二姐替我受过,本来劫走的那辆马车上坐着的应该是我和我大嫂,只是二姐抢了马车。” 嬴彻的脸瞬间冰冷如寒,“竟有此事?”深思一下,“本王是有所耳闻,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本王不知道。” 娇娘眼角蓄满了泪,随着她点头而滑落在脸颊上,“那次其实是我嫡母……”话说到一般她轻轻抽噎。 嬴彻闭目片刻,骤然睁目,道:“你的意思,这次是你姐姐?” 娇娘含泪,“我实在想不到别人,自从玉儿归我抚养,姐姐就一直恨我入骨,前几日我因为紧张玉儿与她发生争执,她亲口说的,定要我付出惨烈的代价。”她伤心痛苦,“她是我姐姐啊,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握在娇娘肩上的手攥的她肩膀生疼,嬴彻怒容骇人,咬牙切齿骂道:“这个贱人,本王这次绝饶不了她。” 向外唤人,“王占,去飘香轩把那个毒妇给本王带来!” 娇娘拦下,嬴彻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到了今日,你还想替那个贱人求情?” 娇娘道:“自然不会,只是如今无凭无据,她怎会认?” 嬴彻不以为然道:“一套刑具下来,不怕她不说实话。” 这一席话却吓得娇娘心惊肉跳,不是不感动他如此紧张自己,但更骇于他的无情。 娇娘道:“这怎么行?她到底是殿下的女人,况且她也为殿下生下了玉儿。”温顺的伏在嬴彻的胸口,“再有,若是动刑,必会被人以为是屈打成招。如今外面已经在传娇娘迷惑殿下,若是在因为娇娘,对姐姐动刑,外人更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嬴彻鼻息沉沉出气,“难道你就想这么算了?” “自然不是。”窗外有风吹过树枝,有枯叶“瑟瑟”的声音穿窗而进,娇娘拉起他的手,道:“只是我不想因为自身而有损殿下的英明,这次全当是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再有一次心怀不轨,一并重罚,好不好?”娇娘恳求的看着他的双眼。 嬴彻看着她眼中的眼光,爱怜的摸一摸她的脸颊,叹息道:“你上次也是如此说的,娇娘,你总是这么善良,一味的以怨报德,可你姐姐哪,她正好相反,只会以德报怨。” 说到花媚娘,他眼中语气里都满是不屑鄙夷。 屋内寂静,唯有蜡泪滴落,淌再进鎏金莲花座烛台上的声音,娇娘软软的伏在他的膝上,嬴彻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娇娘静静道:“并非娇娘大度,而是娇娘一心都是为了殿下。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来日殿下的大事定了,再一起算总账不迟。” 嬴彻的吻轻轻落在娇娘的额头,“你总是这般体谅。”他握住娇娘的手,“对了,今日看大夫,大夫有说什么吗?” 一语未了,无畏在外求见,嬴彻扬声让他进来,无畏站在红木绣鸟语花香折叠四扇屏风后面回禀,“禀告王爷,泸州主考官齐向河在押解途中被劫,之后在西大街一个胡同被发现,已气绝身亡。” 嬴彻眉心簇成一个“川”字,深思一下,“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无畏拱手告退,娇娘道:“殿下是不是还有公事要忙,那娇娘就不耽误殿下了。” 嬴彻抚着她的肩,笑道:“现在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娇娘抿嘴一笑,垂下头,道:“殿下不是问娇娘,大夫说什么了吗?” 嬴彻道:“是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不如本王这就让人进宫传庞策过来。” “那倒不用麻烦庞太医。”娇娘抬眸睨他一眼,脸上略带羞涩,又夹杂着溢出来的喜悦,“大夫说,殿下要做父亲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娇娘有孕了,瑞王有儿了 嬴彻一时脑筋没转过来弯,笑着道:“本王不早就做父亲了。” 娇娘嗔着他,脸腮酡红如染了胭脂一般,手勾在他的衣领云边上,“可现在王爷不仅是玉儿的父亲。”手摸在肚子上,一双水眸荡入嬴彻的眼中。 嬴彻微微一愣,下一刻欣喜若狂,抓住娇娘的手欢喜道:“你有了?”娇娘笑着咬唇,使劲点点头,嬴彻仔细看了又看,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仿若是黑夜中耀眼的星光,目光渐渐落在她的小腹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真的?” 他的大手温暖的贴在她的身上,虽然隔着衣服,依旧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火热,她柔柔道:“我也怕弄错,所以找了几家的大夫诊看,都说是喜脉。”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推迟了半个月也没注意,大夫和她说有喜时,她半天反应过来,只觉得不真实,还怕是诊错了,又接连找了几个郎中铺。都说是有了身孕,她才觉得是真的。 嬴彻郎朗大笑几声,那笑声愉悦,似从笼中放出去的小鸟,欢快而热烈,他嚷嚷道:“本王有儿子了。” 娇娘手指贴在他的唇上,嗔道:“哪里说就是男孩,或许是个女孩哪。” 嬴彻抱住她,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喜道:“一定是男孩,本王知道,一定是。”说着轻轻在她嘴唇吻了一下。 娇娘眼波荡漾,笑颜映入他的黑瞳之中,含羞道:“我觉得也是。”她觉得,是那个孩子来了。虽然比前世晚了几个月,但直觉告诉她,就是那个孩子来了。 上一世的怀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孕吐很少,基本整个孕期并没有怎么折腾他,娇娘知道,他一定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怕她怀他辛苦,所以才这么懂事。 泪不由自主流下来,嬴彻擦拭掉她的眼泪,“怎么哭了?” 娇娘吸吸鼻子,看着他道:“娇娘是高兴,终于为殿下怀上孩子。”她靠在嬴彻肩上,定定道:“殿下,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 “定然能。”嬴彻的大掌抚在娇娘还未鼓起的小腹上,一面亲吻着她的的发际一面问道:“大夫有没有说几个月了,还有,有没有嘱咐什么。”他略显得紧张,“不行,本王还是不安心。”向外唤王占,“去将庞策召进府来。” 王占见嬴彻满脸喜色,并不像是谁生病了的样子,弓腰笑道:“奴才能问问,王爷这是有什么喜事吗?瞅您高兴的样子,奴才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嬴彻嘴角的笑容合不拢,大声道:“娇娘有喜了。” 王占一惊,不由喜形于色,激动道:“这……这真是太好了。”嬴彻笑着对他点头,王占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哭出来,紧着眨眼睛才没掉下来。 又一拍脑门,“看奴才这记性,只顾着高兴,奴才这就去召庞太医来。”擦一擦眼泪,忙跑了出去。嬴彻又在后面喊道:“再多叫几位太医来。”王占边跑边回头应声。 娇娘不觉好笑,只是怀个孩子嘛,用得着他们两个男人紧张成这样,她扯着嬴彻道:“殿下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叫庞策一个人来就行了,还劳烦别的太医,多过意不去。”看着他欢喜的只知道咧嘴笑,又道:“殿下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干什么只知道傻笑?” 嬴彻握着她的双手,凝视她道:“咱们的孩子,自然不一样。”娇娘注目着他充满深情的眸子,胸口如一股股温热的泉水上涌,填满了她整个心头,嬴彻又问道:“怎么见到本王的时候就告诉本王你有孕的事啊?本王若是知道,早让太医等候着了。” 娇娘的双眸瞬间闪过一抹哀色,道:“水香发生了这种事,娇娘实在无法只顾着自己欢喜。”又啜泣着,“殿下,今日若不是水香替我去云来观,那被毁清白的就是我。若是我,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容我,我也绝不允许自己玷污了殿下的名声。真要是那样,娇娘绝不活着。” “说的什么傻话!”嬴彻眼神决绝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轻拍在娇娘的背上,语气阴沉道:“你放心,本王绝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娇娘忙道:“殿下不要——” 嬴彻打断她道:“本王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松死的,她差点害死你和咱们的孩子,决不能一死了之。” 娇娘微微垂睫,似是不忍心,半晌,方慢慢道:“一切由殿下做主。” 很快,包括庞策在内的四位太医都来到娇娘床前,一一诊脉后,回答一致——恭喜王爷。 一个说:“侧妃娘娘的胎象很稳。” 另一个说:“脉搏强劲有力,应该是位公子。” 还有一个说:“侧妃娘娘今后要多加休息,吃穿用度更要多加小心,一切活血寒凉的食物都要杜绝。” 庞策抬眼看了眼嬴彻,道:“为保万全,孕期前三个月不可行房。” 嬴彻想起昨晚做过的事,脸颊微红,与娇娘对视一眼,娇娘更是羞得蒙上被子。 嬴彻轻咳一声,遮掩住脸上的尴尬,道:“你们将要嘱咐的事都记下来,本王之后会让丫鬟们记着的。” “是,下官们先为侧妃娘娘开几幅养胎的汤药。” “好。”嬴彻点头道,又看看欲言又止的庞策,再道:“你们先到外面开方子吧。”留下庞策,“有什么话直说。” 娇娘坐起来,清欢想拿枕头让她靠着,已被嬴彻抢先一步。娇娘看着庞策问道:“你是想见水香?” 她心中感慨,难为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这么关心水香。 复又低低一叹,道:“但她大概是不会见你的。” 清欢神色凄然,补充道:“从回来她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都不让进。” 庞策紧张道:“那他会不会有事?” 清欢道:“放心吧,我已经让小丫鬟在外盯着了,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撞进去。” 庞策喃喃,“那还好。”顿了顿,似乎是胸膛里涌起一股勇气,他提袍往娇娘面前一跪,伏地道:“庞某求侧妃娘娘将水香许配给我。”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是她 娇娘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事换了别的男人,只会唯恐避之不及。而庞策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愿意娶水香,实在是让人震惊。 与同样震惊的嬴彻对视一眼之后,娇娘将目光放在庞策身上,迟一迟道:“你应该知晓发生了什么。” 庞策望了下娇娘,默不作声,当是默认。 娇娘接着问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依旧愿意娶她?你不嫌弃她没了贞洁?” 庞策笑一笑,带着讽刺的口气道:“娘娘也是女人,怎能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 嬴彻眉心一怒,喝道:“放肆!” 庞策低头向娇娘赔礼道:“下官失礼。”然后继续道:“下官只是想说,女人的贞洁不是取决于身体,而是心里。到现在,水香在我心里依旧是清白贞洁的,没有贞洁的是那些欺负她的人。” 娇娘心头大震,不由对他钦佩,一旁清欢抚掌,大赞道:“说得好。”娇娘颔首附和,想一想又道:“你愿意娶她,我自然高兴,只是婚姻之事,还需她自己同意才行。” 嬴彻“啧”了一声,强硬道:“哪还需要经过她的同意,你是她主子,你做主不就行了嘛。” “可是——” 嬴彻打断她的话,指着庞策道:“这样,这门婚事本王做主,就把水香许给你做媳妇。” 庞策磕头谢恩,“谢侧妃娘娘。” 娇娘笑一笑,牵住嬴彻的手,道:“这个你无需谢我,只管谢王爷,他做主的。” 庞策喜道:“都要谢,下官谢王爷和侧妃娘娘恩典。”说着又磕了个头。 自出了事,水香就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神情憔悴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清欢将王爷给她和庞策赐婚的事告诉她,她听了也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在娇娘面前叩了个头,说了句谢主子恩德,便再无话。 娇娘原以为她会哭上几日,但只是事发那一日她哭了一整夜,之后就再也没有。她一向性格刚毅好强,连眼泪都不愿多掉,只觉得那是懦弱。 清欢渥丹几个数次想要劝她哭出来,很多事憋在心里更辛苦,但都被娇娘拦下来了,这种事并不是别人劝几句就能想开的,要她自己走出来。 她更不愿意出关雎阁,也是,除了关雎阁里的人能对小心翼翼的顾及她的感受,外面的人无不是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虽然娇娘也曾惩罚外面嚼舌头的丫鬟下人,但她能堵住一个人的口,却堵不住瑞王府几百人的口,更堵不住王府之外众人之口吗,还有那些鄙夷轻蔑的目光。 很可笑,那些唧唧咋咋的议论声和轻蔑鄙夷的目光大多来自于女人。 娇娘看一看一味闷头做事的水香,无声的叹息一声,如果做事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那便多给她找些事去做吧。 这一日阳光很好,娇娘让水香把书搬出去晒,娇娘临窗而坐,时不时从窗户缝往外瞧一眼。 清欢端来一碗椰奶红枣燕窝甜汤,娇娘用银勺舀了舀,品了几口,椰汁味香浓郁,红枣清甜,很适合她的口味。 清欢这两日一直在外奔波,脸型见长,娇娘边喝甜汤边问道:“打听出来了吗?” 清欢道:“奴婢问过了。”走到娇娘身边贴耳说了几句。 娇娘提一提眉,“哦?真有此事?” 清欢颔首,又道:“如此看来,主子可能冤枉了飘香轩那位。” 娇娘向外看了一眼,阳光照在水香忙碌的背脊上,直让人觉得她仿佛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娇娘转回眸,手持书来看,道:“冤枉她又怎样,从一开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我都要王爷觉得是她做的,只要王爷认为是她做的,那就是她。” 清欢点一点头,又道:“主子休息一下吧,总坐在这看书,仔细伤眼。” 娇娘“嗯”了一声,放下书来,孕中多思,多想想事就头疼的要紧,娇娘揉了揉额角,片刻,目光一定,道:“我好几日没见到周夫人了,就说我闲着无趣,请她过来说话。” 今日虽然日头好,但毕竟过了九月中,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新倒出来的一杯茶还没凉,周夫人婀娜的身姿已经绕开屏风来到娇娘面前。 娇娘微笑的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周夫人并非出自名门望族,她只是懿贵妃远房的一个亲戚,父亲只是个外放的县官,只因和懿贵妃有这层亲戚关系,才被懿贵妃赐给嬴彻为妾。 她性子淡泊,从不争宠,也从无对任何人尖酸刻薄,满府的女人要说有一个是好人,非她莫属。 今日她穿着一件青碧色绣并蒂莲蜀绣长裙,腰间佩戴着一个莲花纹同心玉佩,玉佩下端垂着几缕碧玺穿的珠子流苏,一直压到膝上。 她缓步曼妙,身姿轻盈,行走间身上的配饰能不发出一丝声音,一路走进来,恰如步步生莲,开到娇娘眼前。 娇娘笑着让秋霜上茶,秋霜端上茶来,巧颜笑道:“夫人好几日不曾来了。” 周夫人很快遮去脸上不自然的笑容,道:“我只怕打扰了你们娘娘休息。”再嘱咐道:“如今她怀孕了,可千万要注意休息,万不能让她操劳。” 她一向只喜欢喝碧螺春,娇娘这都备着,喝了一口,她赞道:“妹妹这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连茶叶都格外新鲜。” 娇娘凝眸睇她一眼,含笑道:“知道姐姐爱喝,每回发下来的茶叶,我都让人挑最上等的碧螺春给姐姐送去,怎么姐姐就只觉得我这的好喝哪?看来不是茶叶有异,而是在我这里喝,滋味更好。” “都说吃东西和环境有关系,大抵是妹妹深受宠爱,关雎阁如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一般,所以在这喝的茶也格外清甜。”周夫人笑容柔和,看着娇娘慢慢垂下眸去,低低道:“说来,妹妹是真的对我很好,凡事总想着我。” 娇娘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轻轻一笑,道:“既然姐姐还念着我的好,怎么还这样对妹妹哪?”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细作 周夫人微微愕然,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妹妹的话,我怎么没听明白?”她拉起娇娘的手,嗔道:“妹妹是怪我几日没过来和你说话?这可怪不得我,你如今有孕,甭管是府内还是府外的,都排队似的来看你,我是怕你没精力再来应付我。” “我怎么会那么小气?”娇娘默默把手从她的手掌中抽出来,含蓄一笑道:“姐姐聪慧,怎还和我装傻哪?” 周夫人笑容一滞,带着几分尴尬,手虚虚的放在桌子上,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抿上了。 她低下头,娇娘冷漠的看着她,似中间架起一层西施浣的轻纱,看不清她的脸庞,几个两手那么大的玫瑰金色葡萄纹琉璃盘里放满了各色水果,因为在孕中,不适宜熏香,渥丹就用瓜果的香味来代替香料,闻着倒还不错。 “这次我的马车遭劫,有姐姐的一份功劳吧。”娇娘的声音并无波动,不缓不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夫人面色一白,错愕的盯在娇娘的眼睛上,半晌,方道:“妹妹真把我说糊涂了,妹妹待我这般好,我怎会害妹妹哪?” 娇娘捡起桌子上摆放的小蜜橘,指甲掐进去有橘汁崩出来溅在她手指上,“知道我出府的人不多,知道我要去云来观的人更少,恰巧姐姐是一个。” 娇娘将剥开的蜜桔递给周夫人,周夫人看了一眼,没有接,只道:“那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哪?难道就不能是你身边的人泄露出去的。” 娇娘拿回手,往嘴里添了一瓣,牙齿咀嚼间,橘汁四泻,涌进每一颗牙齿的间缝里,娇娘对视着她,道:“是啊,原本我也以为是我多想。只是突然有一天我看着抱厦后面败落的莲花,突然想起一件事。” 周夫人目光闪烁,“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姐姐有一次在我这绣了一个带莲花的荷包,不巧有一日我进宫给懿贵妃请安,看到荣王将和姐姐绣的一模一样的荷包扔到翊坤宫的水池里,正好掉到一片荷叶上,我细心的看了一眼,那荷包的一角还绣着一个“芳”字。”娇娘看着她的神色一瞬间如开败了的花朵,萎靡的整个躯干都弯了下去。 娇娘的话并没有停,“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但这件事却不得不让又回忆起。还有,我以前几乎忽略了,姐姐的衣服饰品上多喜欢用莲花,众人皆知,荣王爱莲。种种加起来,不得不让多想。” 周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抬眸毫不避讳的直视向娇娘,道:“即便是这样,也只能说明我爱慕荣王而已。” 娇娘摸了摸袖子上羞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姐姐还记不记得和我说过,荣王府的莲花有多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能描述的出来。足可见,姐姐是去过荣王府的。而你身为妾室,又无邀请,王爷自然没有带你去过,单凭你的身份怎能进去哪?” 周夫人脸色一变再变,“即便我和荣王有私情,又和你马车遭劫有什么关系哪?”她笑着道:“我看妹妹是孕中多思了。” 娇娘眉心微微一簇,轻轻看着她,“姐姐听我慢慢说。” 她道:“劫匪原本要劫的人是我,因为我身体不适,所以让水香代替,结果劫匪杀了跟车的人,错把水香当成是我劫走。而就在同一天,泸州一个官员,因为考场舞弊案压负到京,这件案子涉及朝中有人泄题之事,关系甚大。” “原本犯人是由刑部押解到御史台的,可就在押解的时候,有人突然向王爷报信,说我出了事。依王爷谨慎的性格,之前是打算派无畏带人护压犯人的,但因为我,无畏没去成。结果,押运途中,那个犯人跑了,虽然后来发现了他的尸体,但泄题之人却成了谜团。” 周夫人两肩慢慢垂下来,眼角睨了娇娘一眼,又很快转回去。 娇娘端起茶来浅啜一口,润润喉咙,“跟车的人都已经死了,却有人在两个时辰之后去报信,显然是有人要调虎离山,趁机救走那个官员。”身子慢慢往前一倾,轻声道:“这一切不过就是要杀人灭口,很简单,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真正泄题的人所为。那个人是谁哪?我想大概就是荣王。” 周夫人精神一震,她苍白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如白瓷一般,也是一样的容易破碎,她双眸牢牢的镬住娇娘的眸子,“我不是故意的,荣王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只是想用你吸引住王爷的注意,让他顾暇不到那么多。我实在没想到那些人会见色起意,我只以为只要扣留你一些时间就好。” 其实原本娇娘只是猜想,如今她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坐实了。 娇娘深深的看着她,声音冰冰凉,“可结果哪?” 周夫人的脸上出现悔恨的神色,哑着声音道:“我真的没想伤害你,娇娘,你相信我。”她攥住娇娘的手,微微用力。 娇娘闭一闭眼,拿开她的手,“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伤害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看着她,静默了许久,才道:“我只是不明白,姐姐是王爷的女人,为何要帮荣王哪?” 停一停,“只因为你爱慕他?” 周夫人凝视她片刻,忽而低下头传来低低笑声,她笑声苦涩,如掺了沙子一般。 周夫人点点头,娇娘徐徐问道:“其实你原本只是懿贵妃放在王爷身边的棋子是不是?为了向他们传递王爷的消息,或是做一些他们吩咐你做的事。”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周夫人脸上浮现出爱恋的笑容,可是却让人心疼,“其实我的孩子没了,不关王妃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我不愿怀上除了他,别人的孩子。我不争不抢,并不是因为我是这种性格,是因为我一点都不想伺候王爷。” 她看着娇娘,笑着问道:“你说有没有意思,懿贵妃和荣王都要我争宠,才能探听到有关王爷的事,可我却真的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我做不来。” 她苦笑落泪,“我真的是不适合做一个细作。”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不爱瑞王 “懿贵妃。”娇娘笑着呢喃了一声,她叹一叹气,看着周夫人,“她还真是用心良苦,早早就将你安排到王爷身边来了,高瞻远瞩。” 周夫人双睫交织,如蝴蝶的羽翼映在她眼睑上,投射出一片鸦色的阴影,“你自然也应该查出来,我并不是懿贵妃什么远房亲戚,我只是她从众多女孩子中挑选出来的一个,其实像我这样的有很多。” “我知道,她调/教了很多像你一样的女孩,有的被送去当丫鬟,有的就送去哪个皇子或是大臣家里当小妾,这些王爷都知道。” “王爷英明。” 娇娘盯在她姣好的容颜上,周夫人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气质独特,有一种恬静之美,和她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其实男人是喜欢这类女人的,再美的容貌也有看腻的时候,能让人身心舒服,才是男人真正需要的。 不得不说,懿贵妃很知道男人的胃口,更会调/教人。 娇娘捋了捋头发,“只是即便王爷洞若观火,可还是遗漏了你。他也曾清理过府里的细作,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不争不抢的人也会是荣王派到他身边的细作。” 周夫人面上并无悲喜,“我安静的几乎他都要把我忘记,又怎么会想到哪?要不是王爷那次和妹妹怄气,怕是也不会想到把我晋为夫人。可即便晋升为夫人还不是一样,在他眼中我还是那个他几乎记不得的侍妾。就算平时赏赐不少,也只是因为我是一个能陪妹妹说话的人。” 她脸上没有一丝伤感,仿佛是在说一个局外人,“你知道吗?王爷至今都不知道的名字是什么,他从来只叫我周氏,这府里也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名字,只有妹妹留心。” 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是黑夜中乍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明星,“还有他,他也记的。” 这个他,无疑就是荣王。 娇娘默默无言盯了她须臾,“姐姐实在是太傻,为了一个只把你当做工具的男人,值得吗?” 周夫人轻轻摇摇头,斜髻上插着的一朵白玉莲花粉蕊簪散着柔和的光芒,她坚定的目光投进在娇娘的眼中,笃定道:“值得,他也并非将我只当成工具,他说过,他心里有我。” 娇娘的嗤笑声刺耳,“这话姐姐也信?他要是真有你,我怎么会看见他弃之可扔的荷包哪?姐姐你是在欺骗你自己。” 周夫人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动怒,她浅浅一笑,如雨后新开的花苞一样清丽,“妹妹何必偏要揭我的伤疤,荣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难道我不知道吗?但我宁愿这样欺骗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活着还有意义。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她豁然举目紧紧看住娇娘的眼睛,“你不爱瑞王。” 娇娘心头像是猛然遭来一拳,她微微一怔,周夫人看着她的表情,轻笑一声,呢喃道:“果然。” 她低低叹出一口气,“我原还羡慕妹妹来着,但现在看来,妹妹的心里也不好过,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日日面对着他,这滋味,不比我好哪去。” 娇娘发怔的那一瞬间,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而是自始至终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起初定然是不爱的,可现在,仿佛一切都有了变化。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周夫人看着她这个举动,道:“这孩子,是你的福星,若不是他,那今日只怕你也不能坐在这和我说话了。” 若不是这个孩子,被人糟践的就是自己。娇娘不敢肯定,若换成自己,以嬴彻那高傲的性子,还会不会留下自己。 大概是不会的,自己的妃子被人糟践,只会让他蒙羞,他是成大事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一个让他时时觉得丢脸的女人在身边。 周夫人真诚的看着娇娘,道:“娇娘,我心里一直都是有怨的,但对你,我从来没有,这次的事,我真的对不起你。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万死不能赎罪。” 窗外低檐下掠过三两只燕子,屋里寂静的仿若没有人一般。沉默了许久,娇娘屏息道:“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你是断不能留下了。” 周夫人脸上并无一丝恐惧,反而含着一丝解脱的神色,“妹妹放心,我会自行解决,绝不会脏了妹妹的手。” 她对着娇娘正视的拜了一拜,娇娘刚要伸出手,犹豫了下,又缩了回来。 周夫人的身影,如秋天最后一片落叶,缓缓的离开树枝的躯干,无依无傍的坠落到地上,随着风一吹,不知去向何方。 娇娘心头惆怅,微微唏嘘一声,转身回了房。两个背影的距离越来越远,就仿佛她们之间,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听到周夫人死讯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夕阳还有最后一缕稀薄的金光洒进屋里,娇娘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过了许久,将眼角最后的眼泪擦得无影无踪。 谁也不知道周夫人为何要喝毒药自杀,也有人怀疑,说是周夫人是在去看小花侧妃回来不久之后死的,或许是小花侧妃说了什么,逼死了周夫人。 但这个说法很快被否定,两人的关系多好,府里的人都知道,再说周夫人对小花侧妃没有威胁,她死了,对小花侧妃没有好处。 也有人猜测,可能是看见小花侧妃怀孕,想起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时伤感,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这种说法,倒是更让人可信,慢慢的,大家也都认为是如此。 就连尉迟珍也以为是这样,这几日她总是不安,一个小小的动静都能惊的她惶恐惊惧。当年周夫人的孩子是她让人送去红花汤杀的,如果今日周夫人真的是因为当年的事死的,她就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只是她并不是因为愧疚而害怕,而是怕周夫人的鬼魂找上门来。 她在房间里贴了许多道符,专门用来驱散恶鬼幽魂,十来日后,没有周夫人的鬼魂来打扰她,她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七十五章 母女 近日花房送来了几盆山茶花,娇娘对茶花知之甚少,只听送花来的花匠介绍,一盆是醉芙蓉,一盆是粉孩儿,还有一盆西施晚装和小桃花,冬天本就花开的不多,这几盆花确实让屋里增色不少。 听说是从云南进贡来的,能开到明年三四月哪,到那时娇娘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所以她特别精心的养着。 没事就修剪修剪花枝,浇浇水,看着茶花慢慢开放,仿佛就看到肚里的孩子在慢慢长大。 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娇娘的腰身慢慢宽起来,小腹也不似以前平坦,有隆起的痕迹,虽然才刚开始肚子大,但嬴彻却紧张的要命,什么都不让她坐,这不行那不行,就差让她天天仰卧着安胎了。 他总是喜欢趴在她肚子上听声音,其实每次听到的都是她因为多吃了东西咕咕乱叫的声音,但他总说那是他儿子在回应他。 弄得玉姐儿也总学,经常靠在她身上,说和小弟弟聊天。 她又把小耳朵贴在娇娘的肚子上,一会儿听听,一会儿又捂着嘴对着肚子不知道在说什么,还说的可开心了。 娇娘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禁失笑道:“玉儿,又和弟弟说什么哪?你天天怎么那么多话和弟弟说?” 庞策昨日刚诊了脉,说多半会是个男孩,娇娘觉得也是。不过,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喜欢。 玉姐儿头上扎了两个小髻,用粉绸子系着蝴蝶结,又一面插着一只蓝色玉钗,小脑袋一拱一拱的扎在娇娘怀里,认真道:“他说玉儿长得太好看了,想出来和我玩。我告诉他,他要在母妃肚子里待十个月,才可以出来,因为我也是在母妃肚子里待十个月才出来的。” “我还告诉他,要听话,不可以不乖,等他出来,我带着他玩,给他吃红豆沙、桂花糕、杏仁酥,还有玫瑰饼、水晶窝窝,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娇娘笑着搂住她,“我们玉儿真是好姐姐。”亲吻着她头顶,娇娘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让她十分满足。 但有时偏偏就有人给她堵心,这一日,玉姐儿在外面玩着,突然跑进屋,一头就扎进她的屋子里。平时她在外面玩够了,都会先到娇娘这来撒一撒娇才行。 清欢看出她好像是红着眼睛进来的,忙过去看,只见玉姐儿趴在床边捂着脸哭。 “小郡主,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快和清欢姑姑说。”清欢的惊讶之声很大,娇娘正在浇花,听说玉姐儿哭了,忙放下水壶,走到她屋里去。 “怎么了玉儿?”娇娘急的脸都白了。 玉姐儿看见娇娘,“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直接冲向娇娘,娇娘忙将她抱起来,“乖玉儿,不哭不哭,母妃在这哪,谁欺负你了,快和母妃说。” 玉姐儿抽噎不止,小脸哭的通红,断断续续道:“母妃……是不是……不要玉儿了,是不是……有了弟弟,就再也不疼玉儿了?” 娇娘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心疼的要掉泪,“怎么会哪,母妃怎么会不要玉儿哪,谁说的?”她胸口涌上一团怒气,知道玉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定是有人碎嘴说的,被她听到。 玉姐儿上气不接下气,指指外面,“我听他们说,母妃……有了亲生的,就不会再疼我了。他们说,我……我不是母妃生的,不一样。还说,以后连父王……也不会喜欢我了,只会喜欢小弟弟,我……我没人要了。” 娇娘面色铁青,看一看清欢,清欢脸色一沉,直接就大步走向外面,然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是谁和小郡主胡说,马上给我出来,你们要是自己不承认,等我查出来,有你们的好。平时做事不见你们勤,说是非你们倒一个顶两个,是嫌自己的嘴太小,想让我拿剪子把你们的嘴绞开是不是?快点,到底是谁在那编排主子和王爷,快点自己承认了。” 娇娘怕自己脸色难看,吓着玉姐儿,缓一缓狠厉的脸色,柔声道:“玉儿是母妃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母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许听别人瞎说,难道玉儿连母妃都不相信吗?母妃又怎么会不疼玉儿哪,即便以后有再多的小弟弟小妹妹,玉儿都是母妃的心头肉,是母妃最爱的宝贝,母妃永远永远都最疼玉儿,父王也是啊。” 玉姐儿和扭麻花一般胳膊缠在娇娘的脖子上不可撒手,仿佛一撒手,就要失去母妃一般。 她满面泪珠的看着娇娘,“真的吗?” 樊嬷嬷在一旁轻轻的抚摸着她,笑着道:“当然了,你看你母妃从有了小弟弟之后有不管你吗?还不是像以前一样。你就是听了外面的人一些胡话,然后就信以为真,你母妃听了多伤心啊。” 自娇娘有孕之后,樊嬷嬷就被接了回来,这回娇娘有孕,她也不能推辞。而且她也着实怕像水香秋霜几个没出嫁的丫鬟什么都不懂,伺候不好。 玉姐儿还是懂事的,想了想,渐渐止了哭声,只是也不放手,依旧缠在娇娘身上,樊嬷嬷又怕娇娘累着,想要抱过来,娇娘给她使了使眼色,玉姐儿这孩子本就是个敏感性子,一点变化都会放在心上。要是不抱着她,她又该多想。 她头靠在娇娘的肩上,闷闷道:“我不要母妃伤心。” 樊嬷嬷笑一笑,温柔道:“这就对了,咱们小郡主是最孝顺的,你母妃疼你都疼不过来哪,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知道吗?”慢慢扶着娇娘坐到床上。 玉姐儿点点头,娇娘用绢子给她擦着脸,微笑道:“我们玉儿都要做姐姐,是大姑娘了,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能有什么事就跑回来自己哭,不和母妃说。母妃看你这样,会心疼的。” 说着,自己就先掉下泪来,玉姐儿看她流泪,忙伸手给她擦泪,边哭道:“母妃别哭,玉儿再也不这样了,母妃一哭,玉儿也心疼母妃。”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来看望姐姐了 母女俩都给双方擦着泪,娇娘抱着玉姐儿哄了好久,才慢慢将她哄睡着。等将她放下来,娇娘慈爱温柔的脸立时变了颜色,如山雨欲来的阴霾,平铺在她美艳的脸上,越加显然凌厉盛人。 她走回房间,目光的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仆妇,两人瑟瑟发抖,缩着肩膀脖子,听到娇娘的脚步声,赶紧爬过去,拽住她的大腿求饶哭道:“奴婢该死,求娘娘饶过奴婢一回吧。” 樊嬷嬷怕她们伤着娇娘,赶紧上前拉开,青着脸训斥道:“放肆!娘娘怀着孕哪,是你们能碰的吗?” 她们两个皆是最低等的奴才,平时只负责打扫庭院,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尊敬一些哪,称呼她们为赵妈彭妈,往常也没多大的错处,只是两人都有一个共通的毛病,嘴碎。 但自玉姐儿来了以后,娇娘不止一次三令五申强调所有人都要把嘴上的门把严了,更不可在玉姐儿面前乱说话,但今日她们却枉顾她的警告,又一次嚼上舌根,还被玉姐儿听到。 这是娇娘不能容忍的。 秋霜搀扶着娇娘坐在大椅上,娇娘的手伏在刻着花纹繁复的扶手上,微微用力一握,语气随即深沉下去,“说,是谁让你们在郡主面前说这些话的!” 两人头如捣蒜似的磕在地上,哭道:“没人教奴婢说这些话,是奴婢们糊涂,舌头上长了疮,乱嚼舌根。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说着左右开弓自打上嘴巴。 娇娘冷冷的看着她们,手指挨个一下一下的敲在扶手上,似心凌乱的胡跳,并没有制止她们,只等她们自己停下来,方说话,“既然你们的舌头这么管不住,就不用要了。”向外唤道:“来人,将她们拖出去,绞舌。” 两人霎时吓得面色灰白,哭声更大,“娘娘恕罪,奴婢说,是飘香轩的大花侧妃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在郡主面前说这些话的。” 娇娘不屑冷笑,手摸在胸前挂着的珍珠项链上,珍珠颗颗饱满,都是一样的大小,这是老太太送过来的,还是她嫁人的时候娘家陪嫁的,说是珍珠有安神静心的功效,能不能安神静心倒不知道,但像这么大,又颗颗大小相同,却很难得。 “胡说,大花侧妃久病卧床,怎么可能出来。” 彭妈声音枯哑,和着泪道:“是大花侧妃身边的巧心姑娘,她吩咐我们做事的。” 花媚娘! 娇娘眼中闪过雪亮阴森的锋芒,手上忽然一用劲,那珍珠霎时崩开,散落的四分五裂。娇娘一掌击在扶手上,胸口因怒气而上下起伏,咬牙道:“来人,将她们俩个交给无忌,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拿去给后院的两头看门狗喂食吧。” 秋霜啐口道:“呸,狗吃你们俩的肉都嫌馊,当了一辈子的人还没有狗忠心。” 娇娘冷漠的看着她们两人尖叫着“饶命”,淡淡的收回目光,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不忍,只犹嫌不足。 只闻得风吹竹帘的声音,须臾,娇娘缓缓起身,吩咐道:“渥丹,给我更衣打扮。”她指尖搭在渥丹的手上,似寒冬腊月里屋檐上积的冰锥,“多少日子没见到我的好姐姐了,总要最后和她见一面才能了无牵挂。” 刚进入飘香轩大门,就看见四五个婆子坐在门口打牌,秋霜沉肃了一下嗓子,她们才看见娇娘,忙惊慌的收起牌行礼。 石榴红撒花长裙裙摆逶迤拖地,从她们眼前划过,娇娘声音清幽,语气淡漠,“大花侧妃病了,你们就忘了本分,竟敢在当值时耍牌赌钱。既然如此,就不配伺候在大花侧妃身边了,秋霜,让人打发出去。” “是。”秋霜屈一屈膝,然后指着几个小厮,让他们将人先带下去。 外面打牌,里面也没好到哪去,下人们懒散,有的还没起床,娇娘进来了,才慌慌张张的跑出去请安,连衣服都没系好。 娇娘看了去秋霜一眼,秋霜立马会意,让人将她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巧心巧灵听见动静跑出来拦,巧心诘问道:“小花侧妃这是要干什么?这里是飘香轩,不是关雎阁,好像还轮不到您做主吧?” 娇娘并不因她的态度而气恼,微笑道:“她们做事太不上心了,本妃怕她们伺候不好姐姐,所以想重换一批过来。” 说着往屋里走,巧心在前面挡了一步,“侧妃娘娘请留步,我们家主子身体实在不适,需要休息,奴婢看等主子哪日好一点,再请您过来吧。” 娇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巧灵身上,巧灵与她对视一眼,上前拉开巧心道:“你瞧你,小花侧妃要进去看望咱们主子,你这样挡着算怎么回事。”一面往里请,“小花侧妃请进。” 巧心讶然的看着巧灵,“巧灵你——” 娇娘越过她们,只听巧灵压低着声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巧心,主子不行了,咱们也应该为自己打算。” 最早飘香轩是整个瑞王府最奢华的地方,即便如今花媚娘已经失宠,但依旧可以从房间的装潢摆设看出她曾经有多风光。 在娇娘没进府前,她确实得意,有一个瑞王宝贝的女儿,分的一半的管家之权,宫里的懿贵妃对她的喜欢远远大于王妃,下人们谄媚巴结,女眷们阿谀奉承,地位直逼得尉迟珍这个正妃都要礼让她三分。 可自从娇娘进了府,一切都变了,她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女儿、地位、宠爱,什么都没有了。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娇娘,花媚娘就破口大骂,“贱人,谁让你进来的,滚出来!” 娇娘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床上痛苦不堪的花媚娘,对她的骂声耳充不闻,反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化为阵阵低笑。 那笑声听到花媚娘耳朵里如刀割一般尖锐,她恨恨的看着娇娘,尖叫道:“你笑什么?你得意什么?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一边骂,一边吃力的抄起一个枕头向娇娘砸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二百七十七章 相似的画面 娇娘侧身一躲,枕头被恨恨的砸到地上,弹了几下,激起地上一层灰尘。 花媚娘因气恼双眼通红,如沁出血来一般,倏尔,面部一扭曲,抱着肚子痛苦**起来。 娇娘瞄了渥丹一眼,示意她搬个凳子来,坐下后,娇娘笑吟吟道:“姐姐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少动气,你越是这样大动肝火,肚子会越疼的。” 花媚娘含恨看着她,忽然,眼神一缩,“啊”了一声,丹凤妙目中有灼灼烈火燃起,指着娇娘大声道:“是你,是你给我下毒,是我害我变成这样!” 娇娘伸手对着窗外的光比了比指甲,和渥丹嘟囔了一句,“今日的凤仙花汁调的颜色不错。”然后才看向花媚娘,对她轻轻摇摇头,道:“姐姐这话可是冤枉妹妹了,我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毒,向你下毒的人是咱们王爷。” 看着花媚娘如火烧的目光由惊愕逐渐变成死灰,仿佛是刚刚那一把火燃烧的太快,一转眼就变成了灰烬。 “不会的,不会的,王爷不会这样对我的,你骗人,你编谎话骗我。” 娇娘嘴角衔着一抹快意,微微扬起下颌,道:“事到如今,我有必要骗你吗?”她语调冰凉,没有一丝感情的叙述,“王爷给你下的毒叫做牵机引,这是宫里赐给有罪的近臣或是嫔妃的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会腹痛抽搐而死。因为腹痛之下,人会蜷缩,头和脚最后会缩到一起,就像一张弓,头教相就如牵机状,所以有这个名字。” 她目光一点点落在花媚娘扭曲变形的脸上,声音轻如羽毛,但每个字却如泰山压顶砸在花媚娘的心里,“殿下为了折磨你,每次只让人在你的饭菜里加一点点,他恨你,不想你死的痛快,他要让你饱受折磨再死。”数着指头,“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吧,算算时间,这毒已经入侵到肌理,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娇娘嘴角勾出一缕悠远冷漠的笑意,“后唐李煜也曾用过这种毒药,姐姐可真幸运,能用上一代天子用过的毒药,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花媚娘在哀伤过后,怒视向娇娘,“是你,一定是你在王爷面前说我坏话,王爷才会这样对我。是你,一定是你。” 娇娘平淡的看着她,轻轻笑开,大方承认,“没错,是我。我诬陷你收买人劫持我,王爷信以为真,为我报仇。” 花媚娘的面孔因怒火而烧的满脸赤红,一拳一拳的击在床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我要告诉王爷,我要把真相告诉王爷,王爷知道你是个狠毒的女人,一定会休了你。” 娇娘泰然自若,看着她叹了口气,“唉,姐姐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糊涂,你以为王爷会相信你的话吗?不是妹妹在姐姐面前炫耀什么,你就是说一百句一千句甚至一万句,也抵不过我一句话。” “你是来和我炫耀吗?炫耀王爷怎么宠爱你,怎么被你迷惑?王爷是一时被你蒙蔽了,花娇娘,你是个狐媚子,你和你姨娘一样,都是狐媚子。”花媚娘咬着牙切着齿,若不是现在她全身无力,此时定要上前和娇娘拼个你死我活,“终有一天王爷会看清你的真面目,总有那么一天。” 娇娘的笑容慢慢降下来,目光如覆着一层寒冰,良久,寒意才从眼睛中散去,娇娘嘴角微微翘起,“王爷能不能有一天看清我的真面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面目,王爷是连一眼都不想看。你说我狐媚也好,说我迷惑也罢,如今这个男人对我听之任之,这便是我的本事。” 手抚摸在小腹上,“我更有本事能为他生下儿子,你知道吗?王爷说了,我要是给他生了儿子,他就让我当王妃,让我们的孩子做世子。姐姐,这是你穷极一生做梦都想要的,如今,我唾手可得。” 花媚娘怒不可遏,嫉妒、愤怒、疯狂,一切的情绪都展现在她的脸上。她也曾是个美艳的女子,其实她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女子最好的时间,可因为这毒药,将她折磨的仿佛一下子就到了老年,连鬓边都生出了一缕缕的白发。 她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怒道:“你不就是想让我看看你过得有多好吗?我看到了,行了,你可以滚了吧!” 娇娘叹一叹气,一副为难的表情,“不行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哪。” “你还想说什么?快说,说完就赶紧滚。”因激动,花媚娘腹中更是痛的如火烧刀绞一般,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涔涔流下。 娇娘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水香,水香端来一杯茶,将纸包里面的红色粉末倒了进去,遇水即化。 “这是什么?”花媚娘瞳孔一扩,惊惧道。 娇娘嘴边轻轻迸出三个字,“鹤顶红。” 花媚娘惊怒交加,面孔更是雪白如纸,“你要杀我!”她挣扎着起身,“你不能杀我,王爷还没让我死哪。” 看着娇娘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突然张开双臂往娇娘面前一扑,想要摔碎那个杯子。 娇娘并没有动,她却因为没有力气,直接摔到地上。 娇娘嗤笑一声,道:“可不行啊,我现在就想让你死。”瞧了水香一眼,水香会意,向清欢秋霜几个人点点头,然后就见几人分别摁住花媚娘的手脚,摁得她不得动弹。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我是瑞王的侧妃,是他明媒正娶的侧妃,你们要是杀我,你们要诛九族的。”花媚娘大喊。 这个画面多么相似,与前世的娇娘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的境遇却发生了转变。 娇娘眼中含着泪,很快吸进去,只见她大步跨过花媚娘往她身上一坐,一手扼住她的下颌,一手拿着有毒的茶水往她嘴里喂,“本来我还想让你慢慢这样被折磨死,可如今我等不及了,你错就错在,让人离间我和玉儿,你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母女感情,我决不能忍。” 第二百七十八章 花媚娘,这辈子,咱们两清了 虽然花媚娘使劲咬紧牙关,让毒药流出去不少,但还是灌了进去。 等松开她,她把手指插进嗓子眼里,想要吐出来,但已经无济于事。 她仇恨的目光射向娇娘,直欲噬人,“花娇娘,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娇娘也曾咒骂过,现在听起来,都觉得此时是在做梦。 “若姐姐能够重生一回,尽管来向我报复。”娇娘将杯子递给水香,用丝绢仔仔细细擦了擦手。等擦完,她往花媚娘脸上一撇,扯着嘴角道:“姐姐别害怕,我是逗你玩的,这茶里下的不是鹤顶红,鹤顶红可是见血就封喉,你现在不还有力气骂我吗?” 花媚娘眼睛豁然一亮,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那种庆幸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她猛地抬头对视上娇娘,警惕道:“那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娇娘笑一笑,徐徐道:“牵机引,不过这次的用药我加大了,本来你全喝了,挣扎一会儿就会解脱,可惜啊,洒了一半,看来你还得折腾三五个时辰才行。”摇摇头,露出惋惜的表情。 花媚娘眦目欲裂,“花娇娘,你卑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恶毒?”鬓上的步摇流苏随着娇娘“咯咯”轻笑而晃动,笑过之后,她陡然沉下脸来,“比起姐姐对我做过的事,我还没回报你万分之一哪,你应该感恩我对你如此仁慈,不然你应该遭受比这惨痛百倍千倍的痛苦折磨。” 花媚娘听她的话不解,“我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再害我!花娇娘,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怨恨,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害我!” 娇娘眼中覆上一层阴霾,前世的记忆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袭袭向她的头脑中涌上来。她所遭受的痛苦,是任何人不曾承受的。狠狠攥起拳头,骨节分明的勒出一道道白印。 她红着眼看着花媚娘,“那就问你上辈子都做过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门“吱”的一声打开,就见玉姐儿被初蝉抱在怀里,看到娇娘,呲溜从初蝉身上滑下来,跑到娇娘身边,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呜呜地哭。 初蝉解释道:“郡主突然醒了,就找主子,奴婢怎么哄都不行,郡主以为主子不要她了。奴婢怕郡主哭坏了,就带她找过来。” 因玉姐儿的突然闯入,没人去深想娇娘话里的意思。 娇娘虽然吓的不轻,她实在不希望玉儿看到这样的画面,但也知道不怪初蝉,玉姐儿的性格倔,哭闹起来谁都弄不了,娇娘蹲下来抱一抱玉姐儿,哄道:“玉姐儿乖,母妃怎么可能不要玉儿哪,母妃是来看看你姨母。” 花媚娘看到玉姐儿,连身上的痛都没感觉了,向她爬去,伸出手声声唤道:“玉儿,玉儿……” 玉姐儿撇头看一眼她,眼中满是厌恶,“我知道你,你是坏女人,我讨厌你!”蹬蹬着小腿跑过去,就使劲的在花媚娘手上跺了跺。 花媚娘大怔,仿佛是被谁在心口狠狠捅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的位置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之中。 她手上浑然不觉痛,在发怔之后,一把搂住玉儿,“玉儿,我是你的亲娘啊,我才是生你的母妃,花娇娘她不是,是她抢走了你,害的我们母女分离的。” “你胡说!”