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随行》 第一章 楚少归来(求收求评) 冬天天黑得早,夜幕降临,路灯还没燃起。白日的喧嚣隐去,灰蒙的暮色到临。 北风呼啸而来,吹得路边的树枝儿乱颤。冷风嗖嗖,直钻进人的衣领袖口。行人冻得紧紧衣袖,用力裹紧棉袍,加紧步伐往前赶。 一辆黄包车从远处飞奔而来。车夫敞开怀,紧握车把大步往前冲。脚板踩在地上,发出的“吧嗒哒”的和谐韵律。 车上坐着一阔边帽西装革履的男子。他懒懒地斜靠在座椅上,脚边两只藤木箱,像是从远方归来。 街上的路灯渐亮起来。 一队伪军在街上巡逻从车边走过去。 男子神色一凛,紧捏着拳头,将黑眸中的愤慨强按下去。他用手压压帽檐,低声道:“老伯,麻烦您快点!” “得了,……先生放心,……这就到了!” 车夫边跑边喘着气,卖力气地甩开步伐,吧嗒哒地往前飞跑;又穿过两条大街,蹩进一条纵深的胡同,来到一处高门院前停下。 高大门庭上,写着“楚宅”二字。 车夫小心地将车稳稳停驻。他转过身来,讨好地说道:“先生,到了!” 西服男子下了车,从衣兜内掏出一块大洋递过去。 “好,谢了!” “嘿嘿,……谢谢!” 车夫接过大洋,用嘴对着它吹一口气,拾起放在耳边听会。他脸上堆起笑容。这一笑,皱纹都挤在一处,小眼睛眯成了线。 车夫转身走上前去,拎起笨重的藤木箱,放置于门前。他哈着腰,说道:“先生,您的东西放好了哈!” “好。” 男子点头,目送车夫远去。男子转过头,摘下礼帽抬眼望去;…… 楚宅大门紧闭,一株高大的槐树枝从高高的院墙内探出头来,从浓密的树桠间透出几缕稀疏的光。昏暗的亮光透过枝丫,斑驳的暗影投到他脸上,是一张方正俊朗年轻的脸。那浓黑的剑眉下,黑如深潭的眸子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年轻人正正衣冠走上前,轻扣着门环。 “笃笃笃”的声响,在夜色下显得极为突兀。 过了好一会,院内传来木屐踢踏的脚步声。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 “谁?……谁在敲门?” “陈伯,是我。楚远乔,您快快开门!” 大门“哐当”一声响廓然大开。 昏暗的光线下,一张皱巴巴的脸激动地望着他。“少……少爷?” 他,是楚宅管家陈福。 “陈伯,都快想死我了。”楚远乔扑上前,伸出有力的臂膀抱他。 陈福望着他,又高兴,又惊愕;“少爷回来,为何不通知人去接?” 楚远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道:“我有手有脚,干嘛兴师动众?” “呃,……少爷快快进来;……” 陈伯伸手去够藤箱,楚远乔抢先拎起来。“箱子很沉,书多;我自己来。” 两人进了院,楚远乔看到院内的两颗老梅树,疏影横斜的枝条斜向生长。梅花开得稀稀落落,没精打采的。 两人走到门廊下,陈福开启了电灯,四周突然亮了起来。堂屋燃着一支烛光灯泡明晃晃地直刺眼睛。廊下吊一排绘有人物的玻璃宫灯,将庭院四下里照得明亮堂皇。 楚远乔踏入堂屋,正中一副对联映入眼帘。 上联,“咬定几句有用书,可忘饮食”;下联,“养成数竿新生竹,直似儿孙”。 对联是板桥先生的名句。父亲楚怀瑾手书,天天看看磨炼心智。申城沦陷后,父亲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再出任公职。每日流连庭院,养花种竹,无多事无废事,过起悠哉的日子。 楚远乔敛神回眸,边走边问道:“陈伯,爹爹、姆妈,家里其他人都好?” “少爷,您去了美国。老爷与太太不久便回了浏阳老宅。”陈福笑答。 陈福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向他;“老爷与太太临走前,给您和阿禾去过信。我亲自去邮局寄出的。少爷,您难道不知道?” “哦,好像是没收到;……兴许,是大哥收了,学习紧张忘了告诉我?” 楚远乔挠挠头皮,嘻笑道:“上海到美国万里之遥,寄送货物时常有丢失,何况是一封薄薄的信?” “是,少爷说得对!”陈福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踏上回廊,穿过厅堂进入后院,来到楚少的卧房。房间像他走前一样,干净整洁纤尘不染,似乎他从未离开过。他无论在不在,陈伯必定吩咐佣人经常洒扫。 楚远乔将箱子放地上,脱下西服顺手搭在椅背上。“陈伯,去休息吧。收拾好,我也就睡了。” 陈福拾起西服挂在衣橱内,问:“阿禾是怎么伺候您的?” 他挂好西服,望着楚远乔,不解地问:“阿禾呢?他怎没陪少爷回?……难不成,您独自漂洋过海回来?” “嘿嘿,大哥留在美国。”楚远乔嘿嘿一笑。“他是我哥,大少爷!左一个阿禾,右一个阿禾。您这样唤他不亲不敬,大哥敢回来?” “什么?他自个留那享福?”陈伯气咻咻;“当初,老太爷同意他进楚家,可是让他照顾伺候您的!少爷这样,放任他自由了?” “陈伯,瞧您说的。他是我哥!大哥聪明好读书,在美国那地方,可不养懒人。他得努力地生活,怎可能放任自由?” “这样就让他脱离了楚家?”陈福心里颇不平;“楚家养育了他,他不思回报;……” “陈伯,他是姆妈的儿子!”楚远乔打断陈福,催他走。“陈伯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也乏累了;……” “好,”陈福并不生气。“少爷赶了许久的路,定然是饿了。我让厨房给您弄点吃的。刘妈在,她知道您喜欢吃啥;……” 老陈头边走边嘀咕着。 楚远乔眸子泛起微光,老管家是真心疼自己。陈伯奉老太爷的命令,打小步步守护,待他如自家子侄。 楚远乔将衣物收拾妥当,坐在书桌前。他拧开台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相册。相册上有一层浮灰,他用手轻轻拭去灰尘,慢慢翻开来看。 第二章 父慈母爱(求收求评) 相册第一页有一帧照片,是他一家四口的合影。 父亲楚怀瑾长袍马褂端正严谨。母亲微笑着,修身旗袍在身温婉贤淑。 楚远乔那年五岁,站在爹娘中间。他被姆妈紧紧拢着,笑得极为灿烂。父亲紧抿双唇端正坐着,金丝珐琅镜片的目光是温和的。大哥阿禾十余岁,远远地站父亲一侧。他比同龄孩子成熟,眼神里充满忧郁,脸上挂着几分落寞。 楚远乔那时太小,不懂得那份落寞。 楚远乔慢慢翻过去,大多是他的照片。从他幼年到少年,再到青年照片都有。每一帧照片旁,母亲都细细地做了标注。 再往下翻,一张合影照映入眼帘。左侧的照片是父亲;右侧的女子却不是母亲。 她,是谁?难道是?…… 父亲楚怀瑾在北平求学时,认识了同在北平求学的女学生。那女子有学问也文雅,两人情投意合,互结连理。婚后,恩爱甜蜜羡煞旁人。太太如愿怀孕,十月怀胎,生产那关却没闯过。 妻儿一尸两命,楚怀瑾昏厥在地。 楚怀瑾内疚不已。从此,行单只影十余年,身边再没有女人。 身边如花般女子,他只若看不见。 有人问他:“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想法?” 他道:“不是不动心。女人嫁过来,迟早生孩子,鬼门关上走一遭。可伶,很不忍心。” 众人皆笑,道他迂腐。 楚怀瑾我行我素,全然不理会。楚老太爷怕楚家断后,总逼婚于他。他亦无所动摇。 刘氏带三岁儿子寡居,省城里十几家店铺,家财万贯。寡妇门前是非多,多少人费尽心力求娶她,她没一丁点动心。听人说起,有这般心疼女子的男子,为发妻十几年守身如玉。此等男子,该是真情真性之人。她很想见见。 在友人的聚会上,她得见楚怀瑾本人,便再挪不开眼。刘氏开始强势追爱。 “你,为何相中我?”他望着她,淡淡一笑。“吾所爱走远,心中再不会有人;……” “世间男子待女人,如换衣裳。唯独你能心疼女子,真懂女人;……不求爱我懂我。长路漫漫,一个人走太难熬。何不携手同行,不比你形单影只好过万分?” 楚怀瑾考虑了许久。最终,他决定明媒正娶,风光将她迎入门。 老太爷听说,儿子要迎娶一寡妇入门。老太爷气得一病不起。楚家世家遗风,怎容寡妇入门? 老夫人怜惜儿子,怕儿子心死老年孤单。 她劝老太爷:“头胎生子皆凶险。再生,如瓜熟蒂落不费劲。兴许,那女子能带来子孙,也是好事一桩;……” 老太爷无法,只能同意亲事。老太爷有条件,女方不能带子入门。 楚怀瑾答应着,先娶了亲。婚后,楚怀瑾带新婚妻子到了上海,接其子阿禾来一起生活。 老太爷鞭长莫及,胳膊拗不过大腿。老太爷派陈福替怀瑾管家,暗中监督看管刘氏母子。 太太假装不知。既已成楚家媳妇,凡事不好太较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家正牌少爷楚远乔出生,众人再无话可说。 楚怀瑾四十多得子,大喜过望。人生该有的,都享有了。楚家蒸蒸日上,妻贤子孝。楚怀瑾正欲一番作为。 不料,抗战爆发国土沦丧。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与未来,楚怀瑾与太太刘秀珠商议,送他们兄弟去美国;…… 楚远乔沉浸在回忆中,思绪激动起伏;…… “少爷,您回来了!” 苍老而欣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 楚远乔闻声,转过头来望。 一位湛蓝棉麻粗布衣裳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在那憨厚地笑着。看到他回头瞅。她便再忍不住激动情,眼眶的热泪扑簌簌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往下淌。 老妇人低下头,拾起腰上的围兜抹了一把脸,说道:“少爷,宵夜给您备好了!” “刘妈,刘妈妈,……是你?”楚远乔走上前,紧紧抱了她一下。 “少爷留洋回家来,是越发调皮了。”刘妈显然不适应,忸怩地推开他。“少爷,老妈子在灶上忙活,弄脏了您的衣裳;……做了好吃了,要不要吃些?” “好!您这一说,我还真饿了!” 远乔随刘妈一道来到后厨。他不客气地坐了下,如秋风卷落叶般将盘中的饭菜吃得干净,直至吃得撑不动了才作罢。 远乔回了卧房,吃得太饱睡不着,拿了相册接着看。 这本相册,他走时没有。想必是母亲悉心保管,特意整理出来留给他的。 楚远乔翻到最后,露出一张粉色的信笺。 他抽出信,展开来看; “乔儿:不盼汝归来,又望汝回家;心甚彷徨!啥时看到此信,必定是回了。乔儿认定的路,姆妈不知说啥。前路茫茫,好自珍惜!与你父在湘,几条船几亩薄田,可安然度日。勿念!渣打银行你户头上存了钱,急需时可取用。姆妈即日。” 落款日期是两年前,楚远乔合上信,心内愧疚不已。“姆妈,儿子不孝,让您为我操心担忧;……” 他的行踪,母亲早已了然于心。她劝父亲回湘中老宅,免儿子后顾之忧。 这,定是大哥刘禾瑜告诉了母亲。 …… 三年前,港口码头 楚怀瑾夫妇将两个孩子送上了前往美国的轮船。夫妻俩互相扶携着,慢慢离开;…… “呜呜嘟;……” 汽笛长鸣,船锚收起,轮船渐渐离岸;…… 一个年轻人拎着藤箱,奔跑上了甲板。他以百米冲刺速度,纵身一跃回到岸上。 刘禾瑜紧跟其后,气得跺脚。“楚远乔!你,给我回来!” “大哥,您保重!” 楚远乔回眸,朝他伸下舌头,抱着藤箱汇入人流中;…… 寒风中,刘禾瑜孓孓独立,热泪顺着脸颊淌下。 楚远乔的话在他耳旁响起。 “大哥,我不去美国了!我要去一个给中国带来希望的热土。大哥鹏程万里,多学知识学技能,待家国安宁那日,等你回来建设国家!大哥,一定帮我瞒着,不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为我忧心!” 第三章 你,太大意了(求收求评) 连日来舟车劳顿,紧张疲乏,这一晚楚远乔睡得很沉。 楚远乔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起床洗漱,推门出去,刘妈在厅堂扫除。 “少爷,饿了吧。”刘妈笑脸相迎,说道:“昨日,见您实在疲乏没好好吃。今儿一早,我做了可口饭菜,现在吃吗?” “好呀,正好也饿了!” 楚远乔点头,在餐桌前坐下。刘妈端上一桌好饭菜,他匆匆吃了些。 回到房间,他从藤箱内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来。他迅速翻开书,夹页里是中空的。内里的暗格中放置了密码等不能让人知晓的绝密。 他小心地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小型密码本和一摞卡片。然后,他将书本合上扔进壁炉中。火苗窜起吞没了书。 楚远乔望着。它燃起了青烟,慢慢烧为灰烬。 他低下头,拿出一张卡片摩挲着,将上面的字默记于心。 晌午过后,楚远乔又眯了一会。养足了精神,他穿上西服大衣说是会朋友就出了门。 即将过年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川流不息的汽车不知从何开来,不知匆匆奔向何地。 风中飘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参杂着丝铉管乐的声响。空中突然荡开来一阵轰然大笑,放肆地在空气中撞击着,如同推骨牌般一波一波荡开,在声浪最弱处最后偃旗息鼓。 楚远乔在人流中慢悠悠踱着步,已经很久没这样闲着。大上海繁华依旧,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得好好看看,以便能更快地融入。 从正街上拐进一条小路,楚远乔停下了脚步。他抬头,右前方是万熙园茶楼。他在报亭内买了一份最新的申报,抖一抖大衣,迈步进了茶楼。 一楼大堂前方有一处舞台。台上是空着的,名角还没上场。大厅内,二十几张桌子是茶水,各式点心、瓜子、糖果各一。 桌前都坐了人,说得上是座无虚席。前排坐几位穿西服马甲油头粉面的男人。身边或旗袍或洋装的女子,嗲声嗲气地打情骂俏。 楚远乔蹙眉,低头走了旁侧过道。 一阵急促的三弦和琵琶伴奏响起。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女声娓娓道来,词如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南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张继的《枫桥夜泊》,苏州评弹。楚远乔点点头,脚步没停来到二楼,在一江春包间外停下。 他伸手敲敲门。“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清脆委婉的声音,分明是一位女子! 楚远乔不由一愣,猛地推门而入。 包房很宽阔。靠窗有一方桌,桌子另一侧,有茶台与茶具。炉火上有一茶壶沸腾着,正往外冒着热气。方桌旁坐着一名穿旗袍女子,女子高举着一张报纸在看。 报纸将她上半身挡住,看不到她的模样。 他眯着眼睛细细瞅,他心内不由一喜,颤声问道:“请问,小姐手里拿的是旧版的大公报?” “闲来无事翻一翻。” “这,是过期的大公报?” “过期?……无所谓,打发时间!” “您在等人吗?”楚远乔将手中的报纸递过去;“您看这份,今日的申报!” “不用!我说了,打发时间而已!” “本人不反对您打发时间。”他很执着。“看新闻品时事,才是看报的意义吧!” “谢了,先生!” 那女子将高举的报纸放下,既是一张生动明艳的脸。 这张脸是何其熟悉,楚远乔魂牵梦绕许久。 “顾语霓?真是你?”楚远乔喜极,迫不及待坐下。 楚远乔话音刚落,忽然一震,腰间被什么顶住。他能感觉到,一支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腰眼;…… 他光顾着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悄悄跟了人。 瞬间,他后背直冒冷气,头顶上沁出了汗珠。 “老吴,自己人!”顾语霓抬抬手,低声说道:“自己同志,老吴去外面把风,有动静,迅速敲门;……两长一短,记住!” “好!” 老吴退了出去,并掩上了房门。 楚远乔杵在那,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楚远乔,你大意了些!” 顾语霓气定神闲,望着他很是担忧。“若是军统或日伪间谍跟踪而至,我们可都危险了!” “我……我,重新见到你,太激动了;……”楚远乔红着脸,嗫嚅道;“我,下次不会了;……“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这样的大疏忽,不应该。” 顾语霓杏目圆瞪,很是恨铁不成钢。“敌后工作人员,最需要是高度的警惕性!而你,刚才完全没有任何的自我防护意识!你想想,今日若因你的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意外。那,该是多令人遗憾呢!” “我,不会了。不过,……”楚远乔想解释。 “不过什么?”顾语霓不客气地打断他。“远乔,你是一位好同志!待人热情,也很仗义。但,你必须时时刻刻牢记,这是敌后!在你周围,财狼虎豹环伺着。你若不够小心暴露了自己,随意会被那些猛兽扑上来。若不够警惕,不够小心,等待着你的是牺牲、流血;……血淋淋的事实!” “语霓,……”楚远乔瞥她一眼,气嘟嘟地问:“我若如此不堪,组织上为何会选我回上海执行任务?” “当然,方正同志的决定我是支持的!” 顾语霓觉得说辞狠了些。她稍顿一顿,又道:“日军在太平洋地区越来越嚣张。日本人窥视中国久矣,岂止是一城一地能满足?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为了狠狠打击日军,组织上制定了一套行动计划’红色狂飙行动’。组织上选派你潜入敌营,做秘密侦探,随时配合组织获取情报。要积极完成上级组织交待的任务,你有没有必胜的信心?” “有!” 楚远乔知道,做一名出色的特工,是光荣而艰巨的。他养精蓄锐三年,总要出来搏击。 “好!”顾语霓黑眸一闪,说道:“日伪政府警察局需一名英文翻译;我们的同志将这消息传出来。你恰好与亲朋说,去美国留学,又是在上海长大。组织上综和考虑,结合你的个人条件推荐了你。远乔同志,希望你多努力。” “语霓,我做潜伏没问题。关键是,英文拿不出手!尤其口语说得很蹩脚!”楚远乔急急说道:“在抗大时,几乎都不怎么学英文的。我为了查资料,自学的英文;……这,可真行?” “阿拉是上海人耶!”顾语霓瞥他一眼;“这是工作需要!” “我那蹩脚的英文,怎么能上场?……不怕我一张嘴就露陷?” “这问题,我清楚。警察局不需多少口语翻译,多半是为了跟踪美方电台和监视国军美方顾问,需要能听懂英文就行。那里,没有太多机会遇见外国人。英文过得去就行。” 顾语霓瞅他一眼,又说道:“圣依纳教堂的神父麦考,是来自美国的传道士;……我们同志已和他接洽过,说有人来向他学英文。你正好来了,就说准备去美国,学习语言,过英文关!” “哦,这还差不多!” 哦,有英文老师啊。楚远乔最擅长的事,学习占了一个。有谱了,他这才稍稍安心。 顾语霓将工作细细交待了一番,楚远乔都记住了。 夜幕降临,两人走出了茶楼。 路灯忽明忽暗,霓虹灯时时变换,影影绰绰很朦胧。顾语霓披了一件银狐披风,银白的狐领衬得她的肌肤瓷白如雪。 漫天的雪绒花飘飘荡荡,纷纷扬扬从天空洒落下来,顷刻间,地上铺上一层晶莹的雪花。 顾语霓身姿袅娜款款而行;……楚远乔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她的情景。 那年,楚远乔跳下船冲入人流,搭上一辆人力车,其他几位进步青年汇合,转展北上来到了延安。 在延河边迎接他们的有两位同志;其中一位就是顾语霓。她举手投足非常像一位老干部。他一度以为,她年龄比他大几岁。后来,在一次年级评比时,他才知道,顾语霓与他同岁。他们都来自上海,有许多话可聊。 楚远乔心里渐渐有她。去年末,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顾语霓突然就走了;…… 楚远乔因此怅惘了许久。 今日再次相逢,莫不是上天的安排? 楚远乔兀自站着细想那些过往。他想得出神忘记周遭的一切,望着顾语霓直傻傻地笑。 年轻人的神态,不时引来过往路人的观望。 “傻笑什么?”顾语霓瞥他一眼,低头瞅瞅自己;问道:“你这样看着我,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顾小姐闭月羞花貌比西子,我都看傻了。小生何其有幸,能与小姐同行。”楚远乔一说话就皮,问道:“请问小姐,小生可否挽这你前行?” “楚远乔,想什么呢?“顾语霓瞪着他,没好气地说道:“别想入非非,我领你去圣玛利亚教堂见麦考神父!” 第四章 教堂前的邂逅 “对呀!要去见麦考神父,我们才应该亲密些。” 楚远乔趁机挽着她,低声说道:“上课学过,特工走路说话以及行为举止要自然合理。一男一女在这璀璨的夜下漫步,不该发生点什么不一样的?咱俩一前一后走着,相隔八百米,太让人怀疑了。” 楚远乔伸右手紧紧拢着她的肩,眉毛上扬着,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个子娇小的顾语霓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中。 “楚远乔,差不多得了!”顾语霓羞红了脸,不情愿地掰开他的手,低声吼道:“放开你的爪子!” “哦,这都不行?” 楚远乔摊开双手,一脸痞痞的坏笑;“别人远远看,一对情侣在闹别扭。” “你?……”望着他坏痞坏痞的笑,顾语霓心里恼火。“收起你那浪荡公子哥样!” “哦,那请您教我,我该如何做?”楚远乔绷住笑,极为严肃地问:“小姐,您说,我该怎样是好?” “双手握拳,老实站好!”顾语霓瞪他一眼;伸出左手腕搭着他右胳膊;“这样;……就好。” “yes,madam!” 楚远乔矜持地点头,小心挽着她前行,心里禁不住喜滋滋的。 雪花纷纷扬扬飘着,楚远乔夹紧了胳膊,希望她能暖和些。 圣依纳天主教堂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映入眼帘。教堂披着白色的一层,尖顶上两个十字架直插云霄,远远望去悲悯而肃穆。 此时不是弥撒的时间,教堂里人不多。顾语霓提前约定好见面。有人直接带他们去见神父。 “麦考神父是个中国通,来中国已经十几年了。他对现在局势很忧心,整体来说,倾向于反日;……” 顾语霓边走边低声告诉他,关于麦考神父的一些事。 麦考神父高大而强壮,黑色浓密的卷发,褐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眼角眉梢细密的皱纹历经风霜。 麦考神父穿着神职人员常见的长袍,安详地坐在茶炉前在熬煮着红茶。一张做工精致的漂亮的深蓝色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精细的茶具。每一件茶杯上都有深蓝相间的图案,理由奇形怪状的树,蓬蓬松松的花朵,还有装饰华丽的小宝塔。 “麦考神父,您好!”顾语霓轻快地走过去;“谢谢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见我们!” 她眉梢扬起,言语轻松自然,脸上绽放灿烂笑容。可见,她与神父相当熟。 麦考神父点头笑笑,伸手一扬:“请坐!顾,这位是你说的朋友?” “楚远乔!”楚远乔伸出手,用力与他握一握;“麦考神父,初次见面,请您多关照!” “乔,ok!”神父点点头;从炉具上拿起茶壶,熬制的红茶倒入茶杯中,递给了顾语霓与楚远乔。“喝茶!” 茶汤色泽红润清香扑鼻,轻轻呷一口齿颊留香。 “谢谢!”楚远乔谢道。 神父笑笑,再耸耸肩;“楚,准备去美国,想学的是什么?” “西方经济学!” “西方经济学?你们这年龄的年轻人,要么自甘堕落,要么热血抗争;……能静下心学经济,颇为不容易。” 神父褐色的眸子扫他一眼,笑道:“你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恳切、倔强;是一种不服输的状态。年轻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为何现在选择去美国?拿你们的话来说,现在不是要抗争吗?” “哈哈,远乔是楚家的骄傲,拗不过家里老人;”顾语霓笑着帮他掩饰;“叔叔阿姨宝贝着儿子呢,国内战乱频繁,怕他出意外;才愿送去遥远的国度。” “哦,老人的心愿。顾,与他很熟?”神父瞥她一眼笑问。 “不,是一般朋友!”顾语霓小心得回答。 “哦,明白!要学英文是吧?”麦考神父又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细究。“楚,真要与我这老头子学英文?” “的确是!请神父您成全。” 神父望着楚远乔,说道:“好啊,在我不做弥撒的时间,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神父没提出异议,而是爽快答应了。楚远乔这才放心。 两人坐了一会,与麦考神父聊了一会。然后,向神父告辞走出教堂。 教堂外面没有人,纷扬的雪已停了,北风收紧了些,不再横行肆虐;但,依然寒意逼人。 楚远乔站在路旁,抬手招呼黄包车。 “远乔,等一下;……我们有车!” 顾语霓说完;远处开来一辆黑色轿车,嘎地一声在教堂前停住。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老吴?”顾语霓望着那男人笑笑,拉开汽车后座的门上了车。 老吴?他,莫不是在茶楼拿枪顶着自己后腰的那老吴? 楚远乔一咧嘴;……乖乖,方才,是不是全程被他看到了? 顾语霓瞪着他,喊一声:“楚远乔,发什么愣,上车!” “哎,好!” 楚远乔点头,正要开车门。 一辆崭新的轿车在他身侧停住。汽车门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位穿戴入时的洋装小姐。 那位小姐急急朝他走来,大声喊道:“楚远乔,是你吗?” 楚远乔一愣,转过头回眸;…… 这位小姐穿着藕荷色的洋装套裙,一双坡跟红色小皮靴,莲步姗姗而来;皙白如瓷的肌肤,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顾盼有神。 他就站在近前;可人儿眼睛发亮,更加确定是他。 她高兴得眉飞色舞,上前给他一个抱抱。她立时放开他,快乐得飞起,笑道:“远乔哥哥,是我;我是轻妤!” 这丫头又搂又抱;楚远乔着实是懵了。他低下头细一瞅; “轻轻,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能是我啊?”那丫头拽着他的手;心里欢快极了;“远乔哥,好久好久好久不见你!你好吗?这几年,你在哪里?” “我……;……” 楚远乔顿一顿,却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汽车嘀嘀声传来;……老吴不耐烦地按了汽车喇叭。“楚先生,您还走不走?” 顾语霓在车内凝神望着他们。 “走!”楚远乔大声回一句;然后,低下头来,对轻妤道:“轻轻,很高兴见到你。我陪了朋友出来;……正好我们要走了!改天,我们再聊吧!” “她,是谁呀?”那丫头瞥了顾语霓一眼;撅着嘴巴问:“她,不会是远乔哥的女朋友吧?” “哪里呀!就是普通朋友!”楚远乔急急说道。“不聊了,我有急事,真要走了!” 楚远乔上了车。 “远乔哥,你住家里吗?我去找你啊!” 那丫头追着车后紧赶了好几步。直到汽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远乔,那姑娘是谁?对你蛮痴情的!”顾语霓笑问。 “别瞎说!”楚远乔红了脸;“她是父亲朋友的女儿;轻妤乖巧可爱,我一直拿她当小妹的!” “哦,小妹。”顾语霓点头,笑道:“夏小姐对你可不一般的亲切呢,” “语霓,就是小妹,你别想多了。” “组长,那姑娘对他太关注了,会不会对我们的行动不利?”老吴阴沉着脸,提醒顾语霓;“要不要想想办法,让她暂时离开上海?” “不可!她是夏家四小姐。”楚远乔急急说道。 老吴这话的意思,楚远乔当然明白。他想,找人威胁逼迫她离开。 “夏家?哪个夏家?”顾语霓望着她;“你是说,这姑娘不怕这;还是,她家背景后台硬。” “倒不是她家背景多硬。这个夏家,前面三个儿子,就这一位小姐;家里人宠得不行。”楚远乔蹙眉,轻声说道;“谁要敢动夏家四小姐,有人会跟你拼命!” “你说的夏家,工商界联合会会长夏初实的家?”顾语霓说道:“夏初实沪上名流,著名实业家。他与你父亲年轻时同在北平求学;你父楚怀瑾主张教育救国;夏初实主张实业救国的。有三子,老大老二在夏氏企业,是他的左膀右臂,老三在租界巡捕房。还有个女儿,就是方才那位小姐?” “是!”楚远乔点头,疑惑地盯着顾语霓;“不过,你如何知晓夏家这许多事?” “夏初实,不单纯是生意人那么简单。” 顾语霓盯着车窗外飘然而过的风景,慢慢道来;“夏初实开始也是抗日的。当年淞沪会战,夏初实捐钱捐物为抵制日军出了不少力。国民党政府节节溃败,退到山城重庆。夏初实一看,爱国不能当饭吃。他是生意人,还是要讲究实惠。这样,才渐渐和日商修好;……这个人,有他的复杂性和两面性。上级组织说,我们抗战是全面抗战,要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力量。夏初实还是有爱国情怀的,是我们努力争取的对象;……” “我与夏氏有交往,夏家的人不应避讳?”楚远乔轻声问。 他想着,轻妤太热情,又有心眼;着实有些头疼。 “不是避讳,应密切接触!”顾语霓说道:“夏初实沪上名流,家中常高朋满座;与军界政界的人都有交往。要早日融进上流社会,从夏家入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五章 夏家四小姐 楚远乔睡得晚,一觉睡得很沉。 早晨,在睡意朦胧中,他被刘妈推醒;“少爷,醒醒,有客人来!” “谁呀?这么早!” 楚远乔睁开眼,一个激灵翻身坐起。 “夏家的四小姐!” 刘妈笑吟吟地将拧好的热毛巾递过来。 “夏轻妤?”楚远乔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她,这么早来,有事?” “夏小姐一大早来,我也吓了一跳。”刘妈眯着眼笑道:“小姐说;她昨儿在教堂前看到了你。今儿一早过来,就是想见见你!她还买来少爷爱吃的早点;要与少爷一起共进早餐。” “共进早餐?” 楚远乔莫名惊愕,“夏家小姐,到我家来吃早餐?” “夏家不缺早餐,”刘妈望着他,扑哧一笑:“夏小姐有心!她也是很实在,一大早买来了许记小笼包,豆浆、油条;……啧啧啧,不要太好吃了。” 刘妈边说边啧啧称赞;…… 楚家就这一位少爷,她盼着少爷能早些寻一门亲事。再说,他俩个从小就认识;很般配,又知根知底,多好的一对儿。 “轻妤,亲自去许记买来的?” 楚远乔蹙眉。这丫头,莫免太热络了些。 楚远乔本想拒绝,但想到上级交待的任务,又改变了主意。如果接近夏家与一些要人搭上关系,能迅速完成身份的转换。这是为更好地完成任务做准备。 楚远乔穿过回廊,推开门走进餐厅。 夏轻妤穿一件精致而合身的鹅黄呢绒毛大衣,站在雕花屏风后,望着老树节瘤花架上一件澄碧色的玉瓶出神。 楚远乔道:“轻轻,早!” “远乔哥!” 夏轻妤看到他,眼睛突然一亮。“乔哥还没吃早餐吧。我一早去了许记,买了些你爱吃的。快,咱俩趁热吃!” 上海人爱吃小笼包,楚远乔也不例外。 轻妤拿起筷子,夹了小笼包放入他面前的瓷碟中。“来,快吃啊!” “好!”他夹起一个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着。“嗯,不错!小笼包还是许记正宗!” “远乔哥,还有甜糯的汤圆,也来一个!” 她又为他盛了一个汤圆。 “嗯,好吃!”楚远乔点头,“轻轻,以后莫要大清早去买早点,太费心神了。家里有刘妈妈,手艺不错。以后,千万别麻烦了。” “远乔哥,叔叔阿姨不在。我,……” “轻轻,你这样做,让我很局促;……”楚远乔打断了她,说道:“真不用!” 他佯装瘟怒,不能让她这样。他必须制止,她这不分远近不分里外地献殷勤。 “远乔哥,……你以前喜欢许记的小食,阿姨常给你买的。” 夏轻妤望他一眼,垂眸,怯怯地说道:“我……我不是特意为了买早点,……早餐,是顺路买的。我,想请你参加夏家周末派对。” “周末派对?轻轻,你可以打电话来,为何要亲自跑这一趟?”楚远乔拉着她的手,指指电话匣子。“有电话不用,不也是浪费?” “怕你拒绝!”夏轻妤咬咬唇,“你混不把我当回事!三年前你走,没告诉我!我以为,你对我有意见。” “三年前,走得匆忙;……我考虑不周全,让你为我担忧了?”楚远乔笑道:“轻轻因为这,还耿耿于怀?” “切,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夏轻妤摇头,满心期盼地望着他:“远乔哥,周末会来吗?” “恭敬不如从命,接受小姐的邀请!” …… 【夏公馆】 夏公馆高大瑰丽的洋楼伫立在浦江畔。红墙墨色琉璃瓦,前门大理石台柱,中西合璧的设计,透着气派非凡。 洋楼后身是草坪,往后是后花园;进了花园深处。设计精巧的花圃,有丛生的矮树。更深处假山石层层叠叠,别有一番风景。 一条弯曲的石径直通后院。走在小径上,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夏家造园挖出的水渠,渠水流入四五十尺宽的水池内。 池中上有一亭,曰“水榭”。有一块木匾;上有三个墨绿颜色的字,上书“听雨轩”。水榭居高临下,潺潺流水环绕,周围绿树掩映风光无限。 水榭内摆放有方桌;桌上有茶具、水袋、香炉等物。几个仆人在那忙碌着;烹茶准备茶水和新鲜的水果。 水榭宽敞明亮,是年轻人的活动场所,足够办一场三五十人的小型舞会。 正式的宴会在夏家洋楼一楼大厅内。 宴会上,商界名流须臾到场。军政界的朋友也来了不少。主人还没出场,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还有的宾客坐着,慢慢喝着酒或者品着茶慢慢等着。 夏初实在上海商界是响当当的人物,又是新任工商界联盟会的主席,前来夏家捧场的人不少。 只听一声喊;“夏董事长到!” 内宅通大厅的门豁然大开。 夏初实今日十分低调,一身中式礼服随意修身。五十多数保养得很好,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夏初实笑容可掬地走出来。“诸位老少朋友,欢迎莅临夏家晚宴!今日,是年轻人的派对!我呢,来露个脸,与老朋友们叙叙旧。大家尽兴,好好玩!” 夏初实说完,来到大厅东南与几位老朋友握握手,亲切地问候几句。老大夏立威一身笔挺的西服,陪在夏初实身侧,不时与几位长辈聊几句。 老二夏立仁挽着一位小姐在大厅中央的舞池内轻盈地旋转。 “夏董,立仁的婚事快了吧?”董为勋笑着问:“我看,一对璧人很般配!” “哎,年轻人的事,我向来不插手!”夏初实抽着雪茄,笑一笑。“他若看好了,举行婚礼好了。我素来不干涉!年轻人要讲民主,我不服不行!” “哈哈哈,夏董事长,您这话听着,颇为无奈!”董为勋大笑,说道:“你家老三?敢这样与你说话?” “董伯伯,我们兄弟几个谁敢?”夏立威朝他使眼色,悄声说道:“小妹敢呀!” “哈哈,对!”董为勋笑道:“你呀,被你的宝贝女儿制得服服的!” “呵呵,只此一女,偏点心罢了。”夏初实呵呵一笑,抬头没看到宝贝姑娘,很有些焦虑。“轻轻,轻轻呢?” “爸,我去叫她吧!”大儿媳玉芬走上前。“爸,我一直盯着呢。轻轻压根没下楼!” “好,玉芬,去瞧瞧你妹妹。”夏初实点头道:“长辈们都来了,叫她也来见见。” “爸爸,放心吧!” 大儿媳陶玉芬能说会道,人聪明会做人,深得夏初实夫妇的赞许。她微微鞠躬退后,转身出了大厅。 …… 夏轻妤在闺房中费心地打扮。 衣橱门敞开,两个超大的衣橱内挂满各式服装。她挑了半天,既没找中一件合适的。 她翻出一套翡翠绿绣花中式的旗袍。她穿上站在镜子前,用挑剔的眼光瞅着。 镜中的自己,旗袍穿身上玲珑妙曼曲线竟毕,有不可言喻的成熟之美。一颗待嫁的心噢,昭然若揭! 她不太满意,赶紧脱下了旗袍,扔在那堆衣服里。 再翻出一件藕粉色洋装裙,外面套洋装外搭,看起来落落大方别有韵味。她觉得,这还可以,便决定穿这套。 她对着镜子涂浅浅的唇彩,抹上浅浅的蔻丹,雪白颀长的手挽镶嵌粉色珠花的手袋很时尚。 “轻轻,还在打扮呢。”玉芬推门进来,看到床榻散乱堆放的衣物,笑道:“客人们都来了,你还能不能出绣花楼?” “大嫂,莫要打趣我。来了很多人,我穿得漂亮些,是对来宾的尊重。以免别人说,我不像闺秀丢夏家的脸面,被人笑话了。” “丫头,你还在乎这个?” 玉芬想着,她这要取悦谁呢?玉芬不好点破,笑道:“好久没见你这么费心去打扮。嗯,今儿这套洋装,和你的妆容很搭。” “大嫂,你真觉得好吗?”夏轻妤心里不确定,又拿起那套旗袍,问道:“您看,这套是不是要庄重一些?” “干嘛唬你?这套洋装很活泼的,明亮色的丝光蓬蓬纱更衬托你白皙的肌肤。”玉芬笑道:“你穿上这洋装年轻活泼明媚动人。男人看到会挪不开眼哦。” “大嫂,就会打趣我!” 她低下头来,粉面含羞越发娇俏可人。 “活脱脱一个美人啊。我要是个男的,也会挪不开眼的。”玉芬凑近她耳畔,悄声说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要来?……他许久没来,用不用特殊安排?” “大嫂,……你说什么呢?”丫头的嘴很强硬。 “哦,你不知道见谁?”玉芬点点头。“那行,我不管了。今儿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太太夫人们带自家小姐来赴宴。你要是不热心,一表人才的他,很快就会成为小姐们的抢手货!到时有投怀送抱送的女孩子抢了先,你可不要后悔哦!” “……投怀送抱?”轻妤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敢?” “听你这语气,醋意十足啊!” 这小妮子果真心口不一。算了,不逗弄她了。 玉芬笑道:“他过来,要不要到正门去迎迎?告诉你了,你爱去不去!” 第六章 夏公馆礼遇 陶玉芬离开轻妤的房间,在走廊与婆婆梅丽婉不期而遇。“姆妈,您怎么上来了?” 夏夫人五十出头,保养得很好。她声音温和,语调不高,脸色红润皮肤紧致风韵犹存。乌黑的头发向上挽了个好看的发髻,湖蓝色刺绣暗纹的锦缎旗袍,将她挺拔的身姿衬得玲珑有致。 “唉,还不是你爸爸不放心?”夏夫人笑道:“玉芬,轻轻怎么还不出去?你爸担心她,催促我再来看看呢。” “姆妈放心,轻轻啊,她快了!”玉芬笑着,温婉地答道:“她呀,要见一位特别心仪的人。正在好好地梳妆打扮呢!” “哦,谁呀?”夏夫人眯起眼睛,笑道:“她回国一年多以来,整天闷着,未见对哪家男孩热情;……这回是开了窍麽?” “还能有谁?”玉芬笑道:“自然是楚家少爷!” “哦,远乔回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妹在教堂前遇到了楚少爷。第二天,去许记买了早点送上门去!” 玉芬挽着婆婆,悄悄说道:“司机老王不放心,将这事悄悄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是楚家少爷回来了。不过,我心里纳闷,楚少爷回来都没告诉咱们?两家关系原本不错的,咱家轻轻对楚少爷钟情已久,不是正好亲上加亲?” “楚家?那楚怀瑾是个死心眼。哎,不说也罢。”夏夫人叹一口气,望着儿媳摇摇头。“轻轻啊,心里只有他。哎,这孩子是实心眼,人极单纯。人心里若有她,早该来提亲了,为何等到现在?” “姆妈,楚公子上进,海外学成归来,才想成就终身大事吧。您想,楚家与咱们夏家怎能比?”玉芬挽着婆婆的胳膊,边走边说道:“若不是远乔救过轻轻,他怎能配得上咱家轻轻?轻轻是个重情分的姑娘。谁能娶到,是他的福气。” “嗯,但愿楚家那孩子能明事理,莫辜负轻轻一片真心才好!”夏夫人点头。“不然,你妹妹还真是让我操心呢,……” “他又不是个傻子,现成的好姻缘不要?”玉芬宽慰着婆婆;“轻轻那样百里挑一的模样,打着灯笼也难找!” “那是!”夏夫人心里也得意。 …… 赴宴的客人早早进来。大门处人不多,除两名下人没有别人。 一辆人力车急急奔来在夏公馆前停下。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下了车,信步朝夏公馆大门走来。 他走到夏公馆前门,被人拦住:“站住!干嘛?” 夏公馆的下人不认得他。 这般清隽的男子少见。来夏公馆赴宴的非富即贵,几乎乘轿车耀武扬威而来,有几个是坐人力车的? “我姓楚,来赴宴的!”男子淡淡地一笑。“贵府小姐请我来的。” “我家小姐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下人自然不信。 他脸色不由变红。三年过去,夏府的格调越发高端了。 “大胆!狗仗人势的东西!敢如此待远乔哥?” 夏轻妤下了楼从侧门出来,正好看到方才发生的事。 她急急冲过来,“还不开快些请进来!” “小姐,您认识他?……哦,好!”下人慌忙放行,不断地哈腰鞠躬;“少爷,您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您别与小的计较,……” “无妨!新来的吧?好几年没来,我看你们也眼生。” 楚远乔笑一笑,进了楚公馆大门。夏轻妤站在廊下,望着他迈着自信的步伐拾级而上。 他站在她面前,不露声色地笑着。他身姿伟岸挺拔,棱角分明的脸盘,唇角向上弯起似笑非笑。一双浓黑的剑眉下,深不见底的黝黑眸子望着她。 夏轻妤心里喜滋滋的,目不转睛盯着他。远乔哥真好看,真美男子也。 他笑道:“轻轻,你夏公馆不好进啊。” 类似诘责的话语,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羞涩地低下头去。“远乔哥,都怪下人们不懂事;……我……我会说他们的;……让嫂子辞退了他们!” “轻轻,不关他们的事,……” 楚远乔蹙眉。不想因他不关紧要的一句话,让那下人就丢了饭碗。 “乔哥哥,……”夏轻妤抬头,疑惑地望着楚远乔。“你,不高兴?” “没有,轻轻,别想太多!”楚远乔微微侧身,变换下自己身形,缓和一下方才的冷场。 “哈哈啊,……远乔来了?” 高亢温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夏初实推开门走了出来。夏初实上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轻轻告诉我,请了一位老朋友来。我真没想到是你!年轻人,回来就好,不错,不错!” “夏伯伯!” 楚远乔肃立着。夏初实是长辈,他不敢不尊。 “爸爸,……” 夏轻妤有些怪父亲这时候出来,破坏了她与楚远乔亲密的氛围。 “呵呵,……轻轻、远乔,我们一起进去。屋里都是朋友,也没有外人。你可以多认识些年轻人,可以慢慢聊;……” 夏老爷温和地笑着,领着楚远乔进了大厅。夏轻妤跟在父亲身侧。 夏初实右手挽着女儿,边走边打量着楚远乔。 进到大厅,他招呼望楚远乔。“远乔,坐!说实话,好几年不见了,长得更高了,也越发帅气了。” “谢谢夏伯伯夸奖,”远乔微笑着,礼貌地问候;“您气色真好,与几年前比起来,越发神采奕奕。” “哈哈哈;……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什么时候学会了哄人?”夏初实欣赏地望他。“嗯,温润如玉,一表人才!你爸有福气啊,你是见识过人的孩子,打小学习学得好。听说,你后来去了美国;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们一声!” “您过奖了,只知一二,只是略懂皮毛。年轻,有的是大把时间,尽力多学点!”楚远乔很自谦;“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却是考虑不周全!” “学无止境,后生可畏呀!”夏初实笑道:“呃,不怨你!你爹是个老顽固,他……不喜与我交往的;……哈哈!不说那些,你能回来就好!” 夏家长大夏立威、老二夏立伟围拢过来。 “楚远乔!”夏立威伸手与他紧握一下:“好几年不见了,越发帅气了!” “大哥过奖。”楚远乔微笑着回道;“大哥才是英姿勃发,越来越像夏伯伯了。” “哟,楚少爷!”夏立仁双手环抱于前;“什么风将您吹回来了?美国的洋墨水不是挺好的,回来干嘛?” “二哥,父母双亲在,远乔岂敢不归?”楚远乔笑道:“我爸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更应该回国来,一为了报效国家,二,该尽人子之道。” “嗯,你,变了!”夏立仁拍拍他的肩;“我可记得,当年在学校,你可是相当激进;……” “嗯,……咳咳……”夏初实故意咳嗽两声,打断立仁的话。“立仁,远乔刚回来不久,提以前那些癫狂之举干嘛?” “二哥,远乔哥刚来,你干嘛与他发难?”轻妤娇嗔道:“还是爸爸好,爸爸会疼人呢。” 夏轻妤见二哥如此,心里早就不高兴;碍于亲朋好友在场,她不好意思说。有父亲撑腰,她就什么都不怕。 “呃,……轻轻,二哥没那个意思。”夏立仁蹲下来,伏在妹妹耳边;讨好道:“二哥哪敢怼他?不是与他套套近乎么?” “二哥,你这样与人套近乎?”丫头得理不饶人,朝他二哥翻了白眼。“他好端端地坐这,不会说点别的啥?” “轻轻,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夏夫人梅丽婉赶到客厅,听到女儿这尖锐的声音。她急急走到轻妤身旁,低下头来,说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不给你二哥留点面子?你高家姐姐在这呢,……” 夏夫人暗暗压着嗓音,边说边朝她使眼色。 “二哥,……”夏轻妤瞥一眼高小姐,不好意思地望着二哥笑:“你,好好说话;……我,……” “小妹,没事!”夏立仁宽厚地笑笑。“小曼不是小心眼的人,你放心好了。” “对,对;……轻轻说得对,以后,大家都得好好说话!”夏初实哈哈一笑,替女儿圆场;“轻轻,爸爸这么说,可对?” “嗯,谢谢爸爸!”夏轻妤得意地一笑:“爸爸,我们陪远乔哥去花园水榭那边,好不好?” “你与远乔去吧!”夏初实瞥一眼楚远乔,疼爱地望着女儿:“爸爸老了,跳不动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就该蹦蹦跳跳,快快乐乐的。” “爸爸,我带远乔哥过去了?”夏轻妤喜笑颜开;朝楚远乔抛个媚眼,禁不止眉飞色舞。 “去吧,……;……”夏初实望着女儿,笑着点头;“远乔、立仁,你们都去;……我们几个老东西蹦不动,在一处说说话。” “小曼,我们先走。”夏立仁挽着高小曼先行。 夏轻妤拽拽远乔的衣袖,喜滋滋地说道:“远乔哥,我们也去。” 楚远乔朝夏初实鞠一躬,然后,挽着轻妤的胳膊,笑道:“轻妤,我们走!” 第七章 欠他一份情 花园水榭旁的听雨轩,可比大厅内热闹许多。 靠窗的老式留声机上,黑色的圆碟一圈圈缓缓转出轻松活泼的乐曲,几对年轻人跟随音乐在愉快地跳着舞。 有的坐桌前挥拳行令,不时爆发出欢笑声,一张张兴奋而发红的脸,是既轻松又快活的。 大少奶奶陶玉芬亲自烹茶,她端着一叠果盘摆放在楚远乔面前;“楚少,欢迎你!都是自家人,你不要拘束啊!” “谢谢!”楚远乔腼腆地谢道:“您费心了。” 很久没参加这种派对了,楚远乔多少有点拘束。 “不要拘束!你太文静了。”大少奶奶陶玉芬笑笑,朝喝酒那桌一指:“瞧,他们那桌多热闹!年轻人就该有说有笑的,……” “好嫂子,人家刚来,……”夏轻妤挽着她的腰撒着娇,嗔怪道:“楚家家风纯正!远乔哥哥可不学那个。他们那德行怎能与乔哥哥比?” “哎呦小妹,你小声点;……” 陶玉芬轻轻捅了她一下;蹙着眉,用手指一指。 那桌财务署署长家公子在。人家若听见了,与她急是小事,搞不好会与夏家较上劲。那,夏氏举办这联络感情的宴会,岂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陶玉芬的意思,夏轻妤岂会不明白?夏轻妤不喜她对远乔的态度,心里有些怏怏不快。说道:“哦,嫂嫂快过去陪好那些尊贵的客人吧!” “轻轻,我没别的意思哦。”陶玉芬可不敢惹她。眼见她脸色不好看,赶紧站起身,朝楚远乔温和地笑笑:“那我过去了?楚少,吃的、喝的尽管慢用;不够的,你招呼我!” “大嫂,您忙去吧;……”楚远乔憨厚地笑笑:“轻轻陪我就好了。” “好!” 陶玉芬点点头,启开一瓶酒送到另一侧那桌客人桌上。 “轻轻,你甭这样;……”楚远乔拍拍她的手背:“我本就不适应这场合,……” “为了轻轻,远乔哥愿意忍耐?”夏轻妤抬头,眼神黑亮有神:“我知道,远乔哥的志向不在这里;……” “轻轻,你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楚远乔打断了她的话:“我跳舞也不擅长,你可以教我吗?” 他们俩个这样安静坐着。既不喝酒,也不跳舞;实在太突兀了。难免不引起别人的注视。 “远乔哥想跳?……好呀!”轻妤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光泽。她有些激动,颤声道:“远乔哥哥你跟着我;……左手挽着我后腰,右手……这样;……对,掌心向上托住我的左手;……对,好;……对,不错!” 楚远乔本就灵活,没过几分钟,就跳得像模像样。楚远乔带着她,在舞池中央旋转了起来。 听雨轩硕大的落地窗映出两人翩翩的舞姿。 董维勋摇着高脚杯,站在窗户前朝花园里望;正好看到这对年轻人的身影。 他扭过头来,说道:“夏董,轻轻和这位楚家少爷好了许多年?我看,楚家年轻人对轻轻不怎么热心;好像很生分的样子。人吗,倒是规矩稳重。是太稳重了些;他,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年轻人嘛,有点上进心好!”