玉儿对着她就抡起胳膊,挣不开她,就直接在她胳膊上死死咬了一口,花媚娘这才吃痛松手。 娇娘赶紧上前将玉姐儿抱回来,哄道:“母妃先和姨母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带着玉儿回去好不好?玉儿现在外面等一下,乖。” 玉儿虽然不想与娇娘分开,但她一向懂事听话,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那母妃快一点,一会儿回去哄玉儿睡觉,玉儿还困着哪。” 娇娘摸摸她的脸,“好,一会儿母妃陪着玉儿睡。”说着将她交给初蝉抱出去,又对初蝉小声道:“离的远一些。” 初蝉颔首,抱着玉儿出去,玉儿临走前还恶狠狠的瞪着花媚娘,指着她嘟着小嘴骂道:“坏女人,臭女人。” 门阖上,娇娘转过身对上花媚娘绝望的目光,她若一朵凄然落败的百合,颓然的卧在地上,身上的疼楚和心中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她悲痛欲绝。 娇娘冷淡的俯视着她,道:“玉儿有时候身上还是有一些姐姐的影子,不过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把玉儿教好,绝不叫她像你一样怀着一颗恶毒狠辣的心肠。” “她是我的女儿!”花媚娘举目,眼底嗜血,一字一顿道。 娇娘捋一捋头发,“这句话姐姐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你说不腻,我都已经听腻了。”她眉形秀美,如远山含翠,轻轻一挑,似翠山拨开一层缥缈的轻云,将艳丽的景色呈现出来,“是,玉儿是你生的,可她早就属于我了,她早已经将姐姐这个生母忘的一干二净。你要看见了,她对你和对我的区别。” 捂嘴畅笑一声,“让自己的女儿那么讨厌,只怕姐姐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是你教的!一定是你教的!”药一点点发作起来,花媚娘捂着肚子痛叫,额头上后背上沁满汗水,如被雨水浸湿了一般,但仍有力气和娇娘对抗,“我的玉儿以前很听话的,她很依赖我的,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教坏了我的女儿。” 娇娘只觉得她吵闹的声音很刺耳,不耐烦道:“她已经懂事了,很多事不用我教,她自己会看。我对她多好,她自己也知道。我不敢说,我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对比你,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我不会用她争宠,我不会把她当做一件工具。” 花媚娘含泪带恨的怒视着娇娘,歇斯底里喊道:“你说的好像自己很伟大,其实你就是把她当做一件报复我的工具。” 娇娘看向窗外,有喜鹊停在树梢上,喜鹊登枝,是好的兆头。 她声音轻轻的,“起初我也是这么想,但自从我真的把她我女儿,我就没有这种想法了。”转过头看向她,“花媚娘,你知道吗?她是你欠我的,你曾经欠我一个孩子,如今你还给我了。我也把我遭受的痛苦,还给你了。这辈子,咱们两清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送行 / 花媚娘疼痛难忍,手脚并用的爬到娇娘脚下,拽住她的脚踝,哭求道:“好,我把玉儿给你,我给你,求求你,放过我这条命,就算看在玉儿的面子上。” 不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放弃。即便是再如何求娇娘,她都愿意。 “就算不看在玉儿面子上,看在我们都是姐妹,都是花家的人,看在父亲的份上,五妹,你放过姐姐这条命吧。姐姐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以后我全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就把我当成一条狗,好不好?” 花媚娘苟延残喘的哀求着,眼泪几乎淹没了她浮肿的脸庞,她以前从来都是高傲的,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看一眼她的庶妹,都是天大的恩赐。 而此时,她却跪在她昔日瞧不上眼的人面前求饶,只为还能活下去,便连狗都愿意当。 娇娘无情的踢开她,后退几步,她的眼神冷漠如冰,眉宇间鄙夷之色毕露,“狗?我养条狗还会对我摇摇尾巴,你?留下你,我怕有一天你会反咬我一口,倒那时只怕现在趴在地上求饶的就是我了。你以为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上一刻还像是真心悔改一般,此时听了娇娘的话,花媚娘顿时破口大骂,“花娇娘,你个毒妇, 你不得好死,你以为王爷会真心待你一辈子吗?很快,很快就会有别的女人出现替代你,到时我敢笃定,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凄凉。” “这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娇娘慢条斯理的摸一摸手腕上的红玉手镯,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不过,我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像姐姐,会装大度,非要在王爷面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是,我引狼入室,招了你这个白眼狼。我应该听母亲的话,早在你在府外就先解决了你。”花媚娘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面色狰狞的恨不得现在就吃了娇娘。 娇娘淡淡一笑,“可如今为时已晚,无论是你,还是你的母亲,都已是输家。”挑一挑眉,“姐姐安心,等你死后,我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的,相信她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嘴角的笑容渐渐扩散,“喜极而泣的。” 花媚娘双眸突然一骇,颤颤着手指指向娇娘,“是你?” 娇娘目光中迸发出储蓄很久的恨意,如两刀雪亮的剑刃向花媚娘挥去,“是我,是我给她下的毒,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她害死我娘,我不会轻易就放过她。”笑一笑,“其实我对你已经真的很好了,起码让你痛快一些,而你母亲,她将会尝遍这世上所有的痛苦,我就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抚抚发髻,恍然“哦”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姐姐,你外祖家落得现在这样,也和我有关。” 花媚娘仰天长喊一声,声音如被刀子劈开了两半,“花娇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不会放过你。” 娇娘鼻端轻轻冷哼,说话的语气如隆隆冬日冰面上结出的一层厚实的冰凌,“那我就等你做了鬼之后来找我,但这一世,你们母女欠我们母女的,我都要你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说罢,转身而去,不再理会身后花媚娘源源不断的咒骂声。 谁也不知道花媚娘被折磨了多久才死去,只是夜里,不知为何飘香轩里着起了大火,花媚娘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侍婢都死在大火之中。 至于到底是怎么起火的,大家只是猜测,或许是谁夜里起夜不慎打碎了油灯,也没在意,又回去睡了,等清醒的时候,大火也已经着起来了。但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也有人说,和小花侧妃有关,有人白日里看见她去了飘香轩。 其实去飘香轩也不是多大的问题,问题是上次周夫人见过小花侧妃没多久就喝毒药死了,这次也是去过没多久又出了事。 倒不像是看望,而像是在送行,让人不得不多想。 也因为有这样的猜想,所以府里的人对娇娘更加惧怕,还有人在私下说,再这样下去,只怕下一个会是正妃娘娘。 当清欢将这些话学给她听的时候,娇娘不置可否,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尉迟珍?她目前还没有要杀主母的想法,毕竟,她还是王妃。不过,总有一天,她们两人之间的新仇旧恨要算的,她可忘不了她让初蝉给她下不过旬的事。 若她现在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或许还能多苟活些时间。不然,她不介意现在就送走她。 “想什么哪?”嬴彻见娇娘歪在床上,手中拿着绣绷子和针线,却在那里愣神。 娇娘回过神,嗔了他一眼,“走路没个声音,想吓死个人啊。”说着放下东西起身为他更衣。 “不是怕你睡着,吵到你嘛。”嬴彻忙扶着她坐下,“你怀着孕哪,这些事本王自己做就好了。”手摸在娇娘的肚子上,“他有没有乖啊?” 娇娘抿嘴笑着,“他不知道多乖,天天陪着我。”瞪一眼嬴彻,“不像他父王,成天不着家,都快忘记我长什么样了。” 嬴彻笑一笑,捧着她的脸揉一揉,“你这是埋怨本王了?”娇娘不说话,噘着嘴,当是默认。 嬴彻抱住她,道:“本王只是想快点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完,等你肚子大的时候,能多陪陪你。” 听了这话,娇娘心里暖乎乎的,举眸凝住他,“娇娘不要殿下时时都陪着,只要每天早晨能看着殿下出去,每晚看着殿下回来,就很好了。” 嬴彻亲吻着她的手,眼中万分柔情,“好,本王答应你。”他的吻从手,到胳膊,到肩头,到锁骨,一直到嘴唇。 看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娇娘轻轻推开他,满面羞红,“殿下,娇娘怀着孕哪。” 嬴彻粗着声音,“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没事的。” 娇娘脸颊含粉,嗔他一眼,风情万种,只贴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你轻点。” 嬴彻低低一笑,手已经解开她的小衣,“好。” 第二百八十章 一直一直陪着娇娘 等娇娘清洗完身子已经快到子时了,折腾到这个时间,也没了困意,非拉着嬴彻与她说话。 嬴彻却有些疲惫,困得双眼一合一合的,娇娘说什么,只“嗯嗯”的点头。 “殿下,你听没听娇娘说话啊?”娇娘说了一大堆话,对方却传来了绵长的打鼾声。娇娘咬一咬牙,非将他摇醒不可。 嬴彻双目似睁非睁,“听到了听到了,娇娘说什么,本王都答应。” “答应什么啊?”娇娘都快被他气疯了,一下子坐起来,这可把嬴彻吓的清醒过来,“你别动作那么快,小心孩子闪着。” 就他儿子金贵,娇娘瞪着他,嬴彻甩一甩头,将那分困意甩走,抱住她道:“好,你说,本王现在认真听着。” 娇娘微微撅起嘴,道:“今日是嬷嬷有事不在府里,才准王爷这般胡闹,等她回来,王爷万不可以再如此。樊嬷嬷之前就和我说过,她说最好是……” 停下来,瞧一眼嬴彻,“嬷嬷说,最好是不要再留殿下住下了,我想着,这些日子,我确实没法好好伺候王爷,不若,”娇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殿下就去别人那里吧。” 嬴彻的脸色慢慢沉下来,抚着她的肩问道:“你愿意?” “我自然不愿意。”娇娘脱口而出,眼圈跟着红起来,“可我肚子一点点大起来,伺候你也不方便。即便可以,但嬷嬷要是回来定是不让的,那你总归是有需求的,我想来想去,嬷嬷的话也没错。” 说还没说完,娇娘吃痛叫了一声,嬴彻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在你心里本王就是那种色中饿鬼啊?”嬴彻含怒道。 娇娘想一想嬴彻平时的表现,还点了点头,确实很饿啊,都快将她榨干了。 嬴彻见她还一脸诚恳的点头,不怒反笑,搂着她用力亲了一口,“那是对你。”手指勾起她的下颌,笑着道:“现在本王对除了你之外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但只要一碰到你,本王就立马有反应,不信,你摸摸。” 说着,拉着她的手往自己两腿间摸。 娇娘脸上立马红起来,手上用力,掐了一下,嬴彻痛的“啧”了一声咂嘴,“你这个坏小妮子,弄坏了你以后怎么办?” 娇娘嗔道:“谁让你先使坏的。” 嬴彻拿她没有办法,使劲往怀里紧紧一搂,算是惩罚。 “本王哪都不去。”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清越而低沉,似从深井中传出来的声音,“本王会一直陪着娇娘,直到娇娘顺利生产,好不好?” 娇娘心中动容,环抱住他腰的双臂紧了紧,声音中含着疑似哭腔,“那樊嬷嬷要是说什么怎么办?” 其实她知道樊嬷嬷是好心,怕他们两个没有分寸,伤着孩子。 “她说什么,自有本王。”嬴彻打了个哈欠儿,“况且,樊嬷嬷不是无理的人。” 娇娘笑着点点头,嬴彻低头看着怀里的她,“不让本王睡觉,就是为这点小事。” 娇娘不好意思一笑,歉然道:“娇娘就是怕殿下去别人那嘛。”说到这,立即住了嘴。 嬴彻挑一挑眉,把她的小九九都看透了,笑道:“原来是以退为进啊,小样,你是怕本王真的去别人那,先和本王闹这一出是不是?” 娇娘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索性也不遮掩,“反正你自己答应的,我又没强迫你。” 嬴彻“啧”了一声,叹气道:“没想到本王玩了这么多年心眼,还是栽在你手里了,悔之悔之啊。” 娇娘撒娇一声抱住他,“不许后悔。” 嬴彻郎朗一笑,抱住她躺下,随手扯下帐帘,轻声道:“好,不后悔,本王会陪着娇娘,一直一直……” 夜色深沉,窗外星空露出几许零星,红绸之上的鸳鸯亦被烛光柔化开了…… 自娇娘有了身孕后,尉迟珍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娇娘也不矫情,反正是两看生厌,不去请安更好,也省得有人存了什么心思,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娇娘平时也一切以养胎为主,大小事宜都交给水香初蝉几个人去处理,她也乐得清闲,平时就是看看书,弹弹琴,下下棋,或是教玉儿写字作画,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主子,这是礼单。”渥丹将一本红色烫金册子拿给娇娘让她过目。 这一日是十月十八,是玉儿三周岁生辰,又恰逢娇娘有孕,瑞王的意思是大办,尉迟珍虽主持事务,但这事是娇娘的事,她不想插手,回头好了坏了的,她吃力不讨好,就寻了个由头,将玉姐儿生辰的事交给娇娘来办。 白天热闹了一日,等晚上人散去,才安静下来。此时嬴彻在静室沐浴,娇娘就让渥丹清点一下礼单给她看。 礼单上都是各府上送来的贺礼,娇娘粗略了的看了一遍,渥丹笑道:“都是顶好的东西,奴婢瞧着,这名义上是给郡主送礼,但实际上是给主子您送礼,就说华国公府送来的那一整套头面首饰,哪是小孩子戴的。不过那一套头面是真好,都是翡翠宝石雕成的,做工精细,雕的凤凰通体通透,色泽光润,奴婢跟着主子这么久,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也没见过那么好的翡翠。” 娇娘微微一笑,“想来是华国公世子挑选的,他一向爱收藏这些珍宝,难为他舍得难出手,怕是要心疼一阵了。”停一停,“稍后华国公夫人寿辰,你把库里那尊密勒塔山玉雕的观音送过去。” 清欢耳朵尖,正要把娇娘的衣服拿出去洗,就凑了过来,“那密勒塔山玉可价值不菲,华国公送来的翡翠哪有那么贵重,主子这不是做赔本的买卖嘛。再说,也用不着给他们这么好的东西的。” 娇娘无奈的瞥她一眼,道:“再好的东西,摆在库房里也是废物,还不如我拿出来做做人情,再说护国公值得我这尊玉。”再对渥丹道:“记得啊。” 渥丹答了声“是”,又道:“还有武安侯府送来的一双象牙筷,说是有测毒的功效,倒不是多贵重,不过倒是很有一番心思,主子现在有孕,难保有人不会错了主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 水香疑似怀孕 渥丹说“有人”的时候,眼睛往正院瞟了一眼。如今看着那位风平浪静的,谁知背地里又想什么害人的法子哪。 娇娘点了点头,“先让庞策看一下,若是比银筷子还好,就用上。” 武安侯府和永昌伯府是世交,能考虑的这么周到,想来是他家的老夫人。 秋霜又从一堆贺礼中,找出一对金子打造的寿桃,拿给娇娘看,“主子你看,也不知道是谁,送来这两个东西,倒是有趣。” “咦?”渥丹发出疑问声,“我刚才清点时,没发现有人送金寿桃啊。”又照着礼单一一对照。 娇娘不用看礼单,笑一笑,“还能是谁,也就巧娘爱弄这些小玩意,兴许是没记下来。” 渥丹猛拍了下头,“对对对,我怎么把巧娘姑娘的贺礼给忘了。” 娇娘道:“把寿桃拿去给玉儿玩吧,看着点,别让她那小牙给啃了。”蓦地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是哪个夫人和我说相中巧娘了?” 清欢抢话道:“是兵部尚书夫人,她说家中幼子和巧娘姑娘这般大的年纪,还没有定亲。又夸巧娘姑娘长得喜庆,一脸旺夫相,想要主子和老太太说说。” 娇娘略一沉吟,“兵部尚书的家世倒是不错,只是我还对那小儿子不甚了解,等我回头问问王爷再说吧。” 清欢道:“老太太也是,巧娘姑娘都来了几年了,看了多少户人家,她一个都没入眼,也不知道是想找个怎样地下无天上有的。如今主子的威势更盛从前,想来老太太的眼就更高了,只怕还看不上人家兵部尚书家哪。” 渥丹道:“老太太也是为了巧娘姑娘好,盼着她找一户顺心顺意的人家。” 清欢撇嘴,“那就踩着我们姑娘的肩膀,如今她在京城如此有脸面,今日来做客的人都捧着她,还不是看在咱们姑娘的面子上。” 渥丹轻打她一下,“别胡说,巧娘姑娘可是真心的对咱们主子。” “我又没说巧娘姑娘,我只是看不惯老太太。”清欢向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今日我还听她和主子说,让主子和王爷说一说,将二爷调回京哪。” “是吗?”渥丹转而看向娇娘,娇娘斜着清欢,“你是长了顺风耳啊?” 清欢嘻嘻一笑,眯着眼睛道:“奴婢给主子端瓜果的时候,正好听见了。” 娇娘吓唬她,“下次耳朵再这么好使,我就给你切下来。” 清欢连忙捂住耳朵,蹲在娇娘膝下,撒娇道:“都是奴婢不好,但奴婢的耳朵没招惹主子,主子就饶了它吧。” 娇娘“噗嗤”一下笑出声,用手指戳戳她的脑门,宠溺道:“你呀。” 正说笑着,只听门口传来秋霜关切的声音,“水香姐,你没事吧。” 两下干呕的声音,缓一缓,水香回道:“没事,你先拿着补汤端进去。”说完,又是一声干呕声音,然后是急切的脚步跑出去。 “怎么了?” 秋霜走进来,冲着娇娘摇摇头,“水香好像不舒服,我这几日看见她好几次作呕了,让她看一下大夫,她也不去,或许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吧。” 清欢将托盘接过来,炖盅里是川贝参鸭汤,那鸭子都是用人参喂着长大的,平时吃的比人都精细。 清欢倒出一碗汤,端给娇娘,随口道:“作呕?怎么和主子刚有孕那会儿一样?不会是也怀孕了吧。” 本是无心之言,但一说完,几个人脸上的表情登时凝住。 秋霜脸色都白了,“不会吧?”看一看他们,“那会是谁的孩子?” 渥丹使劲闭一闭眼,“这还用问吗?自然是那几个混蛋中的一个。”脚使劲跺到地上,“天哪,怎么会这样。” 话音一落,只听“哐”一声,发出巨响,众人齐齐转头去看,只见水香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盛着瓜果的银盘落到地上,破碎了一地。 她面色苍白,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清欢失声道:“水香。”忙走上前。 水香摇一摇头,冲她摆手,不让她走近。一手捂着嘴,抑制住哭声,转身掀帘跑出去。 “水香——”清欢要追,被娇娘叫回来,娇娘轻轻一叹,“这个时候,让她自己静一静。” 娇娘实在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水香,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推进地狱之中,一个灾难的阴影还没除去,就又来了一个。 对水香的愧疚自责更甚,她只觉得水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 “你怎么能怪自己哪?这是意外。” 晚上娇娘靠在嬴彻肩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嬴彻边给她擦泪,边轻声安慰,“要怪只能怪那些贼匪,和你无关。” “可她是替我。”娇娘嘤嘤道。她哭得鼻子通红,眼睛浮肿。 嬴彻叹息一声,抚着她的头发,“你是她的主子,她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再说,本王为了补偿,都已经给她赐婚了。像她这样,庞策愿意娶,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她还求什么?” 娇娘哭红着眼看他,怨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哪,水香也算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亲如姐妹。” “可奴才就是奴才,你犯不着为了她伤了自己的身子。”嬴彻是心疼娇娘,怕她哭坏了,也知道这段时间,她看着没什么,心里对水香却特别自责。作为男人,他只心疼自己的女人,至于别人,他不在乎。 嬴彻哄着她,“好了好了,这样,等她出嫁,本王再加一倍的嫁妆,算是补偿她,如何?明日本王再派人给她诊一诊脉,看看是否真的有孕,如果有孕,这个孩子定然是不能留,本王想庞策再如何也接受不了,还没成亲就有个儿子吧。” 现在的嬴彻可以说是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对娇娘,“你说你,这还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你就哭了一晚上,傻不傻?” 娇娘嘤嘤,伏在嬴彻身上,一下一下的抽噎,“加两倍。” 嬴彻叹一叹气,真觉得和娇娘在一起都心累,比哄玉姐儿还不好哄,他宠溺一笑,“好,两倍,只要娇娘不哭,多少倍本王都加。” 第二百八十二章 花家喜事连连 大夫给水香诊了脉,的确是怀了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似乎在前一天晚上水香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大的波澜。 娇娘警告大夫,出去之后不许乱说,给了赏钱就让渥丹将人送了出去,水香这才从重重帷帘之后出来。 娇娘将除了清欢其余的人都轰了出去,方召唤水香坐在身边,“你是怎么想的?” 水香默默无言,低着头。 娇娘叹一口气,水香的手冰凉,娇娘握在手里,像摸着冰块一样,“你要留下他吗?” 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条生命,是水香的孩子,娇娘还是要尊重她的。 水香举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着一抹讥笑,声音冰冷道:“他是个孽种,只会是我的耻辱。” 娇娘心中明了,看了眼清欢,清欢对她微微颔首,转身走到里间,出来时手中捧着一杯白瓷金盖碗。 娇娘道:“那就喝了吧,喝下去你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水香目光缓缓的转移到清欢手中,又看了看娇娘,须臾,猛吸一口气,起身向娇娘叩了一个首,“谢主子恩典。”说罢,端起碗一饮而尽。 水香折腾了一个下午才流尽,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又回到娇娘身边伺候。娇娘原是要她多休息几日,她却微笑着说已经不碍事了。 之后她又像没事人一样,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颓废憔悴,仿佛随着孩子的离去,那些灰暗的记忆也随之流去。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最近花家喜事连连,头一件就是花君泽升迁,如今已经是吏部侍郎,这可是大秦朝历朝以来最年轻的侍郎,如果仕途顺畅,很有可能会成为大秦朝最年轻的尚书,甚至官至宰相。 而另一件喜事便是巧娘,巧娘已经和兵部尚书的幼子订了婚事,就订在来年的五月。原本娇娘还觉得奇怪,老太太那么挑剔,这之前也不是没有比兵部尚书府再好的人家,这回怎么就相中了哪。 “如今立储纷争不断,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而真要走到那一步,光靠几个文人根本不顶用,到什么时候,都是兵权说了算。”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见得多了,考虑的也多了。 “况且他家的孩子我也看了,模样好,谈吐气质都不错,是个上进的后生,重要是巧娘也相中了。” 老太太句句的意思都是为娇娘着想,好似一切都是为了她家王爷铺路。但娇娘心里又怎么不明白,无利不起早,说来说去,哪里是为了瑞王,还不是为了花家能有一天效仿曾经的尉迟家,靠着后宫的裙带,成为大秦第一大世家。 但娇娘从不想花家成为那样,尉迟家的教训已经够了。 娇娘也曾私下问巧娘,是否是遵从她的心意,花家的女儿都是为了各种利益出嫁,她不想一向无拘无束的巧娘也牺牲自己的幸福,起码花家能有一个女儿是遵从自己的心意。 巧娘却道:“子文很好,他虽是家中幼子,一切都有父亲长兄为他撑腰遮雨,却从没想过做一个纨绔子弟,他和我说了,明年会参加秋闱,到时让我当状元夫人。我说凭他的长相,怕是得不到状元了,探花还差不多。” 说这话的时候,巧娘是笑着的,那笑容灿烂明媚,眼中闪着光亮。 娇娘看着她这个样子,笑着摸一摸她的脸,只要她是情愿的就好。 还有一件喜事,就是苏卿音也怀孕了,花君逸将她简直捧若至宝,什么都不让她做,只管在床上躺着。 娇娘看着他前前后后为苏卿音忙乎,一会儿怕褥子不够软,一会儿又怕被子不够厚,又让多加几块炭,一会儿又嫌刚倒出来的茶凉了,禁不住撇撇嘴。 “她才一个月,肚子还没大哪,你就让她天天躺在床上,你是想她在床上一直躺到生产啊?” 花君逸刚端起燕窝粥要喂给苏卿音,看一眼娇娘,一本正经道:“大夫说了,头三个月最关键,胎还没坐稳哪,自然要事事小心。” 娇娘“嘁”了一声,“就你家的金贵,我这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都没说什么。” 苏卿音抿嘴笑笑,道:“是啊,我也说你大哥紧张,大夫说只要平时小心一些就好,别摔了磕了的。”嗔着打了下花君逸的手,“就你,什么都不许我做,看,妹妹都笑话了。” 花君逸对她笑一笑,再向娇娘飞了个白眼,“你说你,都六个多月了,大下雪天还巴巴的回娘家。这要是滑了,你家王爷还不得找我们拼命。一会儿等雪停了,你赶紧回去,不然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家可吃罪不起。” 苏卿音“啧”了一声,皱眉道:“说什么哪,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有你一个当哥哥的撵人的。” 娇娘拨开一颗葡萄,边往嘴里喂边道:“没关系,反正他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 这两年娇娘和花君逸的关系虽缓和了不少,但让他们像别人家的兄妹一样好好说话,还真难,现在这样算是不错了。 苏卿音吃了几口就腻了,推开花君逸的手,又与娇娘笑道:“妹妹这次回来多住几日,我都好些日子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娇娘道:“我也想啊,但你也知道,我要是不回去,恐怕王爷就要住过来了,那咱家还不得——” 花君逸抢话道:“还不得鸡飞狗跳。”撇着嘴,“你还是回去吧,省得给家里添乱。” 苏卿音一拳捶在他身上,“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哎哟——”她蹙了下眉。 花君逸急忙紧张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苏卿音略带着些撒娇的口气,“打的我手疼。” “手疼?来,夫君给你揉揉。”花君逸略松了一口气,拿起她的手吹了吹,又揉了揉。 娇娘觉得好像刚刚吃进去一个酸葡萄,禁不住打了个颤,咂嘴嘀咕道:“真够肉麻的,还有人在这哪。” 清欢站在她旁边,冷不丁飘来一句,“主子终于知道我们的感受了。” 娇娘提眉瞄她,表示疑惑,她和嬴彻有这么肉麻吗? 都不用她开口,光看这表情,清欢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她认真的点了点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任性的孕妇 娇娘在永昌伯府吃过饭,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拉着巧娘和苏卿音在一旁闲话家常。 饭桌已经撤了,花锦堂和老太太坐在正中炕上喝茶,过了须臾,老太太和花锦堂对视一眼,叽咕叽咕眼睛。 花锦堂摇摇头,他也纳闷了一整天,来之前也没让人通知一声,一大早就过来,说是突然想家了。 老太太深思了下,然后笑眯眯对娇娘道:“娇娘啊,时间不早了,别让瑞王爷等着急了。” 娇娘回过头,微微嘟起嘴唇,怨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太太就这么着急撵我走啊?” 老太太笑道:“你这孩子,祖母不是怕王爷惦记嘛。这样,等哪天你想回来,祖母让你大哥去接你。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王爷那边会担心的。” 娇娘低着头,搅着丝帕,嘀咕道:“那个没心肝的东西,他才不会担心哪。” 花锦堂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话,但并不真切,他蹙起眉,担忧道:“你不会是和王爷闹脾气了吧?娇娘,父亲告诉你多少回了,不可与王爷争长短,你怎么还这么任性。” 娇娘轻哼一声,“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亲不管女儿受没受委屈,先斥责女儿一番。” 花锦堂叹息一口气,“你呀,说你什么好,父亲当然是心疼你啊,但如今你嫁了人,女人嫁人一切要遵从夫君才行,就是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样的,怎可闹点矛盾,就往娘家跑。” 唤花君逸,“逸哥儿,赶紧给你五妹准备车马去,让她赶紧回去,等会儿天晚了雪路更难行。” 花君逸应声,刚起身要出去,就听外面唱道:“瑞王驾到。” 众人心头一唬,花锦堂指着娇娘道:“看,你不回去,连王爷都惊动了。” 娇娘也没料到嬴彻会来接她,不由咂舌,但看见嬴彻进来,也没起身,将身子一扭,背对着他。 嬴彻进来就抬手让众人起来,然后与花锦堂含笑道:“本王看天太晚了,怕娇娘回去不安全,所以来接她。” 花锦堂诚惶诚恐道:“下官正说让娇娘回去,这样正好,有王爷在,下官就放心了。”然后转头看向娇娘,直向她使眼色,“娇娘,快,还不跟着王爷回去。” 娇娘瞥一眼嬴彻,任性道:“我不回去,我就在娘家待着。” “啧,你这孩子!”花锦堂觑看了眼嬴彻,牵强笑道:“王爷见笑,娇娘这孩子被下官骄纵惯了。” 嬴彻道:“不碍事,她是被本王骄纵惯了。” 花锦堂讪讪一笑,低下头时嘴角轻轻一抽,品味着瑞王这话,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老太太见状,看嬴彻并无怒意,稍稍安心,又赶紧让人上茶,含笑道:“王爷先坐。”让出地方。 嬴彻道:“老太太不必让座。”他走到娇娘身边坐下,牵住她的手,娇娘几次挣,都没挣脱掉。 “出来一天了,跟本王回去吧。”嬴彻笑着柔声道。 哪有人见过他这样说话过,花锦堂看着他愣了好半天,还是老太太怼了怼他胳膊,才收回那直愣愣的眼神。 他饮了一口茶,心中咋舌,这还是与他共朝十年的瑞王殿下吗? 娇娘瞪一眼嬴彻,没好气道:“我不回去。” 嬴彻叹叹气,“那本王留下陪你?” 花君逸一口茶差点没呛着,捂住嘴才没有咳出来,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要,你快点回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娇娘使劲甩开嬴彻,一不小心,牵动到肚子,顿时“哎呦”一声,嬴彻紧张道:“怎么了?哪不舒服。” 娇娘推他,“不要你管。” 老太太见娇娘几次甩脸子,瑞王也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知道是夫妻之间耍性子,抿着嘴笑一笑,然后悄悄挥手,带着所有人轻手轻脚的离开。 花锦堂还迟疑,嘀咕道:“这个娇娘,太不像话了。” 老太太拉着他往外走,“行了,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没了其他人,嬴彻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抱住娇娘,“又怎么了?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本王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 自己生了一天的闷气,对方却还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娇娘更加气闷,瞪着他道:“你还问我!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见过懿贵妃送来的那两个姬妾。” 阴阳怪气道:“二八年华,青春貌美,身材婀娜,不比我这大肚婆强多了,王爷应该去陪着她们,何必来找我。”说着,啜泣上。 她这一番好大的醋味翻腾,嬴彻这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拍了下额头,无奈道:“原来是为了这个。” “什么叫原来是为了这个?好像无足轻重似的。”娇娘气的忿忿的。 嬴彻顺着她的后背,就怕她气坏了,顺着她道:“重要重要,你说重要就重要。” “重要?那是她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女人不讲理起来真的是一点理都不讲,怎么说都不会。 嬴彻赶快蹲下来抱住她,“你重要,当然是你重要。” 娇娘吸了吸鼻子,气势才慢慢弱下来,道:“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受了她们多大的委屈。不就是懿贵妃送来的嘛,有什么好显摆的,竟和我说,是懿贵妃派她们来伺候你的。还说,“一定会替侧妃娘娘好好伺候王爷,绝对会让王爷和侧妃满意。”我满意什么,她们这不是来给我添堵吗?” 嬴彻忙抱住娇娘,“你听她们说什么,本王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回来之后,本王就让王占将她们送回宫去了。” 娇娘眼泪一止,“真的?” “自然,不信你现在和我回府看看。”嬴彻无奈一笑,擦掉她的金疙瘩,“你瞧瞧你,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的气。” 娇娘显得不好意思,嬴彻低下头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道:“这回你可以和本王回去了吧?嫁了的人还回娘家住,让人看了笑话。” 娇娘乖巧的点点头,又抬眸凝他一眼,道:“回去给我洗脚。” 嬴彻低低一笑,“行,顺带着全身都洗了。”说完,一把横抱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给媳妇洗脚的男人最帅 娇娘和嬴彻走后,老太太和花锦堂从偏屋出来,花锦堂褶皱在眉心的“川”字像是刻在了上面,“娇娘这孩子,实在是任性,亏得王爷没有怪罪,等下次回来,我定要好好说说她。”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满眼的嫌弃,“你懂什么?这叫夫妻情趣,你没看瑞王一点都没生气,反而一脸的高兴样子吗?娇娘啊,我一向放心,她知道分寸。” 花锦堂依旧愁眉不展,“您还夸她,我是怕再这样任性下去,瑞王早晚有一天会没了耐心。” 老太太瞅他两眼,哼一哼,道:“瑞王没了耐心是迟早的事,但我相信,在这之前娇娘知道怎样最大限度的得到好处,为咱们花家得到利益,这就够了。” 花锦堂不由抿了抿嘴角,他并不赞同老太太的说法,他从没想过从女儿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他只希望瑞王能好好善待娇娘,不要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能祥泰平安就已心满意足。 不过,今天看瑞王对娇娘的那份宠溺,他确实感到欣慰。不管怎样,如今瞧着,瑞王对女儿的那份心还是有的。 花锦堂不吱声,老太太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话,继续道:“你这个女儿,将来一定贵不可言,咱们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都靠她了。” “母亲太抬举她了。”花锦堂谦虚道。 老太太笑一笑,“我不是抬举她,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如今瑞王府她一人独大,那个瑞王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瑞王休书弃,总之是早晚的事。然后再等咱们娇娘生下孩子……” 老太太畅想的挺好,花锦堂低声打断了一句,“可娇娘是庶出。” 老太太笑容一凝,“是啊,娇娘就是差在出身上。”又一想,扬起嘴角,连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得意,“不过也不算什么,将来瑞王继承皇位,咱们家娇娘怎么说也是个贵妃,要是再立娇娘的孩子为太子,那才是真正的后福无穷哪。” 看着花锦堂喜笑道:“到那时你可就是国丈了。” 花锦堂心有警惕,忙压低声音道:“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老太太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这不是私下和你说嘛。”打了个哈欠儿,高起手,茂嬷嬷已上前搀扶住她,“天也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是。”花锦堂恭敬的将老太太送了出去。 娇娘是从永昌伯府脚不沾地的上了马车,再从马车脚不沾地的回了房间。 回了房间,娇娘就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哎呀,好累啊,我的脚都浮肿了。”现在月份大了,娇娘一双脚总是浮肿,有时候一摁一个坑。 斜着嬴彻,撒娇道:“你看我给你生儿子多辛苦,不但腰粗人丑了,还要遭这些罪,你要好好疼爱才行。” 嬴彻笑着捏她的鼻子,“本王还不够疼你啊,娇惯的你都不成样子了。你说,你今日在娘家当着那么多人给本王使性子,该不该打?” 娇娘抿嘴不好意思笑一笑,胳膊支起来搂住嬴彻的脖子,“殿下还和我计较这些啊?你知道的,女人怀孕就是爱闹脾气嘛。再说,我生气还不是因为在意殿下。” 嬴彻“唔”了一声,笑着亲一亲她的嘴唇,“那本王还得高兴是不是?” 娇娘扬起下巴,神采飞扬,“那是。” “你这个小妮子。”这模样让嬴彻爱的不行,使劲亲了几口,娇娘笑声玲玲,“讨厌,你的胡子好扎人。” 嬴彻笑道:“就扎一扎你这个没心肝的。” 正嬉闹着,水香端进来热水,“主子浸浸脚吧,热水泡一泡就能消些肿。” 猛然抬头看见两人在那亲热,顿时脸上一红,背过身去。 娇娘羞得推开嬴彻,嬴彻掐一掐她的脸蛋,走过去端过水盆,“本王来吧。” 他挽起袖子,在地上一蹲,娇娘惊讶的看着他,他笑道:“你不说让我回来给你洗脚吗?还愣着干什么?快点,一会儿水凉了。” “你还真给我洗啊?”娇娘只是玩笑之言而已。 嬴彻直接将她抱下来,将她的手脚摁进盆中,一面洗一面道:“本王一向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的话食过言?” 娇娘心中甜丝丝的,如一罐罐的蜂蜜浇汁在她的心头,烛光之下,嬴彻冷峻的面庞也被柔和的蜡火软化了几分,娇娘静静的看着他,眼角慢慢湿润起来,这个她曾经很抗拒的男人,最终还是走进了她的心里。 怎么能不进去哪?他有着让无数女人为之倾倒的外表,显赫的地位,他高高在上,却将万般柔情给了她,便是石头,这会儿也该捂化了,更何况她这个女人。 嬴彻拿着手巾给她擦完脚,抬起头,“行了,这会儿脚香了。” 娇娘嗔瞪他一眼,“哪里臭过?”嘴角坏坏一笑,脚趾往水里一勾,抬起就溅得嬴彻一身。 嬴彻假意生怒,将手巾往地上一扔,“你这个臭丫头,本王好心好意给你洗脚,你还给本王弄得满身是水。看来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你就快翻天了。” 水香默默端走水盆,将门关上,门阖上的一瞬间只听见娇娘一身尖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嬴彻摁住她的双手,一面挠她的腋下,“这会儿才求饶,晚了。”嬴彻笑声愉悦,如水滴打在磐石上的清凌之音。 渐渐的求饶声变小,然后是一阵细细的低语,过了片刻,只听得娇娘由小变大的呻/吟声,清欢几人对视一眼,都面有羞涩,樊嬷嬷竖起耳朵一听,走到门口重重咳嗽一声,大声道:“王爷,侧妃还怀着孕哪。” 说罢,里面没了动静,樊嬷嬷这才满意的离去。 娇娘冲着嬴彻吐了吐舌头,小声道:“都怪你,又被嬷嬷说了。” 樊嬷嬷管他俩的房事很严,总是看着,就怕两人擦枪走火伤了孩子,有点苗头就扼杀在摇篮里。几次紧要关头,差点没进去把赢彻拉出来。 嬴彻意兴阑珊,摸了摸娇娘的肚子,委屈道:“父王都是为了你啊。” 过了一会儿手又不老实,“我们小点声。” 娇娘羞涩一笑,“好。” 两人弄得和偷情似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就是想和嬴彻睡个觉,好难 / 翌日,娇娘是被樊嬷嬷絮絮叨叨声吵醒的。 “昨晚又胡闹到什么时候?”樊嬷嬷忍不住诘问。 嬴彻脸微微一红,“嬷嬷说什么哪,哪有胡闹,早早就睡下了。” 樊嬷嬷哼一声,“别以为我老了,什么都没听见,我可知道半夜你还叫热水了哪。” “王爷再如何忍不住,也要顾及着侧妃的身子,都六个多月了,可不能不当一回事。你知道多少人家,就是因为男人一时把持不住,孩子就这么没了的吗?你现在多大了?眼看着二十八了,好不容易要有儿子了,你可不能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来,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樊嬷嬷一番苦口婆心的规劝,就差飚出泪来。 “不也没事嘛。” “等有事就晚了。” 嬴彻声音压得低低的,“嬷嬷小点声,娇娘还在里面睡着哪。她昨晚腿抽筋,都没怎么睡好。” 樊嬷嬷大惊小怪道:“你看看你看看,果然出了事吧。你说你怎么就——” 停一停,小声道:“你要是真的忍不住,你就去别人那里睡嘛。不然,关雎阁这几个小丫头也是不错的,我看清欢那丫头就很好,给你当个通房,不委屈你。” 娇娘每日早上起来都用珍珠粉匀脸,清欢正在一旁碾珍珠成沫,冷不丁听到这话,吓得将手中端的水晶碗砸的粉碎,一地的珍珠粉,她裙角鞋上也都是。 樊嬷嬷见她面有慌张,以为是害羞,笑道:“如何啊,清欢,你愿不愿意?这样你就能和你家主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清欢连连摆手,激动道:“不愿意不愿意。”看了嬴彻一眼,连忙跪下,“奴婢没那有福气伺候王爷,奴婢只愿伺候我们主子一辈子,永远都是主子的奴婢。” 樊嬷嬷微微一愕,笑道:“哪有主子不当,愿意一辈子当奴才的。你是嫌通房不好?那还不容易,你家主子那么疼你,将来求王爷封你为侍妾还不简单。” 清欢只拼命摇头,很是抗拒。樊嬷嬷饶有兴致道:“这可就奇了,寻常丫鬟要是能有这样的好事,早就乐的上天了,你却百般推辞,是怕你主子不高兴?” 清欢还是摇头,依旧不语。 嬴彻笑一笑,让清欢先起来,再与樊嬷嬷道:“嬷嬷就别拿她玩笑了,这丫头早就有人向本王要了。” 樊嬷嬷和清欢同时看向他,樊嬷嬷好奇道:“是哪家的公子啊?” 嬴彻故作神秘道:“嬷嬷也认识。” 清欢脸上“倏”地一红,垂首下去,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缕缕笑意。 樊嬷嬷更是好奇,抓着嬴彻的胳膊,“我也认识?谁啊,谁啊?” 嬴彻看了看时漏,道:“时间不早了,本王该去上朝了。” 樊嬷嬷早就把之前的事给忘了,心思全集中在要清欢的人是谁上面。“哦”了一声,“那王爷快些去了,别去晚了,让圣上说。” 等送走嬴彻,回头她又找上清欢,“你说那个人是谁啊?” 清欢面色绯红,边收拾着珍珠粉边害羞道:“我也不知道。”看着樊嬷嬷还一脸探究琢磨的表情,清欢拥着她推出去,“嬷嬷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一会儿主子就醒了,您烦劳去看看安胎药还没好。” 樊嬷嬷被推着出门,刚走两步,辙回身,“不行,王爷走了,这事我还得和侧妃说一下,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今晚说什么都不能让王爷在留宿在这了。” 娇娘一听樊嬷嬷来找她来,扯着被子就蒙上头装睡。 初蝉在门口将樊嬷嬷拦下,“嬷嬷别急,有什么话等主子醒了再说也不迟。”笑着扶她坐下,樊嬷嬷叹气道:“别怪我老婆子做恶人,我是为他俩好,这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初蝉陪笑道:“谁能把嬷嬷当恶人了,王爷和主子心里明镜,知道您是为他们着想。只是如今你瞧他们两人你侬我侬的,哪里分开得了。” 樊嬷嬷一闻此言,便跟着点点头,初蝉又道:“再说,嬷嬷让王爷去别的院,或是安排通房丫头,是,您是好意,可侧妃娘娘心里能好受吗?本就是爱拈酸吃醋的性子,王爷真要是宠幸了别人,您觉得侧妃娘娘能受得了吗?到时再一个想不开,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您不就好心做了坏事嘛。” 樊嬷嬷听了心中一唬,“也是啊,这要是生气,再动了胎气,那可了不得。”又懊悔道:“我怎么就没想的这么周全,险些坏了事。” 初蝉笑道:“哪里是嬷嬷想的不周全,只是关心则乱。其实您老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王爷和侧妃还是有分寸的。” 樊嬷嬷无奈的叹一口气,“但愿吧。不过等王爷回来,我还是得好好说说他,要不是他,侧妃怎么可能跟着她胡闹。”站起来往外走,“我去看看安胎药好没好。” 听着樊嬷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娇娘松了口气,头从被子里钻出来,仰天长叹一声,她就是想和嬴彻睡个觉,怎么就这么艰难? 等娇娘起来,樊嬷嬷仍旧没有放过她,“以后这种事决不能再做,这都是为孩子好。” 娇娘委委屈屈的抠着手指头,“都六个多月,庞太医说了,已经做稳了,这事也无妨的。” 樊嬷嬷把脸板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庞策就敢打包票一定无事吗?”握一握娇娘的手,“好孩子,听嬷嬷的话总没错。这样,从今晚开始,我让人在地上放一张榻,王爷睡在外面,你睡在里面,你想让他陪你说话也行,想让他给你做什么也行,只是别睡在一张床上。” 娇娘心头悻悻,但看着樊嬷嬷满怀期待的眼神,只好点点头,樊嬷嬷笑道:“好孩子。” 从那一晚嬴彻和娇娘就过起了“分居”的生活,灯一吹,娇娘轻轻一唤,“殿下。” 嬴彻抱住被子起来,轻轻道:“来了。” 刚轻手轻脚向床上走几步,就听外间樊嬷嬷重重的咳嗽一声,嬴彻咬一咬牙,只得回去。 直等到半夜,传来樊嬷嬷打呼噜的声音,娇娘轻轻掀开床帏,向嬴彻一招手,就见嬴彻一个飞影掠过,就跑上了床。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可好? 其实樊嬷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天早上两个地方的痕迹已经暴露无疑。 每次樊嬷嬷收拾床铺的时候,都会瞪一眼嬴彻,嬴彻则会摸摸鼻子看娇娘一眼,而娇娘则捂着嘴偷偷一笑。 樊嬷嬷是从小就伺候着嬴彻长大,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不像他那个挂名母妃,表面上对嬴彻像是多好多好似的,但实际上哪一点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 樊嬷嬷一向对她都颇有微词,甚至可以说是瞧不上她。 “当年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嫔,靠着巴结奉承我们家小姐,才能进了圣上的眼。那时候,圣上和我家小姐恩爱,每日下朝都要去看望,她知道圣上这个习惯,就每天都守着,又在圣上面前佯装和我家小姐都亲厚的样子,圣上这才注意她几分。” “后来我家小姐有孕,不方便再伺候圣上,就多番将她推荐给圣上,这她才有机会怀上五皇子,才能步步高升。等我家小姐出了事,她有去看过一眼,送过一次东西吗?倒是会摸透圣上的心理,装得像是和我家小姐都姐妹情深似的,圣上才会因此看重她。” “要我说,圣上也是老糊涂,竟一点都看不出她,她要真的和我家小姐那么亲如姐妹,当年老太后要将王爷送去做质子,她怎么没站出来说一句?等王爷回来之后,她又说什么想照顾姐妹的孩子,我呸,虚假!我看她就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秋霜听她如此说懿贵妃,不由暗暗咋舌。娇娘看她一眼,道:“去打听一下,王妃今日穿什么颜色衣服,带什么首饰。” 今日是除夕,宫中举行宫宴,文武百官,公卿贵族都是要去的,这种场合,娇娘怎会压着王妃,总要给她做足了面子,省得外人又说她恃宠生娇,在瑞王府作威作福,连王妃都轻视。 秋霜欠了一身,就跑去了外面打听,娇娘又对樊嬷嬷道:“今日进宫要去拜见懿贵妃,若嬷嬷不愿见她,就留在府里吧,反正我这有着身孕,会早些回来,到时我和王爷再陪着嬷嬷用年夜饭。” 樊嬷嬷想了下,道:“不,我跟着你去,省得我不在,她欺负你。” 娇娘不觉好笑,挽住她的胳膊,“怎会?懿贵妃在人前一向温良恭顺,就算是不喜欢我,也不会为难我的。” 樊嬷嬷撇一撇嘴,“那我也不放心。” 娇娘笑一笑,澹然点头,“那好吧,嬷嬷就和我一起去,有嬷嬷在,我也安心。” 一会儿秋霜跑了回来,说尉迟珍用的是一套纯用赤金的首饰,衣服是正红色。 未免冲撞了她,娇娘挑选了一件月白色团蝶折枝百花对襟齐胸襦裙,外罩粉蓝色织金烫边芍药花长衣,头上饰物皆是用的翡翠玉石,都是素净的颜色。 唯有手腕上一对殷红如血的血玉手镯,红玉通透的没有一丝杂质,仿佛浑然天成,红艳灼灼,特别是戴在她雪白的胳膊上,微微一动便觉流光惊鸿。 这次宫宴,嬴彻只带着娇娘和尉迟珍去,娇娘因换衣服,动作慢了一些,嬴彻和尉迟珍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她才姗姗来迟,“让殿下和王妃久等了。” 尉迟珍微微含笑,“侧妃有孕在身,等一会儿也无妨。” 她打量着娇娘,因有孕,娇娘日渐丰腴,只是这丰腴之姿在她身上却没有显出一点笨拙臃肿,反而给人一种雍容的感觉。 心中暗恨,连老天都对她格外宽容,别人有孕都会变难看,唯有她,还是那么该死的好看。 娇娘对着她那双嫉妒的眼睛,嫣然一笑,道:“难为娘娘体谅妾身。” 嬴彻也同样打量着娇娘,因天冷,她外面披着一件水月色银丝重绣九翟海棠祥云锦缎氅衣,帷帽边缘是一圈狐狸毛,贴在她的小脸上,更显得肤白如雪。 他拉过娇娘的手,神色亲厚,问道:“怎么没穿前几日本王让人给你做的那件红色富贵开花衣裳,那颜色今日穿着才最适宜。” 他话音一落,只见一旁的尉迟珍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换上衣服带着笑意的脸庞。 经过这么多事,她比以前更能隐忍。 娇娘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回来,笑意莹然道:“衣服总要一件一件穿,这件衣服我还没穿几次哪。那件,等殿下生辰的时候,娇娘再穿,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嬴彻眉毛微轩,笑意迸出,“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娇娘莞尔嗔道:“殿下就会哄娇娘开心。”说完睨了一眼尉迟珍,羞涩道:“王妃娘娘还在这哪。” 嬴彻低笑着附在她耳边,“本王又没说别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尉迟珍心中如吃了苍蝇一般,她对着娇娘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含出一抹笑容,道:“妹妹玉质天成,穿什么都好看,王爷的话说的没错。” 