夏初实站起身来,眯着眼望着对面的一对璧人,不禁眉开眼笑;“你瞧,我女儿笑得多开心!这,也怨我;不想让女儿早嫁,搁在家看着开心;反而耽误了她!” “夏董宠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手心怕摔了。”董维勋叹一口气,笑道:“楚怀瑾迂腐得很,认死理也不愿意将就;……现在,他家既没有生意,又没有人缘。楚少念了几年书回来;怕是要自谋出路,得四处找工作呢?” “嗯,有可能!”夏初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新坐在沙发上;“老董,是有什么想说道的?” “他现在寻上门,是不是有求夏家?”董维勋轻声道;“申城现在管制时期,工作可不好找。” 董维勋任日伪政府财政署混了个一官半职;申城被管控,物资紧缺,普通人能能吃饱饭不错了;眼下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是有多难。 他有理由相信,楚怀瑾书呆子气,不肯低头,不擅理财;楚家一定是穷苦困顿,这位少爷也定然走投无路。 “这倒不怕!”夏初实眉头一扬,不以为然地笑笑:“只要他肯待我女儿好,哪怕他出身贫寒之家,我夏初实也会不计较。正因是楚怀瑾的儿子,这年轻人不会乱来;人品更是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扶他上路。” “哈哈,夏总真想得开呀!” 夏初实看人向来准,董维勋心里也佩服。他揶揄地笑道;“夏董,这是要花大力气栽培他?……嘿嘿,你不怕其他三个儿子有意见?” “我家谁不知道,爸爸最疼小妹!” 老大夏立威走过来,恰好听到他们谈话;“我是老大,我在这表个态。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们支持父亲的决定。再说,做哥哥的,不护着妹妹;谁会护着她呢?” “立威这话说得好啊!”董维勋赞许地点头;“我算是知道,夏家为何越来越强了。家族的繁荣兄弟姊妹间和睦,有劲儿朝一处使;……” 董维勋一张嘴滔滔不绝,极尽各种恭维话。夏家父子不反感,好像还很受用。 “夏董,令爱为啥对楚少那么死心塌地?”董维勋不明白。 “老董,我们认识晚;……还是早些年前的事儿;……” 夏初时点燃一根雪茄烟,想起了十几年前的往事;…… 日军侵犯我闸北,十九路军奋起反抗,上海掀起了反日的活动。商人们积极支持军队,夏初实带头捐钱捐款,还献计献策抵制日货;防止淞沪的日本人以商品为由进行侵略活动。。 日本人恼羞成怒要杀鸡给猴看。三名日本浪人闯入夏家,见东西就砸就抢。 夏轻妤那会正好八岁;正在花园内与家里的武师学些防身的功夫。 日本浪人冲进来,看见男人就砍。武师赤手空拳,终是不敌持戒的日本人;倒在血泊下;…… 这丫头胆大;抡起马鞭甩过去,击中了一日本浪人的脸;……那日本人挥起砍刀,正要要砍。 夏初实带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赶到家;…… 日本人抱住她,将她擒住;将砍刀放她脖颈上,疯狂叫嚣;“让开!不然,她也得死!” 夏初实爱女心切,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劫持走;…… 几个日本浪人将夏轻妤带到郊外;跑得肚子是饿了,到路边一小饭馆去吃饭。 恰巧是,楚远乔与大哥干仗,没个干净的地方;浑身肮脏,不敢回家。哥俩个是真饿了,想先吃点垫吧一口。 楚远乔看到了夏轻妤,装做不认识她。他快速来到了后厨,帮老板端了饭菜出来。 那几个日本人欺负他人小,唬着他看着人;他几个坐下来吃起来。 日本浪人哪里能想到,他在饭菜里撒了大量巴豆。 那日本人哪知中了他的计?他们实在是饿极了,将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他们又想着,将这丫头做诱饵,狠狠敲夏家一笔钱。 三个日本浪人押着轻妤钱走;……楚远乔悄悄跟在后面。他让大哥刘禾瑜去报信;边走边撒下草木灰做记号。 几个时辰后,日本浪人肚子疼,全都腹泻不止;……也就赶不了路了。 楚远乔在那看着,一直盯着这些人,直到巡警赶到为止。 “那孩子当年不到十岁,胆大心细。轻轻得他相救,实在是幸运;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夏初实想起来,至今都后怕。 “哦,原来令爱与楚少有这缘由;……”董维勋不住点头;“他小小年纪,很是机敏超然;……果然是后生可畏呀!” “夏家一直欠这孩子一个人情;……无论,他娶不娶轻轻;夏初实都不会忘记。” “这年轻人,夏董准备怎么帮?……难道,真要将他带到夏氏企业?”董维勋笑道;“若真进了夏氏,令公子们还会淡定吗?“ “这?……” 夏初实停住,不语。说实话,他有些为难;……进夏氏企业,女儿肯定不能让她当普通员工。但,若进了企业高层,儿子们能没有想法?自家的企业,岂能让外人插手? 可不能因为他,扰乱了夏家宅邸的安宁。 夏初实吸了一口雪茄,陷入了沉思;…… “夏董,我听说保安司令部在招人;”董维勋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司令部需要一名翻译;……那,都是接触政府要员,也是大有可为啊!” “哦,维勋兄;这事,是真的?” “当然!”董维勋笑道:“以您夏董事长的身份,找保安司令说情;……楚少是你未来女婿,司令能不给您面子吗?” “哈哈哈;……这件事儿,我说了不算!”夏初实吸一口雪茄,往后面的沙发上一仰;笑道;“不能强迫,要讲民主!问问他想做什么!” “对对对;……民主,自由!”董维勋望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第八章 代号是“飞鱼” 夜色阑珊,来夏公馆参加派对的人渐渐告辞离开。 水榭长廊下挂着一排宫灯发着柔和的光泽,让这寒夜也不那么冷。轻柔的乐音依依袅袅飘荡着,空气中荡漾着微醺的暖意。 书房内,壁橱上的西洋座钟钟摆左右摇摆,发出“嘀嗒”的声响;远乔与轻妤面对面坐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一个,是有话说不出;一个,不知该说啥。 西洋座钟“铛铛铛”响了起来,楚远乔瞅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整了。 楚远乔欠欠身,站了起来;“轻轻,谢谢款待,我该走了!” 轻妤清澈如水的眸子发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一点都不舍得他;但,又不得不放他走,“远乔哥,我叫司机送你!你要常来看我;……不然,我会去找你!” “轻轻,……你,别;……”远乔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远乔,就要走了吗?”夏初实抽着雪茄,从大厅走进书房,他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着他。“伯伯有几句话问你;这会,有时间吗?” “伯父,您请讲!” 楚远乔点头,毕恭毕敬地听着。 “远乔,先坐下!”夏初实笑眯眯地挥手;“方才客人多;想问你些事,却总被人打扰。贤侄,我想问,你回上海待多久?还打算走吗?” “多谢夏伯伯垂询。你既问起,我就说哈;”楚远乔不慌不忙,目光平视他;“父母年事已高,我也该尽些孝道。国土疮痍,战火连连;哪有上海安全?侄儿留学归来,也该学以致用;先寻个工作安定下来,将父母亲接回安享晚年。” “远乔贤侄是真孝顺。在西方世界几年,没改国人优良品德;”夏初实吸一口雪茄,欣慰地点头;“当年,我和你父同在北平求学,是故交也是知己。一晃三十几年,岁月蹉跎,唯觉当年情谊真。若在上海安定,你父母双亲定可开怀。我这老头子与你父,能常常见面、能叙叙旧,聊解心曲;那是极好的。” “夏伯伯,您说得是。”楚远乔微笑着,连连点头。 “贤侄颇为务实,这点真不错!可不能学时下年轻人那般浮夸。”夏初实点头,又问:“你回来有一阵子了,找到合意的工作了?” “申报、沪上有几家公司都去找了;……颇不理想。”楚远乔略顿一顿,蹙眉道:“在西方几年,不知找工作如此艰难;局势紧张,僧多粥少,远乔也很无奈。” “这,不是你一人的问题。”夏初实点头;“沪上青年才俊颇多;但,留洋归来的不多;……不急在一时;……” “爸爸,远乔哥学经济的;”夏轻妤走过去,挨着父亲身侧坐下;抬头娇笑:“爸,您不如聘请乔哥葛来夏氏……” “哎,夏氏企业庙太小,远乔侄儿来我们这小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夏初实拍拍女儿的手,笑道:“楚贤侄,你有别人没有的优势,为何不为呢?” “优势?……什么优势?”夏轻妤不懂,望一眼父亲;撒娇道:“爸爸,别卖关子;……” 楚远乔同样发懵;“夏伯伯,侄儿不太明白;愿闻其详。” 夏初实眸光一闪,笑道:“保警察局急需一名英文翻译,工资待遇都很优厚。贤侄,有没有兴趣去?” “夏伯伯,您方才说道的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夏初实淡然一笑,慢悠悠吐出一圈圈烟圈。“保安司令部对外发出的招聘职位,岂能有假?” “是吗?” 楚远乔不由喜出望外,黑眸中有什么一闪,快得人几乎看不见。那一抹亮光倏然不见,很快又黯淡下来。 他低眸,慢慢说:“翻译?还是政府公职,悠闲又有前途。这么好的职位,想得到的人一定不少,不得蜂拥而上?为这职位求请的,恐怕都要挤破脑壳吧。我父亲早已退闲,没人能说得上话;……” 夏初实一动不动盯着他。 楚远乔脸上的惊喜,眸子里瞬间的亮点;以及,方才他的落寞。夏初实一点不落全看在眼中。 “贤侄,没那么玄乎。你无需考虑那许多!”夏初实不动声色,慢慢吸了着雪茄,朝空中吐着圈圈,说道:“我问你,你对那翻译职位有没有兴趣?” “若能进保安司令部,自然是极好!那,可是正经的工作了!” 楚远乔抬眸,热切地望着夏初实。突然,他一拍脑门,灵光一闪。“夏伯伯,您是不是有什么门路?若能替侄儿玉成此事,定然重谢!当然,您办事出多少力需要多少,可以直言。楚家虽落魄,这些还能负担。” “远乔与我说这,不是太见外?”夏初实微眯双眼,笑道:“你既有此心,伯伯帮你一把!不过,我事先声明,成不成不好说。你放心,伯伯定会倾全力帮你!” “夏伯伯,您,……”楚远乔激动得站起,朝夏初实深深一鞠躬:“多谢夏伯伯玉成!” “远乔贤侄,不必如此!”夏初实上前托住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贤侄,我呢,欠你一份情;自然当还你!你不用谢我。你若硬要谢,就谢谢轻轻吧!” “伯父,……” 楚远乔一愣,不明白他的话。 “贤侄啊,”夏初实瞥一眼自己的女儿,轻拍楚远乔的肩,笑道:“你看轻轻,……伯伯只此一女,她的愿望,即是我的心愿。哈哈哈,好好想吧!” 夏初实一语双关。楚远乔顿觉千金重担般,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爸爸,您要帮就帮,……干嘛还附带条件?” 夏轻妤一脸不高兴。 “哈哈哈,……爸爸说错了?”夏初实哄着女儿。“丫头,你的心不向着老爸了!” “爸!有完没完?” “好,好,……你们聊,……爸爸不说了。” 被女儿制得死死的,夏初实一点脾气都没有。 …… 楚远乔又坐了一会。与夏轻妤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便匆匆告辞离开。 楚远乔走出夏公馆,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抖了抖西服,并没上路边的黄包车,径直沿着江边的小路往前走。 他穿过两条街道,来到十字路口。站下来左右望望,确定后面没人跟踪,四下也没有可疑的人,他便加快了步伐前行。 前面是一条林荫大道,覆盖着枝叶繁茂的梧桐树,路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楚远乔往前紧赶了几步。 前面的汽车突然发动起来。汽车后窗自动降下来,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车内坐的女子,不是别人,是顾语霓。 顾语霓朝他点点头,楚远乔快速上了车。 汽车慢慢地前行。 “夏初实是不是已经许诺,替你谋划保安司令部的翻译职务?”顾语霓悄声问。 “嗯,夏伯伯,他是这样说的。”楚远乔点头,惊愕地望着她。“可是,这是他方才与我谈的事。你这么快就知道?” “这,老a同志布下的局!” 顾语霓笑道:“老a同志是我的上级。他很了解夏初实。夏初实能主动出面办这事,是最好不过了。我们的同志不用出面,你能迅速潜伏下来。不会暴露任何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语霓同志,我……我有事情要报告!”楚远乔眼眸闪烁,急急说道:“这事,能不能通过别的渠道?……我,不想欠夏家这个人情!” “为何?……因为夏家四小姐?” “这……,”楚远乔点点头。“我怕这件事后,没法与夏家撇清关系。” “为啥要与夏家撇清关系?”顾语霓微笑道:“夏四小姐喜欢你、爱慕你。你怕受不了她的攻势,会陷入她布下的感情陷阱?” “……你,你既知道?” 楚远乔瞪大眼睛望着,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这么瞪着我!老a同志说,夏初实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他早期是抗日积极分子,是我们要争取的对象。要想长期潜伏,若是没有婚姻没有伴侣,不理想也不可能。你有权利为自己选择一位革命伴侣。夏轻妤小姐爱憎分明心地纯洁,可争取为我们间的一份子,也为革命增加力量。” “革命伴侣?……轻轻,她不行!”楚远乔激动地望着她。“语霓同志,请向老a同志汇报,我心里有一位姑娘。她……她是;……” “现在说已太晚了!你周围若出现不相干的陌生人,会极其危险!” 顾语霓没看他,冷静地说道:“老a同志的原话。夏初实为你求请,我们的同志也会相帮。老a同志给你的任务,就是潜伏,直到你安全为止!你代号是飞鱼,目前一步一步进入你的状态。这一段时间,上级不会给你安排任何任务。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论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我们是陌生人,从来不认识!” “别左顾右看,一直往前走。”顾语霓的声音低沉,也很平静。“你别无选择,像一位真正的战士,准备好上战场。” 第九章 蛋炒饭与打秋风 月亮高挂在天空,一轮清辉从天宇倾泻而下。 楚远乔从一辆人力车上悄悄下了车。 他踏着自己淡淡的影子,轻轻地走在鹅卵石的路上;慢慢蹩进了胡同,走到楚宅门前。 两扇黑漆门紧紧闭着,楚远乔走上前轻轻推了一下,门没有动静。他只得拉紧门环轻轻敲几声。 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少爷,您回来了?” 陈福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十分精神地望着他。看来,他一直在这等着。少爷不回来,他压根一点睡意都没有。 “嗯,陈伯,我们进去吧!”楚远乔轻轻点头。 他迈进了大门,朝内宅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少爷,吃过晚饭吗?”陈福尾随其后;“刘妈在灶上给少爷留了饭菜。” “在警局吃过了;……”楚远乔点点头,“灶上的,明日一早吃吧。” 他闪身蹩进了卧房。 “好的,少爷!” 陈福答应着,知趣地离开了;…… 楚远乔走到窗前的桌边坐下来,拧开了电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张渣打银行的存单。 “姆妈,这已经到关键时候了;儿子要用上面的钱。”他盯着那张存单,自言自语道:“为了工作能顺利进行,大家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个人做小小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呢?” …… 夏董事长亲自出马,亲自过府找了保安司令陈永杰;据说请吃了两顿饭,用了两大根金条,外加厚厚一沓美金,就将楚远乔的工作搞定。 年前,楚远乔就收到了保安局的信函,通知他去警站报道。这,也算是走出了第一步。那晚过后,楚远乔没再见过顾语霓。 她说得对;他有任务在身,不能左顾右盼,只能一往直前。 过年了,楚远乔也没回回湖湘老家。他写了一封信回去,说自己已回到上海,没说父母亲要不要回来;……楚家二老回信,也只字不提。 夏公馆来人催他几次,请去夏公馆多活动走动。 楚远乔一想到轻轻;她那一片深情。他的路程很艰难,做的事何其凶险;……这些,不能影响轻轻;她单纯善良,不能让她承受这份凶险。 楚远乔百般托辞;以警局的工作为由婉拒。他总说,要熟悉警署的政务不敢偷懒懈怠。 夏公馆未予回应。 保安司令部部门庞杂,是一个什么都管的职能部门。警政、交通、通讯及械弹之补给等等事项不一而足。 保安司令部上边的人清闲,每天喝喝茶聊天,活得像大爷一样。 下边的小巡警非常辛苦;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管街道交通等等琐事。警政下设的片儿警,管的事儿更繁多也更杂乱。 楚远乔被分拍到着老城区的警哨站,做了文书。说得好听是文书,说得不好听的,是片警一个打杂的。 楚远乔到这历练,每天要协助警察做很多事。甭说是翻译工作,政府要人更见不着。每日里,与一些地痞流氓斗智斗勇,与小偷妓女们周璇。 那些流氓地痞可不是好惹的;兴许,还有什么青帮大佬做后盾。警察们尖得很,得罪人的活儿都推给他做。 总是有些人胆大,袭击警察任意妄为!屡教不改的,要抓上好几人到局里来,通常是上午来录个口供,协助调查后。认识到错误,下午就放走。中午,警局会招待他们吃一顿蛋炒饭, 谁愿意来吃这种饭?所以,说请吃“蛋炒饭”,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多数人到这变得老实。录口供,写保证,可不想吃这蛋炒饭。但,出去后,该犯事还犯事。有些人自己都不记得是几进几出了。 正经的工作多做不完。一旦,上头有令来,还得立即出动去办。 今日一早,楚远乔刚到警站坐下。 一处胡警官就上来;“接到了上头命令,最近社会上的不安定份子太多。一些激进分子爱管闲事,发些言语过激的报刊;极不利于申城的治安与秩序。上头说了,带几个读书人跟我们一起去;看到什么过激的言论,立即封禁报纸报刊报亭!” 楚远乔接过指令来看,是针对左翼作家的封杀;警站出动查封上面标注的进步书刊报亭。 另一位警察进来,带来一份公函;“上头说了,让我们完事后;挨个报刊书亭撒上一份公函,禁止不好的言论流通;如若不从,勒令他们停止发行;……个别顽固分子,请来保安处吃蛋炒饭!” 胡警官道:“这误人子弟呀!弄得一些青年学生,动不动与军警闹冲突,搞什么示威游行演讲;……告诉他们,保安部的蛋炒饭可不是好吃的!” “是,知道了!” …… 诸如这样密集繁琐的工作,几乎要榨干他所有的时间了。 楚远乔知道,做潜伏探听消息,在这种地方能打探到什么?做的事,都是无用功;也毫无价值可言。这不是一名优秀特工的表现。 顾语霓让老吴来传过话:老a同志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并让他尽快想办法调整状态。 他得变成了纨绔少爷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很闲。正儿八经地颓废,每天上班看看报纸开会,与人打成一遍;多多接近陈司令,多结交一些政府要人。 …… 月末,夏夫人梅丽婉五十五岁寿辰;来夏公馆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楚远乔特意备了一份厚礼,精神抖擞地来到夏公馆。 大厅内,坐满了前来贺寿的人。 楚远乔抬眸望去;…… 楚家人都还没有到场。他挑了一个靠墙的位子坐下来。 “先生,您不能坐这!” 夏公馆一穿着制服的佣人站在他面前,板着个脸;“这桌是夏公馆老朋友王家与刘家两家人的坐席;……先生,您是哪家的客人?……” 楚远乔很少来,佣人不认得他。 今日来夏公馆庆寿的各色人都有。今儿夫人的喜事,夏公馆慷慨;今日来的都是客,待人要热情,多少不要亏待了人家。 他穿戴普通,显然,佣人将他看成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哦,我来给梅夫人贺寿!” 楚远乔红着脸站起来,他弹了弹手中的礼盒。“我是贵府小姐的朋友!我带了两份礼物;……一份是送给夫人的;另一份,我要亲手交给小姐!” 他这一亮相,更显得老土。 夏公馆正门处,有专为送礼宾客设置的礼册。凡是贵重的物品,都会一一记录在册;会有专人收下保管。 哪有人自己拿礼盒进来的? 他这份礼物可能压根不值钱;甚至,是很廉价。 佣人瞪着他;“来公馆贺寿的人,谁不想高攀我们小姐?” 他心里道;小姐的朋友,你也配? “嗯;……”佣人点头;“我带你去,先给你排个座吧!” “哦,有劳你!”楚远乔矜持说道。 那穿制服的佣人点点头;“你,跟我来吧!” 楚远乔跟在他后面走。 佣人没在大厅给他找座,而是往院门外走;一直到了花园里。 楚远乔停住脚步;“你,等一下;……这,要去哪?” “去哪?”佣人瞥他一眼;“宴席没这么快开始;……你大概是饿了,带你去吃饭!” 佣人好大的胆子!他把我当成了要犯的?问,都不问?太没礼貌了! 这,像极了他居高临下审讯嫌疑人! 这……这不明摆着,给我吃蛋炒饭! 楚远乔怒道:“我来夏公馆,主人的面都没见,就是为了吃个饭?” “不然呢?您,会有什么要事?” “你!……简直狗仗人势,不可理喻!”楚远乔脸色通红,大声嚷起来。 “你骂谁呢?老子怕了你不成!” “阿星,干什么呢!”大少奶奶陶玉芬听到他们争吵;赶过来大声斥责他。 “大少奶奶,您来得正好!” 阿星见到陶玉芬,立时有了底气;“夏公馆来什么样人都有!偏就来这么一个打秋风的!我怕耽误他,带他去后厨。他却莫名其妙跟我吵吵起来!” “嗯,阿星,说谁打秋风啊!”陶玉芬脸色一变;“你莫要瞎说!他是小妹的朋友!” “啊?!” 阿星心慌慌的,脸色不由一变;“真的?” “是!”陶玉芬笑答。 佣人向他赔礼;“少爷,对不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啊!” …… 夏初实与女儿夏轻妤在阳台上,悄悄望着花园里发生的一切。 轻妤眼里含着泪;“爸爸,咱们这样奚落远乔哥哥,太狠了些,……;远乔哥,他……他多可伶哦;……” “轻轻,别心疼他!他一定在警站熬不过去,来求我们的!”夏初实黑眸一凛,很有些生气;“我费尽心机,帮这小子搞定了工作。他都不知道来谢一个?他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这家伙明摆着就是忘本。轻轻,你得提防着她!” “爸爸,远乔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他是有苦衷的;……”夏轻妤轻声道:“爸爸,看女儿的面子,您就放过他吧!” 第十章 送礼献殷勤 夏轻妤不时抬头望望花园;蹙着眉,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裙角的白流苏。 “轻轻在怨爸爸吗?”夏初实望女儿一眼;“放心吧!不是真这么待他,不过是历练历练他而已!这小子太温吞了些。长期与他待在一起,女儿你就不会闷吗?” “爸爸,远乔哥一点都不闷!”夏轻妤撅着嘴,对父亲撒娇;“您授意下人这般待他,就是对他不公平。远乔哥在警站,每天要面对那乱七八糟的人,心里肯定不痛快。今天,诚心诚意来给姆妈贺寿,爸爸特意指使人为难他?陈局长忒没意思;既收了金条和美元,怎不能对远乔哥予以关照呢?” “呵呵,丫头挑理了?陈局长没派他下警站,是爸爸我特意为之!” 夏初实扬起眉头,呵呵一笑;“我让陈局长安排让他去的。世上有哪件事是容易的?多少要他受些挫折;得让他知道,达成一件事情不容易。现在上海什么样的状况,他心里会不明白?希望那个年轻人要懂事!……轻轻,爸爸这么做,一切都为了你!” “爸爸,远乔哥什么不懂,会不明白?”夏轻妤轻声说道:“楚家伯伯是那样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物;……远乔哥怎么可能为了前程,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求人?” “嗯;……丫头,你还是不明白。无需他求我,谢都不用。”夏初实深瞳一凛;“楚怀瑾是太过于清高,自恃甚高又孤傲!远乔要是学他父亲,在当今这社会如何能立足?所以,爸爸才特意要敲打敲打他!在那样混乱不堪的地方,市井小人流氓地痞,都他见识见识;沾点烟火气,以后才能走好!” “爸爸,您用心良苦;”轻妤的脸上绽放开笑容来;“可是,您不怕打压过分了,把他弄得一蹶不振,没有进取之心了?” “不会!楚家父子骨子里都有傲气;但,更加不甘心居于人后。”在北平求学,夏初实就认识楚怀瑾,了解他的为人。楚远乔很像他父亲。 “哦,我懂了;……”夏轻妤微微点头;“所以,我想去看远乔哥,爸爸拦着不让我去。这是要让他自己去品悟吗?” “哈哈,是呀。只有在困顿疲乏的时候,才会认识到自身的不足;才会明白要过上好日子,要改变自己。绝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为了女儿,夏初实真是用心良苦。 “爸爸,二姨娘带着三公子回了;……姆妈让我来叫你们都去大厅!” 推门而入的是老大的媳妇儿,夏家的大少奶奶陶玉芬。 “嫂子,二姨娘来啦?……三哥,他也一起来了吗?” 夏轻妤眼睛一亮。姑娘心里的担忧,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呀!老三立轩也来了,带了朋友一起来贺寿!”陶玉芬回道。 “好!我们一起下楼!” 夏初实挽着女儿一起朝外走。 …… “今日,姐姐寿辰,妹妹没准备什么,在寺庙中供奉一尊玉佛,望姐姐笑纳!” 二夫人陈如玉转过头来,朝儿子笑着点头。一支檀木簪子将黑发别在脑后;一袭玄色素净风衣穿在她身上更是落落大方。 夏立轩双手捧着礼盒,恭敬地呈上。“恭贺大妈生辰愉快,寿比南山!” “谢谢立轩、谢谢小妹;都坐哦!”梅丽婉高兴地接过玉佛来,放在一边;拉着陈如玉的的手;说道:“妹妹,你总不在家;姐姐呀,孤寂得很。你总说寺庙清净,要静心要修为;……可是,家里也要常回;……” “姐姐将公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理得井然有序;……实在是很贤惠。”陈如玉微微点头,笑道:“我清净惯了;……” 夏初实这位如夫人温文尔雅,气质神韵超然;能看出年轻时,姿容一定不同于俗流;不敢说出于名门望族,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 陈如玉是夏初实已故朋友的妹妹。陈家是经营绸布庄生意。后来,土布越来越没生意;陈家的当家人也一病不起。’ 陈小姐料理兄长后事,并亲自扶殡上山。 兄长去后,嫂嫂便改嫁了。她守着祖屋居住。随从家丁欺她弱,卷走金银细软一哄而散。可怜陈小姐年幼无依靠。 一个地痞恶少,垂涎其色美,寻上门欲强占为妾,陈小姐死活不从。 夏初实到陈家来催款;路见不平,出了许多银两,帮陈小姐摆平那恶少。夏初实谈吐不俗,品行端正,还年轻英俊;陈小姐对他产生好感。 夏初实对这女人心生同情;……恶少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决定带她离开,去上海谋取一份差事,也好让她安然度日。 在回程的船上,夏初实染上风寒畏寒怕冷。陈小姐守着他,用体温温暖他。亲自端茶送饭喂汤药,直至他痊愈。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肌肤相亲;夏初实对陈小姐心生爱慕。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就这么看上了眼。 夏初实决定娶她!大夫人梅丽婉能如何,她只能应许。 如夫人生下一男孩,取名“立轩”。 大家知道夏家三少爷夏立轩,虽非大夫人梅丽婉所出;但,也是通身的气派。没人敢瞧不起他。 夏立轩是有志气的。他没向他爸要什么钱;自己努力读好书,从警校毕业,没有进夏氏公司,在法租界巡捕房谋个差事,他极少住在夏公馆。 对外人来说,几乎忘了他是夏家少爷。夏立轩一袭制服站立着;他陪母亲回来;母亲常住寺庙,过来为大夫人祝寿;他岂能不来? 一位身着深色燕尾服的男子走进大厅,看见夏立仁站着,便朝他走来。他附在夏立轩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夏立轩点点头;从上衣兜里抽出怀表来,认真看一看;说道:“还早!” 夏立轩伸手从旁边桌端起一杯红酒,递给这名男子;“山赟,别发愣;……cheers!” “好,谢谢!”那男子接过高脚酒杯来,两人轻轻碰了一下;“我不擅饮酒,一会还要有任务;意思一下吧!” “好,随意!”夏立轩微微甩头,轻轻呷了一口。 那男子也跟着抿一小口。“谢谢!” 男子扭过头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活泛。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望大厅内一扫;笑道:“没想到,法租界上鼎鼎大名的夏公馆,就是阁下的家!” “嘿,你少来这一套!”夏立轩瞪他一眼;“这,与我有啥关系?” “怎没关系?……你可是夏初实的亲儿子!”他打趣道。 “嘿嘿,……亲儿子?”夏立轩嘿嘿一笑,努嘴道:“我在这家里的地位,都不急我小妹喜欢的男孩;……”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瞧那!” …… 夏初实挽着女儿到了大厅,笑吟吟朝夫人那走过去。 几位女眷围着一俊美的男子,在夸耀着什么。 “我看一下!哇,委实好漂亮啊!” 四周女眷被这呼喊吸引,呼啦一下围上来;“如意通体翠绿,看上去就不一般!夫人,您真有福气了!” “大家说得好,我也跟着沾沾喜气!”梅丽婉望着楚远乔,不禁眉开眼笑。 夏轻妤走到近前,眼里全是笑;“远乔哥,你方才背着我,送我姆妈什么礼物?” “送伯母一支玉如意;……是家里的老东西了。”楚远乔望着她,笑道“轻轻,我也给你带了件礼物;来看看,喜不喜欢?” “哇,远乔哥太好啦!”夏轻妤喜极,说道:“今天是姆妈生日啊,送我礼物干嘛?” “伯母生辰该收礼,轻轻也该有的。”楚远乔取出一个锦缎盒子,笑道:“放心,我专门为你买了一件礼物;……” 一大早,他揣着母亲留给他的存单去了渣打银行,提了些现款出来;然后,来到最繁华的闹市。 夏家为他出了力,花了钱;也得回个礼才对。他想亲自选一样,能配得上轻妤的,她可能会喜爱的礼品。 他没送过什么贵重的礼物,直奔最好的珠宝店。 在得丽珠宝店,买了一件顶贵的玉如意。他转过身来,一件件玲珑的物件呈现在眼前;…… 一串浑圆的珍珠项链,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串珠子个顶个的饱满珠圆,颗颗大小相仿,通体晶莹透彻,浑然天成透着粉色的莹光。乍一看,就是好东西。 价格是天价,他忍痛买下了。让老板配上好看的包装,小心地揣上这两件礼品直奔夏公馆来。 “喔,好漂亮哦!” 夏轻妤的眼睛亮晶晶的;“远乔哥,一定好贵吧?” “还好;……轻轻,喜欢吗?”楚远乔眼神炯炯;“不错,这粉色的莹光,衬托着你黑亮的眼;更加好看了。” “远乔哥;……” 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夸她,夏轻妤羞涩而高兴地低下头。 “夏小姐,好看!”旁人跟着夸她。 这时宴席开始了,女眷们回到座席。 “那位,是楚家的少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若真所思带着玩味的笑意。 第十一章 故意来搅局 大夫人的寿筵办得很隆重。 大厅前方搭着花架,花架四周挂上各色绽放的鲜花,桌上摆放着各种礼物。寿星梅丽婉喜笑颜开,接受来宾的祝福。 夏初实微笑着,与大夫人并排坐着。他缓缓抬头,四下望一望,矜持地朝来宾点点头;还不时瞟一眼不远处的女儿与楚远乔。 今日,楚远乔的表现还令人满意;他心里觉得安慰,也就不再非议于他。 楚远乔踌躇满志端坐着。他肌肤白皙鼻梁高挺,侧颜立体而有型;黑色的眼睛闪着光芒。这些,落在他身旁的女伴眼里尽是深情如许。 夏轻妤心里雀跃着,心房禁不住砰砰跳。她戴着那串珍珠项链,动人的眸子望着楚远乔,脸上流露着甜甜的笑容,幸福怎么也掩饰不住。她脸上散发一种神圣而楚楚动人的光泽,那么纯洁美丽;像童话世界里一尘不染的仙女。 武山赟挨着夏立轩坐一桌;心不在蔫地摇晃着酒杯,眼睛不时朝那对人儿瞟上几眼。 “武兄认识楚家少爷?”夏立轩望他一眼,颇为惊讶;“我,还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武山赟笑。 “武兄似乎对他颇有兴趣?”夏立轩望他一眼,少不了对他讥笑。 “哼,对他有兴趣?我可没那偏好!”武山赟冷哼一声,唇边浮起一抹揶揄的笑;“这位楚少爷与他爹相差甚远!楚老爷愤然辞去教育署的职务;宁可粗茶淡饭甘于清贫,也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明显对令妹巴结讨好,是对你夏家有所求吧!有多少诚意可言?你这当哥哥的,这样放任不管?” “轻轻喜欢,别人说这有用?” 夏立轩耸耸肩,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令妹纯真善良,又善解人意;你也不介绍我认识?”武山赟放下举杯。 “武兄,……你,想干嘛?”夏立轩愕然。 “我,对令妹感兴趣!”武山赟笑道:“你帮我,介绍认识!” “你也想?呸,别不自量力!”夏立轩瞪他一眼,说道:“不是我打击你!你,真不是小妹喜欢的那款。” “你就那么肯定?……不试试,怎知道不行?” 武山赟不管他那;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推着夏立轩朝前方走去。 “三哥!” 夏轻妤看见了夏立轩,惊喜地叫道:“三哥,你方才坐在哪里?我怎么都没看见你!” “小妹;……”夏立轩憨厚地笑笑。 “夏小姐,令兄方才去接我,回来是晚了些;……” 不等他说完,武山赟嬉笑着凑过来;“四小姐这桌,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楚远乔闻言,抬头望去;…… 眼前一张陌生男人的脸。他身穿西式燕尾服;眸子深不见底,眼神犀利地朝他扫过来,带着挑衅的味道。但,就像是没看见他一眼,扫他一眼而已。 男子望着夏轻妤,脸上堆着笑;“四小姐,我们可以坐这吗?” “您好,是三哥的朋友;您是?……” 夏轻妤有些惊讶;三哥夏立轩无论待谁,总都是淡淡的。他,何时交了这样一位见人自来熟的朋友。 “鄙人,叫武山赟!” 这家伙咧嘴一笑;不待她回答,径直推着夏立轩在桌边坐下。他挨着兄妹俩坐下来,笑道:“四小姐的大名,你三哥时常念叨你呐!” “啊?……三哥会时常念叨我么?” 夏轻妤瞥了三哥一眼;暗暗忍住笑,“武家哥哥,是您这样开朗的性子影响了三哥?” “四小姐这样说,也未为不可!”武山赟伸手搭着立轩的肩,大言不惭;“你哥,多亏了我多多点拨,他迅速地适应,现在可是巡捕房响当当的警长。在法租界这一片区域,我与他是极好的搭档。” “武兄,您吹得太过了!”夏立轩白他一眼,朝楚远乔点头;“远乔,来了?” “是,三哥!”楚远乔点头;他正要说话。 那人完全不然他说话。他打开话匣子开始了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 他稳稳地坐着,不管人家怎样想,对珍珠首饰大谈特谈起来;… “四小姐,您现在佩戴的这串珍珠项链有些老气;……小姐穿着时髦的洋装,应该配上红宝石蓝宝石、或者钻石项链;……”武山赟真是不见外,打眼扫了一眼轻妤的项链;“这珍珠项链是得丽珠宝行前两年的款式,珍珠粉色的光泽有些昏暗;该是没经过珠宝的细致养护;……” 这张嘴夸夸其谈,卖弄着珠宝首饰知识。夫人小姐们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都纷纷对他投来注目礼;……有人在暗暗打听他。 楚远乔对珠宝是门外汉,自然跟不上他的话语;他有些尴尬地闷坐那,人家说啥,他插不上来,越发显得木讷。 他有种感觉,姓武的是冲他而来! 他认真想来;……自己并不认识他。这人在众人面前故意拆台,到底为了什么呢? 武山赟嗓门大,引得旁桌的人对他们指点着;…… 夏初实都瞧在眼里;不满地瞥了二夫人陈如玉一眼。 他以为,是母子俩带人在筵席上搅局的。 二夫人陈如玉脸上一红,走到夏初实跟前;低下头,讪讪地说道:“老爷,轩儿他不知道,他没这个意思;……” “嗯,……今日,可是你大姐的好日子!”夏初实望她一眼,淡淡说一句:“立轩巡捕房没事忙吗?如果那边忙,你且让他先走吧!” “哦,……对,对!他确实有事;”二夫人低眉顺首,说道:“大姐今儿过寿,轩儿特意赶来祝寿;……他巡捕房朋友也一起来的;……我这就去吩咐他,让他回去吧!” “嗯,你辛苦了!” 二夫人抬头,正要走过去;…… 夏立轩猛地站起身,狠狠拽着武山赟的衣领,大声说道:“可以啦!咱们还得执勤!” 夏立轩早已看见,在父亲跟前母亲卑微的样子;……他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是,他却不能发作;他越是反抗,越对抗他们;最后受伤的都是母亲! 二夫人含泪,目送着他离去;…… 夏立轩拽着武山赟衣领,一直走到夏公馆门外才松了手。 “咳咳;……” 武山赟一阵猛咳,真没料到他来这一手。他喘着气,脸憋得通红;“夏三公子啊!不过吃你夏公馆一点东西,说了几句话;你至于这样死掐着我不放?” “走了,执勤去!” 夏立轩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 “唉,我说立轩;……你去哪呀!”武山赟吼道:“你在夏家就这么卑微,不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这个家,跟我有什么关系?”夏立轩冷冷地说道:“人家是嫡出,我是庶出;……在这个家,温暖是他们的!” 不想让母亲为难,他能做的就是远离! 夏立轩不再说,迈开步急急朝前走去。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帮你出气的呀!立轩,立轩,你先等等我!”武山赟追问道:“方才这样做效果不挺好!你干嘛叫我撵出来?” “老兄,拜托你以后帮我出气时,一定要先跟我吱一声!” “哦,……啊,我哪里做错了?”武山赟不解;“我故意高谈阔论,不是很煞他们风景吗?” “嗯,你倒是得意啦!”夏立轩瞪他一眼;“你这样做将我置于何地?又将我母亲置于何地?……今天我母亲在场!姓夏的他们,……以为我母子将你请来,特意破坏这酒宴的气氛的!你这样,我母亲在夏家还能好过?” “啊!今天伯母来了?……你不是说,她一直在山上的庙里在那里静心禅修吗?你咋不早告诉我呀!” “这种事,以后别自作聪明!” 夏立轩转身就走。 武山赟在后面追;“立轩,立轩,对不起!” …… “远乔哥,方才那人太讨厌!你别放在心里!”夏轻妤抬眸,小心翼翼说道:“那个人说话没把门,着实很讨厌!他其实什么也不懂,还瞎乱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没事的!”远乔低头望她一眼,微笑道:“轻轻,你三哥还那样,和家里的关系还这么僵?” “嗯,让远乔哥哥笑话了!”夏轻妤顿一顿;说道:“三哥人很好又上进,没有坏心眼;可是,爸爸好像就不怎么得意他;……” “别说了,我都明白;……大家族里多面,人多是非也多。”楚远乔拍拍她的手背,低眸在她耳畔道;“今日你母亲大喜的日子,莫论那些是非!” “嗯,我知道;……” 夏轻妤抬眸,投过去感激的目光。 “我对珠宝首饰不太懂;……那位先生说的可能对的。过这几天,我重新送你一份礼物!”远悄轻声说道:“轻轻喜欢红宝石,还是蓝宝石?” “远乔哥哥,不用了!我觉得这珍珠最好了!”轻妤抬眸,她乌黑亮丽的眸子闪着光芒;“这,是你第一次郑重送给我的!这么珍贵的礼物,别的任何东西我也不换!” “轻轻;……谢谢!”远乔有些感动。 第十二章 情分,还是心动 早春时节,天气很有些寒凉。黄昏时分,街上是匆匆行走的人流,多是从各大商行下班,准备回家的人。 夏轻妤下了班,却没着急回家。她悄悄告诉了二哥,晚上有事儿;就搭乘上一辆人力车。 人力车夫待她坐稳;就甩开大步,吧嗒吧嗒地往前走;…… 还没到约定的地方;夏轻妤想起什么来,急急地叫道:“师父,请停车!” 车夫刹住车闸,问道:“小姐,前面还有一段路程;您确定要现在就下?” “是的!”夏轻妤从手提袋内拿出一张纸币递过去;“谢谢,不用找零了!” “唉,谢谢您!” 今天遇到这好脾气又大方的小姐;车夫也高兴。他慢慢将车停驻;“小姐,慢走!” “哎,再见!” 夏轻妤心情极好,蹦跳着下了车。她踩着碎步,沿着流光溢彩的街道,边走边逛着。突然,右边百货公司玻璃橱窗内的物品吸引了她的眼睛。 夏轻妤走近些看;……橱窗内是百货公司的展示台。展示柜上面,有一枚款式大方的腕表,安静地摆在那;那表链金灿灿的,炫耀夺目。 夏轻妤停下来,仔细认真地看了好一会;……然后,她毅然走进了百货商店。 玻璃橱窗内是瑞士进口表的展柜。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内;正拿出那款式的腕表,递给一名背对着门的身形高大西装男子。 他笑容可掬地与其寒暄着。 夏轻妤快步上前,傲然说道:“先生,这块腕表拿给我看看!” 店员眉头一扬,抬眸瞅着她。 一位姿容俏丽气质婉约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 她皮肤瓷白细腻,画着淡淡的妆。淡绿色刺绣滚边旗袍包裹着;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玲珑有致;但,款式有些守旧,并不是当下时兴的。足底那双皮鞋,看上去有些年头;…… 店里的伙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到买进口腕表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来花钱的,家里钱多可着花的;另外一种,纯粹就是饱眼福的,压根就没钱,囊中羞涩,只看不买。 “小姐,您要买这款腕表?”店员在柜台内愕地望着她;说道:“这块腕表很贵;……” “嗯,……先给我看看;……” 她第一次给远乔哥买礼物;……不知他会不会收下,会不会喜欢呢?收了他的珍珠项链,轻妤觉得,自己也要怀个礼! 不,买件礼品送他做定情礼。 这样想着,心里莫免娇羞;……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 店员哪能猜出她想啥? 他认为,这姑娘多半是拿不出,心虚而脸红。 “小姐,这进口腕表很贵的;……”店员迟疑着,怕她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耍小姐脾气。 “我,就要选这!”她眼睛炯炯发光,很执着;若不给她看,她大概不会轻易撒手。 “小姐,那橱窗内的展品可是假的;……本店现在唯一的这块,这位先生已经定好了!”那店员耸耸肩。 夏轻妤瞪着眼睛;“只此一块吗?” “对!”店员道:“小姐,您若真想买,请您先付定金,我店会特别为您进货!” “多久能到?” “一个多月,差不多两个月吧!” “要等那许久?”夏轻妤鼓着腮帮子;转过头望着先来的人。 这人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望着她笑。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麦色的肌肤透出活泛。这,不正是三哥那位朋友? “这么巧,武家哥哥?”夏轻妤黑亮的眸子一闪,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灿烂;“这块腕表,您可不可以先让给我?” “哦,四小姐!我们真有缘啊,幸会幸会!”武山赟黑眸炯炯,狡黠地笑道:“这块腕表,是男式腕表;您也觉着不错?……哈哈哈,可见,英雄所见略同!不过,小姐能告诉我,您买下它送人?” “嗯;”夏轻妤点头;“武家哥哥真有眼光,您也真大度,一定会让给我的吧!” “等一等;……不忙;”他将腕表握手心;“小姐买它来,送给父亲,还是送给兄长?” “这?……” 夏轻妤瞪着他,心里有些不高兴;让与不让,就一句话!问这么多,嘚吧嘚,不累吗? “不方便说?还是,不好意思呢?”武山赟望着她;“莫非,是那天那名书生?” “……” 这人,嘴太碎了;真好烦! “谢谢,您自己留着用吧!”夏轻妤不想与他说了;她转过身,往外走。 “四小姐,你等一等!”那个男人高大的身躯挡着她;声音不高,但很威严;“小姐,你若是很想要。我呢,也趁人之美,可以让给你!不过,你得付我两倍价钱!” 两倍?抢钱呢! 夏轻妤愕然,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 楚远乔主动约夏轻妤在这西餐厅吃饭。他打算饭后,与她去看一场电影。他定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视野很好;能看到璀璨的夜景。 他的手不停地翻弄着报纸。他的眼睛虽盯着报纸上看;却是直直的,眼神很迷蒙;…… 他压根就没看进去;思绪滚滚,一刻都没有停。 一个多星期前,上峰一纸调令来,楚远乔离开了警站到了保安司令部;分派到资料室管管资料。上头说,多翻资料察看卷宗档案,便于快速熟悉情报。 不用十分着急学什么,他多半正经地做做样子。每天看看书报聊聊天,积极与人打成一遍。像个纨绔少爷,闲时百乐门转转,或是去赌场摸几把牌玩玩。 几个月的时间,楚远乔整个人变了大样。 保安陈司令以为,他定是在警哨被人修理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定是心里委屈,局座大人介于夏初实,不好意思给他多派活。 楚远乔正儿八经地颓废着;……好几次对进步学生的围追堵截;他都能堂而皇之地避开。上级给他的任务就是潜伏,更快地进入保安部机要部门是迫在眉睫的。 这次调派,夏家起了主要作用。夏家对他的帮助不容置疑。抛开夏轻妤对他的情感;就冲父亲楚怀瑾,父亲与夏初实的关系,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可,夏初实并未买父亲什么账。 他轻而易举得到这些便利;完全是因为轻妤。 都不用他对夏初实表达谢意、献殷勤;轻妤几句话就搞定了。他,只需对轻妤热情些,更好一些;夏家人就不会挑理。为了下一步能更加顺利,时常维系关系是必须的。 夏初实盼着,他对轻轻主动求婚;可,他却总也下不了决心。他并不想与轻妤之间更进一步;走得更远;…… 虽然轻妤很好,既可爱又漂亮;但是,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男女的那种感情;他对她有关心有爱护,也只是介于兄妹间。 怎么说呢?此时,他心里想到的,是另一张明艳生动的脸;…… 那个她,会不会知道? 感情是相对的;她怎可能没感觉? 他对她说,心里有一位姑娘;…… 她决然地回答:“任何不相干的人出现,都是危险的” 顾语霓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从现在开始,不论什么情况,我们是陌生人;从来都不认识!别左顾右看,一直往前走。你别无选择,像一位真正的战士准备好上战场。” 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已过去了好几个月。她现在怎样?偶尔,会不会想起我呢? 他顿一顿,平复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倒了茶水,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 是呀,目前的任务是潜伏;……夏轻妤,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可是,他却不能! 他心里很矛盾! 他要好好想想,最近发生的;以及下一步,他该准备的;…… …… “远乔哥,等了许久吧!” 门哐当一声响,轻妤从外面推门而入。随着她的闯入,也带入丝丝潮潮的冷气。不会知什么时候,外面却下起了下雨。 远乔见她进来,赶忙迎了上去;“轻轻,外面都下雨了?……有没有淋到雨?” “淋雨?……我,没有;……”夏轻妤望他,不由莞尔一笑;“我将将才下的车;……没事!远乔哥,我可都饿了。” 她朝他娇媚的笑着,发丝上有些微水滴在淌;…… “轻轻,别动!一个姑娘家,不知道照顾自己。下雨了,你应该避一避雨!” 远乔心疼地拉住她,抽出上衣口袋的手帕帮她擦拭起头发上的雨水。“你这是在外面走了多久?淋到头发都湿透了!别动,一定要将雨水擦拭净了;……不然,很容易着凉的。好,这就好!” “远乔哥,没事;……真的!” 轻妤眼睛亮晶晶的;与他近在咫尺。他待他这么好、这么关切;她幸福得有些微微颤栗;…… “远乔哥,我很好!”轻妤微笑着,很陶醉。 “别动,这就好!”远乔将手帕叠好,重新揣进西服兜;再抚平她前额上的几缕乱发;问道:“轻轻,告诉我,想吃什么?” 第十三章 他吓得落荒而逃 “远乔哥,我随意的;吃什么都好!”夏轻妤右手托着香腮,黑眸一闪一闪地,深情脉脉地瞧着他。 西餐厅吃西餐喝咖啡,是一件挺时髦的事。夏轻妤对于吃的,实在无法抗拒;尤其是乔哥哥这样郑重请她来。 她今天穿着很普通;不,特意装扮成普普通通的。楚远乔不是赶时髦的人,西装款式是前两年的,皮鞋也是半新不旧。一直没见他买过新衣服。 夏轻妤特意斟酌,翻出一件半新的旗袍,皮鞋也是前俩年买的;看起来不突兀不时髦,不特别引人注目富贵逼人,倒是落落大方举止得仪。 是实打实的心眼;……远乔哥什么标准,她就怎样做;他心里所想,比什么都重要。 “牛排要几成熟?”远乔捏着菜单微笑着问她。 “远乔哥喜欢什么样,轻轻也喜欢的;”见他望着自己,夏轻妤粉面含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牛排来七八分熟的吧;再看,……”楚远乔叫了两份牛排,又要了两份例汤和酱汁;“还有现烤制的鱼排与面包,也要吗?” “好!” 夏轻妤笑着点头。她脸上发着光,嘴角向上扬起;抑制不住的得意;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瞟他一眼。 楚远乔潇洒地打一响指,唤应侍生过来;“照这样的,来两份!” 应侍生点头下去了。 楚远乔倒一杯热咖啡,问:“轻轻,要不要加奶和糖?” “好呀!”夏轻妤紧抿着唇,吃吃地傻笑着。 远乔抬眸望,将加上奶和糖的热咖啡递给他;“轻轻,你是捡到什么宝贝了么?……嘴角上扬起来,眼里发着亮光,忍不住地傻笑?” “嘻嘻,……有好事!远乔哥,你且猜猜!”夏轻妤满脸喜色,从手袋内拿出一法兰绒的盒子,双手推到他跟前;“送给你!” “什么?……”楚远乔很吃惊。 他慢慢打开看锦盒,是一块金灿灿的进口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楚远乔很愕然;“轻轻,这,太贵了!从小的情分,用得着这样与我见外吗?” “不是见外!”夏轻妤亲启朱唇;“腕表不错;……远乔哥与那些人打交道,该有一块不错的腕表。我碰巧遇到的;这是最后一块,不买会后悔的。它,真的很配你!” 夏轻妤唇角微弯挡不住的快乐,亮晶晶的眸子热切地望着他;“乔哥哥送我珍珠项链,我也应回赠你些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一定要收下哦!” “轻轻;……” 楚远乔考虑要不要收下来。如果硬拒绝,怕伤了她的心;收下这块表,又怕以后更难拒绝。 “远乔哥,不要考虑太多,收下就好。”夏轻妤笑道:“哥哥,就当是妹妹偿还你的;还当年你的救命之恩。八岁那年,我被日本浪人劫持;远乔哥急中生智救下我。我一直感恩于心,不知该如何谢你。真的!这,不是我爸爸妈妈给的,是轻轻工作挣到的钱!” 夏轻妤态度坚决。看样子,他今日若不收下,她也不会罢休。 这丫头脾气执拗;她认定要办的事,就必须要办好,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日若拒绝她,她定然会不高兴;她若不高兴,心事全写在脸上;……夏初实看到了,搞不好会兴师问罪! 楚远乔掂量掂量其中的厉害得失;得罪这丫头没啥好处。 “轻轻,远乔哥谢谢你!”楚远乔合上锦盒,将其放入黑色公文包内。 这时,应侍生将牛排和菜端上桌来。 “不用谢!远乔哥哥,咱们可以开动了么?” 夏轻妤笑着问。她走了很远的路,又淋上了雨。她现在真可说是饥肠辘辘了。 “吃吧!”他含笑点头。 夏轻妤不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过饭,两人走出西餐厅,扑面而来一股热气;…… 汽车、人力车来回往返奔来奔去;霓虹灯下红男绿女来来往往。 女人们穿着是以中式旗袍为主。手工钉制的盘扣从脖颈部位斜斜盘到腰间;大腿高高的开叉,足底踏着细高跟最是风情万种。 男人们梳着分头。最时髦的穿搭,是一身合体的长衫下面套着西裤和皮鞋;像黑白电影里的男主角。 夏轻妤禁不住扑哧一笑;“听说,今儿百乐门那边的影院放的事外国片子,我们去看看么?” “好呀!” 看电影,百姓重要的娱乐活动。楚远乔笑着点头;今日好好陪她,让她开开心心。 两人沿着林荫路慢慢前行。 福州路上有许多饭馆,装修华丽的西餐馆与年代久远的中餐馆并存,像混合了新与旧的连接。不论是新的面子,还是旧的里子;传统与新潮并列一起,毫不违和,且能达到和谐统一。 两人随意逛着;楚远乔心细,给轻妤买了些小食;溜达地逛到电影院,这正好有一场电影上演。 电影是纯英文片,这是一个爱情片;随着人物的悲欢离合,夏轻妤跟着剧情伤心落泪,哭哭笑笑,看得很是投入。 电影看完了,他们随着看电影的人走出来。 楚远乔低头看,夏轻妤眼角潮潮的。右边脸颊花了一大片;…… 定然是她用手一边抓着小零食,一边去擦拭脸上的泪珠;手抓零食染上颜色蹭到脸颊上。不知道的,会以为她受了什么大委屈。 好在电影的结局不悲;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姑娘。 “轻轻,你没事吧?” 楚远乔掏出手帕轻轻拭着她右脸上的斑渍。他的动作很轻柔;两人脸对着脸离得很近。 “我?……没事!” 他喷薄的鼻息呼到她脸上;她不由红了脸微微低下了头;…… “可以了!轻轻现在看起来很漂亮!” 楚远乔满意地点头,将手帕揣回到内兜里。 今日,他表现得极有绅士风度。看到她淋了雨,会帮她擦头。这会,还这么细致注意她脸上的斑渍。 “谢谢!” 夏轻妤心内婉转;眼波流转,柔情万种。她咬着唇,轻声问道:“乔哥哥,你对我真好!我想;……我们俩的关系是不是该确定下来?” “轻轻,我一直都这样,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你,要确定什么?……” 楚远乔在装糊涂;他双手插裤兜,眼睛望着别处。 “远乔哥!”轻妤脸上飞起了红霞;“我是说,你哪天正式去我家求亲的!” “轻轻,结婚是件很神圣的事儿!”楚远乔顾左右而言它;“你夏家现在上海滩鼎鼎有名,我家贫有些配不上你了;……” “乔哥哥,你别这样说!”轻妤顾不上害臊,大眼睛瞪着他;“远乔哥,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 “轻轻,你……你听我说!”楚远乔拦住她,“喜欢是对异性有好感;……但是,单单喜欢还远远不够的!” “为什么不可以呢?”轻妤挽着他脖子,大胆地向他表白;“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着你;……心里最迫切的希望,是我能成为你的新娘!虽然分开几年没见面,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 “轻轻,你是一位正经的小姐;这种话岂能随意说出口?”楚远乔板着脸,说道:“你今日太激动了心!定是看刚才那场电影,受到了什么影响;……” 楚远乔试图说服她! “不听,我才不要听!” 夏小姐拼命摇晃着头;“楚远乔,我跟自己发过誓;今生一定要嫁给你!” 她双手攀住他脖子,就是不撒手。她颤抖着,滚烫的唇贴在他脸颊上;她重重地朝他“啵儿”一大口。 楚远乔一惊,不由得慌了;… “轻轻,真是太胡闹了!”楚远乔右手狠狠擦着脸上的唇印;朝她摇头;“这么大姑娘了,不知道男女授受大防吗?” “乔哥哥,你左右是要娶亲的!”夏轻妤抛却了羞涩,双眼炯炯;大胆地望着他;“你总是孤单的一个人,身边也没别的女朋友;……我这才敢跟你坦白!我保证做好你的贤内助,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我会替你料理好家务事,你尽管放心去做自己就好!” “轻轻,我们俩之间是不可能的!”楚远乔狠狠的掰下她双手,果断而无情地说道:“我不爱你;……我们没有男女感情,如何能娶你呢?结婚可是要一辈子的。夏小姐你这份厚意,我接受不了!对不起,我得走了!” 楚远乔不管不顾了;扔下她,急匆匆上了路边的一辆人力车。他急急喊道:“走,快走!” 人力车夫甩开脚步,迅速地离开了;…… “远乔哥,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夏轻妤刚反应过来;发现他已经开溜了。她小跑着跟在后面。她没撵上,渐渐慢下来。 她站在路边,急得直跺脚。“乔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别抱希望了,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谁还快!” 她身后,传来一句戏谑的话。 夏轻妤没料到后面有人! 方才这一幕被人看见了? 真是羞死人了!夏轻妤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第十四章 他,没法承诺 夏轻妤鼓足勇气主动索吻;楚远乔却退缩了,蹬上人力车慌慌张张离去。 夏轻妤站在路边莫名愁绪;这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心里很生郁闷。 冷不丁听得身后有人嘲讽她。夏轻妤猛地回转身,狠厉的眼神望向那阴阳怪调的人。 那人一点都不陌生。他就是几小时前,夏轻妤在百货公司遇到的武山赟。 方才,她那么主动,是不是全被他看在眼里?夏轻妤脸上不由一热,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够钻进去。 “四小姐,又见面了!”武山赟双手交叉环抱于前,吹一下响亮的口哨。 “是你?……嗯;……” 夏轻妤没好气地答应一声,脸上冷冷的罩着寒霜。 武山赟若无其事地笑笑;眼睛深邃如一汪深潭直逼她的内心;“四小姐,咱们缘分不浅呐;将将过去没到两小时,我们各自转一圈又见到了。” “缘分?鬼才信!”夏轻妤脸色一沉,颇为恼怒;“你,在跟踪我么?” “跟踪你?”武山赟黑眸一闪,咧嘴一笑;“法租界巡捕房侦探,维护治安是我的职责。方才看见一女子站在街边气得直跺脚。我是怕她想不开,才跟上前来的。鄙人真没想到,是夏家的四小姐!” “你,真是刚赶到的?”夏轻妤很小声。 他既没看到前面的,这也便没什么。夏轻妤心里似乎好受多了。 “那书生那么不开眼,敢惹四小姐不高兴?”武山赟眸子一闪,似笑非笑望她:“四小姐抢着买到那块腕表,为了送给这位白面书生?不过,我看他压根没将四小姐放在心上。这么晚了,他自己倒是跑了,却将小姐一人留下。这,也不太像话!” “关你啥事?”夏轻妤闷一口气没地方撒,直直喷将过去;“本小姐有手有脚,需要依靠别人?” “四小姐说得对,是我说错了!”武山赟嬉皮笑脸,并不生气。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过,小姐可是要记得;我先拿到腕表,您强要我才让出的。小姐,您可要付我两倍的价款!不然,我心里实在冤得慌!” “两倍价款?我答应了吗,谁又能作证?”夏轻妤成心不认账;她今儿心情不爽,不诓他谁?“我在百货店看到那块表,它在那店员手里,也不是属于你的。你何来坐地起价,价格翻一番的道理?” “四小姐,您这话也太没道理了吧!你若不同意,我岂能出让呢?” 武山赟惊觉,怕是被她耍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明后天,原价还你便是!”夏轻妤不松口。 “四小姐,不着急;……”武山赟嬉笑着,展示一副无赖样,“四小姐莫忘了还我钱!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双倍的价格,一分不能少!” 他慢慢向她走过来,那鹰隼般的双目透出的光芒咄咄逼人。夏轻妤被吓得步步后退,退到街角再无退路;“武家哥哥,能不能商量一下?” “商量?好说!”他嘿嘿一乐;“鄙人洗耳恭听,四小姐但说无妨!” “那快腕表的钱,我会还给你!”她抬眸道:“但是,双倍价钱实在太高了些;……能不能商量一下。” 他眉头一扬;“这个价钱咱是谈好的;……你若真嫌贵;不如这样,你将那块腕表追回来,原样还给我就是!” “送出的礼,再要回来?……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断然不可!”夏轻妤直摇头。 “小姐,他既不珍视您的感情,为何要给他那么贵重的礼;岂不是太便宜了那小子?” “这是我自己的事;……好像与你无关吧!” 夏轻妤瞥他一眼;……他这,也太自来熟了。 “武家哥哥,您既在公干,就该忙您自己的事;……”夏轻妤委婉地说道:“从这处回夏公馆也没多远,我走走就回家了。” “姑娘家晚上独行,不安全;……我与你三哥要好,若我一点不管,心里会过意不去!”他脸上笑一笑,点头道:“你自己留着点,千万不要他蒙骗!” 武山赟这句话,摆明了是不信任楚远乔;夏轻妤心里不甚高兴。“这是我与楚哥哥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四小姐,我没别的意思;……”武山赟顿一顿;“他那样对一位小姐,可不是一位绅士的做派!” “我清楚,也很明白;……”夏轻妤淡淡的;她不喜欢他这没有边界的,没完没了的盘问与诘难。 “四小姐;……”武山赟既是不死心,还想说什么。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一双黑而深邃的眸子直逼着他:“兄弟,你干嘛?” 武山赟抬眸,揶揄道:“楚少去而又返,难道是心里不安?” “不安?……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少真好福气呢!四小姐送给你那块表,是按正常市价双倍价买到的。我和小姐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换了别人可做不到啊!所以,说你有福气呀!” 话语里满是讥讽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在讥笑他花女人的钱。 “那块腕表多少钱?”楚远乔抬眸,扬声道:“在下虽然贫寒,会还你钱的!” 他低眸,柔声道;“轻轻,我告诉过你;我喜欢进口手表;……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买到了手表。我在想的格一定很昂贵;所以匆匆忙忙回去拿钱来呢!” “楚哥哥,这是我送你的,真不用!”轻妤坚持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轻轻;你竟然开口答应了他,那咱们就得守诺言!” 远乔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钱夹,抽出一摞美钞递过去;“武,这应该够了吧?” “嗯,够啦,谢谢您!”武山赟嬉皮笑脸的。 “不客气!” 楚远乔微微一笑。 望着武山赟走远;他低眸,轻声道;“轻轻,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 人力车载着他们,在夏公馆前停了下来。 楚远乔搀扶她下车;“轻轻,以后不要做这些莽撞的事了;……为了送我手表,从别人手中抢了一块表;……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哦,我错了?”她低垂着头,眼里没了光芒,突然黯淡下去。路灯昏暗的光投射在她的身上,更显得迷蒙萧瑟。 “远乔哥,我只想送你点什么;……真的!” 她静静地站着;像做错事的孩子,星眸低垂眼里泛着泪光,手指不自然揉搓着衣裙边角。 她心里有好多的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开口。她想说,如何需要他;他也离不开她。他们的前途虽有障碍;但是,她心里充满了信心。 “轻轻,你刚才的问题,我用力去想了。对不起,我还不能向你求婚!真的,很抱歉!”楚远乔避开她闪烁的目光,艰涩地说道;“我们之间还谈不上婚约;因为,我没法给你想要的生活,没准备好进入婚姻;……如果,真到那一天,我必须结婚;那新娘,也必须是我喜欢的。” 冰雪聪明如她;怎可能听不懂他的话? 她抬眸,轻声道:“远乔哥哥的意思,是我还不够好,还没资格被爱,也不值得被爱,不值得得到你的爱?” “轻轻,不是这个意思。我的生活很沉静,生计也很清贫,也只能是这样子。”楚远乔停了下来,想尽量让她明白。“若是成亲,没法保证家人的生活,没法做一位细心的丈夫;……更不能天天给家人关怀;……” “远乔哥,你说什么,我都理解;……我不在乎那些,我可做你的后盾;……”轻妤说道。 “你不理解,也难理解的。”楚远乔望着别处;“我离开三年,发生了太多变化;……我们的国土沦丧,民生困苦不安。我怎能安心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轻轻,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轻妤如何不明白? 这场战争不知会持续多久。如果战争不停止,他无论在抗战前线,还是在后方耕耘;……都没法享有自己的幸福。还要等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女孩的青春短暂,能挨这无望的感情苦苦等?” “远乔哥哥,我愿意;我相信你,也愿意等!” 她抬起头,星眸闪着泪光,梨花带雨的;脸上更多的是倔强、不服气。 “傻丫头,何必执着呢?……”远乔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局势这么紧张,我不能允偌你什么!” “正因为局势紧张,才需要一个家为你遮风挡雨!”夏轻妤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别的女孩子可能不愿意;但是,我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两个人携手同心往前走,总好过一个人孤单前行!” “轻轻,不是你想象的;……请你原谅,我不能说太多。”他的眸子忽而一闪。声音很飘远;“远乔哥希望你快快乐乐,高高兴兴过你的生活;……我的世界,你进不来!你,莫要打听了!” 楚远乔说完,猛地转过身大步朝前走。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妤微微一颤,眼眶里噙着泪;……乔哥哥,我明白,我也懂;我会等你! 第十五章 酒会配合精彩 楚远乔在保安部司令部很轻松闲适。 每日清晨,他来点个卯看看书报,闲暇时打打牌看看电影,喝酒聚会;越来越像个纨绔子弟。没人特别催促他做什么,日子过得很是优哉游哉。常常去教堂见麦考神父,强迫自己多多练习英文。 陈永杰司令喜欢看戏,尤其喜欢京剧。对梅兰芳段小楼的戏剧爱不释手。可是,苦于上海孤城管制,不能听到这些。楚远乔费尽心机,从圣菲特教堂麦考神父那求购到一个无线电扩音器。 扩音器里传出梅大师的贵妃醉酒;陈永杰闭着眼睛,咿咿呀呀跟着哼起来。 “远乔,有心了!” 陈司令睁开眼来,对他颇为满意;“非常时期,梅大师罢演后,再也听不到这些折子戏了。这扩音机费了你不少心力吧。东西是好东西,我收下了!价格也不低吧,你年轻,楚家家底也弱;我不能欺负年轻人。告诉我多少价?这钱,我得给你!” “司令您这样说,岂不让我汗颜?……远乔在警哨历练许久,幸得司令重用提拔。” 楚远乔毕恭毕敬站着;“楚家在上海没什么人,承蒙司令不嫌弃,将我收于麾下;……远乔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扩音机是托一位美国朋友带过来的,我本来想用它听听英文。不过,司令您更需要,远乔借花献佛,聊表心意。” 楚远乔装作不明就里;他之所以这样做,纯粹是表达他内心的感激。 “哦,美国朋友带来的?” 陈永杰真以为,楚远乔不知夏初实考验他的事。陈永杰也不点破,乐得坐享其成。 陈永杰望着他点头,说道:“远乔在美国留洋归来,该让你发挥所长了。玉不琢不成器;之前,在下层警所磨炼是经历;如今,你已回到总局;工作流程摩挲得如何?” “司令放心!对工作流程,远乔已是了然于心。当知要融会贯通,还得跟进一步实际操作;……” “嗯,年轻人所言不差!”陈永杰点头;“过几天,我会让机要秘书安排,你先去秘书处待一阵;……” “远乔知道了!” “年轻人谦虚的态度,不错!”陈永杰对他甚为满意;又道:“远乔,今晚有个小型聚会,你也准备准备晚上一起去!” “哦,今晚吗?”楚远乔低声问;“司令,我该准备什么,穿什么带什么,都不太明白;还请司令明示!” “不必紧张,你这样就很好;”陈永杰笑一笑;“你去问路秘书吧。他今晚也一同去!” …… 陈永杰说的聚会,是日本宪兵司令部举办的晚会。 日租界的一栋洋楼里,日本人发出请帖办了一次聚会,目的是为了联络与华人商家以及英法租界上层的感情。上流社会及准上流阶层的人陆陆续续前来捧场。 对于这所谓上流社会的社交,远乔一向不太喜欢。上级组织命令他,要更快更好地潜伏下去,他必须与这所谓的上流社会人士打成一片。 不得不强迫自己像模像样地装扮,与一些颇为矜持自诩不凡的人相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无论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一律都要哈哈地应付过去。 院内各方人士济济一堂;有许多外国人,有沪上的绅士,也有一些日军军官。为了将聚会办好,主办方也是煞费苦心。为避免应酬交往的尴尬,衍生出很多的社交活动;比如说麻、扑克,还有时下流行的交谊舞。 舞池中央有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被一位像着了死尸衣服的军人搂着。这军人缩着胸扛着肩,很笨拙地踏着脚。 他身材矮,比女郎矮半个头。那女郎卖力地扭着胯,以她的美貌鼓动着他;配合着他的步子,尽力维持着体态美。 旁边有不少人在拼命鼓掌;“跳得好,好啊!” 她年轻漂亮又热情,眼睛挑拨得要燃起火来。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旋转得也越来越快。 军官渐渐跟不上。他气喘吁吁地举起双手,无可奈何地怂怂肩。 女郎收住舞步,脸上笑成花;豪不矜持地谄媚道:“大佐,您风姿卓越,茉莉打心眼里佩服!” “陈小姐,你的舞跳得是越来越好了,太美了!”日本军官客气地说道。 “山本少佐客气!” 女郎娇柔地低头,回眸一笑百媚生。 “好,好!……哈哈;……”军官们鼓掌叫好。 来宾们微笑着,礼貌性地拍手鼓掌。 “路秘书,这女郎是谁?”楚远乔低声问。 他没见过,实在猜不出来。 “她?……三流演员,著名交际花茉莉小姐。”路明心里鄙夷,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这女郎想当电影明星,费尽各种心思好像也难如愿!” 楚远乔若有所思;“山本少佐是梅机关的首脑?” “是!”路明低声道:“他可是个狠厉的人物,生杀夺予分分钟的事;暗中指派日本特务监视咱们政府;……” 路明声音越来越低;…… 他看到,山本少佐正朝他们这边走来;手心里不禁捏着一把汗。 山本少佐端着酒杯来回穿梭,与来宾们寒暄着。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往这边瞟。 山本走到他们跟前,突然停下了脚步;“陆秘书,这年轻人是你们陈司令挑选的人?” 路明点头,说道:“对对,秘书处人员单一;没有能监听电台的合格人选。监听外国电台,需要会英文的;……” “路秘书,不需解释!” 山本少佐没等他说完,直截了当制止了路明。山本转头望着楚远乔;“楚家的少爷,你父亲叫楚怀瑾。他不满意日本军队进驻上海;愤而辞去教育署职务;……” 山本是梅机关首脑,怎可能不了解对方的底细? “大佐阁下,我父亲年岁大了,对什么都愤世嫉俗,思维固化了些;……父亲已经老了,回乡下修身养性,颐养天年。我们年轻人思想要放开,看上海的发展和繁荣,经济稳步增长才是根本;……” 楚远乔说得很缓慢;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 “哦,楚少的见识果然与令尊不太一样!”山本大佐踱着方步,慢条斯理地问道:“楚少去美国学了什么?” “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了经济学!” “美国没有战争,经济也繁荣,难得的富庶之地。你既然已到了那,为何还要回中国?”山本大佐唇边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该不是说,你回来建设国家发展经济吧?” “少佐为何会这样问?”楚远乔低眸,神色凝重;“鄙人以为,家有父母双亲,如果只顾自己安乐,不尽孝道,实在枉为人子之道!在自己的国土上出力,自然也是为国家尽心力了。” “哦,……楚少,你这么说有些牵强哦!你若是为了孝敬父母双亲,将二位老人接到美国去不可以?” 山本犀利的眼神扫向他;“我听说,你还有一位大哥?大哥至今留在美国未归,你不应是回来接父母双亲去美国团聚才对?” 山本少佐毫不留情,压根给他喘息的机会。楚远乔这才明白,保安司令部做任何事,都是被日本人监视的。伪政府做任何事,用任何人;怎能不经过日本人的考核? “少佐阁下,这是不信任我吗?”远乔边回答,边快速想着最好的措辞。千钧一发之际,绝对不能说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回答要非常谨慎。 “楚少,莫急!”山本少佐眼眸如电,似笑非笑望着他;“鄙人十分好奇,自然很想知道,促使你留下的动力是什么?” “少佐阁下,这是我个人的事!在西方社会,这是隐私;……” “楚少,莫要如此紧张!你在陈司令身边,我们以后就是朋友。朋友之间,问些个人间的私事不可以吗?” 山本一郎咄咄逼人,完全不给他退路。 “少佐阁下,我来回答你!” 远乔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楚远乔一震,迅速转身去看。 夏轻妤笑盈盈朝他走来,自然挽着他的胳膊。她朝山本粲然一笑;“少佐阁下,他留下,完全是因为我呀!” “您是?……” “夏家四小姐!” 陈司令不知何时出来的,他在一旁帮腔。 “哦,小姐,这是为什么?” “阁下,您还不知道?我与乔哥哥即将完婚!”夏轻妤挽着远乔的臂膀,幸福地说道:“我随乔哥哥去了美国。我们一起在哥大读书,原是准备留在那里的。去年,因父母非常想念我,我就先行回国了;……乔哥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不想去美国;他没办法,只能回上海!” 夏轻妤站出来现身说法;比他自己说什么,都更能让人信服。 楚远乔心里喟叹;他想说别的,还真是说不出来。 夏轻妤娇媚的眼眸望着他;“我和乔哥哥暂时不公开,想等他有好工作,好前程,有了稳固的收入。在亲朋好友面前,他能理直气壮向我求婚。” 第十六章 哥伦比亚大学校友 夏轻妤黑眸水汪汪地,深情凝望着远乔。她的脸庞明媚,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楚远乔勾唇低眸,右手轻挽她纤腰,深情地注视着她;“轻轻,什么时候到的?” 他像早知道她会来。他做得越自然深情,越能让日本人信服。 “夏小姐,与他一起去美国读书?”山本一郎脸色严峻,眼睛一眨不眨;“你们为何不一起回?” “去年,我母亲突然生病了。家里拍电报来,我不得不先回。”夏轻妤靠在远乔怀里;“远乔哥哥学业未成,我不能将他强行带回家。少佐阁下,您说对不对?” “楚少与夏小姐郎才女貌,二位十分般配。”山本一郎欠欠身,略尴尬地点头。 “少佐阁下谬赞!”楚远乔环着夏轻妤,笑道:“今日来了不少客人,阁下请便吧。” “好!二位且随意!”山本一郎端着高酒杯离开。 他走到陈永杰跟前,瞥一眼楚远乔;“陈司令对他很了解?” “少佐对楚远乔不放心?”陈司令笑道:“华商联会会长夏初实未来女婿,自然差不了。夏初实亲自来求;楚少是老友的儿子。他两家知根知底;楚少与夏小姐青梅竹马情感甚笃。这,不是什么秘密。” “关于楚远乔,我们是调查过的。”山本一郎抬眸,暗暗窥一眼那对璧人,轻声问道:“中间三年时间空档,他真是在美国?” “阁下不信么?”陈司令笑道:“当年,楚少偷偷去了美国;……夏小姐万里追夫,谁不知道?” “陈司令是说,夏小姐锲而不舍?” “哈哈哈;……少佐放心好了。”陈永杰颇为得意;“家道中落不得不如此。他要立足,总得找一个出路;不能连机会都不给,是吧?” “嗯,”山本一郎望着杯中的酒出神;“司令官阁下,您说,这酒装在瓶里,倒在杯中,都看不出真伪。真酒假酒,试一试便知。等等;……” “山本阁下,何意?”陈司令望着他一脸懵。 “美方与大日本帝国开战后,几乎没法通过美国人找情报。”山本一郎望着陈永杰,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真在哥伦比亚上学,没法向美国人求证。等会有人来;……瞧,他来了!” 山本一郎放下酒杯;“陈司令,英国人约翰!走,一起去看看!” 陈永杰跟在山本一郎身后,看到前厅站着一位金发的英国人。他是英国公司派驻到上海英租界洋行的。这次,收到了日方的请帖,他不得不来。 “约翰,欢迎!”山本一郎客气地伸出手。 “山本阁下客气,收到您的请帖,不得不来;……”约翰客套地与他寒暄着。 “约翰,远涉重洋来到上海,对中国还习惯吗?”山本一郎很客气;“曾经听您说过,美国是你的第二故乡;上海是不是可以成为你的第三故乡?” 山本一郎无话找话,特意调和着这尴尬的气氛。 “哦,山本君知道我在美国呆过?” 约翰褐色的眼睛瞪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约翰,您知道哥伦比亚大学?”山本一郎眉头一挑;“那是一所世界级名校,山本也心向往之!” “哥大是我的母校。在哥大的学习生涯,心里留下一份美好的回忆!” 对于自己的母校,一不心存感恩?约翰也不例外。 “啊,那真是太巧了!”山本一郎叹道:“阁下是不是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您的校友?” “我,美国哥大的校友?”约翰那双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四处找寻着。 “校友!不是说您的同学。”山本一郎矫正道:“这有一位年轻人,从哥大毕业;刚回来不久。” “噢,mygod,真的吗?” 山本一郎笑一笑,用手一指;“那两位年轻人都是!”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楚远乔与夏轻妤轻拥着在舞池中央旋转。 “乔哥哥,我感觉有许多人在看我们!”女人的感觉是敏锐。 “别回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楚远乔在她耳畔低声;佯装什么也没看见;依然挽着她,兴致勃勃跳着舞。 “楚公子、夏小姐!”山本一郎径直走过来,高声说道:“二位暂停一下;我帮你们介绍一位朋友!” 楚远乔与夏轻妤停下舞步;看见山本一郎带过来一位金发的西方人。 “你好!” 楚远乔很镇定,不慌不忙和山本打个招呼。他望着金发的陌生男子,心里不由颤一颤。他极力控制着心里的不安,微笑地打声招呼;“hello!” “hello!”对方有些惊讶。他礼貌地回应着;开始询问远乔,是不是哥大学子。 “你好,我叫夏轻妤。我去年离开哥大,从美国回到上海;……” 夏轻妤一口流利的英文,很快与英国人畅谈起来。 “夏小姐对哥大的印象极好;我同你,也是一样的。”英国人约翰听到她谈及校园,以及那里的一草一木;心里很有感触。他又问;“小姐对纽约怎么看?” “自由的国度,一片繁荣的土地。蔚蓝的天空,白云缭绕,哈德逊河口,自由女神像与新建的帝国大厦遥相呼应;……” 夏轻妤脸上带着迷人的笑,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一踏入美的国土,体会到美国人的热情。美国人主动跟我们打招呼,hello!;我们也一一回一句hello!” 楚远乔微笑着,听着她滔滔不绝。夏轻妤若不在,他今日指定会露馅。 “纽约中央公园,那里不错!”英国人频频点头,热情洋溢说道。 “那是!中央公园号称纽约的后花园,是市民们休闲的好地方;”夏轻妤顿一顿,挽着楚远乔的胳膊;笑道:“功课不忙时,远乔哥会带着我,从第五大道与六十四街入口处进去。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表演,有海狮等生物表演区。后面的莎士比亚剧场还能看剧呢。” “对!莎士比亚的戏剧很受欢迎;……”英国人频频点头。 英国人与他二人聊到毕士达喷泉。 楚远乔也说几句;在林荫道上行走,看湖中成群的天鹅悠游其间,有不少乘客在湖中心划船;…… “少佐阁下,我看,他们交谈毫无障碍!”陈永杰在一旁,眯着眼睛仔细听;他转过身来,望着山本一郎;“山本君,您看;……” 夏轻妤一口流利的英文,很快与英国人畅谈起来。 “嗯,你是放心啦,我也得放心!”山本一郎背过脸去,轻声说道:“司令官阁下,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位楚公子可堪一用!不过,最重要的机密暂时不能让他碰触!” “山本君放心!”陈司令信誓旦旦说道:“你瞧这位楚公子,一门心思都在夏小姐身上。我敢将重要的事情交付于他吗?” “陈君,你且要记住;你们中国人说,小心无大害!”山本一郎拍拍他的肩膀;“中国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为了大东亚区共同繁荣,我等该多费心思、尽心竭力才对!” “少佐阁下所言极是!”陈永杰低下头,半誓言半决绝;“为大东亚繁荣,陈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司令言重了!”山本一郎笑一笑;“无需死而后已;你做到尽职就好!” “是,少佐阁下!”陈永杰脸上一热。 陈永杰也不想多话;与他犟嘴也是自找没趣,不如顺着他的想法。 英国人约翰很高兴,这里遇到了校友。他看看时间不早,给楚远乔及轻妤留下名片;“楚先生、夏小姐,我该回洋行了。这是我的名片,欢迎到英租界来!” 楚远乔留下名片,约翰高高兴兴地离开。 楚远乔将他送至正门止步。他挽着夏轻妤,回转身向山本一郎辞行。 “山本少佐,非常感谢您今日的款待!”夏轻妤笑意盈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了!” “年轻人,不留下来多玩一会儿?”山本一郎脸上浮着笑极力挽留他们。 “谢山本阁下!”夏轻妤一脸娇羞,挎着楚远乔的胳膊;“我们下次再来!今儿个,还有些事呢!” “哦,好,我明白!”山本一郎打着哈哈;“年轻情侣,要找单独相处的空间;……行,你们走吧!” “谢谢山本阁下!”楚远乔正儿八经鞠躬告辞。 两个人坐上轿车离开了日租界的这栋洋楼;他们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告诉司机说要散散步。 司机停下了车。两个人下车,走到僻静处。 楚远乔迫不及待地问:“轻妤,你后来真去了美国?那这么多天,为什么都没告诉我?” “你问过我吗?”夏轻妤抬眸,目光炯炯;毫无惧色看着他;“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该如何对我呢?……杀了我,灭口吗?” “轻轻,别瞎胡说!” “远乔哥,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她靠近他怀里,轻声说道:“那年,我得知你去了美国;我瞒着爸妈,偷偷上了去美国的轮船。我到了纽约找到你大哥刘禾瑜。我,什么都知道了;……” 第十七章 她,知道他的所有 藕荷色洋装裹着夏轻妤窈窕的身材;她紧紧依偎着楚远乔;将脸埋在他胸前。楚远乔右手挽着她的腰。 远远看他们,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楚远乔挽着她的纤腰,树影遮挡着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他低头望着她,眼眸中冒着寒意;瓮声瓮气地问:“你好像有备而来;你怎会知道我来参加日本人的晚宴?” “陈叔叔说的哦;不过,我并不知道有英国人参加。”夏轻妤狡黠地望着他;“陈叔叔将你来晚宴的消息告诉我爸,我自然也知道了。你的一举一动,我可是密切关注的!日本人到夏府递了请帖;我爸和我哥都不愿意来,夏府总要派代表;我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陈永杰陈司令?”楚远乔眸子一闪。他估计陈永杰也不能知晓日本人的心思。 陈永杰与夏家的关系;一个出钱豪阔,一个维护治安;互为利用互相帮衬罢了;说不上什么真感情。不过,陈永杰堂堂保安司令,为何事事都向夏初实报备呢? 夏初实是生意人,不可能总给他好处,是什么驱使陈司令做这些呢?难道,是轻轻在搞鬼? 楚远乔低眸,疑惑地望着她。“你与陈司令一直保持有密切的联系?” “是呀!我通过爸爸问你的任何事。陈司令带你来日租界,自然会告诉我爸的。你是我未来夫婿;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是特别关心的。” 夏轻妤迎着他的目光;如宝石般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毫无畏惧地盯着他;“远乔哥,你心里是不是挺恨的!我早知晓你的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轻轻,你?……你这是在玩火!这,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明智的做法是远离!远离我,就是远离危险!” 楚远乔蹙眉,内心在激烈地抗争着,这丫头捏住他的死穴。现在,该怎么办? “你说,从我大哥那得到我的消息?大哥为人谨慎,怎会将我的行踪告诉你?”楚远乔知道大哥的脾气,怎会莫名相信她。 “大哥自然不会说!”夏轻妤得意地一笑;“我报了一个班学英文,然后,顺利地考入了哥大。我在校园里到处找,没人听说过你;……后来,大哥才不得不说,你压根就没来美国。我想来想去,远乔哥,你定是去了北边;……” 楚远乔身子不由一震;他自己以为做得隐秘,却没逃过这丫头的算计。 他悻悻地说道:“有多少人知道这事?” “除了我,还没人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夏轻妤望着他冰冷的面孔,冷如寒星的眸子;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昂起头,说道:“远乔哥,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事!若要除去我,我没意见!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就喜欢。如果不能嫁给你,我不知道要嫁给谁;……若,真的不放心我;轻轻也认了!远乔哥,为了你;我,无悔!” 夏轻妤决绝地昂起头来。昏暗的路灯透过树枝的缝隙,照着她紧闭的双眸上睫毛上亮晶晶的。眼睫毛上晕染的光泽微微颤抖着。 她,心里也是害怕的。 楚远乔抚着她的脸庞,微微叹一口气;“轻轻,我岂是那狠心绝情的人?不过,你要明白,我并不爱你;只是将你当成妹妹!就这样子,你也愿意嫁给我吗?” 他想起来,为了潜伏工作顺利,他应该找一位伴侣。他不能放任她不管。她知晓了太多秘密,没有更好的方法去安置她;那,就只能娶她! 对!她守住一个秘密,守了好几年。一个特工人员要做到的守口如瓶,她是完全胜任的。娶她,并不是要她做什么;只需她那个身份。他有家室,会为以后的工作免去很多麻烦。 他身边必须有一位太太在。 日伪军层出不穷的考验中,其中,有一项就包括女人。一个男人,拒绝一两个女子不奇怪;若对拒绝所有女人,那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远乔哥,你要敢娶;我就敢嫁!”夏轻妤睁开眼,如黑墨一般的眸子闪着光泽。她说道:“放心,我依然会守口如瓶,会为你保密的!” “轻轻,娶不娶你,我还要再想想!” 楚远乔一时难以抉择;低声道:“同样,你也一定要好好想,是不是非得嫁给我;……这世界上,男人很多,你还可以选择更好的;……” “我选远乔哥你!”夏轻妤毫不犹豫;“楚乔哥,我从十岁那年,就喜欢着你;……不嫁给你,我真不知嫁谁!我,非你不嫁!” 楚远乔心情很复杂;“轻轻,你不了解;不了解我是这样的人;我做的事有多危险;……” “楚乔哥放心。我不是小孩了,能分辨出谁好谁坏。”轻妤断然说道:“乔哥哥去到的地方,一定是光明而充满希望的。我虽不能亲眼见到,但,心里景仰的。你所做的任何事,我都义无反顾地支持!” …… 远乔将轻妤送回家后,返回了楚宅。回到家里,他明明很累,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想了很多;……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夏轻妤已知他的行踪;他没有去美国这件事,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势必会影响整个红色狂飙计划的实施。 他思来想去,像顾语霓说的,他娶了夏轻妤,多对她教导和感化,使之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 他若不娶夏轻妤;组织上又该如何处置这件事?将夏轻妤软禁送到某个不为人知的乡下? 那,他楚家公子的嫌疑是最大的!很多人都知道,他与夏家小姐即将完婚;夏小姐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注意。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向上级组织领导请示,请求上级组织批准他与轻妤完婚。 事情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向上级领导汇报。 …… 万熙园茶楼前,楚远乔在报亭买了一张申报,慢慢踱进了茶楼。 这是他们的联络方式。万熙园茶楼,是他知道的秘密联络点。除非有特别重要或者很疑难的问题,他一般不能够主动与组织联络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事情重大,他觉得必须与上级领导沟通请示。 万熙园茶楼,一楼大堂内座无虚席。穿着长袍马褂油头粉面的男人,还有打扮得风姿妖娆的女子围桌而坐,慢悠悠喝着茶水,品评着那婉转的曲调。 前方的舞台上,有位苏州评弹艺人,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拨弄着琵琶;咿咿呀呀唱着苏州评弹。 楚远乔心情有点烦躁,完全静不下心听那个曲调是啥。 他低下头沿着回廊上了二楼。他来到那间包厢外停住。他伸手叩了叩门,大门是沉闷的回响;里面并没有人应答。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屋子里空荡荡的。他没有看见任何人。他慢慢地走进去,将外衣披开在凳子上斜坐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悉悉嗦嗦声音传来;……听起来依稀是女人走路的脚步声。 他抬眸望去;……那窈窕身材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站起来迎上去;“语霓,你来啦?” “这时候,你怎么会来?”顾语霓望了他一眼,低声说道:“现在,你不是该在保安司令部吗?” “嗯,没事儿!”远乔静静地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遇到了棘手的事!” “你说!”顾语霓道。 “夏轻妤,她早就知道我没去美国!” “哦?……那可真有趣了!她还一直在掩护你,秘密工作做得好,外人都不知道,就连她夏家老小也不知?她真是用心良苦,在帮你遮掩!”顾语霓吃吃地笑道:“你别难为情!昨儿晚上,在日本人的公馆内,她轻松帮你应对了英国人,可是为你做了许多!她,真的很可以啊!” “咦,传得这么快,连你都知道?”楚远乔愕然。 “日本公馆举行这么大的宴会;……咱们要是一点不知道,那岂不是太落后啦?”顾语霓笑道:“你来;是不是夏小姐对你逼婚了?” “语霓!我,我……;我心里拿她当小妹妹,怎么能够娶她?” “为什么不可以?她那么爱你,为你漂洋过海;万里追夫!然后,又能扛下所有的重任,这样的女子多好的贤内助啊!” “语霓,你稍等!”远乔走近前,像个青涩的少年,激动而颤抖地说道:“我……我想说,我心里有一个人,我憧憬着,能与她一起相携共行白头到老。她,并不是夏轻妤;而是,和我有着共同追求的同志;………” “远乔,别再说了!”顾语霓果断打断他的话,她望着窗外;“你现在的任务艰巨!你不能左思右想,只能往前行!夏小姐有正义感,对你又一往情深;……你们会成为一对幸福的革命伴侣!” “语霓;……” “远乔同志,任重而道远;……组织上相信,你能够出色完成任务的!” 第十八章 娶她,别无选择 楚远乔昏头昏脑离开万熙园茶楼。 通过日军梅机关考核着实不易。临阵换帅是不理智的,唯有硬着头皮前行,此外别无他法。 夏轻妤看上去娇柔,嘻哈无状;却对他的事能守口如瓶。他别无选择,一定要感化她,将她拉入自己阵营中来。为了能更好地潜伏在伪政府队伍中,再大的牺牲也值得。 他不爱她,却要娶她!对他来说很苛刻。对轻妤来说,很不公平。 她一心一意对他,从无改变。楚远乔心底对她产生了爱伶。 或许,某天,他真会被她感动,爱上她也未可知。 无需她做什么,她安心在他身畔就好。他和她从小就认识,不能产生爱情,兴许能产生亲情相濡以沫过日子? 他想,自己一定会善待她的。 楚远乔在保安司令部得到重用,他与夏小姐的婚事很快提上日程。 夏初实在府上举办了一个重大的订婚仪式。 这样的大事,楚家二老从乡下赶来上海。 夏家浦江畔的豪宅,迎来一对五十上下的中年夫妇。男子是位敦厚的长者;青色长衫,面容祥和沉稳。女人面如满月温和沉静,穿一件暗底花纹的中式旗袍,让人生出许多好感。 这对夫妇,便是楚远乔的父母。 “怀瑾兄!” 夏初实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笑道:“老兄回浏阳老宅,事先也不声明;都没来急相送!一别三载,身子可健朗?” “哈哈哈,你还记得?”楚怀瑾笑逐颜开。“初实所言极是!当年,我兄弟二人在燕大,同住一间屋,同一口锅吃饭;……就如发生在昨日!” 好久未见的老同学,楚怀瑾的话多,多得有些收不住。 …… 楚怀瑾与夏初实在北平读书认识。老同学见面便倍感亲切;夏初实邀请他进了书房内。 楚太太与女眷们见面,与不同的人问好寒暄着。 夏夫人梅丽婉端坐着,颇不把人放在眼里。 她唇边浮起一抹笑;“楚太好福气,生了个好儿子!轻妤可是我夏家的掌上明珠,她在自己家养尊处优;嫁到你们楚家,楚家可要厚待她哦!” “亲家夫人您放心!”楚太太回眸,笑看梅丽婉;“多谢您能同意,将宝贝女儿嫁给我家远乔,楚家自然不会怠慢。楚家比不上你夏府富足,虽说没有金山银山,但楚家有多少,就会给轻妤多少!” “有楚太这话,我就放心了!”梅丽婉瞅一眼楚太太。“哎,女大不中留!轻轻喜欢你儿子远乔,我能说什么?不过,你不为老大留点什么?” 梅丽婉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有。 楚太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夏夫人放心,楚家该给的彩礼,给新媳妇的压腰钱,一分都不会少。至于禾瑜,他在美国。他父亲给他多少,我都没意见。” “哦,这可是你说的?”梅丽婉点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楚家已败落了,还能拿出许多的彩礼钱?” “亲家夫人说笑了!”楚太轻声道:“我娘家做实业的,在渣打银行账上,孩子们的钱自然准备好的;……” “姆妈,你们在说什么?……” 夏轻妤穿一套时兴的洋装,喜气洋洋地来到大厅。她看见未来的婆母便迎上去。“楚家姆妈,好!” “轻轻,该直接叫姆妈了。” 楚太太拉起她的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轻轻,我是看着长大的,人乖巧伶俐,聪慧又贴心,比我那耿直话少的儿子强多了!来,给你的见面礼!” “姆妈,……”轻妤喜滋滋接着,羞涩地低下头。 楚太拿出一枚玉佩放在轻妤的手心。“来,伯母给未来媳妇的见面礼。” 夏轻妤低头看,这枚玉佩通体碧绿,呈现出盈盈的光泽十分的精致细腻,摸上去手感温润。