嬴彻眼角盈出丝丝柔情,只关注在娇娘脸上,“你瞧,王妃也这么说。”停一下,再道:“行了,天这么冷,别冻着了你,先上车再说。” 说罢,他打横将娇娘抱起,大步迈上马车,尉迟珍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方踩着人背塌进马车内。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后,就有太监在门口迎接,先领着他们去万象宫给建元帝请安,建元帝见着娇娘,嘱咐了两句,不外乎是要好好安胎之类的话,又让李公公去库房里拿些珍贵的药材补品赏赐给娇娘,娇娘谢了恩之后,又有人带着她和尉迟珍去懿贵妃宫里。 自皇后疯了之后,宫里的所有事都由懿贵妃打理,偌大的皇宫,上下连太监宫女几千人,只她一人打理,着实是辛苦,去见她的时候,只见她眼下乌青了一片。 想来连日来为宫宴操劳,定是没怎么睡好。这可是自皇后失势后,她第一次办理这么大型的宫宴,自然要劳心劳力,尽求做到完美,令所有人满意。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八十七章 唱的哪一出? 娇娘她们来到翊坤宫的时候,各个府上的正妃侧妃基本都已经到了,正和懿贵妃闲话着。 懿贵妃身着一身紫金凤凰翔飞云锦华服,裙摆下垂的线条如飘逸顺滑的流水,无一丝多余的褶皱,头上珠翠围绕,高贵华丽,她以前一向喜欢打扮素雅,甚少这样隆重的装扮。 荣王妃和年前刚成亲不久的峻王妃坐在她一左一右,荣王妃穿着一件鹅黄色蹙金绣菊长裙,一色千叶攒金菊花首饰,颈上一条赤金红宝石镶嵌盘螭项圈,十分耀眼夺目。 峻王妃则是一袭红衣,里面抹胸上绣着一朵硕大的重瓣并蒂牡丹,下着石榴色留仙裙,上穿正红色撒花苏绣外衣,头上配饰以金银居多,只是左边一支银镀金点翠镶科石松鼠葡萄双喜步摇,娇娘看着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懿贵妃的爱物。 那是懿贵妃怀荣王时老太后赏的,上面的头花是用珊瑚珠以及各色宝石镶嵌而成,贵重倒不是多贵重,只是做工繁琐,是有能人精雕玉琢才做成的。 并且这步摇懿贵妃一向喜爱,不想却赏给了峻王妃。 再一想,想起嬴彻提过一嘴,懿贵妃现在有拉拢峻王之意,这便也不难解释。 懿贵妃一手握着一个人,笑容满面,看上去相当亲厚。 “来了,坐。”懿贵妃对娇娘和尉迟珍的态度倒不至于冷落,但亦不亲昵,客气中还带着疏离。 尉迟珍和娇娘行礼后坐下,懿贵妃睇了眼夕月,就见夕月拿出一个鹅毛软垫给娇娘垫着,“花侧妃垫着这个舒服些。” 娇娘道了声谢,刚要坐,身边的樊嬷嬷就一把拿起来,反复检验了一下,才让娇娘坐着。 夕月脸色早已变得非常难看,又极力忍着,皮笑肉不笑道:“花侧妃有孕,樊嬷嬷这样小心是应该的。” 樊嬷嬷对她假笑一下,没回应她。 但她那个假笑真是让人结舌,太敷衍了,嘴角往上一扬就落了下来。 夕月微微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回到懿贵妃身边。 懿贵妃不动声色的轻轻在夕月身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笑着对樊嬷嬷道:“樊姐姐我们可是好多年没见了,这一厢身子骨可好?” 樊嬷嬷屈一屈膝,态度冷淡,“多谢懿贵妃关心,奴婢一向身子硬朗,且得活几十年哪。” 懿贵妃高坐在宝座上,神色慈爱温和,并没有因为樊嬷嬷的态度而有半分恼意,“樊姐姐早就应该回瑞王府享享清福,前些年你照顾彻儿,着实不易,他孝顺你也是应该的。” 樊嬷嬷说话的声调都是平的,“先皇后弥留之际将瑞王交给奴婢伺候,奴婢定要尊从先皇后遗命,尽心伺候瑞王,算不得什么。” 荣王妃见她句句不离先皇后,又在懿贵妃面前拿大,心生不悦,转眼看了看靠在娇娘身上的玉姐儿,笑意晏晏道:“花侧妃都到了这个月份,还一手照顾着玉姐儿哪?” 娇娘摸了摸玉姐儿的小脸,回道:“玉姐儿乖巧懂事,不用我操劳。” 荣王妃微笑道:“要说我们妯娌几个,谁都不如花侧妃,我可知道,自玉姐儿抱过去,就是花侧妃亲力亲为照顾,连奶娘都不用。”停一停,“要我说,还是花侧妃明智。” 懿贵妃提一提眉,将茶放下,饶有兴致道:“哦?怎么说?” 荣王妃眼角从樊嬷嬷脸上掠过,笑道:“就说我娘家侄子的奶娘,仗着喂了哥儿几口奶,就不知道分寸了,上对主母不敬,下对小丫鬟们不仁,俨然她都快要骑在主子头上了。” “一有事求到我侄子身上,不帮她办,就哭爹喊娘上,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我那侄儿又素来孝敬,心肠软和,不忍将她赶走,她就更得寸进尺。还是我嫂子当机立断,不顾哥儿的求情,直接将人赶了出去,这家里才消停。” 峻王妃声音娇俏,附和道:“是,有的人就是爱倚老卖老,殊不知奴才就是奴才。”小眼神说着往樊嬷嬷身上一瞥。 众人都知道她们俩说的是谁,只笑而不语,懿贵妃假意嗔怪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奶娘自然有奶娘的好处,就像樊嬷嬷,她照顾瑞王这么多年,一向勤勤恳恳,何曾倚老卖老过。” 樊嬷嬷听了这话,脸上浮出一抹冷笑,道:“倚老卖老倒不是什么大事,比那些虚情假意的人要好多了。” 懿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瞬间就划过,在宫中多年,她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这细微的变化已经是她的极致。 笑一笑,又问娇娘,“已经几个月了?” 娇娘回道:“七个月了。” 懿贵妃道:“那肚子不算大,看着走路也挺稳。”对荣王妃侧脸,“本宫记得你那会儿七个月的时候肚子大的像箩筐似的,走路还需人搀扶着。” 荣王妃笑道:“儿媳那会儿哪有花侧妃灵巧,双脚肿的像馒头,什么都做不了。”问娇娘,“平时行动如何?每日能走多久?” 娇娘回道:“除了不能弯腰,其他都没受影响,我不爱总躺着,能多走动就多走动,太医说,这样生产时也顺利。” 靖王妃微微一笑,映出嘴角两个梨涡,“多走动好,我怀孕那会儿整日不闲着,生衡儿的时候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 荣王妃恍然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难怪我生我家老大时生了三天,就是老二我也生了五六个时辰才生出来。” 靖王妃笑她,“那以后就有经验了。” 仿佛说起孩子,女人们就有了话题,这个插一句那个插一句,之前有些尴尬的气氛也很好的被融合了。 懿贵妃喝着茶微笑的看着众人,须臾,拍了两下掌,只见从后殿鱼贯而出两个妙龄少女,众人齐齐看去,皆略略一惊,不约而同看向娇娘。 这两个妙龄少女皆有与娇娘容貌相似的地方,只是一个是形似,一个是神似。 娇娘提一提眉,这是唱的哪一出?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明目张胆的塞人 懿贵妃笑容恬淡,芸芸众人只将一双眼睛挪向娇娘,“花侧妃看这两个丫鬟如何?”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娇娘盈出笑容,道:“懿母妃手下的人自然是极好。” 从先皇后拨乱反正被正名,赢彻又记回先皇后名下,娇娘就改口管懿贵妃称呼为懿母妃。 懿贵妃并不在意她的称呼,只道:“你说好就行。”她头上的串珠流苏在晃动中折射出金光,“前些日子本宫派去两个丫鬟,想着伺候你和瑞王,不想彻儿不甚满意,给本宫送了回来。后来本宫想,定是那两个丫鬟笨拙无用,惹了你们烦心。” 叫俩丫鬟上前拜见娇娘,“这两个我已经留在身边调/教了一段时间,还算机灵能干,就派过去伺候你吧。” 娇娘刚要推辞,懿贵妃又道:“你现在眼看快生了,玉儿又小,需要人照顾,多几个人伺候你们,本宫也安心。” 她笑的一脸慈眉善目,像端然于天的菩萨,“你可别多想,这两个只是伺候你和玉儿的,母妃可没想着给彻儿身边塞人。” 玉姐儿正和靖王家的福柔在一边玩翻绳,但耳朵也没闲着,没等娇娘说什么,她倒头一个站出来反对,“我不要,我有水香姑姑清欢姑姑她们,我不要这两个人伺候。” 懿贵妃笑容微微一僵,缓了下道:“玉儿乖,你母妃现在怀着小弟弟哪,几个姑姑都要照顾她,让这两个姐姐照顾你好不好?” 玉姐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母妃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连清欢姑姑也不疼玉儿了,我不要小弟弟,我不要别人照顾,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娇娘一见她哭,登时就急了,忙招呼到身边,抱着她哄道:“谁说母妃不要玉儿了?玉儿这样乖,母妃最喜欢玉儿了。” 懿贵妃也没想到一席话弄得玉儿大哭,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烦躁,很快又换上慈爱的面庞,“玉儿听话,皇奶奶是想多两个人疼爱玉儿,你看这两个姐姐长得多好看。”伸出手,“你母妃身子重,抱不动你了,过来皇奶奶抱抱。” 玉儿泪痕满面的望了一眼两个丫鬟,赌气道:“不好看,丑死了。”说完转过头再不理。 懿贵妃面有尴尬,只留下空落落停滞的手势,半天才慢慢收回去。 荣王妃见状,忙打圆场笑道:“玉儿这么乖的孩子,今儿怎么不懂事了?你皇奶奶是为你母妃着想,多两个人照顾你和你母妃不好吗?玉儿不要哭了,你这一哭,皇奶奶会伤心的。” 玉姐儿和扭麻绳似的缠在娇娘身上,整个小脸都浸在她怀里,她抽噎了几下,声音清脆道:“五婶婶要是喜欢,就带回家伺候五皇叔吧。” 别以为她小就什么都不懂,她可精着哪。父王是母妃的,谁都不能抢去。 娇娘看了眼荣王妃冷下来的脸,轻轻拍一拍玉姐儿,柔声道:“玉儿是礼貌的孩子,不可以和五婶婶这样说话。” 玉姐儿噘一噘嘴,靠在娇娘胸口不出声。 娇娘对荣王妃歉意道:“玉儿小不懂事,荣王妃别往心里去。” 荣王妃皮笑肉不笑,“怎会,我还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啊。”顿一下,“不过玉儿这张嘴还是挺厉害的,将来一定不会被欺负。” 说这话显然是带着不满的情绪,娇娘对她微微一笑,没再说别的。 但懿贵妃又不能不应付,娇娘对她温婉笑道:“既然是懿母妃的心意,娇娘就却之不恭了。正好等过几个月水香嫁出去,我也应该生了,到时候也是需要人的,这会儿先放我身边,等到时也不会因为刚适应而有什么错乱,说来还是懿母妃思虑周全,早早就为我想到了。” 懿贵妃目的达到,脸上露出出自真心的笑容,道:“要不瑞王如此宠爱你,果然懂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塞人,不就是让她没办法拒绝嘛,不然别人还以为她善妒,容不下瑞王身边出现女人。 娇娘笑眯眯的看了看两个宫女,她本就美得柔和,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娇娘道:“不过两位姑娘如此貌美,娇娘还真舍不得让她们干粗活。” 懿贵妃抿着恬柔的唇浅浅微笑,“给你的就是让她们伺候你的,有什么舍不得的。要她们做什么,你只管吩咐,要是不听话,不用看本宫的情面,尽管罚。” 娇娘坐的位置旁边小几上摆着一件定窑白瓷瓜裂纹花瓶,供着几枝新折回来的红萼梅花,恣意奔放的舒展着枝条,愈加显得梅花红的娇艳欲滴。 娇娘脸庞从那旁逸斜出的梅花中艳丽而出,夺然入进懿贵妃的眼中,娇娘含着嫣然的微笑,打趣道:“既然得了懿母妃的准话,回头要是在我那受了委屈,您可别心疼,也别怪我。今儿这有这么多人,可有人给我作证。” 那就别怪她不会怜香惜玉了。 懿贵妃笑着隔空点一点她,戏谑道:“看看,这小心眼,还怕本宫为了两个小丫鬟委屈了她。你们评评理,哪有她这样得了好处还给别人挖坑的,哎,本宫是被她给卖了。” 荣王妃掩帕而笑,嗔道:“那母妃可怪不着花侧妃,谁让您自各上赶子疼她,连儿媳看着都嫉妒的眼红哪。” 懿贵妃哈哈一笑,道:“她年纪小,又懂事听话,本宫自然要偏心一些,你要是也像她一样乖巧,本宫也疼你疼得多些。” 荣王妃轻哼一声,“说到底母妃就是偏心。” 懿贵妃开怀大笑,戳了戳她的额头,脸上挂满了宠溺之色,“你呀。” 众人也跟着哄笑,言语间又夸赞懿贵妃疼爱儿媳,如对待自家女儿一般,又赞她们婆媳关系好,令人羡慕。 众人又时不时夸赞娇娘几句,让娇娘大出风头。反而是一旁的尉迟珍,从进来就无人过问,她就像是个透明人存在在那里,备受冷落。 以前尉迟家还没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被众星拱月的是她。 只能叹一句,世态炎凉,时移世易。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少年回来 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皇宫里响了一天,众皇子在跟随圣上祭完祖之后,又聚在翊坤宫请安。 宫中妃嫔也陆续齐聚懿贵妃这里,如今翊坤宫的盛况与去年的凤仪宫无二,后宫诸人以懿贵妃为尊。 其实早有人私下议论,圣上已有废后再立的打算,废谁大家都知道,但再立…… 也只有可能是现在这位管理后宫的懿贵妃。 但如果懿贵妃被立后,朝廷又会有一番新变动,到时倾向荣王的人也会更多。 娇娘在翊坤宫待了一小天,午后又被懿贵妃到偏殿休息,她搂着玉姐儿睡了半个时辰,之后又重新匀面装扮,直等到黄昏过后,与众人同去照华台。 宫宴之上,妃嫔为求能得皇帝青睐,自然是卯足了劲打扮,盼望能吸引皇帝的眼球,个个如初春时争奇斗艳开放的花朵,唯恐被别人比下去。 这么喜庆的日子,大多都是选择色彩鲜艳的颜色,应景应人。一眼望去,色彩斑斓,金闪银烁,好一派富贵浮华的景象。 但这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座位高高在上的懿贵妃,也不是容貌冠于后宫的赵昭仪,更不是盛宠优渥的杨淑媛,而是刚刚被收入后宫的滟嫔。 她的位份虽然不是多高,但席位却仅次于杨淑媛,连生育了七公主的曹容华都都排在她之后,这可是让后宫妃嫔狠狠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们就不明白,滟嫔的容貌又不是多出挑,性情也不是多柔婉,又不是才华横溢,怎么就能这么得宠? 娇娘初一见到这个滟嫔的时候,错愕了半晌,只因这个滟嫔不是别人,正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倾城姑娘,也就是昔日的张飞燕。 对于滟嫔,娇娘之前就有所耳闻,还是娉婷去看她时和她说起,是懿贵妃向建元帝推举的,建元帝一见就很喜欢,当夜就宠幸了她,第二日就封了嫔。 嫔可是正五品,一入宫就能被封得这么高的位份,足可见建元帝对她的喜爱。 只是娇娘没想到这个滟贵嫔就是飞燕,她不是荣王的人吗?荣王还为她与人打架,弄得满城风雨,连建元帝都斥责了他,怎么一转眼又会推举进宫哪? 直觉告诉娇娘,并没有那么简单。自上次她被荣王设计差点出事,娇娘就对荣王恨之入骨,也多番在赢彻身边旁敲侧击让他小心嬴傲。 上一世娇娘死的早,并不知道最后皇位归属于谁,也不知道赢彻最后的结局。 但目前来看,在诸皇子之中,荣王嬴傲是最难对付的,他表面是谦谦君子,给人一种高山远止的感觉,但实则确是个阴险小人,卑鄙无耻。 其实众皇子争权夺利,哪个没有行卑鄙手段,就连赢彻也不例外。 但娇娘觉得,赢彻即便坏,也是在明面上,不像嬴傲,表里不一,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而且对周夫人的死,娇娘也不能释怀。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娇娘的私心,自己的男人,怎么看都是好的。 一直到开宴,娇娘的没有就没舒展开,自见了飞燕,她心中就七上八下,总觉得有阴谋的味道。直到嬴彻唤了两声,握住她的手,才恍然回过神。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嬴彻低下头柔声问道。 娇娘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眼神往荣王和滟嫔瞟去。 嬴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然**紧她的手道:“没事。” 对荣王心里那些盘算,嬴彻大致心中有数,他为了滟嫔争风吃醋,只不过是因为当时时局复杂,他为了躲避锋芒才演的一出戏。 如今却不一样了,他这两年在朝中上下活动,荣王党在暗中已经慢慢形成,他也转变战略,转守为攻,想要在争夺皇位上进击的搏上一搏。 老爷子年纪大了,岁月让他当年的雄伟壮志慢慢消磨,他已不像以前将精力全部放在政事上,而且如今国泰民安,儿子们又办事勤勉,他顺心顺意,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于是便有心思放在后宫中。 只看这几年他身边宠妃不断,就可窥视一二。 于是,在这个时候,荣王让懿贵妃将滟嫔举荐给老爷子,可能别人不明白何以区区一个放在后宫里不是很出众的滟嫔,怎会得老爷子喜爱。 但嬴彻知道,只因为滟嫔身上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这种气质和他母后当年一模一样。 荣王很会投其所好,他太会钻研人心了。 嬴彻的手心温热,握着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娇娘浅浅颔首,她相信嬴彻,他说没事就没事。 这会儿建元帝还没到,又坐着等了半天。 “皇上驾到!” 随着内侍扬声唱道,众人慌忙起身行礼。 建元帝迈着从容的步子从殿外走进,双臂一展,声音雄厚,“平身。”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靖王。建元帝这么晚来,是因为之前单将靖王召去了御书房。 娇娘起身后,漫不经心看去,目光扫到荣王身边跟随的侍卫,顿时身如点穴一般怔住,呼吸也不由一紧。 经年不见,那些尘封的记忆如秋日簌簌而落的树叶涌进她的心中。两人对视的一眼,恍若岁月流转,又回到那个时间。 只是那个当初令她心动的少年,已褪去了青稚,他的面庞变得刚毅而凌厉,下颌上的青茬胡须让他看上去成熟不少。 在军中历练几年,确实是不一样。 娇娘不由心头一热,眼眶有迷蒙的水汽氤氲着她的视线。 若不是因为她,他何苦去那边塞险阻之地。 程誉远远的看向她,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如曾经,似穿云艳阳,破开九天寒冰,绚烂耀眼。 娇娘缓缓扬起嘴角,朝他颔了颔首,突然,肩上一痛,她侧头看向嬴彻,嬴彻面色发黑,却极力隐忍着,笑着道:“看什么哪,这么好看?” 娇娘怕他不快,刚要启唇解释,他已扶着她坐下,体贴温柔道:“别累着,坐下吧。” 坐下后也紧紧挨着娇娘,在外人看来是娇娘坐在他怀里,那么亲密,似怎么都分不开似的。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章 吃了醋的嬴彻 嬴彻虽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没有对她动怒,也没有对她冷脸,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却让娇娘身上阵阵寒颤。 他将她拥在怀里,细心备至,每一口菜都亲自夹到她碗中,连懿贵妃遥遥看见,还忍不住夸赞他对娇娘关心体贴。 其实他这个样子,让娇娘很不舒服,但为顾及他的情绪,娇娘只乖巧坐在他身边,连抬眼向别处看一眼都没有。 只是她很奇怪程誉什么时候跟了靖王,也就是她出嫁前,花君泽和她说过程誉的消息,后来边再没有了。这三年,只有最开始会偶尔想起他,后来也便慢慢将他遗忘在心底的角落里了。 不过看得出来,靖王很重视他,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入席。因为靖王的席位与他们挨着,可以断断续续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程誉叔叔什么时候来京的?这次来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不走了?”靖王世子声音发沉,但语调轻快,显而易见他们的关系很好。 程誉声音嘶哑,像竹管破裂,“昨日才到的,走不走要看你父王。” 停一停,是靖王的声音,“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吧。” 靖王世子喜笑颜开,“太好了,这样我又能跟着程誉叔叔学剑了。” 靖王妃笑声柔柔,嗔道:“成日就知道舞刀弄剑,你可别想有程誉叔叔在,就不用背书了。” 又对程誉道:“还是回来好,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她很热心,“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这回来京,可是认识不少大家闺秀哪。” 程誉笑一笑,目光不自觉漫上娇娘的身影,声音沉沉如钟,“有劳王妃操心,我早已有了心上人。” 娇娘心也不禁一提,能感觉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微微侧头,余光刚要触到程誉,嬴彻已经握紧她的手,“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娇娘目光一转,凝向嬴彻,他嘴角高高扬起,像是在笑,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隐隐浮出一抹薄怒。 “没有,我只是有些冷了。”娇娘忍住心头的跳动。 嬴彻抚摸上娇娘的脸庞,笑着道:“那去添件衣服吧。” 娇娘点点头,水香扶起她,缓缓走出殿去。 水香不免叹息,“主子和程誉公子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 娇娘深深看了她一眼,水香自知失言,忙住嘴,又讪讪道:“奴婢一时失言。” 娇娘抚了抚满头的珠翠,道:“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一向稳重慎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说完,转身走出房间,不巧,刚拐了个弯,迎头就与程誉碰上,狭长的甬道,想绕开也不行。 娇娘的声音有些疏离而清淡,“誉表哥回来了?你……一切都好?” 程誉看着她浅淡一笑,“好,你哪?”嘴角扯着一抹自嘲的笑意,“看我说的什么话?你是瑞王的宠妃,如今身怀六甲,怎能不好?” 娇娘嘴角抽动了下,极力笑着道:“是啊,王爷他待我极好。”他声音沙哑如含炭一般,娇娘忍不住拧了拧眉,“你嗓子怎么了?” 程誉清了清嗓子,笑道:“没事,就是有一次受伤,伤到了嗓子,没什么大事,就是说话难听些。” 娇娘细细往他脖颈上看,赫然看见离喉咙三寸的地方有一道伤疤,“这是怎么回事?” 程誉下意识的捂住脖子,不让娇娘去看,笑一笑,无所谓道:“只不过是一点小伤,没大碍的。” 娇娘看着他在遮掩,眼泪终是绷不住流了下来,“对不起。” 要不是她,他还在历城做他的襄王府侍卫,何苦从京城撵转到边关出生入死。 看她流泪,程誉一急,忙抬手要给她拭泪,“娇娘表妹你别哭啊,我很好,真的。”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夹着凛冽的冬风,如寒冰彻骨,“娇娘。” 娇娘心头一慌,忙低头举袖擦泪,垂手时,已向嫣然浅笑,“殿下。” 嬴彻阔步而来,脸上含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本王还以为你添衣服这么长时间,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遇见老相——”特意顿一下,才连上话,“识了。” 娇娘含怒的看了他一眼,嬴彻搂上她的腰,对她薄责的目光视若无睹,与程誉道:“回京也没去拜见本王,看来你如今步步高升,是把本王当年推荐之恩全然忘了。” 程誉肃脸拱手道:“王爷恕罪,只因在下昨日才回京,很多事情还在打点,一时没抽开身去拜见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嬴彻笑声朗朗,“行了,本王是和你玩笑,知道你回京事忙,就不必再亲自去本王府上了。本王听靖王夸过你,说你有勇有谋,是个不错的人才,也不枉费本王将你推举给靖王,不算丢了本王的脸面。” 程誉弯腰,“还要感谢王爷当年的抬举。” 嬴彻哼笑两下,对娇娘道:“外面怪冷的,咱们还是回殿吧。”说完,也根本不顾娇娘是否点头,已拥着她离去。 并在回头与程誉对视一眼的时候,挑衅般的挑一挑眉,然后摁住娇娘的后脑勺,重重的吻了两口才罢休。 回到席上,正巧滟嫔刚刚跳完一支胡旋舞,迎来满堂掌声喝彩,懿贵妃盈盈然坐于建元帝身边,笑的慈眉善目,“滟嫔如此费心费力为圣上准备,圣上定要好好赏赐,才不枉费滟妹妹的心思。” 建元帝抚掌大笑,“那贵妃说说,朕该怎么赏她?”说着已向滟嫔招手让她到身边坐。 懿贵妃席间换了一身绯红宫装,显得气色红润,她想一想,笑道:“不若就晋封妹妹一级吧,晋为婉仪如何?” 建元帝提一提眉,思忖片刻,手掌在滟嫔手上一握,笑道:“只晋封一级屈了她,就晋为婕妤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已变色,不过是跳了段舞,就一下子晋升三级,就是杨淑媛当年,也没她这样升的这么快。 众人隐隐面色发青,脸上都明晃晃的写着“不服气”三个字,而懿贵妃却是满脸堆笑,“那本宫就恭喜滟婕妤了。” 建元帝侧身握住她的手,“你只给她道喜,焉知自己有没有喜事?” 懿贵妃微微一愣,只见建元帝开怀一笑,道:“从今日起,晋懿贵妃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掌管后宫一切事宜。”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隔膜 皇贵妃一般都是宫里没有皇后才立的,如今圣上晋懿贵妃为皇贵妃,不免让人猜想他真有废后再立之心。 娇娘同样心头一惊,讶然向嬴彻看去,嬴彻淡然疏眉,摩挲着琉璃酒杯,慢慢饮了一口,道:“这是喜事,回头你挑选两件礼物送过去。” 娇娘见他稳如磐石,心中的惊色慢慢散去,“那就送一副二十四扇的紫檀木镂空盘螭美人屏风和一尊红珊瑚雕的九天玄女相吧。” 侧头又问尉迟珍,“王妃以为如何?” 尉迟珍温婉含笑,“侧妃做主就行。” 这些日子,她仿佛什么都看淡了,不争不抢,就好像什么都不计较,只要能保住她的王妃之位就行。 娇娘深深的打量了她几眼,才收回目光。 一时,人人都向滟婕妤和皇贵妃道喜,无论那些宫妃的心里有多嫉妒憎恨,但面上都要真心祝贺。 因娇娘有孕在身,并没有留下守岁,过了亥时就早早回了王府。 嬴彻一回来就去了浴室,他喝了很多酒,娇娘不喜欢酒味,玉姐儿在皇宫里闹腾了一天,走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上了马车上摇摇晃晃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这会儿被樊嬷嬷照顾着,娇娘则换了寝衣靠在榻上发呆。 水香端过来一碗银耳川贝枫汁露,见她愣神,唤了一声,“主子还在想程誉公子吗?今日我瞧着他对主子并没有忘情的样子。” 娇娘刚要伸手接碗,厉色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滞,口气生冷道:“今日我已经提醒你一次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记性?” 水香脸色诺诺,垂首而立,“奴婢只是怕主子多思,王爷看见会不高兴。” 娇娘沉声,“那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见她唯诺,娇娘也不忍心再斥责下去,挥一挥手让她把枫汁露放下出去,“你不用在这伺候,出去吧。” 水香一出去,嬴彻就进了来,他头发未干,湿湿嗒嗒的滴着水,浸湿了衣服,“怎么了?她惹你生气了?” 嬴彻在娇娘身边坐下,手自然而然的摸在她肚子上。 娇娘忙让初蝉拿手巾过来,一面给他擦头发一面道:“没什么,我看她伺候我一天,怕累着,先让她回去休息。” “她也伺候不了你几日了,再有三个月她不就出嫁了。”嬴彻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衬得他面孔温润,他顺势往娇娘腿上一趟,双目阖着道:“到那时你也应该生了,要多选几个人伺候你们娘几个。” 娇娘用手巾包裹住他的头发,嬴彻的头发极好,又黑又亮,如黑色的云雾一般,连娇娘都羡慕他。 她睨他一眼,阴阳怪气道:“那倒不用你费心,已经有人为你想到了。”向外扬扬脸,“喏,人我都带回来了,各个都年轻美貌,殿下要是喜欢,我现在就让她们进来伺候。” 嬴彻笑着掐一掐她的脸颊,“又吃这种干醋,是你自己带回来,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娇娘搓一搓手巾,哼道:“那不也是你惹的吗?又不是冲着我来的。”垂下眸眼中闪过几丝狡黠,“不过,既然皇贵妃已经发下话来,我自然会让她们“好好”的伺候我。” 嬴彻挑一挑眉,起身抱住她,“你又想什么馊主意哪?” 娇娘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酒气被玫瑰花胰子的香味所代替,闻着让人舒心。她俏丽一笑,弄得神神秘秘的,“不告诉你。” 又将他的头摁下,“别动,还没擦干哪。” 等擦好了以后,她又为他梳开,嬴彻衣衫似娼非敞,露出一痕消瘦的锁骨,极具诱惑。娇娘脸色微红的转开目光,徐徐举眸凝住嬴彻,迟疑着道:“今日……” 嬴彻睫毛一动,转移话题,道:“本王怎么闻着饺子馅的味道?是准备做饺子了吗?” 娇娘抿了抿嘴角,将想要说的话咽可进去,对他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一回来就让清欢她们去包饺子,等过后玉姐儿睡醒了,咱们吃年夜饭守岁。” 嬴彻仿佛是刻意去回避,娇娘也就不愿再说下去了。 嬴彻笑着道:“好。”他抱住娇娘,下颌抵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片刻,嘴角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夜里娇娘被嬴彻沉着灼灼怒气的梦话惊醒,“是本王抢的又如何?她是本王的女人,永远都是。你别想把她从本王身边抢回去,想都别想。” 娇娘以为他梦魇,忙推着叫醒他,“殿下,殿下。” 嬴彻豁然瞠目,目光如炬的盯在娇娘脸上,他脸上有撕裂的痕迹,仿佛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赫然而起,亲吻住娇娘,嗓子里是含糊的声音,“你是我的,是我嬴彻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这几日娇娘一直觉得心里不舒服,自那天以后,虽然嬴彻表面上如常,但两人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隔膜一般,芥蒂已经出现。 娇娘不知道怎样开口解释他听,他也不听她的解释,每次她想说的时候,他都刻意躲开。几次之后,娇娘也就懒得再说了。 只是她整日却怏怏的,不爱吃东西,也不爱说笑了,总是无精打采。 懿贵妃派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如珂,一个叫如琢,娇娘没有善待她们,自然,也没有虐待她们,就是一个让她们洗衣服,一个扫院子,正好负责浣洗和扫院子的张妈和刘婆子岁数大了,冬天里手脚不利索,就让她们帮着分担一下。 她们俩还想搬出皇贵妃来压娇娘,但娇娘听了只是轻笑一声,然后道:“你们是皇贵妃的人不假,不过你们也别忘了皇贵妃说过什么。”娇娘一双眸子狠狠的盯在她们脸上,“皇贵妃亲口对本妃说过,要你们做什么,本妃只管吩咐,只要不听话,不用看在她的情面上,尽管罚。你们当时也在场,应该也听见了。” 如珂如琢讪讪,自是有苦也说不出,再不敢质疑,悻悻而去。 “主子,这两个人不能留在身边,万一她们起了什么坏心……”初蝉在娇娘耳边小声道。 娇娘眯着眼睛,眼神虚晃的看在木樨花茶飘出的几缕热气上,“让人盯紧了她们,一旦有错处,直接打发出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回娘家 年初二那日娇娘没回娘家,巧娘说程誉受邀在永昌伯府小住几日,未免见了面尴尬,娇娘就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不回娘家了。 直到年初五,花锦堂又派人来请,娇娘还是以同样的理由拒绝。花锦堂一听说她好几日都不舒服,以为是胎象有问题,又亲自过来看她,后来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这才放心。 又嘱咐她,等过几日身子好几日回趟家,家里人都想她。 娇娘其实是好心,但看在嬴彻眼里,就像是做贼心虚,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你哪里像是身子不爽的样子?是不是怕见到谁啊?” 彼时娇娘正在给山茶花浇水,听他说这话,侧头望去,脸上显出不悦之色,“王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怕见谁啊?” 嬴彻笑一笑,从床上下来,抱住她,“怎么了?本王就随便说句话,就惹的你不高兴了?本王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逗你玩而已,何必当真?”哄着她,“好了,不生气了,孕妇可是不能生气的,不然孩子生下来会变丑的。” 娇娘剜他一眼,拂开他的手,冷笑道:“随便说句话?只怕这话王爷憋在心里很久了吧?”逼视向嬴彻,“你有什么就直接说,不用藏着掖着,还尽讲些阴阳怪气的话。” 嬴彻脸色的笑容微微抽动,却极力隐忍怒气,继续哄着娇娘,“好了好了,都是本王的错,本王说错话,说错话了。” 娇娘撇开脸,冷哼道:“我可不敢让王爷认错,您一句话就能将人调离京师,我还不怕你也随便一句话,就能将我赶出王府去?” 她听父亲说,程誉过几日就要走,他又被派去军中。 若是论私心,娇娘是不希望程誉留在京城的,除夕之夜与他相见之后,嬴彻说的梦话让她知道,如果程誉总是出现在她面前,那她和嬴彻之间就始终有根刺。 她现在过得很安宁,她不希望有任何事任何人破坏这种安宁,可是她更不希望程誉回到军中,她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 嬴彻的脸“唰”地一下沉下来,冷笑道:“本王当是为何和本王生气哪,原来是因为他啊?”不屑一哼,“他倒是会找人传话,怎么,他还说了什么?是不是说舍不得离开京城,舍不得离开你啊?” 娇娘皱眉生怒,喝道:“嬴彻!” 嬴彻脸上愠怒,猩红的眸子如钉子一般钉在娇娘的脸上,“花娇娘,你为了他和本王吼?” 娇娘微微沉气,态度软下来,上前拉住他,“不是——” 嬴彻将她挥开,“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本王不想为了别人和你吵架。”缓一缓,理了下衣领,“本王还有事,先去书房。”说罢,转身离去。 “殿下,殿下。”娇娘唤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头,如秋叶离开树枝的依傍,不带一丝留恋。 娇娘气的直跺脚,一赌气,就让清欢给她收拾包裹,带着玉姐儿回娘家住。 “娇娘,回来好几日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瑞王该担心了。”娇娘和苏卿音坐着罗汉床上,面对着面,扒着核桃。几次苏卿音看着娇娘敲核桃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都觉得她是想用小锤子敲瑞王的头。 “嘭”的一声,一个核桃炸开,娇娘一锤子下去,快狠准,她哼一哼道:“他要担心早就来接我了,嫂子是嫌我吃娘家的饭,想赶我走?” 苏卿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在家住几天,好陪我说说话。” 顿了下,“不过你也怨不得瑞王,我听说自除夕之后,圣上就龙体欠安,前日还在滟婕妤那晕倒了。这两天各个皇子都轮番到圣前侍疾,想必瑞王也一直在宫里。” 娇娘将核桃仁递给玉姐儿,挑一挑眉道:“圣上晕倒了?什么病?” 苏卿音也是听花君逸说了一句,“不知道,但好像这回病的不轻。” 她看了眼左右,附手贴近娇娘耳语道:“前几日我回娘家,我娘和我说,她曾经见过滟婕妤从神仙居出来,还听她管神仙居的老鸨叫妈妈。我还说,是不是她看错人了,她说一定没看错,长得是一模一样。” 瞅一瞅娇娘,猜测着,“你说,她是不是真是……” 娇娘心中一动,微笑道:“人有相似,或许只是相像哪。” 苏卿音思忖了下,“那倒是。” 娇娘提醒她道:“这事你叫伯母不要和其他人说,省的惹麻烦。” 苏卿音点点头,又冲娇娘撇了下嘴,“说来皇贵妃送你那两个人,不也是照你的模子来的。我看你也是心大,把瑞王留在家里,你就不怕她俩……”扬一扬眉。 娇娘不屑一嗤,低头时髻上的蔷薇晶滴露海棠花串珠流苏垂下,流苏的影子映照在她粉色的脸颊上,“这一点,我还是相信我家王爷的,他就算在色急,也没必要找两个赝品。再说——”她在瑞王府留了眼线,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知道。 她眼神定定,自信而从容,“他答应我的,不会碰我身边的人。” 苏卿音莞尔一笑,“外人都说瑞王侧妃如何被瑞王千娇百宠,但我瞧着,再多的宠爱也不如这一句话。”握一握娇娘的手,“瑞王是真的对你好,你也别总与他闹,差不多就行了。” 娇娘嗔一眼她,“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吃不了你家几顿饭,他很快会来接我的。” 一语未了,只见有丫鬟从外面疾步走进来,琥珀迎上去,问道:“什么事?” 丫鬟道:“瑞王来了,来接咱们五姑娘回府。” 苏卿音听了笑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可不是就来接你了,走,咱们快去前院吧。” 来拉她的手,娇娘却不动,“他来接我我就走啊,我还没待够哪,不回去。” 话音刚落,只见八宝纹锦缎棉帘高高掀起,涌进来的光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只有边缘的光束射进来,那人像是被金光拥着,恍若仙人。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吃醋的嬴彻 娇娘一见到嬴彻,脸色一耷拉,瞪一眼扭过头不理他。玉姐儿有样学样,还重重哼一声,背对着嬴彻抱臂生气。 苏卿音行礼后尴尬的笑一笑,偷着扯了扯娇娘的衣袖。娇娘不为所动,依旧不回头看赢彻一眼。 嬴彻面色不变,走到跟前,伸手捏了捏玉姐儿的耳朵,一面看着娇娘一面道:“父王来了,怎么不理父王啊?” 玉姐儿气囊囊的噘着小嘴,腮边还挂着核桃碎,“不理父王,父王惹母妃生气,玉儿生父王的气。” 嬴彻眉心微蹙,看了眼苏卿音,她立马会意,笑道:“厨房里还炖着冰糖燕窝粥和桂花糖糕,也不知道好了没有,玉儿,陪舅母去看看好不好?” 一听说有糖糕吃,玉姐儿眸子瞬间一亮,露出洁白的贝齿,伸手要苏卿音抱,欢快道:“好,好。”回头又对娇娘道:“母妃我去看看就回来。”已经忘了自己要生气的。 苏卿音领走玉姐儿,又摆手让所有人下去,将房门关上,留嬴彻和娇娘两个人好好说话。夫妻俩的事,最好两个人解决,外人别插手。 嬴彻看着背对着他的娇娘,摸了摸鼻子,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慢慢坐到娇娘身边。 娇娘往里挪了挪,他也往里挪了挪,直把娇娘逼到角落。 “还生本王气啊?”嬴彻凑到脸颊旁边笑着问道。 娇娘哼一声,把脸转向另一边。 嬴彻不气馁,追到另一面,“跟本王回去吧。” 娇娘瞥一眼他,又一哼,再把脸转回去。 嬴彻凝视她须臾,道:“那日是本王错了,本王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别生气了,好吗?” 娇娘瞥了他一眼,扭开身子,那天怎么叫他都不理她,现在他认了一句错,她就原谅他了?休想。 心中思忖中,忽然,背后一暖,嬴彻的胸膛靠过来,他的胸膛宽阔而厚实,给人一种安全感。娇娘刚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嬴彻已抱住她,含着颗粒感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倦,“我想你了。” 他用力的吸着娇娘身上的味道,如吸食罂粟的瘾君子,“好想你。”短短几日,就让他想的抓耳挠腮,看不见她,心里就像是漏了一个大洞,做什么都填补不满。 顿时娇娘心头如有暖流激荡在磐石上,狠狠地一撞,只觉得这一句话仿佛能将冰川融化成河。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嬴彻,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来,带着哭腔道:“你怎么才来接我啊?”她已经等他好几天了,真的越等越着急,也越等越生气。 嬴彻慌张为她擦泪,“娇娘别哭啊,我不是不来接你,老爷子病了,我进皇宫了几天,今日才出来,这不马上就过来了嘛。” 娇娘滚热的泪掉在嬴彻的手背上,一下一下抽噎着,“我以为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和孩子哪?你知道的,我有多期盼这个孩子。”嬴彻一手摸着娇娘的头,一手摸着她的肚子。 “嗯?”娇娘眼泪瞬间一止,拧起眉,手握拳头砸在他胸口,“原来在你心里只有孩子,根本就没有我。你是来接孩子回去,不是来接我的。你自己走吧,我才不跟你回去。”又发起脾气。 嬴彻笑着捏一捏她的鼻子,“你肚子里揣着本王的儿子,你不跟本王回去,本王的儿子怎么回去啊?” 娇娘瞪着眼睛看着他,气的鼓鼓的,嬴彻哈哈大笑一声,抱住她入怀中,“傻娇娘,本王这么说,你还真信啊。”轻快的笑声从娇娘的头顶传来,片刻他怅然吁出一口气,沉默了少许,认真道:“跟我回家吧。” 简短的几个字,已经戳进娇娘的心里。娇娘依靠在他身上,也才觉得几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有了归宿,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马上抬头看着他道:“不行。” 嬴彻微微沉目,“你还不原谅本王?” 娇娘手指缠住他的发丝,“不是。”她笑的不好意思,“父亲说,晚上要给我做鹿肉吃的,大哥今早和朋友去狩猎,射了很多猎物回来。” 环住嬴彻的脖子,“殿下也在这吃吧。”手指拂过他的脸颊,“这几日你都瘦了,正好多吃些肉补一补。” 嬴彻郎朗笑声在屋中回荡,“你呀,和玉儿一样都是小馋猫。你可别出去说,不然你父亲还以为瑞王府很穷,以为本王苛待了你哪。” 娇娘伏在他胸口,轻轻一哼道:“你可不就苛待了我,不然我哪会往娘家跑。” 只听她话音一落,嬴彻就“啧”了一声,将她扶直,严肃道:“本王正要和你说这事,以后不许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还带着玉儿一起,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碍着你父亲,本王当夜就把你俩抓回去。” 他鼻端生出一股冷气,“明明知道本王在意,你还跑回来和那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你晓不晓得,就是现在本王一想到这事,本王就恨不得咬你几口才解恨。” 眼神一转,威胁的看着娇娘,“这几天你和他有没有单独见面?有没有说话?” 娇娘无奈道:“他在靖王府里,这两天都没过来。”顿了下,“其实我和他——” 提起程誉,娇娘欲开口解释,嬴彻却不给她机会,捂住她的嘴,“本王不想从你嘴里说出他的名字,更不想知道你和他的过去,总之,你离他远点,不对,是永远也不可以和他见面。” 娇娘见他发酸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也会吃醋啊?” 嬴彻不屑,撇嘴道:“谁说本王吃醋?本王是教导你要安守本分,恪守妇道。” 娇娘笑着亲一亲他的下颌,在宫里几日,他忙得连胡子都没刮,又长出一片青黑的胡茬,扎在她的嘴唇上又疼又痒,“你就是吃醋,小心眼,哪有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嬴彻傲娇的哼一哼,不置可否,娇娘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一亲,“我也想你了,想我们的家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四章 永远在你身边 花锦堂对嬴彻他们夫妻很无奈,生气的时候就谁也不理谁,和好了又腻在一起分不开,饭桌上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他都不忍直视,旁人也都尴尬,只有玉姐儿这个见惯了她父王母妃腻歪的人才吃的香。 他想训斥女儿几句,可嬴彻在这,他不敢,那护犊子比他都邪乎,平时回来,他要是说中娇娘一句,那瑞王的王者眼神就向他射过来。 对嬴彻,他更是不敢置喙,那心情就像是当着女婿扮儿子,心中发苦,面上还得欢喜。 其实媚娘死了,他多少都是对嬴彻有些怨恨的,好好的一个女儿,就不明不白的被烧死了,他心里能不有疙瘩嘛。但他另一个女儿,还在他手里,他又不能像别人上门闹一顿,那岂不是害了娇娘,所以有什么怨气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能怎么办?谁让人家位高权重哪。 用完膳之后,老太太让丫鬟上茶,嬴彻来,府里都是用最好的茶招待。 白瓷描金折枝梅花茶杯徐徐缥缈着腾腾的热气,嬴彻一面用茶盖刮着茶沿,一面道:“娇娘这厢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恐怕这段日子就不能回来了。” 花锦堂陪笑道:“是,是,本来早就想让她回去了,奈何她这个性子,非说想家要多住几日。”瞪娇娘一眼,“娇娘,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任性,你不回去王爷能不掂心吗?” 娇娘闻言低下头,嬴彻侧头摸了摸她的头,道:“岳父别说她,是本王知道前几日要进宫侍疾,没人陪她,才让她回来的。” 娇娘遽然抬头看他,嘴角不觉含着一抹甜进心中的笑意。她将手指交合在嬴彻的手指中,十指紧握,似鸭子的脚蹼,粘在一起。 瞧,这还护上了,让他说什么?花锦堂对此心中郁闷,但对着嬴彻又不得不展着笑脸。 他还要配合着做出恍然知晓的表情,“哦,原来如此,还是王爷细心周到。” 老太太笑眯眯着眼睛,这两年花家节节高升,老太太顺心顺意,仿佛人都年轻了几岁,“咱们家娇娘是真有福气。” 花锦堂应承道:“是啊,是啊。” 老太太笑了笑,神情肃穆下来,问嬴彻道:“不知圣上身子如何了?可有好些?” 嬴彻回道:“已无大碍。” 娇娘之前也忘了问,“父皇这次突然晕倒是怎么回事啊?太医有没有说什么?” 如今皇储未定,若圣上此时出事,大秦必然要陷入一场纷争,到时不知要死多少人。 嬴彻不以为意,轻笑道:“还能怎样,人老了,力不从心,却还不服输。” 他话没说明,但众人也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花君逸沉吟片刻,道:“那些东西常吃可是有损龙体,昔日汉成帝不就是吃多了倒在床上的嘛。” 老太太撇脸“呸”道:“那滟婕妤就是个狐媚子,用这样的手段争宠,难道皇贵妃就不管吗?” 娇娘最近有点上火,嘴角起皮,老太太让人给她单泡一杯菊花茶,用透明的水晶杯盛着,菊花叶如一条条泛舟在水中飘荡,她端起来徐徐饮了一口,冷笑道:“祖母忘了,滟婕妤就是皇贵妃推荐给圣上的。” 因为娇娘的关系,花家和瑞王府已经是连成一线,所以自家人说话也不避讳。 老太太听了之后冷冷一哼,“幸好圣上没事,不然——”看了眼嬴彻,欲言又止。 心里多少还是忌讳着,她门清,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一个妇人,不该谈论朝政。 嬴彻眸光闪了闪,他手指摩挲在娇娘的手上,沉默了片刻,突然向花锦堂提出是否可以让他们夫妇在永昌伯府住几日。 理由是,等月份大了娇娘回不来,趁着现在多住几日,省得她惦念家里。 花锦堂有苦难言,与表情凝滞的花君逸对视一眼,忙笑道:“自然可以,王爷想住多久都行。” 话音刚落,花君逸就紧着给他叽咕眼睛,花锦堂横他一眼,又对着嬴彻笑笑。 娇娘看着他们俩眉来眼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出嫁的女儿带着姑爷回娘家小住吗?用得着这样不情愿。 娇娘这几日都是挤在老太太那里,和巧娘睡在一起。嬴彻要住过来,也没办法再让他也挤进来。 惜嫣阁已许久没有人住过,老太太派人将房间打理出来,本来是要让他们俩住进宽敞的正屋,但嬴彻知道正屋是以前娇娘姨娘住的,就提出居在娇娘原来住的屋子就行。 老太太也不勉强,于是让人迅速布置出来。被褥都是用娇娘平时用惯的软金温玉缎,触手生温,轻轻薄薄的,冬天盖着却暖和如夏。 又让丫鬟们烧水,抬了两大桶的温水在南间的隔断里。总之,事事周全。 待沐浴干净后,嬴彻倒在床上,胳膊举着交叉在脑后,惬意道:“本王终于知道,女人为什么一生气就往娘家跑了。” 斜一眼娇娘,笑道:“一家人都哄着宠着,本王要是有娘家,也愿意跑。” 娇娘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嬴彻那惬意舒坦的面孔在镜中折射出来,她看着镜子道:“前两日殿下不是在皇宫里住的吗?那不就是你娘家?皇宫可比小小一个永昌伯府强多了,美奴环绕,娇婢服侍,不是更惬意?” 说完,脸色骤然一变,朝着他掷去梳子,嗔骂道:“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都不知道派个人和我说一声,害得我在家等的焦急,以为你被哪个狐狸精勾去不要我了哪!” 嬴彻被扔被不恼,反而笑容满面,从床上爬下来走到娇娘身后一抱,笑道:“你当初走的时候也没派人和本王说一声啊?难道本王就不着急,不怕你被哪个小白脸勾了去?真是只说别人,就想不到自己。” 娇娘瞪着他,他立即止住话,“好了,咱们各人各退一步,这事不提了行吗?” 娇娘悻悻,“是你先提我跑回娘家的,你要不气我,我能跑吗?” 嬴彻无奈投降,蹲下身,道:“好,是我的错,我之前不是以前承认错误了吗?你怎么还揪住不放。” 娇娘一时无言,忽而目光一转,指着肚子,“那你只是和我认错,还没和我儿子认错哪。他呀,没等到父王立马来接,很不开心,都在我肚子里踢了好几天了。” “是吗?竟这样好动。”一听孩子踢肚子,嬴彻一条腿跪在地上,头往娇娘的腹部一贴。“让本王听听。” 从五个月起,这孩子就总动,嬴彻几乎每晚都要趴在娇娘肚子上听一听,感受着孩子的胎动。 娇娘笑道:“听什么啊,这会儿他睡觉了,比别吵醒他,不然他又乱动了。”这孩子还挺有劲的,有时候冷不丁踢一下,还挺疼。 嬴彻以温柔而爱护的姿势伏在娇娘身上,隔着肚子和孩子说话,“儿子,你别生父王的气,父王已经来接你了。你要是还生气,等你出生之后来闹父王,千万不要闹你母妃,她怀你很辛苦的。你乖乖听话,再有两个多月就能见到父王和母妃了,到时父王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他轻轻一吻落在娇娘的肚子上,娇娘笑着抱住他的头,笑着笑着,只觉得眼角一片湿润,她别开脸,偷偷拭去。 她在想,如果上辈子,嬴彻能一直留在她身边,会不会她和那个孩子就不会分离,起码,起码能见一面那个孩子,看一看他长得什么样子。 嬴彻感觉到额头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抬头一看,忙握住她的脸,“怎么了娇娘?别哭啊,本王不是已经来接你了吗?好了好了,都是本王的错,本王发誓,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娇娘浅啜几声,摇摇头,道:“不是,不是因为你。” “那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嬴彻紧张道。 娇娘晃脑,哭笑道“我是你的宠妃,谁敢欺负我啊?你也看到了,老太太和父亲都把我捧在手心里。” 嬴彻站起来,坐在她身边,单手搂住她,“那是怎么了?” 娇娘红着眼睛看一看他,“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生产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孩子生下来就被别人抢走了,我也等不回来你,最后也被别人害死,尸骨无存。”她抱住他,哭道:“我好怕,嬴彻我真的好怕。” 嬴彻直接皱起眉,虽然想着只是个梦,但心却不禁揪了起来,仿佛是有一张手掏进他的胸膛,狠狠的一拧。 却他安抚着娇娘,“傻瓜,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是反的,本王怎么会不在你身边?本王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捧起她的脸,亲一亲她脸颊上的泪珠,微微发咸,“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孩子,本王会守着你,一直一直的陪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你。” 