“这,是上好的物件,我不能要!” “傻丫头,你不要,……姆妈要留给谁?”楚太太捂着她的手,无限慈爱地望着她。 “哟,这是一块上等的古玉吗?” 梅丽婉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楚太。她没想到,楚家还能拿出这样的老物件来。 “是呀!这是家父传给我的,……有年头了!” “玉是养人的,尤其是古玉!”梅丽婉喜滋滋帮女儿戴好。 “姆妈,你们都在?” 楚远乔着崭新的礼服,迈着坚实的步子走过来。 “远乔哥!”夏轻妤一脸娇羞,指指玉佩,问他:“好看吗?” “好看!轻轻戴什么都好看!” 楚远乔瞥一眼玉佩。那枚玉佩是母亲珍藏自己都不舍得戴。母亲却拿出来,实在为他撑足了面子。 梅丽婉转头,看着未来女婿一表人才,与娇媚俏丽的女儿好般配。 “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的!来,远乔的见面礼!”梅丽婉不禁微微动容,夸他。“远乔英姿俊秀,自海外归来,学有所成,敦厚而文采丰富,心有沟壑,来日方长!” “谢谢!” 楚远乔接过夏夫人的红包,真心说了一声谢谢。不管怎么说,夏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即将成为他的娇妻。他有责任让她幸福,这一点,他颇有些担心。 …… 订婚仪式后,大约半月左右,双方结婚典礼正式在圣菲亚天主教堂举行。 夏初实本意,要为女儿举办盛大典礼。 夏轻妤不同意。 夏轻妤道:“结婚,是我和远乔哥的事,请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来干嘛?累得要死;我才不要!” “轻轻,我夏初实嫁女儿,不得风风光光地嫁?”夏初实将女儿看成心肝宝贝;“你大哥、二哥的婚礼,不说全上海市最豪华的。在整个法租界,也是轰动一时;……轻轻是爸爸唯一的女儿;爸爸,怎么忍心?” “爸爸,您看,我是女儿,出嫁自然比不得哥哥啊!” 夏轻妤有她的理由。她不想让楚家的人难堪,能避免就避免。办婚宴、酒席;……哪一样不花钱,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自己还没嫁过去,让楚家先有压力。她不干! 夏初实拗不过女儿,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办了。 夏轻妤浪漫,对婚姻充满了憧憬。她喜欢西方的结婚仪式,楚远乔决定将婚礼放在讲堂举行。 双方受邀的至亲好友到了教堂,先进礼堂就坐。 时间一到,夏轻妤身穿白色靓丽是婚纱步入结婚礼堂。神父为一对新人献词祝福。新人交换了戒指和信物,亲吻拥抱后,牧师宣布礼成。结婚仪式结束。 夏府,还是坚持要办一个小型的典礼。 夏府花园平台前方空出一小块,用鲜花围成一个“心”形图。 楚家二老与夏家双亲上首坐着。 楚远乔陪着轻妤从教堂回来,所有人站起身热烈鼓掌。 众人都屏住呼吸,抬头凝望着这对准新人。 新娘子穿一件时新的礼服,勾勒出她匀称曼妙的身材。她肌肤似雪白里透着红;黑色的眸子闪烁着光宝石般的光芒。 新郎官穿着一套得体的礼服。他深邃的眸子含笑注视着新娘。新娘羞涩地微笑着,脸上的红晕像醉酒般陀红。 “新郎新娘开始宣誓!”夏立威迫不及待地叫嚷道。 “瞧你,嚷嚷什么呀?……”陶玉芬瞥他一眼,用手肘碰他一下,“新郎官会过去请双方父母,急什么呀?” 夏初实携女儿走上前,将宝贝女儿的手,放在楚远乔的手心,伸手紧紧握了一下。 夏初实本来想说点什么,嗓子竟是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结婚典礼正式开始!”司仪扯着嗓门大声喊着。 楚家二老上前去,与亲家并排站着。司仪照本宣科地将结婚仪式过一遍。 夏初实眼见着女儿终于要成为别人家的;心情很是复杂。他不想放女儿走;但是,又不得不放。 “爸爸,妈妈;……” 远乔与轻妤走上前,向夏初实与夫人敬茶。 夏初实喝过茶,望一眼轻妤,拍拍远乔的肩。“远乔啊,轻轻就交给你了!” “好的,爸爸放心!” 楚远乔艰涩地说出这句话,心里又一次不忍;……我将人家的宝贝娶回家,却没法好好待她。 这,该如何是好? 楚远乔与轻妤向楚家二老敬茶。楚家二老接过来喜滋滋地。 楚太太望一眼丈夫,拿出一个红包放在媳妇手上。“来,给佳儿佳妇的--新婚誌喜,吉祥如意。” “谢谢爹,谢谢娘!” 夏轻妤高兴地接过来揣进兜里,偷偷地望一眼楚远乔。不经意地瞥到他脸上的一丝忧郁。夏轻妤心里不禁怔一怔。 两人拜过高堂互相对拜行过婚礼,是亲朋好友开怀畅饮。酒宴上,新婚夫妇给大家敬酒。 众人哪里能饶过新郎,你一杯我一杯地灌他。打一圈回来,他已经微醺,有些不自持了。 夏轻妤发话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不能看着妹夫被人灌醉吧?” 夏立威立时过来。“小妹,你说,该怎么办?” “哥,你问我怎么办?”夏轻妤撒娇,“哥哥,他一白面书生,能有多大酒量?你帮帮他挡住,那些人敬酒啊!” 第十九章 洞房花烛夜 夏立威顺着轻妤的目光看过去。夏立轩和朋友围着楚远乔,在一个劲儿劝酒;楚远乔喝得不少,体力有些不支。 夏立威微微皱眉,脸上依然笑嘻嘻的;“你三哥大概不舍妹妹出嫁,要给妹夫来个下马威。放心,不会有事。今夜洞房花烛;提前闹闹洞房而已。一会,你们不是要回楚家;也没得机会去闹。” “大哥,”夏轻妤眸子一眨,粉面含着羞;轻声说道:“大哥帮忙去劝劝,他是个读书人,怎么能拼过三哥。” 夏轻妤对三哥不敢放肆;她怕三哥多想,今天结婚喜庆日;不能让家人难堪。 夏立威望着小妹,立时会意;他朝老三走过去,“立轩,酒差不多了。今天,远乔他是新郎官啊!” 夏立威朝小妹努努嘴,暗暗指一指;笑道:“老三,你也要努力,争取今年娶上媳妇;大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夏立轩脸上一红;“大哥,您这话我先收下了,到时候可不能不给呀!” 夏立轩难得这样的热情。他从不爱扎人堆,他原以为,家里会给小妹办一场盛大的结婚典礼;却没有想到,夏家这样简单将女儿嫁了出去。楚家家道中落,连带办一个像样的婚礼都不行? 他蓦然对妹夫同情,因而就多劝了几杯酒。 不过,小妹好像不太高兴;他觉得自己太过热情了,考虑不周到。 “妹……妹夫,以后,你可得对我妹妹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夏立轩佯装喝醉了,趴在桌上不动了。 “三……三哥放心;……我……我会对轻轻好的;”楚远乔脸微醺,步子有些不稳;“会很好,很好;……绝不让她受伤害;……” “远乔,我扶你先歇会去!”夏立仁过来,搀扶着走路有些晃荡的楚远乔。 “我,我没事;……”楚远乔笑嘻嘻地,还一边翻着白眼;“没……没事!” “远乔哥,你还好吗?”夏轻妤走上前,关切地望着他;说道:“二哥,扶好他先上我去屋去吧!” “去你屋吗?一会不得回楚家?”夏立仁有些疑惑。 “先去我屋吧!他这样,让人看着不好;尤其,楚家的人;……”夏轻妤眸子一闪,说道:“去我屋,让他醒醒酒!” “好!”夏立仁不再反对。 兄妹两个一起,搀扶他上了楼。 花园里的客人还在闹着;…… 楚怀瑾不太习惯,与楚太太提前出来,站在大门前等着;“远乔呢,咱们什么时候回?” “老爷,咱们先回吧!”楚太太望一眼丈夫,劝道:“今日来的客人,年轻后生多;……” “亲家!”夏立仁从屋里匆匆跑过来;“妹夫喝得有点多。小妹说,先帮他醒酒。二位亲家先回去吧。等他醒了,小妹会陪他回去。” “这?……”楚怀瑾沉着脸,有些不悦。“这,成何体统!大婚之日,他自己倒是喝醉了?” “亲家翁别生气;……也没喝醉,”夏立仁陪着笑,小心翼翼说道:“我家小妹的意思,想和妹夫单独待一会。他们,怕是还有许多悄悄话没说完;……” “哦,好,好的;……”楚太太轻轻拽一下老头的衣袖;“老爷,我们回家去等!” “嗯!” 楚怀瑾点点头,与楚太太一道回楚宅。 楚老爷显然不太高兴。但,已如此,他又能如何? 对这桩婚事,他没怎么看好。儿子并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他为何找夏家这样的女儿,实在是颇为费解。 结婚按西式婚礼举办,到没有什么不妥。夏家非得要办这么一个婚宴;说轻妤家里的宝贝般,亲朋好友多少要送一送的。楚老爷心里不喜,但也不能反对。 …… 第二天清晨,楚远乔迷迷糊糊中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阳光透过粉色的纱窗斜照进来;浅粉色的被单,身边躺着粉嫩的人儿,均匀而细微的呼吸。粉白色凝脂般的肌肤白皙光滑,薄如蝉翼的睡衣宛若无物。 她娇嫩的肌肤有一种诱惑,他的身体起了感应;…… 他掀开被子一瞅,自己赤身裸体,环抱着这粉嫩的人儿 楚远乔吓得一个激灵,立时坐起来;“我……我,这是在哪里?” “远乔哥,醒了?”那香软的身子环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你,在我的闺房里啊!” “轻轻,这是你的闺房?”楚远乔的意识逐渐清醒;“结婚典礼后,我们敬酒;……然后,不是要回楚宅?”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张娇俏的脸害羞地埋在他怀里:“昨晚,你喝得有点多,到我房里醒酒来着。你一进屋来,只抱着我……抱紧我求欢……;猴急猴急的你,我挣脱不开。左右是要洞房,娇喘吁吁滚在一起了;……” 轻妤软软的身子蜷在被子里,痴痴地笑了起来;“原本回楚宅的。你……你也太急迫了些;……你累乏了,想叫你起来。你实在睡得沉,我不忍心……” “你是说,我们都还在你夏府!”楚远乔的脸蓦地一红。 “嗯!你等等我,我们穿好衣服悄悄溜回去好了!”夏轻妤披上一件衣服,起身轻盈地进了浴室。 她的背影很迷人,楚远乔心里不由一荡;……他赶紧低下头来,看她躺过的床单上有褶皱,浅色的床单上有一丝殷红;…… 那是什么? 昨天晚上,他和她春风一度?他没忍住兽行大发,做了不该做的事?…… 楚远乔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心里不由懊悔不已。 …… 夏轻妤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她孤立于他的视线外。最好的方法就是娶她。他对她说不上男女之情;但,他有把握能掌控她。 楚远乔想,先将夏轻妤娶回家。对她耳提面命,将她培养成革命队伍中的人。革命者应戒除七情六欲,斩断一切不理智的念头。然后,再告诉她,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不会有夫妻之实。 可是,自己现在都做了什么? 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远乔脑袋里一片混沌;…… “远乔哥,坐着发什么愣呢?”夏轻妤一身红嫁衣,已穿戴齐整站在他面前。 “哦,等一下;”楚远乔光着身子,很是羞涩。他慌慌张张拉过一条毯子裹着身子,拿过将自己的衣服;匆匆忙忙说道:“我……我这就去穿衣服!” “好的,不用太着急!浴室里的水和毛巾都是现成的;……” “嗯,知道了;……”楚远乔蹙眉,急急忙忙进了浴房。 夏轻妤瞅着他的背影;瞥了一眼床单上那一抹殷红,调皮而诡异地会心一笑。 此时,天气还很早。夏公馆的人大多还在酣睡中。 楚远乔戴好衣服,带着轻妤下了楼。两人蹑手蹑脚来到了花园。 夏轻妤打开车库门,发动了汽车马达;楚远桥快速上了副驾驶坐好。 汽车出了院门,离开了夏公馆。半个小时之后,汽车停在楚宅院墙外。 远乔带着轻妤推门,门是虚掩着的。他们悄悄走进院内,传来一声道福声。 “少爷少奶奶,万福!” 老管家颤巍巍上前问安。 这辈子,他是头一回看见,新郎新娘不从自家房里出来;却是一大清早从外头归来。 “李伯,早啊!”新娘子笑盈盈的,大方地问道:“公公和婆婆起了,都可好?” “好,好;……”管家答应着;拉着远乔走到一边,低声说道:“老爷和太太一直在家里等,等到很晚;……” “嗯,咳咳;……”楚远乔忙咳嗽着掩饰这尴尬;“李伯,我爹娘,在他们房里?……” “估计老爷和太太没怎么睡;……”管家压低嗓子;“一会进去,好好说话!” “是的,我知道!”楚远乔点头;拉着轻妤要往里走。 “少爷、少奶,等一会;……您二位该去给高堂大人敬茶!”老管家悄悄提醒着。 “是的!远乔哥,我们去泡茶,一起给爹娘奉上!”轻妤点头。 夏轻妤大大方方的,没有丝毫没有作态。她没有因昨晚他的鲁莽而怪罪;顿时,远乔心里放轻松不少。 他们来到中庭门前,刘妈已经在那候着。 刘妈妈脸上堆着笑,笑盈盈走上前来;“少爷、少奶奶,吉祥如意!” “刘妈,吉祥!”夏轻妤笑着回道:“乔哥哥与我,要去给公婆敬茶;麻烦您老,帮我们准备着!” “少奶奶放心!茶,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刘妈会心一笑,说道:“我知道,新媳妇早上要给公婆敬茶。方才,我偷摸去瞅了一眼;……老爷和夫人都已起来了,在厅堂里坐着呢!” “好,我们这就去!”远乔低眸,望着轻妤;说道:“轻轻,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呢!” “嗯!乔哥哥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轻轻不怕的!”她抬眸,深情望着他。 远乔捏一捏她的柔荑,感叹她的大方懂事。此后,他真要好心待她的。 远乔领着她来到厅堂。楚怀瑾与楚太太已正襟端坐在那。 第二十章 她,大胆也羞涩 楚远乔与轻妤一道进了堂屋。刘妈从后面跟上来,拉过两个蒲团垫子放在地上。 新婚夫妇上前,跪在上面;“爹、娘,我们来给二位老人请安!” “嗯,回来了?” 楚怀瑾正襟危坐;望他们一眼;心里不悦语气也是淡淡的。 “公公,您请喝茶!”轻妤端过茶盏,毕恭毕敬奉上茶。 “好,乖!” 楚怀瑾喝了茶,脸色稍缓和。他虽还板着脸,对新儿媳妇不好说太重的话。 “婆婆,请喝茶!”轻妤双手奉茶笑盈盈奉上。 “好,乖!”楚太太拿出两个红包,分别放二人手上;满心欢喜地说道:“新儿新妇,都起来吧!” 两个人点点头,正欲站起身来。 “哼,”楚怀瑾哼一声,眼光犀利地望向儿子;大声问道:“昨晚大婚之夜,远乔,你去哪儿了?” “爹,您别生气我!我在轻妤的房间。昨儿,说些话说得晚了;我,就在那睡下了;……” 想到昨晚的孟浪之举;楚远乔没有底气,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胡闹!有这样的新郎官?你心里还有这楚家?”楚怀瑾心里不高兴。“夏家姑娘嫁到我楚家,又不是你上门去入赘!你怎能说不回就不回?” “公公,这事怨不着夫君;……是我,我拽着他;我不放他走;”夏轻妤娇媚地望一眼远乔,脸上浮起红晕;羞涩地说道:“他和我,我们有许多话说;……” “哼;……”楚怀瑾哼一声,倍觉尴尬。洞房花烛夜,谁不知是咋样;偏偏这新媳妇敢说!他瞥儿子一眼;“远乔!” “轻轻;……”楚远乔低声吼一句。他脸上有红晕;轻轻这丫头胆子也忒大。当着公婆的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明白吗? 他有不好说她;怔在那,不知该作何解释。 “好,佳儿佳妇吉祥如意!”楚太太赶忙来打圆场;“你爹爹是真的关心你们。所谓爱之深,痛之切;等你们将来有了孩子,你们会明白的。好了好了,且起来吧!” “谢谢爹,谢谢娘!”夏轻妤乖巧,嘴也甜。 “昨儿闹腾一天,今天起得又早!小两口回屋歇着去吧!”楚太太小声说着,回头望一眼楚老爷。 楚老爷没再吱声。楚太太朝他俩摆摆手;楚远乔带着新媳妇回了屋。 新婚夫妇走出了堂屋;楚太太回转身来,说道:“老爷,您干嘛与儿子怄气?年轻人与年轻人的活法,老爷甭计较那么多了!” “太太,儿子就是被你惯的!”楚怀瑾一口气出不来,冲太太刘秀珠撒气;“他这样目无尊长,还不都是你太宠了!” “是,都是我不好;……”楚太太顺着他,笑嘻嘻地说:“新媳妇刚进门,咱们当公婆的,不得睁一眼闭一眼?哪有老爷子这样厉害的公公?” “好,你……你们,我在这碍眼了是吧?”楚怀瑾气得直拍靠椅扶手;“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明儿,我就回乡下去!” 楚怀瑾转过身来,背着双手,气冲冲地朝后堂走去;…… 楚太太在后面直追;“老爷,你干嘛生气?……等,等等我!” …… “轻轻,我爹就是老古董,你别往心里去!”楚远乔捏捏她的手低声道。 对于昨晚的事,楚远乔心里是愧疚的。她刚到楚家,被父亲这样问责。远乔不敢顶撞父亲,只能好言安慰她。 “乔哥哥放心,我岂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夏轻妤眉眼盈盈,她倒是真没放在心上。 楚远乔这才放下心来。 他领着她到了新房。新房,是用他原先的卧房稍微修葺翻新做了。夏初实夫妇不甚满意,拗不过自己女儿轻妤同意。 两人手挽手进了屋。远乔拉着她的手,来到书橱前,笑者问:“轻轻,还记得这个吗?” 夏轻妤睁大眼睛;“这是那年庙会上,咱们一起买的泥人!” “我正宗的泥人张泥人被你哥抢走了,你上前帮腔;……帮我们解决问题!这个姑娘还真不好惹!”楚远乔笑道。 哦,已经很久的事了;“远乔哥还记得?”夏轻妤笑道。“我哥看上了你的捏人。你不给!” …… “我爸托朋友从天津带回的。你现在要,真有点难;等以后吧!”远乔傲娇地说道。 “别跟我假模假样的,谁喜欢这破玩意?”夏立仁夺过方盒,顺手扔进了水池,气呼呼地离开。 “二哥,……” 夏轻妤惊叫着;她顾不得别的,迅速跳进水池。 泥人遇水下沉;轻妤将它从水下捞起来;可是泥人渗透进了水瘫成一坨泥。 楚远乔气得不行,脸变得铁青。他上前扭住立仁的衣领;“你还我,还我泥人!” 两个男孩子扭做一团,在地上翻滚着;……没人能拽开。 “远乔哥、二哥;你们住手!”夏轻妤在一旁高声叫唤;两个男孩打得上瘾,根本就不搭理她。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体力不支,累到不行了;…… 轻妤走上前;“二位哥哥,能不能听我一句劝!打架能解决什么问题?” …… “哈哈哈……,夏小姐轻而易举就解决了问题!”远乔想起往事,会心地笑道:“你陪我们去了庙会;帮我们买了一款这样的泥人;……” “乔哥哥,没想到你没扔了?”轻妤心里乐了,忍不住小小的得意。 “这是轻轻送的,干嘛要扔?” 远乔想让她来到楚家,能更快适应楚家环境。看到她脸上绽放的笑容;他便知道,自己的心思没白费。 两个人静静说了一会儿话。 夏轻妤突然想起什么来;“哎呀!乔哥,今天早上将家里的车开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得回去还上?” “嗯,还吧!咱楚家的院落比较小;……供不起那财大气粗的轿车呀!”远乔实话实说。 “我也是这么想啊!不能将车一直放在外面!”轻妤点头,说道:“乔哥哥,你陪我一起去吗?” “好!你现在已是我的新媳妇;为夫自然是要陪你到底了!”远乔没有推辞。 两个人走出楚宅;外墙老槐树下,那辆福特车依然挺立着。 夏轻妤坐上驾驶室;“乔哥哥,你能开走吗?” 她看他的眼神特别,好像不相信。楚远乔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对她的不懂事嗤之以鼻;“我们男人对开车这事,看看就会了,用得着特别学吗?” “你说得那么轻巧,怎么没见你将车开来过?”轻妤这小嘴也不饶人。 “我真没骗你!”楚远乔眉头一扬,颇为神气地说:“我们男人天生会;看得多!自然就会!” 这种事,他可不想认输。在特科接受训练;他也是学过开车的;不过是没有实操经验。为了更好地融入上流圈。他也确实需要一台汽车,最重要的,是要回开这种新型的轿车。 有一台汽车在眼前;不正是绝好的训练机会吗? “轻轻,你下来;我们换下座位!”楚远乔说道。 他钻进驾驶室;看一眼前面的仪表盘。崭新的福特汽车。政府官员和有钱人都对其趋之若鹜。说实话;他没见过,实在很陌生。 “远乔哥,怎么样?”轻妤望着他。 “坐好,别动!……”楚公子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款福特是全新的,我好久没开过车了;我好好试试呢。” “你,……你说什么?”轻妤脑子轰然一响,他,……他没开过这车? “乔哥哥,你停车呀!” 人家完全没理会她。汽车哒哒哒的响声传来,楚远乔屏住呼吸,右手紧握操纵杆往前推。 福特车突突的喘了几下,然后往前开始冲了几步。楚远乔潇洒地一打方向盘,汽车离开楚宅的院墙,朝胡同外慢慢驶出去。 到了大路上,道路宽阔了。远乔心情稳定下来,右脚稍稍给了油门;汽车沿着大路往前开。车道两旁的行人人力车刷刷的往后退去。 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奔法租界夏公馆而去。 离夏公馆没有多远;他将车停下来,潇洒地下了车迎风而立;“轻轻,现在你来吧!” “远乔哥,刚才吓了我一跳;……还好你真的会开!”夏轻妤喜滋滋迎上去;“怎么样?开车出来兜兜风感觉不错吧!” “那是!有夫人给我押车,感觉不要太好!” 楚远桥心里由衷的兴奋。第一次实际操作这样的汽车;感觉实在是酸爽,爽快极了! 夏轻妤愣在那,他一如以前那样潇洒;她被他的神采迷住了。 “轻轻,发什么呆呢?”楚远乔低眸望着她,接捏着她的下颌;“你这一副痴傻的样子,像是犯了花痴般;你若不嫌害臊,……我可要吻上去了。” “别,我马上开走;”轻妤俏脸一红,微微往下一蹲,灵巧地从他胳膊下绕过;狡黠地一笑;“光天化日之下……这,会让路人侧目的!” “哦,……” 楚远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她像少女般娇羞,这是装不出来的;……昨日晚上,她为何不推开他,为何会那么大胆? 第二十一章 媳妇乖巧使计 夏轻妤将车开回夏公馆,开进车库熄了火。 她没急着下车,瞥了一眼楚远乔;“夫君,你自己回去。今晚,我还住家里吧!” 远乔一愣;“我爹说话直,你不会真的生气了?” “哈哈哈;……远乔哥,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夏轻妤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笑;“你迫不得已才娶我。你,远乔哥打算接纳我?带我回楚家,该如何安置我呢?” “轻轻睡床,我睡沙发!”楚远乔顿一顿,脸色一红;“轻轻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我们互相配合不让爹娘看出来。” 这丫头又道:“我们互相这样客气,毫无亲昵的状态,爹娘会看不出来?……你让二老如何想?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我,需要时间;……”楚远乔咽一下口水,艰难地说道:“我……我们慢慢来。” 昨晚,他和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已是他的妻了。他心里有愧,怎会不认她?但是,他现在也难于接受。 “远乔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轻妤附身在他耳畔;“我是说,要怎样支持你的秘密工作?爹娘长期居住在这,对你的行动会不会碍手碍脚?是不是可以趁机借着这事,催促二位老人家回乡下?” 他自接受任务之日起,随时准备着处于戒备状态。在白色恐怖之下,亲人如果在身旁,他的行动确实会有诸多不便。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等婚礼过后,如何劝爹娘回去;却不好意思开口。 她,竟然能想到这一步? “轻轻,……不过,就是觉着有些太委屈你了!” 远乔对她更近了一层,也多了一份敬意。 “乔哥哥,咱既然要演戏,就把戏份做足!”夏轻妤俯在他耳畔,低声细语;“我们行过大婚,也入了洞房;就是一对夫妻了。夫君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责无旁贷。一会儿,我爸妈会看到我委委屈屈回来;……你呢,跟在后面一个劲道歉;……如此这般;……” 轻妤低声告诉他,楚远乔不停地点头;“哦,好;……” 楚远乔看到,不远处夏初实穿过花园草坪已经朝他们走来。 “轻轻、远乔,你们怎么在这,为什么不进屋?” 夏初实在阳台上看见;他们到了不下车,在驾驶室不知在说些什么;…… 夏初实心里纳闷,女儿新婚第一天就回了娘家?他不太放心,赶紧来看个究竟。 “爸爸;……” 夏轻妤看见父亲,眸子中含着泪推开车门扑到夏初实怀里。 “轻轻,乖女儿,这是怎么了?”夏初实很不解。他拍着女儿的后背,抬头望着楚远乔;“远乔,这是怎么了?” “爸,对不起;是我不好!”远乔只是一个劲道歉;什么也不说。 夏初实想,可能是小两口之间闹矛盾;女婿为何不能让让?他脸上现出不悦的神情。“远乔,轻轻如同我心肝宝贝一般;……你,怎么可以欺负她呢?看,轻轻都被你气哭了!” “爸爸,这不怨远乔哥!”夏轻妤擦擦眼泪,刁蛮地说道:“是他爹,公公一大早就开始刁难我!” “轻轻,你别生气,我爹就那样的脾气!” 楚远乔红着脸,看上去很囧。一边是老爹,一边是媳妇;他不能说谁是谁非。 花园里,夏家的人都过来。大少奶奶陶玉芬问道:“轻轻,做新娘子了,怎么还哭了?” “呜呜呜;……”夏轻妤掩面,越发地伤心。 “这,是怎么了?”夏立威指着楚远乔,质问道:“我妹妹嫁给你,不知好好待她?……” “行了!都别吵!”夏初实脸色一横;“围在一起作甚?该干嘛干嘛去!小两口闹别扭,能有什么事?” “是,……爸爸,我们走了;……”陶玉芬拽拽丈夫的衣袖,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地离开。 夏初实明白了女儿不高兴的原由。对于这位老友,他当然是清楚的;为人耿直顽固,而且还死心眼。 “轻轻,老人家说几句有什么呢?”夏初实轻声哄着女儿;“好啦,乖!老人家说几句,不见得是对你有想法,有意见。他说说而已;你呀,听着就好了;一笑置之,何必往心里去?你计较这么多,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爸,你也说我?我真气!”大小姐直跺脚;“嗯,我不要再回楚宅!楚家老人真是的,什么也看不得;真是少见多怪!” “女儿,可以了;到此为止!”夏初实低声吼。“别让人笑话,赶紧回家去!” “嗯,我才不要回去,我要回自己屋!” 大小姐脸色一沉,放下他爸要往楼上跑。 “轻轻,等一下!”远乔见状急急追上去;“你不要闹,好不好?我爹岁数大,在乡下待得长,他就那样的脾气秉性。咱们做小辈的,少说两句,不就好了;……” “哼,好人都让你做了?”大小姐有些得理不饶人;“我才不要待在你家,看你爹的眼色!” “轻轻,说够了没有?”夏初实厉声呵斥道:“那是你公公,你要尊重他!” “爸爸,你……你也骂我?”大小姐嘴唇一瘪;眼泪哗啦啦淌下来;“你……你们都欺负人;……” 夏小姐一转头,扭身朝屋内跑了…… “轻轻,……” 看宝贝女儿这样,夏初实心里不落忍。他转向女婿;“远乔,你看啊;轻轻是有些娇气,爸爸一会去说她,好吧?” “哦,好!”楚远乔望妻子跑远的方向,无可奈何地说道:“爸,您帮我多劝劝她!” “好,跟我一起上楼?” “不!我先回家去;……家里,也有事儿呢!”楚远乔一脸懊恼,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远乔,你放心!轻轻她不是不明是非的女孩,爸爸一定狠狠地骂。过不了多会,就会回心转意的!” “谢谢爸爸!”楚远乔点头,“那,我先回家了!” “好,不要着急啊;……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说!” “爸,你放心;我会的!” 远乔边说边走出夏公馆,拦下一辆人力车。他跨上人力车,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先生,您去哪?”车夫望着他,一脸懵。 楚远乔立时绷着脸;“哦,去城西!” 人力车拉着他直奔楚宅而来。远乔迈进家门,老管家在那等着呢。 管家上前,望着他;诧异地问:“少爷,您自个回来了?少奶奶,她人呢?” “她?……她不舍得家里人,留下了!”楚远乔满不在乎说道。 “新婚第一天,少奶奶就回门?”管家真没见过;关键,新郎官既像没事人,一点都不生气。这,让他实在是震惊。 “乱弹琴!”楚怀瑾听到,从屋内走出来;“夏家的千金大小姐一点都受不了屈?以后,还怎么为媳为妇?早上,我不过说了两句,她就受不了了;一甩手走了?……夏初实呢,不知管管自己的女儿?” “爹,您少说两句吧!”远乔望爹一眼。嘟囔一句。 “哎,我打你个没出息的小子!”楚怀瑾看儿子这个德性,心里十分生气;“是你娶的媳妇!你镇不住人家?” “本来好好的,新媳妇第一次敬茶,您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远乔耷拉着脸,嘟囔了一句。 “哎,你这个混账小子;教训起你爹来了?”楚怀瑾气得发抖;“你好,真有出息!我老人家老了,你也看不上!行,明儿我们回乡下去!”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楚太太闻讯赶来。 楚怀瑾气吁吁的;“太太,收拾东西,明儿回家!人家不欢迎咱们!” “老爷,少说两句吧!”楚太太低声道;扶着老爷子进了内堂。 过了一会儿,太太从屋里出来,瞪着儿子;“你,就没有什么说的吗?” “姆妈;……”在母亲面前,远乔不敢扯白。 “走,去你屋里说话!”楚太太推着儿子,往后屋走。 楚太太轻声问:“远乔,你媳妇不像不讲道理的女孩;……她这样做,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故意为之?” “姆妈,我……”远乔看着母亲,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大哥信上,说的是真的?”楚太刘秀珠望着儿子,心情十分复杂;“轻轻她,知道你是……?” “嗯!”楚远乔急急问:“大哥的信,您放在哪了?” “那么要命的东西,我还能留着?你放心,已经焚烧了。”楚太太眼眸婉转;又道:“轻轻她是个好孩子!她知道你做危险的事,还要嫁给你;实在是难得!只是,你做事,会不会连累她?” “姆妈,我……我尽量不让她受伤害!”楚远乔低下头。 “儿子,娘可能多嘴;……你有你的理由;但,她是媳妇,要保全她,还有,你无论怎样,要为楚家留个后。可以吗?”楚太太已是涕泪涟涟。 “姆妈;……”楚远乔低声;“孩子的事,我说了不算。” “哎,也是!”楚太太拭了泪,叹了一口气;“子孙福,也要靠缘分的。你们好好的,我和你爹明儿就回了!” 第二十二章 他,多面人格 楚老爷和楚太太回了乡下。 楚远乔送走了爹娘,郑重其事接回了夏轻妤。 楚家少奶奶有格调,学西方夫妇保有隐私。男女主各有私密空间,各自有自己的卧房。少奶奶嫌老式木床土气,换成了西式的铁床。 她说怎样就这样,楚远乔不敢反对。 到晚上,两人时而会互动待上三两个小时,特意弄出点动静;然后,各自回自己房间。 这些,都是夏轻妤的主意。 下人们被他们惊到;不过,他们不好说什么。年轻夫妇爱赶时髦,学的是西方洋人,好像也不可厚非。 楚远乔心里感激;“轻轻,谢谢!” “谢我干嘛?”她道:“远乔哥会喜欢我的,我有足够的耐心。” 楚远乔望着她的笑脸,觉着她是真的可爱。但,接受她还是要时间。 “轻轻,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深情款款望着她。 她满脸羞涩,胸口小兔乱窜;“喜欢就是喜欢;说不出具体时间,也说不出缘由。可能从你救助我开始的;……我时常做梦,在梦里遇见你。这年少朦胧的情感,说不出是喜欢还是爱;但,一颗心系在你身上,再看不得别人。” “轻轻,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远乔很是局促不安。 “远乔哥,你值得,真的值得我爱!” 夏轻妤低眸,羞涩地说道:“中学时,我和二哥常去一个美国人的房子参加聚会。那儿,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里弄,到达一处别致小院,屋内的设施都很好。有一次,去那有很多人;有的在看书看报;有的在细细品茶;有的聚在一起聊天;……” 夏轻妤眼眸闪烁起来,陷入往事的回忆中;…… 墙角有几个人聊得热络,夏轻妤慢慢凑过去听。 “十八世纪末,欧洲已完成工业革命。我们的邻国,那个小小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工业经济基础如何,你们看不到吗?我们国力何其羸弱,需要广大有为青年学本领,发展我国的基础工业。说一千道一万,咱们技术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一个年轻人站立着,挥舞着拳头很大声地说话,说得激情昂扬。 夏轻妤抬眸望去;讶异地发现,说话的人是楚远乔。 她屏住呼吸继续听。 “学生们认真读书,为了国力强大国家不受外敌欺凌!我们青年学生就该肩负起兴国重任,为国家民族的兴盛而奋斗!” 楚远乔眸子里闪着热切的光芒。他侃侃而谈;将自己所思所想的,以及对现实的领悟,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他总说出些惊人之语,身上仿佛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他说的话动听极了,像好听的乐音一样。她的心,突然被什么点拨开,蓦然有束光照进来。 夏轻妤在父母庇佑下,自由自在幸福成长。她从没认真思索过,自己的前程命运,会和国家社会,与国力强弱挂上钩。 她以前从不听,也不爱听时事新闻。 她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她热切地望着他,正要往前走。 “轻轻,我们回家了!”夏立仁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出了房间;“那些学生太激进了,莫要与他们接近!” “二哥,那是楚家哥哥!” “我知道是他!”夏立仁蹙眉,道:“他这样子可不太好;……” “哦,轻轻也去参加过学生聚会?”楚远乔望着她,微笑着;“那时意气风发,学生腔十足;现在想起来,蛮好可笑的!” “怎么会?”夏轻妤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笑道:“我被远乔哥震到了,一句话‘美哉,少年!’” “哈哈哈,莫要哄我!”楚远乔脸上一热,颇有些难为情。 “乔哥哥,我说的是真的;……”夏轻妤生怕他不信,指天指地,再指指心口;一时不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 “我信!”他低眸勾唇望着她;“若不是,为何会不顾一切嫁给我?轻轻,说起来我真的该谢谢你。该怎样谢你?” “轻轻没有特别要求,做你的妻子;……”她热切地望着他;眼眸中有东西在闪,娇滴滴的芳唇迎上来;…… 他神色一变,尴尬地转头;“轻轻,我,对不起;……” 他感觉怪怪的;他,还是没准备好。 “没……没事;”她低眸,神色黯然;叹一口气;“我……我不好;……” 她忽闪的眼睛望着他;微张着嘴苦涩地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拨弄着衣角的纽扣。她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摇头;过一会又愁眉不展;…… 她用白牙轻咬下唇,重新抬起头来望他。 “远乔哥,我是不是特别令人讨厌?” “轻轻,怎么会?我向你发誓,这一辈子一生一世,我不会对别的女人这样!”远乔低声道:“我对你,真的需要时间。” “真的?”她心里欢喜极了;好像不放心,又追问一句;“只是时间问题;……你说话算数?” “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这一点,还有什么疑问?”他望着她笑。 “嗯,我明白。”轻妤点头。 他懂她的心。他就是这样做,是出于内心;她有什么抱怨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委屈,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淌;…… “轻轻,别这样!”他心里愧疚;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对不起!我既娶了你,却不能;……” 他用力地挽着她纤细的腰肢,希望自己的臂膀能给她一些力量。 轻妤紧挽着他;“远乔哥,这样就很好。我们靠得这样近,这样抱着;听着你的心跳,我就很幸福了;……真的,轻轻很高兴。” “轻轻,……我,我们,慢慢来;……”他用力将她抱紧些。 “是,我们很年轻;……”她喃喃地说道。 他与她紧紧依偎着,直到月色朦胧,星辉满天;……她伏在他身旁睡去,轻微的鼾声响起。 他心情复杂地抱着她,百感交集。 …… 楚远乔娶了夏家千金,这在保安司令部算是不小的新闻。谁不知道陈司令与夏初实的关系?姓楚的小子要提升恐怕是指日可待了。 梅机关通过了对楚远乔的考核,陈永杰可以大胆放心地用人。 楚远乔在保安司令部越来越顺。果然,没过多久得到提升。从档案室调到秘书处,由陈司令机要秘书路明亲自带着的。 与上司处理好关系,也是秘书的首要职责。楚远乔摸清陈永杰的爱好,知道他喜欢听京剧,还喜欢一些西洋人的玩意儿;……他经常陪他去戏园里看戏;还通过麦考神父购买一些上海买不到的外国的稀有品送给陈永杰。 陈永杰对他赞不绝口;经常让他陪着参加沪上名人或日伪政客的晚宴。 夏轻妤不时陪他去应酬,一点点渗透到上流社会的交际圈。这样的场合,楚远乔不擅应酬。那些舞女交际花,没有善茬;夏轻妤也不放心他一人来。至少,有她这名门闺秀、正牌太太在场,那些女人钻不了空子。 与上流社会人士打成一片,他像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青年,出席各种宴会和高级派对。天天过着,这纸醉金迷的生活。 上级,没有对他下任何指令。直到有一天,他走出保安司令部,与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 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微微一怔,并没有赶上去追问。 他微微下蹲,佯装系鞋带;眼睛四处撒摸一圈。 来往穿梭的汽车,奔扑往来的人力车,行色匆匆的路人;路旁卖卷烟的眯着眼在打瞌睡,……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特意看他。 他站起身来,快步往前走着;拐进一个无人的街角;他这才低下头去,看兜里有一张便条。这,便是方才那人给他塞的纸条。 他打开纸条上,只见写着:“下午五点,锦江街心公园中央广场见!” 纸条上的字,字迹工整娟秀,他,是那么熟悉。他的心不由微微一颤;不舍得毁掉,随手将它揣进衣兜;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前走。 街心公园,草地绿油油的;一片绿意,铺面而来。草坪被修得很规整,花圃内花团锦簇,鲜花盛开;争奇斗艳。 花廊下有一排座椅,座椅上的美丽倩影,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身影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蓬勃动力;花开正妍无一处不妥帖。 她眼帘低垂着,聚精会神看一本书。那明眸善睐的眼睛,快速在书本上移动着;看到有趣的地方,竟然偷偷笑起来。她笑着,嘴角微微上扬,很是生动灿烂。 那样开心的笑,很有感染力;他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 “小姐,我可以坐下吗?”楚远乔顿一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 “哦,请坐,”她合上书本,愉快地回应。“先生,是来游玩?您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是来探亲吗?” “语霓,我早该过来找你的,抽不出身来!”他没说暗语,就急急坐下来。他低着头;两人离得这么近,他有些激动;“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第二十三章 不小心,还是上心? 像青涩的少男见到心仪的姑娘,他的紧张与慌乱跃然脸上藏都藏不住;哪里像是陌生人初次见面在搭讪? “哎,楚先生这样慌张冒失,正经的暗语也不会说?”顾语霓叹一口气,无可奈何瞅着他。 “语霓,在别人面前不会的。”楚远乔红了脸,轻声说道。 他对她的朦胧情思,她以前压根就不晓得。若是早知道,她一定会呈请上级换人!计划正一步步实施,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可是,该怎么劝他呢?他没说过要追求她,更没说过别的过格的言语。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直愣愣地说;‘不要喜欢我’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那,也太难为情了! 她有必要点醒他! 她轻声说道:“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与除你妻子之外的女子约会,那都是越格的!” “我们是同志,不算是越格!”他嬉皮笑脸的。 “远乔,正经点,听我讲!”顾语霓板着脸;“军统上海站传来消息。军统的人正在物色谍报人员;有人推荐了你,你要时刻准备着!” “为何推荐我?要我去干嘛?” 楚远乔不由一愣;现在虽说是国共合作抗日,但,对那边真没有什么好印象。 “为长期斗争的需要。如果军统的人找到你,你要做好准备,准备好加入军统。你必须打入军统内部!”顾语霓声音很低,语气很坚定;“这是我今天匆匆找你来的原因。这是老a同志的命令,也是上级组织的决定!” “这么肯定军统的人会用我?”楚远乔不太确信;“军统有他们完备的谍报系统,他们自己的谍报人员很专业;如何要用系统外的人?” “现在的情形特殊!”顾语霓抬眸。朝四面望一望;“太平洋战区战争逐渐升级,都想弄到日方的第一手资料。保安司令部与日本特务机关联系紧密。你是新来到保安部,自然会引起很多人关注!这次见面重中之重;远乔同志,你做好准备且时刻准备着!” “嗯,我明白了!”楚远乔轻轻点头;“请上级组织和领导们放心,我随时准备接受新任务。” “好,还是那句话;”顾语霓附在他耳畔,轻声道:“现阶段对你没任务,你认真做好潜伏。” “嗯,请上级领导放心,请同志们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他点着头。 “好,不能聊太久,我该走了。”顾语霓望了一眼腕表;“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语霓,稍等;”他抬眸,急急说道:“关于我与夏小姐结婚,没法向组织汇报。我想解释一下;……” “不需要解释!你,做得很对。”顾语霓平静地望着他;“环境恶劣,你身边需要一位准夫人。夏小姐人不错,还肯为你分担危险。她是真在美国留学的,关键时候能帮你圆谎,非常有利于你以后的工作。她一心一意为你,你好好待她,莫要辜负她。” 他顿一顿,轻声问道:“语霓,这是你真心话?” “是!” “我以为,你会说些不一样的;……” “楚先生,可以了!”顾语霓正色道。 “先生,您认错人了!” 她慢慢站起来,装作傲慢地点头;然后,转身就离开;…… 楚远乔站那呆望着;直至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过来许久,他才转过头来;微微叹了一口气,朝公园另外一侧走去。 他没注意到,身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盯着他;“呵呵,这不是夏家的乘龙快婿吗?这么快就有花花心思?还真是有意思!” …… 夏轻妤下班,就从商行回家了。 楚宅的大门重新加宽了,为了让她的福特车能出入方便。 “少奶奶,您回来了?”老管家抢着来开门。 老管家知道,讨好少奶奶就是为了少爷好。自家少爷好,他心里也畅快。 在夏家,汽车不算个什么事,夏家兄妹几个都有汽车。可是,它在楚宅却成了稀罕物。老管家会主动帮她洗车收拾汽车,还给汽车搭了个凉棚。 夏轻妤下了车,愉快地问:“李伯,远乔回来了吗?” “少爷回来好一会儿了,在他自给屋里呢!” “好,我知道了!” “少奶奶,您回来啦?”刘妈从内宅出来,迎上去问;“就等着您开饭呢。等一会儿,我再加个菜。少奶奶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告诉我!” “刘妈,甭客气!”夏轻妤笑嘻嘻说道:“远乔哥爱吃什么,我也跟着吃好了;……” “这,您还是告诉我吧,我单独给您准备一份!”刘妈是诚心诚意的,脸上的褶皱笑得起了花。 “刘妈妈,真不用特别麻烦的!”轻妤笑道:“我有些饿了,快些准备吃饭好了。我去叫远乔哥!” 她说完,扭过头蹦蹦跳跳往里去了。 “少奶奶,她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老管家盯着着她的背影看,扭头悄声对刘妈说道;“怎么看,她一点都不像……” “呸!闭上你那张臭嘴!”刘妈瞥他一眼,骂道:“少见多怪,坐井观天!少奶奶是什么样人物?你见过几个开洋车的女子?你见过的那乡下女人能与咱家少奶奶比?” “我的意思是说;”老李头还想说啥,瞥见刘妈的眼神,赶忙改口;“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李福提桶水将擦洗汽车。“少奶奶每天开车上下班;……咱少爷还没有车呢。你说,是不是说不过去?” “我说老李头,你瞎操那心思干嘛?”刘妈瞪着他,手指都要戳到他鼻梁上;“快点,把院子收拾好,准备晚饭了!” 刘妈说完,扭过身去了后厨。 “嗯,这女人越来越凶了!倒底我是管家,还不能给我留点颜面?”老管家喃喃自语。他想想也对,少爷没觉得怎样。他操这份心思,真是闲得蛋疼! …… 夏轻妤推门进了远乔的卧房;西服搭在椅背上,楚远乔并没在屋里。 夏轻妤走过去拎起西服挂在衣架上。西服是早几年前置办的,看上去有些陈旧。 该给乔哥哥置办一套新的!她将西服从衣架上摘下放下,准备给量量尺码。 她顺手伸进西服兜里,摸出一张纸条来。她低头看,纸条上有一行娟秀的字;“下午五点,锦江街心公园中央广场见!!” 这样娟秀工整的字,她从来没见过;这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迹。 远乔哥,下午五点去见了谁?会是他们秘密行动人员么?不能!秘密行动,为何要留下纸条?不是刻意要留下点什么? 这女孩,一定是他极为上心的。 夏轻妤眸子一黯,心口上说不出的感觉;……有沮丧,有失望,更多的无以名状的情绪奇奇怪怪地从她脑中冒出来。 她想起,从夏氏商行刚刚开车出来;在门前又遇到了武山赟。 那家伙上前来,阴阳怪调地说道:“夏小姐,你怎么没把你夫君看好?我方才看见,他在锦江街心花园和女人幽会;……” “切,不可能!”夏小姐瞥他一眼;“和别的女人幽会?我家先生很正派的人,绝对不可能!” “呵呵,……你不信?”武山赟眉头一挑;“我是一名侦探,我的眼睛认人很准的。他,肯定不老实!不信,你问他方才见的女人是谁?若是正经的朋友,为何要避开少奶奶您呢?” “神经病!”夏轻妤骂一句,摇起车窗来。她认为,他是成心在找茬;懒得理他,开上车离开了。 可是,手中这字条又是怎么回事? 轻妤眼里起了雾,心里狐疑不已;她迅速将纸条放了回去,将西服挂回衣架上。 楚远乔推门而入;看见她在,不由一愣;“轻轻,你怎么在我屋里?” “哦,我刚回来。刘妈说可以吃饭了,我来叫你一起。”她抬眸,若无其事地望着他;“远乔哥,你刚才去哪了?” “我也刚回来,内急,去方便了下。”他说着话,不经意地瞅了一眼衣架上的西服;“走吧!我们一起吃饭去!” “嗯,好!” 夏轻妤低头往外走。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用手偷偷掏了一下衣服兜,又匆匆将手抽了回来。 她的脸黯然,拼命忍住没有发作;跟着他去了餐厅。 刘妈准备了好几道菜;可是,她都味同嚼蜡,吃得无滋无味。 吃过晚餐,夏轻妤是懒懒的,没有缠着他,让他陪她说话。 “轻轻,你今晚吃得少;……是不是菜不合口味?”远乔问道。 “没,菜很好吃!”夏轻妤淡淡的;“只是今天没胃口!” “哪里不舒服吗?……是病了,还是累了?”远乔发现她脸色有点苍白;“要不要紧?不如,我们去看看医生!” “没事儿!大概是今天上班累着了。”她抬眸望着他:“我今天很乏,想早些休息!” “哦,好!”远乔说道:“我陪你进屋!” “不了,我想好好睡一觉!晚安!” “好的,晚安!”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楚远乔再没有别的话。 