娇娘泪眼婆娑的看着嬴彻,氤氲的水珠模糊着嬴彻的容颜,但即便是闭着眼睛,她心里也牢牢刻着他的模样,“真的?那你答应我,等我生的时候,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嬴彻笑一笑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一定在你身边。”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五章 花家 这一晚,缠绵缱绻自是不尽,两人也没再提关于程誉的一句话,只是约定好以后不可以再吵架,也不可以生气就走。 娇娘也问了嬴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要住下,嬴彻言简意赅,只说了两个字——避嫌。 娇娘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如今储位悬空,已经是很多人的心病,再加上圣上突然晕倒,虽说无大碍,但毕竟上了年纪,很多人已经在暗暗盘算,这要是下次圣上晕倒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如此,各皇子势必蠢蠢欲动,毕竟谁都明白,要先发制人,而下面大臣也必然会开始走动。 嬴彻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特立独行,不愿意和官员走的太近的样子,只因他明白,无论建元帝再因愧疚而宠爱他,但都不允许他拉帮结派,勾结朋党,这是他最大的底线,也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嬴彻深知这一点,所以多年来他不亲近大臣,连岳家都很少来往。 而这一次,他是为了躲避,现在找上瑞王府的人不在少数,见了,圣上会多想,不见,他又不想把人往外推,所以拿娇娘当借口住在岳丈家是最合适不过。那些大臣总不能找到永昌伯府来吧。 过了初十,又送巧娘回历城,她婚事定下,总要在出嫁前回去一趟。 花君泽亲自将她送回去,他去年就回了一趟家,着实想念父亲母亲,而且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告知父母做主。 另外,这次回来,他也想将二老接到京城暂住一段时间,不过父亲现在为一州州牧,只怕不能擅自离开,但母亲倒是可以来京城走一趟。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一次来过京城哪。 娇娘听花君泽如此说,深表同意,“如今你已经是大秦朝最年轻的侍郎,此次回去,定会轰动全城,不知给二婶增多少脸面,我倒是很想看看二房和四房会是个什么脸色。” 巧娘捂嘴笑笑,道:“都不用想,我当年可是亲眼见到得知你成为瑞王侧妃,而茜娘只是一个太子侍妾时候,二老太太那个脸色……” 连“啧”三声,“她为挣回脸面,还说,”学着二老太太的模样,摆弄着金镯子,扶扶金钗,清咳嗓子道:“太子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别看只是个侍妾,但将来说不准我们茜娘就是当贵妃的命。什么瑞王侧妃,到死不还是个侧妃。” 说这话的时候,嬴彻正在娇娘身边,巧娘后知后觉,讪讪冲着嬴彻咧嘴陪笑道:“不是我说的,是三老太太说的。” 嬴彻拨开一个蜜桔,喂给娇娘,讥诮一笑道:“贵妃?哼,本王的娇娘还看不上。” 娇娘心中蓦地一动,举眸看了他一眼。 巧娘道:“要我说也是,如今怎么样?不还是你有福气。哪还有什么贵妃,连太子都没了。我上次回去见过三婶一面,可老了一圈哪,白头发都出来了。” 娇娘转回头,嘴里含着一瓣橘子,道:“我想着,嬴华造反,二房或许也出过一份力。如今没有牵连出来,算是他们幸运。只是茜娘一直都是三婶的心头肉,如今这个样子,身为人母,是正常的。” 巧娘点点头,“自祺王伏法后,祺王府的女眷都遣去了城外的尼姑庵带发修行,也不知道茜娘如今怎么样?”唏嘘一声,“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样的结局,怕是比死还难受。” 娇娘不曾忘记茜娘指使程夙给她下毒,心中没有一丝可怜,冷漠道:“她没胆量死,且难受着哪。” 送走巧娘,娇娘和嬴彻又住了两日,这才回府,那时已经是正月十三了,到十五那天娇娘随嬴彻进宫参加家宴。 正月十五庆团圆,最要紧的就是一家子人团聚在一起,所以并没有宴请百官,只是后宫嫔妃,以及皇子宗亲,在太液池旁边的鸣翠轩设宴。 尉迟珍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不愿见到人。 没了尉迟家族的依傍,尉迟珍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甚至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一个错漏就会让嬴彻随意捏一个借口将她休弃。 她已经没有家了,出了瑞王府她真的无家可归。 还有一点,皇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尉迟家的女儿,是疯皇后的侄女,她自己都觉得滑稽,昔日尉迟家辉煌的时候,她进宫去,宫里哪个人不给她三分颜面,那个人不上杆子来巴结她。 可如今哪,当没看见已经算是给她脸面了,因为皇贵妃不喜欢她,所以宫里的妃嫔为了讨好皇贵妃,就总是话里话外的讥讽她,嘲笑她,她实在不愿意见到她们,也不想见任何人。 “混账!”皇贵妃狠狠瞪娇娘一眼,道:“花侧妃,本宫一向怜爱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对你的怜爱?” 午后娇娘进宫拜见皇贵妃,彼时她正和荣王妃说话,只是淡淡的瞥娇娘一下,亦不搭理她,继续和荣王妃说笑。 过了一会儿,等像是说完了似的,这才换回视线,但开口就是一番训斥。 娇娘不明所以,登时头脑一懵。顾及着嬴彻,皇贵妃就算不喜欢娇娘,但也将表面的和平做到了,她从未见过懿贵妃这样疾言厉色。 “妾身不知是哪里惹恼了皇贵妃,请皇贵妃明示。”娇娘大为惶恐,挺着个大肚子慌忙跪下。 懿贵妃手使劲拍在宝座的扶手上,震得手腕上玲玲铛铛的玉镯金串乱响,“你还在这和本宫装糊涂?” 她并不叫起娇娘,只瞪着她道怒气:“你们花家的女儿,是一个个的真有本事。你和你大姐两个人嫁进瑞王府,你四姐现在是华国公世子夫人,你家二房的姑娘一个是襄王妃世子,一个和兵部尚书的儿子结亲,一家子荣耀还不够,如今你花家的男人又来勾引公主,也不知你堂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嬴沅那孩子死心眼的非要嫁给他不可,你说,你花家到底是存了什么心!”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嬴沅 翊坤宫的地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即便穿着厚实的衣服,依旧阻隔不了膝盖处隐隐传来的冰凉。 八个月的孩子,比半个月前又大了两圈,娇娘跪在那里显得肚子极大。 然而即便她如此情形,一旁的荣王妃却没有为她求情一句。 娇娘知道皇贵妃在生气什么,自去年花君泽和嬴沅认识后,两人便私下有了来往,本来男女之间就要避讳,况且嬴沅是公主。这事要是传出去,会有损皇家脸面。 之前花君泽已经将曾一见钟情嬴沅的事说给了娇娘,并告诉她,这几年一直不娶妻,就是因为曾经的惊鸿一面,娇娘听了大为震惊,只觉得实在难得,像这样上天安排的缘分,应该好好珍惜才对。 虽知私相授受于理不合,对嬴沅名声更不好,但她也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也曾在进宫的时候,帮助他们传信。 娇娘仓皇抬头看向皇贵妃,道:“皇贵妃息怒,此时妾身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嬴沅公主和我堂哥?怎么会哪,他们又不认识。” “花侧妃可真会装傻,他们私下来往你会不知道?”皇贵妃乌丝微乱,头上一枚赤金镶宝石发钗赏的凤凰眼睛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锐利的光,她抄起桌上一叠书信扔到娇娘面前,“那你好好看看!” 娇娘捡起来,看了几页,荣王妃道:“如今咱们大秦和南韩休战,父皇有意将嬴沅嫁去南韩,与南韩的太子爷联姻。但谁知昨日嬴沅突然闯到父皇面前,拿出这些书信来,说她早已和你家堂哥私定终身,还威胁父皇,要是不同意,她就剃光了头做尼姑,死也不嫁去南韩。” 她一向温婉的面庞透出一抹轻蔑,“嬴沅是公主啊,传出去成何体统?况且这事要是让南韩太子知道,又不知会引起什么纷争。” 皇贵妃以手支额,“真是冤孽。” 娇娘心里也在想着嬴沅公主实在太过冲动,万一圣上一个恼怒,将花君泽杀了怎么办? 皇贵妃怒视娇娘,“你花家凭借女人的裙带,男人各个升官发财,怎么,还不满足,如今是女儿不够了,又用上儿子来保全一家子的富贵?花氏一门好大的荣耀,花家好大的打算啊!” 娇娘心头生怒,坦然直视向她,无惧道:“我堂兄这件事做得确实有错处,他只顾儿女私情,没有顾及到嬴沅公主的名声,这确实是他不对。但皇贵妃再如何生气,也不该牵扯到我们花家满门吧,再如何,永昌伯府的牌子还是太祖皇帝封的。” 荣王妃神色一凛,斥道:“花侧妃,你怎可对母妃这样说话,太没有规矩了!” 娇娘不屑的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好像我再如何没有规矩,都轮不到你荣王妃来说吧。” “混账,混账!”皇贵妃猛拍着桌子,真的茶水四溅,雷霆之怒已涌上脸庞,面色通红,“你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竟如此不受教,花氏,你不要以为瑞王宠着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皇贵妃不要为难三小嫂子。”皇贵妃的话尚未说完,嬴沅已踏进点来,她脚步飞快,几步已走到娇娘身边将她扶起,因为来的匆忙,她的气息未平,少许的发丝微微凌乱,“这件事小嫂子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我和君泽之间也是我主动的,是我让宫女每日在下朝的时候堵住他给他送信,开始他顾及着我公主的身份并不理我,只是后来被我的诚意打动。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不是任何人强迫,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拦的。” 嬴沅的性格一向软弱,总是怯怯的躲在角落里,让人可以忽略的存在。 今日她穿着一件玫瑰红色团花长裙,耀眼夺目,亦和她坚决的神情一样,她从未如此惹人注意,此时却美的像一朵盛放的花朵,不再是只躲在一角的含羞草,她明艳,大胆,热烈,也让人心中生敬。 一个女人,为了爱情而绽放,如何不让人敬佩。 可看在皇贵妃眼里,却是一朵刺手的玫瑰,斥骂道:“嬴沅,你是公主,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和男人苟且,还在这大言不惭,简直恬不知耻!” 嬴沅一双妙目瞪得溜圆,努力睁的不让眼泪生出来,“什么恬不知耻,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怎么就恬不知耻了?我和君泽清清白白,又怎么苟且了?” “你——你——咳咳……”皇贵妃被气的咳嗽,荣王妃一面给她拍着背,一面道:“沅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难道母妃还会害你不成?那花君泽有什么好,比不得南韩太子吗?等你嫁过去,以后可就是南韩皇后了,不必嫁给一个小小的侍郎幸福多了。” “难道在荣王妃的心里,只要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就是幸福?”嬴沅眼中泪意愈波光流转, “难道你不知道那南韩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已经接连死了五个太子妃,都是被他打死的,难道荣王妃也想看到嬴沅也被打死吗?” 荣王妃被她一声声的质问问的结舌,皇贵妃气的发怔,“你是听谁说的鬼话!” 嬴沅吸一吸鼻子,“皇贵妃甭管我是听谁说的,不管有没有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嫁去南韩。我母妃死的早,我不够伶俐,不得父皇宠爱,受尽姐妹兄弟欺负,这些我都不计较。但有一条,我要计较,我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这辈子我也非他不嫁,否则,宁愿一死。” 到底是女孩子,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样的话,嬴沅满脸涨的通红,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但她依旧高昂着下巴,隐隐自持着傲气。 “你——”皇贵妃刚要再骂,却听一阵击掌之声,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嬴彻站在门口鼓掌,身边还有穿着一身常服的建元帝。 嬴彻声音朗朗,“说得好。” 众人愣了一下,忙向建元帝行礼,嬴沅一时怔住,傻傻的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屈了屈膝,蔫蔫道:“父皇。” 建元帝横了一眼嬴彻,再瞪向她,沉沉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宁愿死,也要和花君泽在一起?” 嬴沅坚定的点点头,掷地有声,“是!” 建元帝看着她片刻,道:“好,那朕就成全你!”侧头吩咐李公公,“上酒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七章 花君泽有媳妇了 很快李公公端上一杯酒,绿玛瑙的酒杯,透着黑乎乎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众人面色皆变,意识到这并不是寻常的酒。建元帝面容泰然,淡淡看着嬴沅,“你不是要死吗?喝下去就可以了,朕成全了你。” 嬴沅眼中含泪,紧咬嘴唇,“父皇真的宁愿看儿臣死,也铁心要把儿臣嫁去南韩?” 建元帝略挑一挑眉,“朕自然不想看你死,你自小乖巧懂事,这些皇子皇女中,朕一直觉得你是最听话最让朕省心的。可现在,你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朕真是失望,失望透顶,你不是宁愿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吗?那好啊,朕随了你的心愿不就行了?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朕就让你嫁给花君泽。”瞥一眼李公公,“英达,端给嬴沅公主喝。” 李公公迟迟疑疑,“圣上——” 建元帝愠怒打断,喝道:“端给她!” 李公公吓得手一抖,酒杯里倾出来少许毒酒,落到地上,溅出一大朵泡沫。 娇娘心头一紧,正要开口为嬴沅求情,就被嬴彻摁住肩头,示意她别插嘴。 娇娘看一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扬了扬眉。 嬴沅目光一定,走上前夺走酒杯,“父皇不用为难李公公,我自己喝。” 刚端起来,建元帝又问道:“你可想清楚,别后悔。”他咬着后槽牙,眼圈隐隐发红。 嬴沅意志坚定,“我想清楚了,绝不后悔。此生不能和君泽在一起,生亦何欢!”说罢,抬手举杯饮尽。 娇娘大骇,喊道:“公主。” 耳边却传来嬴彻沉闷的笑声,娇娘疑惑看向他,另一边又传来建元帝朗朗大笑。 余人皆一脸懵然,嬴沅喝下去觉得味道不对,眉心揪成一团,“怎么这么甜?” 李公公笑道:“这根本不是毒酒,而是外邦进贡的一种饮品,圣上是想试一试嬴沅公主有多坚决。” 娇娘心头一落,松了口气,笑着打了嬴彻一下,呢喃道:“真是吓死我了,万一嬴沅公主有个好歹,等泽堂哥回来我怎么和他交代。” 嬴彻笑着握住她的手,“你连本王都不相信啊?” 娇娘抿嘴笑一笑,依偎在他身上。 突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皇贵妃笑容僵硬,道:“圣上是什么意思啊?”说着搀扶着建元帝坐下。 “朕想看看嬴沅是不是一时任性,如今试过才知,她真的对花爱卿情根深种。”建元帝在她手上摁一摁,“皇贵妃啊,儿女大了,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朕原本也是想给嬴沅找个好归宿,既然她自己已经找到,朕还操那个心干嘛。朕的初心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吗?况且嬴沅的眼光不错,花君泽确实是个人才。” 嬴沅本已决心赴死,不像峰回路转,此时激动的泣不成声,泫然泪下,哽咽道:“父皇您的意思是同意我和君泽在一起?” 建元帝微微颔首,嬴沅捂嘴痛哭,跪在他膝下,“谢父皇。” 建元帝爱抚着她的头,慈爱道:“傻孩子。” 皇贵妃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道:“圣上怎可如此娇纵跪公主。” 建元帝冲她摆一摆手,正视她道:“皇贵妃,你可还记得昔日的先皇后?”皇贵妃脸颊肌肉有微乎其微的抽动,听建元帝徐徐道:“当日母后不准朕和她在一起,但朕和今天的嬴沅一样,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宁愿死,最后朕排除万难,终于娶了她,还有了彻儿。虽然她早死,但朕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那是朕最幸福的日子。” 建元帝眼中仿佛有明亮的泪光,闪闪烁烁,“这人啊,一生只要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就足够了。朕曾经拥有过,朕也希望朕的子女也能拥有。” 皇贵妃心头如扎刺一般,即便她不是多爱这个男人,但自己的丈夫嘴里却时时对另一个女人缅怀,亦不能让她舒服。 她微弱的反对,“可是南韩那面,婚书不是都已经修订了吗?” 建元帝不以为意,“只说是嫁公主过去,但也没说是哪位公主。既然如今沅儿已经有了心上人,再指别人就是了。” 皇贵妃又道:“可适龄的公主只有嬴沅一个,其他宫中未成婚的公主都太小,九公主才十一岁啊。” 建元帝微微蹙起眉,“那还真是啊,朕之前也没想到。” 嬴沅喉咙发紧,渴望的看着建元帝,手不由攥住他的衣角,满眼都是乞求。 嬴彻淡淡一笑,扶着娇娘坐下,道:“那还不简单,只要在宗亲中选一位郡主翁主亦或是县主,封为公主嫁过去,不是一样嘛。” 建元帝抚掌笑道:“这主意好,还是彻儿聪明。” 皇贵妃暗暗横了嬴彻一眼,道:“怎可如此,要是被南韩皇帝知道,还不得说咱们大秦不守承诺,嫁过去一个假公主骗他们?” 嬴彻抬眉道:“有何不可?这都是有先例的,皇爷爷时,不也是将北平郡王府上的翁主晋封为公主嫁去了北越吗?” 娇娘附和道:“是啊,昔日汉朝王昭君还是以宫女身份册封为公主远嫁匈奴,还流下一段佳话哪。” 皇贵妃顿时哑口无言,对建元帝讪讪一笑,“还是圣上思虑周全,这些朝政上的事臣妾实在不懂,只唯恐后宫不宁,会给圣上带来麻烦。既然圣上一切都安排妥当,臣妾也不会有什么置喙。” 建元帝对她点一点头,然后抚摸住嬴沅的脸颊,道:“这么多年,朕对你有很多亏欠,这次就当是朕补偿给你。出嫁前,给你母妃上柱香,告诉她这件喜事,她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对于嬴沅的母妃傅昭仪,他几乎已经忘了她长得什么样,就记得长得很美,是除了嬴彻的母后,后宫里最美的女人。 但她很年轻就死了,他的女人又太多了,渐渐的,就将这个女人遗忘了,连带着也疏忽了他们的女儿。 其实对于建元帝,娇娘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说他专情吧,他又多情,说他多情吧,他好像又有那么一分痴情。 不过娇娘并不觉得他有那么爱嬴彻的母亲,若是真爱,怎忍心让她在冷宫里待着,怎忍心她被自己的母后杀死。 娇娘想,这也是嬴彻内心一直都对他有疙瘩的原因。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八章 婚事定 对于建元帝,娇娘并不过多评价,只是觉得,他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自我的感动而已。 在建元帝提到嬴彻母后的时候,娇娘感受到握住她的那只手微微用了力,她便将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背,两人对视一眼,脉脉无言。 皇贵妃此前那般训斥娇娘和嬴沅,此时有些挂不住面子,“刚才臣妾还怪责公主哪,看来是臣妾太过保守,也是,什么风言风语哪有公主的幸福重要。” 话里话外在说嬴沅不恪守女子本分,让皇家丢脸。 建元帝表情微凝,面带不悦的睨她一眼,皇贵妃察觉出他眼中的不虞之色,立即挤出笑脸,“还是圣上开明,如果天下父母都有和圣上一样的包容之心,岂不是天下子女之福。” 建元帝听她如此说,面色稍霁,道:“朕之前其实也是不同意的,是彻儿说动了朕。” “是吗?”皇贵妃边笑边咬着后槽牙,目光阴毒的从嬴彻身上刮过,快的让人抓不住,“臣妾就说,谁能动摇圣上的心,果然只有瑞王。”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亲自将嬴沅扶起来,眉开眼笑道:“咱们宫里好久没办喜事了,这回嬴沅公主出嫁,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圣上可想好日子了吗?” 建元帝笑道:“哪有那么快,等过后朕找钦天监看一下,挑个好日子。” 嬴沅羞涩红脸,皇贵妃笑道:“那圣上就将这件事交给臣妾吧,臣妾一定会好好操办。” 建元帝笑着握一握她的肩膀,“那就有劳你了。”又指着嬴沅道:“不过这事你不许和花君泽说,等他从历城回来,朕要再试试他。” 众人皆笑,李公公笑道:“那圣上您可就再试这一次,不然进贡的那些饮品您是一口都喝不着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后来花君泽回来,建元帝将他召进御书房,也是用了同样的招数,花君泽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喝了,结果可想而知,算是通过了岳父的测验。 不久,赐婚的圣旨就下了来,嬴沅也终于有了封号,为昌平公主,日子订在六月十八,钦天监说那一天是全年最好的日子,万事大吉。 工部也在同时得到旨意,着手建造公主府,在五月的时候建造完毕,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那一日娇娘从皇宫回来,睡下后一顿感慨,“真想不到嬴沅居然为了堂哥连毒酒都敢喝,这份真情实意真是令人动容,若是以后堂哥敢对她不好,我头一个不会放过他。”攥起拳头坚定凿凿。 嬴彻包住她的手,“你用得着这么义愤填膺吗?又不是对你。” “都是女人嘛。”娇娘瞥着眼睛看一看嬴彻,“那你哪?” “什么?”微弱的烛光下,嬴彻双眼依旧熠熠生辉。 娇娘环抱住他的脖子,嬴彻微微调了下动作,怕她侧卧不舒服,“依我对堂兄的了解,他也会愿意为了嬴沅喝下毒酒,那你哪?如果此时圣上不许我和你在一起,也放一杯毒酒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喝?” 只听嬴彻“啧”了一声,手指戳一戳她的额头,道:“这是什么问题,哪有如果,一天天就知道瞎想。” 娇娘撒娇不松手,“假设嘛,你快告诉我,你会不会喝?” 嬴彻“嘁”一声,道:“本王自然不会喝。” 其实娇娘心里已经知道是这个答案,但亲耳听他说话来,心里还是不舒服,或许说是失望吧。 她将这种情绪很好的掩藏住,对着浅浅一笑,语气轻松道:“咱们啊还真是夫妻,正好,我也不会,看来咱俩是没有什么真情实意了。可也没办法啊,儿子都给你怀上了,还能和离不成,凑合过吧。” 嬴彻轻轻笑一笑,刮着她的鼻子宠溺道:“你呀。”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亲着她的发鬓,道:“看着别人怎样,你就眼热,难道本王对你不好吗?” 娇娘头埋入他的怀里,鼻端全是他的味道,清清爽爽的气味,自娇娘有孕之后,嬴彻身上也不再用香。他一向谨慎,怕有人在自己身上下手。 娇娘举目看他,笑容灿烂,“殿下对我如珠如宝,自然是极好的。” 不论别的,嬴彻对她是十分好,虽然她有些失落,不能拥有像嬴沅那般生死不渝的爱情,但她是个知足的人,如今嬴彻所给予她的,她都很满足了。 只是…… 说完,娇娘笑容一敛,“可有人,却因为殿下的宠爱,看我不顺眼。” 嬴彻知道娇娘今日在翊坤宫受了委屈,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背上,“她不是因为本王宠爱你而不喜欢你,她是因为不喜欢本王迁怒于你。” 娇娘哼一哼,“我也就罢了,再为难我也进不了几次宫,只是我父亲,他一向老实,在朝堂上从来不敢得罪人,但最近却屡次被皇贵妃的娘家人针锋相对,他又不是那能拿出你仗势的人,每次都被羞辱。我听说了,真是气得要死,她也太欺负人了吧。” 嬴彻面容发沉,如乌云盖顶,拧眉道:“有这事?你怎么早不和本王说啊?” 这还是花君逸和她说的,但父亲也警告过他,不许将这些琐事告诉娇娘。所以娇娘也只能佯装不知,但父亲受委屈,她心里能好受吗?所以气都一直憋在心里。 娇娘咬唇凝住他,“父亲不让我说,怕给殿下增添麻烦。” 嬴彻无奈一叹,“傻话,难道本王还能让本王的岳父受人欺负,那不是本王无能?”停了停,“行了,这件事本王处理,绝不能因本王的原因委屈了你父亲。” 娇娘眸心一亮,笑着捧起嬴彻的脸亲了几口,“殿下你真好。” 昏暗的房间,让气氛多了一份旖旎,娇娘媚眼如丝,浑然间小衣敞开,露出胸前雪白的一痕,不觉嬴彻动了心思,身子慢慢靠近她,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吻也越来越浓。 娇娘感觉到贴过来的身子发热,面容微红,推一推他嗔了一声,“我都八个月了,不能再胡闹了。” 嬴彻因在这个时候,还有旖旎之情而多了几分羞涩,起身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气。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二百九十九章 放屁——崩出来的 娇娘的肚子虽不是多大,但到了这个月份,还是不好受,经常睡到半夜,就觉得上不来气,得站起来走一会才舒服些,一晚上要反复好几次。 嬴彻看在眼中心疼,又无能为力,花媚娘怀孕那会儿他很少过去,所以也不知道孕妇这样辛苦。 他便将对娇娘的心疼,都转化成物质,几乎将他整个家底都掏空全部给她。 朝廷上波橘云诡,娇娘从不过问嬴彻,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为她撑起一片天,接下来的日子只管安心养胎,只盼着给嬴彻生一个儿子。 到正月底,娇娘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庞策说,娇娘的预产期在三月,想着还有一个月左右,这孩子就要出世与他们见面,娇娘每日嘴角都笑的美滋滋的。 可能是这种幸福感让她只顾着沉浸,或许是因为所有精力都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让她一时大意,差点因为接下来的事毁了她今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那一日是立春,来的比往年晚了很多,阳光很好,将院子里最后一点雪也化开了,地上像是刚下过一场雨似的。 渥丹将面板搬进屋里,放在外间的桌子上,几个人围着桌子包饺子,有好几种馅,芹菜肉,韭菜鸡蛋,莲藕肉,还有茴香的,娇娘肚子大了,伸不上手,就躺在罗汉榻上一边敲核桃,一边自己吃一口,给玉姐儿喂一口。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吃核桃补脑,樊嬷嬷就整日叫娇娘吃,说她多吃,等孩子出生后聪明。 娇娘也听风就是雨,把核桃当饭吃似的,一天得吃二十多个,她不但自己吃,而且还让玉姐儿多吃,补脑要从娃娃抓起。 “肉馅多放点,吃饺子是吃馅,你弄得馅那么少,皮那么大,叫吃饺子吗?”清欢每回包饺子都恨不得连皮都是肉馅做的。 秋霜道:“我就喜欢吃饺子皮,馅那么多吃的多腻啊。” 清欢“啧啧”两声,“你愿意吃皮,这还不简单,直接给你下面皮吃不就行了。正好,你不吃还省下来了,说好了,等饺子好了,你一个都不许吃。” “你怎么那么坏,还不许我吃饺子了!”秋霜沾着白面往她脸上抹了一下,顿时脸上一个白色手印子,众人看着哄然大笑,清欢反击又往秋霜脸色抹了一把,像极了戏台上丑角的模样,更是捧腹大笑。 渥丹笑道:“好好包饺子,别闹了,不然赶到中午之前包不完了。”渥丹擀皮,她手法娴熟,一个人擀皮的速度能供得上她们四个,“对了面皮多给我留几个,我一会儿擀几个春饼出来,立春也不能光吃饺子,也得吃点春饼才行。” 一时几个人也不再玩闹,初蝉扫了一圈,问道:“水香哪去了?” 清欢窝了一大勺馅,大的饺子皮都要包不住,掐上皮之后边缘还直冒油,“应该在屋子里写字吧,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爱上写字了,总看见她拿着主子的字帖临摹。” 渥丹瞪她一眼,指着她的嘴道:“你这个嘴啊,要是水香听你说她抽风,一定会不高兴。” 清欢朝她吐吐舌头,“水香才没你那么小气,不过是挺奇怪的啊,好好的,什么时候她还爱上这个了?” 秋霜包的饺子依旧是中规中矩,不大不小,她笑道:“人家马上就是太医夫人了,自然要多读写书多会写点字啊,或许以后还能用到哪,哪想你,连个婆家都没有。” 清欢脸颊带粉,扬着面粉向秋霜挥去,“你怎么那么讨厌,多大的姑娘,嘴里婆家婆家的念叨,我看你是恨嫁吧。” 逗她道:“你这么想嫁,不如让主子向王爷求个恩典,给你指个人家当少奶奶去,或是在咱们王府里找一个,无忌如何?不然,王公公也是不错的。” 秋霜嗔笑道:“你要是瞧着王公公不错,就留给你,反正平时王公公也喜欢你。” 樊嬷嬷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捣蒜,听她们拿王占玩笑,笑道:“你们几个啊,连王公公也拿来开涮,被他知道,有你们几个小妮子的好。” 秋霜控诉道:“是她先说的。” 清欢道:“你嘴里也没落下,咱俩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谁。” 说着,几人又闹成一团,玉姐儿躺在娇娘胳膊上看着她们疯闹哈哈大笑,两条小胖腿举得老高,还会用脚鼓掌。 还是娇娘出面,说了一句,“行了,别闹了,快点包饺子,我肚子里这个还饿着哪。”这场拉扯不玩的持久战才暂时结束,清欢和秋霜约好饭后再战。 玉姐儿小脑袋瓜使劲往娇娘肚子上拱,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把脸往上贴贴,“母妃,你肚子比西瓜还大,弟弟真胖,怎么这么胖啊,我看,他出来之后先饿一阵吧,不然等他像玉儿这么大,会变得比清欢姑姑还胖。” 娇娘笑着在她脸上捏捏,玉姐儿的脸上全是肉,捏起来特别好玩,“那不行啊,弟弟会饿坏的,你饿一顿难不难受啊?” 玉姐儿想了下,使劲点头,认真道:“难受,我现在看着她们刚包的饺子,都觉得肚子在咕咕叫,好难受的。那好吧,让弟弟吃,不让他挨饿了。”玉姐儿这阵养的更胖乎了,笑起来两腮都比以前大了一圈,“那等弟弟出来,我就把我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他吃,母妃你说好不好啊?” 娇娘亲一亲她,“玉儿真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姐姐。” 玉姐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手护在娇娘的肚脐上,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又抬头问娇娘,“母妃,你怎么不放屁啊?你快点放屁吧,你一放屁,弟弟就生出来了,我都等不及和他玩了。” 娇娘被她问的一滞,抽动着嘴角,“放……放屁?” 玉姐姐很认真的点一点头,“是啊,清欢姑姑告诉我,我就是母妃放屁崩出来的。只是好奇怪,为什么,我放屁崩不出来哪?” 娇娘干笑两声,脸颊僵硬,恨恨的瞪向清欢,这个死丫头,真是口无遮拦,玉儿都被她教坏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一章 裂痕 水香将这些年,她所知道的,娇娘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说给了嬴彻,包括她对纪氏下毒,串通庞策嫁祸巫蛊之术,以及对花媚娘所做的事等等。 娇娘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就仿佛是被人扒了皮囊一般,将自己赤/裸裸的全部暴露在嬴彻面前。 嬴彻听后怔愣片刻,继而发出长笑,手指点向娇娘,“本王心里纯粹无暇的白兔,原来竟是一条心狠手辣的毒蛇,本王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娇娘无颜面对他,撇开脸垂下。 嬴彻声音中饱含无望,怅叹道:“还有什么?” 水香迟疑了下,“还有……还有……”觑一眼娇娘,眼中隐隐不忍,但那抹不忍之色飞快的从她眼中划过,她目光一定,走到柜子旁边,从一个红木雕水仙花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对鞋来,娇娘一眼看去,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双她还未来得及送给程誉的鞋子,不是早就在她答应嬴彻的时候,让她扔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水香拿给嬴彻,“这是主子给程誉公子做的。” 一句话,几乎就是将娇娘打进十八层地狱,嬴彻一把抢过去,登时面孔勃然大怒,直接将鞋子向娇娘甩去,“这尺码不是本王的吧?” 娇娘惊惧不已,瞿白的脸孔已无一丝血色,“殿下,你听我解释。” 嬴彻一声打断,“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本王不会再相信你!” “还有……”水香又插嘴,娇娘遽然看着她,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水香要背叛她。 嬴彻眼如瞪铃,“还有?” 水香垂着头,头顶顶住娇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主子曾经为了不想怀上王爷的孩子,而服用避子汤。而且她早就知道王妃每日送来的补品都下了避子汤,但她从来没有一顿落下。” 娇娘只觉最后一节坚挺的脊梁,顷刻间塌下来,嬴彻怔忡半晌,“什么?” 他视线慢慢转移到娇娘身上,“真的?”看娇娘无言以对,眼神躲闪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凄惨一笑,眼圈发红,沁血一般凝聚在他的眼白上,“原来我这三年多……”止住话,他别开脸,狠狠咬住嘴唇。 娇娘心如刀割,仿佛是有顿挫的刀刃在她的胸膛来来回回的抽插,她泪如泉下,“我确实因为一些逼不得已原因做了这些事,但我真的没有与人私会,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哭求着牵住他的手,却被他甩开,“相信你?你让本王怎么相信你?”摁着额头大笑,“本王自诩英明,却被你玩弄了这么多年,没错,一开始本王要的就是你这个人,又怎么能奢求你的心也是本王的。” 他后面说的什么娇娘没有听进去,娇娘目光定在他眼中,哽咽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说过你会相信我的。” 嬴彻嗤笑道:“那是以前,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娇娘死死的看着他,“我承认,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但唯有一点,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没和人私会。” 嬴彻满目怆然不忍直视,低下头轻笑,那笑声讽刺而刺耳,像是一把锈钝的刀,一刀一刀割裂开他与她指尖的情系。 娇娘喉咙发紧,“你不信我?” 嬴彻低着头不去看她,才能抑制住眼泪掉下来,他没有一丝犹豫,“不相信。” 这三个字就像是三块烙铁,重重的烙在娇娘的心上,呼吸间的痛楚几乎能闻到皮肉焦烂的味道,她痛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强忍了片刻,方一把擦掉泪,“好,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把程誉放了,你想怎样对我都行。” 嬴彻遽然抬头逼视住她,“到了现在,你心里还是想着那个男人?”他用力攥住娇娘的双肩,“花娇娘,你告诉我,这三年多,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娇娘扬起下巴撇开脸,不看他也不回答他。 嬴彻的双手慢慢从她的肩头滑落,眼神中的光彩绝望的仿佛燃尽的灰尘一般,风一吹就散了,他胸膛里发出阵阵笑声,“我真是糊涂,你从一开始就是不愿意的,从一开始你心里就没我,是我逼你的,我强迫你的,其实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你怕我对他做什么,对不对?” 娇娘依旧不做声,嬴彻点一点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 他踉跄的退了两步,“你心里没我,自始至终都没有。” 他喃喃良久,仰天大笑,眼角隐有翻涌的泪花,但他却不敢让她看到他掉泪,仓皇转身离去。 娇娘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心中如千百根钢针一齐扎进心脏的位置,痛的她几乎要叫出来,狠狠咽进去一口,“那程誉——” 嬴彻脚步一顿,微微侧目,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泪水噙在他的脸颊上,像不关闸的水流,怎么都克制不住,缓一缓,他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常,“你放心,本王会放了他。本王不但会放了他,本王还会成全你们。” 他声音有那么一丝控制不住的哭腔,“等你生下孩子,你就离开瑞王府,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将泪一擦,理了理衣领,又恢复往日桀骜清高的瑞王爷。 水香在后面唤了一声,“王爷。”嬴彻脚步加快,只道:“王占,把她带下去。” 等嬴彻一走,秋霜渥丹几个就冲进屋里,围在娇娘身边劝道:“主子,您怎么不去哄哄王爷,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清欢直跺脚,气的脸发绿,“水香怎么变成这样!” 娇娘低垂着眼眸,声音低低如来雨前低飞的燕子,“他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是无用。”她哂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在他心里,我的话还没有一个奴婢的话可信。”目光慢慢抬起,看着她们,“是不是很可笑?” 清欢还要劝,“主子——” 娇娘捏一捏眉心,挥手让他们下去,“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清欢站在她旁边不动,渥丹回头拉了她几下,她才不情不愿的走出去。等她们一走,娇娘发颤的哭声在胸口起伏抽动了几下之后从胸腔里逼狭出来,最后伏在床上,肆意纵容大哭一场。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二章 她是被人设计了 这事本没人知道,但也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街知巷闻,不但传出瑞王府侧妃与人私会,更有人添油加醋,说娇娘是与情人私奔,被瑞王当场逮个正着。 尉迟珍带领着府中女眷在嬴彻的书房前跪了两个时辰,声声讨伐娇娘,“花氏不知廉耻,与人私通,实在罪不容恕,王爷怎可再将此等**留在身边,惹外人笑话。” 嬴彻坐在大椅上,面色黑如锅底,双眼阴沉可怖,活像一尊随时都要吃人的野兽。 王占侍立在一旁,偷偷觑着他,自昨日从关雎阁回来,他就一直坐在这,一夜未眠,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一双眼睛深沉的让人捉摸不定,连他也不敢劝一句。 小忠子又端着反复热了几次的饭菜进来,王占看了一眼,劝道:“殿下,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先吃一口吧。” 嬴彻恍若未闻,纹丝不动,有阳光透过多宝阁的空隙照进来,爬在他的脸上,他阴森的瞳仁边缘扩散着一层水雾,氤氲着他的眼球。 “王爷,外面流言四起,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着您,您难道真的愿意被人耻笑,愿意被人在您身后指指点点,骂您是活王八吗?” 尉迟珍实在按捺不住,爆发了出来。 嬴彻精神一震,仿佛是之前灵魂出窍,才刚刚归位。他合上眼片刻,须臾,睁开眼,道:“让她们进来。” 尉迟珍带着众人一进来就跪了一地,嬴彻眼不抬,随手拿起一本宗卷阅览,“你们在外面吵了一上午,是什么事?” 刚才在外面还一个个气愤填膺,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但到了嬴彻面前却只是你看看我,我推推你,谁也不敢说了。 尉迟珍给韩氏挤了挤眼色,但韩氏却将目光躲开,缩着脖子不吱声。 尉迟珍见没人愿意出头,只好自己道:“妾身听说,花氏昨日出府与人私会,而且还密谋与奸夫私奔,远走高飞。她如此不守妇道,怀着孕还与人苟且,实在是可恨。殿下应尽快将她交给掖庭司查办,她这样做不但是枉费王爷的一片情意,更是对皇家尊严玷污,罪不容诛。” 众人这才附和,“是啊,她也太不要脸了,王爷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狠心背叛王爷哪?” 雪姬不屑道:“她能得王爷的全部宠爱,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做出这种事来,简直是个没良心的。” 韩氏道:“不是说,她和那个男人是老相好吗?那是不是她本就无心与王爷,嫁进来也只是贪图荣华富贵?” 话音一落,嬴彻俊朗的脸庞上立时蕴满雷电欲来的阴霾,怒声震震,“你们都是听谁说的?一个一个不好好安分守己待着,就知道嚼舌根,是不是想本王将你们的舌头全拿剪子绞了!” 众人威慑,皆不敢抬头,吓得瑟瑟发抖。尉迟珍见状,道:“殿下怎能对着我们姐妹发脾气,花氏她不守妇道——” 嬴彻沉眉怒对着她,“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也不会明辨是非吗?外面的闲言碎语你还真当了真?” 尉迟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王爷到了现在还要护着她吗?”脸上皲裂出一抹哂笑,痛诉道:“她与人通奸啊!” 嬴彻微微眯眼,透出几抹精光闪烁,“你亲眼所见?” 尉迟珍一时语结,“妾身虽没有亲眼所见,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已是街知巷闻的事了。” 嬴彻冷笑一声,“街知巷闻?”垂睫一扇,他深黑的目光盯在尉迟珍脸上,“可怎么就本王不知道哪?” 尉迟珍脸色霎时褪成灰白,进来之前那股胸有成竹的劲头随着嬴彻的这句话荡然无存。 嬴彻深深的看着她,疑惑道:“不知王妃是听谁说的这些莫须有的事?昨日娇娘是有出去过,但是那是本王让王占派人接出去的,她一直都和本王在一起,谈何与奸夫私会?”可笑道:“什么时候本王还成了奸夫?王占,你说有不有趣?” 王占从一开始就知道,王爷这是在保全花侧妃,于是点一点头,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道:“这什么人这么坏,编这样的瞎话来造谣。昨日王爷还带花侧妃去了悦来楼吃点心,奴才还一直跟着哪。” 坦然看着尉迟珍,“王妃,外面那些谣言怎可信,那不定是什么人在败坏花侧妃的名声哪。” 尉迟珍惊愕无比,仿佛是一个炮竹在她头顶炸开,她愕然的看一看王占,再看一看嬴彻,失声唤道:“王爷,你怎能容忍!” 嬴彻沉着脸,又问了一遍,“本王问你,花侧妃私会情夫,你亲眼所见?还有你有人证,有人可以证明?” 尉迟珍几乎就要将“水香”两个字喊出来,却在启齿的那一瞬间噎住,她看着嬴彻片刻,缓缓低下头,“妾身没有。” 嬴彻将阴沉的目光从她身上撤下来,“那就是没有的事了,既然是没有的事,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他再不看她们一眼,翻阅起宗卷。 众人悻悻,皆看向尉迟珍,心中有持有怀疑的,但大多也都觉得本就是谣言,非在王妃的撺掇下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吃力还不讨好。 像韩氏,已是懊恼不已,这回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得罪了花侧妃。 她率先站起来,向嬴彻行了行礼,“妾告退。” 有她领头,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行礼告退,最后只剩下尉迟珍还跪在原地,嬴彻难得从宗卷中分出神来,冷淡道:“你还不走?” 尉迟珍紧紧攥着衣裙上绣的珍珠,抿抿嘴角,方起身,“妾身告退。” 一时,终于静了下来,嬴彻将宗卷随手扔到一旁,他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嬴彻连声冷笑之后,斜眼看向王占一眼。 王占轻轻屏息,沉吟道:“这事只怕是冲着花侧妃来的。” 嬴彻面容泠然,一字一顿道:“她是被人设计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三章 不许他再出现 即便是生气,嬴彻也会很快找回理智。昨日他将娇娘带回来,特意吩咐人不许向外透漏一个字,他的人,一向是长着一张铁嘴,绝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但今日,这消息却已传的满大街都知道,还不是有人特意为之。 而且今天他又仔细看见那封娇娘约程誉出来的书信,虽然很像娇娘的字迹,但她在他身边三年多,他怎么能看不出是不是她的字哪? 王占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那这么说,王爷不是冤枉了花侧妃?” 骤然嬴彻神情一凛,含怒道:“本王没冤她,她瞒着本王做了那么多事,她一点都不冤枉。” 王占可以说是嬴彻肚子里的蛔虫,他觑着他,叹一叹气道:“王爷天纵英明,花侧妃私底下的小动作其实您不是不知道,这府里谁做了什么,哪能逃过您的眼睛,只不过您一直都纵容着……” 触碰上嬴彻投射过来的凌厉之色,他止住了口。 嬴彻慢慢收回目光,阴森的脸色依旧骇人,是,她对尉迟珍做了什么,对花媚娘做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但却选择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任她为所欲为。 他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心里竟一点都没有他,甚至到了现在,这个孩子他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怀上。 他觉得自己这三年多都活在欺骗中,是他自己欺骗了自己,他以为他得到了幸福,得到了一个家,原来不是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他真的好恨娇娘,为什么这么蠢中了别人的圈套,为什么不欺骗他下去! 嬴彻又坐在那一言不发好久,久得日头已经快要落下,余晖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越拉越长,他突然问道:“水香哪?将她带来。” 很快,王占将水香领了进来,王占躬身道:“王爷,人来了。” 嬴彻淡淡的“嗯”了一声,水香叩首道:“奴婢参见王爷。” 嬴彻并没有叫起,盯着她头顶许久,方道:“往前来。” 水香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一眼,膝行到他脚下。嬴彻用两个指头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一笑,道:“这次你立了功,想让本王怎么赏赐你?” 面对突然靠近自己的瑞王,水香面上一红,心跳加快,“奴婢不敢居功。”她的眼睛描绘着嬴彻的眉眼,屏住呼吸,“奴婢只想留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 嬴彻嗓子里发出“呵”的一声轻笑,不由又靠近她两分,挑眉道:“留在本王身边伺候?”撩开她额边的碎发,“你喜欢本王?” 水香面庞涨红得可以比肩她头上戴的那只簪子上的红宝石,羞涩道:“王爷英伟超凡,宛若天神,奴婢自小虽没见过多少男人,但在奴婢心里,王爷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嬴彻轻笑几声,“难道你忘记再过不久你就要嫁人了。” 话音一落,水香面容瞬间冷下来,“奴婢不喜欢他,奴婢更不想嫁给他,是主子逼我的。” 嬴彻道:“可本王要是没记错,你的婚事是本王赐的。” “王爷对主子百依百顺,若是没有主子开口,王爷怎会给赐婚?王爷不知,主子将奴婢许给庞策,并非真的为奴婢着想,她只是想用奴婢收买庞策。”水香的脸上流露出怨恨的神情。 嬴彻拉着长调“哦”了一声,收回手,“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所以设局你的主子。” 水香面孔一震,仓惶躲开嬴彻锐利的眼光,垂下头去,“奴婢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嬴彻睥睨着她,淡淡道:“你不用再装了,你头上这支赤金镶宝石玫瑰簪,价值不菲,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买得起?”停一停,“侧妃的东西,都是本王赏的,本王从没给她赏过这支金簪,想来也不是她赏给你的。” 水香那红彤彤的血色渐渐褪去,赤金金簪金光闪烁,越发衬得她面如白纸,磕磕巴巴道:“是……是奴婢捡到的。” 嬴彻一嗤,“那你运气可真好,本王怎么就没捡到过?” 水香目光闪闪烁烁,低着头紧攥着衣角,嬴彻的面色清冷而淡薄,声音清冷似碎冰泠泠,喝道:“你以为本王那么好糊弄?这王府里遍布都是本王的眼线,你有没有捡过,在哪里捡的,本王一问就知有没有!” 他厉色道:“说,是谁指使你给侧妃下套,这些事,你一个人做不来!” 水香登时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没……没有人。” 嬴彻抱臂道:“你不说是吧?那好,王占,把她拉下去,用刑。” 水香霎时脸上血色全无,猛地往前一扑,抱住嬴彻的大腿,“王爷,侧妃她对您不忠啊,从始至终她的心里都没有您,她一直都在想着那个人,她留着那双鞋,就是为了睹物思人。她——” 话没说完,嬴彻已起身一个窝心脚狠狠将她踹开,嬴彻的面庞蕴着雷霆之怒,仿佛是暴风雨前夕阴暗的天空,乌云之后隐隐有雷声滚滚的来临,“拉下去,给本王狠狠的打,打到她全说出来为止!” 水香被侍卫拖着下去,呼喊声不绝于耳,嬴彻手支撑在宝座的扶手上,镂空繁复的雕刻花纹嵌入他掌心,硌的手心赤紫,他几乎是以一种颓势的姿态慢慢滑落坐下,那样软弱的神态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呼吸抽动,眼圈沁泪,整个心像是被野兽凶狠的爪子在胸膛里不断撕扯,他捂住胸口,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如撕心裂肺般的声音。 王占回过身,看他这个样子,忙走过去扶住,“王爷,您怎么样?” 嬴彻缓了缓,摇头道:“无事。”以手支额,他阖目道:“把程誉放了吧。” 王占惊诧,“王爷就打算这么将他放了?” 嬴彻道:“他说到底也是靖王的人,把他交给靖王,就跟靖王说,是本王的意思,让这个人马上离开京城,片刻都不能留,以后也决不能再回来,再不许他出现!”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四章 我没什么好为他伤心的 夜深人静,一切都仿佛被黑暗吞噬,关雎阁大门口的红灯笼已经数日没有亮起,唯有屋内一盏烛火,将室内照的昏黄。 娇娘坐在窗前的榻上,一动不动的发呆。这几日她都是这个样子,总是坐在一个地方愣神。她不哭也不闹,好好吃饭,也好好睡觉,可就是不说话。 清欢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眼睛里直往外冒酸水,又不敢在她面前哭,只得生生往心里憋。 “清欢。”这一晚,她终于开了口。 清欢心中一悦,“奴婢在这。” 娇娘徐徐抬起眼眸,凝着她,道:“你说,我是哪里做了对不起水香的事吗?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她已经想了几日,却始终想不明白,她对她,就是清欢都不及的。 清欢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没有,姑娘您没有对不起她。”她哭着扶在娇娘的膝头,“您一直把我们当成您的姐妹一样对待,您从不曾亏待我们任何一个人。” 娇娘黯淡的容颜如秋日即将败落的莲花,说话也像是有气无力,“其实我有亏欠她的,是我害得她被人糟践,是我的错。” 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让水香怨恨她。 清欢道:“那不怪姑娘,谁也不想发出那件事。” 娇娘自顾言语,“我真的很想好好补偿她,我能做的我都做了,我能给她的也都给她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背叛我?” 说完,她又陷入一片沉默中。 清欢看着她这个样子,哭着握住娇娘的手,“姑娘,您有什么话别闷在心里,你说给清欢听,您什么都不说,清欢害怕。” 娇娘缓缓抬起眼,笑一笑,扶起她的脸,为她轻擦着眼泪,微笑道:“清欢,你别怕,我没事。”她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轻的让人看不出来,“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有人正盼着我出事哪,我不会那么傻上当,你也别哭,哭就等于认输,我们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我们不能输。” 清欢哽咽,“清欢只是心疼姑娘。”她信誓旦旦,“姑娘,清欢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姑娘,我会陪着姑娘一辈子,到死都跟着你。” 娇娘心中波荡,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抚摸着她的头,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眶,模糊不清,“清欢,从来守护在我身边的就是你。” 秋霜擦泪,“姑娘这话说的偏心,让人挑理,难道我们不守护在你身边吗?” 她同渥丹哭着跪在清欢一左一右,拉住娇娘的手,“奴婢也不会背叛姑娘,誓死效忠着姑娘。” 娇娘内心更为动容,一个一个抚摸着她们的脸,“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会守护着我,我们进府前说好的。” 四个人抱头痛哭在一起,樊嬷嬷和初蝉看着都不禁流泪,樊嬷嬷擦一擦泪,走上前抚慰着她们,“好了,别哭了,侧妃现在还怀着孕哪,不能哭的,不然等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该是个苦瓜脸,整日就会哭闹的。” 她握住娇娘的手,劝道:“侧妃别伤心难过,这几日王爷在气头上,等过几日缓一缓,到时我这个老婆子再出马劝劝他,他会消气的。” 娇娘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摇一摇头,“不用了。”樊嬷嬷还要再劝,娇娘看住她,道:“嬷嬷,一块镜子碎了,你还能让它破镜重圆吗?即便是粘上,恢复以前的样子,但裂痕永远都会在的。” 樊嬷嬷当日确实是找过嬴彻,但嬴彻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并未见她。 樊嬷嬷低低一叹,还要劝,娇娘打断她,平淡道:“嬷嬷,我并不为他伤心难过,夫妻之间,贵乎信任,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给我,我也没有什么好为他伤心的。” 她极力的压抑着心头的痛感,笑容疏离。 樊嬷嬷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化为低声的叹息。 嬴彻并没有下达禁足娇娘的命令,但娇娘却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出去,夜里大门关着,白天大门也关着,除非是出去取一些必需品。 外面那些纷扰她一概不听,也不许任何人听。听说程誉已经离开被嬴彻放走,她也稍稍安心。她虽然没有胃口,但每顿饭只让自己往多了吃,绝不少了吃,她自己挨饿不要紧,但现下肚子里这个就快出世了,可不能亏着他。而且生孩子是需要体力的,她也得让自己身子好才行。 幸而,嬴彻虽然生她的气,但也顾念着孩子,嘴上不说什么,王占却精明着,总是派人过去送吃的用的,再一一向他回禀,告诉他侧妃的近况,一顿饭吃了多少,一日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又说娇娘双脚浮肿,晚上总是小腿抽筋。 开始嬴彻还因为他啰嗦而烦躁,后来,就只是静静的听着,不过眉头一次比一次皱的紧,到最后,都几乎拧成一团。 几次他路过关雎阁的门口,脚步都不由自主停一下,后来,他就不走那条路了,宁愿绕远。 这一日,嬴彻因公事要去临郡走一趟,大概是三天的时间。但不知为何,这次还没走,他就已经心神不定,按照庞策的推算,娇娘差不多就在这十来天左右生了,其实等他回来也还来得及。可他就像是心里没底似的,惴惴不安似的。 他在关雎阁门前徘徊了几趟,几次想要敲门,但刚抬起头,就退缩了。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犹犹豫豫,或者说是唯唯诺诺。 是,他突然变得很胆小,他害怕见到娇娘,他怕他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原谅她,怕见到她,就舍不得离开了,他更怕,更怕在娇娘眼中看到冷漠和疏离。 他在娇娘的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勇气敲门,在长叹一声之后,拖着萧条的背影渐渐离去。 他想,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就来看她。不管怎样,她还怀着他的孩子。 而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娇娘扶着就快生的肚子,从屋子走出来,她的目光延伸到紧阖的门上,心头没由来的紧了一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五章 临近生产 嬴彻不在府里的第一夜娇娘就睡得极不踏实。 肚子里的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诚心作对,一夜踢她几次,迷迷糊糊中,她唤了一声“殿下”,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又带着怒气的喊了一声,“嬴彻!”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一气,使劲往旁边一拍,手却垂直下去,一掌打在床褥上,“咚”的一声将她吓醒。 这才醒过神来,哪还有什么嬴彻。 心头像是有蚂蚁在啃食,她使劲咽了口气,才稍稍减轻一点痛楚。 她慢慢支起两条胳膊,挪着沉重的身子翻了一下,想着是一个姿势睡得时间太长,小家伙不舒服,所以换成头向外躺下。 可没过多久,他又连对她肚子一顿乱踢,疼得娇娘额头上沁出汗珠。 她不想惊动樊嬷嬷她们,自己撑着床艰难的坐起来,可眼泪却怎么都收不住,“连你也欺负我!”娇娘对着肚子控诉。 她心里觉得委屈,怀胎十月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孕吐的晚,都第三个月了才开始,但却比别的孕妇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恨不得喝口水都要吐出来,那个月她直接就瘦了整整一圈,连平时戴的镯子都戴不住了。 后来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她就开始浮肿,经常脚胖的像个发面馒头,小腿上一摁就一个坑,到了这会儿,她又几乎一个晚上都被他折腾,不是腿抽筋,就是被他踢醒。 也不知道是像谁,力气格外大,踢人一脚,就得让人半天缓不过来劲。她又因为肚子大,有时还喘不上来气,经常半夜被憋醒,腰酸背痛更不用说,有时还要一夜一夜的绕着小圆桌一圈圈走。 她为了怀这个孩子,什么艰辛都甘之如饴,但这个孩子却一点都不体谅她,就仗着在她肚子里,一时半会不能怎么样他,所以就欺负她! 和他那个死爹是一个德行,都是混蛋! 娇娘就靠在床上一直哭,直哭得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她才渐渐睡着。等第二日清欢掀帐的时候,还看到她脸颊的泪痕。 “主子是不是惦记王爷了?”清欢猜测十有八九是这样。 娇娘撇开脸,赌气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到第二天晚上,娇娘又半夜惊醒,但不是因为孩子踢她踢醒的,是她突然又梦见上一世。 她的孩子,她都没有看一眼,就被别人抢走,她所受的折磨,她被大火烧死,一件件事情像涨潮的海浪一般,席卷进她的梦境中。 吓得她满身大汗,惊魂失魄,她突然心中有种无力的恐惧感,“孤立无援”四个字如烙铁一样烙在她的心里,她的心很不安,她甚至觉得好似一切又回到上辈子。 嬴彻不在她的身边,他又不在她的身边,两次,上辈子如此,这一世还是这样。 她真的好怕好怕,怕她的孩子被人抢走,怕等不到他回来就被大火吞噬,可她不敢和人说,她不敢跟人说她的恐惧,只一直哭到天亮。 次日一早,娇娘双眼哭得肿的像两个核桃,又怕被人看到,就躺在床上装睡不起来。清欢几个也不敢叫她,任她躺着。 只等日上三竿,娇娘才起了床,清欢秋霜忙伺候她起来,樊嬷嬷每日一早头一件事就是摸一下娇娘的肚子,“肚子比前几日下坠了不少,怕是娘娘这几日就要生了,得早点做准备,省得突然给咱们来个措手不及。” 清欢一面收拾床褥,一面回头道:“不是还有十来天嘛,庞太医说,要月中哪。现在就准备,是不是早了点。” 樊嬷嬷道:“不早,这孩子啊,哪像大人听话,他不定什么时候就憋不住,非要提早出来哪,咱们早早做好准备,也不怕有个什么变故,省得到时候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抚摸着娇娘眼下的疲倦,“侧妃也不用担心,一切有老婆子我哪,不管是早是晚,老婆子都保准你平平安安生下一位公子。” 她怎能看不出娇娘哭过,这些日子她就担心孩子早出生,所以住在外间守着,她一向睡觉浅,里面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连着哭了两夜,她怎能不知道。 樊嬷嬷怜爱道:“侧妃这几日辛苦,脸色憔悴了不少,等一会儿嬷嬷给你做鲍鱼燕窝粥和红枣雪蛤汤吃,咱们好好补一补。” 娇娘笑着点点头,“有劳嬷嬷了。” 樊嬷嬷笑容慈爱,“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老奴就是王爷专门派来伺候侧妃的。把你伺候好,老奴才不算有负使命啊。” 看着娇娘的神色一黯,她道:“其实王爷还是很关心侧妃的——”每隔两天王占都要来找她一次,每次都是大包小裹一堆的补品,那些东西,他一个内侍怎么能自作主张送过来,还不是王爷让的。 娇娘不等她说完,道:“嬷嬷我饿了,能不能现在就给我做啊?” 樊嬷嬷叹一口气,看来这心结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劝的,也是,他们夫妻俩的事,说到底还是得两个人一起解决,旁边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再一笑,“好,嬷嬷这就去给你做,还想吃什么?” 娇娘微笑道:“还想吃嬷嬷做的玫瑰莲蓉糕。” 樊嬷嬷笑眯眯道:“好,你喜欢吃什么,老奴就给你做什么,只要娘娘您高兴。” 目送着樊嬷嬷出去,娇娘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下来,她又岂不知她这流水似的补品是嬴彻的意思,可他这么做,不还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嘛。若没这个孩子…… 她怅然吁出一口气,小心的坐在桌旁,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一手再抚抚胸口,只觉得心里憋闷,怎么深呼气都不管用。 早上醒来,就听到窗外乌鸦乱叫,叫的她心烦意乱,听说听见乌鸦叫不是好事,再一想到昨晚的梦,她更觉忐忑不安,好似,是有什么事发生。 娇娘正想着会是什么事,却见秋霜一脸莫名的走了进来,“主子,王妃来了。” 娇娘一愣,“她来做什么?”心头倏地一跳,她道:“我不见。” “花侧妃就这样不欢迎本王妃吗?”一语未了,只听门口传来一声锐利之音,转头看去,就见尉迟珍带着王府一众女眷走了进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六章 战鼓擂 不止瑞王府的女眷,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个婆子丫鬟,一进来就将关雎阁挤得满满当当,连空气都不似之前清新。 对于这些人的不请自进,娇娘当下黑沉下脸,她扶着秋霜的手艰难的走出去,看着这气势汹涌的架势,满腹狐疑,又警惕万分。 微一镇定,她敛衽屈膝道:“王妃嫁到,有失远迎。” 不等尉迟珍叫起,她就已经起来,扬手请她到大厅正座上坐,吩咐人上茶,“不知王妃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也不等尉迟珍叫她坐,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坐下,正厅对着门有两把紫檀木雕牡丹花大椅,左右各一排玫瑰倚,娇娘坐在大椅上,悠然端起茶品了一口,意态闲闲。 尉迟珍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一股火从脚底冲破天灵骨,猛然上前一步,挥掉娇娘手中的茶杯,汝窑粉瓷描菜茶杯“嘭”一声掉到大理石砖上,四分五裂,深绿色的茶叶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乍然一看,像是一个鬼脸。 娇娘顿时冷下脸来,噙着一双阴狠的眸子瞪向尉迟珍,喝道:“你发什么疯!”再横扫向众人,“还有你们,不待在屋里安分守己,跟着她来闹什么事!” 众女眷心中对娇娘多有畏惧,被骂后一声不敢吭,唯唯诺诺的低着脑袋,互相打眼色。 韩氏已有了上次在王爷那碰了一鼻子灰的教训,这次本是不想来的,非被人拽着过来。其实她也想明白了,反正她也不得王爷喜爱,花娇娘得宠失宠,关她什么事,何必得罪这个人哪。 她讪讪一笑,道:“花侧妃别恼,这不是王爷不在嘛,我们姐妹来看望看望您,陪您说说话解闷。” 她话音未落,就迎来尉迟珍一记怒瞪,心中一唬,忙住了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后悔自己跟来,弄得里外不是人。 尉迟珍转回头,怒视着娇娘,“你还能在这泰然自若的喝茶?你难道不知道外面的闲话传成什么样子了吗?” 娇娘轻轻一笑,道:“那可真对不住了,如今我这眼看着就要生了,别说王府外面,就是关雎阁的门口外面,我都多日不曾出去过了,还真没听见什么闲话。” 腹中有隐隐的坠痛感,娇娘极力忍着,面上不露出一丝痕迹,依旧笑得嫣然从容,“我也劝王妃,别没事总打听外面的事,安分守己的在你的俪元院待着,耳边清净,心也能清净。” 尉迟珍勃然大怒,指着娇娘骂道:“我也想心静,可你这个娼妇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闹得外面沸沸扬扬,我安静的了吗?” 娇娘心中如火烧般愤怒起来,不顾着隐隐发作的肚子,忽地站起来,提高嗓音冷声道:“我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让你这样羞辱我!” 尉迟珍声量更高,“你还有脸问我!你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简直是丢尽了我们瑞王府的脸面,你简直是就是王爷的耻辱!你知道不知道外面都在说王爷是什么,活王八啊!” 娇娘冷笑几声,“王妃说与人私通?”忽尔正色,“抓贼拿脏,捉奸成双,王妃空口白舌几句口,就定了娇娘的罪?那奸夫哪?你可有人证?” 雪姬从尉迟珍身后站出来,道:“听闻前几日就是王爷带人把你和奸夫捉住的,你还在这装什么,还有,你身边那个水香,她怎么不在,听说,是她向王爷告发了你。” 娇娘轻蔑看她一眼,挑眉道:“听闻?听说?你是听谁闻的听谁说的?”雪姬还要辩驳,娇娘打断她的话,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连侍妾都不是,就是通房丫鬟也比你有体面,我和王妃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雪姬一时讷讷,气的满脸通红,无助的看尉迟珍一眼,尉迟珍斜一斜她,她低着头退了几步,耷拉下脑袋。 尉迟珍直视娇娘,目光毒辣犀利,“你不用在这掩饰了,你做的那些下贱事,现在外面谁不知道?王爷也心里清楚,只是因为你现在怀着孕,一时不能将你怎样,可本王妃眼中容不得沙子!” 娇娘冷笑,“尉迟珍,你也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即便是现在尉迟一族倒了,你也不用直接就沦为市井泼妇吧?” 敛一敛衣领,她扬起下颌,隐隐自矜,“我告诉你,我有什么事,自有王爷,还轮不到你来管。今日你带人上门滋事,我不和你计较,现在我不舒服,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走!” “走?”尉迟珍冷哼一声,兀自坐上雕花大椅,“事情还没完哪,你就想让我走?” 娇娘甩袖,“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尉迟珍道:“我说了,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做出这等丢尽皇家颜面,丢尽王爷颜面的事,我岂能饶你!” 娇娘不屑冷笑,“你能将我怎样!” 尉迟珍眼中恨意如根根细针,“自古女人通奸,都是要浸猪笼的。” 娇娘脸色一沉,怒声道:“你敢杀我不成!我现在肚子里可是怀着王爷的孩子!” 下腹的坠痛感一层一层递增,娇娘死死咬住牙关,不让人看出她一点不妥。 她心中恨极,上一世,花媚娘趁着嬴彻不在害死她,今生尉迟珍又趁着嬴彻不在来要她的命,她后悔,后悔怎么没一早弄死尉迟珍,实在是她大意,不够堤防,也怪她自己太心慈手软。 尉迟珍倏尔眉宇展开,轻轻一笑,带着怨毒的眼神斜在娇娘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仿佛是一把刀要透过肚皮从里面把孩子挖出来,“你与人苟且,行不轨之事,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王爷的?” 她看着娇娘惊愕的眼神扩张的越来越大,笑得更得意,“以免让王爷蒙羞,还不如不让他出生。” 娇娘眼白仿佛沁出一片血红,咬牙道:“你敢!” 尉迟珍拍桌而起,“我是王妃,是瑞王府的主母,我有什么不敢。”她向外唤道:“来人,将毒酒端上来。”恨恨瞪着娇娘,露出阴狠而得意的笑容,“给花侧妃喂下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七章 逼宫的架势 话音一落,就见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手捧托盘的婆子,托盘之上有一个青草绿底大海碗,里面黑乎乎散着怪异味道的像药汤的东西。 清欢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娇娘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尉迟珍喝道:“花娇娘,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罪不容诛,你们这些下人包庇隐瞒,同样罪不可恕,今日本王妃要实行家法,将您们关雎阁一干人等全部诛杀!” 清欢怒视她,“我们主子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即便有什么罪,自有圣上王爷处置,你怎么能私下处决!” 尉迟珍眼睛瞪的像鱼肚里的鱼泡,“上了玉碟又如何?侧妃又怎样?还不是个妾!在大秦,正妻都可以随意处置妾室,本王妃怎么不可以处决她!拉人,将这死丫头拉开,把毒药给花侧妃灌进去。先处置了你主子,接下来就是你!” “你敢!你们敢!”清欢眼睛沁出泪来,上前要与他们撕扯,想要将毒药砸了。 “清欢!”只是却听娇娘淡然一唤,“先到一边去。” 清欢无措的看着娇娘,娇娘对她微微点一点,她警惕的看着一干人等,慢慢退到一旁,但双手攥拳,做出随时要战斗的准备。 娇娘倒是稳如泰山,反而坐下,疼痛感不断翻涌,她站不住,心里知道,这不是好疼,应该是要发作了。 这个孩子,真是来要她的命,早不着急,晚不着急,偏偏这个时候他又来凑热闹。 娇娘用笑声来代替疼痛声,笑的头上的花簪花枝乱颤,笑的满屋子人都发毛,连尉迟珍都蹙起了眉,“死到临头,你还能笑出来!” 娇娘笑声一止,怒视着尉迟珍,“我笑你蠢!”横向那些蠢蠢欲试的下人,“你问她们敢吗?真敢动我一下吗?我若是有一点事,她们就得全家赔上性命,你问她们敢赌吗?” 秋霜厉声喝道:“你们都自己掂量掂量,这可是圣上的嫡亲皇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十条命都赔不起!” 众人被她一吓,皆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端碗那人连手都缩了回去。 雪姬见形势不对,挺身而出,道:“你在这吓唬谁哪?什么嫡亲皇孙,王妃生的那才是嫡亲的,一个庶出,也敢称嫡!况且,一个野种,也敢企图染指皇族!圣上巴不得他死哪,省得生出来让天下人耻笑皇家!” 娇娘顿时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冲上去,就是响亮的一耳朵,扇的雪姬嘴角沁血,半边脸立时肿起来,娇娘大骂道:“贱人!你再敢说一遍,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一个母亲最不能忍的就是他人对自己孩子的侮辱。 尉迟珍喝道:“花娇娘!本王妃在这,岂容你撒野!” 娇娘目如闪电,喝道:“我的地方,岂容你带着一群阿猫阿狗到我这撒野!” 有须臾的平静,两人怒目相对,彼此的眼中皆是剐骨嗜血的恨意,她们两个人都明白,她们之间迟早有一天要有个了断。 尉迟珍波涛汹涌的狠辣夺眶而出,扫视着众女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独守空房的日子还没过够,还不快杀了她,没有她,王爷才能够看到你们,不然,你们就一辈子都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要说尉迟珍真是打蛇打七寸,这一句话直戳人心,虽然娇娘平时在吃穿用度上没有亏待她们,但哪个女人愿意独守空房,哪个女人甘愿自己的丈夫每日每夜都陪着另一个女人,而自己却连见他一面都难。 她成功引起所有人的妒忌心,那些如花似玉的脸上个个浮现出与她们容颜不相符的狰狞妒意,雪姬冷笑一声,抹干净嘴角的痕迹,她挑头,道:“姐妹们,咱们来都来了,今天要是放过了她,等王爷回来,她定会向王爷告状,到时候咱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就算王爷回来追究,法不责众,也不会将咱们怎么样。” 众人都跟着点头,雪姬脸上的笑容更得意,看着尉迟珍对她点头,她更是信心满满,开始小声指挥人发号示令,“许姐姐张姐姐你们去把大门关上,一个都别放出去,你们几个婆子几个去抓住那些小丫鬟,海妹妹你缠住那个秋霜,我去捉住最是难缠的清欢,韩姐姐……”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韩氏,“韩姐姐哪?” 话音刚落,只听关雎阁的大门“嘭”的一声巨响,被踹开。 只见大门口,樊嬷嬷气势汹汹的走进来,身边跟着初蝉,后面还有畏首畏尾的韩氏。 今天一早初蝉就被晚莺叫了去,说是要绣个花样子,想让初蝉帮她描。以前她们都是在尉迟珍那里做事,关系还不错,初蝉没有戒备,就去了,谁知却冷不防,刚看到晚莺,脑后就被人打了一棒子,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就发现和樊嬷嬷关在一起,樊嬷嬷是到厨房给娇娘准备吃食,被人骗去地窖里有动静,她下去一瞧正是晕倒的初蝉,刚要叫人帮忙抬她上去,就发现地窖的门被人从外面反锁,她怎么喊也没有用。 多亏了韩氏找到她们,将她们放出来。 看见樊嬷嬷和初蝉,尉迟珍脸色瞬间不好,关雎阁除了初蝉,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她早早将初蝉调开,而樊嬷嬷,因为是王爷的奶娘,王爷极其重视,更是难缠。 “王妃这是要干什么!”樊嬷嬷冲进来直接站在娇娘身前,质问道。 尉迟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道:“花娇娘与人私通,本王妃特来执行家法。” “私通?”樊嬷嬷维持着她一贯的笑容,“王妃是听谁说的这荒谬的话?” “外面谣言已经铺天盖地,嬷嬷难道没——” “谣言止于智者,老奴以为王妃是聪明人。” 尉迟珍气息不稳,刚要张口,樊嬷嬷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牌子,挡在她面前,止住她的话,“这是王爷留给老奴的暗卫令,现在外面全是暗卫,只要老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来。” 令一出,众人一惊,吓得六神无主,就连尉迟珍也是脸色苍白。暗卫从来和王爷形影不离,这回王爷出京,竟将他们留下来保护花娇娘! 她气,她怒,为什么就算花娇娘背叛他,他还是一心一意的为她着想,而自己,实心实意的对待他,却让他百般的憎恶!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八章 生产危机 尉迟珍掌管王府十年,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府里很多侍卫都是她栽培的,所以她今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将保护在关雎阁周围的侍卫调开,换上自己的人,企图将关雎阁上下全部处理了。 可瑞王的暗卫,那是多可怕的存在,她也只是听闻,见都没见过,只知道他们如影如魅,杀人不眨眼。 如果樊嬷嬷出动暗卫,还不等她动花娇娘,自己先没了命,尉迟珍眼珠子转一转,思索了片刻。 雪姬见状,忙道:“娘娘,即便咱们现在作罢,等王爷回来也不会饶过我们。” 樊嬷嬷扬起声音,“那你大可以试一试,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暗卫的动作快。”再看着尉迟珍,“娘娘,老奴在此担保,只要娘娘带着人离开,等王爷回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向王爷说起此事。您带着人来,就当从未发生过。” 雪姬着急道:“娘娘别听她的,就算她自己不说,她也不能堵住关雎阁上下所有人的嘴,还是会有人和王爷说的。那些暗卫有什么可怕的,您是王妃,妾就不信他们真敢怎么样您。” 她话音刚落,突然另外一面脸被重重掴了一掌,尉迟珍怒瞪着她,“到了现在你还撺掇本王妃!本王妃真是糊涂,竟听信了你的诬陷之词,以为花侧妃真的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 尉迟珍突然八百六十度的转变,让所有人都心中一蒙,只见她对樊嬷嬷一笑,“嬷嬷,你瞧我,真是傻了,被小人怂恿了两句,差点做出糊涂事。”看着娇娘道:“妹妹不会怪我吧?” 娇娘警惕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雪姬不可置信的看着尉迟珍,失声叫道:“王妃,您糊涂了,本来就是花娇娘她不要脸,和人通奸!” 尉迟珍呵斥向她,“混账,你口口声声说花侧妃通奸,你可有亲眼看到?就算如此,花侧妃现在还怀着孩子哪,万一是王爷的哪?”眼角往娇娘肚子上一斜,“只要有孩子在,别说是本王妃,就是王爷,也不能做这么狠心的事。” 众人以为是王妃服软,所以找台阶下,将所有事都退给雪姬,于是你一句我一句上。 “雪姬,你实在太阴险了,你是不是看咱们姐妹不和,你才高兴!” “你安得什么心,王妃和侧妃差点因为你反目成仇!” “平时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有人为了巴结王爷送的玩物,还真当自己被王爷宠幸两次就怎么样,你的身份就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刚才还同仇敌忾的一群人,现在就将矛头转移了方向。 雪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耳边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她却像是浑然未听,低着头,一双恨毒了的只盯在娇娘的肚子上,耳边回荡着尉迟珍刚才说的话。 突然,她瞳目一缩,猛地疯了似的往娇娘肚子上撞去,却叫清欢几个丫鬟死死压住,樊嬷嬷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她耳朵出血,她嘴里犹大声咒骂,“你这个贱人,娼妇!” 尉迟珍训斥道:“你真是冥顽不明!来人,将她压下去。”又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妹妹没事吧?” 娇娘惊余未散,转过头凉凉的看向尉迟珍,她不得不说,尉迟珍越来越聪明了,懂得利用人了,更会演戏了。 明明就在那一瞬间,娇娘看到她还是满脸懊悔可惜。 阵痛一遍一遍传到四肢百骸之中,娇娘咬着牙,勉强撑住这一口气,没让自己疼得喊出来,“你们可以走了吧?” 尉迟珍笑容笑的很僵,“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这才带着一行人离去。 等她们一走,清欢就让人将大门锁好,“嬷嬷,多亏你来的及时,不然咱们关雎阁……”清欢含着哭腔。 樊嬷嬷道:“幸亏王占机灵,留下这个暗卫令给我,说吓唬吓唬人也是有用的。” 清欢张着大嘴“啊?”了一声,“那你岂不是骗王妃吗?那她要是非要鱼死网破可怎么办?” 樊嬷嬷一时滞住,“我也没想那么多,能顶一时是一时。” “嬷嬷别再说了。”一语未了,就听渥丹从屋里跑出来喊道:“你快看我们主子,好像是要生了。” …… 幸而在之前,樊嬷嬷就已经准备妥当,虽然这孩子发动的突然,但关雎阁乱中有序,有樊嬷嬷的指挥,还是有条不紊的。 只是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两个稳婆都已经满头大汗,孩子还是生不出来。 娇娘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痛,如剥皮抽骨般的痛,席卷她身上的每一处。 清欢跪在娇娘身边,给她擦汗,又不敢哭,声音哽咽着,“主子您别害怕,清欢会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把小主子生下来。” 娇娘已疼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无力而疲惫,她勉强瞧清欢一眼,故作轻松道:“我不害怕,倒看你像是害怕。没事,尉迟珍弄不死我,我就不会有事。” 清欢握紧她的手,使劲点头,“主子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樊嬷嬷在一旁看着急得跺脚,将其中一个稳婆拽到一旁,“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生不下来?” 稳婆顾不得擦头上晶亮如斗的汗珠,“这……这……”语结了半天。 樊嬷嬷见她神情不对,心中一慌,抓紧她的手臂,瞪大了眼睛问道:“是不是难产?” 稳婆咽了咽吐沫,“好像……好像是。” 樊嬷嬷仓惶的松开手,一个激灵,叫渥丹,“刚才那个出去叫大夫的丫鬟怎么还没回来?” 渥丹急的已经哭得不能自持,“已经叫了好几拨人出去,都没回来,就怕是被王妃拦下了。” 初蝉端着热水递给她,道:“我去找大夫。”她还会些功夫,即便有人阻挡,她或许也能闯出去。 她刚转身,却听外面的丫鬟疾跑进来,“不好了,大门被人在外面钉上了,关雎阁出不去了。” “看,那是什么?”外面又有丫鬟叫道,初蝉和樊嬷嬷连忙走出去,却见墙外竟然诡异的红光半天,还伴着冲鼻的烟味。 初蝉和樊嬷嬷大惊失色,同失声道:“不好,有人放火!”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零九章 嬴彻归 剧烈的疼痛犹如臂钏上一个一个的环,嵌入身体里,环环收拢紧缩,将骨头揉碎,让人窒息。娇娘半昏半醒中向外看了一眼,火光连天,连窗户上的纱纸都染成了红色。 娇娘心中咒骂,尉迟珍这个毒妇,竟也学着花媚娘,想烧死她毁尸灭迹。 她最好乞求自己被烧死,不然,她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突然,腹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娇娘疼得半个身子都起了来,痛叫一声,她仰天倒下,仅存的意志也慢慢模糊。 只听见稳婆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外面的喊叫声,屋里的哭泣声,都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切,娇娘觉得她好像看见了黑白无常在向她招手。 她要死了。 她又要死了。 可她还没有活够,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在这世上呼吸一口,还有嬴彻,她还没生完他的气那。 忽而,有一阵熟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尖,那么熟悉,仿佛每日都在闻,对,是龙涎香的香味,她已经多久没闻过了,自她有孕就没有了。 是谁,谁的身上沾染了这个味道? 是谁,是谁将她抱进了怀里,好温软的怀抱,让她好安心。 是谁,是谁在唤她的名字,在她耳边说话,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是谁,是谁在她身边哭,是清欢吗?这个小妮子,总是爱掉眼泪,清欢,你好讨厌,都哭到我的脸上了。 好累,真的好累,她真的支撑不住了…… 仿佛坠入了十八层地狱,在这一层,不像是上面那些层,又是勾舌头,又是剥皮,而是要人不断回忆前世最痛苦的记忆。 姨娘、纪淑宁、花媚娘、尉迟珍、简夫人、周姐姐……都是她痛苦记忆里的一部分。 她在梦里不断挣扎、求救,但没有帮她脱离,她只能一遍遍回忆那些惨痛的悲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梦境才慢慢散去,她费力动了几下眼皮,缓缓睁开眼睛,红罗帐,皆是多子多福的吉祥纹路,她的心微微松快,她还没有死。 秋霜愉悦的声音直冲进她的耳膜,那么有生机,像被春风吹得“瑟瑟”发响的新叶,“主子醒了。” 话音一落,清欢几个人已经将她围住,清欢捂着嘴失声痛哭,渥丹眼泪婆娑,“主子你终于醒了。” 娇娘头脑混混沌沌,但心心念念只有一桩,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清欢忙道:“是个哥儿,好看极了,又白又胖,奶娘正喂奶哪,一会儿抱来给主子看。” 嬴彻坐在外间,听娇娘醒来,心中一喜,正要去瞧,但刚要迈进门槛,身子一滞,脚慢慢收了回来。 王占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侧妃娘娘醒了,王爷怎么不进去看看?” 就在大火烧起来的同时,嬴彻也赶了回来,走了这两天,他总是心神不宁,做什么事都集中不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娇娘。他想见到她,想立马就见到她。 所以事情都没有做完,他就已经按捺不住,让人准备马车回来。 幸好,他回来的及时,及时的扑灭了大火。 可等他进来的时候,娇娘已经陷入昏迷。 他真的好怕,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这种害怕让他回想起当年母亲的死,他抱着她的尸体,怎么都叫不醒她。 现在,他也叫不醒娇娘,他怕,她永远都醒不来,像母亲一样,再也不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对娇娘不止是喜欢,他早就爱上她,只是他自己不承认。 樊嬷嬷问他是保大还是保小,他像傻了一样不说话,是樊嬷嬷一句保小,他才回过神来,他冲上去,抓住稳婆的胳膊,面目狰狞,“保大,保大,我要娇娘,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娇娘。” 他对樊嬷嬷说,“嬷嬷,没有娇娘,我也活不了了。” 他一向不信佛,却跑到佛龛前的莲花座上跪着磕头,他向佛祖哭求,“佛祖,我嬴彻这辈子没求过人,我求你,我求你保住娇娘的命,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也不争了,我只求你留下娇娘这条命,哪怕是要我折寿给她,我也愿意。” 娇娘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就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不曾睡一下觉,不曾吃一口饭,就是等待着她醒来。 可此时她醒来,嬴彻却不知为何,突然退缩了。 他不敢面对她,他没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过,他会好好保护她,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他说过,他会永远在她身边。 可他都没做到。 娇娘从清欢口中得知了那日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嬴彻赶了回来,将外面的火扑灭打开了门冲了进来,嬴彻一直抱着她,直到太医来,顺利生产,他都一直在自己身边。 自然清欢也将嬴彻所说所做事无巨细的讲给了娇娘,之后,又加上她自己的总结,“奴婢觉得,那个时候要是主子救不活了,王爷也活不成了。” 再后来,她顺利生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樊嬷嬷才有功夫将王妃带着人还逼迫她的事说给娇娘,再加上查出来放火的人是尉迟珍派的,嬴彻雷霆震怒,将尉迟珍和所有闹事的人全都扣押起来。 当夜,就将除尉迟珍和韩氏外,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部处死,韩氏是因为她戴罪立功所以才没有发落,而尉迟珍,大约是想等着娇娘来处理。 这次闹事的女眷足有一半之处,这么大的动静,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连圣上都派人来过问,毕竟这其中也有很多重臣家的女儿,但嬴彻只以一句这是他的家事来回应,气的圣上大怒,当着满朝文武一顿痛骂,骂得太激动,险些昏厥过去。 等缓一缓,建元帝话锋一转,又开始教训起他们教女不善,联合起来要害死他的皇孙,吓得那些大臣忙叩首在地迭迭告罪,一时,嬴彻反占了理,那些大臣也再不敢追究。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章 和好 樊嬷嬷说,孩子一生下来,嬴彻就给起了乳名,叫元哥儿,大名还没有想好,娇娘姑且就这么叫着。 元,有第一、初始、首位的意思,这是嬴彻第一个儿子,起这个名字不足为奇。 元哥儿算是足月出生,但比一般的孩子要大一点,但只大那么一点,却差点将娇娘折腾的去了一条命。 可将他抱在怀里,娇娘的心就柔成了一团,别说是差点,就是真的为了他舍了这条命,她也愿意。 说句私心的话,虽然娇娘很疼爱玉姐儿,但和拥有自己孩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看着他吃奶,看着他睡觉,看着他躺在自己身边,娇娘都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满足,幸福的让她觉得已经拥有了所有的一切。 但自从她醒了之后,她和嬴彻依旧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回嬴彻过来,她就闭上眼睛装睡。 嬴彻也不吵她,每次来了就去看儿子,有时也会在她的床边坐一坐,什么也不说,等到坐够了,就离开。 樊嬷嬷清欢她们轮流劝过她,只要她低一下头,事情就会过去。可她偏偏就过不去,她怨恨嬴彻,每次她在最需要他的时候都不在她身边,她怨恨他每次都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不想再去想嬴彻,如今她有了孩子,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就这样,等元哥儿的满月,嬴彻大肆宴客,举行满月酒,将京城所有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全部请来。 那一日从早上起,瑞王府的鞭炮就没断过,人要是坐在后院,都能听到前院人声鼎沸的动静。 嬴彻在门口迎客,喜色爬在他的脸庞上,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却见,王占突然匆匆忙忙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神色立时一变,这边还有人在和他道贺,他却转身疾步离去。 留下客人一脸茫然,王占赔笑道:“王爷突然有点事,张大人请。” 嬴彻如脚底生风似的跑进关雎阁,只见渥丹她们都拿着包裹往外搬,他呼吸不稳,满脸惊慌,直冲到娇娘面前,一双充满阴霾的双眼死死盯着娇娘,然后大喝道:“都出去!” 关雎阁的人吓了一跳,清欢迟疑道:“王爷——” 嬴彻厉声喝断,“滚出去!” 娇娘看了清欢一眼,对她点一点头,清欢抿抿嘴角,招手带着人出去,并关好门。 嬴彻一跃走到娇娘身边,扯走她手里拿的首饰匣子往桌子上一扔,怒问道:“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你让人准备马车要干什么?”他双目猩红,呼吸急促。 娇娘撇开脸,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他第一次说话,“你不说过,等我生下孩子,就让我离开瑞王府吗?” 嬴彻眼中的伤痛如黯黑的夜色,“你是不打算要元哥儿了吗?” 娇娘默不作声,他上前抱住她,娇娘挣扎,“你放开我,嬴彻,你放开我。” 他任她打任她咬,只紧紧将她锢在怀里,直等她不再挣扎,嬴彻道:“我输了,娇娘,我输了。” 是,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在王占告诉他娇娘在收拾东西,好像是准备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骤然停止。 他以为在经历她难产,已经是让他最害怕的事情,可当得知她要离开自己,他才知道,原来还有比死亡还可怕的事情。 “我不能你让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娇娘,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我不可以失去你。” 娇娘心头一滞,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嬴彻眼圈红了一层又一层,“我什么都不计较了,我不管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我都不计较了。娇娘,我只是嫉妒而已,你知道吗?我就快被嫉妒疯了,我嫉妒你心里有过他,可我,我从不曾进入你的心里。可现在,我不想再计较这些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你别离开我,你别不要我。” 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洇湿了娇娘的衣服,锐不可当的浸入她的肌肤上。娇娘被烫的身上一抖,仿佛是被硫酸侵蚀,将她坚固的心房腐蚀,疼得她眼中的氤氲抑制不住的浮出来。 她努力压抑住发紧的嗓子,“是你不要我,你不相信我 ,你认为我和程誉有私情。” 嬴彻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知道,我是把你抢来的,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没法相信的那么理直气壮。我承认,是我无能,我对自己不相信,但我却把这份不信任推到你的身上。娇娘,你原谅我。” 娇娘仰着头,不让泪水掉下来,“那水香说的那些事,你不怪我?你用了避子汤,你也不怪我?” 嬴彻抽噎了两次鼻子,摇头道:“不怪,什么都不怪。要怪就怪我,是我做不够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低下头,手抚在她脑后,看着她道:“娇娘,别离开瑞王府,别丢下我。我保证,我会用一生爱护你,我会努力让你心里有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娇娘凝着他的眼,他瞳目漆黑,映照着她的容颜,眼中的人脸上泪花不断翻涌,簌簌而落,不知过了多久,点了点头。 嬴彻开怀一笑,更将她抱紧。 算了吧,虽然她之前真的很气他,但这么长时间,她的气早就快消尽了,只是她性子倔强,嬴彻什么都没表示,让她下不了台。 不过一会儿,娇娘突然又将他推开,嬴彻紧张道:“怎么了?” 娇娘拧眉道:“我东西还没弄完,这些东西都要送去永昌伯府的。”指一指桌上的首饰绸缎。 嬴彻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你还要走?” 娇娘嗔睨他一眼,“是谁和你说我要走的?这些都是我给巧娘准备的嫁妆,你难道忘记再过不久她就要出嫁了。”瞪着嬴彻,“我儿子今天满月酒,我凭什么要走。” 嬴彻这才明白,原来是王占弄错,害的他以为娇娘不要他了。 笑着摇摇头,他一手将娇娘捞进怀里,怎么都不放。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包子的满月宴 过了很久,嬴彻才和娇娘出了关雎阁到前院去,此时已经高朋满座,他们两个主人家不在,可忙坏了王占,招呼这个,又给那个赔不是,多亏还有花家人帮忙招呼,不然真是要累死他这副老骨头,光是陪笑,就能把他笑死。 看着两人手牵手,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花锦堂悬着的心终于踏踏实实的落地,这段日子以来那些风言风语,他就是闭上耳朵都能听见。 又听说了娇娘生产时遇到的风险,他听了就要冲过来,是老太太摁住了他,老太太说这是瑞王的家事,娇娘是外嫁女,现在已轮不到他这个父亲管。 后来听说瑞王用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些人,他才稍稍安心,不过前几日他来看娇娘,还看他们关系僵硬,没想到这才没几天,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他真是觉得自己老了,年轻人的事一点都看不明白。 老太太对着花锦堂挑一挑眉,还是她这个老婆子有远见,她就知道娇娘一向是最有分寸的。懂得什么时候放,更懂得什么时候收。 元哥儿被奶娘抱出来,就围上来一群人。 虽是庶子,但瑞王办这场满月宴的排场不亚于其他王府上那些小世子的满月宴。再加上瑞王妃如今犯事被关,废了她是迟早的事。而花侧妃一直得瑞王钟爱,立她为正妃,大有可能,到那时小公子就是名副其实的世子了。 所以来之前,女眷都受了丈夫的嘱托,一定要把花侧妃奉为正妃,将小公子视为世子。 元哥儿生下来就长得好,经过一个月的脱胎换骨,此时更是粉雕玉琢似的,比女孩还漂亮,他眉眼嘴唇像娇娘,但脸型神态却活脱脱是个小嬴彻。 第一次出来看到这么多人,他不哭也不闹,也不怕生,看着一个个脑袋凑近几次,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 众人你夸一句,我夸一句,就差点把他夸出花来。 武安侯夫人道:“小公子长得真是好,白白净净的,和瑞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我说,还是像花侧妃多一些,你看这眼睛多像啊。”大理寺少卿夫人道。 楚阳长公主从奶娘怀里抱过来,仔细的看了看,抿嘴摇头,“本宫看你们说的都不对,他还是像他皇爷爷多一些,你们看这个眉毛,和皇兄的眉形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说完,元哥儿看着她长哼了一声,像是在对她说话,楚阳长公主喜道:“看,连我们孩儿都认同皇姑奶的话。” 众人附和,“都说隔代像,楚阳长公主这么说,那还是像圣上多一些。” 楚阳长公主笑着问娇娘,“起名字了吗?” 娇娘笑着抹掉元哥儿吐出来的吐沫,回道:“王爷给起了乳名,叫元哥儿,大名还没起哪。” “大名倒不着急,想好了再起也不迟。”楚阳长公主点一点元哥儿肉嘟嘟的小脸蛋,“是不是啊元哥儿?咱们得起个好听的名字。” 逗了一会儿,元哥儿打了个哈欠儿,楚阳长公主忙交给奶娘,“看看是不是困了?”娇娘吩咐奶娘带到偏厅睡觉,楚阳长公主挽起她的胳膊,窃窃道:“那个尉迟氏怎么样了?” 提起她,娇娘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崇远伯府二夫人听见长公主的话,凑了过来,“那尉迟氏真是想不开,好好的做她的王妃不好吗?非要自己找死。前段时间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也是她做的吧,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歹毒,先败坏人名节,再趁着瑞王不在,要人性命,这要是真被她得逞,到头来她又该到处宣扬,是你花侧妃畏罪自杀。” 崇远伯府的大夫人见娇娘面带黯然之色,轻轻怼了怼她的胳膊,二夫人一向是个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人,“你怼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崇远伯府这两位夫人,是两姐妹嫁给两兄弟,所以关系比一般的妯娌亲近多了。 娇娘扬起嘴角,微笑柔和,“或许是王妃一时思想偏激,才会如此做。” 二夫人“嗐”了一声,“你就别替她遮掩了,他们尉迟家有几个是好人,这事啊,我瞧着她能做出来。” 大夫人看她越说越下坡,拽着她走,对娇娘致歉道:“不好意思侧妃娘娘,我妹妹一向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娇娘微笑着点头,再转身和楚阳长公主边走边道:“我这一个月都在坐月子,王爷不想我操劳,也没说别的。她现在被王爷关押起来,我想很快王爷就会处置她。” 楚阳长公主握一握娇娘的肩,“刚才崇远伯府二夫人说的也没错,尉迟氏实在是丧心病狂,这次啊,你可不能再为她说好话,她是自己存心找死,你还能拦着她?这种人决不能再活着,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娇娘眼中闪过凌厉之色,一瞬,消失不见,她对着楚阳长公主温婉一笑,道:“一切还是听王爷打算,尉迟氏再如何也是他的嫡妻。” 楚阳长公主牵着娇娘的手,“你呀,总是这样,什么都以你们王爷为先,你总是委屈自己,可是吃亏的。” 娇娘笑一笑,“王爷他待我很好,我吃不了亏。” 楚阳长公主忍不住发酸,“瞧你护他那劲,本宫倒枉做小人了。”娇娘忙笑着哄她,只将她笑的合不拢嘴,又道:“不过这事本宫不能不管,尉迟珍实在是可恶至极,咱们皇家是断然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回头本宫定要进宫和皇兄说明,趁早了结了那贱人。” 她一直都喜欢娇娘,做不成儿媳妇,成了侄媳妇,她也是她在众多侄媳妇之中最喜欢的一个,所以见到她,总是忍不住要多疼她一些。 话音一落,只见嬴彻走到娇娘身边,“皇姑这是在骂谁哪?” 娇娘挽住他的手笑道:“没谁。王爷不招呼客人,怎么跑到女宾席来了?” 嬴彻道:“父皇的赏赐来了,你和本王去接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麟 元哥儿是嫡孙,之前的赏赐就陆续有来,这次满月建元帝更是大肆丰赏,光是礼品单子就满满的几叠纸。 