第二十四章 军统暗探 保安司令陈永杰收到山本大佐的邀请,来到日租界这幢洋房里参加宴席。 楚远乔与路明跟随陈永杰到来。这幢洋房,院子的景观是西式设计。室内与户外不一样,是另一幅景观,纯日式风格设计。 地上是榻榻米,榻榻米上四周摆放几排桌子。宾主们倚着桌子席地而坐。有两名日本舞姬穿着和服,手执折扇在榻榻米中央扭动着。和服的白底子上飘着绿叶和紫色的大花,很精致,闪着水木纹的风情。 山本一郎身着和服,与几名日本军官坐上首;一边欣赏着舞乐,一边和着节拍敲击着桌子。陈永杰司令与日本人亲切攀谈着。 塌塌米下层用暖炉烘着;众人喝着清酒、听着小调,座位底下是热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楚远乔坐在最后一排,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与身侧的路明低语了一声,便推开门走到室外。 他站在廊下,活动活动压得有些发僵的双腿,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院子里的酒会正在进行。穿着中式长袍马褂或西式礼服的男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摩登女郎们穿行其中;端着酒杯,说着讨好的放荡的话语,举杯敬酒;觥筹交错中迷醉了人的眼。 “楚先生,可以一起喝一杯?” 楚远乔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清脆女声。 楚远乔抬眸望去。 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一个女人。女人娇笑着,扭着腰肢朝他走来。她烫着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卷,一件西式的紧身裙将她的身子裹得曲线毕露。 待她走近细看,应该很年轻。她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眉毛是细长的,眉尾稍微向上扬起,有一股勃发的英气。 她的长相无疑是美丽的;但是,好像特意化着这浓浓的妆。她抹着鲜艳欲滴的红唇,擦上厚厚的脂粉,显得成熟妩媚;与她的实际年龄不相配。 楚远乔马上认出。那一次来这;看到的与山本一郎搂抱跳舞的女郎,就是她。 “小姐,您是?……”他礼貌地点头,装作不认识。 “陈茉莉,大家都叫我茉莉!”茉莉端着了两杯洋酒,笑盈盈地递给他一杯酒;千娇百媚地望着他;“楚先生,幸会!您,是与陈司令一道来的?” “茉莉小姐认得我?”楚远乔眉头一扬,笑道:“茉莉小姐好像很了解我?您追踪我,是想通过我,与陈司令搭上线?” “楚先生,我对陈司令没兴趣!”茉莉笑意很深;她喝了一口酒,伸出食指若无其事地在他胸口压一下;“你,才让我感兴趣!” “我?一小小的小小的秘书?……既没钱,也没特权!”楚远乔夸张地耸耸肩,讪笑;“茉莉小姐想接近山本君,希望本君推荐您去演电影。现在,您若换成陈司令,兴许也有戏!楚某人轻位卑,与电影圈的人素无交集,也真没那个能力!” “楚先生,您听我说!”茉莉食指一抬,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您与夏小姐同在美国学习;……刚娶了夏家千金;你永远比不上夏小姐有钱。你心里,觉得公平吗?” “茉莉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楚远乔立即板起脸,轻轻拂开她的手;“你是在挑拨离间!茉莉小姐,您太缺乏教养了!” “楚先生,别误会;……”茉莉狡黠地一笑,朝他眨眨眼;“您,有没有想过再拿一份薪水?至少,会比您保安部的薪水高出很多。” “茉莉小姐啥意思?楚某听不明白,还请您指明!” 楚远乔心内一凛;突然想起顾语霓的话。 这茉莉小姐,莫非是军统的人?军统特别行动人员,装扮成三流演员想混进日本人身边,无论使多少劲儿也没能成功? 军统的人开始将目标转移,因而就物色到了他楚远乔? 楚远乔不动声色地,抬头望着她:“茉莉小姐,明人不做暗事;……有话,您请直说!” “此处不宜细谈;”茉莉附在他耳畔,朱唇亲启;“楚先生若有意,明日中午到锦江饭店,会有人与你认真洽谈!” “谈……谈什么?” 楚远乔佯装不明白。但是,又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样子;“另外一份薪水?做什么,能忙过来?” “楚先生放心,你,肯定行!”茉莉粲然一笑。 他想了一会;抬起头,直愣愣地问:“若去锦江饭店;……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还有,我过去找谁?茉莉小姐你吗?” “明日,随时都可以!”茉莉那双勾人的眼瞄着他;“到锦江饭店门口,会有人接应你!” 她说完,抛了一个媚态的笑;转身,扭着腰肢走了。 …… 军统的人盯他,不是一天两天的;确定他是可用的人;并且有十分把握,觉得他会上钩。 军统一方觉着,他手头窘迫,想用钱财来打动他;所以,指派茉莉来与他接触。 呸!本少爷,从来视钱财如粪土好吗? 不过,这是打入军统内部最挈合的时机。 他不能接触自己人,也不能上级领导人联系。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让盯梢的人放弃他。 作为特科的成员,他必须具备在特殊环境下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楚远乔暗暗下了决心。 …… 第二天中午,楚远乔随意寻了个由头;说要去下边警所了解情况,溜溜哒哒地出了保安部的大门。 他一走到锦江饭店那条路上;第六感告诉他,后面有人对他盯梢。 他佯装不知道,继续踱着步子前行。走到锦江饭店门前,他才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人紧追两步上前,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楚先生吗?请跟我走!” “哦?!” 他佯装一愣;点点头,尾随其后蹩进了电梯。 电梯咣当咣当响着,又突然停了下来。 电梯门慢慢启开,有人在门边候着。 那人衣冠楚楚,崭新的定制西服,头发抹了厚厚的头油,显得锃亮。他一支白手套伸过来;“楚先生,欢迎你来!” “先生,您是?……” 他显得很局促不安;将手在身后搓一搓,这才伸出手去,与那只白手套握一握;怯怯地说道:“那个,我……我,我是茉莉小姐介绍来的;……” “楚先生不必客气,请进吧!”那人笑容可掬,伸手邀请他进去。 楚远乔点点头,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停。 “楚先生,我是军统特别情报处的人员!”那人笑容可掬,说道:“军统上海站谍报系统,欢迎您的加入!” “军统?……谍报?……” 楚远乔的瞳孔立时放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不;……不行,我不行!” “楚先生,您为何这么说?” “陈司令若知道,还有日本人知道;我替军统的人办事,他们……他们非要了我的命不可!”他低声求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冒出来;“这位先生,你这份钱,我挣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着话,急着往外走。 “咔嚓”一声,身后传来枪栓拉动的声音。 “楚先生,日本人会要你的命!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吗?”那人声音低沉,透着一股狠劲;“你,若这样踏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我,真不行!”他转过身,哭丧着脸;“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 “嘿嘿,还有你年轻美貌的娇妻!放心,你若去了!我们会好好待她的!”那人黑着脸,黝黑的枪口瞄准他:“……身为中国人,不知报效国家;却心甘情愿为日本人卖力。你,枉为读书人!是国家民族的败类!” “好汉,大爷;你们饶过我吧!……我只想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行吗?”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拦着你安分守己过日子呀!”陈茉莉不知何时进来。她没有画浓妆,显得很秀丽。她轻言细语;“你一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啊?” 他抹了一把脸,辨白道:“我没有,我是怕!” “怕什么?怕死吗?”茉莉笑道:“放心,我们的人会暗中保护你的。” “真……真的?”他脸色平缓了许多。 “日本人还能蹦达几时?……你是中国人,在美国念书;反过来替日本人卖命?美国人都跟小鬼子干仗,你害不害臊?”茉莉奚落道。 “行……行了;你甭说了!”他哭丧着脸,无可奈何说道:“说吧,我该做什么?” “简单!”茉莉抛出一个媚眼;“你只需定期向我们报告,你与陈永杰一起做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像写日记那样,你每天记录一份,抄给我们就行!” “啊?就这些?……”他笑逐颜开;“不是让我去杀日本人,搞什么暗杀活动?这个,确实好办,简单,简单!” “你要明白,我们有纪律。你不能糊弄我们,行动要保密;”茉莉语气严厉;“你的小娇妻也不能知道!” 第二十五章 秘密行动组 陈茉莉着淡妆,再不是那交际花。她穿合体的西式制服裙;一副老谍报人的口吻,将他当成一名外行叮嘱着。 “明白,明白,我自然明白!”楚远乔得了横财,心里沾沾自喜,还忙不迭地点头;“放心,我怎能让太太知道这?” 陈茉莉暗点头;她扭头,与屋里另两人会心地一笑。 她大方走上前,说道:“楚先生,您过来认识下我们的组员。” 茉莉抬起手来,优雅地指指那衣冠楚楚戴白手套的男人;骄傲地说道:“这位,是我军统上海站的;我们行动组组长,莫先生!” “莫先生好!”楚远乔张张嘴,向他微微鞠躬;又毕恭毕敬点头。说道:“鄙人楚远乔,请您以后多关照!” 楚远乔恭敬的态度,莫先生极为受用。他略微欠身,矜持地点头;“小楚,好说!” “他是吕七!”茉莉转身,指向先前带路的年轻人;“他以后与你联络;……你每天的活动收集记录好,吕七负责去你那里取!联络的地点和方式,你们自己搞定。” “楚先生好;……”吕七点头哈着腰;“以后,您多关照!” 吕七很年轻,看上去像个学生。 楚远乔学着莫先生那样,矜持地点点头;“吕七,好!” “小七,你以后好好配合楚先生,将他的记录准时带出来。”莫先生点点头,又道:“为了方便联络,小楚啊,得给你取个代号。” “代号,那是干啥?”楚远乔眼神懵懂,装作很无知的样子。 “军统的谍报人员都有代号,”莫先生表情严肃,说道:“你的代号叫苍狼,归属我特别行动组!” “苍狼?”楚远乔嬉皮笑脸;“哇,这么劲爆?我喜欢!” “特工的秘密工作,哪是什么好玩的?”茉莉悄悄提醒他;“楚先生,组长还没说完呢!” “哦,对,对;……”楚远乔回过神,腼腆地说道:“莫先生,您请讲!” 莫先生微笑道:“你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茉莉会与你经常联络,将一些相关的技术教授给你。……” “我与茉莉小姐配合?”楚远乔踌躇着;“这,恐怕不好哦;……我是有家室的。万一,……” “小楚,你若做得好;我会呈请上峰对你嘉奖!”莫先生望一望他,脸色一沉;“但,你要敢糊弄我们;会从你薪水里扣钱!” “扣钱?这……这个;……你一个月给我多少?”楚远乔瞥一眼,暗戳戳地,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预支一个月薪水?” 他声音越来越小;油头滑脑的模样,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不就是视财如命,锱铢必较? “你敢?……” 茉莉低吼道。她将手按在额角,背过脸去;朝莫先生直摇头。 莫先生叼着一支雪茄烟,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看这姓楚的小子如何说。 “哎呀,茉莉小姐!你们为我画一幅美景,说得天花乱坠像真的一样。鄙人是很实际的,看不见真金白银,又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在耍我呢?” 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蠢样! 他蹙眉,继续表演;“你们个个有枪,只有军统才配枪么?兴许黑道上的?……我不想干,你们用枪指着我。没办法,我只能配合。但,你们起码要有些诚意吧;万一,我竹篮打水一场空?……至于说这诚意,看你们舍不舍得付出了。” “小楚,你说得很有道理啊!”莫先生点头;他拽下手套,将手上腕表摘下;又从上衣兜内摸出钱夹,从里面摸出几张美钞。 他潇洒地将腕表和美钞,往他那边的桌子上一甩;“小楚,这腕表和几张美钞,你先收着好了!” “组长,这怎么行?……不是助长了他的邪气?”茉莉狠狠瞪着他。 “要得,要得;莫先生真是爽快人!冲您这样大气,楚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楚远乔假装没看茉莉的脸。他拾起美钞揣进兜,将腕表重新递过去;眉开眼笑;“莫先生这腕表,我不能收!我怕,回家后会说不清楚!” “哦,也对!我就要你这句话!”莫先生拾起腕表重新戴上。他点头,笑道:“小楚,好好干!我看好你!” “是!谢谢长官的美意!” 他咧嘴开心地笑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茉莉,既这样,我先谈到这;”莫先生戴上手套,拿一件风衣穿上;再戴上一顶礼帽;“小楚,我有事得先走。关于以后谍报细节问题,茉莉与你好好说。你和他们好好配合!” “是,组长阁下!”楚远乔躬身道。 陈茉莉起身,追了上去;“组长,我送您吧!” “不用,汽车就在楼下!”莫先生将白手套一挥;茉莉并没停步。 “茉莉?”莫先生瞅了她一眼,又点点头;“好,你送我下楼!” 他转过身来,“小楚,你稍等!关于谍报人员纲要、规则等等;一会茉莉给你说!” “好,没问题;我等着!”楚远乔笑着,满口应承。 陈茉莉送莫组长到走廊拐角处。她停下脚步,轻声问:“组长,看他那副德性?他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用这样的人,能行吗?” “他若不贪财,能给咱们办事?……我开始还怕他不贪呢;他若不贪,我还不放心。再说,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 “哦,组长为何如此说?”陈茉莉不解。 “保安司令部那样的地方;……藏污纳垢之处,再干净的人都会变得龌龊。那样的地方的人,不定被熏染成什么样呢。”莫先生凝神道:“他像一名斗士那样出污泥而不染?他不赌不嫖,若没一点污点,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组长,您这么说,确实有些道理!”茉莉轻轻点头:“姓楚这小子,我们决定用了?” “对!我回去向上峰请示,决定先考察他一段时间。”莫组长认真地点头;“你找时间找机会,尽快训练他,让他尽快成为谍报人员为我军统上海站服务。” “是!谨遵令。” “抓紧时间,别耽误了!毕竟,小楚还要回保安部。” “是!”茉莉点头。 …… 莫轻妤从商行下班,开车回到楚宅;她将汽车停在院中。 老管家像往常一样过来迎她;“少奶奶,你回来了?” “是,”轻妤下了车,抬眸道:“李伯,远乔哥回了吗?” “少爷,他还没到家呢。”老管家轻声道:“少爷公务繁忙,最近回来晚一些;少奶奶您先去吃晚饭,不用等少爷了!” “嗯,好的。” 夏轻妤点点头;进了后厨,随便用了些菜。 不知道吃的什么,一个人吃饭是索然无味。 用过晚餐,夏轻妤踱着步,走到楚远乔房前;略微迟疑了一下,慢慢推开了房门。 他,还没有回来。 夏轻妤有些怏怏不快;回转身,进了自己卧房。 最近,他像是特别忙,回晚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觉得很不正常。 该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吧?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那张便条。 若是做秘密工作,他这表现或许出格了吧!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她心里越来越烦躁。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拿了一本书看起来;书上一行又一行的字,被飞快地翻过去;…… 她眼睛盯在书上,脑中丝毫进不去东西。 这时,隔壁卧房的门咯吱响了一声;然后,传来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 夏轻妤站起来,冲进他的房间;“远乔哥,你回来啦?” “轻轻,你没睡?” 楚远乔可能是太专注了,没想到她会过来。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轻妤动作快,走过去利落地拾起来。 笔记本上一行行娟秀的字;…… “这,是什么?” 她认得远乔的笔迹;上面的字体纤细,肯定不是他写的。 “没什么!轻轻,你给我吧!”他蹙眉,脸上呈现不悦的神色;“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天天回来这么晚?” “轻妤,别闹!”楚远乔耐着性子;“轻轻,很晚了;你,先去睡好吗?” “是谁?她是谁?”轻妤嚷道。 她指着笔记本,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谁也不是!”远乔脸色瘟怒,有些不高兴;“将笔记本还给我!” “不,你告诉我她是谁?” “你相信我!谁,一点都不重要!” “我就想知道,是谁?”夏轻妤提高了声音;“你哪怕随意说一个人也行!” “我说一个人,你会认识?”远乔脸色暗了许多;“笔记本上记了很多东西;……我要忙着整理,你先给我!” “我若是不呢?” 夏轻妤很倔强;双手死死地抓着笔记本;眼睛狠狠望着他;“我今天不给你,你能将我怎样?” “你听我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相信我,这是我的工作!”远乔摇着头,讪笑;“你这小心眼,你发小姐脾气也得有针对性吧?……还说会支持我,这样支持我?” 第二十六章 霸道的吻 院里,回廊下的灯突然全亮了。 不一会,木屐敲打在地面发出的踢踏声越来越近。 老管家问:“少爷、少奶奶,你们醒这早?是饿了吗?……用不用给你们弄些吃的?” 方才,他们争吵地很激烈,声音太大;老管家听得真真的。老管家操心这少爷;他是好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伯,没事;”楚远乔耸耸肩缩脖子,对着夏轻妤无可奈何地笑;“我与少奶奶参演了一幕英文戏剧;……方才,我们在对台词。不好意思,吵醒您了?” “对啥台词?”老李头一脸懵。“啥事再重要,也不能不睡吧” 照顾好少爷,是他义不容辞的事。这,也是已故老太爷交待的;老李头有责任,也是善意地提醒。 “李伯,您回房休息吧;我们这就睡了!”夏轻妤冲远乔扮个鬼脸;低声道:“李伯,好厉害呀。” 在夏家,管家敢如此对主子说话;那,岂不是要翻天? “我爷爷给的特权,我家这样的管家,才是真的能担责的。” 楚远乔声音低许多,一个劲地与陪着笑。夏轻妤不好意思再说啥。 “少爷,睡吧!” 房门外的管家站在没动,压根就没走。电灯的亮光折射过来,从后背投到房门上,黑魆魆的。 “远乔哥,他这是要看着我们睡;守在门外吗?……”轻妤望着他直咋舌。 “嘘!” 远乔伸手关闭了灯;低声道:“别说话!假装睡,委屈你了;……” “哦,……”她轻声道:“好黑呀,我……我怕黑;……” “别怕!我在这;……”他伸手摸到她探出的手,将她拥在怀里;“就一会;一会就好!” 她窝在他怀里;…… 她和他挨得这么近,能感觉到他胸腔内砰砰砰的心跳声。 老管家紧紧站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直到,确信他们都睡下了;他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楚远乔‘啪’地扭开了电灯。 “轻轻,” 他轻声唤她;她,没有动静。 他一低头;轻轻窝在他怀里已睡着了。她伏在他胸前,唇角微微上弯,卷而长的睫毛搭在眼帘下微微颤动着。她大概是困极了,就这样子睡着了,睡得还很香甜。 “轻轻,……”楚远乔望着她;心里也内疚;“你放心,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都是工作需要。” 夏轻妤眸子动一动,翻过身呼呼睡去。 楚远乔没有将她抱走;挨着她身边躺下。 不知是不是怕老管家说;还是,他心里觉得,与她有夫妻名分;同床共寝无可厚非。 …… 下班后,夏轻妤来到公共租界出席一场酒会。 这是英租界的一间洋房;酒会正在举行中。 她着西式裙装,戴着一对碧绿玛瑙耳坠,打扮入时。她对这宴会无甚兴趣;右手不时拿起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肉丸;…… 她完全没有口味;手持一杯洋酒,来到阳台上观光。从这里,能看到大街上很远的街景;美轮美奂。 夜色很美,一对又一对俊男美女相携而入。 洋楼正门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了她眼帘。 楚远乔西装笔挺,挽着一位摩登女郎信步走进大门。 女郎头发是时新的大波烫,身材窈窕打扮入时,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柳叶眉向上挑起,显得有些英气。她手指上抹的红蔻丹,又显得风唇味十足;…… 这女郎,那么像三流明星陈茉莉? 轻妤后背嗖嗖冒冷汗,心底阵阵发冷,脸色很不好看。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地问旁边的服务生;“那位小姐,是谁?” “哪位?”服务生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茉莉小姐吗?电影明星!” “哦,谢谢!” 夏轻妤不再言语。 茉莉,是他们的人?她惊得几乎要掉下巴。 …… 楚远乔临时接到指令;茉莉要他,带她来出席晚宴。 她没有请帖;她知道,楚远乔能进去。 那英国人约翰,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所有人都知道,楚远乔同是哥大毕业。 楚远乔没法拒绝;军统特别行动小组还在考察他;他必须好好表现。 茉莉跟随楚远乔进了宴会厅。茉莉便甩开了他,自顾自地走开了。 她走到临窗的桌边停下;风度优雅地坐下来。她朝四周望望,便很快收回了眼神;她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送进嘴里细细品起来。 右手拿箸夹起一口菜,送嘴里细细咀嚼着。她一扬手,手帕不小心落于地。 这时,一位风衣男子恰好走到她桌旁。他看到地上的手帕,略微停顿片刻。他蹲下去,拾起手帕儒雅地递过去;“小姐,这是您的手帕?” “哦,”茉莉抬眸,略有些羞涩,红着脸说道:“先生,我完全没在意;……” 她接过手帕,微笑着致谢。“谢谢您!” “不客气!”风衣男子摘下礼帽,微微鞠躬,问道:“小姐,我可以坐下吗?” “先生,您请便;无妨!”茉莉媚眼含情,露出一个勾人的笑。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像极有诗情的诗人,轻轻念了一句;“桃花乱落红如雨。” “落花时节又逢君!” 男子像是不经意接上下句。 “嗯,先生,您这句诗好,很有些意境啊。”她粉面含笑。 “哪里,小姐起兴好,鄙人不过应个景。”风衣男谦虚地说道。 “先生,初次见面,我和你竟是很投缘;我敬你!”茉莉倒了一杯洋酒,递给对座的人。 “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风衣男接过酒,轻轻饮了一口;“谢谢,值此良辰美景,遇见佳人,还尝美酒!良辰美景不虚度,好生痛快啊!” 两个人眉目含情,你一句我一句,说些风花雪夜的诗词。外人看来,像是年轻男女的偶遇搭讪。 “先生过奖了。有缘,才能相遇;……”茉莉一面说着,又倒酒要敬他。 “不,鄙人不甚酒力,真不能再喝了!”男子放下酒杯,对着她直摆手。 “我还有事,即刻要走了;……”风衣男子笑道。 茉莉很尴尬,脸上颇不悦;尖酸刻薄道:“外表光鲜,不过是光有皮囊。” 风衣男子笑笑,略微低头;朝她欠欠身子,便离开那张桌。他离开房间,走到院里;四处溜达。没人注意,他慢慢走出洋房,到夜色弥漫的街上,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 夏轻妤在阳台上一直看着。 此时,陈茉莉一人坐在那。轻妤端着酒杯正要过去;被一高个子挡住了去路。 “轻轻,你别过去!” 夏轻妤抬眸,讽刺地说道:“这位不是某位女郎的舞伴?……这会儿,怎么不去陪人家?” “别置气!”楚远乔伸手挽着她腰,重将她拉回到阳台上;“那个女人危险,你不要靠近她!” “哟!你这是怕她,还是护着她?”夏轻妤心里泛起酸味,嘴里依然不肯服气;“这有什么不能见?……不是你工作上的朋友吗?” “轻妤,别胡闹!”远乔低声道:“他可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听我说,不错,确实是我带她来的。实际上,来这,并不是因为我。” “不是你,那又是谁?”夏轻妤心里不相信;“你不是编瞎话来哄骗我吧?” “丫头,我要怎么说,你才能信?”他黑色的眸子一凛,露出凶狠的目光;“你听话,老老实实在这呆着!那个女人,千万别理会她!” “我不过想过去,说说话交交朋友;不行啊?”她很倔强,依然坚持。 “不行!”楚远乔态度很坚定。 “我说,偏要去呢?” “轻轻,乖乖的;……晚上回家,我跟你讲!” 远乔余光看见,茉莉正朝他走过来;…… “不,我偏要去问!”轻妤不依不饶。 “轻轻,……” 他将她顶门前;低眸勾唇,重重地吻上她的芳唇;…… 他这霸道的一吻,吻得又重又狠;夏轻妤猝不及防,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低吟一声;“嗯……” 第一幕,陈茉莉正好瞅个正着。她本来想叫他一起走;都已经走到一半,硬是不好意思往前走。 茉莉低头想了想;转过身,悄悄退了出去;…… 远乔瞥见茉莉的背影离开。这才抬起头来,低头看去;…… 可爱的小娇妻脸颊绯红,食指压住自己的唇;瞪大眼睛望着他;“乔哥,你……你,这也太霸道了!” “怎么,不喜欢?”他低声问。 “不,我喜欢;……” 这话刚说完,脸颊更红了。她羞得又扑进他怀里;“大庭广众之下,羞死人了!你坏;……” “这有什么,我们是夫妻!”他望着她,有些小得意;坏坏地笑道:“你要乖,以后要再不乖;我还这样亲你!” “嗯嗯,……知道了!” 她抚着芳唇;脸颊更红了,红得像喝醉酒一样。 夏初实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却很安慰。虽觉年轻人猛浪了些,但是,说明夫妻两人感情甚笃。 他心里笑一笑;颇觉得女婿有勇气,能制服他的女儿。 第二十七章 误会 楚远乔寸步不离轻妤,关怀备至,照顾有加;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在他的温情攻势下,夏小姐不好意思对夫君发难。 回到家后,楚远乔一如以前,礼貌而客气地送她到房间;“轻轻,晚安!” “远乔哥,”轻妤热烈地望着他。他大庭广众下那个吻,让她倍感期待。“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轻轻,太晚了!”他装做很困乏,打了个哈欠;说道:“今天很累吧,早些休息吧!” 他捏捏她的脸,略带歉意地说道:“改天,有时间再陪你聊。” “哦,远乔哥晚安。” 楚远乔在家对她,与宴会上的他判若两人;夏轻妤莫免心意阑珊。 陈茉莉挎着自己夫君堂而皇之出席宴会;夏轻妤心里这口闷气,怎么也出不去。夏小姐也不是轻易能糊弄的。 “我很想知道,你和茉莉小姐是怎么回事?”她抬眸,很咄咄逼人。 “工作需要;……你不要问的好!”楚远乔冷冷的。 “你说,她很危险;你为啥还与她接近?” “轻轻;……”他望着她,真拿她没辙。“有些事,不知道是明智的。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远乔哥,心里有疑惑,能如何解?”她不死心。 “疑惑?”楚远乔顿一顿,说道:“轻轻,相信我便好;其他的,别问。” “你什么也不说,让我如何信你?” “好,你想知道什么?”楚远乔直视她;“给你三分钟;……” “交际花茉莉怎么回事?”夏轻妤脱口而出;憋在心里的话,她不得不说;“我看到,她挎着你的胳膊来的;……你之所以吻我,是不想我与她照面?” “轻轻,别瞎想!她去接头,取她想要的东西;”楚远乔蹙眉;“那时,你若上前去;茉莉便知,你在偷窥她。她为了自保,很可能会对你下手!” “下手?……什么意思?” “会要你的命!”楚远乔伸手夸张地在脖颈上一横,“咔嚓,死啦死啦的;……” “你吓唬人吧?”夏轻妤不信;“为了保护茉莉,这样的话你也编得出来?” “不是危言耸听;”楚远乔头疼得紧;不说点厉害的;恐怕她不会罢休;“茉莉本名陈茉莉,她可不是什么三流演员,是国民党特别行动处的特工。” “她,军统?”夏轻妤微微张嘴;“所以,你成了军统的人?” “轻轻,你问得太多了!” “远乔哥,军统的人很野蛮,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远乔哥一人在三方周旋,轻轻真很担心!”她对着他眨巴着眼睛,跃跃欲试;“让我加入吧。我可以帮你,帮你对付那些人!远乔哥可以腾出手来,心无旁骛地做事。” “轻轻,谢谢你!”楚远乔低眸,直视着她的眼睛。“做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他必须拒绝;将她刚起的好奇心掐灭。 楚远乔知道,他这一步迈出去;再没有回头路。她一心维护他,他不是不感动。 做这样危险的事,一旦泄露几乎是掉脑袋的。这样年轻又灿烂的年纪,还是让她做她的大小姐为好。 夏轻妤说过好几次,楚远乔顾左右而言他;不予理会。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周末早上,少奶奶将夫君堵在门口:“远乔哥,你要出门?” “是,约定的时间到了!”楚远乔抬脚欲走。 “远乔哥,你推三阻四回避,是没用的!”夏轻妤不退让。 “轻轻,与陈司令约定,去见山本一郎。”楚远乔正色道。 “真的?” “当然!”他郑重地点头。“保安司令部的通告,是不能随意请假的。” “哦,”夏轻妤没法,不得不让步;“你,早点回家;……” “嗯!” 楚远乔点头,转身离开了。 楚远乔走出家门,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车旁站一个黑衣人:“司令在城南等你!” 黑衣人递给他车钥匙,楚远乔点头;接过钥匙上车了城。 汽车一路向南,在一处山坳前的房舍前停下。 有几人走上前,在车前一字排开。这些人个个黑衣黑鞋黑礼帽,表情冷漠板着面孔。 为首的,将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表情。那人手一抬,头一点;有个壮汉走上前来:“楚先生,请您下车,跟我们走!” 楚远乔下车,傲慢地问:“我是保安司令部的,出来办差的。你们,干什么?……” “楚先生,我们军统站的;站长有事,请您过去一趟!”对方依然沉着脸,向他鞠了一个躬,客气地回答他。 “对不起,我与你们军统站,素来无瓜葛;和你们站长也不熟!这个约,我还是不赴好。”楚远乔冷冷地说。 他明明收到的保安司令部的电话;军统的人怎会知道?眼前的情形,有些不明;他想尽快走。 “对不起,楚先生,说请;……对您,可是客气的!” 那壮汉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往他面前晃一晃;说道:“楚先生为伪政府办事,是国家民族的败类。杀你这样的,代表民心民意!你,若不想死,请配合一下!特事特办,这是拘捕令,请您配合!” “拘……拘捕我?……你们凭什么?这里是上海!” 看不出他神色慌乱;楚远乔气定神闲,缓缓地说道:“嗯,……这样,你们容我回家一趟,我回去取件衣服,再随你们走!” 那人往前一站,毫不讲情面;“楚先生,对不起!时间有限,没工夫跟您磨洋工。请您,还是配合好!不然,别怪我们兄弟不够意思!收到命令,来带您回去;执行公务而已。放心,事情过后,我会送你回去的。” 军统站拘捕人,有那么容易送回?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死也得退层皮!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楚远乔头上,汗珠涔涔而下。 “即如此,我跟你们去吧!” 越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分寸。他斜睨着中间的那位,问道:“请问,我是上你们的车,还是我开自己的车?” “我们有规定的。您的车,我们不能动。上我们的车,跟我们走就行!” 这位一直站在后面,带着大礼帽压得很低;声音有股阴柔的气息。 难道,这人是女人? 楚远乔客气地问:“请问,怎么称呼?” “少废话,往前走!” 后面有人催他。 显然,她不愿意多说。 “好,我随你们去;……”他点头,坐到军统的吉普车里。 吉普车发动起来,风驰电掣般离去。 汽车一路颠簸着前行,过来好一阵子走到一处更隐蔽的山坳里停下来。 看来真是自己太大意了,接到一个电话就出来。保安司令部里也有军统的卧底?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楚远乔下了车,这是一处独立小院;四周空旷没有别的人家。 “楚先生,到了下车吧!” 楚远乔默默点头;跟着他们进了屋。 两个持枪的彪形大汉,上前来搜了他的身,推搡着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然后,将房门反锁了。 黑夜来临,四周一片黑寂寂的。屋里黑黢黢的,只从狭窄的窗缝处透出一些亮光来。 他默默在屋子里坐着,眼前什么状况,他一概不知。 时间滴滴嗒嗒的往前,他的心里不由得焦灼起来。 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吗?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到绣花针落地;屋外墙角有唏嗦的动静,像是猫儿狗儿喘气的声音。 他答应了轻妤,要早些回去陪她。这回,他又要失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灯突然亮了。 那灯泡明晃晃的,让人很不适应。他赶紧闭上眼睛,要适应一下。 只听得吱呀一声响,有冷风从外吹进来;…… 门,从外面打开了。 “楚老弟,误会,误会!我来晚了,他们将你拘这,真是不好意思!” 楚远乔望过去;说话的人四十左右,一身西服笔挺;头发锃亮,像是抹了厚厚的一层发蜡。 “莫先生?……您,怎会来这里?”远乔很是奇怪。 “有件事情,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莫先生尴尬地笑笑;“还好,误会一场!事情已经澄清了;……” “什么事情?什么误会?” 楚远乔一脸懵;这次,他可不是装的,是真的很懵。 “你记得那次,带茉莉去英租界参加宴会;却没陪茉莉一同返回?”莫先生笑着问。 “嗯,还不是她逼我去的!”远乔气嘟嘟地说道:“在那,遇见了我太太;我难道能置之不理?” “是,是的。小楚,别闹情绪;这事也真是凑巧!”莫先生尬笑着解释;“与茉莉接头的那位谍报人员,从英租界出来之后,却突然离奇失踪;……军统开始查找这事情。你,你的太太,一起出现在酒会上;……这事,就很令人可疑!” “我太太?……我太太怎么了?”远乔心里一颤一颤的;“她……她;……你们对我太太做了啥?” 第二十八章 心疼她 “小楚放心,楚太太没事!”莫先生掏出丝帕擦擦汗,尬笑道:“我们的人与那人刚联系上。他,与一位风尘女子有染。从英租界出来,他去了烟花柳巷;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被人揍得头上开花,被送进了医院;……呵呵,确实是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你们就将我抓了来?真是岂有此理!”楚远乔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嚷道:“我抗议!你这样对待合作者?我严重怀疑你军统的诚意!” “不,不;……纯粹是误会!”莫令坤耐心地解释着;“那人较为特殊,他平常不露面;是盟军在上海的谍报员。第一次与我们联系,离开英租界便失踪了。盟军方面的情报组织怀疑,来电催问,我方压力大;……” “莫先生这话说得真有理!盟军方情报人员出了事,让我一编外人士担责?”楚远乔嗤之以鼻;冷笑道:“莫名其妙被你们劫持到这,还被关这样一间黑屋里;……我心里觉得不公!这损失,谁来负?” “小楚,那个;……您的损失,我会赔偿的。”莫先生讪笑着;“只是,楚太,她不肯回家;……劳烦你去劝劝。” “我太太,她不肯回家;几个意思?……” 楚远乔心里一颤;后背和前额上涔涔的汗珠往下落。轻轻,她出了什么事? 他黑眸一寒,死盯着莫令坤。 “呃,……这;……”莫令坤显得极难为情;“你从家里出来,令夫人开车悄悄跟在后;……我们没法,只能拘捕她;……” “你们,将她怎样了?”楚远乔脸色一沉。“别逼人太甚!” “误会,真的误会!”莫令坤的脸一阵红,再变得一阵白;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我们劝她回家;可,她却不肯听。她说,非得要见到你;她才会离开!” “轻轻,她现在在哪?”楚远乔脱口而出。 “小楚,我的意思;……你亲自去劝她回家。” “我夫人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楚远乔冷笑:“她,在哪?我去接她!” “好,这样就对嘛!”莫先生点头,放下心来;他朝外喊道:“茉莉,整件事因你而起,你领小楚去吧!” “茉莉,在这?”远乔愕然。 “楚先生,……;”茉莉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很是尴尬;“您,跟我走吧!” “废什么话?还不快带我去!” 楚远乔不想再啰嗦了。他心里真担心,轻妤会出什么意外。先找到她,将她接回家要紧。 …… “乔哥,……”夏轻妤见到他,兴奋地扑了上去;“我看见一帮黑衣人将你带走了,你没事吧!” “瞧,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看见她丝毫无惧,远乔暗暗称奇。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揽着她的肩,温柔地望着她;“轻轻,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嗯,乔哥,我没事!”她粉面含羞;大眼睛扑闪着;“我们,可以回家了?” “没事了,我们回家!” 楚远乔紧握着她手,在军统一干人的注目下离开。 轻妤的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 她一看到他,心里那一丝丝慌乱竟跑得无影无踪。他如此心焦;她没有害怕,心里是高兴的。“远乔哥,你心里也很紧张我么?” “轻轻,你若出了事;我如何能安心?”楚远乔低眸心疼极了。 “轻轻,我问你,你怎样会被人劫持?”楚远乔满脸严肃,“你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得隐瞒!” “哦,好!” 夏轻妤认真地点头;“我目送你上了路旁的福特车。我不想你那么劳累,给陈司令打电话为你求请。陈永杰说,他并未派你公干!” 陈永杰没找!那,是谁找的?又要去哪? 夏轻妤心里“咯噔一下,远乔哥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夏轻妤开上汽车,冲出家门去追。 她开汽车沿路寻找。在城郊,问询路边的小摊贩,确定了那台福特车望南边走的。 夏轻妤开着车一直望南行驶;到了荒郊的山坳看到那台福特车。 她赶忙停车,下车进前去瞅;…… 车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正欲转身;一杆黑黢黢的枪对准她的后腰。 “别动!举起手来!” “哦,我……我;……” 她声音发颤;慢慢举起双手。 越显得害怕;对方会放松警械。这时候,只能是装柔弱,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装着很害怕,抖索地问:“这,这是哪里呀?……我迷路了!您行行好,送我回去吧。我会重谢你的!” “别说话,进去!”对方瓮声瓮气回道。 “想绑架我?……过不了多久,你会被发现的。你吃不了兜着走!不如,你将我送回去,要什么,都好说!” 轻妤转过身; “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你需要什么?是要钱,还是要物;……这些,都好商量的。”她讨好道。 对她的利诱,彪形大汉并不理睬,推搡着她进了屋里;“少废话,进去!” 那汉子将房门反锁进里去复命了。 过了没多久,听得“吱呀”一声响;门从外面打开了。 “我当谁呢?……这,不是夏家千金?好久不见!” 这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 夏轻妤定睛往前瞅;前面站着一名女子,穿着时尚的制服,头发卷曲烫染成大波浪;一张鹅蛋脸上一抹红唇很醒目。她妖媚的眼神,冲着夏轻妤笑着。 茉莉小姐? 夏轻妤脑中“轰”一声响。 她怎么在这?远乔说,她是军统的人;要装作不知情的。 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她脸上堆着笑,套着近乎;“茉莉小姐?您,真是神秘呢!是来找我吗?我们真有缘分呢。” “呵呵,确实,没想到原来是老熟人呢。”茉莉笑道。 她脸上依然笑着,装出很高兴的样来。“茉莉小姐,我开车迷路了!这样好了,遇到了熟人,很快就能回去的;……” “夏小姐很会说话呢!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陈茉莉冷冷一笑;“你们夫妻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厉害得很!” “配合?……厉害?……”夏轻妤不懂。 “装真纯?好好装!”陈茉莉一对红唇变了形状;吼道:“上次,在英租界英国人约翰的宴席上,你们夫妻俩是如何跟踪盟军的谍报人员?说!他,到底是死是活?” “什么?……”轻妤瞥她一眼,一脸懵;“什么跟踪?什么死、活的?……茉莉小姐,您是在演电影么?接的什么片子?……” “夏小姐!”茉莉的脸色一变;“我没开玩笑!请你正经点!“ “茉莉小姐,您这话说的;……”夏轻妤瞥她一眼,轻蔑地说道:“我夏家不缺钱,无需像您那样抛头露面,挣得那几个辛苦钱!不配合您演戏,我就不正经吗?真是岂有此理!” “夏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陈茉莉几乎被她这嬉笑嘲讽的语调逼得发狂。“我真不是与你开玩笑!” “好呀;你说,我且听着!”夏轻妤装作一本正经;“你入戏太深,我也真是服了!” “夏轻妤小姐!”陈茉莉愤怒了;“还装!来人,将她吊起来,狠狠地打!“ “茉莉小姐,我控诉!”夏轻妤嚷道:“你……你,这是找了青帮还是别的做靠山?随意吊打人?我不服!” “你?……”陈茉莉狠狠咬了咬下唇;“还给我装糊涂?看她能装多久?……吊起来,打一顿再说!” “我抗议!在上海滩,不看僧面看佛面;更得看钱面吧!”夏轻妤冷冷地说道:“谁还不给财神爷几分面子么?“ “夏小姐,你……;别逼我!”茉莉气得要发狂;“我管你什么面,先打了再说!” “茉莉,……” 门外冲进来一黑衣人;瞥了夏轻妤一眼,俯下身在茉莉耳畔轻语几句。 陈茉莉发怒的脸渐渐平息;继而,又涨得通红,转变为尴尬。 她朝黑衣人点点头;黑衣人匆匆离开。 “夏小姐,对不住您了。”茉莉脸上堆着笑,讪讪地说道:“夏小姐说得对;……多少得给财神爷几分面子。一会,我们送您回府!” “你说请就请,送就送啊!”夏小姐瞥她一眼,脸一横;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我夫君在哪?……他开的那福特车在外面,为什么没有他人影?你们,将他怎样了?” “楚先生没有事;夏小姐大可放心!”茉莉讨好地说道:“我们先送您回家!估计,您到家的时,楚先生差不多也回来了!” “差不多?……是差多少?”夏轻妤不依不饶;“茉莉小姐临摹两可的话,可别想糊弄我!” 陈茉莉没办法,才会去求楚远乔的。 …… “轻轻,幸好是误会。不然,后果真不可想象!”楚远乔略带歉意,用力捏捏她的手;“让你独自面对危险,我真抱歉。” “远乔哥,我不觉得害怕,真的!” 第二十九章 不能反驳 第二天,楚远乔若无其事回到警局。 他想看看陈永杰的反应,直接去陈永杰办公室。 他敲门而入,躬身问道:“局座,我来请示您,有没有特别指示?” “远乔,夏小姐电话跟踪得紧哈;……” 陈局长见到他;免不住戏虐道:“我以为,你们这些留过洋的年轻人与别的夫妻是不一样的。原来,你也躲着太太追求刺激;你太太也会因此生气动怒?你这,是虚情还是假意?” 他这读书人,不过打着新学幌子,骨子里依然老式做派。他是躲着太太出去,不好编排别的理由,只能说出去公干? 陈永杰很觉有趣。 “呃,局座;……我与朋友出游,朋友不带女伴;我也不好带吧。贱内发大小姐脾气,有些大题小做了!我真是没想到,她竟会追查;……让局座您见笑了。”楚远乔望着陈永杰,脸上掩饰不住,尬笑着;“男人嘛,多少也要一点点自由的;……” “呵呵,……无妨!”陈永杰呵呵干笑两声,“只是,……夏小姐电话来得突然。一时间,我真没反应过来,说没有派你执行任务;……你太太她,对你,没怎样吧?” “没事;……”楚远乔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轻妤,她是有些霸道的。我与她解释清楚了。” “没事了?”陈永杰有些不信。 “没事了,……真的!她,出发点是好的。”楚远乔道。 他拘谨地站着;装得像被夫人看管得紧,毫无自由的小丈夫;又不肯在外人面前承认。 他耷拉着头,说道:“局座,没……没别的事。我就去做事了。” “好,你去吧!”陈永杰忍住笑,“回家多陪陪太太,多多表现;……” “局座,……” 楚远乔瞥他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无可奈何地翻着白眼;“局座,能否不再提它?” 陈永杰的哄笑,楚远乔很没脸。男人都要脸皮的,谁愿意人前承认惧内? “好,不提,不提了!”陈永杰忙止住了笑;正色道:“警局已将监听系统建成;即将在全市推行开。路秘书和你一起负责,有没有信心做好?” “局座放心!卑职一定尽职尽责,不辜负局座的教诲和信任。”楚远乔立正,大声回答道。 楚远乔请命,离开陈永杰办公室。 楚远乔能确认,那日真不是陈永杰的指令;那么,从警局总部给他电话的那人,到底会是谁? 他急匆匆从家里出来;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是递钥匙的人开来的吗? 太匆忙了,他没能看清那人的长相……那人穿着制服、帽子压得极低。 警局总部有军统的人。以后的行动,更加得小心。 夏轻妤突然介入;事发突然,好在有惊无险。 夏轻妤主动要求加入组织;他还没下决定。 他答应过母亲,不让轻妤介入危险中;他答应了母亲,要给楚家留后。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想让轻妤加入?他都不敢去想。 不让楚家在他这断了香火;给楚家留后,只能是拜托轻妤。 轻妤对他近乎狂热的挚爱,他不是不懂。他只需勾勾指头,微微暗示她,那丫头就会主动;…… 他的脸微微发烫;心里暗暗骂自己一句:无耻! …… 楚远乔从陈永杰办公室离开,回到秘书处;看到路明在他桌旁坐着。 