建元帝还亲自给赐了名字,红底烫金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天麒,嬴天麒。 娇娘将元哥儿抱在怀里,跪着聆听圣旨,嬴彻替元哥儿接下圣旨,扶起娇娘,李公公喜道:“恭喜王爷,恭喜花侧妃。”看一看娇娘怀里的元哥儿,“小公子长得真好,专挑王爷和侧妃娘娘有点长,这要是等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 做母亲的,自然是听到别人夸赞孩子,娇娘笑着让清欢递上赏钱,嬴彻请他入席,“公公请上座。” 李公公笑道:“坐奴才就不坐了,万岁爷那面还需要奴才伺候着。不过奴才定要讨一杯公子的满月酒,也好沾沾喜气。” 李英达一向是独善其身,多少皇子想请他喝一杯酒都请不动,今日却自主向瑞王讨酒,不禁让人侧目。 嬴彻立即让人上酒,他与娇娘一起向李公公敬了一杯酒。喝完之后,李公公就立刻离开了,嬴彻又将他送到门外。李公公临行前就嘱咐嬴彻,没事带着小公子进宫,圣上很想见一见小皇孙。 等回到席上,就听峻王阴阳怪气道:“父皇真是偏心,还一偏偏到底,不光偏心三哥,看,现在连三哥的儿子也比对别的皇孙偏心,五哥,我记得你家哲儿满月的时候,父皇可没像现在似的,又赏这个又赏那个,这还只是个庶子哪。” 荣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然后微笑道:“三哥到了现在才有第一个儿子,父皇自然要格外看重些。等你有了孩子,父皇也是一样疼爱。” 峻王不屑一嗤,“臣弟怕是没这个福气。” 荣王笑着拍一拍他的肩膀,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天麟这个名字确实好,我家哲儿是生下来父皇就给指了名字,三哥家这个,父皇可是琢磨了一个月哪。” 荣王说这话的时候,娇娘还没走,正和嬴彻悄声低语着,她转过头,看了荣王一眼。 如今她是越看荣王越不顺眼,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模样,就忍不住作呕。 这话说的,他家的孩子是老爷子随即起的,元哥儿就是老爷子费尽心思想的,他还不如峻王有话直说,偏要弄出些腔调来,先显示他胸襟大度,回头再踩一脚。 娇娘似笑非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妾身听着荣王怎么像是在埋怨父皇啊?这名字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何必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荣王你心存嫉妒,是小肚鸡肠的人哪。” 荣王微微一愣,不想娇娘如此伶牙俐齿,他干笑两声,道:“小嫂子误会了,皇弟绝没有这个意思。” 不等他说完,娇娘道:“没有最好。” 别看荣王平时假模假样是个多宽和仁厚的人,但其实心眼比针还小,娇娘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子,心中恨极,他弯一弯嘴角,端和微笑道:“小嫂子日渐丰腴,这生完孩子更比以前美丽动人了,皇弟还以为小嫂子会因为前些日子外面那些污秽不堪的谣言影响了心情,皇弟还想着让王妃过来陪小嫂子说话开解,如今看来是本王多虑了。” 今日这样的喜事,他却偏偏提那事,是想给娇娘堵心。娇娘凉凉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谣言?什么谣言?我一直在王府里安胎,从未听过有什么谣言。不过既然说是谣言,大可不必入耳,更不必放在心上,荣王如此英明睿智,应该不会和傻子一样听信吧?” 荣王隐忍着逐渐阴森的面孔,笑道:“本王自然不会。” 娇娘不再看他,贴在嬴彻身边小声嘱咐道:“你少喝点酒。”然后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等宴席散了,娇娘回到关雎阁头一件事就是先将元哥儿哄睡着。小家伙好像知道今天是他的日子,兴奋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娇娘哄着好久,又是悠着又是给他哼曲,他才安静的躺在娇娘怀里睡着。 有花媚娘作例子,娇娘不想重蹈她的覆辙,除了喂奶的时候,娇娘基本上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照顾元哥儿。 自己的孩子还是应该和自己亲,奶娘的作用就只是喂奶就可以。 “你今日何必去得罪嬴傲,他那人小气的很。”嬴彻知道娇娘不喜欢他一身酒味,而且现在有儿子了,他更加注重。虽然今天高兴,但酒还真没喝多少。回来后也是第一件事去浴室,将酒味去除掉。 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这些天他瘦了很多,脸颊的棱角更加分明,长发未簪,披散及腰,这一身倒更人一种谪仙的味道。 嬴彻坐到娇娘身边,看着儿子睡得香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元哥儿哼了哼,娇娘忙轻轻拍了拍,把嬴彻推开,轻声道:“小心点,好不容易才哄睡着,要是醒了,你哄啊。” 被推开嬴彻也不恼,嬉皮笑脸凑近娇娘,笑道:“行,本王哄,反正一个是哄,两个也是哄。” 娇娘嗔他一眼,道:“谁要你哄?” 她看着元哥儿,眼中的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元哥儿虽然睡着了,但小舌头不断蠕动着,还吐出两个泡泡,小手紧紧攥着娇娘衣领上的珍珠珠子,小脑袋直往娇娘胸口拱。 嬴彻看着他们母子,只觉得胸膛中的欢愉被填满,甚至已经溢了出来,他无声的抱住娇娘,享受这一刻平静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等元哥儿睡沉了,娇娘才将他小心翼翼放下,没了母亲的怀抱,元哥儿像是要醒似的,哼哼唧唧了几下,但很快又睡去,娇娘这才道:“一看到荣王那虚伪的面孔,我就觉得恶心,人人都夸他是贤王,殊不知都是被他的表面蒙蔽,我真恨不得撕了他的假面具,让大家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嬴彻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眼中闪过阴狠之色,沉默了片刻,道:“你相信本王,总有一天,本王会为你讨回公道。”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三章 秋后算账·水香 娇娘相信嬴彻这句话,他这个人说难听点是眦睚必报,自己的女人差点被人糟蹋,他对嬴傲的恨不会比她少。 但想起这件事,不由又想起水香,娇娘目光一黯,嬴彻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道:“水香被本王关起来了,本王想着,等你出了月子再处理。” 娇娘骤然举目凝视于他,“你把水香关起来了?”细想一下,“你早就想到是水香特意引我过去?” 嬴彻点头,娇娘怨恨的看着他,他抱紧娇娘,“当时本王确实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你也不能怪本王,那样的场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了。” 娇娘哀婉垂首,嬴彻拥着她,“后来外面的风言风语,尉迟珍又带人来和本王闹,他们这么一闹,反而弄巧成拙,让本王明白过来。本王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她确实是故意害你。害你的人,本王都不会放过。” 娇娘声音低柔,“她有说什么吗?” 嬴彻道:“她嘴硬的很,什么刑都用了,她就是不肯说出是谁指使她的。不过就算她不说,本王也知道,除了尉迟珍不会有别人。”摸着娇娘的脸颊,“她到底是你的人,没经过你的同意本王怎么会那么着急要她的命。” 他的手在娇娘肩上用力摁了摁,“但她这个人,决不能再留着,你不能心软。” 娇娘的心里从来不住着菩萨,经历过重生也让她知道做人不能心慈手软,她对着嬴彻点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一些疑问想要当面问一问她。” 正说着,渥丹端了燕窝进来,嬴彻亲自把盏喂娇娘喝,“那你现在要见她吗?” 娇娘慢慢饮了几口,轻轻摇头,“太晚了,等明日再说吧。” 只喝了几口,她就推着不想再喝,垂头闭上眼睛,无声的叹息一声,水香啊水香,为什么你有还好日子不过,非要往死路上走。即便我再不忍心,但我终究怕放虎归山,后祸无穷啊。 娇娘无奈而放松的靠在嬴彻的肩上,案几上一株梅花正开的烈火正艳。一会儿的功夫,只觉得颈上有温热的嘴唇贴上,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娇娘扭着身子推开嬴彻,嗔道:“你干什么,儿子还在这哪。” 嬴彻在她嘴唇上亲了两口,笑了笑,转头唤奶娘将元哥儿抱走。 娇娘不依,“我要和元哥儿一起睡。” 嬴彻笑着压她在榻上,“你都和他在一起睡一个月了,现在也该轮到本王了吧。” 娇娘瞪他,推开他不老实的手,警告道:“庞策说了,我生产时伤了身体,要个把月才能恢复好,你别想那事。”侧开头,随口道:“你要是有需要,我安排人。” 嬴彻怎会不知道她身子的情况,只是一来他只是手上占占便宜,又不会真的怎样,二来,他是真的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但也知道适可而止。 本是想逗一逗她,但当娇娘说给他安排人的时候,嬴彻的心头如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若是他,只要有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心里都不舒服。而她却…… 静默了少许,他摸上娇娘的脸颊,忍着心中的痛楚笑着道:“傻瓜,本王不是色中饿鬼。”吻一吻她的脸,“本王就是想你了。” 看着他眼中的深情绵绵,反叫娇娘不好意思,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若隐若现的胸膛上,再往下,是整齐有致的腹肌,让人不觉遐想,更觉得面红颊赤。 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一靠,闭上眼睛,道:“睡觉。” 天哪,这不是来引诱她嘛!这该死的男人。 这一夜相安无事,只不过嬴彻起床喝了三次水,搂着娇娘在她身上蹭了几次,最终还是顾虑她的身子,就抱着她睡了一夜。 这一觉他睡得很香,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到醒来都已经过了日上三竿。 醒来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元哥儿被抱了过来,躺在他和娇娘中间,看见他醒,还对着他老子吐了个泡泡,泡破了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撇吧撇吧嘴就哭唧唧上。 娇娘看到忙轻轻拍他,嬴彻也是同时伸手轻拍,正好拍在娇娘的手上,两人相视一笑,齐齐看向元哥儿。 嬴彻握住娇娘的手,亲了一口,又亲了亲元哥儿,元哥儿小腿蹬了蹬,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等用了午膳,嬴彻出府办事,临走前让王占将水香提出来带去见娇娘。 水香是被两个侍卫拖到娇娘面前的,她身上被打的伤痕累累,但很明显都是之前打的,那些血迹都已经干涸,变成了深紫色。 只短短一个多月,她就已经瘦成了皮包骨,手腕都不及玉姐儿的手腕粗,嶙峋见骨。 她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圈四周,再看向娇娘,有短暂的惊诧,须臾过后颇为自嘲的笑了一下,道:“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了,看来,我还是斗不过命。” 清欢的怒火直冲天际,诘问喊道:“水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真的很伤心,也为主子伤心,她心里是又气又恨,但看见水香如今这个模样,除了骂她一句自作自受,却也不忍心。清欢的眼中蓄着泪,努力不让自己流下来,她就是太心善,心肠太软。 水香冷冷一笑,清冷的笑声仿佛是从冰池中泄出来的一般,睨一眼清欢,不屑道:“你只是个丫鬟,凭什么质问我?再如何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发威!” “你——”清欢气结,她咬一咬牙,“算我多嘴!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水香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娇娘凝神看了一会儿她,方道:“我也一直都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你开始从心里背叛我。我刚开始以为是从你出事以后,这几天我才想明白,其实你早就怨恨我了,从纪氏把你贬去做粗使,你心里就已经开始对我有怨恨,对不对?”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四章 自作孽不可活 水香目光闪了闪,撇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从那时起我就怨恨你,要不是因为你,纪氏怎么会整治我?你就算是庶出,也是小姐,你根本就不知道从一等丫鬟被贬去做最低等丫鬟的苦楚,你也看不到我被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清欢气愤道:“那姑娘不还是把你弄了回来?” 水香向她吼道:“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换成你,你会说的这么轻松吗?” 秋霜气愤填膺,“可之后陶金家的侄子要娶你,要不是姑娘,你现在会是过得什么日子?”啐口道:“恩将仇报。” “那我还真要谢谢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在那之前就被那个混蛋糟蹋!”水香水眸荡漾,含恨的怒视着娇娘。 娇娘心头一揪,“你从未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水香仰头咽了咽眼泪,“有什么可说的,反正都已经不干净了,说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不干净吗?” 秋霜说话嘎巴溜脆,道:“那你应该去怪纪氏,和姑娘有什么关系?真是可笑,你不去找真正害你的人报仇,反倒怨恨想方设法把你带回身边的姑娘,姑娘对你还不好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里谁的待遇能有你好。要是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怪姑娘偏心,是不是也应该怨恨你啊。” 水香尖叫着道:“这么好给你要不要,让你被几个男人糟蹋你要不要?我原本都可以把这些事忘记,”指着娇娘,愤恨的目光如剑射出,“要不是她让我代替去上香,我怎么会发生那种事?该出事的是她!是她!” 娇娘心头一窒,若是说她觉得对不起水香的地方,唯有这一点。 她微微低下头,却听“啪”的一声脆响,抬头就见清欢站在水香面前,打完一巴掌,又接连打了一巴掌。 清欢眼中噙泪,既恼且恨,但更多的是失望,“我和你从小就伺候姑娘,我们做奴才的第一天就被府里的嬷嬷教训过,说我们是奴才的,可以不聪明不勤快,但唯有一点必须有,就是忠心!是,你是受了苦,我也不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后,但是谁要是敢对姑娘不忠心,我清欢第一个不放过。” 一把抹掉眼泪,“你是不幸,但姑娘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你想想,若不是姑娘,你能生活的这么好,整日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过得和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婚事给你做主,你的嫁妆,不比三姑娘四姑娘的少,把你当成亲姐妹一样疼。就算你不感激她,但她对你的这些好,还不至于你恩将仇报,与人联合来害她吧?” 水香捂着脸嗤笑一声,“婚事?嫁妆?你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头到尾就不喜欢庞策,我自始至终就不愿意嫁给他,我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讨厌,我都觉得恶心,可是,就是她,是她硬逼着我嫁的。她要收买庞策,就利用我的终身幸福,这是对我好吗?” 娇娘豁然而起,“我什么时候利用你收买庞策?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和我说!” 水香微微一哂,“和你说,你就不让我嫁了吗?你打量我没听见你和庞策说过什么,他知道你的秘密,你怕他会说给王爷,是庞策亲口说的,只有我嫁给他,他和你的关系才能更牢固,到什么时候都是自家人可靠。” 娇娘欲开口解释,水香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刮过,转移到清欢身上,打断娇娘的话,“至于你,你自然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忠心,她要身边人伺候王爷,也只想到你。即便王爷不要你,她转过脸就将你许给王爷身边的侍卫。” 她眼中怨恨如火山喷发,喊得歇斯底里,“庞策算什么,他就是做到太医院之首,也只是个正四品,可王爷的侍卫哪,若等哪一天王爷当上皇帝,那无畏为伯为侯,甚至做个国公都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就是侯夫人国公夫人,而我哪,我始终比你低几等。大家都是都奴才的,凭什么,我要次次见到你还要给你行礼!” 清欢气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拿着指着她的头顶,一个“你”字你了半天。 娇娘却轻轻一笑,推开她的手,她突然连一点气都没有了,她才发现,原来愧疚是会被消磨掉的。 转过身,娇娘朝着屏风后面唤了一声,“庞太医。”话音未落,只见庞策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冷漠的看着水香。 本来他是相求娇娘饶过水香这一次,但听了刚才那番话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原来是人家根本就瞧不上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 水香看见庞策,瞳目猛地一震,鼻孔两翼收缩,“你怎么会在这?” 庞策瞧了他一眼,再不看她,他冲着娇娘拱了拱手,“多谢侧妃娘娘,让下官看清她是个怎样的人。原来都是下官自作多情,下官实在配不上水香姑娘,就此取消婚约。”他闭上眼压一压心头的疼痛,“下官告退。” 娇娘冲他微微颔首,等庞策离了,她泠泠的眸子落在水香身上,轻轻摇头,“比你不幸的人有很多,但他们不会像你这样不懂得珍惜。所有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我无愧于你。可你偏偏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我也没办法。” 缓一缓,娇娘转过身背对着她,“王占,带她下去吧,不用再对她用刑,我已经不想知道是谁指使的她,让王爷自行处置吧,这个人,不管是生是死,我以后都不想见到。” 清欢终究不忍心,想要劝娇娘,“主子——” 娇娘抬起手,打住她的话,微微侧目道:“她不值得你可怜,她是自寻死路,就是阎王爷也拦不住。” 喘息间她微微吁出一口气,再不看水香一眼,携着初蝉的手去了里间,元哥儿正好醒来,看到娇娘,翘着嘴巴对她一笑,娇娘看着他,才觉心里轻松几分。 她不能心软,不为她自己,也为了她的孩子。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秋后算账·尉迟珍 娇娘靠在床头,里边是刚吃了奶睡着的元哥儿,屋子里烧的地龙,温暖如夏,娇娘只给他盖着一层薄毯。外边是躺在她腿上就睡着的玉姐儿,刚才还说和她一起哄弟弟睡觉,但还没等元哥儿睡着,她自己就被自己哄睡着了。 娇娘两只手,一手拍着这个,另一只手拍着那个,只觉得头上一支金簪子垂下的流苏,末尾是四串鎏金葡萄穗子,冰冰凉的向她的脸颊倾斜,她眼皮一会儿张,一会儿阖,昏昏欲睡。 就在半睡半醒中,突然听见有轻轻的声音近至耳畔,“主子,主子。” 娇娘晃一晃神,看是清欢的影子隔在帘外,她打了个哈欠儿,懒懒道:“怎么了?” 清欢道:“尉迟氏不肯就死,在俪元院大骂主子,还嚷着非要见王爷最后一面,不然无论如何也不肯死。” 玉姐儿有些被吵醒,眉心微微一簇,嘴里嘟嘟囔囔一句,没听清楚,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娇娘轻轻拍了拍她,等睡安稳了,抱着她放在元哥儿旁边,两姐弟脸对脸睡着。 清欢扶着娇娘起身,娇娘把被子掩好,帷帐放下,和清欢去了外间,方道:“王占是怎么做事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清欢皱眉,嫌恶道:“也不怪王公公,那尉迟珍实在是不像话,像个疯妇似的,砸了毒酒,连王公公的胳膊都被她咬伤了。她说……” 娇娘对镜拢一拢头发,抚平鬓角,簪好珠钗,刚才抱元哥儿的时候,这小家伙看中了她头发的发钗,伸手就使劲给拽了下来,还薅出她一缕头发,她拿着木梳将那缕头发梳好,“说什么?” “她说是被人设计冤枉的。” “设计?谁设计她?” “她说是主子自导自演,要真的是她,主子还有命活到现在吗?分明是自己放了一把火,推到她身边。她说,是主子觊觎她的王妃之位,所以才陷害她。” 对着镜子,娇娘做出一抹冷笑之色,“她还真会狡辩,那放火的人是她的陪嫁,这都能赖在我头上。” 看了下清欢眼中的担忧,“没事,那人都已经被大理寺关押起来,也审问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尉迟珍做的,她就是再闹,再狡辩,也没人会信她一句。” 清欢放下心来,她就怕有人颠倒黑白,哼一哼,“她现在是做困兽之斗,闹得再凶,最后还不是得死,还不如体体面面的,保留一下她世家小姐的尊严,别让自己死后也没脸。” 娇娘站起身,伸手搭在清欢的腕上,“人都是怕死的,死到临头,谁还去管什么尊严脸面。”她轻声细语,“不过,也不能让她再这样闹下去,这么不消停,我的两个孩子连觉都睡得不安稳。” 转头唤一声初蝉,“尉迟氏曾是你的主子,你也就陪我走一趟,咱们去送一送她。” 清欢一惊,“主子不能去,她现在是濒死的野兽,发起疯来不定做出什么事哪,别再伤了主子。” 娇娘微笑着理了理品红裙琚上的金钱线牡丹花宫绦,慢条斯理道:“我若是不去,只怕她死的不甘愿,到底这么多年了,我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 初蝉知道她心意已定,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从房中取出一件白色粉牡丹花披风,给娇娘披上,扶着她出了门。 …… 俪元院,坐落在整个王府最中间的地方,是正房的象征,连名字的含义都是如此。 门口上方挂着两个大灯笼,只是这两个灯笼,除了在新婚之夜曾点到通明,就再也没有点亮过。 每年尉迟珍都会让人换上一对新的,她心里是期盼着有一天灯笼会亮起来,可她就这样盼了十几年,仍然没有等到。 此时刚过了午后不久,阳光微微偏西,懒洋洋的照在这座坐北朝南的院落里,门口一株大槐树正已环抱的姿势伸展着枝条,映照在古红色的墙上,树影绰绰。 大门缓缓的打开,就已听到尉迟珍不绝如缕的咒骂声,尖细而沙哑,“你这条阉狗,你算个什么东西,男不男女不女,连个完整人都不是,你凭什么在我这个正妃面前耀虎扬威!你是收了花娇娘那个贱人什么好处,连同她一起来害我。我不会喝的,我绝对不会喝,我要等着王爷来,我和他十多年的夫妻,他不会狠心要我的命!” 一个月前嬴彻就将俪元院里所有的下人不是杀了就是发卖出去,娇娘一路进来,除了王占带的几个人,便无其他下人。 见娇娘来了,王占忙迎上去躬了躬身,“侧妃娘娘怎么来了?”拦着不让娇娘进屋,指一指不知从哪掏出的一把水果刀挥舞的尉迟珍,“娘娘还是别进来,这疯妇如疯狗似的,逮着谁都咬,别再伤着您。” 尉迟珍一见到娇娘,两眼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就要举到杀来,王占急道:“快压住她,别让她伤了贵人。” 说罢两个小厮就扑上去,把她的刀夺了,摁在地上,尉迟珍挣扎着叫喊,“贱人,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这样害我,你不得好死!” 她眼中如簇着幽蓝的火苗,直欲噬人,“一定是你哄的王爷来杀我,不然他不会忍心杀我的。你这个贱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连你的儿子,他也会因为你不得好报!” 王占见她骂的恶毒无状,上前就用尽了全力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大胆!” 尉迟珍的脸颊上登时就高高肿起,五个通红的手指浮在脸上,衬得她愤怒而扭曲的脸庞更加狰狞,她撕声尖叫,“你这个狗奴才,你敢打本王妃!” 王占从袖中掏出丝巾擦了擦手,小忠子推到他师傅身后,鄙夷道:“还当自己是王妃哪,圣上早就宣旨来废了你的王妃,贬你为庶人。” 尉迟珍犹自发出阵阵幽冷笑声,“那我也比你们这群没根的东西强。” 太监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是没根的,小忠子面容大怒,作势就要打,娇娘略抬一抬手制止住他。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死不足惜 娇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尉迟珍,她被压制着跪在娇娘的脚下,曾几何时,娇娘也跪在她的脚下,只是时移世易,她怎能想到会有这一日。 “如今你也就剩这张嘴还能厉害几分,你以为诅咒真的有用啊?还是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报应?若是真有,此时也报应在了你的头上。” 娇娘让他们放开她,再吩咐王占带着人出去,她想和尉迟珍说说话。 王占犹豫再三,不敢将娇娘肚子留在这,娇娘道:“没事,初蝉留在这陪我。” 王占知道初蝉会些功夫,嘱咐她好好照顾侧妃,这才领着人出去。 初蝉搬了一把凳子来,娇娘坐下后平了平裙上的褶皱,慢声拉语道:“事到如今,任你再挣扎,也是困兽之斗,王爷已经出府,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就算他在,他也是不会来见你。你差点害死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子,他对你早已恨之入骨,只有厌恶、憎恨,他一眼都不想见你。你还是早死早投胎,多活这一会儿还要受苦,何必哪?你是尉迟家族的女儿,难道就不想再保留一点你世家小姐的风骨吗?” 尉迟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嗜血的目光逼视着娇娘,“王爷不会对我这么绝情的,我是他的发妻!”手指如剑般射出,往前冲来几步,“是你,是你不让他来见我。你这个贱人,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你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当王妃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即便是没有我,你一个庶女的卑贱身份也配不上王爷!” 初蝉在前面一挡,将她推开几米。 娇娘微微一笑,看着她狼狈的撑在桌子上才不至于倒地,“发妻?难道王爷没和你说过,在他的心里你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吗?我也没有想过哪天能当上王妃,因为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这就足够了。” 妩媚的眼睛轻轻飞扬,愈加凌厉,“至于挑拨,你和他的关系从来就不用我来挑拨,你难道忘了,在我进府之前的十年,他只在新婚之夜碰过你一次,仅仅一次。”看着尉迟珍崩裂的痛苦面孔,娇娘心里只觉得快意,“反倒是你,费尽心思利用水香,利用程誉来挑拨我们。” 尉迟珍狂怒吼道:“我没挑拨你们,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却还想着别的男人,你根本就不值得王爷对你的付出!” 她捂脸痛哭,“我不明白,为什么,到底你有什么好,让王爷对你如此眷顾爱恋,你凭什么得到王爷所有的爱?我从来没有见过王爷那样喜欢一个女人,他的眼里心里都是你,只要你出现,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我多希望他的眼睛能落在我身上,只要那么一眼,我也满足。” 看着她恸哭,娇娘一点都不怜悯,相反,一直积在心底的怨恨霎时爆发出来,娇娘上前挒住她的衣领,逼视她怒道:“就因为他不曾多看你一眼,所以你就一次次的想害死我!你害我还不够,你还想放火将我们母子全都烧死!只是因为你得不到一个男的爱,所以就要毁了他所爱的一切!” 尉迟珍目光如炬的对视着娇娘,定然道:“是!谁想抢我的东西,谁就得死!我现在好后悔,我为什么在你第一天进府的时候给你下避子汤,我应该给你下毒药才对!” 娇娘生怒,二话不说,扯起她的衣襟狠狠掴了两掌,打的她嘴角绽裂,渗出血来。打完之后,娇娘蓦地一笑,松开了她,娇娘道:“你真正应该后悔的不是没有给我下毒药,而是生在了尉迟家。” 娇娘的话似一把利刃直穿她的心脏之处,尉迟珍珍珠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忽地纵身往前一扑,龇着牙来咬娇娘。初蝉眼疾手快,一把扼住她反拧住她的胳膊,令她动弹不得。娇娘从容不怕的退了两步,唤进来王占,“既然她这副牙这么厉害,到处咬人,就先拔了她的牙,再往里灌毒酒就容易的多,也省得公公受伤。” 王占迟疑,“可毒酒已经被她砸了。” 娇娘轻睨他,“公公在王爷身边二十多年,应该知道他的处事风格,他只要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他没心思了解那么多。” 王占何等乖觉,笑一笑,道:“奴才明白了,还是娘娘这个主意好,就按娘娘这个法子来。” 尉迟珍听了,立刻大骂道:“贱人,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想折磨到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娇娘冷漠的看着她,“对于你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我还犹嫌不足哪,这样死,已经是便宜你了。” 看一看王占,“王公公,我听说,等人死了,在她嘴里塞上木糠,以发遮面,她的鬼魂就说不出话,不能到阎王爷面前告状?” 王占想一想,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娇娘道:“我可不想等她死后到阴曹地府里乱嚼舌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王占躬身恭敬道:“奴才知道该怎么做,咱们瑞王府想清静,也别给阎王爷那添不清净。” 娇娘莞尔一笑,凛冽的目光在转身的时候从尉迟珍的脸上匆匆一扫,扶着初蝉的手慢慢走出去,身后传来尉迟珍断断续续咒骂声,“花娇娘,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诅咒嬴彻,你们两个狗男女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一定会遭到报应!你们的儿子——” 骂声未绝,却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娇娘的脚步未停,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出俪元院。 她扶在初蝉的手上,初蝉的手冰凉如触在玉石上,娇娘侧头看一眼她,道:“她是自作孽。”初蝉对视上她,点一点头,微笑道:“奴婢知道,只是到底曾主仆一场,奴婢只是感慨,如果她能一直安分守己,不强求那么多,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下场。” “人总是想要的多,觉得自己得到的少,有的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最终被欲望所吞噬。”拍一拍她的手,“你也看到了,死到临头,她还是没有一点悔改之心。” 初蝉颔一颔首,淡淡道:“死不足惜。”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又有喜事来报道 用过晚膳后,小忠子跑来禀报说尉迟氏已经气绝了,娇娘的筷子微微一滞,很快,又夹了口菜。 “那疯妇也不知从哪来的蛮力气,几个人都压制不住,白绫撕了,毒酒也撒了,还是师傅看屋里架着的箜篌,让人剪下来一根,给勒死的。哎呦,那死的惨,半个脖子都勒下来了……” 清欢直皱眉,“行了,别说了,怪骇人的,主子还在这吃饭哪。” 小忠子自打嘴巴,“瞧奴才这没眼力价的。” 娇娘看向他微微一笑,道:“行了,打的那么轻,还以为是拍蚊子哪。” 小忠子“嘿嘿”一笑,“娘娘疼奴才。” 娇娘笑着看了眼渥丹,渥丹将一个湛蓝色荷包塞到小忠子手里,小忠子喜滋滋收着,躬身更加恭敬,“谢娘娘的赏赐。” 又笑嘻嘻道:“奴才看,要不了多久,娘娘还得赏奴才一个大红包哪。” 娇娘轻轻斜他,清欢疑惑道:“想的怪好,凭什么啊?” 小忠子笑道:“这偌大的王府总要有个女主人,谁能比娘娘更合适哪?依奴才看,兴许过几日咱们娘娘就会扶正哪,到时娘娘还不得给奴才一个更大的赏。” 清欢喜道:“真的?” 娇娘肃下脸来,沉声道:“清欢。”再冷淡的看着小忠子,“你师傅这些日子没好好教你吧,妄揣上意,是当奴才的忌讳。” 小忠子脸上笑容一僵,老老实实垂下首,“奴才愚笨,谢娘娘教诲。” 娇娘淡淡的“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到了如今,王妃之位在娇娘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她从未去真的妄想能当上,毕竟她的身份在那里,而且她名声在外不好,即便是嬴彻去请旨,怕是老爷子也不会答应。 她也并不在意,无论以后是娶进来一个怎样的王妃,娇娘都知道,嬴彻的心是在她这的,只要那位新王妃别有害人之心,不要虐待她的子女,她会安分守己的做她的宠妃。 至于元哥儿是嫡子还是庶子,她这个做娘的是庶出,不还是活的很好吗? 到苏卿音生下永昌伯府的头孙,已经是六月底了,正值夏日,天热的很,在闷热了几天之后的一个雨夜,苏卿音发动了。 是个将近八斤的大胖小子,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震天,不像元哥儿刚生下来时哭声微微弱弱的,养了一个月才好。 他刚落地,太阳就从天边跳了出来,琥珀跑去花锦堂的书房报喜,请求赐名,花锦堂看着那带血的朝旭,一拍脑袋,直接就定了,花言熹,到这一辈,花家男子是从言字,是固定的,熹字有天亮、光明之意,他寄寓这个孩子前途一片光明,永无黑暗。 此时元哥儿已经五个月了,能爬能翻身,看到什么就往嘴里塞,还一点都不老实,没人看着就往地上滚。 有两次没人注意,他自己翻身滚掉到地上,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但娇娘只是看他没磕着要害,也不是很紧张,小孩子嘛,磕一下碰一下不用矫情,不摔摔打打怎么长大。而且知道疼才能长记性,看他掉地上几次之后才能知道远离危险。 到是嬴彻比她要矫情多了,知道儿子摔了,回来时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发现身上青了一块就邪乎半天,还要宣太医来看,娇娘把他给拦下,那元哥儿在他没回来之前没事人似的在那玩的欢快,疼都早忘了。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地上还垫着羊绒毯子,他都没哭多一会儿就玩上了。”娇娘意态闲闲,乜斜着嬴彻,他将元哥儿的衣服全都扒光了,只穿个肚兜。元哥儿还有点不高兴,睨着他爹,嘴唇微微噘起。 耽误他快乐的玩耍了。 嬴彻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又让渥丹将元哥儿的衣服穿好,他一向这样,脱别人衣服手可快了,等穿就不会了。 嬴彻道:“他现在不会说,什么也不懂,所以受了伤也不知道,万一伤了哪里,等大了才知道,你后悔都来不及?”紧蹙着眉,口气含怒,“这么多人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 清欢和渥丹几个人心头一唬,忙跪地道:“奴婢无能。” 娇娘摆手让她们下去,“这没你们的事了。”瞪一眼嬴彻,扭过身子不再理他。 嬴彻这才发觉娇娘不高兴,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本王不是怪你。” 娇娘依旧不搭理他,闭上眼睛睡觉。 嬴彻慢慢凑到娇娘身边,抱着元哥儿让他去讨娇娘高兴,元哥儿却不争气,半路被娇娘衣服上的绣花所吸引,只顾着抓着绣花往嘴里塞。 害的他爹只能亲自出马,哄着道:“本王的心肝,你别不高兴,你要是不高兴,本王就心痛,哎呀,这心里好疼啊,和针扎似的。”抓着娇娘的手放在胸口,“你要是不信摸一摸。” 娇娘抿着嘴角偷笑,很快掩去,对嬴彻冷脸道:“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气人,他天天不听话,爬上爬下不消停,少看一眼都不行,你回来又质问这质问那,好像我是后娘似的,难道我还能虐待我儿子?” 嬴彻将笑脸贴上去,“是是是,娘子所言极是,是为夫小题大作,行不行?这样,下次他再摔,那就是他活该,本王什么都不多说一句。” 娇娘浅睨着他,道:“就会哄人。”她伸手搂住嬴彻的脖子,拉近他,“不过哪,关雎阁确实应该添些人手了,因为我怕稍后会忙不开。” 嬴彻想一想,点头道:“本王也想着把关雎阁扩建,让你们娘仨个住的舒服一些,到时是需要多一些人来伺候。” 娇娘微微浅笑,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垂首小声道:“不是娘仨个,”举目撩一眼嬴彻,“是四个。” 嬴彻展眉,微有疑惑,“四个?”一瞬,眼睛如冲出火焰一般着起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你又有了?真的?” 娇娘羞涩点头,“前几天我就觉得恶心,只以为是吃坏了东西,今日正好庞策来请平安脉,他诊过了,已经一个月了。” 嬴彻喜得两颊通红,抱住娇娘的双肩,使劲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我的心肝,你真是我的心肝啊。”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守斋的日子即将开始 娇娘被他的笑声震得耳鼓疼,侧着头躲开他凶猛的亲吻,手撑在他胸前,“又不是没生过,干什么激动成这样?” 元哥儿已经被他爹的笑声震傻,呆愣愣的看着他,一脸懵然,嘴里还叼着娇娘的衣服,哈喇子淌到下巴。 娇娘用绢子擦了擦元哥儿的嘴,抱过来,“都吓着元哥儿了。” 嬴彻乐得合不拢嘴,使劲使劲抱着娇娘,“庞策有没有说是男孩女孩?嗐,男孩女孩都好,男孩就能陪着元哥儿,女孩就能陪着玉姐儿,正好前几天玉姐儿还说想要给小妹妹给她。” 皇家有个学馆,专门是为皇孙们设置的,像荣王家的,显王家的郡主公子,到了五六岁就去那开始学习,去年靖王家的两个也去了。 到今年,玉姐儿毛岁五岁了,她生日小,其实可以晚一年再去,但在家时娇娘教她写字时发现她学东西特别快,简单的字写一遍就会了。既然她这么聪明,早去一年也能跟上。 再有,有了元哥儿,娇娘的精力大部分会用在小的身上,不能像以前抽出大把的时间教她写字念诗,她去学馆,既能学的东西,娇娘也不用太管她,都轻松些。 不过每天娇娘都会抽出时间来看着她背书默写,还要听她讲显王世子有多淘多讨厌,靖王家的郡主有多乖多听话。 就像那一日,回到家里吃完饭后,玉姐儿就回她的小屋里,窝在一角也不知道在倒腾什么,扣了老半天。等过了很久,她就突然跑到嬴彻面前,拿出一个绣着蜻蜓的荷包,“父王,我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小妹妹,我给你钱,你给我生一个吧。” 那荷包里是她所有的积蓄,每年过年娇娘就会给她一个大荷包,让她攒着,还有外公、大舅舅、堂舅舅……还有小舅舅也给她。 嬴彻疑惑问道:“为什么是小妹妹?弟弟不好吗?” 玉姐儿斩钉截铁的点点头,道:“不好!显王世子讨厌极了,元哥儿现在就不听话,整日要母妃抱着才不哭,等他像显王世子那么大的时候,一定也那么讨厌。还是妹妹好,就像采薇妹妹一样,乖乖的,和我的兔子一样,我好喜欢她,想每天都抱着她睡觉。” 采薇是靖王家的小郡主,那孩子比玉姐儿还要小半岁,个子也比玉姐儿小半头,软软的,从小就不哭不闹,特别的乖巧。 那天嬴彻还真就把荷包收下了,还和她说,想要妹妹也行,以后她的压岁钱都要给妹妹,玉姐儿思考了半天,最后痛苦的下了决心,“行!” 娇娘想起那一日玉姐儿比割了肉还疼的表情,不由笑出声,嗔着嬴彻,“连小孩子的压岁钱你也骗去,回头赶紧还给玉姐儿,我说这几天她怎么像是瘦了,原来是心疼钱了。” 嬴彻朗朗一笑,大手抚摸在娇娘肚子上,“行,你说什么都行。”他眼角笑开,延伸出一条细长的褶纹,“其实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本王都当做至宝。娇娘,你知道本王多高兴吗?” 他目光灼灼,娇娘能感受到他的喜悦,想蓬勃的蒲公英种子洒在他的心上,充盈满满,娇娘笑着道:“知道,我也高兴。”伏在他肩上,“娇娘没有大用,只想能为殿下生下三男四女,给殿下开枝散叶了,这就算是娇娘能给殿下最大的回报。” 她的手摸在他的手上,“我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还以为得过两年哪。” 嬴彻笑着亲吻在她鬓边,“本王也没想到。”忽而蹙眉,扶住娇娘,神情惊悚道:“对了,庞策有没有说你的身子是否已经完全好利索,能不能接连有孕啊?” 生元哥儿时难产,已经让嬴彻惊恐万分,他可不想让娇娘再去冒险。他现在已经有一子一女,很满足了。 娇娘笑着捧着他的脸,道:“庞策是大夫,他要是诊断我还没有恢复好,早就会劝我不要这个孩子。他没说,自然是无事。” 嬴彻思忖了下,愁眉不展,“不行,为保稳妥,本王还是要将他叫来再细问问。”说着就让王占去请庞策过来。 娇娘睨他嗔道:“紧张。” 嬴彻握紧她的手,理所当然道:“自然,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看他这么紧张自己,娇娘心中似吃蜜一样的甜,樊嬷嬷和她说过,那时她和元哥儿两个都有危险,正是保大还是保小生死攸关的时候,嬴彻毅然决然选择了她。 其实换了任何一家,男人都是会选择保小的,毕竟孩子才有血缘关系,女人嘛,没了还可以再娶,更何况身处皇家,皇家血脉是最要紧的。 过后樊嬷嬷说起此事的时候,还和她赔了不是,她当时只想着这是王爷的血脉,所以根本就没顾娇娘的性命。 要不是老太太听说娇娘难产,想起城中有一个接产圣手,将她请去,给娇娘调了胎位,她们母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哪。 其实娇娘挺理解樊嬷嬷,她并不怪她,如果让她选择,她也会选择牺牲自己。 娇娘搂着他亲在他嘴唇上,再亲第二下时嬴彻捂住她的嘴,娇娘皱眉,嬴彻道:“别勾起本王的火,你灭不了。”仰天一叹,“哎,又要守斋了。” 娇娘大笑捏一捏他耳朵,“好像多委屈你似的,有元哥儿的时候也没看你怎么守啊,一样的不老实。” 嬴彻呼吸贴在娇娘的耳边,“那还不怪你太勾人。” 娇娘睨他,捶一拳在他肩上,“没正经。” 嬴彻抓住她的手,轻轻吹了吹,“你打本王不要紧,别弄疼了你的手。” 娇娘笑着伏在他肩上,手被他捏在手里,道:“那我这么厉害,你这次奖赏我什么?” 嬴彻想一想,道:“你想要什么?” 娇娘哼一声,打他手心一下,“没诚意,哪有人送赏赐,还问人想要什么。”她缺的是金银玉器吗?连他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她,她想要什么没有,她缺的是他的心思嘛。 嬴彻笑笑,抱紧娇娘,下颌抵在她的头顶,道:“本王知道了,过几日,等过几日本王一定送你一份大礼,能让你真真正正做本王妻子的大礼。”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惹祸的玉姐儿 娇娘明白嬴彻的意思,凝住他,娇娘道:“我不奢求。” 嬴彻眼中有丝缕不觉的缠绵情意,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可本王不愿委屈心爱的人只为妾。” 娇娘忽然想起她曾和他说过,不愿为人妾室,那是多久的事了,说来也有三年了,仿佛就在昨天。 娇娘依偎着他,“一切都有殿下做主。” 两人静静抱了许久,元哥儿难得老实的头靠在娇娘的怀里乖乖坐着,嬴彻牢牢抓住她的手,“娇娘,有时候本王在想,其实像现在这样也很好,有你,有玉儿,元哥儿,现在又有了未出世的孩儿,还强求什么哪?这已经是上天给予我做好的了,那些什么至尊之位,不过是过眼云烟,哪有眼前的实在。” 他眼中缠绵着丝缕不绝的缠绵情意,“可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们,所以我只想把天下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们,我不想看到你屈居于任何一个女人之下,不想看到我们孩子要对别人俯首称臣,而且我也不甘心。” 娇娘明白他的不甘心,不甘心大秦落在像荣王那样的卑鄙小人手里,不甘心他的一腔宏图大志被埋没,不甘心离国不覆灭…… 她搂住他的腰,嬴彻的腰很细,这些日子他在外面操劳,更瘦了很多,腰瘦的都要赶上女人的腰了,娇娘心疼他,眼中浮出一片氤氲的热气,望着他道:“我知道,我明白。” 六个字,不用多余的话,嬴彻心里如注入春日的暖阳,笑一笑,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一会儿的功夫,王占回来,他自己回来的,庞策今晚恰好在宫里当值,这会儿已经进了宫。嬴彻骂他不机灵,没有庞策,换个人请来不也行,再让他去请一个太医来,娇娘却把王占拦了下来,“我的身子一直是庞策照顾的,换了别人哪知道那么详细,又不着急,明天再找他来也是一样。”嬴彻这才作罢。 王占满面含笑道:“侧妃娘娘真有福气,这才几个月又怀上了,奴才看啊,这一胎一定也是一样安安妥妥,等明年,娘娘又能给王爷生下一位公子,说不准,还能是一对龙凤胎哪,那就更好了。” 樊嬷嬷脸上笑开花,“奴婢听闻龙凤胎是龙凤呈祥、天下太平的好兆头,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娇娘羞涩笑道:“哪那么容易啊,你们两个只管想的好。” 嬴彻笑道:“诶,也不是不可能,凡事都有万一,况且本王这么厉害,一箭双雕不是难事。” 听他说这没羞没臊的话,娇娘脸色更红,嗔的直蹬脚,“哎呀,你说什么哪!” 众人轰笑,嬴彻此时也在兴头上,连连笑道:“侧妃有孕是大喜事,王占,传下去,全府上下每人各赏一个月的月银,绸缎一匹,关雎阁的人伺候有功,就每人各赏三个月的奉银,绸缎十匹,也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众人忙跪下谢恩,各个眉开眼笑,喜气洋洋,上下一片雀跃。 到第二日,庞策过府,嬴彻站在一边看着,表情凝重,不像是媳妇有孕,倒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直愁眉不展,直到庞策说娘娘的身子早已恢复好,这一胎安稳无虞,他深锁的眉头才缓缓舒展。 之后又请庞策去书房,足足有半个时辰,等庞策出来的时候,将三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了嬴彻,嬴彻拿去给了清欢,让关雎阁上下牢牢记住上面的话。 就是各种忌讳和孕妇应该多吃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在怀元哥儿的时候都已经记过一次,但嬴彻不放心,一定要所有人再记一遍。 娇娘看他这么紧张,也只是躺在榻上暗笑,手抚摸在小腹上,心里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充盈。 这一日嬴彻特意告假休沐,陪了娇娘一天,有起兴致来,还拿起史记给娇娘读书。 娇娘笑他,从来没听过给人讲故事拿着史记的,嬴彻却说,这叫胎教,读书要从胎儿抓起,笑的娇娘揶揄他,是要生个儿子考状元,又道:“要是真能有做状元的学问也就罢了,就怕他一生下,不是哭,而是摇头晃脑曰:“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一副老先生的考究模样,那才愁人哪。” 嬴彻笑着揉搓她的脸蛋,“你这个傻瓜。” 娇娘嬉笑,亲昵的在他脸上蹭蹭,嬴彻的皮肤极好,光滑如玉,娇娘都羡慕,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快三十的男人,平时也不保养,怎么皮肤会这么好。 两人搂抱了一会儿,娇娘看看更漏,已经快晌午了,奇怪玉姐儿怎么还没回来,正要着人去问,就见秋霜跑了进来。 “王爷,宫里来人传话,让您进宫一趟,好像是小郡主惹了什么事。” 娇娘一听,立时坐起来,她动作如闪电,还把嬴彻吓了一跳,生怕闪了肚子里的孩子,忙将她压在床上,“你躺着休息,本王去看看什么事。” 娇娘却不依,“不行,我和你一起进宫,玉姐儿一向胆子小,要是真的惹了什么祸,有我在也能好些。” 知道劝不住她,嬴彻也无法,只好答应,但嘱咐她,凡事不能着急,总还要顾及着肚子里这个,娇娘满口答应,但心里焦急如焚,根本没理会他说的是什么。 一时元哥儿也在这个时候醒了,又哭着找娇娘,别人抱都不行,没办法,娇娘只能也把他带进宫去。 其实他也不是没用处,老爷子喜欢元哥儿,带进宫万一是玉姐儿真的闯了什么大祸,看在小家伙的份上,老爷子也能罚的轻些。 娇娘一路上惴惴不安,一直想着玉姐儿是惹了什么祸事,是冲撞了宫里的哪位贵人,还是将老爷子什么心爱之物弄坏了,直等到了万象宫,看到嚎啕大哭的显王世子,和抱着双臂,狠狠瞪着他的玉姐儿,以及告状的显王妃,娇娘才弄明白。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章 小孩子打架 显王妃一身铁锈红色金钱绣折枝芍药花衣裙,头上珠翠玲玲作响,一手揪着儿子,一手指着玉姐儿,“你们俩来的正好,你们看看我儿子被你们女儿欺负的,从小就这么厉害,长得了还得了。” 那显王世子今年八岁,长得又高又大,体型模样都像他父王,只一个白净随了他母亲。 娇娘看着显王世子的衣服挒开了,眼角青紫一片,头发还被剪去了好几穗,再看看玉姐儿,早上梳的整齐的小髻一边掉了下来,一边松松垮垮的捶着,一边的衣服袖子还没了,露出半截莲藕般的小嫩胳膊。 显王妃前一句刚说完,玉姐儿的小嘴就清脆如倒黄豆,“是他先欺负采薇的,那么大的个子,抢小妹妹的零食,真是不要脸,我是见义勇为。”说着还挥舞着小拳头。 闻言嬴彻挑一挑眉,表情还略带骄傲的意味。 显王妃立时竖起眼睛,“你们看看她,哪有她这么刁蛮的人,还在这撒谎,我们恒儿会稀罕你们的东西,给我们吃我们都不吃。” 玉姐儿据理力争,梗着小脖子,“我没撒谎,学馆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不信你随便叫来一个人问问。”质问显王世子,“嬴天恒,男子汉大丈夫,你说你有没有做!” 显王世子抽噎不止,看一看她,哭嚎道:“是我做的怎么样,我抢她的,关你什么事啊,我又没抢你的。”拽着他母妃,“母妃,她打的我好疼,你得给我报仇!” 显王妃面色难看,青一下白一下,往他头上猛地拍了一下,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你这个大的个子,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打,你害不害臊!她打你,你不会打回去,难道你的拳头还没她硬?” 娇娘闻言蹙起眉,“显王妃,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小孩子嘛,在一起打打闹闹很正常,你怎么能教他打人哪?” 显王妃出身武将,行事一向彪悍,别看显王五大三粗的,却是出了名的惧内。 她怒瞪着娇娘,口气恶劣道:“我管教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说我教孩子打人,你女儿啊,难道没人教就会吗?” 她画着柳叶眉,挑起来凸显整个人的盛气凌人,那眼角斜着娇娘,“我差点忘了,她不是你生的,你自然懒得教,怪不得放养的像个野孩子。”手搭在玉姐儿的肩上,故作怜惜道:“玉儿啊,你真是可怜,有娘生没娘养。” 娇娘登时大怒,拉着玉姐儿到身后,喝道:“显王妃!你别太过分!” 玉姐儿红着眼,像头小狮子一样愤怒的瞪着显王妃,冲出去拉住她的手就狠狠咬一口,显王妃大叫,扬手去冲玉姐儿的头打下去,娇娘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撕扯起来。 嬴彻忙上前,一手抱住玉儿,一手搂住娇娘,分开她们三个。他是怕她们母女吃亏,怕冲突间碰撞了娇娘。 显王妃叫嚷道:“你们瑞王府也太欺负人了!” 建元帝看她们乱作一团,大怒,喝道:“混账!在朕的面前你们还敢这么放肆!你们是皇家的儿媳,御前打架,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一个做公公的,原本不想理会这些事。 他抱着元哥儿,被他这一喝,把元哥儿着实给吓着了,先是傻愣愣的看了他半天,继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娇娘忙上前接了回来,再屈膝道:“父皇息怒。” 显王妃哭嚎撒泼,“父皇,您可要评评理,要为我们做主。瑞王府的人也太欺人太甚了,合伙欺负我们母子。” 建元帝被她哭得脑仁疼,一拍桌子吓得她收了声音,建元帝面色愠怒,斥道:“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有点皇家人的体面吗?” 显王妃抽泣几下,委屈道:“她们母女欺负我们母子,您看我这手上被玉姐儿咬的。” 建元帝冷哼一声,“你以为朕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吗?你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玉儿是小孩子,就算是做错事,讲道理就行了,你怎么能和她说那样的话?玉儿怎么没娘养了?花侧妃不是她娘吗?混账东西!” 众多孙子中,建元帝一直不是很喜欢显王世子,不够伶俐,不会讨他欢心。他瞪一眼显王世子,“那么大了,被妹妹打几下就知道哭,没出息。你看你妹妹不也被你打了吗?怎么就没见她哭一声?” 显王妃用手腕蹭一蹭鼻子,抱着儿子,嘟囔道:“哪是打几下,头发都要被剪没了。我们恒儿真是可怜,父王不得皇爷爷喜爱,连带着也不受待见,被人欺负还是他的错,难道我们就不是亲孙子?” 一边说又一边往显王世子身上打,“你这个没出息的,你不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吗?还敢去惹那讨人喜欢的。下次啊,她再打你,你就应该受着,你知不知道!” 打得显王世子大哭,建元帝更是气的双目瞠的溜圆,骂道:“简直是村妇行径!从你进来就和朕哭闹,你以为朕很闲吗?你看看你儿子,多大了,还抢妹妹的东西,你不好好管教他,还怪别人,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气的指着她的手哆嗦,“你要是不会当娘,朕就给恒儿找个好的娘教。” 吓得显王妃直接瘫跪在地上,她这才知道害怕,连连磕头哭道:“儿媳错了,父皇息怒。” 终是将她的嚣张气焰给压下去了。 建元帝哼出的气息冰封在她周围,道:“你给朕好好管教恒儿,要是他下一次再抢别人的东西,朕就将这次的事一并加上,全算在你头上。” 显王妃不敢再反驳,哭着点头,“儿媳遵命。” 建元帝不耐烦的一挥手,“回去吧。” 显王妃搂着儿子起来,擦干净泪离开了万象宫,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娇娘和玉儿,玉儿对她做了个鬼脸,又冲显王世子举了举拳头,显王世子明显被她打怕,躲在他母妃身后,紧跑着出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旁人,谁都不行 建元帝留嬴彻一家在宫里用膳,将午膳摆在皇贵妃的翊坤宫里。皇贵妃表现的很欢喜,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建元帝全程都将元哥儿抱在膝上,娇娘怕他吃不好,几次想要抱回来,“还是我来抱吧,别耽误了父皇用膳。” 建元帝冲她摆一摆手,“不碍事,朕一只手抱着他就行。” 不怪显王妃说他偏心,连娇娘都觉得。自这孩子出生,老爷子隔三差五就赏赐下来,还曾在他百日宴的时候亲临瑞王府,这样的荣光,那是哪个皇孙都没有过的。 而且每回带着元哥儿进宫,老爷子只要有时间都会抱着,娇娘想,可能是因为嬴彻像元哥儿这么大的时候没有在他身边,所以他就把对嬴彻的愧疚,都补偿在他儿子身上。 元哥儿看着满桌子的菜,眼睛直放光,两个小爪子不停的往桌子上扑,馋的他小嘴吧唧吧唧的直响,那滑稽的模样惹得建元帝朗朗大笑。 这几个月大秦和北越打上仗,战况并不乐观,他已好多天没见到笑容。 皇贵妃端和慈然的看着他们微笑,“元哥儿长得这漂亮模样,真是人见人爱,不怪圣上平时总是将元哥儿挂在嘴边,昨日还和卓老太师炫耀,说小孙子长得多好,多聪明伶俐哪。” 她的座位挨着娇娘,身子倾过去,拍一拍她的手,笑道:“长得像你。” 娇娘含笑道:“还是更像王爷一些。” 建元帝听见她们的话,眉一挑,道:“麒儿长这么好,自然是像朕。”架住元哥儿的腋下,笑着逗他,“是不是啊,朕的乖孙子?” 众人皆笑,娇娘转头看玉姐儿闷闷不乐,给她夹了一个她爱吃的蟹黄包,摸一摸她的小脸,柔声低语道:“怎么了?” 玉姐儿看一看她,欲言又止,眼里似有水雾升腾,很快低下头,夹起蟹黄包小口咬着吃。 看她这神情娇娘就已经猜到,她毕竟大了,很多她想遮掩的事情,也遮不住,闲言碎语总有。刚才显王妃又当着那么多人说玉儿不是她亲生的,她定是要往心里去。 若是可以,娇娘自然是不希望玉儿知道,可也不能一辈子把她关在关雎阁里。 她总想着等她大一点的时候,解释给她,但她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长大了。 娇娘心疼,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小声道:“玉儿永远是母妃的贴心小棉袄,是母妃的宝贝,任何人都比不上。” 玉姐儿豁然抬起头,眼睛如晶石明亮,眨呀眨的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真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扬起。 娇娘摸一摸她的头,“当然,母妃最爱的就是你了,所以玉姐儿要是将别人的话放在心里而不高兴的话,母妃也会难过的。” 玉姐儿想一想,笑着点点头,往娇娘怀里依偎撒撒娇,很快又变成她活泼的样子。 嬴彻看她们娘俩在那叽咕叽咕半天,挨了过去,好奇道:“你们说什么哪?” 娇娘嗔他一眼,“不告诉你。” 玉姐儿附和,使劲点头,“对,不告诉你,是我和母妃的秘密。” 嬴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小样,还秘密。”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和乐,膳撤下去,皇贵妃让人上茶来。元哥儿被奶娘抱去偏殿喂奶,很快就睡着了。 建元帝和嬴彻偶尔说几句政事,娇娘坐在一旁看着玉姐儿给皇贵妃背诗。 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在建元帝面前,皇贵妃总要摆出一副慈祥而喜爱孙女的好奶奶形象。 也不是话是怎么起头的,突然皇贵妃就转到瑞王府主母空缺的事上,她笑盈盈的对着建元帝,“一个王府,总没有女主人像什么话?”瞧一眼娇娘,目光匆匆在她脸颊上刮过,转移回建元帝,“臣妾看,圣上还是应该操心一下,为瑞王选一位正妃才行。” 娇娘端着茶杯,一时没稳住,茶盖碰过壁上,发出一声脆响,几人皆看向她,娇娘立即扬起笑容,微笑道:“皇贵妃所言极是,有了主母,也能安定王府后宅。” 她转眸凝了一眼嬴彻,他也看着她。 皇贵妃笑容如嫣,“花侧妃果然明事理,你且放心,即便将来谁为王妃,也不敢欺负了你,本宫会给你撑腰。” 娇娘对她笑一笑,低头时笑容骤然收敛。 皇贵妃看向嬴彻,道:“昨日卓老太师进宫,将他孙女也带了进来,本宫就瞧着那姑娘不错,不但长得闭月羞花,行事也大方得体,讨人欢喜。” 没等她说完,嬴彻已经扬起手,“我没想着要再另娶一个王妃,皇贵妃不必费心。” 皇贵妃表情一滞,看向建元帝,建元帝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对嬴彻道:“朕也见过,配得上你的王妃之位。再说,你一个王爷,怎么能没有王妃哪?” 嬴彻睫毛下垂,在眼敛下投出一片鸦色,固执道:“儿臣不需要。” 建元帝拧眉,“朕是为你好。”瞄去娇娘一眼,“你是不是怕她欺负花侧妃母子?你放心,刚才皇贵妃也说了,不会委屈了他们母子。” 嬴彻举目直视向他,道:“父皇没明白儿臣的意思,儿臣的意思说,儿臣不需要再另娶一个王妃来充当瑞王府的门面。” 他牵住娇娘的手,娇娘几次将挣扎掉,都被他牢牢抓在手心里,“儿臣本就想过几日上书,请求父皇下旨将花侧妃扶正。今日正好,当着父皇的面,儿臣请旨。” 话音一落,皇贵妃就立即反对,“那怎么行?她是庶出,再说,大秦皇家可没有侧妃能扶正为正妃的先例,这不是坏了祖上规矩吗?” 嬴彻并不看她,道:“祖上的规矩也没有说不许,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嘛,那从我起有这个先例不就行了。”他看着建元帝,恳然道:“花侧妃为儿臣千辛万苦生下元哥儿,经历九死一生,父皇就当是赏她,把这个王妃之位赏给她也不为过。况且在儿臣的心里,娇娘已经是儿臣的妻子了,所以这个王妃,旁人,谁都不行。”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卓家姑娘 娇娘动容,眼中含着光,失声唤道:“殿下。” 嬴彻转头瞧着她,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仿佛是通过这个动作来传递他的坚定。 建元帝看着他,蹙起了眉,“你的身份应该配一位身份更高贵的王妃。”他声音低沉,饱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霎时娇娘面色一白,手从嬴彻手心里抽出来。 建元帝直视向娇娘,“花氏,你说哪?不会是你怂恿彻儿来向朕要王妃之位的吧?” 娇娘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忙俯下身去,“妾身不敢。” 嬴彻扶着娇娘起来,“她胆小,您别吓她,而且和她无关,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王妃,是儿臣要给她,也非要给她。” 建元帝愠怒,猛地一拍桌子。 娇娘赶紧拽着嬴彻的袖子,皱眉劝道:“殿下,您少说一句。” 嬴彻手抚在她的肩头,抚了抚,看向建元帝,道:“父皇还不知道吧,娇娘又有了。儿臣只想她能安心养胎,其余的事,暂时不做他想。” 建元帝一听娇娘又怀孕了,堵在胸口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扬一扬眉,道:“有了?怎么不早说?”眉眼处渐渐染上喜色,“快坐下。” 皇贵妃目光一闪,笑着起身扶住娇娘,“快坐快坐,这样的喜事刚才怎么不说哪?”拉住娇娘的手,故作关切道:“找了太医看吗?胎象如何?” 娇娘低眉作答,“王爷说小孩子娇气,要三个月后才能说。庞太医也已经看过,说胎象很好。” 皇贵妃笑容满面,“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这才生下元哥儿多久啊,就又有了。”看向建元帝笑道:“正巧,前几日新罗进贡上来一串东珠,那东西养颜又安神,臣妾嫌太过贵重,戴出来招摇,就收了起来。如今花侧妃有孕,是皇家的大喜事,臣妾就将那串东珠转赠给她,算是奖赏她为皇家孕育子嗣有功。” 东珠一般只能皇后或是皇太后佩戴,所以皇贵妃才不敢戴出来,怕被人瞧见,以为她有僭越之心。 她都不敢佩戴,娇娘又怎么敢要?忙推辞道:“多谢皇贵妃厚爱,可这么贵重的珍宝,娇娘实在不敢收下。” 倒是会在老爷子那卖好,明知道她是不会收的,但在老爷子那却表现的大方贤惠。 建元帝看着皇贵妃,笑容如天际浮光波涌,“她年纪小,那东西衬不起,还是你留着。以前嬴彻母后在时,还留下一对上好的羊脂玉玲珑玉璧,一会儿朕让英达取来赏给她。” 提到嬴彻的母后,皇贵妃目光有些许凝滞,不过一瞬,已然含笑,“皇后姐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这又是她的孙子,圣上用姐姐的东西赏给花侧妃,最好不过。” 一个孩子,让本要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又说起安胎之事,话题岔开,将之前的不愉快遮掩了过去,没过多久,元哥儿醒来,嬴彻一家再坐了一会儿就告退了。 其实娇娘心里已经有数,嬴彻迟早是要娶一位新王妃的。 卓老太师是建元帝的启蒙恩师,德高望重,又出身四大家族之一,在朝中一直都很有威望。此前他生了病,回了老家几年,如今已经大好,又带着儿女回来。 儿孙又到了适龄嫁娶的年纪,此番回来,怕就是为他们打算。 从宫里回来,娇娘虽表面没什么,依旧在嬴彻面前欢声笑语,但心里却总是闷闷不乐,直到那一天建元帝将她召进宫里,和她说了一番话。 回来后,她就坐在窗边发呆,连元哥儿哭都没听见。 “朕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但你也应该为瑞王考虑。这些皇子,哪个没有一个可靠能倚仗的岳家?卓家是世家,在朝中和各方官员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如果瑞王有卓家支持,对他以后是有利的。”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取舍,更应该明白如何做对你的丈夫有利。朕是对他给予厚望,但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朕一个人说了算,也需要有人从旁帮助,如果瑞王有了卓家这个岳家,他的路才走的容易些。” “朕原本只要一道赐旨婚书就可以,但你也知道彻儿那个性格,如果他不愿意,只怕都能做出抗旨的事来,到那时很多事就没法收场了。” “朕其实本不用和你一个小女子商量,但朕知道你们感情好,你又为皇家诞育子嗣有功,朕出于对你的尊重,才传你来和你说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劝一劝瑞王。若是你能劝动他,朕答应你,如果三年之内不能生下儿子,朕就赐封元哥儿为瑞王世子。”他声音压低,瞧了瞧左右,“朕也答应你,如果彻儿和卓家姑娘结亲,朕就立他为太子。到时有卓老太师为他说话,依他的分量,朝中不会有什么人反对的。” 清欢在外面做事,听见里面小公子哭了半天还没人哄,忙跑进来。就见娇娘坐在一旁发愣,小公子身子翻了半圈,趴在床上,一条胳膊压在胸下,一条腿搭在床边,再一翻身就要掉了下来。 她赶紧跑过去抱起元哥儿,哄一哄,唤道:“主子,您想什么哪?你没听见小公子哭成什么样了?主子?主子?” 清欢喊了很大声,娇娘才缓过神来,看着元哥儿哭得凄惨,忙走过来抱过来,清欢好奇的看着她,“主子,您怎么了?” 娇娘摇一摇头“没怎么。”她轻轻拍着元哥儿,哄了一会儿才见好。娇娘暗恨自己大意,连儿子哭都没听见,元哥儿脸颊含泪,紧紧抓着她不放手,连吃奶,都要一只手抓住娇娘的衣服,好像是生怕母妃再不理他。 等他吃饱,娇娘又抱住怀里,小小软软的人,直柔软进娇娘的心里,有他在怀,娇娘觉得一切的愁苦都可以散去。 没过多久,元哥儿又昏昏欲睡上,娇娘看着他的睡颜,慢慢下了决心。她不能光想着自己活得顺心顺意,她也得为元哥儿考虑,为嬴彻考虑。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求你娶了卓家姑娘 嬴彻忙完事情回来,就听说娇娘被宣进宫了一趟,心里已猜测出七八分是为什么,他心里担忧,急忙跑回关雎阁,就见娇娘坐在床上啜泣不住。 嬴彻赶紧走过去,矮下身摁着她的手臂,“怎么了娇娘?是不是老头子欺负你了?还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娇娘满眼是泪,摇摇头又垂下首,泪花溅到嬴彻脸上,滚烫滚烫的,像烙铁一般烙进嬴彻的心头。 嬴彻抱住她,胸中有如岩浆汹涌的怒气,使劲压一压,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轻轻低语道:“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管,一切有我。”停一停,他松开娇娘,“本王这就进宫找他理论,你放心,有本王在,谁也不能委屈你。” 娇娘一把抓住他,冲他摇头,“殿下,你别去。”她明眸似被泉水浸湿过,楚楚可人,惹人怜惜,抽噎几下,她在踌躇半晌之后,下定决心道:“殿下,娇娘求你,你就答应娶了卓家姑娘吧。” 嬴彻心中一痛,似有野兽的利爪掏进他的胸膛,他凝神看着娇娘片刻,“那老头子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他逼你的?” 娇娘晃一晃头,“不是,圣上没有逼我。是我觉得,你应该娶卓家姑娘。”她低下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皇贵妃那日说的没错,我是庶出,家族又不是多显赫,花家帮不了殿下多少,可卓家不一样,他们家三代都是重臣,在朝中的分量举足轻重。我知道,我不能自私……” 嬴彻只看着她,眼中暗色如即将被黑暗笼罩的夜空,未等她说完,问道:“你真的让本王娶她?你看着本王,回答本王。”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娇娘举目对视着他,只几眼,就不自觉的别过头,躲避他的目光,狠下心肠来,她坚定道:“是。”她的声音有丝丝缕缕的颤抖,不易人察觉。 嬴彻神色有一瞬的低迷颓色,猛地眨了眨被酸气灼痛的眼,他抱住娇娘,下颌抵过她的头顶,不让她去看自己受伤的神情。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扬起冷寂的笑容,道:“好,娇娘让本王娶,本王就娶,本王什么都听娇娘的。” 他用力的抱住娇娘,仿佛在这一刻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老爷子到底和娇娘说了什么,让她提出自己娶卓家姑娘的要求。但他明白一件事,一个女人的心要是给了你,这样的事,是决不能容忍的。 可他也明白,娇娘一早心里就没有他,即便如今他们和好如初,像是所有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也知道,娇娘的心里没有他。 他一直都在忽视这个事实,甚至说去掩饰,他一直都在想,只要时间长了娇娘的心里总会有他一点吧,但有时候真的是努力了并不一定会有收获。 但他不想怪娇娘,这种事情真的没法控制,就像他爱娇娘,容不下别的女人,更不能容忍任何一个男人接近她,而娇娘不爱他,也是一样。 “你真的要娶那个卓家姑娘?” 将花君泽约出来,两人坐在包间里,嬴彻喝了很多酒,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里掺了水,怎么喝都不醉。 嬴彻斜着一双丹凤眼,轻轻上挑,“赐婚圣旨都下了,你认为作得了假吗?” 花君泽捶胸顿足,“那娇娘怎么办?我可是听说卓家孙女刁蛮任性,可是个厉害的主,娇娘那么柔弱还不得被她吃了!” “是她让我娶的。”嬴彻笑的讽刺,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你知道吗?是她求我娶别人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对我没感情,可她——”嬴彻说不出口,捂着额头,神情痛苦。 花君泽看他这模样,安静的坐下来,“其实我想娇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嬴彻苦笑,“若是换成你是本王,嬴沅是娇娘,你会怎么想?” 花君泽一滞,如果嬴沅给他纳妾,他会很生气,会怀疑嬴沅的心里到底爱不爱他。 “那你就答应她了?”花君泽问道。 嬴彻道:“她让本王做的,本王都会去做。” 花君泽一语中的,“你也是在赌气。” 嬴彻睫毛一动,道:“或许有一点吧,但不全是。”他是有些生气,而且是那种生气也没出发的感觉。 花君泽低下头,叹了口气,“其实咱们都清楚,圣上那么古板的人,什么事都按着祖宗规矩来,他是不可能让你扶正娇娘的。现在有了能帮助你的人,只要你与他们家联姻,就能得到支持,何乐而不为。又不是用刀逼着你上床,你就当是娶个空架子回来喽。” 嬴彻剑眉一沉,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本王也暂且这么想。若是她安分守己,本王还能容忍她一时,若是她和尉迟珍一样,别说一个卓家,就是十个,本王也绝不容她。” 说罢,举壶闷了一大口,被花君泽给拦下抢了过去,“王爷既然已经想通,还喝什么酒,回去一身的酒味,娇娘堂妹又该问东问西了。我可怕她,回头又赖在我身上。” 嬴彻往榻上仰头闭目,花君泽瞧一瞧他,沉默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还有一件事。” “何事?” “程誉……”嬴彻豁然睁目,直视向他,“北越开战,程誉奔赴战场,前线的线报,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已经半个月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说完重重叹一口气。 嬴彻恍惚了片刻,神色异样,眼神慌乱,“娇娘知不知道?” 花君泽道:“还没有和她说。” 嬴彻脸色突变,拽住花君泽的手,紧张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娇娘,万一她知道了,一定会怨恨我的。我好不容易才和她重新开始,决不能让任何事毁了我所做的努力,你一定要替本王保密,这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花君泽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是并不确认眼前的瑞王是他昔日认识的瑞王,“你就这么怕她知道程誉出事?” 嬴彻眼中闪过哀色,如秋天垂败的柳条,“本王不像你,和嬴沅两情相悦。从一开始,本王对娇娘就是强取豪夺,是本王逼得他们有情人不能眷属。”讥讽笑一笑,“可即便本王得到她的人,还是得不到她的心,她的心一直都在那个人身上。”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瑞王迎娶亲王妃是在八月底,不知道是不是建元帝怕嬴彻中途变卦,婚事安排的很仓促,只给不到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娇娘还做不出能为自己的丈夫娶其他女人而欢喜操办的事情来,将所有的事宜都交给了王占去处理,她就只管安胎,等来日为嬴彻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她有子傍身,即便是那新王妃再刁蛮任性,也不敢乱来。 娇娘听巧娘说起这位新王妃,刚来京城不过十来日,就已出了名。 “出了名的野蛮不讲理,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类人,不过是别人和她撞了衣服,她就当街扒人家。都说卓老太师学问广识,德高望重,怎么就教育出这么一个孙女哪?” 这一日巧娘过来,她上个月出的嫁,如今已是人妇,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蘸着玫瑰花油梳的发鬓一纹不乱,一对鎏金石榴花金钗摇曳生姿,说话时摇头晃脑金光闪闪。 阮家对她很好,阮炜豪是幼子,上面好几个哥哥,都娶了亲。阮家的后宅中馈早已交给了阮家的大媳妇,轮不到巧娘去管,她倒惬意。几个妯娌相处的还算不错,除了二嫂有时候爱出个头,耍个滑,爱占点小便宜,其他几个都是好脾气的人。 大嫂的父亲是詹事府詹士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培养的女儿温婉贤淑,上能伺候公婆,下能打理家事,将后宅整顿的井井有条。 三嫂的父亲是富商,所以她从来不在金钱上计较,有时大嫂忙不过来,会找她帮忙,她打了一手好算盘,算账最是得力。 还有个四姐,已经嫁人,有个两岁的女儿,偶尔会回来一次。 巧娘算是有福气,能嫁到这样的人家,阮炜豪这人更是好到没脾气,巧娘说什么他都听,总是笑呵呵的,巧娘有时候淘气,做了出格的事,比如某一天不想起床去给公婆请安,他就装病帮她遮掩。比如略施小计,教训一下二嫂,他就给她打掩护。 阮夫人哪,相对于其他子女,尤为疼爱幼子,爱屋及乌,所以对小儿媳也格外偏爱些,总是有什么好东西就偷着给她,又知道她爱吃,就总让厨房调样给巧娘做,惹得二儿媳好几次阴阳怪气的说她偏心。 终于在她又一次说阮夫人什么事都向着小儿媳妇,好像她们这些儿媳妇都是捡来似的时候,阮夫人回她,“巧娘刚嫁进咱们家,很多时候口味上都不一样,总要多吃些让大家有所了解,一家人,总不能说谁也不知道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吧?你刚嫁进来那会,我没让人给你做吗?那时你大嫂也都是记在心里。怎么这会儿,你就嫌费事了?” 二儿媳恹恹的往嘴里吃了口话梅,斜着眼角在巧娘手腕上那一对金镶玉盘螭葡萄纹金镯子上,酸酸道:“可娘还把您最喜欢的那对镯子也给她了哪,我以前向您要,您可是不给哪。” 阮夫人挑眉看着她,“我给你的东西还少吗?怎么给她一件就不行了?饶是你这般计较,就将我曾经送你的东西都拿出来,重新平分一下,这样你就不会说不公平了吧。” 二儿媳语结,她可舍不得拿出她那些宝贝和人平分,嘻嘻笑一笑,“瞧娘说的,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我是玩笑哪,我是大的,怎么可能和弟妹计较这些。” 她这才算了事,这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就怕婆婆给她的东西与人平分了。 其实她那人也不算坏,就是嘴上爱刻薄,有些爱财,她有时做些糕点蜜饯,也会给巧娘送去,怕巧娘闷,还时常陪她聊天解闷。 虽然总是说京城中,这家的夫人怎样,那家的小姐又不好,但听她说这些,还挺有趣的。 她还有个优点,是巧娘近几日发现的,就是那日她约她去逛街,走到一家绸缎庄前就看到嬴彻未来的新王妃正扒一位姑娘的衣服,她看不过去,二话不说上前就拉开卓家姑娘,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差点当街和人打架。 那日也多亏了她,不然那位姑娘真要当街被新王妃扒了。 自这件事后,巧娘就对她另眼相看,比之前更觉投契。 两人搬了两把椅子坐下廊下乘凉,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小茶几,放着瓜果茶水,还有一个八边形的木质匣子,分八个格,每个格里放一种坚果蜜饯。院中有一颗参天槐树,夏日太阳正南,它的树荫正好遮在廊下的一处,有阳光透进缝隙,将树影映在娇娘脸上,她微微一笑,更显恬和静美。 “你这个二嫂还挺有趣,改日你将她带来,我倒想听听她讲的京中后宅风云。” 娇娘因不出门,所以没有梳髻,她一向不爱梳,勒的头皮紧,只系了一根丝带拢在脑后松散着披着。 “这还不是容易的事?她这个人最爱串门,让她来王爷府,她还不得蹦起来。”巧娘捡起一根土豆条吃,土豆条是渥丹新研究的吃食,将土豆切成条状,放进油锅里炸两溜,炸成外表一层金黄的脆皮,外酥里软,洒上一点辣椒粉、胡椒粉或是孜然,味道十分好。 玉姐儿尤为喜欢吃,昨日还让渥丹给她多炸些,她带去了学官,和同窗一起分享。不过哪,却被夫子训了一顿,这小家伙嘴太馋了,上课的时候她不听课,在下面头猫进桌子底下偷吃,被夫子逮个正着。 她回来还和娇娘说,她已经很小心了,不可能被夫子看到,一定是显王世子告的密,因为她分好吃的就没分给他。 话锋一转,巧娘眼中满是担忧,“那卓家小姐实在是厉害,我真为你担心,更怕玉儿和元哥儿受她欺负,你说你当初怎么就能同意哪?” 娇娘端起茶饮了一口,面色从容悠然,“我不同意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吗?”巧娘一滞,没了话说,娇娘吹了吹茶面,新绿的嫩芽如轻舟被浪荡的轻轻晃动,“要是万岁爷一道赐婚圣旨先发下来,难道王爷还会抗旨吗?倒不如我大方点,在圣上面前卖个好,等日后发生什么事争执到圣上面前,他心里也会掂量掂量我今日所为。”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娇娘的敏锐 自第一天老爷子提到卓家姑娘娇娘就已留心,第二日就让清欢出去打听清楚。 这卓家姑娘,名唤妙菁,今年十六岁,是卓老太师大儿子的小女儿。 卓老师太不分嫡庶有八个孙子,只一个孙女,按理说,老人都是喜欢孙子,但他却十分疼爱这个孙女。 说是因为那时候卓老太师生了一场大病,连寿衣都准备好,只差一口气。正赶上大儿媳妇临盆,那边生这孩子,那边等着倒最后一口气,可谁知,等大儿媳妇生下来,报喜生了个孙女的时候,卓老太师一口气上来了,棺材盖都要盖上了,人突然就缓了过来。 因为这,卓老太师就一直觉得这个孙女旺他,所以宠爱至极。 因为他的宠溺,没人敢管她,造成她野蛮恣意的性格。卓老太师的家乡在安阳,他虽是告老还乡,但他毕竟是圣上的恩师,即便离了朝廷,但威望依旧,谁敢轻怠,安阳的当地官就快把他奉为皇帝了,那卓妙菁,自然是当成了公主对待。 那么多的官员捧着,她也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在安阳,她名声在外,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简直是恶名昭彰。为人霸道的很,谁要是敢和她穿一样的,戴一样的东西,那那个人可要倒霉了…… 娇娘让清欢把打听到的说给巧娘,巧娘张着嘴“啊”了半天,僵硬的转动脖子朝着娇娘,“这样的主母你不怕啊?” 娇娘睨着她,“有什么可怕的?” 巧娘对她竖起大拇指,她脸颊红润,如涂了胭脂似的,有新婚妇人的娇艳,“要是我,我可受不了。” 娇娘淡然一笑,道:“男人往往都是怜惜柔弱的女人,她这种性格,对我来说不是很保险吗?我家王爷最讨厌的女人就是她这个样子,我根本就不用担心她因为年轻貌美而令王爷变心。” 停一停,继续道:“而且我想她只是骄纵坏了,这样的人往往没什么心机,就算为人厉害些,我忍让一下就好了,不用处处防范,心累。” 巧娘想一想,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接着又摇摇头,“但也不一定,要是她是个城府深的哪?” 一片树叶的光影照在娇娘的眼睛上,遮挡住阳光强烈的侵入,她睫毛颤了颤,转头往门口瞧去,不由扬起嘴角,“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我的男人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我就无所畏惧。” 站起来,她迎上去,“殿下回来了?” 巧娘至今还是有些怕嬴彻,极快的放下手中的土豆条,“噌”地一下站起来,屈一屈膝,“王爷万安。” 嬴彻目光落在巧娘身上,脸色微微一僵,心中突觉忐忑,叫了起,然后紧紧盯在娇娘脸上,看她是否有异样。 他是怕巧娘知道程誉的事,跑来和娇娘说,所以格外紧张。 嬴彻扶着娇娘的手臂,摁下心头的不安,笑着问道:“聊什么哪?” 娇娘微笑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说哪?” 嬴彻心中慌乱,握着娇娘的手微微用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总不会是在说本王吧?” 娇娘笑而不语,故意逗他,“难道你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巧娘来告状吗?” 嬴彻心里突突的跳着,感觉心脏到了嗓子眼里,就快跳出来了,他搂住娇娘,“本王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巧娘看瑞王回来了,也不便再留下来,而且不知为何,赶紧今日瑞王好像并不欢迎她似的,“好了,你现在有人陪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娇娘忙道:“急什么,咱们姐妹自你成婚后就没聚过,今日你留下吃饭吧,我让渥丹做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她最近的手艺见长,昨日吃她做的菜,我一次吃了两碗哪。” 巧娘急忙摆手,“别,我最近胖的腰粗了一圈,可不想再胖下去了,我还是少吃两碗饭吧,等过些日子瘦一些,再来尝她的手艺。” 巧娘执意回去,娇娘留了两次,留不下她也便罢了,送了巧娘出门,嬴彻扶着她回了房。 “巧娘和你说什么了?”将娇娘安抚到榻上靠着,嬴彻坐在她身边,又问起来,“她没说什么吧?” 娇娘不以为意,坦然道:“说她的幸福生活,说她婆家的人,”瞅着他,“还有你的新王妃。” “她?”嬴彻扬一扬眉,“她有什么好说的。” 娇娘揶揄他道:“说她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美貌绝伦,倾国倾城。说殿下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位万里挑一的好王妃。” 嬴彻笑着掐一掐她的脸颊,虽已生过一胎,但娇娘的皮肤还像是一掐能掐出水来似的,那个嫩啊,让嬴彻爱不释手。 她又胖了许多,原本的瓜子脸都快变成圆脸了,手感更是好。 “胡说,她算什么万里挑一?”低下头鼻尖蹭着娇娘的鼻尖,在唇上亲了一口,“你才是万里挑一。” 娇娘笑着嗔他一眼,嬴彻又问道:“就说这些了,还说别的没有?” “没别的了啊。”娇娘倏尔拧眉,“你今天怎么问长问短的,这么好奇我们说什么?”她心里敏感,凝视着嬴彻,“是有什么是吗?” 嬴彻看娇娘还什么都不知道,心口松了口气,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本王就是突然好奇你们女人在一起会说些什么。” 娇娘笑他,“大男人,打听妇人说什么,是不是朝廷里的事太少,让你太清闲了。”凑近他怀里,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娇娘干呕一下,推开他,拿丝帕捂住嘴,嫌弃道:“一身酒味,你是不是和谁喝花酒去了?快去洗澡,把这一身的酒气洗掉。” 嬴彻还特意去湖边吹吹风,想着把酒味散去才回来哪,没想到还是被她闻到。 嘴里嘀咕一句,“狗鼻子。”娇娘一横眼,他笑着亲了一口娇娘,“这就去,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娇娘笑着看着离去,等他一出屋,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一进来就问东问西,好像生怕别人和她说什么,一定是有什么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卓妙菁的无礼 六月二十二是花家小少爷的满月宴,这是花锦堂第一个孙子,自出生后,他每日笑得胡子都要飞上去了。在家中摆了六十多桌,请了亲朋好友一起来。 程氏自被花君泽接到京城就没有走,这段日子都是她帮着照顾着苏卿音,她抱着熹哥儿出来,众人都围了上去,然后一顿猛夸,熹哥儿五官里长得最好的就是鼻子,小巧挺直,和娇娘的鼻子一模一样。 刚生出来的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得像谁,现在过了一个月,便瞧出来了,苏卿音说长得像他的小姑姑,花君逸却不认同,他儿子自然是像他。但确实和元哥儿有几分像。 这可是娇娘的亲侄子,她喜欢的不得了,又听话,很少哭,不像元哥儿睡醒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就咧嘴哭。 娇娘准备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盘麒麟吉祥如意纹并百岁平安字样的金项圈,给熹哥儿戴上,项圈正中有一颗拇指大的祖母绿翡翠,水汪汪的翠绿如碧泉,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产自多瑙国的老坑玻璃种翡翠。 果然,苏卿音道:“他一个小孩子,哪经受得住那么重的礼物,还是给元哥儿戴着吧。”说着就要去摘,娇娘摁住她的手,老太太道:“这是她亲侄儿,多贵重的礼物也是她的心意。” 娇娘笑道:“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再说元哥儿那可不缺这些玩意,宫里时常就赏下来。”摸着熹哥儿的小脸,爱的不行,“再说,我是送给我侄子的,又不是送给你的。”笑着斜嗔着她。 苏卿音闭口一笑,道:“那我就替熹儿谢谢你这个姑姑一番心意了。” 程氏送上一床百家被,是她集了一百户人家的布条缝制成的,习俗里有“缝百家被,穿百家衣”,寓意孩子在百家庇护下平安健康长大。 元哥儿那时,她也送了一床。倒是不厚此薄彼。 正围着熹哥儿说笑着,忽然娉婷用胳膊肘怼了怼娇娘,娉婷是今年三月份出的嫁,丈夫正是去年的探花,长得潇洒俊朗,难得性格老实,他是寒门出身,只有一个老娘。 两人相遇也是一段奇缘,说是那一日娉婷进宫陪皇贵妃,午后皇贵妃午睡,她睡不着,又无聊,就跑上了城楼。 那是秋初,中午还挺热,她扶着城楼上的栏杆,看下面景色。那一天正赶上圣上和新科三元御马,她一个失神,手里的扇子滑落了下去,正好砸中探花的头。 一个向下看,一个往上瞧,眼对眼,就看上了眼。 两人现在正是如胶似漆,刚才娉婷还和娇娘半是害羞半是炫耀的说,前几日探花郎出城办事,本要几日才能回来,却因为中途看到一个好看的珠花,着急送给她,连夜就回来了,只为看她一眼,然后连夜又骑马回去。 说的时候,白皙的面庞仿佛染了晚霞一般,还有几分扭扭捏捏,但又有一股得意的意味,娇娘笑着用手指戳一戳她的头,“知道你们夫妻恩爱,蜜里调油,不用和我们炫耀,也不怕羞死人。” 娉婷横她一眼,笑一笑,又笑着害羞的伏在她身上。 娇娘顺着娉婷的目光往旁边一瞧,却见卓妙菁竟走了过来,娉婷贴在她耳边道:“她怎么来了?” 苏卿音瞧去一眼,小声道:“我看过宾客单,咱们家和卓家没什么交情,父亲并没有请卓家的人。” 娇娘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道:“你们没看见她旁边的人是谁吗?督查院院长的孙女,一定是跟着她来的。” 娉婷拧眉,含着不满的语气道:“她来干什么!” 督查院院长夫人正和苏卿音的母亲说着话,看见孙女来了,忙招呼到身边,又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孙女瑶瑶。” 众人又夸赞一番,这都是礼数,虽然话都是一样,但却不可或缺。长得不好看,就夸她乖巧,性子蛮横的,就夸她大方,扭扭捏捏的,就夸她懂事,总之,不会在一个人身上看不到半点优点的。 “别到处乱跑,跟在奶奶身边。”督查院院长夫人嘱咐道,又指着程氏怀里的熹哥儿,“快去看看小孩,来时你不就一直念叨着吗?” 林瑶本来觉得来到这没意思,一听说有小孩,眼睛倏然明亮起来,抻着脖子瞧,兴奋道:“宝宝在哪?”欢喜的走过去,看一看熹哥儿,赞叹道:“好可爱啊,他怎么那么小,我能不能抱一抱他?” 督查院院长夫人忙道:“那可不行,他太小了,你抱不了。” 林瑶觉得好可惜,唏嘘一声,转头对卓妙菁道:“他好可爱是不是?软软的,糯糯的,好想咬一口。” 卓妙菁睨了一眼,脸庞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什么好可爱的,丑死了,还臭,我都闻到他身上的尿骚味了。” 苏卿音听到她这么说,脸色慢慢沉下来,众人站在那里也觉得尴尬,林瑶个性单纯,“哪有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卓妙菁长着一双长形眼睛,傲慢的掠过熹哥,然后转移到娇娘身上,“你就是花侧妃?” 娇娘有些意外,错愕了一下,含笑道:“是。” 卓妙菁抱着臂,“那你应该见到我,给我行礼,我就要成为你的主母,你瑞王府的新王妃了。” 这傲慢的样子娇娘还真没见过,稀奇的看着她,差点失笑出声。 娉婷看不过去,道:“凭什么给你行礼?你想摆派头,耍威风,也请你过了门之后再说。” 卓妙菁扬起下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她先行着,我能受得起。” 娉婷可不惯着她,对着她直接“呸”一声在地,气的她要理论,娉婷说话如连珠炮,“那可不一定,谁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什么意外哪,你一天没和我表哥成亲,就一定不作数,或许很不幸,你明天就死了哪。” 旁人掩嘴窃笑,卓妙菁一张脸挂不住,气的涨红,伸掌向娉婷打去,娇娘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她一怒,瞪着娇娘,又高举起令一只手,眼看是避之不及,要受下她这一掌,突然她的手在半空被人格开,娇娘转头一看,正是嬴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七章 还本王一个洞房花烛 众人忙屈膝行礼,“瑞王万福金安。” 卓妙菁仿佛定住,不记得反抗,呆愣愣的看着嬴彻,娇娘放开她的胳膊,对嬴彻唤了一声,“殿下。” 嬴彻将胳膊一甩,挥得卓妙菁退后几步,冷冷的看她一眼,说话口气如刀锋横扫,道:“卓老太师教育的孙女就是这样没有礼数?” 孙妙菁一时恹恹,眼眶蓄出泪来,恶狠狠的瞪着娇娘,似黄蜂尾后针一般狠毒。 娇娘淡淡的扫她一眼,樊嬷嬷正好抱着元哥儿从屋里出来,刚睡醒,哈欠连连,小拳头揉着眼睛,见到嬴彻,高兴的扑扇着胳膊向他,连脚都用力。 嬴彻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抱过来,元哥儿小屁股坐在他胳膊弯处,小短胳膊搂着嬴彻的脖子,笑呵呵的把头靠在他肩上。 娇娘笑着捏一捏他的脸,“见到父王就这么开心啊?” 元哥儿眼睛笑成月牙的样子,还不好意思了,双手换成环搂住嬴彻,头埋进他怀里,弓着个小屁股。 众人看他这有趣的举动,都笑出声,嬴彻笑一笑,一手搂住娇娘的肩,温柔道:“前面开戏了,咱们过去。” 娇娘“嗯”了一声,对众人点头离去。 娉婷斜一眼卓妙菁,扬声道:“我表哥对表嫂真好啊,这么多年两人还是这么恩爱,这满京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说是一对璧人,如今又有了元哥儿,真是幸福的一家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插足的进去的。”众人无不赞同,又赞瑞王体贴。 卓妙菁怒气横生,瞪一眼娉婷,娉婷冲她扬一扬眉,扬起下巴就往前院去,“看戏去喽。” 督查院院长夫人看向卓妙菁,抿着嘴摇一摇头。 其实很多人都翘首以待,想看着新王妃入主瑞王府后,瑞王府会闹出什么动静。 迎娶亲王妃那一日天气很不好,不但一直下雨,还刮上了台风,迎亲的部队被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一抬子嫁妆被翻倒在地,新娘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了半个多时辰,出了轿子直接吐了一地。 嬴彻嫌恶,站的离她远远的地方,捏着鼻子,“真是臭死了,本王站的这么远,都闻到她一身的臭味。” 气的卓妙菁当场要卸下凤冠霞帔回娘家,幸亏喜娘劝着,带着的嬷嬷又偷偷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安定下来,进了门。 嬴彻瞪一眼喜娘和那婆子,怪她们多嘴。 前院鞭炮声不断,娇娘在关雎阁一整天,都没有出去,不想看着堵心。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拜天地,还要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她没那个胸襟。 卓妙菁依旧住在尉迟珍生前住的俪元院,新房也在那。 等夜深了,客人渐渐离去,直到瑞王府安静下来,娇娘却觉心头如坠千斤重似的。 她能阻止嬴彻不去碰别的女人,但这是王妃。她就是再霸道,也没有不让人家真正的夫妻不圆房的道理。 换过了寝衣,仍旧没有半死困意,心里空落落的,揪在一起难受。 只得一会儿的功夫呼出一口气,才能舒服一些,如此反复。 樊嬷嬷在旁看着宽慰道:“娘娘有孕在身,凡事都要放宽心,左右也就是个当初那位一样,走个步骤,给圣上一个交代。” 娇娘勉强对她一笑,“嬷嬷,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心头的窒息感却一分都没有少。 长长叹一口气,叫来清欢将琴拿来,随手拨弄几下,原本是想弹奏一曲《凤求凰》,但刚弹个前奏,手中的弦就变了调。 再不是《凤求凰》,而变成了《怨歌行》。 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 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 荐枕娇夕月,卷衣恋春风。 宁知赵飞燕,夺宠恨无穷。 沉忧能伤人,绿鬓成霜蓬。 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 鹔鹴换美酒,舞衣罢雕龙。 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 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 唱的尾声,娇娘已有呜咽之声,最后一句,几乎唱不出来,泪已潸然而下。 “你在怨本王吗?可分明是你让本王娶的。”忽而,一道低沉的声音翩然而至她耳边,娇娘恍然一愣,忙转身看去,乍然看见他,先是一惊,继而含泪捂嘴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嬴彻还穿着一身喜服,那艳红之色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浮躁,只觉惊艳。 他逗她,“你要是不希望本王来,本王走就是。” 娇娘立即道:“别走。”说完又捂住嘴,欲言又止。 嬴彻叹一叹气,然后展开了双臂,娇娘咬唇一笑,双足迫不及待的扑到他怀里。 嬴彻稳稳抱住他,他身上有浓郁的酒味,还没来得及洗下去,他双手抱住娇娘,下巴蹭在她额头上,“怀着孩子哪,还跑。”说话的语气里满是怜爱,“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本王放心的下,只一时不在你身边就不行。” 娇娘心里欢喜,双手在他身后十指抓紧,脸颊挨着他锁骨,有些咯,却一点都不想分开。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凝他,疑惑道:“今天是王爷和新王妃的新婚之夜,王爷不陪我新王妃,怎么来这了?” 嬴彻垂眼看着她,“你希望本王去她那?” 娇娘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低低道:“到底是新婚之夜,新王妃第一晚就独守空房,怕是不好。” 嬴彻微微蹙眉,正色道:“爱妃说的对,那本王这就回去洞房花烛。” 娇娘却不撒手,噘着嘴瞪他,嬴彻憋不住,朗朗大笑,掐死她的一把,“我的小傻瓜,本王是逗你哪。”搂住她,“本王怎么舍得丢下你?” 娇娘顿时眉开眼笑,她也知道自己洞房花烛洞房花烛不该口是心非,起码口是心非的别这么明显,但是她听到他去别人那过夜,心里真的很不好。 有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理智了,比如听他说去洞房花烛,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撒手放她,第二个反正就是生气。 嬴彻笑着用手指划过娇娘的嘴唇,“那你想不想本王留下?” 娇娘面若红霞,用力点点头。嬴彻收拢搂着她腰的手,一面亲着她的嘴,一面道:“想本王留下也行,还本王一个洞房花烛。”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八章 新婚之夜回娘家 亥时的梆子响了几下,洗过澡后,刚要睡下,却听门上“叩叩”敲门声,王占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 嬴彻眉头一皱,显出几分不耐烦,“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罢,环住娇娘紧了紧手臂。 娇娘嘴唇碰在嬴彻胸口的衣襟上,脚不觉往他腿上搭着,嗫嚅了一声。 外面王占半天没有动静,但也没有退下去的意思,过了片刻,又道:“王爷,王妃在院里闹了起来,您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娇娘豁然睁目,对视上嬴彻眉宇间的怒意,嬴彻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娇娘的后背,语气阴森道:“要死要活都随她去。” “这……”王占犹豫迟疑。 娇娘想一想,劝道:“还是过去看一眼吧,别再将事情闹大了。”微微起身,“我陪你去。” 嬴彻忙摁住她,“夜里起来折腾什么?”停一下,“本王去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在娇娘额上亲了一口,方披衣而起,唤王占起来伺候更衣。 娇娘躺在床上,入目是小紫檀木雕吉祥如意伴鸾凤和鸣花样的雕刻,茜红色金丝软云烟纱帐如阳光下的瀑布自上而下倾泻。 嫁进来第一天就独守空房,换做谁心里都不好受。但若是别人,起码不会闹起来,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像尉迟珍,她只会尽力去遮掩。 这卓妙菁却非要闹起来,弄得王府人仰马翻,等明日,只怕外面所有人都会知道。 也不知道是她身边的婆子摁不住她,还是忘记提点,竟能让她闹开。 娇娘暗自摇一摇头,不明智。 数着木雕上那一串葡萄到底有多少颗,没一会儿的功夫,眼皮就打起架来,她自有了孕以后就嗜睡,再加上刚才嬴彻非缠着她做了一回床上运动,这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身边传来热乎劲,知道是嬴彻回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嬴彻见她醒了,柔声问道:“吵到你了?” 娇娘摇摇头,靠上他的胳膊,嬴彻顺其自然的将胳膊垫在她的脖子下,搂住她的肩,娇娘问道:“怎么了?” 嬴彻阖上眼睛,微微沉了沉气,道:“又是要上吊,又是要撞墙,真不知道卓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泼妇来。” 娇娘道:“新婚之夜嘛,她心里不好受也属正常。” 嬴彻冷哼一声,道:“她早就该预料到。” 娇娘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嬴彻不紧不慢道:“本王让她滚回娘家了。” 娇娘豁然而起,刚才那点子困意立时烟消云散,“什么?她回娘家了?” 嬴彻睁开眼睛,气定神闲道:“她自己说在瑞王无立足之地,待不下去,本王还留她干什么,要死也回她自己家死去,别脏了本王的瑞王府。” 娇娘抽抽嘴角,这好像不太好吧,说什么都是新婚之夜。放的满地的鞭炮还未扫哪,新娘子就回娘家,传出去,让人怎么看。 嬴彻摁着娇娘塞进被窝,手遮住她眼睛,“行了,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睡觉。”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总没错。 第二日娉婷就兴致勃勃的跑到娇娘这来,一脸的幸灾乐祸,“成婚当夜就跑回娘家,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笑的她捂着肚子倒在床上,“现在满大街都已经传遍了,新瑞王妃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上吊撞墙未遂,又拿着包裹回娘家,她都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娇娘将一个橙子,用力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她,道:“有那么好笑吗?看你笑成这个样子。” 娉婷使劲点头,“我现在想起那天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摆王妃的派头,就觉得解气。”她伸手接了过去,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一口啃了半个橙子。 正说笑着,忽然渥丹进来通传,说是宫里翊坤宫来人,请娇娘过去一趟。 娇娘神色一凛,思忖了下,想着应该是为了昨晚的事,不敢耽搁,娉婷道:“我和你一起进宫。”娇娘点点头,换了衣服两人一同进了宫。 刚走到门前,隔着竹帘就听到里面凄凄的哭声,“这才刚成亲,就撵回娘家,还让我家妙菁怎么做人?” 皇贵妃低闻的叹息声,“瑞王的性子一向如此,本宫和圣上也辖制不住。本宫知道委屈了妙菁,等回头本宫让瑞王给妙菁赔礼道歉。” 