楚远乔迎上去;“路秘书,你是在等我么?” “楚秘书,监听系统已建成;”路明站起身来,“上海是各国势力的集结之地。英美等国的间谍在这很猖狂,警察局任务艰巨。警察局将在全市密集展开。每三百米一个监听装置,均匀分布,拉网式展开,随时监听着;……” “哦,怎样监听?……”楚远乔脸色凝重,忐忑地说道:“我懂些英文;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听说,他们用的是无线电密码?这,我不太懂。” “楚秘书不必担心!”路明笑一笑,又说道:“梅机关山本君会派人来协助我们。有些密码,是可以破获的。” “哦,这样就好;……”楚远乔不断点头,像是放下了心。“路哥,说实话,我心里很没底。我略懂英文,从未与间谍人员接触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任何人都有可能;……可能是政府人员,也可能是商人,普通市民也极有可能。当然,甚至可能是外国人。”路明笑道:“取决于对手是哪一方。我们的对手,可能是盟军间谍,可能是军统,还可能是姓共的!” “路哥,你这样一说,我心里真没谱!”楚远乔微微张嘴,禁不住蹙眉;“你方才说这些,我很茫然,完全就抓不着边儿啊;……我们,难道要从茫茫人海中去找那些可疑之人?” “从茫茫人海中去找人?间谍脸上也不会写字,不需要我们亲自去抓人。我们从电台里去监听,听到可疑的目标和方位,通知执行队或宪兵队就好!” 路明望她一眼,笑道:“间谍需要发电报的,他们只要用无线电,就会有电波传出;电波一传出,监测设备就能够捕捉到它。行动队就随这个信息去抓捕人!” “哦,路哥这样说来,我仿佛明白一些;……”楚远乔望着他,诚心诚意地说道:“以后,还得请路哥多帮衬,多多关照!” “远乔老弟,你太客气了;……咱们,彼此彼此!”路明拍拍他的肩;“咱们彼此配合,好好打好这场装备仗!” “路哥放心,我明白!”楚远乔点头。 下班后,楚远乔从警察局出来,瞥见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那辆汽车,是那么熟悉。 楚远乔心里不由一动。 他不着急往前。他按耐住心里的激动,越过那辆轿车,横跨过马路,慢慢朝前走了一段路;拐进路边的一条小道上。 他又往前走了三两分钟,那辆黑色轿车从后面追上来。轿车慢慢从他身边驶过;…… 轿车即将过去的一刹那间;车窗突然摇了下来。 车窗内,探出一个人来,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她,是顾语霓。 顾语霓回眸,微笑着朝他点头;然后,又将车窗快速摇上去。 远乔看见轿车往前开;…… 楚远乔无动于衷地看看,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走到马路的尽头,看见轿车停在路口。 楚远乔朝四面望一望,确定周边没有可疑之人;拉开轿车的门快速上了车。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楚远乔疑惑地望着她;“现在情况比较特殊,闲话短说;……” “嗯!最近,军统的人是不是找过你?”顾语霓急急问道。 “是!找我不止一次了!”楚远乔快速说道:“军统像是很急,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行动?语霓同志,你若知道,请尽可能详尽告知我!” “军统方面传来消息,的确是有行动!”顾语霓望着他,用力点点头;“我们的人,从那边的消息。军统上海站接到了上峰指令,为了抵制日寇在上海的猖獗行动;他们要针对伪政权,进行一次反扑,给日本人以沉痛打击。老a同志命令你,尽可能的配合军统,多给他们透露一些信息;帮助他们行动成功。” “这个,倒是不难;……”远乔冷静地点头;“只是,我不能确定;我这样做,会不会对将来的潜伏工作造成不利影响?” “放心,有人会掩护你的!你只需放手去做!”顾语霓语气坚定;“你给对方透露情报,能更快更好地赢得军统方的信任;……为了你能尽快打入军统内部!这是,上级对你的指示!” “上级的意思,我明白了。”楚远乔用力点头;他想了想,又说道:“语霓同志,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提?” “你说!”她道。 “关于夏轻妤;……我要再提一次,请组织上慎重考虑。”楚远乔望语霓一眼,说道:“夏小姐是一位心地纯良的女子,她大概已猜出我的特殊身份;……我不想她受到牵连。语霓同志,能不能请示上级,让她立即离开上海?” “上次,夏小姐救助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顾语霓点头道:“她表现得很勇敢,也很冷静。她临危不乱,能随机应变;完全可以成为你不错的伴侣。远乔同志,你应该积极争取她,让她成为我们的同志;你身边也就有了帮手。……毕竟,你一人势单力孤,该有这么一位能帮到你的人!” “这,上级组织的决定?”楚远乔默然。他想一想,又道:“她是很勇敢;但是,她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她,恐怕不能胜任;……” “想办法让她胜任!”顾语霓都一顿,说道:“你身边的任何人,组织上都有一一考察甄别;……现在,非常时期,容不得你挑选;也没时间再换别人了!” 顾语霓语速很快;话很果断,也很决绝;绝不容反驳。 第三十章 电讯二处 原电讯处的基础上,新划分出来一个二处。这是警局的一项改革。 电讯处原负责与日本方面的一些电传电报,只是简单地起到汇报与接收功能;并没有监听监视这一项职能。 在市府的号令及梅机关的肯定下。新设的职能部门自然要派上用场的。 陈局长宣布二处成立,楚远乔就这样走马上任了。 路明带楚远乔来到顶层;“局座给你特别指派了一间办公室。” 路明边走边说;“”新成立的电讯二处,要为上海的治安负起责任来。局座对你期望很大,莫要辜负他的信任!” 路明领他来到顶层走到走廊尽头,推开一紧闭的房间,说道:“楚处长,这是你的办公室;……看看,还有啥要求?尽管告诉我!” 这是间独立的办公区,说不上多宽敞。居中是一张木质办公桌;靠墙有一排书柜,书柜旁是简易的衣架。办公室说不上豪奢,比他之前挤着与别人一道办公,简直是天壤之别。 “路哥,这间,是给我么?”楚远乔不住咋舌;他脸上堆着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是不是在做梦?” “呵呵,……楚老弟,你好好干!这,只是开始;……”路明拍拍他的肩,“老弟前途无量,日后高升时,可别忘了你路哥!” “路哥,您这样说,岂不是折煞小弟?”楚远乔哈着腰,小声说道:“路哥,小弟突然被提拔,心甚惶恐;不知如何做。正要向路哥请教呢。改天,我在法租界最好的西餐厅开一桌。烦请路哥赏个脸,帮我指点迷津;……” “法租界的西餐厅?哦,老弟破费了。”路明眼睛一亮;对他的提议很受用。路明不住地点头;“你刚来不久,突然就被擢升,手足失措很正常!待有时间,我细细与你讲;……” “多谢路兄赏脸!”楚远乔又道:“小弟多谢。日后,若工作有不殆处,还请陆兄在局座面前,多多替小弟美言!” “好说,好说;……” 两人一个请教,一个愿教;一唱一和,倒是真有趣。 路明又道:“楚老弟,我们去隔壁屋看看你二处的办公区,如何?” “要得,路兄请!”楚远乔再谢他。 路明领他来到隔壁。 推开房门走进去。这里与警察局其他房间无二,一样的普通。几张简陋的桌子;桌上堆放有各种无线监听设备。 几个年轻人戴着耳麦,聚精会神跟踪无线电电波音频。 年轻的脸庞,是热烈的、是刚毅的,脸上都很决绝的表情。他们的眼眸闪烁着,认真倾听者电波里的微小差别;细细揣摩黑暗中可能不同的电波;…… 不论这些电波后,是怎样的事端;其发生的本质是什么;都与他们都不相干,他们只负责认真去听;…… 靠窗的桌前,有一张年轻而热烈的女人脸。 那女人很年轻,一边听着,一边在用笔记着什么。 路明过去,朝她喊了一句:“宝仪,倒茶来!” “哎,就来!”那女人答应一声;起身离开了桌子。 几分钟后,被唤作宝仪的女子,端了两杯茶从右侧房中走出来。 “怎么只有两杯?明明有三个人,你不会倒三杯吗?”路明望着她,欢快地笑道:“冰雪聪明的丫头,今儿怎么不够灵光了?” 路明,像是和她很熟捻。 那女子望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她反应倒是很快,对他笑一笑说:“路秘书,我只有两只手。” “你怎不端个茶盘来?”他望了她一眼,也笑了:“谢了!这两杯茶给我吧!” 路明将两杯茶接过来,将左手那杯递给楚远乔;对她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楚少,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几个月前,来到警察局的。” “哦,这位就是留洋归国的楚君?”那女子像是对他很熟悉。她明亮的眸子一闪,落落大方向他伸出手来;说道:“丁宝仪!楚处长,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丁小姐,幸会幸会!” 远乔轻轻与她握握手。在这里见到的女子,绝不会是普通女子。 对方好像很熟悉他。而他却对她,却毫不知情。 楚远乔装作不悦,若有所思望一眼路明;瓮声瓮气问道:“路兄,这位丁小姐是?……” “哦,丁小姐,是咱电讯二处的副处长。”路明回望他,笑道:“我与你介绍下。丁小姐任副职,他是协助你工作的。丁小姐在七十六号屡获殊荣,得到了梅机关长官多次嘉奖。丁小姐虽然是监听和监测方面是行家,但,对外文翻译与外语电台是外行。楚处长留洋归来,对西方人的生活和语言了解颇深。你们各有所长;以后,正好可以强强联手,配合默契的!” 七十六号?那臭名昭著的汉奸走狗窝?楚远乔内心一凛;他心里很愤恨,但,决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哦,丁宝仪处长!路哥很少夸人;……第一次听到他夸别人,楚某很荣幸地听到。”楚远乔狠狠摇着她的手,夸张地说道:“更为难得的是;还能与路哥夸奖的人一起共事!楚某,何其荣幸!” 这马屁拍得真响! “呵呵,……不是说,姓楚的,是位喝过洋墨水的书呆子吗?”丁宝仪瞥一眼路明;饶有兴趣地说道:“楚处长,您呀,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有学问,不迂腐!以后,请您多关照!” “哪里哪里!丁处长巾帼不让须眉;楚某,真不敢妄言!”楚远乔一本正经地与她寒暄着;“电讯二处,以后在监听技术方面,丁处长多多费心!” “楚处长,客气!职责范围内,那是理所应当的。” 丁宝仪笑容宴宴,外表看上去很年轻,行为处事却很老辣;丝毫就没有初次见面的慌张。 “宝仪呀,是山本君钦点,派到我们警局来指导监听电波的。”路明不失时机插过话来;“宝仪年轻有为,是76号特工头头数一数二的人物丁默村的内侄女!” “路秘书,这就无需说吧!”丁宝仪蹙眉;她显然不太高兴;觉得路明这话说的太多了。 “丁小姐说得对!宝仪姑娘从来不需要靠别人;一步一个脚印,稳扎实打走过来的!” “嗯!” 路明这话说的倒是对的,丁宝仪这才微微点头。 “路秘书,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忙?”丁宝仪微微一笑,转而望着路明;“您有事,就先忙吧。我和楚处有事情要说;以后,再向路秘书您请教!” “宝仪,我不着急!”路明一拍后脑勺,望楚远乔挤挤眼;说道:“楚处长刚刚说要请客。过一会儿,不如我们一道去?” 楚远乔笑道:“丁处长,方才我们还着急没有女伴一同去!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会很没趣;……不如,我们一同去?” “这?……哦,好吧!”丁宝仪无奈答应了。 本来,丁宝仪想支开路明;单独观察楚远乔。没想到,这路秘书公私不分,很有些不开眼,看不出丁宝仪的用意。 “那,还等什么?”楚远乔潇洒地甩甩头,绅士般地伸出右手;说道:“楚某斗胆,请丁小姐与我们一起,去法租界西餐厅共进晚餐如何?” “法租界西餐厅?”丁宝仪含笑望着他;“楚处长,还是很浪漫一个人呢;……越与您交谈,越觉得你这人很有趣!” “宝仪,走吧!”路明高兴地说道:“我们一起,边走边说吧!” 远乔说了西餐厅的地点;路明自告奋勇开来了汽车。 三个人一起来到了法租界这家西餐厅。 远乔领着他们上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在窗户边视野很好从窗里能看到外面璀璨的夜景。 “楚处长,您经常来这里吗?”丁宝仪若有所思望着他,笑着问道:“法租界这家餐厅很昂贵啊!您小小的职位,收入并不高,怎么能负担得起呢?” 这话问的很直接,毫不留情;狠狠戳着对方的痛处。 男人都是要面子吧! 远乔脸上一红,尴尬地笑一笑:“丁处长,我一个小人物,收入也不高;……但,人并不都靠自己挣来的收入,还有祖上的荫功吧?” “楚老弟何必瞒着呢?”路明哈哈一笑;“宝仪,你是不知道,楚老弟人长得帅,更有魅力;……未婚妻万里寻夫;楚老弟去美国留学,夏小姐远涉重洋,硬是将他从美国拉回了上海!” “夏小姐,是那样厉害的人物?” “楚老弟的第一个女孩,也是他的初恋;就是这位夏小姐;……她,现在可是楚家的少奶奶了!” 路明有意无意地,强调楚远乔已婚的事实。 “楚处,年纪轻轻,已然成婚了吗?”丁宝仪黑眸闪亮,探究着望着他;“您娶夏小姐,是因为感情,还是别的什么;……比如钱财,比如您想要的社会地位;……或者,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丁小姐,您问得多了一些吧!”远乔尴尬地说道:“一位有教养的小姐,怎么能如此口无遮拦?” 第三十一章 和为贵 “楚处长还在意这些?……楚处长,您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丁宝仪满不在乎。 “丁小姐,楚某不明白您所指;……我到底做了什么?”她是七十六号的人,楚远乔不好得罪;“警察局电讯二处,鄙人为正职;是梅机关首肯的。丁小姐来警局,应该也是梅机关点名的。不过,您到这任副职,是来配合警局工作的。鄙人不知,在七十六号,正职要看副职的眼色行事?如果是,还真是厉害,楚某可是甘拜下风!” “楚处!”丁宝仪面露不悦,正色道:“七十六号纪律森严,岂能信口雌黄?下级服从上级,职责之所在。我并非诚心挑刺,女人想做点事很难。尤其,在婚姻关系中,女人处于弱势。我有感而发,不免多说了几句,楚处,您别往心里去。” “呵呵,丁处长感触颇多;……这,倒真让鄙人没想到。”楚远乔附和道。 她气焰小了许多;他也懂得适可而止。“你多惆怅,性子温婉。你这样优渥的女子,应该不缺钱财。七十六号,对您合适?” “生而为人,女子不易。我虽是女子,也不想辜负此生。在任何行动中,我不比男子差多少。可一到论功行赏,女子就只能靠边站。警局成立这电讯二处,我来这里,准备大有作为。可,他们情愿用你这样的外行,也比用一名懂技术的内行重要。这,难道不是性别歧视?” 丁宝仪瞥他一眼,心里有很多不平。 她顿一顿,又道:“婚姻关系中,女人付出多,男人得便宜更多。譬如,楚处长您今日的位置还不是结了一门好亲?夏初实有钱,他为了女儿,纡尊降贵求了陈永杰。陈永杰看在夏初实的面子,才用了楚处。如果没有夏家,怎会有楚处长的今日?” “丁处长说来说去,都不忘损我么……”楚远乔望着她;好像有些理解,她为何要这样为难他。“丁小姐,请您设身处地想想,您若是寂寂无名的普通女子,没有任何人相帮,能这么快到达今天的位置?” 楚远乔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指她在特务总局,不过有自己叔叔撑腰。不然,她一女流之辈,那么容易脱颖而出? “楚处,您这样说,有甚意思吗?我虽是女流之辈,并没得到任何照顾;……” 丁宝仪声音不小。她以为自己到警察局来,能稳坐处长职位;没想到是个副处,还要憋屈地居于书呆子下。她心里不忿,看不起楚远乔这样因关系攀上来的。 “两位处长,和为贵!都少说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警局成立电讯二处,是为了上海的稳定繁荣,二位心里可要有数!”路明站出来,赶紧劝解;“宝仪,梅机关对此事特别关注。您如此较劲,恐怕不利于以后的合作。” 这时候,路明要摆明他的立场。 楚远乔做了很多功课,包括在陈永杰身上的投入。路明是陈永杰的心腹秘书;当然知道楚远乔做的事。他,不像外表那样孱弱。他送陈永杰那些物件,就很不一般。 楚远乔能洞悉人心;对陈永杰投其所好,才能让陈对他认可。而且,他明白是楚远乔很有。不仅用心,人家也确实有两下。那收音器岂是普通人能弄到的? 他娶到夏家千金,是他对女人有吸引力;得到陈永杰认可,可真是有些本事的。 “宝仪,电讯二处处长,是山本君亲自甄选的;……您难道怀疑山本一郎的眼力?”路明说道。 丁宝仪对这任命情绪很大;路明不得已,及时点醒她。 “局座对您二位寄予厚望!二位,不能因区区小事这样扛下去吧?” “路哥放心,我与宝仪处长初见,耍耍嘴皮而已;”楚远乔嘿嘿一笑;“关键时候,我会让定处的;谁让我是男人呢?” 丁宝仪自然不甘落后。楚远乔的话,她听着很刺耳。她蹙眉:“嗯,路秘书,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的!” “好哈,好!”路明连连点头;“二位通力合作,为警局带来希望。” 说话间,一道道精细的菜肴已经上桌。 路明抬眸;“楚老弟,破费了;……谢谢你!” “不客气!来,开吃了!”楚远乔为二人斟满酒,自己也满上一杯。他举杯道:“难得二位赏光赴约,楚某先干为敬!” “好,楚处、丁处;祝二位工作顺心,旗开得胜!”路明不希望他们再抬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痛快!” …… 电信二处两位处长不和睦;互相瞧不上对方。他们关系紧张,在一起工作着实不易。 楚大处长语言方面顶呱呱,能听得懂看得明白别人不懂的英文电传。但是,监测电波的技术他完全没有诀窍;时常要烦请属下电报业务员来收集信息。 丁宝仪对他的行径,时常嗤之以鼻;“懂几句英文,有什么了不得?” 丁宝仪看不上楚远乔;觉得楚处长就是一绣花枕头。 楚远乔也不忿她;“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要与她共事;真是勉为其难!” 这一日,楚处长正在监测的系统上,听到一阵很轻微的音频声。是很异样的电波。 他静下来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抬眸,说道:“刚才是英文电传!我判断,它的目标方位在南市街附近!” 楚远乔站起身,带着人正要往外走。丁宝仪拦住他的去路;“处座,这追捕嫌犯的事就交给我吧!” “丁处,对方穷凶极恶;”远乔暗暗蹙眉,“我们该通知刑警侦查处一道去抓捕嫌犯;……” 丁宝仪瞥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楚处是不相信我?缉拿嫌犯,又不是什么难事!” “丁处长,南市街那与别地不同;……”楚远乔脸色一沉,眸子微寒;“我已经和刑侦处的老胡说好了。他带上十几个兄弟,我们一起去!” “楚大处长,也太草木皆兵了吧?”丁宝仪白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不过是发发电报的读书人,还要叫上刑侦处的十几个兄弟?您这,也太浪费资源了吧!” “丁处,此事,我说了算!”楚处长脸上有瓮色;“是不是浪费资源,抓到人就是本事!” 楚处长说完,就要往外走。 丁宝仪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杀鸡焉用牛刀?……抓个把人而已,我去!……” 不由分说,她抢在楚远乔前出了门。 “丁处,丁……;”楚远乔叫了两声。 丁宝仪没等他说,已带着人离开了。楚老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显而易见的,丁宝仪没将他放在眼里。 楚远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坐下来等! 丁宝仪带人赶到可疑地点,却没法抓到人。因为,很难锁定可疑人员。 上海市人口多。战争造成异常频繁的人口流动,使得沪西棚户区,闸北棚户区,以及南市新市街地区聚集了大量的外来人口。 这些地段棚户林立,良莠不齐;可疑人员一旦混迹到这些地带,就没有办法再追查。 上海的政治格局是“三家”(日伪市府、公共租界工部局、法租界公董局)、“两方”(中方、外方)。华人自治区实行保甲制度加强管理。原租界辖区应仍然是各自为政;英法租界用原租界的辖区会议,对市政府的保甲行政制度半推半就并不积极。 市警察局早早颁发了“人民连坐保结令”,令下属各分局在华建辖区内实行联保连坐。实行保甲制度,清查户口,保甲编组以户为单位;户设户长;十户为甲,甲设甲长;十甲为保,保设保长。 除了按户收保甲费,还征收各类捐税;其中有田赋保安税、军警米、献机捐等大宗赋税。历经战争磨难,百姓本就疾苦;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粮来交税? 保甲长利用职权虚报户籍以自肥,以不予申报户口勒索、刁难居民,还与房东勾结敲诈房客以分赃扣发居民购货证、购粮证以及挪用保甲经费,入私囊者不在少数,乱摊派、乱收费的现象比比皆是。 连市警察局保甲处也滥用职权营私舞弊,一般的市民对保甲的腐败深恶痛绝,关于各级保甲人员的投诉指控连续不断,直接冲突也时有发生。 市民们对警察有意见。他们看日本人脸色,不敢管租界的洋人;只能骑在普通市民头上作威作福!百姓们苦不堪言! 丁宝仪在七十六号办案,何时与底层小市民真正接触过?她以为,带着人过去,市民会大力配合,积极予以响应,帮助警局住嫌疑犯。 丁宝仪很自负,她也太自信了。 她带着人赶到南市街。到处是乱糟糟的;没有人朝这些警察瞅;……每个人只管自己手里的活。 丁宝仪抽出手枪,朝天空放了一枪:“警察局办案,大家站好,都别动!”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若无其事地瞥一眼;对这些警察视若无睹。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 第三十二章 南市街混乱 路人对警察的行径无好感,只当没看见这些警察。 路过的行人照走不误;干活的没停下半分。大多数的人没反应。 丁宝仪很是抓狂。她逼不得已掏出枪,朝天空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 四周的人呆一呆,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目光齐刷刷望过来;“呵呵,是位女警官?” “警官,您放空枪是么意思?”有人不怕事,围过来看。 “往后退,站好!执行公务!”丁宝仪贼着脸,厉声大吼。 “公务?又来征税?……保长刚征完,还让不让人喘口气?……” 众人心里是抵制的;哪有人肯听她讲话。又见她是女的,很多人不客气。他们的言语激烈,对她毫不留情。 这人多嘴杂,传播得快,嫌疑犯早跑了。 丁宝仪耍不了威风,空手而归。 “丁处,南市街那什么人都有,复杂得很;……”楚远乔微笑着安慰她。 他谈笑得宜,不亢不卑;“非常时期,从外地来上海躲避战乱的人,有钱有权的多数都躲在租界。贫寒人家没有太多条件,找到栖身之地就不错的。他们生活很艰难,还要遭受重重盘剥。每天能赚些钱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闲心去管别个?还有地痞流氓欺压。人能有多少闲心管别个?嫌疑人员若混迹其中,市民们不会配合警察,很容易逃脱的。” “楚处,对那很了解;……以后,还请楚处多多费心。” 丁宝仪撇撇嘴角;心里是不服气的。难怪她会空手而归,那样杂乱的地方,她都没办法。楚远乔这样的书生,他难道能玩出花样来? 丁宝仪自己没搜捕到人。在他面前,她的气焰低了许多,没法硬气起来。她心里觉得丧,却只能保持缄默。 丁宝仪原想,出其不意办个案子,在警局立威扬名。看来,这事不是那么容易。 在警察局,楚远乔比她根基深,这是勿需辩论的事实。 在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丁保仪以狠辣手段,毒蝎心肠扬名。可是,她在警察局,却没因此立住,没人因这敬她。总之,她没捞到半点好处。 丁宝仪灰溜溜回到七十六号,去向丁默村做述职报告。 “宝仪,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忙?”老奸巨猾的特工头子,丁默村抬头望她一眼。 他语重心长说道:“咱们七十六号的霸王花,会出师不利?你心里可能没太瞧得起楚远乔,对那年轻人太轻敌了些!山本阁下亲自考核的人,不该点以轻心。他,不像外表那般孱弱;你心里要重视起来。” “是,少校您教训得是!”丁宝仪俯身;她不敢再说什么。 “下一步,你想怎么做?”丁默村问。 丁默村知道,特工发挥主动性,比被动的效果要好。“警察局的人良莠不分,上峰指令你去那里,主要就是监视监督;……职务吗,都是暂时的。切莫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丁默村对这侄女的心思,他还是懂的。年轻,莫免急功近利些。 “少校放心,卑职心里有分寸!”丁宝仪眸子微寒,脸上是不服气的。 她不得不装作接受意见;“下一步,卑职定然是循着蛛丝马迹慢慢寻找;……楚远乔那人不像省油的灯。我在警察局,会慢慢找到他的弱点。他若敢不老实,就休怪我;……” “楚远乔,山本君亲自看好的;不要与他过不去;……”丁默村望她一眼,叮嘱道:“你可要记住,不要玩过火。若暴露你自己,被日本方面知晓;你,可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阁下放心!”丁宝仪点头,笑道:“心里有疑问,多方去刺探而已。” “嗯,那就好!”丁默村点头。 楚远乔将抓捕嫌犯的一事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是他主动揽活,是太多太难的事,抓不出头绪。 南市场等棚户地区人龙混杂。在那一片去抓人,谁都觉得棘手是个难办的事儿。 对那一处接触最多的,而且可以行使职权的;当然是南市街一带的片警。 片警管的事儿多,杂乱而且繁重。市民们不喜欢他们;但,警局到底是市政职能部门。警察办事,不管是老百姓,还是那些流氓地痞;都得给他们几分脸面。 远乔在警哨历练做片警时,每日工作多得做不过来。但凡,上头有特殊的命令下来,得立刻出动去办。 与一些地痞流氓斗智斗勇;自然也是有一些心得的。遇上个别屡教不改的,请流氓地痞到警站去吃蛋炒饭;那,也是常有的事。 去那片区域抓嫌疑犯,自然少不得片警帮忙。远乔回到总局后,没再回去过片警。此时,他更得回去拜访一下。 楚远乔坐车来到警站;他进到院内。 这里,没怎么变。院子,还是老样子;人,还是那些人。 大院正门的墙根下,胡警官站在那,不知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楚远乔快步走上前:“胡警官,您老好呀!” “楚处长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老胡听到他的声音,不由一震;旋即转过头来。 他望着楚远乔,酸不溜揪地说道:“处长新官上任,不得烧几把火?怎会有闲心跑到我们警站来?” “胡警官,您说什么,也别说当官!我这,哪里算什么官;不过,替人跑腿而已。说实话,刚分到咱警站来蹲点时,没想到有现在这样为难的时候!”远乔朝他耸耸肩,苦涩地笑道:“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楚某到这来,真不是闲的!现在遇到难题了,诸位得帮我一把!” 老胡笑道:“老弟说这样话,太见外了!老弟你在上边,那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啊!……” “哥几个放心!我是见河拆桥,见利忘义之人吗?”远乔又说道:“我等身在警局,遇到有违治安的事,不得不管吧?” “楚处,这话说得好呀!治安不维护,要我们这些警察作甚?“老胡还是那么热心肠;他又道:“我能做什么,尽管吱声!” “胡警官,有事请教!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远乔不失时机地说道:“兄弟是摊上事了,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求助于您!” “楚处长一句话的事,说什么求助啊?”胡警官倒也会借坡下;“楚处,真不客气。您有什么事,你不妨说来听听!” “咱们到聚香楼好好聊一聊!” 楚远桥不由分说拉扯着他,来到了聚香楼。他豪气地点了好几道大菜,又要了半壶烧酒;让小二赶紧上桌来。 店小二答应一声,赶紧去准备了。 胡警官说道:“楚处长,您这太客气了;……您说吧,我听着! “警局从电台中破获知晓,有人故意制造些有违治安的事。”楚远乔点点头,开门见山说道:“这些嫌疑犯拒捕,逃避到南市街附近不见了踪影;……” 楚远乔也不藏着话,警察总局的人缉捕如何失误,对胡警官一一说来。 “嗯,南市那一带真很混乱!”胡警官点头;“我们平常被那些催收赋税的人带到那边,帮着征税。那里的市民很不欢迎我们;……你们总局的人来这;恐怕更是摸不着边吧!” “对,对!老胡,你说得太对了!”远乔连连点头:“我下边的人去抓过两回,还真是无功而返。真是一筹莫展啊!胡兄,若遇到这种境况,你该怎么办?” 小二将他们点的菜和酒端上桌。 楚远乔恭恭敬敬地斟满酒递给了胡警官,自己也满上一杯;“胡兄,请!” “嗯,也要分情况吧;……”胡警官拿起酒盅抿了一口,夹起一块肉进嘴里;“要看你所缉捕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嗯,这个;…我没有确切的消息哦;……能大致知道他的位置,我们凭嫌疑犯在的大致位置去抓人!” “嗯,你这还真tmd笼统,就如海底捞针一般;……”胡警官直言不讳;“你连具体的目标也没有,你们如何缉捕?……听打到什么动静,一股脑就去抓捕人?” “胡兄,……我们处理地,确实是粗鄙了些;” 楚远乔很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我说话直;但,并非针对您!”胡警官又抿了一口酒,笑道:“你这问题的难度,我帮你分析分析;……人多,租户多,房东难。大量四方外乡人涌入上海避难。入大于出的人口压力,加剧本已严重的房荒问题。左邻右舍经常变换面孔,饱和的空间还要不断地再分割。时人记叙:房东别出心裁,迭床架屋,当小客栈一样方式租借给人,有了二层阁、三层阁的房客不算,阁楼上还要借铺场给人,早出晚归。甚至露台上盖几张马口铁,搭一个棚也可召租。” “胡兄说得极是!”楚远乔不住点头;“如此拥挤不堪的居住空间,人人自危;如何能认出那些嫌疑犯?” “租客,房东,……都知晓一点;……” 第三十三章 讷言而敏于行 “胡兄说得不错,我在警站待时间不长,调到总局以后来得更少;对下面街区上不熟。”楚远乔望着胡警官,没必要遮掩自己的不足。“对房东及租客完全不了解。” 看胡警官如何表态。 “楚处是将才统领大事,棚户区地段上,我们警察是了解的。”胡警官又抿了一口酒,笑道:“我们在地面上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那些房东对我们还是怕的;……地头上的事,交给兄弟几个就好。” “胡兄仗义!楚某谢过了;……”楚远乔心里大喜,脸上依然无动于色;“胡兄,你放心。日后,有什么好事,楚某定然忘不了您;……” 楚远乔迅速从从兜里递过去一张美钞;“胡兄,办事辛苦,一点小小意思,聊作为弟兄们的茶水钱;……” “哈哈,这个好说;……” 俗话说,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看见这货真价实的美钞,胡警官顿时眉开眼笑。“处长大人放心,在这块儿找个别人那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在这地段上办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好,胡警官痛快!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楚远乔斟满一杯酒;“我要一份详尽的地图,上面要有住户的详情,地图上罗列不尽的;另外单独用纸誊写出来。” “呵呵,……这,恐怕不是小活;”胡警官望着他,略微顿一顿;“而且,像我们这些粗人是画不出来的。要找有学问的读书人才行!咱俩不能强迫人家做事是吧?” 胡警官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搓一搓;楚远乔心知肚明。 他点点头,从钱夹里掏出两张美钞;“胡兄,这两张先拿着!该找谁,该花多少;照实报上来就行!” “好说,好说!”胡警官美滋滋地拾起那两张钞票;“我得找到绘图的人,人家要是卖力气,赶工到位,过几天能完工!” “好,胡兄尽管去做好了,钱不是问题;……” 楚远乔与他说了些好处,很快回到了实际操作上来。“绘图的事,你赶紧找人;……我要准备组织一个行动队,正在组建人员,胡兄有没有兴趣加入?” “行动队?……好呀;”胡峰眼前一亮,拍着胸膛说道:“行动队,算我一个!” “胡兄,我正在组建;……若组建成,胡兄能加入,我心里很欢喜的。”楚远乔悄声道:“上头命令下来,有不少意图破坏治安的不良分子,最近活动猖狂。局座想要好好整治。这次,局座要我好好规划。老兄的本领,我是知道的。你,先帮我将外地租客摸清楚;……” “好哈,好;……处座,您有啥话,尽管吩咐!” “低调,低调;……”楚远乔低声道:“行动队尚在规划,此事暂时保密。胡兄,放心;警队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好,明白;”胡峰低声道:“胡某的前程,皆系于楚处;……您放心,日后任何行动,胡某定当以您马首是瞻;……” …… 楚远乔处长的带领下,电讯二处面貌一新;接连捣毁了两处秘密联络处,搜查出来几台发报机。电讯二处作风严谨,处长狠扎猛打,在警察局站稳脚跟。 楚处长为追捕疑犯,申请成立特别行动队;获得了上峰批准。 楚远乔将胡峰拉进行动队,让他负责行动队。处长也不闲着,常身先士卒,亲自抓捕疑犯。 丁宝仪对他的看法,渐渐有了改变。 行动队抓了几个人。胡峰审讯人犯;人犯供认;望春园茶楼是联络点。那里是法租界地盘,行动队的人不敢贸然出动。 胡峰请示他;得到消息,有重要联络点。我带着人去,还是先不管它?胡峰请示他如何办? “如何办?认真办!”楚远乔道:“宁信其有。人犯在我手,他断然不敢信口雌黄!兴许,一篮子捞上来一条大鱼!” 楚远乔按约定的时间,带着人赶到茶楼。茶楼里的戏正开始。茶楼里,散座和包间内,戏迷们看得入戏。 楚远乔也不多话;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口茶;学人家慢慢欣赏。 戏,也不是什么新戏。不过换了人物场景,唱戏的博点好彩头。 几声锣鼓敲,名角儿上场唱; “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 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 不知者不怪罪你海量放宽; ……” 楚远乔一听,经典的折子戏《四郎探母》。他慢慢听着,眼睛朝四周细瞅。 坐在前排的十有八九是戏迷,看他们眼睛微微眯着,个个陶醉其中,绝不是装样子的。他再往后看,大多是来听戏的。 后面一位素净旗袍的女子静静地坐着;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眯起眼睛仔细瞅,身子不由一震,手里的白瓷茶盏差点掉在地。 那女子身材窈窕,眉宇间一股英气;不是别人,她是顾语霓。 楚远乔很懵;这,难道是盟军的谍报人员,与我方地下工作者联络点? 此时,想撤下去已经来不及了。行动队与他带来的十几人,正虎视眈眈地瞅着看戏的人。 只听得几声梆子响,四郎探母折子戏已唱完。不少人起身准备离去。 胡警官带着几人堵在出口:“警察局查案,大家都不许动!” “为啥不让走,让开!”有人不服,往前直冲。 胡峰从腰间掏出手枪,朝天空“嘣嘣”开两枪;“站住,不许动!” “为什么不让人走?” 前排的戏迷站起身;“法租界探长我认识,你们是哪里的?” “……”胡峰一愣,真是怕啥来啥;他不由望一眼楚远乔。 楚远乔上前,微微一笑;“稽查局办案。我们临时接到指令;……有人在这,欲图不轨。您是哪位?” “这是租界,警察局是不是多管闲事?” “呵呵,……您这话说得,租界也是上海;为了上海的治安,我们尽力做事。”楚远乔不亢不卑道:“例行检查,请诸位配合!” “请诸位出示良民证!”胡峰跟着嚷道:“先生小姐们,请配合!” “嗯,拿去!”那人掏出证件,矜持地往胡峰面前晃一晃;“好好看,有问题么?” “没问题!”胡峰点头,欠身道:“先生,您请!” “哼!”那人揣好证件,狠狠瞪着在场的警察;“我……我要去告你们!” “您请便!”楚远乔朝他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那人气汹汹地走了。 “洋行买办而已;……有什么可嘚嗦的!”胡峰瞥一眼,低下头问:“处座,一个个查吗?” “嗯,”楚远乔点头;“宁可误抓,也不放过!” 他心里却没底;眼角的余光瞟着顾语霓。 顾语霓不着慌;也不急着走。她走到临窗的桌边风度优雅地坐下来。她倒了一杯茶,送进嘴里细品起来。 警察们已经走到她身旁;“小姐,您的证件呢?” “证件?”顾语霓傲娇地扫一眼;“凭什么要给你看?” “对不起!您若是没证件,就请跟我们走!”行动队的警察可不是省油的。 “哼!出来看看戏,也不省心!”她从精致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本本,一扬手,不小心落于地。 胡峰走过去,瞪着她,问道:“小姐,您故意的?” “哎呦,哪里敢?”顾语霓娇笑道:“我哪里见到你们这样军警,心里怕怕的;……” 她说完,低下头,正欲拾起证件。 一男子快速走到她桌旁;略微停顿片刻,拾起证件儒雅地递过去;“小姐,是您的证件?” “哦,是!”顾语霓抬眸;略有些羞涩,红着脸说道:“谢谢,我不是故意的;……” “不客气!”男子摘下礼帽,微微鞠躬;“顾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哦,无妨!”她眉头一挑,媚眼含情露出一个勾人的笑。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轻声问;“你,怎么知道;……” “顾小姐,能约到你,三生有幸!”那男子眉梢带着笑,轻声道:“来的路上耽搁了,请您莫生气!” “哪里,我不会生气;……”顾语霓吃吃地笑。 顾语霓脸上一丝错愕的神情,没能逃过楚远乔的眼睛。 “武探长,您这是演的哪一出?”楚远乔认得武山赟;只是,不知他如何会认得顾语霓。楚远乔疑惑地望顾语霓一眼,瓮声问道:“小姐,您与他有约?” “哟,我约谁,还要您同意么,楚先生?……”武山赟转身望着他,咄咄逼人问道:“楚先生,不,是楚大处长;您管到法租界来了?” “不敢!”楚远乔顿一顿;“武探长,您是在这里约会吗?” “当然!”武山赟眉毛一扬;“怎么,不行?” “哦,哪里;……”楚远乔讪讪的;“二位随意!” 他转过身去,朝胡峰使个眼色;“这位武探长,是法租界巡捕房的。” “啊?哦!”胡峰连忙问:“还查吗?” “查!”楚远乔点头;“在座的,还有这许多人,接着查!” “是!” 胡峰连忙点头,带着两人去楼上。 第三十四章 恕不送客 “武探长?与您初次见面竟是很投缘。我以茶代酒,敬你!”顾语霓不知对方啥用意,依然冷静地倒了一杯洋酒,递给对座的武山赟。 “谢谢顾小姐,”武山赟接过茶,轻轻呷一口;“值此良辰美景,遇见佳人,也不虚此行!” “先生过奖了。有缘,才能相遇;……”顾语霓说着,轻声问:“先生,你怎知我姓顾?” “方才,小姐证件上明明有写!”武山赟道:“小姐真是申报记者?” “武探长好眼力,一弯腰片刻间,竟能看清上面的字?”顾语霓神色淡定,微笑道:“您若觉着不对,方才为何不说?” “顾小姐想让别人知道?”武山赟眉头一挑;扭头朝楚远乔努努嘴;“譬如那个人,他与顾小姐不认识?” “那人,警察局的?”顾语霓不动声色,笑道:“武探长,方才见过,也算认识?” 楚远乔趾高气昂站着,在指挥几个警察检查证件。他还不时往后瞟他们几眼。 “顾小姐不想说?”武山赟摆手,略低头;悄声道:“这不能久坐,太煞风景了!你是不是想早些离开这?换一个地方如何?” “好呀!”顾语霓笑道:“去哪?” “去哪不重要,先离开这再说!”武山赟起身,绅士般地将伸手;“小姐,会跟我走吗?” “为何不呢?”顾语霓笑道:“武先生如此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顾语霓大大方方地挽着他胳膊,满面笑容地走出茶楼。 楚远乔眼见他们离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说实话,他怕顾语霓的身份过不了关。不过,武山赟是如何认得她的?他心里很疑惑。 顾语霓挎着武山赟来到正街上,她松开武山赟胳膊;“武探长,谢谢您带我出来。” “顾小姐,想要逃走?”武山赟黑眸如电,静静地望着她:“顾小姐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认识你的?” 顾语霓一震,停下了脚步;“……武先生,你啥意思?” “嗯,我没有恶意;”武山赟唇边浮起一层笑,“楚远乔明明对你有情;可为什么会放弃顾小姐,娶了夏家的小姐?” “武先生,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姓楚的,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你?”武山赟眉头一挑,笑道:“不久前,你们俩在锦江街心花园碰面来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和谁见过面?在锦江街心花园?”顾语霓冷冷的,无动于衷。死活咬住不松口,他又能怎样? 顾语霓抬眸,平静地说道:“武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我对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以确定,楚远乔与她并非陌生;却要装作不认识。 这里面,定然有事;会是什么呢?他想不明白。“我认识楚远乔,他娶了夏家千金;为何要背着太太与你相见?今天,你们为何装作不认识?” 顾语霓一震;暗暗责备自己大意。她在公园匆忙约会他,原先以为,能躲避大多数人的眼睛;却没想到,会遇见法租界巡捕房探长。 不能与他深谈;更不能与他纠缠。“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谢谢你送我出来,再见!” 她转身欲走;他大踏步往前,挡住她去路;“顾小姐,您是这么谢人的?” “不然呢?”顾语霓抬头,“难不成我还要请你吃一顿饭?” “鄙人不是这意思!觉得您很有趣,我们能不能交个朋友?”他好脾气地问。 “不能!”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大晚上的,我怎能放心让您这位年轻的小姐,自己一人走夜路呢?”他依然坚持着;“我的汽车就停在前边不远处。好歹,也要让我送您到家吧!” “谢谢,不必麻烦您了!”顾语霓点头,转过身去;“家里人,会来这接我的。” “顾小姐是上海人?”武山赟没想到。“那,方才您为何不用自己的身份?” “呵呵,武先生是说良民证吗?”顾语霓微微一笑;“日本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凭空给我们划定如此可笑的身份;我是中国人,完全可以不受的!” 哦?武山赟望着她,心里充满了钦佩的的神情。 一辆黑色的汽车由远而近,靠近路旁停下。 “武探长,多谢!”顾语霓朝他点点头,迈步上了汽车。 “顾小姐,我会去找你的!”武山赟不死心,往前走了几步;望着汽车疾驰而去。 …… 【顾家纱厂】 经理室,顾语霓正在听取分店的掌柜做陈情。 她画着淡妆,一件湛蓝色滚边的绣花旗袍,外套白色西装领马甲,得体精干而不媚俗。 纱厂是顾氏家族的生意,顾老先生年纪大了,大小姐顾语霓帮父亲在经营。她智商学识不差,做事兢兢业业,丝毫不输男子。 “大小姐,苏北药材生意,尚且还可以;其他生意实在很难。”刘掌柜年过半百,头上有些谢顶,稀疏的几缕细发,紧贴着头皮;一双细小的眼睛下,挂着浮肿的眼袋;乍一看像鼓鼓的金鱼眼。 “药铺生意,流水走得勤;但,多数是赊欠。”他颤巍巍地,拿出一摞账本;“国军赊欠药材、粮食、……;等等货品,付现的少;……尔等,难以为继;……” “刘掌柜,怎会这样?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顾小姐随手拿起账册翻了翻,是赊欠的陈年旧账;她叹了一口气,将账本堆放一旁。 她抬眸望着对方;“报纸上的新闻,不是说国军节节推进,取得了不少胜利吗?……照常理,应该能结清很多欠款了。但,看你账本上的描述,难不成军队一直吃败仗?” “国军打不过人家,被打得到处窜。军官们没钱,找地方士绅要;士兵领不到军饷,就入室搜刮抢劫;……” “嘘,这种话怎能说?小心隔墙有耳!”顾小姐慌忙制止。她压低声音;“这话若被特别行动处的听到;你自己进去不说,弄不好顾家也跟着遭殃!” 顾小姐起身,望望窗外;“这,少数军人的行为,不能一概而论。还是有好的军队,优秀的军官;……” “是,是,……小姐的见识非凡,不同俗流;我……我佩服!”刘掌柜额头冒着冷汗;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暂时贴补几个钱,我们还拿得出。” 他如此诚惶诚恐,顾小姐于心不忍。刘掌柜毕竟年过半百,为顾家操劳半生。 她道:“不赚钱,咱们的金字招牌也不能丢!过一阵子,再派别的人去,你回来吧!” 自家的掌柜,生意要靠他们;很多时候,还是要照顾些。 “好,我听小姐您的!” 刘掌柜得了圣旨,乐颠颠出去了。 刘掌柜走了没多久。 店里的伙计来报:“小姐,外面有位先生来,要拜访您!” “谁?什么人?“ 顾语霓眉头轻轻一挑。 “他不肯说;……只说,您见他就认识的。” “我认识他?”顾语霓想,大概是生意场上的;她道:“去请那位先生进来!” “是!” 伙计点头出去。 “顾小姐,请原谅我冒昧来访!” 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话,将顾语霓从成堆的账册里拉回来。 顾语霓抬眸,惊讶地问道:“武先生,是你?” “怎么,没想到?”他黑眸如电,唇边浮起笑意;说道:“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武先生来,所为何事?” 顾语霓双手环抱着,戒备地望着他。 “顾小姐,您是这样对待一位仰慕者么?”他的脸皮贼厚;“自上次与你分别,小姐的音容笑貌印在我脑中,我日思夜想,真是茶饭不思;……” “切,一张嘴抹了蜜吗?”顾语霓斜睨着他;“你这话,该不是与很多女孩说过吧?” “武某发誓,是第一次说!” “说吧,找我作甚?”顾语霓懒得理他;“我正常经营,也没犯什么事。武探长,您拿不住我哦!” “那是,武某肚子里那点墨水,怎敢在小姐面前卖弄?”武山赟赖皮地笑:“我说了,对小姐茶饭不思,只想;……” “真是荒唐透顶!”顾语霓瞥他一眼;端起茶杯,呵斥道:“武先生当我是什么?我忙得很,哪有时间与您玩笑?请您走吧!恕不送客!” 几名伙计听到她暗的电铃,抄着家伙进来;“先生,您请!” “呃,……;我改天,改天来;……” 小姐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 …… 那位高大魁梧的某先生,戴着宽大拉风的墨镜,玉树临风般在车旁临风而立。看到她出来,他向她招手行注目礼。 顾语霓颇觉尬笑,心道:这人还真是的,怎么还跑到这来!不要是让旁人看到,我说不清了;…… 这几天天气好,她是骑单车上班的。没法从他跟前冲过去。她假装没看见他,骑上单车慌慌张张往胡同里钻。 “顾小姐,请站住!” 有人在她身后吼道。 第三十五章 不用急,要等 顾语霓骑上单车拐进胡同,双脚使劲蹬飞也似地逃窜。 胡同很窄,汽车是开不进来的。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她心里禁不止暗乐。她轻松地骑着车,洋洋得意拐出胡同,来到离顾宅不远的小路上。 一台车从斜刺里冲过来几乎撞到她,“嘀”地一声在她身侧停下。 顾小姐双脚点地,抬眸怒目而视;“喂,这么不开眼?……怎么开车!” “小姐,是您骑得太快!” 呃,这声音很熟悉? 顾语霓抬眸望去;…… 武山赟双手抱拳,一脸坏笑望着她。他璨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他摘下了墨镜,欠身问道:“顾小姐,我没想到您真么快!差点就撞到了!” “你?……”顾语霓瞪着他,却没法说。 他是神魔附体?怎能这么快!甩不掉吗? 她顾不上单车,撒腿就要跑!可惜,太晚了! “等等,顾小姐!” 那人比她还快,抢先一步走上前;像一座黑塔挡在她前面。“顾小姐工作一天,很累吧;……前面有家饭馆,顾小姐可否赏脸与我共进晚餐?” “武先生的心意,我领了。谢谢!我不习惯在外吃饭!”顾语霓紧绷着脸,淡淡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没得空,我必须得回家!” “顾老先生回了乡下。顾小姐单身,回家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有趣么?”武山赟黑眸闪着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顾小姐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那日,在茶楼为何不愿说?不想引起人注目;还是,特意在掩藏什么?” “一个人吃饭,我愿意!管得着吗?”顾小姐不知他是何意,觉得此人还是避开的好。她板着脸瞪着他;“武探长,您是包打听吗,还是在跟踪我?” “鄙人并非特意打听什么,侦探的本能。我记性好;看过什么,过目不忘。顾小姐说我认错了人,几乎没有可能。”武山赟嬉笑着,望着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顾小姐,您不打算解释一下?还是,让我接着查下去?” “武先生没有正经事吗,何必揪着些许小事不放?”顾语霓对他的做法很不解。 “顾小姐,我很好奇,楚远乔为何放弃您这样美貌又身家显赫的,而娶了夏家千金?”武山赟直言不讳。 顾语霓心里一默;真不能对他不理不睬。武山赟并非什么一见倾情。还真是服了他了;以追女孩子为由,实际上是调查别人。他想通过她,调查楚远乔。这可不是好事,必须慎重。 “武先生,你与楚先生有何过结?……为何死盯住对方不放?” “顾小姐明显表现出有兴趣啊……还说不认识楚远乔?”武山赟玩味地看着她:“过结倒谈不上。夏家的人我认识几个,楚远乔,我就是看不上他趋炎附势。” “武先生,我们这样站在这一直聊下去吗?” 武山赟笑道:“顾小姐有兴趣?不如赏脸与我一同共进晚餐?” “好呀!”顾语霓不拒绝,又道:“今日不去了!武先生,您看,我走几步就到家了。不如,改天?容我好好想一个地方狠敲你一笔!” “好!谢小姐答应了我的邀请。”他绅士般鞠躬,打开了车门道:“顾小姐,我先走了;咱们改日见!” “好,改天见!”顾语霓微笑着点头。 武山赟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顾语霓目送他走远;转过身来,推着单车进了院门。 老吴阴沉的脸露出来;“为何与他那么多废话?还答应与他约会?……顾语霓同志,这个时刻,敌我力量悬殊,斗争很激烈。” “老吴,我明白!他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不能让他干扰我们的行动。不能树敌了,兴许,我们可以争取他。” “争取他?洋人的走狗?”老吴脸上是不信的。 “不能一概而论吧。在上海滩,为了生存,人有时候不得不屈从。”顾语霓眼神炯炯;“老吴,查一查法租界巡捕房武山赟。看看他有何背景,犯过什么事;为何死盯着楚远乔不放?” “好,我去办!” …… 警察局电讯二处会议室 “行动队已经成为警察局正式梯队,楚某深感荣幸!”楚远乔抬眸,矜持地扫一眼在座的各位;“二处建立之初,行动屡屡受挫。某不得已,请示局座首肯,成立特别行动队缉捕疑犯。幸亏有胡峰胡警官,带领几个兄弟加入;将先前的失利挽回。上峰特别批示,准予行动队的合法性。胡警官功劳大,以示嘉奖!” 大家纷纷鼓掌。 “谢谢,谢谢各位。”胡峰站起身,激动地鞠躬;“处座不拘一格用人,胡某感激涕零。处座对胡某,犹如再生父母;……” “哎,胡兄,你比我年龄大,‘再生父母’这词不好说;……”楚远乔很低调,提醒胡峰;“无需感激我,尽职尽责做好你分内的事即可!” “是,处座教训得是!”胡峰连连点头。 短短几个月时间,电讯二处的作风从被动转为主动;离不开大处长的作为。楚处长看起来文弱,却极有头脑。在警察局,他无根基,没人服他。他敢用人,从下层警站调人办案。 他省得上峰赏识。不仅办好了差事,还培养了死忠随从。众人也不得不服。 丁宝仪脸上有些漠然,说道:“楚处,您事必躬亲;有些大材小用啊。你应该着手大局。我是副处长,以后将行动队交给我,抓捕疑犯的活就交给我吧!” 丁宝仪想抢夺他手里的人。 “处座,鄙人愚钝,兄弟们是不会听娘们号令的!”胡峰第一个不答应;“处座,兄弟们可都是冲您,才干那些冲锋陷阵,吃力不讨好的活的!” “好,我明白!”楚远乔冲丁宝仪耸耸肩;笑道:“miss丁,抱歉!行动队只听我号令;……别人是指挥不动的!” “楚处,放心!”丁宝仪不死心;“行动队太散漫些,交到我手里,不出一月;定然会打造出一支王牌的队伍!” “miss丁,丁处;您的能力,鄙人不怀疑。但,我不想跟我的兄弟们叫屈!”楚远乔不急不忙;“丁处,您还是接听电台好了。” “处长,我不忍心您太操劳了;想帮您分担一些!”丁宝仪道。 “不必忧心,行动队,我亲自指挥!”楚远乔点点头,挥挥手;“二处刚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切不可骄傲自大,更应该认真努力才行!一会,我带两名行动队队员出去,你们各自好好办事。” “是!” 楚远乔坐车从警察局出来,穿过了几条大街,拐进一条林荫密布的小路。 “胡队,靠边停一下!”楚远乔望着窗外,说道:“你们在车里稍等,我剃个头理个发。” “处座,稍等!”胡峰下了车,替他打开了门;“用不用兄弟们陪你进去?” “这是一家老店,我是这的老主顾;……你们抽根烟,在这等着就好!”楚远乔满不在乎挥挥手;“哦,好,胡峰,你在门口等我!” 他领着胡峰,大摇大摆进了门。 “先生,你理发吗?” 一位二十左右的小伙子,恭敬地迎上来,哈腰笑着。 “对呀!老李师傅,他在不在?”楚远乔道。 “在的呀!”这小伙子嘴巴甜;“先生,你是老主顾吧?老李师傅在后面,您跟我来!” “好!”楚远乔脱下大衣,摘下礼貌;交给胡峰;“胡队,不好意思啊。你,稍等!” “处座说哪里话,我自在得很。”胡峰点头道。 两分钟后,楚远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老李师傅拿推子给他理发。 “上级交代你,让你注意自身的安全!”老李师傅将他后面一缕头发剃掉;低声道:“法租界的侦探武山赟为何对你感兴趣?你和他,你们之间有过节吗?” “武山赟?” 楚远乔眼前浮现出一张太友好的脸;他的黑眸狠狠瞪着,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夏家,我见过他。以前,我并没与他有任何过节。他对我感兴趣,这是什么意思?”楚远乔不解。 “武山赟这人,你要注意!”老李师傅将侧面的鬓发推掉一点,又道:“他向语霓同志打听你。上次,你和语霓在街心花园会面,被他看见了。语霓同志说,你们在中学时认识。你去了国外,再见已是不同以往;……” “嗯,我记住了!”楚远乔点头。 语霓说,再见不同以往是什么意思?楚远乔脸上微微一热。 “军统的人,最近都没来找我;”楚远乔又问:“是不是改了初衷,已经对我没有兴趣了。” “应该不会!”老李走到他面前,拾起他额前的头发斜斜剪了几捋;“你身边安排了76号的特工,军统的人被76号特工迫害的很多。他们自然也是要谨慎的。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急,保护自己,安全要紧。” “上级组织,知道我身边的人员更换?” 楚远乔心里一暖,原来组织上一直都很关注他。 第三十六章 谈一笔交易 楚远乔在里屋理发。胡峰坐在外屋的长椅上,抱着大衣与礼帽恭敬地等着。 “上级暂时不给你派任务。飞鱼同志,你做好潜伏,自己多保重!” 老李左手梳起一撮头发,剪完最后一缕头发。他放下手中的推子,拿起一面镜子照着,笑问:“先生,您看怎样,可还满意?” “嗯,不错!” 楚远乔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满意地点头。他穿上大衣往外走,胡峰紧紧跟着。两人一起上了汽车。 “处长,咱们一会去哪?” 胡峰讨好地问道。 “去日本人那!” “去哪里干嘛?”胡峰谨慎地问道:“我也要陪同一起去吗?” 胡峰心里对日本人是憎恨的。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能不见就不见吧。 “日本人给行动队配了两台侦察车。”楚远乔笑道;“白送的,不要?” “白送?还给我们配车?”胡峰眼眸一闪;“只怕日本人没那么好心吧。不过想控制我们;利用我们为他们服务。” “胡队!”楚远乔眼神一凛;“这种话,我当作没听见。以后,千万不要再讲了。现在的环境,我们的行动队配备不全。有白送的先进设备,为何不要?……为何落到此步田地,还不是技术太落后?等你拥有了它,才能说其他;这,都不明白?” “处座寥寥数语,拨开云雾见青天。我,懂了!”胡峰眼前一亮,敬佩地说道:“兄弟几个跟着您,果然进益处不少!谢谢处座多多关照!” “胡队,犹豫啥?……咱一直没有车。以后,开上车出门,可威风了!”副驾上的阿力忍不住跃跃欲试。 “阿力,想什么呢?”胡峰瞥他一眼;“别想得那么美!那车,可不是给你开出去兜风显摆的。” “没事,咋们有汽车就行!”阿力美滋滋地说道:“咱也是警局的正牌警察了。” “那是!”胡峰骄傲地说道“监听无线电台,兄弟几个为了抓捕嫌犯颇为费力,有了车可就省力多了。处座放心,我们以后会更加卖力做事!” “日本人的监听车,在车上安装了先进的监听设备。加强跟踪系统,一旦有嫌犯用无线电报联络,咱们监测系统跟踪到,咱们的人很快就跟上,要比走路快很多。” 楚远乔颇为老练地点头:“行动队配备了侦察车,侦查效率能得到提高。胡峰你的侦察队,以后可要成为咱警局强有力的行动队。胡队长,以后该如何做,心里是不是有数?” “处座放心!”胡峰立时噤声,正色道:“没有处长大人对我的信任,哪有我胡某今日?在警局,楚某唯楚处马首是瞻!丁宝仪什么76号的,甭想从我这下手!” “嗯,你不必忙着表忠心,将你自己的事干好就可!”楚远乔脸色一沉;“76号特工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你要记住,不要硬着来,还是要给人面子的;……” “处座,属下明白;……明褒暗讽,人家是小姐,咱们还是要温情以待;……” “哈哈哈,老胡,你狡猾狡猾的;……”楚远乔哈哈大笑。 “胡某老油条,对付女人还是有办法的。”胡峰跟着他讪笑;“奶奶的,丁宝仪一个女人,想要我的行动队?门都没有!” “好了,玩笑话说说而已。”楚远乔抬眸,正色道:“一会,到日本人地面,你们少说话。你们俩各自带一辆汽车回警局,明白吗?” “明白!” 胡峰与阿力异口同声回答。 汽车来到日租界,驶进了日本人的厂区。 楚远乔打开公文包掏出山本一郎亲笔签署的文件。他带着胡峰和阿力下了车。 日本军官上前来,接过文件仔细看。然后,那名日本军官挥挥手。 两辆崭新的改装汽车从仓库缓缓驶出在他们面前停住。 楚远乔指指胡峰;“胡队,你押前车!” “是!”胡峰应声上了副驾。 “阿力,你上后车!”楚远乔指指后车,告诉阿力;“跟着前车,将车押回警局就好!” “是!” 楚远乔眯着眼睛,望着两辆汽车缓缓驶出厂区。他拍拍手,正正衣服,重新回到黑色轿车内。 “去霞飞路!” 楚远乔慢条斯理地说完,轿车稳稳地前行。十几分钟后,汽车来到霞飞路。 楚远乔下了车。这里商铺林立,卖的都是欧美的高档货,上海滩闻名遐迩的百花之都。 楚远乔慢慢前行,跨进了一家洋装店。 橱窗里摆放着几套精致的西服与洋装,还与巴黎最新潮的时装画报。 屋里静悄悄的,没看见人。 “有人吗?”楚远乔顿一顿,问道:“老板,有客人来,不做生意?” “来了,来了!”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从屋内走出来,躬身道:“先生,让您久等了!请问,您是哪位?” 女子身穿棉布衣裙,打扮普通;眉眼很和善。 “您是,老板?”楚远乔问。 “是!”女子笑道:“是楚先生吧?您来帮太太娶洋装?” “对!”楚远乔笑道:“我有打过电话;你接的电话?” “楚太太的洋装已经做好了。”女人笑吟吟的,说道:“先生帮太太定制衣裙,还能亲自来取!楚太太真有福气。” “呵呵,贱内喜欢这样的款式,她快过生日了,送一套衣服,让她惊喜一下!” 楚远乔付了款,拿上洋装放入汽车后座。 他并不着急走,跨进了路边的咖啡店。 店里没有看到人。 喊一声隐约有人应答;他径直走到里间的桌前坐下。 “楚大处长,您可还记得我?” 一声娇媚的声音传入耳膜,远楚乔抬头望去;…… 茉莉端着咖啡,向他款款走来。“楚大处长今非昔比,要见您一面真是好难!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莫不是忘记了?” “茉莉小姐的风姿,楚某怎会不记得?楚某喝一杯咖啡而已,怎敢劳茉莉小姐亲自端来?” 楚远乔眉头一扬,淡淡一笑;“……约定?茉莉小姐,您是说我欠了你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几张美钞?简单,我还你双倍好了!” 楚远乔掏出钱夹来,正要拿美钞。 那女人突然大胆地坐他腿上。她的手攀着着他的脖子;“上次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向楚处长赔罪。您是打是骂;还是别的;……想对我怎样,我都毫无怨言。” 茉莉魅惑的眼睛在勾人,一双手摩挲着他的脖颈往下;…… 楚远乔脸上一红,厉声道:“茉莉小姐,别!” 他冷静而冷酷地将她的手掰开,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他甩甩西服,站起来。“茉莉,您再怎样搔首弄姿,在我的眼里,也不及我太太万一。这招美人计,对我没用!” “你?……” 陈茉莉尬在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茉莉,怎么如此无礼?” 楚远乔转过身去;“莫先生也在这?好巧啊!” 他心里知道不可能是这么巧;一定是人家早就等在这里了。 “大处长,别来无恙?”莫先生弯弯腰,“您现在在警察局如日中天,真的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所以呢?您是来要你付的美钞?”楚远乔讥笑着,翘起二郎腿;讽刺地望着他;“没关系!付你双倍四倍,甚至10倍都可以!” “楚处长,您说笑了!”莫先生尴尬地笑笑:“上次的事情,是我们做得欠妥。楚先生与太太受了些惊吓,我等深恐不安,一直想过府去探望;……” “别,千万别来!这里是上海,十里洋场!可不是在重庆!你们的行踪,很受上海当局关注;……若76号特工知晓我与你们来往;或者,日本人知道我与你军统的人有染。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楚远乔冷冷地扫他们一眼,说道:“莫先生,茉莉小姐;鄙人还有事,告辞先走了!” 楚远乔说完,转身快步朝外走。 “楚处长,请您稍等!”莫令坤往前一步;“咱们可不可以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楚远乔眉头一皱,“鄙人不是生意人,对做买卖不感兴趣!” “处长,您不用这么快回绝我。”莫令坤不急不躁,很有信心;“请您坐下来,听听我的条件可好?” “你说让我坐,我就得坐?”楚远乔脸上阴霾密布,冷冷地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对你的交易,我没兴趣!对不起,恕不奉陪!” 莫令坤声音更冷,冷如寒冬般刺骨;“处座大人,您当然可以无所谓!但是,您太太的安危,你可以不管不顾吗?” 楚远桥不由一阵心悸。军统难道又是使用了龌龊的伎俩? “你……你们,将轻妤怎样了?……可耻!”楚远乔转过身来,怒气冲冲望着莫令坤;咬牙切齿地嚷道:“我太太要是伤到哪,或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发誓,绝不会放过你!” “大处长,稍安勿躁!”莫令坤笑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放心!我保证,楚太太会毫发无损回来!” 第三十七章 苍狼愿归队 霞飞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多半是下班着急回家的。没有人会注意街边咖啡店里发生了什么。 莫令坤主动找来,定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楚远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急躁,不能急;慢慢来,好好吊吊他的胃口。 楚远乔黯着脸,黑眸一寒,讥笑道:“莫先生,军统做事不能出点新鲜花样?除了盯梢跟踪绑架要挟,就没有别的招式?你们,真是黔驴技穷了吗?莫先生动不动拿拙荆说事,这是军统的做派吗?莫先生的诚意又在哪?” “楚处长,茉莉想得太狭隘,惊动了令夫人;……”陈茉莉心知,自己躲不过,不如主动承担。“您要如何处置我,要杀要剐随您。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茉莉小姐,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如此小气量。”楚远乔扬起下巴,倨傲地望着她。“但,此事在鄙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你们军统的行为,实在令人寒心啊!绑架要挟,是对自己人的做法?” “楚处长,对不住您;……”陈茉莉低声道。 “茉莉小姐,以后,您那三流明星的做派,也得收敛收敛。”楚远乔厌烦得说道:“方才,实在令人……” “是!” 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下,陈茉莉不由低下头去。 “楚处,绑架令夫人,确实是我们唐突。” 莫令坤见他没走,知道他对自己的话有兴趣。“茉莉年轻,仓促间,考虑问题不够全面。让楚先生与夫人受屈了。” 远乔脸上阴霾未散,笑道:“莫先生今日,代表她来道歉的?” 楚远乔明显的讥笑,让莫令坤很不自在。 “哈哈,说道歉也未尝不可。上次对令夫人的惊扰,鄙人在此郑重道歉。”莫令坤哈哈尬笑两声:“除了道歉,还有更重要的,我们要与您合作!” “合作?怎样合作?真有意思!”楚远乔眉头一扬,双眸如电望着莫令坤。“我在警察局做得很好,犯得上冒险与你们合作?” “您不妨听一听,兴许心有所动呢?” 莫令坤心里暗喜,脱下风衣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一仰;“楚处请坐,咱们聊聊!” “我们,就在这谈?” 楚远乔瞥他一眼,瞅瞅咖啡店敞开的门。“霞飞路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巡逻队从不放松警惕,接我的车也停在不远处。我若久久不回,司机会过来寻我。莫先生就不怕被人逮住?” “茉莉,你在门前盯着。” 莫令坤朝陈茉莉努努嘴。陈茉莉点头,快步走出大门。 莫令坤回头,笑道:“楚处,您若想走早就走了。咖啡店是自己人的,周围有人站岗,保证咱们的安全。” “哦,军统上海站很有实力嘛。今日,您若不能一吐为快,怕是不会死心吧?”楚远乔抖抖西服,在莫令坤对面坐下,揶揄道:“莫先生是想听我给您汇报行踪?” “此一时,彼一时;……莫某,小瞧您了!”莫令坤欠身道:“短短二个月,楚处长控制住华界的治安,成立了自己的行动队,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哦,莫先生之前看我,不过酒囊饭袋般的废物?” “不敢!”莫令坤尬笑道:“楚处从海外归来,能迅速获得陈永杰与日本人的首肯,定然是有些本事的,能左右逢迎做事不乱,我们瞄准了你,也准备培养你。但,七十六号特工的介入,让我犹豫起来。” “莫先生怕我会被七十六号死死钳制住?更没想到楚某人的步子会迈得这么快?”楚远乔坐姿未变,脸上依然是讥讽的神情。 “以楚先生的才干,做一名处长也实在是屈才。楚先生,想不想得到更高的职位?” 莫令坤沏了一杯咖啡,端给楚远乔。他这句话,是在抛砖引玉。 “上海当权的政府,可是汪主席说了算的。”楚远乔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笑问:“军统上海站的行踪遮遮掩掩,尚且不能光明正大做事。日本人以及七十六号对你们很不客气,您应当为上海站的安危着急才是。您如何能口出狂言,要为我升官发财出力呢?这,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楚先生,话不该说得太满!” 楚远乔的话,莫令坤很不以为意。他抽了一口雪茄,慢慢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慢条斯理地说道:“楚先生不同于一般人。您有学识,见过大世面,敢谋划,是难得的人才。你该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本人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是赤裸裸的掠夺,是完全不得民心的。我中华有志之士万众一心,坚决要将日寇驱逐出国门。等到日本人被驱除出国土,上海的政权,不得变一变??” “哈哈哈,莫先生好口才!我不是小孩子,你夸我两句,我就感动了么?”楚远乔像是不为所动。“国民政府屡战屡败,都已经退居西南一隅,还敢如此大吹大擂?” “楚先生,不要如此说。我还是那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寇的猖狂行径坚持不了太久了!”莫令坤面不改色,依然好脾气。“楚先生是高智商。您在监听美国电台时,难道没听到些什么?……你一定也听到了,美国即将参战,美英法中等即将联合起来,结成全世界反***的统一战线。一旦,美国出兵大平洋战场,日寇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嗯,……”楚远乔眸子一动,像是有所感触。“我中华半壁江山,已经沦陷;……上海滩被日本人霸占,也不是以前的上海滩了。” “中华半壁江山,已经沦陷!楚先生的话,足以证明,您的血还是热的!”莫令坤激动地说道:“家国罹难,才需要我辈奋起努力!楚先生,您真甘愿做汉奸?为了国家民族,热血男儿不该拼力反抗吗?” “……这?”楚远乔蹙眉道:“1937年7月失陷,1937年末,南京失陷。国民政府举国之力抗击日本人,结果呢?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西南!我,个人,怎能与日本人作对?” “楚先生,国耻啊!”莫令坤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楚先生,因此就对国府丧失信心了?要相信,委员长从未放弃雪耻!我们军统一批又一批奔赴敌后,就是为了抗战的全面胜利。上海市政府,是亲日政府。楚先生有没有想过,一旦日本人撤离上海,亲日政府垮台是迟早的事。亲日政府的官僚会有好下场吗?” “莫先生,您这?……” 莫令坤的眼泪是真实的。楚远乔有些慌乱。 “我在上海生活,不在政府任职,能有什么出路?再说,日本人加大上海的建设,是那么容易撤离的吗?” 楚远乔像是受到了打击,眸子瞬间变得昏暗。 “楚先生不在监听同盟国电台吗?美国将发兵太平洋战场,一场全世界反***的战役即将打响。日本人的失败,是迟早的事儿。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楚远乔像是有些触动,他慢慢抬头,问道:“我在日伪政府做得很好,国民党的政府不会对我责难吗?” “那就要看,楚先生的表现了。”莫令坤轻松了许多,说道:“楚先生这样的人才,我们是大大的欢迎的!” “莫先生,你能代表重庆政府说话?” “我自然不能代表政府。”莫令坤的金丝镜片后闪着笑意;“但是,如果楚先生表现杰出,政府不但对你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还会对您进行嘉奖。楚先生若有意,莫某愿从中斡旋,与您与重庆政府搭上线。重庆政府的有功之臣,还愁日后的官途不亨通?” “哦,此话当真?”远乔面露喜色,“目前,我在警察局做得很好。家在上海,也不便离开上海,是不能去往重庆的。” “这个无妨!”莫令坤笑道:“政府方面会有特派员过来,相关的细节,莫某会帮您呈请。” “此事,事关重大;……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楚远乔很快恢复过来。他脸上的阴霾不见,眸子炯炯有神,显得很是精明。“你们,想让我为军统办事。别说那么多好听的,我要看得见的实惠。” “我懂。”莫令坤点头,说道:“我会呈请重庆政府,确保莫先生在抗战胜利后的上海政府中职务不变。还有,按照您在战争期间所做的贡献,为你特发功勋。另外,立即在渣打银行给你存二万美金,作为楚先生先行活动的经费。” “好!莫先生这话,我记住了。”楚远乔点头,笑道:“苍狼愿意归队!” 楚远乔站起身,掸一掸衣服上的浮灰;“莫队长,耽搁时间有点长了,先走了!” “好,不送!”莫令坤微笑着点头。 陈茉莉瞧见他远去的身影,问道:“队长,您为了劝他竟流了眼泪?” “流下眼泪算什么?……哪怕他要我叫他爷爷,我也会叫!”莫先生得意地笑道:“良将难求!” 第三十八章 创办私立学校 汽车开到石库门老街,车辆少了许多。 街道两旁的笔直的槐树静静伫立着,树叶沙沙发出油亮碧绿的光泽。 楚远乔从车上走下来,跨进里弄的一处小院。院内是一所私立学校。一走进院内,琅琅的读书声传来。 楚远乔被军统误会,连累夏轻妤被人绑架挟持。夏轻妤很为楚远乔的处境担忧。远乔的身边没有帮手,一个人应对特工、日本人、伪政府官员;这,太为难他了。 夏轻妤做了一个决定。她以结婚为由,向父亲夏初实呈请退出了夏氏商行;并辞去夏氏企业一切职务。 夏初实断然不同意,更不理解宝贝女儿为何如此作为。夏轻妤说,想从事教育行业,自己独立做一些事。在哥大学习的是教育学,想着正好亲自去实践。 夏初实不得不同意了女儿的请求。 夏轻妤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崎岖甚至是布满泥泞的道路。为了远乔哥,她无怨无悔;却,不想将来拖累夏家。 夏氏企业是父亲辛苦打拼出来的,为了保护夏家,保全夏氏企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脱离他们。 万一,将来夏氏因她而受损;她的良心会很难安。 在夏初实的坚持下,将他名下夏家这老宅子给了女儿。夏轻妤接受了。办学校需要校舍,这处宅院虽古老,正适合做校舍。 楚远乔慢慢踏在方砖路上。是他,将夏轻妤拉进漩涡。他必须保护她。此后的一生,他与她的命运将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时候,他有时间,便多陪陪她;尽可能地对她好些,对她更好一些;…… …… “老师,您讲一个故事吧!” 学生稚嫩的童音传来。 楚远乔循着声音走到里间,一直走到教室前停下脚步。他站在门边,侧耳静静倾听着。 “好好坐着,仔细听好了。” 夏轻妤一头利落的短发,穿一件湖蓝色棉布旗袍。她双眸闪烁着光芒,声情并茂地讲着…… 远古中洲有一座高山,高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位老和尚和一条小飞龙。小飞龙和老和尚相依为命,每天飞来飞去很快乐。 小飞龙自打记事起,就这座山上住着。它在这里住了许久。一天又一天,四季轮回;小飞龙长大了。它在天空展翅翱翔,常能看到一座更高的山。 但,飞龙从未离开过。 小飞龙问老和尚:山的那边是什么样? 老和尚说:你想它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小飞龙不相信;以为老和尚骗他,只想将他留在山上。小飞龙想,自己要出去看看,看看山的那一边是什么样子。 一天夜里,小飞龙瞒着老和尚,不辞而别。它飞呀飞呀,飞过高山,飞到一处繁华热闹的王国—漠山国。 漠山国处极寒地带,一年四季多黑暗寒冷。小飞龙想起,飞龙能吐火。飞龙燃起熊熊火把驱散了黑暗。 国王寒武把小飞龙奉为座上宾,每日里好吃好喝款待。小飞龙过上一阵舒适的好日子。 不想,有一宿敌来犯,国王寒武领兵迎战。不想,宿敌的新国王骁勇善战,勇猛不比,一路过关斩将,逼得漠山国节节败退,退回到王城。国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漠山国无退兵之法。只能在城门上高挂免战牌。小飞龙暗暗着急。漠山国有难,岂能坐视不管? 小飞龙飞回山里,找到老和尚,诚心讨教救城良方。 老和尚问:双方国土地理多少,年产粮米财政几何,城中食粮几担。小飞龙无奈地说,这些,我哪知道? 老和尚又问:兵法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简单点说,告诉我敌方的人数、每次战争准确时间。 小飞龙吱吱唔唔,说他自己也不确信;甚至连双方交锋次数都难以细纠。 老和尚又问,战争发生的地点,发生在哪个州,山势平原,地势如何,各自方寸。小飞龙更是面色难堪;说,他虽然喜欢到处飞,飞遍了漠国每一寸土地。但,那是一次次醉心的游玩,怎会测量出那些东西来?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分析完天时地利,下面,要了解最关键最复杂的因素——人和。每次交战的主帅年龄多少,体格怎样,擅长什么,师出何门。每位战将曾经战绩如何,在何种情况下取得,与其交手的是哪位等等;…… …… 学生们哄堂大笑起来:“夏老师,小飞龙的智力堪忧啊!他好吃懒做惯了,这也不知,那也不懂。仓促间,他什么都说不清楚。” “你们大家都来说说,老和尚能给他退敌的计策吗?”夏老师问:“假如老和尚给了妙计。并且,这计策天衣无缝,必定就能退敌兵。小飞龙拿回去,就能用得上吗?” “漠国,除了国王欣赏小飞龙;别的人,哪里会把他当棵葱?国王昏迷不醒,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一位男生起立,朗声说道:“即使小飞龙拿回妙计,是良策;谁会相信他呢?又有谁敢用呢?他从未上过正经的朝堂,除了给国王逗乐子外。正规的计谋从没参加过。没有人会相信,什么也不懂的小飞龙的。国王再怎么宠爱,也得有人信他手里的东西。” 夏老师认真地点头:“嗯,你认真地听了这个故事。所以,小飞龙出去了,也看到了世界,他学会了;么?他成长了没有?他一直依赖着别人,在中洲高山上是,在漠国,小飞龙也会如此。” 学生认真点头,说:“小飞龙本是珍品,不只是讨人欢心,理应有些大作为。” “飞龙,是能一飞冲天的。他外出除了旅游,玩笑取悦于人;没有学习本领,只图安逸享乐,再没有什么价值了。最后的关键,没人知道他有本事,连他自己都忘了。”夏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学们要好好读书,努力上进;才能透过表面,看穿事物的本质。譬如,现在的上海的虚假繁荣;……” “咳,咳,咳咳;……” 门边的楚远乔猛地咳嗽起来。 屋内的声音嘎然而止。 夏轻妤推开教室的门,惊喜地望着楚远乔。“乔哥,你怎么会来?” “我来接你下班,是不是快放学了?” 楚远乔微笑地望着她。 “是,还有两分钟,马上下课!” 夏轻妤朝他眨巴一下眼睛,立即返回到课堂上。 “乔哥,等我一小会儿!”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下课!”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 “老师再见!” 学生们异口同声,背上书包冲出了教室。 “乔哥,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夏老师下了课堂,立时变成乖巧的小女人。 她娇嗔地说道:“我这招生开学都一个月了,你可是第一次来呢。” “是啊,我应该早下来看你!”楚远乔低眸,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指节,低声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累?上课是不是很紧张?” “我一共招了两个班,只有三名老师;教学排得满,自然是紧张的。”夏轻妤柔声说道:“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有趣。” “夏老师方才讲的故事,我听来很受启发。小飞龙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知如何用。这,是不是像现在的被外敌欺辱的中国?国统区下的政府无力孱弱,汪伪政权奴性十足,贪图安逸享乐;……”楚远乔很认真听了。“这故事讲的事这个意思么?要唤醒民众的麻木不仁?” “远乔哥,故事本意是教育学生要涨知识学本领,不能贪图安逸享乐。否则,会被时代淘汰。”夏轻妤凝眸,说道:“我之所以办学校,希望通过教育去唤醒小孩子的内心。他们是国家的未来,只要那些有理想有希望的中国人在,国家的希望就在!” “轻轻,你说得真是太好了。”楚远乔内心澎湃不已;“孩子们,是未来和希望!你本是衣食无忧的千金大小姐,为了我主动离开了夏氏商行。我心里很觉……;” “乔哥,人总是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藏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下。” 夏轻妤的眸子发光,如夏夜明亮的星星。她深情望着他,柔声说道:“我出来办教育,一方面是支持你;一方面,也是为了我自己。感谢你的鼓励;没有乔哥,我永远都是娇柔的小姐。能做自己想做,而且喜欢的事;我很开心,真的!” “你若是做得开心,那便是很好的!我永远支持你!”远乔挽着太太的手,说道:“今天,我来接你,特意为你过生日。” “啊,今天什么日子啊?”夏轻妤歪着头想,笑道:“天哪,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我自己都忘了。乔哥,谢谢你!” “走,我们一起吃饭去。”远乔拖着她的手进了汽车。“轻妤,你看这套洋装喜不喜欢?” “哇,今年新款的洋装?……乔哥,太好看了!” 夏轻妤兴奋地托着洋装;左右比划着,恨不得立即穿上身。 楚远乔高兴地看着太太。她是那样开心,他也觉着开心;他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 第三十九章 勇敢而坚强的人 轻妤随远乔坐上汽车回到家。 李管家高兴地迎上来,躬身给她道喜。 “少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李头给您祝寿了!” “李伯,谢谢!”楚远乔从兜里掏出红包递过去;“同喜。” “先谢谢少爷少奶打赏。” 老李头接过红包,喜滋滋地走了。 刘妈听到动静,急急从里屋出来。她双手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奉上。“少奶奶,给您祝寿!” “谢谢。”轻妤很惊喜。“刘妈妈,您特意为我买的花?您怎知我今天生日?” “早晨,少爷特意吩咐我给您做几个菜。老婆子多问了几句。”刘妈眯着眼,禁不住地笑。“您嫁到楚家,第一次过生日,我老婆子怎敢怠慢?年轻姑娘都喜欢鲜花,老婆子不知道好不好,擅自做主买了一束花来。” 刘妈不白,个子不高。她的浑圆的脸上散发和善的光泽。她不会逢迎拍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心里的情感。她无儿无女,将楚远乔当成自己孩子般。她觉着对少奶奶好,就是对少爷好的。 她这份淳朴的情感,深深感动着夏轻妤。 “谢谢,我很喜欢。”轻妤微嗅花香;脸上带着笑,心里也是甜的。 “少爷、少奶奶,饭菜都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吗?”刘妈请示道。 “刘妈,您准备吧。”楚远乔掏出一鼓鼓的红包塞在刘妈手心,笑道:“我们回房换过衣服就来。” “哎,我这就去后厨准备。” 刘妈憨厚地笑笑,高兴地退里屋去了。 他们一起吃过饭出来。 楚远乔道:“轻轻,我陪你去大世界喝茶看戏。” “现在去喝茶听戏?”轻妤很不相信,问道:“乔哥,你现在不忙吗?” 楚远乔低声道:“我是该多陪陪你的。前阵子,我一直很忙。今天有空,趁着你生日,我们好好放松放松。” “乔哥,你谈笑风生,眼神却很严峻;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夏轻妤感觉敏锐。 女人的第六感出乎寻常。楚远乔不得不佩服。 “军统方来人找过我。莫令坤,你见过的。这次,是来与我谈合作。”楚远乔点头道:“我接到上级的命令,让我做好打入军统内部的准备。今日,他并没谈合作的细节;我也是答应了。” “莫令坤老谋深算,他说的合作,绝不是小事。” 夏轻妤敛眉低眸,陷入沉思。“乔哥在日本人与汉奸手下做事。他们若发现你与军统有牵连,岂能轻易饶过你?你若不给军统提供情报,军统方又岂能善罢甘休?以后,乔哥要特别小心呢。” “轻轻,你怕不怕?” 楚远乔托起她的手。她细嫩柔滑的手很稳,脉搏跳动正常,处变不惊丝毫不慌乱。 “乔哥不怕,轻轻就不怕!” 她如黑宝石的眼眸闪着光,如夜空中星星般璀璨。 “在返回上海之时,我预感到了工作的艰险。” 楚远乔黑眸炯炯,如深潭般深邃。他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指节,柔声道:“轻轻,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我走的是一条充满泥泞的崎岖山路。你若是有了别的想法,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毕竟,你与我不同。你仍然可以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无忧无虑的生活?”夏轻妤摇头。 他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勇气。他勇敢,能当担;除此之外,还有坚强不屈的决心。他已经成为了对抗日寇的一份子,并决心要把这场战斗进行到底。 他是她见过的最冷静而坚强不屈的人。她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中国将来的命运如何,系于勇敢果决,誓死保家卫国的勇士身上。或沦为日本的保护国,陷于万劫不复;或抗战驱除外敌,使中国成为自由独立的国家。勇敢的人还需再接再励,任重而道远。” 夏轻妤侃侃而谈;眸子发着光,脸上毫无畏惧。 “夏老师为女儿身,也有一颗抗战救国之心?” 她并非弱小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他以后,真得重新来审视她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生长在这里,眼见国土沦丧,上海滩再不平静。我深深恨自己不能像男人那般拿起武器上战场,眼见苍夷满目,却不能作为。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轻妤很冷静,又道:“乔哥,现在好了,你来领导我。我做好了准备,与你一起战斗!” “轻轻!” 楚远乔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回,他不是敷衍安慰她。他真实感觉到,她娇柔的身躯一颗跳动的心与自己的那颗心一般无二。 “夏轻妤同志,以后,你的一切行动要听指挥。你可能接受?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能感受到组织对你的信任与关怀。”楚远乔有些激动,说道:“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同志,并与我一同携手作战吗?” “是的,我愿意!” 这一声‘同志’,夏轻妤的心热了起来。‘我愿意’说得像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那般神圣而自然。 她又道:“我真的想早日成为你的战友。我会服从你,听从你的指挥,我拼全力也会保护你!” “你,保护我?”楚远乔觉得她这话很可爱,低眸笑道:“我党为了早日将日寇赶出国土,与国民党结成联合统一战线。所以,下一步,我将又有一重身份。身份越多,保护层越多。” “我知道,新身份,军统特工?”她歪着头,调皮地说道。 “是。” 楚远乔笑着回答。不知为何,他不觉得她幼稚;反而觉得,此时的她很可爱而亲切。 “我处在日伪、特工等人的监视和追查下,做事要有周密的计划;不能有失误,不能大意。越艰险,越考验我们。你,能坚持下去吗?” “能!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夏轻妤道。 楚远乔顿一顿,又问:“你三哥有个姓武的朋友,你了解吗?” “武山赟吗?” 夏轻妤不太明白,这时为何打听这人。“我不太了解这人。因为三哥的缘故,才见到他。他,会有问题?” “这人,向我的上级领导打听过我。”楚远乔道。 “乔哥,他是我三哥的同事,法租界巡捕房的侦探。会不会因为职业缘故,看谁都值得怀疑?” “你找机会,试探试探;看看他的反应。但,你要巧妙,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好,放心吧!”夏轻妤点头道:“周末,夏家举行聚会。我想办法,让大嫂叫三哥去。” …… 周末,夏公馆 聚会上有很多年轻人。轻柔的乐音袅袅飘荡,空气中荡漾着微醺的暖意。 夏轻妤远远地看见了三哥夏立轩,与他的搭档武山赟。武山赟心不在蔫地摇晃着酒杯;眼睛不时朝四周瞟上几眼,眼神犀利带着挑衅的味道。 夏轻妤第一次接受并执行任务;心里雀跃着,心房砰砰跳。她端着酒杯走过去。 “三哥!”夏轻妤惊喜地叫道:“三哥,你坐在这了,我方才都没看见你!” “小妹,……”夏立轩望她一眼,颇为惊讶;“小妹,就你自己?妹夫呢,没有同你一起来?” “他在书房,陪爸爸说话呢。” “你的妹夫不简单!警察局楚处长,现在是日本人和政府眼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武山赟笑道。 “武兄似乎对他颇有兴趣?”夏立轩讥笑。 “对他有兴趣?我可没那偏好!”武山赟唇边浮起一抹揶揄的笑;“你妹夫不是善茬。楚老爷愤然辞去教育署的职务;宁可粗茶淡饭甘于清贫,也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圆滑多了,青出于蓝胜于蓝!” “三哥,他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夏轻妤尬道。 “轻轻,你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说什么?”夏立轩耸耸肩。 “四小姐,不觉得是在夸他?”武山赟放下举杯。“多少人辛苦专营几十年,不及他几个月的功夫。他,实在厉害!” “武兄,……你干嘛?”夏立轩转过头瞪着他。 “生气了?”武山赟笑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不会好好说?”夏立轩骂道:“干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我,有吗?” “你还不承认?”夏立轩拽着他胳膊;“走吧,你这样可不招人喜欢!” “走就走,我难道怕你不成?”武山赟气嘟嘟的。 夏轻妤走上前,说道:“武家哥哥,您千万不能走,不然,会被人说不擅待客;……” “谁敢说四小姐?”武山赟撸起袖子,说道:“谁敢?我去帮你揍他!” 夏轻妤扑哧一声笑:“武家哥哥,你还真是热心肠。” “我热心肠?四小姐这样说,也对!”武山赟伸手搭着立轩的肩,大言不惭;“你哥最了解我。在法租界巡捕房,谁不知我热心肠。” “武兄,吹得太过了!”夏立轩白他一眼。 “四小姐,您别不信。”武山赟自来熟不见外,说道:“法租界巡捕房,每天有多少盗窃抢劫,物品丢失;……我都热心去办。” 那人一张嘴,开始滔滔不绝。 “……” 夏轻妤憋着笑。 第四十章 大家都在演戏 “四小姐别不信!” 武山赟斜靠着桌子,坐姿是歪斜的,敞开怀颇为懒散轻松。 他戏谑道:“纳昂夫人来巡捕房报案,说,她家的西洋犬失踪了。一只纯种的法兰西牧羊犬,威尔逊夫人喜欢得不得了。我放着正事不干,探长命令我必须寻到。” 夏立轩白了他一眼,说道:“武兄,纳昂先生是驻上海领事,有何可抱怨的?” “岂敢抱怨?”武山赟嬉笑道:“总探长吩咐的话,我怎能不遵从?我热心地陪着纳昂夫人,根据夫人的叙述,帮她找到那只纯种的法兰西牧羊犬。我全程陪护,再将那只狗送回去;说不上热心肠?” “武兄,这样的话开玩笑说说便罢。”夏立轩摇头;“总探长也是听命于上面的。” “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听天由命,逆来顺受。”武山赟眼眸很迷茫;“有些人却与我们不一样。他们有的扛枪上战场,有的为士兵送慰问品,为前线的士兵加油鼓劲。在上海,一大批阔绰的人照常在戏园子、电影院、舞厅寻欢作乐。我们在保护这些寻欢作乐的畸形;……” “武家哥哥,”夏轻妤轻声提醒他。 来夏公馆聚会的人多是上层阔绰的,万一有人将他的话拿住;他还能有得好? 夏立轩听得胆颤心惊,用眼角余光扫视一圈。众人跳舞的跳舞,聊天的聊天;哪有人注意他们? 夏立轩松了一口气。他瞄了一眼轻妤,笑道:“小妹,他多喝了几杯禁不住疯言疯语。” 夏立轩敲敲他的胳膊,“武兄,醉了吧?……走,我扶你回去!” “不用!我,没醉;……”武山赟拿一瓶洋酒,一仰脖;“咕噜咕噜”小半瓶酒下肚。 “谁,敢说我醉了?”武山赟下侧眼敛通红,瞪着夏立轩,吼道:“我他妈喝点你家的酒,你就心疼得一匹;……有,你这样的朋友?” “好,喝!”夏立轩接过酒瓶,扶着他说道:“走,回去吧!这里,可不是我的家!” “轻轻,麻烦你拿着他的衣服和包送一下我们。” 夏立轩说完,挎着他往外走。夏轻妤拿起衣服紧跟在后。 夏立轩将武山赟送上车,告诉司机;“送他回家!” “是!”司机点头。 夏立轩与夏轻妤站着,目送汽车走远。 “武家哥哥颇为愤世嫉俗,也很敢说哦!”夏轻妤回过头来,抿嘴笑道:“三哥,他平日都这样子吗?” “轻轻,可别与妹夫说这些;……” 夏立轩在为武山赟担心。万一,警察局的人捕风捉影,武山赟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三哥放心,我不会瞎说的。”夏轻妤黑眸闪烁,稳稳地点头。 “武家本是诗书世家,不说资产阔达,但也是小康之家。武家有几家铺子,武老先生希望儿子能将武家的生意接起来,加以发扬光大。武山赟是个孝子,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日本人侵华战争打响,武山赟辞别父亲,毅然奔赴淞沪战场。眼见着战争即将胜利,他连队收到了撤退命令。他很执拗,说,坚决不撤;不服军令被军队除了名。” “哦,怪不得他说话愤世嫉俗的。原来事出有因,他心里很苦闷;……” 夏立轩点点头,叹了一口气:“他这人直肠子,说一不二。他痛恨国军上层军官的腐朽,又不想屈从于日本人。被上级军官除名,任你本事再大,再回军队绝无可能。他无处申诉,就来到租界,在巡捕房寻了个差事;……” “武家不是做生意吗?上海滩商业很发达的,相比以前,这里的经济没有倒退多少。他为何不在这做生意,而是进了巡捕房?” “他之所以来上海,就是因武老先生来了上海。” 夏立轩又道:“那几年,武家真是流年不利。武老先生带着全家到了上海,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一家人每日的吃喝要花钱,要是都不出去挣钱做事,不无异于坐吃山空?老先生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盘下了一家老店,准备重操旧业。却没想到中了人家的计,上当受骗血本无归。武山赟到上海,武家已经破产,他没法子……” “哦,原来如此。”夏轻妤微微点头,“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却不知怪在哪;……原来,他经历过战争。在战场上殊死拼搏,却被迫离开军队。想必,他这样血性的汉子,在巡捕房很不一般吧。” “可不是?” 说其他来,夏立轩不由得头疼。“看不怪的事很多,常常被人投诉,屡教屡犯。” “那,他岂不是成了你们巡捕房的刺头?”夏轻妤笑道:“他这样的脾气秉性,搞不好有也会被被上司骂。