宫女上前撩帘,娇娘走进去,见皇贵妃端然坐于宝座之上,下首左面坐着卓妙菁,旁边坐着一个穿着铁锈红色衣裳的妇人,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手帕眼脸浅浅啜泣,听皇贵妃说完话,猛地抬起头,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倒不敢劳累瑞王,只是不知瑞王此举,是看不上我家妙菁,还是看不上卓家?若是当初就相不中,何必要娶妙菁,如今娶回去,就这般对待,瑞王宠妾灭妻已经赔进去一个正妃,难道还想再搭进去我家妙菁吗?” 皇贵妃被质问的哑口无言,笑着道:“怎会?”一抬头见娇娘进来,“你来了。” 娇娘微微屈膝,“参见皇贵妃,皇贵妃金安。”又向卓妙菁问安,“王妃。”迟疑的目光落在那夫人身上。 皇贵妃道:“这是卓家大奶奶,邢夫人。” 娇娘知道那是卓妙菁的母亲,只作不知。对她微微笑一笑点点头。 她是瑞王侧妃,按理是她向娇娘行礼,但邢夫人只横她一眼,冷笑道:“呦,我今日可是见到被瑞王千娇百宠的正主了,果然长着一副勾人的面貌,无端的倒让我想起了妲己,貌美却心毒,我家妙菁是哪里得罪你了?你不但不给她脸面,将瑞王勾了去,还撺掇着瑞王把我的妙菁赶回家。” 前一刻还是疾言厉色,下一刻就对着皇贵妃哭诉,“皇贵妃,您是六宫之主,您可要为我们妙菁讨回公道啊。” 娉婷见她这般无礼,立时要还嘴,娇娘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她方悻悻闭了口。 皇贵妃对邢夫人笑着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本宫只是暂代管理后宫之职,可谈不上是六宫之主。” 转脸,笑容骤然一敛,对娇娘喝厉道:“花氏,你可知罪!”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失算的亲事 娇娘一时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娉婷替她不值,“姨母——” 皇贵妃横目向她,不带一丝感情,“这没你的事,你插什么嘴!” 娇娘扯住娉婷,怕她乱说话惹怒了皇贵妃,然后道:“回禀皇贵妃,臣妾实在不知是有什么罪,王爷昨晚是在我那歇息的,但他是王爷,想在哪歇息,妾身无法左右。至于刚才邢夫人说我撺掇瑞王撵王妃回家,更是无所说起,我昨日一直在关雎阁里待着,哪都没去,瑞王和王妃争执的时候,我亦不在旁边,如此撺掇?” 直视向卓妙菁,“难道王妃是听到妾身说了什么吗?” 卓妙菁无言以对,愤恨的瞪着她,邢夫人修的如柳叶的眉毛高高挑起,道:“还用当面说吗?吹一吹枕边风不也是一样。” 娇娘不亢不卑道:“那就是没有人听到我撺掇王爷了?杀人盗窃都要有证有据,有人证有物证,怎么就认定我有罪哪?” 皇贵妃一时讷讷,娇娘言语尖利,她几乎无从反驳,但又有些挂不住脸,邢夫人站起来直指娇娘,“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在皇贵妃面前也敢放肆,要是回了瑞王府,我妙菁还不得被你欺负死!” 瞧这话说的,娇娘不过是据理力争就被她说成是放肆,她自己养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不知道啊,谁敢欺负她? 娇娘摁下心头波涛汹涌的怒气,对着卓妙菁屈一屈膝,“妾身不敢。” 娇娘语气温和道:“昨晚的事,妾身已经听说。不管怎么样,王爷是有不对,妾身在这里带王爷向王妃赔不是。王爷的性子一向倔,凡事凡人都要顺着他来,王妃现在还不了解王爷的性子,等以后相处久了,王妃就知道了。” 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又不能休了她,以后还是要相处的。 娇娘这也才明白,为何嬴彻找了这样一个好岳家,皇贵妃不但没有阻止,还竭力促成。 她一早就知道嬴彻不会和新王妃相处的好,瑞王宠妾,新王妃又是那野蛮的性子,一进了门瑞王府必定是鸡飞狗跳。后宅要是不安宁,也必然会成为瑞王治家不严的错漏,连家都治不好,何谈治国。 还有,成亲成亲,成的好是亲,成不好就是仇了。如果到最后瑞王和新王妃水火不容,惨淡收场,卓家不但不会帮助嬴彻,甚至还会踩上一脚。 总之这门亲事,对嬴彻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何不促成这门亲事,还在建元帝那得个贤良美名。 娇娘如今悔之晚矣,现下也只能先稳住卓妙菁。 “王妃正好在这,一会儿和妾身一起回府可好?” 卓妙菁扬起高傲的下巴,她是长方脸,两腮旁边的下颌线偏直角,冷哼一声,并不理娇娘,但目光闪烁,让人看出已有几分动摇之心。 娉婷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不理解娇娘的做法,扯着娇娘的衣袖直皱眉。 还接她回去干什么,让她永远在娘家待着才好哪。 娇娘并不为所动,只微笑着对着卓妙菁,“那难道王妃还有想和王爷和离之心?” 卓妙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没有。” 娇娘笑容恬淡,“就是了,王妃既然没有和离之心,还是要回王府的。” 卓妙菁迟疑,邢夫人扬一扬眉,“想让我家妙菁回去也行,有个条件。” 她拿上架子,娇娘微笑对视着她,她道:“你不是已经有了个儿子嘛,但凡妾室有子,多会仗着儿子生出对正室的不敬之心。你若是有诚意,就将那孩子养在妙菁这——” 未等她说完,娇娘已经变了脸,“不行。”她忍让些,哪怕是挨骂,都无所谓,但涉及到孩子,一点商量都没有。谁都别想抢走她的孩子。 “你还没听我说完。”邢夫人觉得自己的条件很诱人,神情清高,“这孩子记在妙菁名下,就是妙菁的孩子,便是瑞王府的嫡子,瑞王嫡子,那可不是庶子能比得了。”她加重语调强调,“等以后要是妙菁没有儿子,他就会成为瑞王世子。” 卓妙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失声唤道:“母亲——”她怎么就会没有儿子,更何况她可不愿意给别人养儿子。 邢夫人拍一拍她的手,不让她说话,一双眼睛牢牢的盯在娇娘身上,娇娘眉一挑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如钉子钉在墙上,“也不行!” 邢夫人霎时翻脸,“你别给脸不要脸!让那小庶子记在妙菁名下,那是他上辈子积的德。” 话音刚落,只觉一阵怪异的风吹过,三伏天竟令人打颤,紧接着就听见一道夹杂着凌厉之色的声音鱼贯而入,“本王竟不知从何时起,瑞王府的家事要你邢夫人当家做主了!本王甚至恍惚,娶得人不是你女儿,而是你!” 嬴彻款步而入,高大的身躯杵在门口,几乎将阳光都遮蔽在门外,除皇贵妃以外,皆向其行礼,嬴彻走到娇娘身边,抱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下。 自上次娇娘被建元帝召进皇宫之后,嬴彻就特意派人时刻注意娇娘的动向,她一进宫,就有人向他报告,他立即放下手上的事,跟来翊坤宫。 今日下朝后,建元帝就将他留了下来,当着卓老太师的面一顿狠骂,卓老太师却表现的衣服宽容度的样子,说什么小夫妻吵架再所难免诸如此类,但话里话外又说他宠妾灭妻,看着他捋着那三寸长的山羊胡,摇头晃脑的样子,嬴彻就想把他的胡子揪下来,再骂一句——老不死的。 这一早上已经生了一肚子气,又看到娇娘在翊坤宫受委屈,已是怒火中烧。 嬴彻阴鸷的目光在邢夫人脸上狠狠的一刮,怒道:“赐封世子一向都是圣上的旨意,岂是你一个妇人嘴巴一张一合就决定的,难道你不但想当本王的家,还要连圣上的家也当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章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邢夫人此时早没了之前的张狂之色,唬得忙蹲下身去,低头道:“臣妇不敢。” 鼻尖重重哼出一声,嬴彻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在皇贵妃身上,“皇贵妃您管理后宫嫔妃不假,但本王王府的人,您要想管着,是不是手伸的太长了?您明智娇娘有孕,有什么事您直接找本王就行,何必要难为她?” 皇贵妃眉一沉,微怒道:“彻儿,这是你和母妃说话的态度吗?”说着眼圈就沁出泪来,边擦着眼角边哭泣道:“本宫虽不是你亲生母亲,但你记在本宫名下也十多年,你也喊着本宫十多年的母妃……” 未等她说完,嬴彻已不耐烦的打断她,扬起声,把她的哭声压下去,“您知道不是本王亲生母亲就好,那就应该知道,不是正经婆婆就更没有理由掺和本王后宅之事。” 皇贵妃哭声戛然一止,惊诧的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说什么。 嬴彻瞥回目光,牵着娇娘,“没别的事,本王就先告退了。”轻睨卓妙菁,“你要是想本王休了你,只管再闹,若是不想,就赶紧收拾东西回瑞王府,安安静静的在你的俪元院里待着,别再生事。” 说罢,不再理会任何人,搂着娇娘就出了翊坤宫。 有人仗腰的感觉格外好,娇娘坐在马车上,笑眯眯的看着嬴彻。 嬴彻斜视她一眼,戳戳她的脑门,“召你进宫你就去,你不会推脱身体不舒服吗?怀着孕都不知道当借口,平时就会哄骗本王来劲。” 娇娘噘起嘴,“她是皇贵妃嘛,我要是不去,又要给我下道懿旨罚我闭门思过抄写了。” 嬴彻捏着她的鼻子,道:“那不是更好,省得出门应付别人。”他心里暗叹,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一怀孕就傻了,“大不了本王替你抄写不就行了。” 娇娘对他嘻嘻一笑,挽住他的胳膊,“我既然敢去,就能应付得来。像你说的,我怀着孕哪,她们也不能将我怎样。我都想好了,要是非逼我,我直接就捂着肚子打滚,到时她们还不得吓死。” 嬴彻笑道:“你也就这点能耐。” 娇娘笑着伏在他身上,“娇娘就这点市井妇人的烂招,还是要全靠殿下撑腰才行。” 嬴彻朗朗大笑,把她抱在膝上,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笑声慢慢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她,道:“本王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谁都不行。” 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娇娘垂下眼帘,她心中动容,手指缠住他腰上带着的玉佩,是一枚夔纹龙形白脂玉玉玦,“我知道。” 嬴彻握着她的手,“即便你是侧妃,但本王保证,那个卓妙菁在瑞王府永远都压不过你,你想在瑞王府做什么都没人管得了你。以后,本王将王占留给你用,这样,即便本王不在府里,也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娇娘抬起头凝望他,笑一笑,“瞧你说的,好像我多柔弱似的。” 嬴彻手指从娇娘的额头一点一点摩挲至下颌,“本王不能不重视,经过尉迟珍的事,本王怕了。”他眼中的深情似潺潺的流水,一直流到娇娘的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怕了,似乎以前他从来没有怕过,娇娘心中熨帖,看了他须臾,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抱着。 最后卓妙菁还是灰头灰脸的回了瑞王府,邢夫人原还想拿乔,非要瑞王去接才行,至少得挽回些面子。 还是卓老太师说了一句话,“你要是想你女儿永远待在娘家,就别让她回去。也不知道妙菁是你女儿,还是花侧妃是你女儿?” 邢夫人不解,她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自然妙菁是我的女儿,那花氏和我有何干?” 卓老太师瞥她一眼,“我看你倒像是人家的母亲,你想想,要是妙菁不回去,谁最高兴?人家巴不得你女儿永远都别回去,正好鹊巢鸠占。” 这么一说,邢夫人登时一激灵,她光想着置气,倒没想这一层,她斯斯艾艾道:“瑞王不会真不来接妙菁吧,就是看在老爷您的面子上……” 卓老太师哼一声,“那瑞王给过谁的面子?” 邢夫人一时恹恹,想了半天,虽心里依旧不服气,但也无奈只好在当天晚上将卓妙菁送回了瑞王府。 这之后,她也总是想找各种理由与娇娘过不去,但嬴彻将娇娘保护的很好,她每次都是碰一鼻子灰。 有了新王妃之后,娇娘也不再管家,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像她这样每日优哉游哉的过日子不是更好。 不过卓妙菁也是真折腾,一当家,就新官上任三把火,说要节俭开支,愣是减了府中每人半个月的月奉。 娇娘生元哥儿时,嬴彻重惩了一大批人,此时后宅加起来的女眷也不多余十根手指头,这么少的人,还节俭开支,实在是牵强,难道瑞王穷的连这几个人都养不活吗? 不过她减她的,娇娘平时吃穿都是从嬴彻那拨出来的,少近半的月奉也没不影响她的生活质量,只是苦了其他人,总有人过来向她抱怨,娇娘却只是听一听,然后无奈的叹一叹气,并不发表任何言论。 要是她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传到卓妙菁耳朵里,那又是事。 娇娘觉得现在的局面还不错,互不来往,各自安好,她在关雎阁里好好养胎,陪着孩子,有嬴彻,就知足。至于关雎阁之外,卓妙菁就是作翻天,也和她无关。 到玉姐儿生日的时候,娇娘又拿出体己钱赏了关雎阁上下所有人,她知道自卓妙菁当家之后,她下面的人有克扣奴才月奉的事存在,娇娘还听说,卓妙菁身边的孔妈妈当众收受好处。 说是每次发月银的时候,她都拿着一个银盆子放在旁边,领着月银的人绕过她,都要在银盆子里放下一两银子才行。 瑞王府奴才的月奉都是有规定的,比如清欢这样的大丫头是一个月八两,每个房头可以有两个大丫头,水香死后,娇娘就让初蝉顶替了,渥丹和秋霜是六两,三等丫头是四两,以此类推。 那些大丫头还好,下面的奴才,一个月也就二两甚至有的二两都不到,还要分一半给她。 孔妈妈仗着王妃作威作福,大家虽有怨言,却不敢说,但日积月累的,怎么能不生出矛盾,就像那一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孔妈妈挨打 那时已经是十月份了,下面官员送来了十盆芙蓉花,娇娘扶着腰,边走边赏着花。 自半个月前,建元帝身体抱恙,日日辍朝,嬴彻几次进宫看望,都被拦在宫外。不但是嬴彻,众位皇子以及大臣也都被阻隔在万象宫外,后宫嫔妃,除皇贵妃和滟婕妤外,也一律不得见。 为此,嬴彻日日悬心,愁眉不展,连带着娇娘心情也低落下来。 今日有花赏,娇娘看着那花团锦簇的芙蓉,心情才明朗起来。 问了王占嬴彻在哪,王占回她说王爷今日出府谈事,让人传话来中午不陪着她吃饭了。她倒是挺高兴,让渥丹今天午膳多做几道菜。 前几日永昌伯府送来两筐金秋螃蟹和大虾,但因为嬴彻一吃这些东西就过敏,所以娇娘很少让饭桌上出现这些东西。 今日正好他不在,非要大快朵颐一餐不可。 清欢看娇娘心情不错,让人剪了一朵粉白色的芙蓉花,正要戴在娇娘的头上,却见秋霜从外面跑出来。 她笑的一脸幸灾乐祸,叫嚷着,“快去看热闹,孔妈妈和小丫头们闹起来了。” 清欢两眼立即亮起来,“哪啊?怎么回事快说说。” “在花园……” 说是因为之前孔妈妈不但克扣下人们的月银,连丫鬟的脂粉也要抢。这回小丫鬟们就联合起来捉弄她,在脂粉里加了东西。 结果孔妈妈回去一抹,满脸起大包,这不就去找小丫鬟们算账去了。 可那些小丫鬟们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家生子,这孔妈妈又是后来的,之前积怨已久,这回就忍不下去,说了两句就吵起来了。 娇娘正觉没什么可乐的,跟着秋霜去看看热闹,一到了花园,就看见孔妈妈扬着粉撒在一个丫头脸上,指着她骂道:“你个小贱人,敢用烂脸的粉来阴我,要你几锭银子我是给你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跟过来给王妃陪嫁的人哪里不比你高贵。我就不信之前你们没给关雎阁的人孝敬,你倒是会看人下菜碟儿,怎么不敢和关雎阁的人闹!欺负我们家王妃是不是?你们也不瞧瞧,现在瑞王府是谁做主,那花氏算什么!” 清欢哪里禁得住这话,气的要上前理论,被娇娘拉住,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那丫鬟脸红脖子粗,细尖着声音道:“你自己抢脂粉,怪得着我们吗?难道是我们逼你的?别说什么谁比谁高贵,都是下人,难道你比别人多长出一只脚来。你卓家有什么了不得的,这是瑞王府,就是最下等的奴才也比你卓家的人高贵。” 另一个身体高挑的丫鬟接着她的话道:“你也少拿自己和花侧妃身边的人比较,我还告诉你,花侧妃治理后宅这几年,可没人像你一样克扣我们的份例,我们这些奴才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什么都看得清楚,你主子是正妃又如何,你问问瑞王府的人,谁不把花侧妃当成正经主母!” 孔妈妈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大骂道:“小贱蹄子。” 府里待了多年的两个岁数大点的媳妇忙上来拉着,劝道:“妈妈别恼,她们都是小孩子,您大人大量,别和孩子一般计较,回头我们说她们。” 哪想那孔妈妈一点劝不听,反而挥舞的手臂将两个媳妇抡到一边,又上来来打。 那几个小丫鬟都是一起长大的,见一个挨打,其他人怎肯依,几个人一说,“春花被人欺负,就是咱们受欺负,姐妹们,憋了这么些日子,我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王八,连头都不敢露,要是今天咱们被她压制住,咱们也没脸,不如闹开了,拼个你死我活。” 这些小丫鬟的年纪介于十三到十八岁,都还是小孩子心性,讲究义气,便豁开了一切,一起轰上去,一个扯住孔妈妈的头发,一个一头撞在她肚子上,这一挒一撞之间,再有个人再她脚下一拌,直接将孔妈妈撞成四脚朝天。 这还不算完,几个人拥上去,其中一个骑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但那孔妈妈也是个厉害的,就是处于这样的劣势,还一手拽着一个人的头发,一个将人的衣服挒开半边,嘴里还不断骂着,一点没闲。 渥丹看她们闹得实在不像话,要上前拉开,被清欢扯回来,“让她们打去,这老虔婆早就该打!她有今日是自找。” 正打的不可开交之际,已有人回去回了卓妙菁,当下卓妙菁就带着人过来,将人喝住拉开,这才消停。 问了缘故,孔妈妈一面哭一面说,又道:“她们阴奴婢也就罢了,还诋毁王妃您,奴婢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和她们打了起来。这群小蹄子,仗着是家生子,就不把王妃放在眼里,王妃您定要重重惩罚她们才行。”说着狠狠的瞪着那几个丫头。 卓妙菁听信孔妈妈的说,登时勃然大怒,叱咤道:“大了你们的狗胆,连本王妃你们也该诋毁,今日本王妃要是不好好治一治你们,瑞王府的人还当本王妃好欺负。” 吩咐人道:“来人,将这几个丫头都给本王妃带下去重打八十大板,然后扔出王府去。” 八十大板可是要人命的,娇娘一听,立马从一旁的树后走了出来,“且慢。” 娇娘声音柔美,不大不小,却极具威慑,要带小丫鬟们仗刑的小厮碰都不敢碰,老老实实的垂首立在旁边。 “请王妃手下留情。”娇娘劝道。 卓妙菁转身拧眉怒视着娇娘,“本王妃教训下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挑一挑眼角,“原来花侧妃一直躲在一旁看热闹了。” 娇娘微微一笑,表情不急不躁,“如今是王妃当家,府里就算出了什么事,自有王妃管治,妾身也只能在一旁看一看。” “你知道就好,那就别废话。”卓妙菁冷哼一声道。 娇娘依旧含笑,“妾身是不应该说什么话,只是妾身怕外人说王妃您有失公允。这几个丫头是有不对的地方,但凡是有因必有果,孔妈妈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若是王妃您如此重罚她们,却不惩罚与她们打架的孔妈妈,这不是招人话柄?”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二章 抛妻弃子的混蛋 卓妙菁杏眼怒瞪,“你是指责我偏颇?”扬起柳叶眉,不屑道:“那又怎么样?本王妃还怕别人说什么?” 娇娘摸一摸手腕上的红玛瑙莲花手钏,笑着道:“本妃或许并不怕外人嘴里说什么,”抬眸看一下她,“但王妃就不在乎王爷听到吗?” 说罢卓妙菁表情一滞,眼珠子转一转,再一定,定在娇娘身上,“你拿王爷压我?” 娇娘掩帕笑一笑,道:“妾身怎敢?这原也不干妾身的事,只是向王妃提个醒。” “本王妃用得着你提醒吗?”卓妙菁冷哼一声,表现得很不在乎,但心下却不得不细想想。 别看卓妙菁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唯有一人,就是嬴彻,她无端就惧怕,也纠不出是什么原因。 一念之下,卓妙菁道:“本王妃一向公允,别让人那着话柄说本王妃偏心,念在你们是初犯,本王妃就先饶过你们,不过也别想就此了事,就罚你们每人半个月的俸禄。” 众丫鬟忙磕头谢恩,“谢王妃宽恕。” “孔妈妈,我们走。”卓妙菁傲慢的横娇娘一眼,搭着孔妈妈的手转身离去,裙摆上绣着的蓝织孔雀羽毛与她浑然一体。 几个小丫鬟从鬼门关饶过一回,感恩涕零的给娇娘磕头,“多谢侧妃娘娘,要不是您,我们几个指定是活不了了。” “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谨记于心。” “奴婢也是。” 娇娘让清欢将她们扶起来,道:“你们也实在是出格,孔妈妈是王妃的人,又年岁大,就不知道忍让着点。今日是王妃宽厚,才没有重罚你们,以后啊,可要注意了,能忍则忍。” 小丫鬟们心里纵然还是对孔妈妈不服气,但对娇娘也只有毕恭毕敬的说一声“是”。 回去后,娇娘又让初蝉从库房里拿出一对白玉玉镯和十匹锦缎,让王占亲自给王妃送去,还说是王爷的意思。 卓妙菁收到赏赐,以为真的是嬴彻所赏,不胜欢喜。王占机灵,说了不少好听的话,说她公私分明,贤惠达理,那卓妙菁须顺着驴毛摸,说这些好听的话直冲胸臆,令她欣喜不已。 从那以后做事也收敛了许多,只想着能让嬴彻满意,嬴彻也在娇娘的劝说下,送过去几次赏赐,还去坐过几次。 倒是给了卓妙菁希望,觉得只要她装作贤良淑德的样子,早晚王爷会来的她的身边。 这样还算安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份,突然就发生了变故。 自建元帝生病以后身子每况日下,近来更有昏迷之象。下面的人都再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而朝中大小事情渐渐由荣王把持,只因建元帝传下一道谕旨,让荣王代为监国。 嬴彻看过那谕旨,确实为建元帝笔迹。 可嬴傲刚一监国,就拿嬴彻开刀,有官员告发、弹劾嬴彻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罔顾法纪、诛杀忠臣等十余条罪责。 这些罪责中,有一些事确实他做过。比如一些贪官向他贿赂,他从来来者不拒,其实哪个皇子手脚干净,但除去这些事,其余那些罪责却是莫须有。 只是嬴傲是行雷霆之速,根本没给嬴彻喘息的机会,在朝上就拿出建元帝废嬴彻的王位,贬去黔州的圣旨,令朝野震惊。 嬴彻激动的要面见圣上,却被嬴傲拦在宫外,更有李公公传旨责令他十日之内离开京城。 黔州,历来都是大秦的苦寒之地,可以用穷山恶水来形容。 嬴彻回到王府,在书房里坐了一天,等到天黑的时候,才来到关雎阁。 瑞王遭贬的事情白日就已经传下来了,瑞王府都炸了天,本来瑞王是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人,谁能想到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 这个时候人人自危,连瑞王府扫地的奴才都怕自己要跟着瑞王去那苦寒之地,他们虽是奴才,但在京城里当奴才也比去那好,死了都回不来。 嬴彻来到关雎阁的时候,娇娘正让人收拾东西,又拿出一盒子首饰,与清欢小声道:“这个你拿去折了现银。” 转头一见嬴彻,唬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嬴彻心中如被一把钝刀来回扯拉,喃喃道:“也好。”扶着她进了里间,将门关上,娇娘看他神情哀伤,知道这次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安慰道:“没事的殿下,等过些日子圣上病好了,就会召回殿下的,毕竟是父子,圣上又这么宠爱你——” 娇娘还未说完,嬴彻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这个给你。”他手指颤抖,直直的看着娇娘,那么深刻,仿佛是要将她的容貌留在心里。 娇娘不明所以,“什么?”她打开信封,展开纸张一瞧,立时变了脸,冷言冷语道:“你什么意思?” 嬴彻转过身,背对着她,“现在我已经不是王爷了,不能再用权势再绑着你,你以后想和谁在一起都行,去找程誉也可以。你收下这封休书,就可以走,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能再自私了,跟着他,娇娘只能受苦,他吃过苦,所以他不怕,可娇娘自小娇生惯养,怎能吃得了黔州那苦寒之地的苦哪。 没有他,凭着她的容貌,还可以再嫁,总好过还跟着他。 而且这会儿她收拾东西,不是也想走吗?上午收到消息,卓妙菁就已经收拾包裹回了娘家,这会儿她也收拾包裹,大概这会儿各院的女人都在做同一件事吧。 娇娘愣了半天,看着上面“休书”两个大字,一时脑袋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眼圈瞬间一红,哂笑一声,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吧?” 胸口一股怒火直冲向天灵盖,将她四肢百骸都燃烧起来,她怒起一把将信撕的粉碎,嬴彻听到撕纸声诧然回头,娇娘直接扔在他脸上,怒喊道:“嬴彻你个王八蛋!” 她勃然而怒,整个身子都随着胸腔中燃烧的怒火而起伏,嬴彻怕她气着身子,忙扶着她的肩膀,被她一手挥开,娇娘骂道:“你个混蛋,你真是随了根了,一有事就抛妻弃子,我现在大着肚子你就要抛弃我们母子,你还是不是人。” 边骂着边对嬴彻一阵拳打脚踢。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抄家 打爹肚子里那个却不干了,娇娘肚子一痛,抱着肚子痛苦哎叫一声。 嬴彻一慌,忙抱住她,“怎么了娇娘,哪里不舒服?” 娇娘嫌恶的瞪着他,将他推开,“你给我滚!你不是要休了我,不要我们母子了吗?那你还假装什么好心?” 要不是肚子里这个小,她现在真想对着肚子揍他一顿,就会欺负她。 嬴彻抱住娇娘死死不撒手,急道:“娇娘,你听我解释。”凝视着她,“我不是不要你们,我是怕你们跟着我会受苦,而且我看你让人收拾东西,我以为……” 环视房间里一圈,连墙上她最喜欢的那幅《簪花仕女图》都没了。 娇娘气的几乎要说不出来话,“你以为我和卓妙菁一样,要回娘家和你划清界限?”使劲咽了一口气,凶狠狠的逼视着嬴彻,“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是那种贪慕虚荣,只能共富贵,一出事就跑的女人?” 嬴彻有口难言,“不是,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你以为!”娇娘气的只能打他发泄,她怕憋着这口气,她能直接将孩子生下来,“圣旨令你十天内离京,我现在不把东西收拾好,怎么跟你走啊?还有,不快点收拾变卖出去,等着别人来抄家,我和你喝西北风去啊?” 嬴彻恍然大悟,傻傻憨笑,听娇娘说要跟他走,心里暖乎乎的,如一片花海在胸膛中轰然绽放。 可很快,他的笑容就止住,低下头,道:“你不必委屈自己,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不必为了我做这些。” 娇娘闭上眼,狠狠吸了几口气,缓一缓胸口的气闷,道:“你一直都认为我的心里没有你吗?”她捧住嬴彻的头,令他面对着自己,他却躲闪,不置可否。 娇娘松开他,转过头,收拾桌子上的包裹,一面擦着泪,一面抽泣。 嬴彻心口发疼,看着娇娘的背影,龛动了几下嘴唇,“娇娘……” 娇娘一把抹掉泪,停一停,道:“一个女人,不管你是王爷,还是庶民,不管是在富庶的京城,还是穷苦的黔州,她都愿跟着你,说明什么?” 嬴彻眼中隐隐发亮,期然的花骨朵在他心里慢慢绽放。 他上前一把抱住娇娘,动情道:“娇娘——” 娇娘挣扎开他,“ 你别碰我,既然你不想要我们娘几个,我回娘家就好,省得留下来碍你的眼。” 嬴彻牢牢的抱紧她,焦急道:“想要,想要,我要你们。”他吻在娇娘的头顶,声音哽咽,“娇娘,你别走,别离开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你还要休了我?”娇娘转过身,看着他,他泪眼婆娑,眼中的情意如蜘蛛织成的网牢牢的将她禁锢在瞳仁里面。 转念一想,娇娘双手不由抱紧他,“你不想活了?” 看着他垂下睫毛,算是默认,娇娘使劲捶在他肩上,“你就这点出息。” 嬴彻眼泪一滚,从眼角滴到娇娘脸上,温热一片,“没有你们,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娇娘眼泪涔涔而下,“你怎么就能这样轻易放弃哪?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和孩子们都会陪在你身边啊,嬴彻,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哪,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的你。”痛哭在他怀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嬴彻紧紧抱住她,“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这么想,娇娘,只要你在我身边,再大的难关我也会过去。” 果不其然,第二日荣王就带着人亲自来抄家,幸好在前一天娇娘将能卖的都卖了,然后换成银票缝在衣服里,这才没有抄出去。 此时的嬴傲早已剥去了了昔日的温润如玉的皮囊,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人生厌。 抄完了关雎阁之后,荣王绕到娇娘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从得到消息,娇娘就开始让人从后院往外偷偷将能卖的东西都送出去折买,但只有这点时间,一时又找不到买家,卖出去的有限。也不敢送回永昌伯府,怕连累花家。 圣旨上写明是没收瑞王全部财产,除去贴身的衣物,其余东西全部充公,嬴彻这些年不管是建元帝所赏,还是下面官员孝敬,光娇娘这就抄出足足十七八大箱子的珍宝。 剩下这些珍宝大多是建元帝御赐给嬴彻,嬴彻转手送给她,这些东西不能随意买卖,更遑论有几个不怕掉脑袋敢买了去。 “不想小嫂子对三哥如此长情,竟愿意跟着他去那苦寒之地。”荣王伸手去摸娇娘的下巴,被娇娘躲开,他语言轻佻,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其实你这个模样,留在京城,还是会有人要的。”挨上来,小声道:“本王也可以勉为其难要了你。” 娇娘直接一口“啐”在他脸上,骂道:“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连嬴彻的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啐面是奇耻大辱,更何况羞辱他不如嬴彻的一根脚指头,荣王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被嬴彻一声厉喝打断,“住手!” 嬴彻几步从门口走到娇娘面前,荣王慢慢放下手,嬴彻道:“荣王一向谦和有礼,什么时候还对女人动起手来?这要是打了下去,只怕这么多年伪装的贤良之名也会随之荡然无存。”他脸上含着不屑的笑容,眼神讽刺无比。 荣王沽名钓誉多年,为的就是博得一个贤字,他自然不会想一招冲动,令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缓一口气,笑道:“本王怎么会为了你们这群贱民而损害自己的名声哪?”瞧一眼娇娘,“本王更犯不着和一个不识好歹的无知妇人计较。” 娇娘气愤,“你——” 嬴彻拍一拍她的手安抚,然后道:“抄完了吧,那就请荣王离开,我夫人有孕,需要休息。” 荣王扯了扯嘴角,神情鄙夷,“你们倒是挺情深意切的嘛,行,嬴彻,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愿意跟着你。此去黔州,只怕是有去无回,再怎么说,咱们也做过兄弟,弟弟就在这祝你们一路平安,咱们后会无期。”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卓妙菁和离 卓家荣禧堂。 “娘,我不要跟着嬴彻去黔州,那地方又穷又荒凉,我去了可怎么活啊?” 卓妙菁哭倒在邢夫人身上,痛哭流涕。 邢夫人抱着她一起哭,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半点苦,跟着嬴彻去那鬼地方,去了她们娘俩这辈子还能有相见之时吗? 邢夫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面拍着卓妙菁的背,一面对着卓老太师哭道:“老爷,妙菁可是您的心头肉,您可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如今瑞王什么都不是了,已经贬为庶民,妙菁跟着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可怜我的妙菁,她才十六岁啊。” 卓老太师眉心拧成“川”字,手捋着花白的胡须,“我也不忍心妙菁去受苦,可她还是瑞王的妻子,要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人还怎么说咱们卓家?” 卓妙菁哭得双眼通红,直接扑到卓老太师身上,跪在他膝下道:“爷爷,您从小就疼爱我,您说我是您的宝贝孙女,您真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吗?我死活都不会去,我宁愿死在京城。” 看孙女这凄楚的可怜模样,卓老太师心疼的和割肉似的,抱着她入怀道:“说的什么话,什么要死要活的,有爷爷在,爷爷一定会保你安好。” 听爷爷这么说,卓妙菁心里也有了底气,“爷爷,我要和他和离,爷爷,您都不知道,他到现在都没碰过我,我,我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哪。” 众人一片哗然,卓妙菁的爹卓航当即拍桌子,“这个嬴彻,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也太看不起我们卓家了!竟敢这样对我女儿!” 卓老太师错愕之后盯着卓妙菁问道:“这事你以前怎么没回来说?” 卓妙菁抽噎两声,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难堪的让她抬不起头,嗫嗫嚅嚅道:“我嫌丢面子,而且,我以为时间长了,他会接受我的。”吸一吸鼻子,抬头看着卓老太师,定定道:“他心里只有那个花娇娘,那就让她跟着他去,反正他只喜欢她一个,根本就不在意我跟不跟着他。爷爷,你一定要给我做主,我一定要和嬴彻和离。” 她最初见到瑞王,只觉得他俊美无俦,生的一副好相貌,又见他对花娇娘温柔体贴,这样的男子,谁不心动?可进了府这么久,他不但让自己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之后也是对她冷冷淡淡。 他心里都是那个花娇娘,都不曾多看她一眼,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了,光有一副皮囊,有什么用? 原本还指望他能让自己当上皇后,母仪天下,她才忍着,她这样忍气吞声,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那泼天的富贵。但现在哪,他连王爷都不是了,她怎会还委曲求全!他又凭什么要自己跟着他去过苦日子? 卓家二奶奶轻睨着她,带着几分取笑的意味道:“妙菁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大的事你早就应该和娘家说的,怎么还能瞒着我们,难道咱们自家人还会笑话你吗?” 卓家二奶奶一直不忿大奶奶操持家事,更嫉妒卓妙菁得宠,明明她的女儿才是嫡长孙女,却被卓妙菁占尽风头,为此两房之间嫌隙不少。之前卓妙菁成为瑞王妃,可是将她气的还生出一场病来,如今落得这个,她早已幸灾乐祸。 卓妙菁一向是心直口快,不加掩饰,转过头狠狠瞪一眼她,直接道:“恐怕二婶这会儿就差把大牙笑出来了吧。” 卓家二奶奶剜了她一眼,“瑞王妃这会儿又怪上我了,难道是我让瑞王嫌弃你的?还不是你一早在那瞒着藏着,要是早知道他这么对待你,早早和离,也不至于现在才大闺女上轿没扎耳朵眼的着急。” 受到卓老太师一记狠眼,卓家二奶奶的话戛然而止,不甘的闭上嘴巴。 卓妙菁拽住卓老太师的衣角,哭求道:“爷爷,我不要跟着嬴彻去受苦,我自小锦衣玉食惯了,我过不了平民的生活。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说罢,就作势要往柱子上撞,“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您面前。” 唬得众人变色,几个奴才往前面一挡,众人将她拦住,邢夫人抱着她恸哭,“我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寻思的,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娘怎么活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在一旁,卓航搂住她们,对卓老太师沉声道:“父亲!” 卓老太师重重一叹,道:“罢,罢,我去和嬴彻说,就是逼,我也要逼他与你和离。妙菁,不要再哭了,以后爷爷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就再是个王爷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卓老太师当即就拍了板。 以他们卓家的家族名声,哪户人家不愿意结亲,便是皇子都要来求着和他们卓家联姻哪。一个瑞王倒了,不算什么,那么多个皇子,总有好的。 卓老太师来找嬴彻签下和离书,他没想到嬴彻很痛快的就签了,而且签名字的时候,脸上眼角都带着笑意。 他本就没想到要带卓妙菁去,其实卓家是多虑了。 不过这样反而更和嬴彻的心意,从此以后他就和卓妙菁没有一点关系,娇娘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妻子。 他已经想好,等到了那边,他就给娇娘扶正,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再不是妾。元哥儿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再是庶出。 不但是卓妙菁,还有府里的其他女人,嬴彻都将她们遣散走了,自此,他只要娇娘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就好。 嬴彻一家离开京城那天,下着大雪,鹅毛般的大雪仿佛是在给他们铺路。 前一天晚上,娇娘就将下人们都集中在一起。这几日府中人心浮躁,惶惶不安,都不知前路如何。 “明日一走,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你们虽是下人,但我们都不想勉强你们跟着我们去。这有你们的卖身契和一些银子,你们不想去的,拿着卖身契和遣散费就可以离去,想跟着我们的,我向你们保证,有我们吃的,必少不了你们那口。是去是留,你们自己选择。”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去黔州 这一去,娇娘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可能就是一辈子。这些奴才很多家人都在这,像初蝉、清欢,而且很多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娇娘不想耽误她们。 娇娘的话音刚落,清欢就跪在地上,“清欢自小就跟着姑娘,姑娘去哪清欢就去哪。” 秋霜紧跟着跪下,“奴婢和清欢一样,也要跟着姑娘去。” 娇娘将她们扶起来,用力握一握她们的手,动容道:“好。” 秋霜望一眼渥丹,渥丹笑着走上前,将手握在娇娘手上,“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陪嫁到瑞王府的时候就说过,要永远陪在姑娘身边,我要是不去,那不是没义气?况且小郡主可离不开我做的糕点。” 她和秋霜一样,都无亲无故,若是算起来,主子才是她们的家人。 秋霜笑着打了她一下,“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去哪。” 几人又一齐看向初蝉,初蝉迟迟疑疑的看着她们,“奴婢……奴婢的娘身体不好……” 如果她去,一定要带着她娘的,只是黔州那个地方,山高水远,一路奔波她怕她娘的身子会坚持不住。 娇娘知道她的困扰,道:“你娘还需要你照顾,你就不用跟去了。” 初蝉感激涕零,哭着跪在娇娘脚下,“主子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永生难忘。这辈子奴婢不能再继续效忠主子,下辈子奴婢做牛做马再效忠您。”说着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娇娘赶紧让清欢将她搀起来,然后对着众人道:“我从来没想着要勉强你们,如今王爷被贬为庶民,将来的日子如何还不知道哪,你们就是都想去,恐怕也是不能的。趁着现在还有些钱,你们拿去离开这,以后好好过日子,是去别的府里,或是回老家,还是拿着钱做点小买卖都是很好的选择。跟着我们,或许受苦,我和王爷也不忍心。” 此番话说的众人痛哭流涕,有些丫鬟小厮跪下,说是不能再伺候王爷侧妃,领着银子就离开了,有的站出来,坚决要跟着他们去黔州,特别是一个叫长寿的丫头,连银子都不要,而且还求娇娘带着她爹娘一起去。 最后走的有三分之二,留下跟着他们的有三分之一。娇娘还是高兴的,毕竟有这么多人什么都不计较愿意跟着他们,主仆能走到这个份上,已经知足了。 娇娘单让初蝉最后离开,给了她一个大荷包,足有几百两的银子,这几年她尽心为她做事,这些银子算是赏银。 初蝉先还是不收,后来娇娘说这钱是拿去给她娘治病,她这才收下。 怕以后初蝉没有活计,娇娘还告诉她,她会给她安排去永昌伯府做事,这样等以后若是他们有机会回来,她再回到她身边做事也方便。 娇娘事事周到,初蝉自是感恩不尽,动容道:“等我娘百年之后,若是主子还在黔州,奴婢一定去找您,再给您做奴才。” 几个姐妹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回,等天黑了初蝉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瑞王府。 大雪开路,花锦堂一家将娇娘送到城外,安哥抱着娇娘不舍得撒手,哭得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从昨天晚上他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 “安哥儿大了,懂事了,姐姐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听父亲的话,好好读书。” 娇娘此去黔州,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安哥儿,幸好现在纪氏已经废了,花媚娘也不在了,她也无需再像以前一样担心有人对安哥儿不利。 娇娘抚摸着安哥儿的脸,泪眼婆娑,“要孝顺祖母,孝顺父亲,知不知道?” 安哥儿哭得直抽噎,“姐姐你别走,我舍不得你,我会很想很想你的,你能不能别走。” 娇娘抽泣几下,安慰他道:“安哥儿乖,姐姐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元哥儿大一点,姐姐再带他回来看你,到时你这个小外甥也大了,姐姐将你的外甥都带回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安哥儿拽着娇娘的衣服不撒手,“你骗我,我知道,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听见父亲和祖母说话。” 娇娘一把将安哥儿抱进怀里,泪水泫然而下,她这一刻都想将他也带走,可要是将安哥儿带走,他就什么前程都没了。 “安哥儿乖,姐姐答应你,姐姐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姐姐和你就再也不分离了。” 安哥抬起哭红的脸,“真的?” 娇娘给他擦着泪,对他笑一笑,道:“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侍卫来告诉说该启程了,花锦堂将安哥儿拉回身边,趁着四下没人注意,握着娇娘手的时候往她手里偷着塞了一沓银票。 “父亲——” “拿着,别让人看见。”短短几日,花锦堂白发生出了一层,下眼睑乌黑一片,一看就是连着几夜没有好好睡觉。 娇娘瞧着心疼,到现在还要父亲担心,娇娘泪如泉涌,收不住,哭道:“对不起,爹。” 花锦堂泪花涌动,“说什么对不起,嗐,本来爹不想让你跟着去的,但你执意如此,爹也不能说什么。到了那,要勤给爹来信,要是钱不够,就和爹说。” 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你自小就没受过苦,到了那你的日子要怎么熬啊?” 娇娘哭道:“爹,你别这样。” 嬴彻抱住娇娘,哄着她不要哭,与花锦堂道:“岳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娇娘,不会让她受半点苦头。” 花锦堂看着嬴彻点点头,“那我就把娇娘交给你,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看顾她。” 这么多年岳婿之间正确的相处模式没想到在这一刻才对。 花锦堂望一望天止住泪,挥手道:“走吧,天亮之前还要在下个驿站休息哪。” 娇娘在嬴彻半拥半抱下上了马车,等看着家人的身影渐渐变成黑点,才放下帘子哭伏在嬴彻怀里,一声的哭腔,“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嬴彻手掌拍在她的背上,沉默了一会儿,笃定道:“会。”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娇娘,再嫁给我一次 嬴彻离京,除了花家,再没有其他人来送行。这就是世道,人走茶凉。 黔州路途遥远,走了近三个月才到达目的地。 娇娘想象中的黔州是满地荒芜,连树叶都是黄的,但到了那里,方知自己的愚昧,这里确实不比京城繁荣,但却是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胜似人间仙境。 人也和蔼可亲,豁达开朗,不用再像以前要与京中那些贵妇名媛周旋耍心眼,处处提防,这的人很简单,很美好,娇娘在这里才终于觉得人生轻松了下来。 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嬴彻一家住在彭水县,虽然嬴彻不再是王爷,但凭着娇娘私藏的私房钱,嬴彻做起了生意,如今在彭水县也算是大户。 日子过得很富裕,一间三进三出的大房子,住着他们一家几口人。 当年在来黔州的路上,肚子里那个就待不住非要出来,生到了半道上,又是个男孩,嬴彻给他取名叫天麟,乳名叫团哥儿,是娇娘取的。 那个时候娇娘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他们一家能够团团圆圆。 生下团哥儿之后,娇娘本想歇口气,等过两年再给嬴彻生个女儿,就不生了,谁知就在第二年她又生了个小子,然后没过多久,又怀上了孕。 如今这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自怀上这一胎,她就开始吐,孕吐特别的厉害,前三胎都没这种情况。 嬴彻还以为是孩子有事,找了好几个大夫给娇娘诊脉,但每个大夫都说胎儿和母亲都没有问题,孕吐也只是常见事情,只能缓解。 “我吐死算了。”娇娘趴在床边,秋霜拿着痰盂给她接着,娇娘脸色惨白,吐得眼泪鼻涕一把,一边吐一边又打着嬴彻,“都怪你,让我怀完一胎又一胎,你当我是猪啊,想让我给你生一窝才行。” 嬴彻坐在床边,一手给她抚顺着后背,笑着道:“我哪能当你是猪啊,猪生一窝生好几个哪。” 娇娘有气无力的斜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猪?”声音无力却夹杂着锋利的威胁之色。 嬴彻察觉到语言的危机,忙讨好的笑道:“哪有哪有,你比猪强多了。” “嗯,这还差不多。”听他这么说,娇娘才消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对,见秋霜捂嘴偷笑,起身就照着嬴彻胸前打一拳,“你什么意思啊?” 嬴彻笑着搂住她,“我是夸你好生养。” 看他们打情骂俏,秋霜识趣,悄悄退出房间。 娇娘横他,将他推开,“我才不愿意好生养哪,接连给你生了三个,我肚皮都松了,生乾哥儿之后我还没恢复好,肚子上的肉还没等下去就鼓起来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成肥婆你才甘心。” 连着怀了几个,就是平时再保养,也还是不同于少女时候的肌肤紧致。 “哼,都不用等我成肥婆,如今我年纪大了,皮肤也不如以前细嫩,也到了你该嫌弃我的时候了。怎么,看上那户人家的姑娘,要不要我亲自给你去下聘帮你娶回来?” 嬴彻瞧着她拈酸吃醋的模样,爱得心里痒痒,抱着就在她脸上咬了一口,道:“是啊,我是看上一户人家的姑娘,想要娶做娘子。只是我有些为难,不知那姑娘会不会答应。”故作叹息摇头。 娇娘一时恼怒,推了他几下都推不开,嬴彻见她真是动了气,忙笑着道:“花家姑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嬴彻的娘子啊?” 娇娘面上一红,羞答答的垂下头,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你讨厌。”忍不住笑出一声,更羞得满脸红晕,“你好讨厌,这样逗人家。” 嬴彻郎朗大笑,笑声过后,他严肃下来,认真的看着娇娘,“娇娘,我是真心的。” 他突来的认真目光,如灼热的火焰烧进娇娘的心头,一时不敢直视,“瞧你说的,我本来就是你娘子啊,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管我叫一声嬴夫人。” 嬴彻握紧她的手亲了亲,“我只是觉得这些还不够,我要让你做我真真正正的妻子。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办一次婚事,我要让你从正门堂堂正正的进门,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妾。” 前几日彭水县县令过寿,邀请了嬴彻去喝喜酒,席上的时候县令夫人在安排座位的时候,把娇娘安排和一些官员妾室们坐在一起,其实这安排也不算错,县令夫人并没有恶意,也不是存心要羞辱娇娘,但嬴彻看在眼里,心里难受。 娇娘笑容恬淡,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前几年她会计较什么从正门后门进府,但如今她都已经看开了。 她静静的伏在他肩上,蜡烛火焰跳跃,笼罩在娇娘的脸上,如一层光晕浮在她柔和的脸颊,“何必计较这些,在你的心里,我不早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那些形式上的事情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现在想一想,就算是正妻又如何,尉迟珍、卓妙菁不都是,可她们哪一个有我这么幸福。这些都是虚的,只有你在我身边,才是实的。” “可我总觉得远远不够。”嬴彻亲吻着娇娘的额头,凝视着她片刻,道:“娇娘,别推辞我,答应我,再嫁给我一次。” 娇娘内心动容,眼角有泪光闪烁,她最终对嬴彻点一点头,嬴彻高兴的连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把她抱入怀里狠狠亲了几口。 等娇娘答应下来,嬴彻第二天就执行起来,让人开始准备,王占听说要扶正娇娘,自告奋勇要接下这差事。 按他说的,早就应该办了。 那时卓家来和嬴彻和离,真是没把他气死,想当年王爷威武的时候,京中哪户人家的姑娘不挤着门缝想往瑞王府钻,王爷不济了,他卓家就来和离,搞切割,划清界限,他算是看清了卓家人的人品德行。 不过有此一遭,他倒是也有些高兴,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算王爷没有白疼爱花侧妃,大难临头,也只有花侧妃不离不弃,愿意跟着王爷,他心里敬佩。 也是自那以后,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不再只有嬴彻一个主子,花侧妃也是他的主子。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m..la,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