甚至,被除名吧?” “不,他可是我们巡捕房的宝贝!” “呵呵,宝贝?……三哥,你这词用的。” 夏轻妤捂着嘴,呵呵呵笑得花枝乱窜。“他长得人高马大,不会见风使舵,还牢骚满腹。从哪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宝贝的潜质啊?” “轻妤,你别笑!” 夏立轩正色道:“他有血性啊!为朋友两肋插刀,巡捕房谁也比不上他!总探长虽然是洋人,对他这一点很是赞赏。洋人有洋人的好。洋人不像咱们中国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心里不定腹诽什么呢。洋人是直来直去。我欣赏你,我就会说。说实话,武山赟在别的地方肯定呆了一个月,就得被清除出去。他也是有傻福啊!” “三哥,你也颇为欣赏他吧!” 夏轻妤闪着清亮的眸子,笑道:“他说,你们是一对最好的搭档。我看,他说的八九不离十。你们互相欣赏,互相帮衬彼此,也是很难得的!” “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夏立轩望着小妹,轻声问道:“你和妹夫怎么样?他现在可是新政府的人。据说,他在日本人跟前很吃得开。小妹你呢,对此什么看法?” “三哥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夏轻妤低眸,轻声说道:“人是不甘人后的,总是向上的吧。他无根无基,又没有靠山,尽力做事而已。无论他什么样,我都支持他!” “轻轻,你找时间多劝劝妹夫。”夏立轩顿一顿,温和地说道:“咱这个新政府,未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你让妹夫做事别太一根筋,别一个劲往前冲!就算是为了自己前程,适可而止就好。毕竟,中国人的眼里,为日本人做事,声名不太好。”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轻妤听出三哥内心的鄙夷。她心里很不舒服,她要为他辩解。 “多少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脸上哪里有笑容?整天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的;内心隐藏着什么,敢怒而不敢言!乔哥在尽力做事,他活得坦荡,不需遮遮掩掩!你只看到他的一面;他的另一面,……” “轻妤,我的好太太。”楚远乔走上前,托起太太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楚远乔来得及时,接过她的话。真怕她情绪激动,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来。 “立轩哥,你好!我太太自从创办教育以来,越来越能说了。她现在看见谁,都有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和说辞。不知道她都从哪听来这些,倒真是有趣了!” 他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说辞’;莫非是含沙射影,有所暗指? 夏立轩一愣。 果然,警察局的人鼻子特别灵。不,应该说,几乎是神经质。看见别人说两句话,都觉得人心里有所图谋。 他深深为自己的妹妹惋惜。可是,她是心甘情愿的,他这哥哥还能说什么呢? “嗯,妹夫;……天不早了,我该走了!” “好,再见!” 楚远乔与轻妤上了汽车。 “我的太太,方才,你几乎是脱口而出!真,太危险了。”远乔边开车边说道:“你得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你的一言一行,都不能乱来!” “乔哥,我知道了;……”夏轻妤低下头;“我受不了三哥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明明就是误会你了,还说东说西的;……我这心里受不了,非得说几句不可!” “太太!在他们眼里,我现在是日本人的走狗。这,没有错呀!”他呵呵一笑:“做间谍的,要被人一眼看出我不是汉奸;那就是演砸了!太太,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生如戏,我们大家都在演戏。演得好,演得像,才是有水平呢。” “人生如戏?我们都在演戏吗?”轻妤咀嚼着他说的话,慢慢地点头。“我错了,我总想纠正他们对你的错误看法。那样,弄砸了那场戏,对不对?”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武山赟,人怎么样?”他又问道:“那个人的行为举止。为何与别人不一样?” “那人,还真是个特例呢!”轻妤说道:“曾经也是一名热血青年。他上过淞沪战场,因为不按命令撤退被军队除了名;……所以时常愤世嫉俗,有的人对他有看法。” 第四十一章 设局,公私兼顾 夏公馆聚会依旧继续。 花园里,跳舞的人正热情洋溢随着旋律摇摆。一些人聚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抓紧这样的机会结识更多的人。 书房,壁橱上的西洋座钟钟摆左右摇摆发出“嘀嗒嗒”有韵律的声响。 董维勋斜靠着沙发,与夏初实攀谈着。“夏老弟,令爱气色不错。我看女婿对她嘘寒问暖很关切。老弟该是满意了?” “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夏初实未置可否地笑笑:“日久方能见人心,新婚燕尔,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夏老弟对这样的女婿还不满意?”董维勋笑道:“您这要求忒高了些。” “不说他了。” 夏初实站起来,从橱柜中拿出一瓶洋酒,为董维勋斟满一杯酒递过去:“听说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的人数会增加,这消息是否准确?” “公共租界华人越来越多,董事局有意向吸纳华界杰出商人。”董维勋接过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笑道:“夏老弟有意进工部局董事职位?别人有难度,老弟你努努力,倒是可以的。” “老兄,这话里有话呀!”夏初实端着高脚杯,微微抿了一口。“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认识那么一两个。但是,工部局是以英国人为主,老兄能否为我斡旋一下?” “夏老板,您真是高抬我了!”董维勋不好意思笑一笑,打趣道:“我虽在租界工部局,连董事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打杂的。我在工部局说话,有谁愿意听呢?” “董兄为何如此说啊,您太低调了。” 董维勋这么说,夏初实自然不信。 “董兄,是不是有何为难之处?咱们认识也有好几年了,有什么事尽管说!” “夏老板,我真不是谦虚。”董维勋尴尬地笑着:“大不列颠帝国曾号称日不落帝国。英国人傲慢得很,眼里哪能瞧得上我?如果不是租界在上海,估计他们都不想用中国人。” “嗯,董兄这话什么意思?”夏初实脸色一黯,有些瘟怒。“您告诉我可以一试华董位置,我当然可以努力。然后,您又告诉我,不能为谋筹谋;办不了,无能为力。这,不是诚心诓我吗?” “老董有几个胆子,敢诓夏老板您?工部局却是有意吸纳华人董事。” 董维勋正色道:“工部局大董事约翰,令爱与女婿都认识。你可以从让他们想办法,由他们出面帮你斡旋。” “董兄,您说轻妤和远乔?” 夏初实一愣,惊愕地望着董维勋。董维勋一本正经,真不像开玩笑。 夏初实难以置信:“他们两个很年轻,不在公共租界工作,不可能认识工部局的人。他们如何会认识约翰?……好,如你所说;就不算认识约翰。那英国人不是眼朝天?怎会给这两年轻人脸面?” 英国人保守傲慢,几乎不与华人来往。自己的女儿,夏初实是了解的。女儿简单淳朴,没什么缘由刻意去巴结讨好英国人。她以前在夏氏,现在出来办学校。夏初实实在想不出来,女儿从什么途径认识的工部局的大董事。 “哎呀!夏老板,你放远一点想。”董维勋望他一眼,笑道:“女婿不是在美国读了三年书吗?他就读的哪所院校?” “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呀!”夏初实一脸懵,还是不明白。 “英国人约翰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他和你的女儿女婿正儿八经的校友哦。” 董维勋故意卖关子。 “啊,是这样!”夏初实点头道:“可,就算是校友,他们的交情不算深;那如何能帮得到我呢?” “他们见过几次。”董维勋又道:“你们家的小姐和女婿来公共租界参加宴会。英国人约翰,对他们很赞赏。拿咱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只不过是见面之交,真算不上有交情。但是,你想啊,别个国人与英国人见面说话的机会更少。约翰能给面子会看他几眼吗?令女媳警局的红人,身份和学历,自然更突出。” “嗯,这话说得是有些道理。” 夏初实静默几秒钟,抬眸道:“根据董兄你的判断,我女婿在这事上可使上劲?” “对头!”董维勋笑道:“战争爆发后,公共租界涌入了大批华人。华人的涌入,带来了一系列问题,需要加强警力。英国人在这毕竟人少。他们要加强警力,只能求助于新政府警察局。但是,他们很骄傲,抹不下面子去求人。此时,若有警察局的人出现,那不正中他下怀吗?令女婿是警察局的处长,现在出面,不正是时机?” “老董,……你这老谋深算,故意给我卖关子!”夏初实瞪着他。 董维勋哈哈大笑。 “夏老板,我这都是为你办好事啊。由你女婿出面,为警察局和工务局之间牵线搭桥。于他,是功劳一件。而且,他顺带着,将岳丈大人的事也搞定了。这不是公私兼顾嘛!” “老董,你不地道!”夏初实隐隐觉得着了道;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董维勋憋着笑:“夏老板,你看,你家上下两代的事,我都替你想着呢!你说,该如何谢我呢?” “董兄这一计,确实别出心裁!”夏初实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我权且信你一回!此事若成功,您的好处断然不会少。” “嘿嘿嘿,……” 董维勋呵呵直笑:“其实,你也用不着谢我!英国人逼着我,去警察局寻求支援。我这样职位的,去求人警察局的;可不是那么好办的事儿;……岁数一大把,能躲就躲。犯不着给自己找难受,是不是?” “嗯,董兄说得有道理!”夏初实点头。 这样推诿搪塞,不作为;还说得冠冕堂皇,夏初实也是服了。不过,对他夏初时不坏,于女婿楚远乔有利。 夏初实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董兄,您放心!您应该得到好处,一分钱都不会少。” “嘿嘿,多谢夏老板。”董维勋笑道。 第四十二章 夏初实的小九九 周末,楚宅呈现温馨的生活。远乔不上班,安心陪轻妤用早餐。 “叮铃铃,……”楚宅门廊下传来一阵阵叮铃的门铃声。 “这时早,谁会来呢?” 夏轻妤抬头问。 远乔心里也奇怪,他正要起身看。 老管家李福气喘吁吁走进来。 “少爷、少奶奶,亲家翁来了。” “李伯,我爸来了吗?”夏轻妤惊喜地问道。 “对。” 李管家笨拙地回答。 那亲家瓮夏老板富贵逼人,待下人又很倨傲。管家自觉相形见绌,说话也没了底气。 “乔哥,我去迎迎我爸。” 夏轻妤没等他回答;丢下饭碗,高兴地跑去迎接。 “李伯,我岳丈自个儿来的?” 远乔站起身,轻声问:“他说了什么事儿吗?” “是,没!” 老管家简短回答他,转身便退下去。少爷此时该立即出迎,管家不能过问太多。 老岳父夏初实很少来楚宅。 远乔和轻妤结婚后,夏初实第一次来楚宅。楚远乔不敢怠慢,紧跟着就来到前院。 夏初实父女俩站在回廊下聊天。 夏轻妤穿一件浅粉色长裙,阳光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热情的光芒。 她挎着父亲的胳膊,撒着娇,笑道:“爸爸,您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吱一声?” “我出来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们。” 夏初实望着楚家有些寒酸破落的小院,皱皱眉头。他转向女儿:“乖女儿,你的闺房,爸爸每天都让人打扫。你什么时候想回家,随时都欢迎。” “爸爸,有时间我会回去的。”夏轻妤歪着头,“石库门小院办了学校,招收了几十名学生。每天要给学生上课,还要批改作业,实在有得忙。” “轻轻,会不会太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夏初实疼爱地望着女儿:“女儿若是太累,就回家来,让你大哥二哥陪你出去放松放松。” “爸爸,加入到新的行业,创办自己的学校,真从事教育行业,才知道不那么简单。虽然辛苦,但很充实。工作是有些忙碌,但,回到这就轻松了。远乔哥陪我说说话,那些烦累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夏轻妤黑宝石般的眼眸一闪,又道:“爸爸你看,这宅子还有老式的天井。一到下雨时,雨水顺房顶上的瓦片滴答到天井内。我听着滴答的雨声,心里欢快极了!” “爸爸看到你高兴,过得很快乐,爸爸心里很安慰。”夏初实怜爱地捏了下女儿的脸:“轻轻,远乔,他人呢?爸爸有话要跟你们说!” 楚远乔正好来到。他赶忙走上前去请安。 “岳父,您来啦?您请屋里坐吧!” “好!” 夏初实望着他点头。 楚远乔请老丈人到堂屋,恭敬地奉上了茶水。 “爸,您今日来是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 楚远乔的感觉很敏锐。 “远乔,你和轻轻认识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大董事约翰吗?”夏初实说话很直接。不回避,直入主题。 “英国人约翰吗?”夏轻妤一愣。 夏轻妤立刻明白,爸爸原来要找约翰。她赶紧接过话去。“爸爸,你要找约翰?乔哥不在商界,与约翰见过几次。约翰是我们的校友,他早些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轻轻在宴会上见过他,也可以帮你引荐。” “哦,这样太好了。不过,我听人说,他比较认可远乔。” 夏初实望了一眼女婿,说道:“公共租界这两年增加人口近四十万,正要加强警力的时候。英国人比较倨傲,明知警务需要加强;却拉不下面子与警察局协商。这时候,你主动找他,他正好求之不得。” “岳父的意思,我懂了。”楚远乔心里一动,问道:“岳父是希望我出面搭桥,将您引荐给约翰?岳父应该告诉我,您求约翰到底是什么事?这样我心里也好有数。” “远乔这话问得好。”夏初实点头,也不避讳他:“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你看,我有没有希望进入?” “岳父说哪里话?岳父不能入工部局,别的人就没有希望的!” 夏初实真是老奸巨猾。他一心想成为华董,这是多难为的事?他想求助于女婿,口里却不说出来,貌似还送给他一个升职的好机会。 他这小九九打得好。做成了,双方均受益;做不成,他没有任何损失。女婿不可能不接受的。事成,还得感激他。 岳父的盛情,楚远乔必须接受。岳父的心思,远乔不好多揣测。对远乔来说,是一种挑战。 楚远乔谦恭地说道:“谢谢岳父,您费尽心力为我的未来和前程筹谋。这,是一次尝试。警察局警力无论能不能渗透到公共租界,对警局无任何损害。对于我个人来说,却是一次绝好的升值机会。” “远乔哥,我们去拜访约翰,看约翰的态度吧。他如果愿意与我们进一步交往,我们再循序渐进。如果可能,我们可在夏公馆举办一次宴会,邀请约翰来参加。” 夏轻妤灵机一动,说道:“到那时候,我们将夏氏商行介绍给约翰,再隆重地将爸爸推荐给他。我们夏氏论实力、论影响,在沪上华人商圈是数一数二的,工部局应该吸纳,没有理由拒绝。” “嗯,这主意不错,我赞成!确实应该多宣扬我们华人实业家。”楚远乔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说道:“轻轻的英文说得比我好,和约翰交流毫无阻碍。岳父,我们立即操作起来,看看下一步到哪,我们再及时跟进。” “警察局如能与工部局合作,对警局是扩大影响的。对女婿你来说,也是绝好的时机。”夏初实起身,拍拍远乔的肩膀,说道:“远乔,轻轻嫁个你,我很放心。你们着手准备吧。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岳父。” 楚远乔毕恭毕敬地,与轻妤一起送出门。 夏初实走出楚宅,跨入路边的黑色轿车。他朝女儿女婿挥挥手,扬长而去。 第四十三章 太太精彩亮相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任府二层楼上下灯光璀璨,人影彤彤,一阵阵欢声笑语传来。 楚远乔携太太轻妤盛装到来,出席公共租界华董任世杰举办的家宴。 任府有专人站在门边,热情迎接莅临的嘉宾与客人。 楚远乔挽着轻妤进了任府。 上到二楼,楚远乔一眼看到,约翰在大厅另一端,正与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聊天。 “乔哥,同约翰聊天的那位先生,就是华董任世杰。”夏轻妤贴紧他,低声道:“任世杰向董事局提请增加华董的人数,英国人已基本同意了。今天,我们既要争取约翰,还是赢得任世杰的好感吗?” “我们边走边看看,不要急着上前套近乎。”楚远乔挽着她的肩,耳语道:“前来参加宴席的人不少,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华董的争夺不会轻松。我们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朝约翰那边走。” 楚远乔递给轻妤一杯洋酒,“你是同泽学校的校长。校长太太,今日,你主要宣传学校办学的主旨。为了招收更多的学生,包括外国人在沪的孩子;你必须迈出这一步。别慌,我,是你的夫君兼保卫。” 楚远乔的意思明确。与约翰不过是校友,非亲非故的。如果贸然找约翰提这样那样的要求,很唐突;约翰会被吓跑,很可能会拒绝他。 创办学校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夏氏这个靠山才能实行下去。这样,很自然就引起旁人关注,让工部局董事注意到夏家。 夏家的实力慢慢展现开,再一步步地推进,尽量做到润物细无声。让人家很自然接受,才是他们来这的目的。 “好的,我明白。”夏轻妤笑着点头。 她抬眸看一眼前面,眼眸一闪。“乔哥,前面有教育界同仁,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好的,太太。” 楚远乔回答得彬彬有礼。 她举着酒杯朝一位先生走过去:“耿教授,真是幸会。我没想到,您会来这。” 耿教授身着长衫,下身穿西裤,脚上踏着刷得锃亮的皮鞋。他三十多岁年纪,很是儒雅斯文。 听到有人唤他,耿教授转过身来。“夏小姐?不,夏校长。以前,我真没见出您心有沟壑。身为女子,如此年轻,如此有魄力。” 夏轻妤笑道:“耿教授是不是心说,小小女子,自不量力。不是教书,办学校,也敢染指?” “哥大的高材生哦,就是不一样。” 他不是恭维,是真心话。他钦佩地看着她,抬眸,瞥到轻妤身畔的楚远乔,问道:“请问,这位是?” “耿教授,这位是我先生。姓楚,名远乔,他比我先去了哥大。”夏轻妤替二人介绍起来。“乔哥,这位是大同大学的耿教授。我刚回国那会,暨南大学向我抛出橄榄枝。耿教授亲自来访,希望我去学校任教。” “呵呵,……当时,夏女士没来大学,留在夏氏商行。我当时还很惋惜呢。”耿教授呵呵一笑,扶了扶金丝眼镜。“原来心有大志,自己出资办学,可敬可佩!真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您过奖了。”夏轻妤欠身道:“我并非不想去大学。只是,我先生当时还未回国。我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不敢贸然接下您的橄榄枝,没过多久,又说自己不行。实在是怕耽误了教学,误人子弟了。” “哦,原来如此。”耿教授笑着转向远乔。“楚先生就读于哥大,毅然回国报效国家,实在令人钦佩。敢问,先生在哪高就?” “高就不敢说,”楚远乔略微欠身,矜持地扫他一眼;倨傲地说道:“鄙人在警察局,现任电讯处处长。” “哦,楚大处长。幸会,幸会!” 耿教授尴尬地扶了扶眼镜,颇有些遗憾的样子。他讪笑道:“楚处、夏女士,对不起!我那边还有朋友,先过去一下!” 他内心实在惋惜,很有些接受不了。堂堂归国留学的哥大高材生,怎会与警察局那帮耀武扬威的走狗们混在一处? “耿教授,您请便!” 夏轻妤笑道。 远乔让出路来,含笑着点头。 耿教授慌慌张张,趔趄离去,夏轻妤经不住想笑。 “miss夏,楚,你们好!” 身后传来半英半中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不用说,就是约翰了。 他二位璧人一双,站在那侃侃而谈;早赢得许多人的注目。约翰自然也不例外。 约翰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侧耳认真倾听着;待耿教授离开后,约翰才朝他们走过来。 “miss夏,你办了学校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在石库门有个小院,招了两个班的学生。大约上了三个月的课。” “嗯,夏小姐是夏氏商行的千金。财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董维勋不知何时冒出来。 “董,你对这夏氏商行了解?”约翰问道。 “岂止是了解,我认识小姐的父亲夏初实。”董维勋呵呵一笑,“夏初实先生是一位实业家。他名下的商行,运作良好;夏氏人才济济。夏老板堪当沪上华人界的领袖。” “哦,我想起来了。任世杰向我提起过这个人,他好像是华人工商联合会的主席?” “是,确实不假!”董维勋笑道。 “夏小姐,没想到是您的父亲!这可真是巧了!” 英国人睁着蓝色的眼睛,夸张地耸耸肩,笑道:“夏家财力雄厚,小姐为何还要出来办学?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吗?” “父亲说过,我中华国力孱弱,要振兴实业,发展经济,我中华大国才能振兴。”夏轻妤谦虚地说道:“我创办学校,也为了提高国民的知识水平;让更多孩子能读书认字。我身为女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一种幸福和快乐。” “miss夏,你这话说得很对!”约翰点头,说道:“你们是中国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夏小姐的创新精神,自然得益于你父亲夏初实先生?” “是,的确如此。与我父亲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第四十四章 争取英国人青睐 “夏小姐师出名门,强将手下无弱兵。夏家有三位公子,只有一女,个个都有本事。” 有工部局大董事在,董维勋不失时机卖弄起来。 “出席今日晚宴的,多是教育界的翘楚。”他夸道:“四小姐年轻又有远见,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会成为沪上教育界的翘楚。四小姐,令父视你如珍宝,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吃苦受累呢?” “董伯伯,谬赞了。” 夏轻妤微笑着:“父亲开始也不太赞成,担心我受不了这劳累。我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心里是开心的,谈何劳累之苦呢?这样,父亲便同意了。父亲不仅同意,还很支持,将石库门的小院拿出做了校舍。” “有这样的父亲支持,夏小姐是幸运的。夏先生这样的实业家支持,亦是教育界的幸事。”约翰蓝眼睛眨巴一下,举杯道:“夏,我祝你学校越办越好。为你能做自己喜爱的事干杯!” “谢谢!” 夏轻妤同样举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miss夏,什么时候介绍您的父亲与我认识?”约翰很客气。 “只要您有时间,随时都可以!” 夏轻妤抑制住心里的喜悦,装做很矜持地点头。 “好,我等你消息。” 约翰再次举杯轻抿了一口酒。他瞥了一眼夏轻妤身侧的楚远乔,笑道:“楚先生,为何只听您太太说话,你却一声不吱呢?” “太太在说话,我听着就好。” 楚远乔略微欠身,托起轻妤的手,骄傲地说道:“如此耀眼能干的太太,鄙人相形见绌,静静地陪着,听她说就好。” “乔哥,别;……” 夏轻妤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 “呵呵,你中国男人从古在女人很自大,不是很瞧不起老婆?你们的圣贤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想到,你甘心躲在太太的身后。你是惧内,怕老婆,话都不敢说吗?” 约翰对他这位校友的关注不大;以为,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 “我和太太是一体的。太太说的,就代表我说了。我何必在你们面前,喋喋不休地聒噪呢?”远乔笑得淡然。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承认自己怕老婆;还不介意让外人知道。 “楚,你这人还蛮幽默的。”约翰扬扬眉,打趣道。 “谢谢夸奖。”楚远乔低头致谢。 悠扬的音乐响起。舞池内,成双成对的人影在摇动。 楚远乔托着太太的手,望着约翰。“约翰先生,我可以陪太太去跳一曲吗?” “哦,您二位随意!” 约翰耸耸肩,蓝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他真不知,这位楚先生到底为啥要来。从始至终,他寸步不离陪着自己的娇妻;乖乖的,像只小绵羊。 “约翰先生,夏小姐的先生,楚处长可是警察局的新贵。”董维勋附在约翰耳畔,低声道:“他是市警察局电讯二处处长。据说,他侦破能力极强,在年轻人力脱颖而出,很快在警局打开了一片天地,手里掌握着一支能动性极强的别动队……” “哦,怎会?” 约翰觉得难以置信。他眉头一挑,望着董维勋;、。“你看他那副怂样?哪里像个厉害的人物?” “年轻夫妻嘛,谁没有黏人的时候?何况,这位夏小姐天生尤物,又财力雄厚。他的上位,与夏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董维勋低声道:“约翰,我去过警局。谁想要见他,不那么容易。据说,他手下有一批敢为他拼命的兄弟,就连76号的人都奈何不得。他的派头,与警察局长不相上下。” 约翰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动。“董,你怎么不早说?” “呃,我以为您知道呢;……”董维勋一愣,又说道:“我还听说,这位大处长很得新政府和日本人的赏识;未来不可限量。在警察局办事,找他比谁都好使。我看,您和他二位认识,怎么不知道吗?” “嗯,算是认识吧!” 约翰远远瞥了眼那对璧人。“远远地聊过,没有涉及到他的领域。原来,我小瞧了他?” “这?……智者见智仁者见仁。”董维勋谨慎地说道:“别的,我不知道。电讯二处这位处长,短时间内能在警察局立住,并且,能获得日本人的肯定;自然有他非同一般之处。” “老董,你很看好他吧。”约翰抬头,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老董,我不知用什么词语来评价你。你与夏家关系不一般啊!楚远乔是夏家的女婿,你通过夏氏这条线,找他楚远乔办事,他不会搭理你?董事局指派给你的任务,迟迟未见你有答案。真是楚远乔不好说话,还是,你根本不作为特意拖到现在?” “约翰,您太高看我了!”董维勋低头,讪笑着:“我与夏氏的关系,不过面子上而已。真要办正经事,谁会买我的帐?” “董,你的话听起来很无奈。” “不单单是无奈,实在是没办法;……” 董维勋低头,声音越来越低。 “董,没关系,你去忙吧。” 看到属下手足无措的样子,约翰心里没有怪罪。属下太过聪明,就会不好把控。他学习东方的思想,越来越懂得中国的中庸之道,也是可以用来治理人的。 “好,我想退下了。”董维勋道。 约翰点头,看着他慢慢离开。他抬眸望着舞池内那一对璧人。两人相拥在一起翩翩起舞,你侬我侬,感情很深。 那年轻人文质彬彬的,怎么看也不像个狠角色。难道,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啥时走进,出现在他面前。 约翰抬眸,心里暗道,“呵,有意思!” “约翰先生,法租界巡捕房武山赟,很高兴认识您!” 武山赟站在他面前。他的黑眸如炬,带给人一种强大的力量。 “武山赟,武探长?”约翰嘴角浮起笑意,说道:“我约了你们雷总探长,他人呢?” 武山赟很干脆,说道:“总探长令我前来;说,加强工部局警务一事,您与我说就可。” 第四十五章 他,出其不意 武山赟上前一步,坐在约翰的斜对面。 他浅黑色的西服上衣敞开怀;有些慵懒,很随意,很放松,没有其他国人的老实木讷拘谨。 “武探长,是雷总探长委托来的?”约翰燃起一支雪茄,问道:“武探长在法租界巡捕房说话算数?” “嘿嘿,……我?说话算数?”武山赟嘿嘿一笑,“我巡捕房一名普通的警员,听命于长官的指令。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普通警务人员,何来这样的特权?” 他实话实说。在租界,洋人说了算,他没必要遮遮挡挡。 “我可是请雷总探长来定大事的,你能代表吗?”约翰的话很直接,毫不给面子。 “约翰先生,您请雷总探长来,无外乎想要探知法租界的警力。”武山赟挺直腰往椅背上一靠,笑道:“您要了解警力,看下属警员的状态如何。您且看我,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武山赟腰板挺得笔直,一双剑眉下黑眸熠熠生辉,很是自信。装腔作势的,大都没有气势。怎有这份英姿胆魄? “证明?……武探长是很精神。但,能说明什么?是最好的,还是最坏的?” 约翰的话明显带着讥讽;甚至,有些瞧不起。 “这,要看约翰先生的标准了。” 武山赟压根不生气,笑道:“‘相人相面’,雷总探长的原话。他说,您自会明白;……” 约翰一愣,佩服他这份自信。 他道:“公共租界人多复杂。巡捕们日常的工作,是在商业中心巡逻,面对犯罪行为作出必要的应急调整。犯罪分子差不多是中国人多,这些犯罪分子如果逃到了租界外,巡捕们就没办法。比如,在中国人管辖的区域内,租界巡捕是不能拿枪缉拿疑犯的;……” 武山赟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某人,凝眸道:“约翰先生想与中国人辖区的警察联合,加强对租界区地区犯罪分子的管制。只是为了不让这些罪犯逃之夭夭,就让上海警察局介入?” “武探长觉得不妥?你有更好的办法?”约翰望他一眼,揶揄道。 “从道理上来说,您是对的。”武山赟点头,又道:“但,现在的中国,中国人管辖的地区,还是中国人自己说了算吗?新政府的警察局,还是中国人说了算吗?这个特殊时期,一个没有主权的地区,一个认贼作父的政府,如何能信得过?” 听着这话,约翰不由一震。他抬眸,紧盯着那张骨骼分明的脸庞。 约翰弹了弹雪茄上的灰,说道:“探长的言辞颇为锋利呀!你一举一动很硬朗,与别人不一样。听说武探长经历颇丰,您做过军人?” “哈哈,您调查过我?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能引起您的兴趣,深感荣幸!”伍山赟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他笑道:“的确,曾在这片土地上抗击过入侵的外辱。我拼命往前冲,长官们却要后退!令人可笑的是,莫须有的罪被军队除名。” 约翰道:“武探长能说出那样锋利的言辞,看来真是有感而发!还在为那,耿耿于怀吗?” “国民党的上层腐败透顶,那样的军队失去了战斗力,我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过去三年多了,军队节节溃败,大势已去。”武山赟摇头,敛神道:“不说题外话了。总探长的意思,法租界与公共租界双方应联盟,警力互通;必定能凝聚相当规模,一起携手共进。”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约翰举杯道。 “谢谢,期待双边的合作!” 武山赟举杯一饮而尽。他眉头一扬,眼角的余光瞄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一对,微微一笑; …… 他关注到他们;他们,何尝不是呢? “轻轻,你看到武山赟了吗?他好像与约翰聊得很亲切。”楚远乔耳语。 “是,我看到了。”轻妤微微点头,抬眸道:“乔哥,你是觉得;他在针对我们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是公共租界。他不是生意人,也不是学者,穿一身便装来这,是为了啥?” 楚远乔挽着她的腰转一圈;看到武山赟与约翰举杯。“他不像逢迎讨好之人,不与哪位女士嬉笑打闹。他可能闲着没事,来这坐坐吗?” 夏轻妤不确信,微微摇头:“乔哥,你觉得他与约翰说道的事,与我们有关?”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远乔脸上依然平静,说道:“我们要查查,他与约翰什么关系,是种什么样的交情?若不是奔工部局董事来;那,是想染指公共租界的警务。那不可能是个人的行为,对我们的事,会有些麻烦。” “乔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慌,毕竟是老朋友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楚远乔拖着太太的手,朝约翰坐着的那张桌子走过来。 他假装很诧异,说道:“hello,武探长,没想到您应在这?” “谁能规定我不能来这吗?我来探望一下约翰先生!”武山赟眉头一扬,笑道:“楚处长,咱们的缘分非浅,到哪里都能遇见!” “楚、武,你们认识?”约翰瞪着蓝色的眼睛,脸上堆起了笑,“太好了!你们中国人有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约翰,您这中国话说得地道!”夏轻妤笑道:“我这做教育的,都自愧不如!” “miss夏,不,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我只懂得些皮毛而已!”约翰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畅所欲言好好聊!我还有些事儿,就先退下啦!” “好,您请便!”武山赟接得很快。 楚远乔心里咯噔一下,不露声色笑道:“约翰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告辞了。” “好啊,你们随意!” 约翰略微笑一笑,转身进了内厅。 远乔望着约翰进去,回转头看见武山赟。 武山赟举起杯,装模作样说道:“楚处长,您慢些走,我就不送了!” “谢谢!” 楚远乔客气地回答他,挽着太太离开了。 第四十六章 心思缜密 楚远乔开车朝家赶。他眼睛瞪着前方,眉心微蹙,一言不发。 “乔哥,是哪里不妥吗?” 夏轻妤小心地问,她觉察到他的压力。 “武山赟这人,真有些看不透。” 楚远乔眼前,浮现出那张脸,那玩世不恭的笑。“他心里痛恨国民党政府,痛恨国民党军官,这都不奇怪。对于我的友善,他都很回避。我不是国民党军,还是夏家的女婿。他与三哥关系不错,对你也很热情。唯独对我这样,这又是为何?” “我一直没注意。乔哥这样说,想起来还真有点;……” 轻妤认真想想,点头道:“武山赟不是那种孤寡闭塞的人。他在法租界巡捕房,据说是很吃得开。难道,因为你是警察局的,他是巡捕房的,同行是对手互相不忿?” “哈哈,……轻轻认为是正常竞争?这,也不是不可能。” 楚远乔笑一笑;实际上,虽感觉到他的敌意,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楚远乔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说话间,汽车已经进了楚宅。 远乔将车停稳了,说道:“岳父竞选工部局董事一事,我会努力的。” “乔哥,我爸竞选工部局华董,你尽力就可,不必太强求。”夏轻妤怕他有压力,劝慰道:“我爸做事向来讲究策略,不可能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系于一处,一定是多方面出击的。” “我明白,譬如董维勋董伯伯。他肯为岳父说话,自然是多年的交情。他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作为女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置身事外。” “我怕乔哥会犯错误。” 夏轻妤脸颊绯红,长睫毛微微颤动着。楚远乔能这样说,这是真将自己作为夏家的一份子。她怎能不高兴呢。 夏轻妤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你们组织是很密的,纪律很强。不知这样做,会不会说你徇私?” “轻轻,莫要想太多。”楚远乔捏一捏她柔滑的手,“放心,这不违反我们的纪律。我心里自然有分寸。” 上级组织给他的任务,就是做好潜伏工作,帮夏初实成为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有利于日后工作的进行。 “加强公共租界警务,是组织上的意思?”夏轻妤轻声问道。 “莫令坤来找我,让我去做坐看,我答应试试看。偏偏,岳父大人也有这个意思,我就当是岳父送我的奖赏了。” 楚远乔牵着她的手,朝内院走去。边走边说道:“军统上海站认为,日本人在北边的活动越来越猖狂;担心日本人会在闸北闹事,甚至,越过界限占领公共租界。如果,公共租界的警力更强,日本人多少会有所忌惮。” “哦,原来是这样。”夏轻妤点头,热心地问:“乔哥,我还能做些什么?” “轻轻,你做得够多了。你要操心学校的事,我这些,都不需你主动出头。你只需做好我的太太,扮演好贤内助。这,就是帮到我了。” 楚远乔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温和地说道:“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屋休息!” “乔哥,……”轻妤欲言又止。 夏轻妤盯着他**的喉结,咽了一下口水。她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希望我们不仅仅是装装样子;我,我们,……” 楚远乔一愣;瞥了眼她绯红的脸颊,他心里什么都明白的。 他偏偏装起糊涂,打了个哈欠,说道:“是啊,今天出去很久,实在是太累了。我们各自回屋,好好睡一觉吧!” 夏轻妤后背一僵,脸上的笑冻住了。 “嗯,好;……” …… 电讯二处后来居上,无论是业绩、实力,还是工作成绩,大大超过电信一处。警察局上峰下了指令,裁撤了原先的电讯一处,。一处的处长被指派去了警所。 一处原有的人马合并到二处,成立了新的电讯处。楚远乔当仁不让成了处长,是货真价实的大处长。 “恭喜处座!处座,您手里人也有了,权力也得到了。”丁宝仪酸不溜秋地恭维道:“警察局有您这样一员虎将为市政保驾护航,局座大人可就安枕无忧了。” “丁副处长过奖了。”楚远乔嘴角微弯,略微笑一下很快隐去。他丝毫不客气。“今日的成就,在座的各位同仁齐心协力的结果。我感谢兄弟们看得起我,没有拆台与我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楚某,在此谢过各位!” 丁宝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暗中使坏水,他没有戳破,自然是给他留了情面。 “处座指挥有方。”胡峰队长大声道:“行动队是处座大胆创立的。处座不拘一格启用了我,胡某唯您马首是瞻!” “胡队,说得太过了。”楚远乔脸色一沉,“这是我个人的功劳吗?局座大人有远见,能统筹兼顾到细微末节,楚某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 在警察局这地盘上,绝不是他个人出风头逞英雄的地方。楚远乔懂得巧妙地将功劳推出去,这是他在警察局的感悟。 “楚处长,局座请您过去一趟。” 路明像个幽灵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 楚远乔庆幸没有自大,狂妄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属下那些奉承恭维的话,他若不知深浅地坦然受之;传到陈永杰耳里,他如何解释得清? 众人不由一震,慌得站立起来;“路秘书,您啥时来的?” 路明嘴唇一裂,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刚到。” “路明兄来了?”楚远乔立即站起来,笑道:“路兄,您既来了,坐下一起喝杯茶?” “茶先留着,下回喝吧!”路明笑着回他;不露声色,朝他努努嘴。“局座正等着你,楚处,请先随我过去吧!” “好!” 楚远乔闻言点头。他转身,朝众人道:“诸位,该忙啥就忙去吧。你们不用等我了。” “是,处座!” 众人站立,恭送他离去。 第四十七章 心里表里不一 陈永杰接了一个电话,很是坐立不安。 他在屋里来来回回踱着步。马靴踏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沉闷的声音。 “局座,楚处来了!” 路明推门而入。与路明一同进来的,是侦查处长楚远乔。 陈永杰的目光越过路明,望向他身侧的楚远乔。年轻人脸上的刚毅笃定,让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松缓下来。 陈永杰眼前一亮:“小楚,来!” 楚远乔坐下来,问道:“局座着急叫我来,是有任务交待我去做?” 楚远乔敏锐地感觉他的不安与焦虑,却不能太直白地问。 “小楚,你来得正好!”陈永杰把他当心腹看,有事都叫他来商量。“方才,山本君来电话询问警局这段时间的工作,以及你们侦查电台的数额以及成果。他对警局的工作成绩,仿佛不甚满意。” “局座,山本君有没有特指哪项不满意?”远乔问。 “没说,”陈永杰瞥他一眼。穿上制服,戴上军帽;说道:“山本让我等立即去见他。你与我一起,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远乔漫不经心地问。 陈永杰很少这样急。楚远乔没分清到底是他主动去,还是日本人传唤的。这必须弄清楚,确定下来才好应付。 楚远乔没穿警察制服,笑道:“去见山本君,我穿得太随意了些,等我回去换一套制服?” 他身上一套卡其色中山装,挺括有型;文质彬彬的,像是一名儒雅的文人。 “不必,无妨!”陈永杰望他一眼,急急说道:“山本这人性子急,很不喜欢等人,我们快去快回吧。” “好。” 楚远乔点头。上级说话,下属该听从。他没坚持己见,快步跟上了陈永杰。 陈永杰带着路明,楚远乔跟在后面。他们一起下楼梯,走到了院中。 胡峰看到楚远乔,迎上来。“处座要去哪?车已经备好了,直等您一声令下。兄弟整装待发随护左右!” 楚远乔连忙摆手,说道:“陪局座去租界见山本君。你们好好办事,认真侦查,不得懈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处座去日租界?”胡峰看一眼路明,立即说道:“路秘书陪局座坐一车,我陪您坐咱们的自己车去吧!” “乱弹琴!你闲得没事做?有时间陪我去摆谱?”楚远乔停下脚步,瞪了胡峰一眼,很是恨铁不成钢。“带好行动队,好好巡逻,不得误正事!” “是!” 胡峰不由一愣;看楚处严肃的表情,再不敢辩驳。 楚远乔弯腰跟上前去,上了陈永杰的汽车。 陈永杰哈哈笑道:“小楚,那不是你行动队的队长?他出于一片爱护之心,尊重自己的长官。你又何必苛责于他?” 远乔道:“真骂他个没轻没重的东西!警察局,局座才是居功至伟;他有些憨傻,就得让他认清!” “小楚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适当地显示一二,未为不可!”陈永杰笑。 “局座的知遇之恩,楚某铭记于心。” 楚远乔低声道:“没有您破格提携,怎会有我今日的成绩?说一千道一万,局座您是我的伯乐。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是我敬重的长辈,楚某内心深处。楚某做什么,都不及表达万一;……” “哎,小楚说得太过了;……”他这样说,陈永杰心里高兴,陈永杰很欣慰,呵呵笑道:“小楚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 这年轻人聪明脑瓜转得快,有能力又低调,含蓄而不露锋芒,在上级面前懂得放低姿态。这一点,比别人做得好;令陈永杰满意。 汽车载着他们,开进了日租界那座洋楼。 山本一郎站在廊下,眯着眼睛望着。他们几人从车上下来,立即朝山本一郎走去。 “山本君,接到您的电话,我等立即赶来。”陈永杰很是恭敬。 “陈君、楚君,屋里坐!” 山本一郎将他们让进屋里,对他们很客气。“警察局近来在治安防范方面颇有成效,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是,还远远不够!” “是,请山本君明示!” 陈永杰与楚远乔异口同声道。 “首先,你们做出了成绩。这点是值得肯定的!”山本一郎点头。他说得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单纯搜集情报,捕获几台电台,还远远不够。对那些顽固的抗日分子,要进行无情的打击。” “是!” “你们勿需拘泥!”山本道:“楚君,听说你有心致力于公共租界的警务?你走到前面了,做得好,能主动地做事,已经勇敢迈出了一步!” 楚远乔不由一愣。日本人的消息,好灵通啊!他们的谍报人员真是无处不在。 “山本君见笑,我是很有心去做,就是不知道行不行!”远乔勉强笑着。 “楚君,我相信你,只要努力就能成功!没想到,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倒是很出其不意!真是一员干将!”山本一郎赞许地点头,说道:“警察局若能进入公共租界,英美等国就不能肆意妄为了。这,还真是有利于我大日本帝国的。” “是的,三本君!” 陈永杰陪着笑。山本说的事,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下属走在前面,他的面子上也有光彩。他颇为气定神闲。 从日租界出来,楚远乔陪着笑,与陈永杰说着话,内心深处,却是万马齐喑。 楚远乔心里有些混乱。 无风不起浪,日本人对租界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莫非,他们真有什么企图? 警察局基本上听命于日本人,日本人真要有所行动时,又怎能奈何他们? 他答应军统方做事,可不能没有底线。 远乔必须安心潜伏,纵使日本人狼子野心,心怀叵测,他也不能明着反抗。 他的眼前,浮现出另外一张玩世不恭的脸。那人一身正气,租界的警务若在他手,日本人是不能太随心所欲。 是时候找他,与他正面聊一聊。 第四十八章 登门拜访 南郊,一辆黑色汽车从远处驶来,“嘎”地一声在当街停下。 车门“哗”地启开,车上下来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那男子穿深黑色西服戴着拉风的墨镜,在车边站立片刻。 这里人少寂静,大白天正街上都没几个人。 男子转过头去,问车里的人:“胡队,武家真住这?” “处座放心,我亲自核查过,武家在这条路的尽头。我跟踪武山赟来这的。”胡峰在车里坐着,讨好地问道:“处座,要不我陪您一道去?” “不用,你在车里等我!” 楚远乔摘下墨镜扔进车内。他拎上车座上的两盒点心,慢悠悠地踩在方步往前走。 这条路铺着又老又厚的灰色方砖,各色鹅卵石挤在方砖与方砖间,细密而繁闹。路很直,很窄延伸至小巷的尽头。 小巷的终点,伫立着一颗高大挺拔的老槐树。槐花盛开,幽香阵阵在小巷内飘着。 楚远乔停下来。他站在槐树下,以手遮着额头往路的左侧望去。 一处幽静的院子,院门上刷了清漆,像是重新修葺过的。大门两侧伸出去的白墙,不过盈尺,折而往后,没有大户人家那样的阔气府邸。 门柱上方有一块绿底红字牌匾,上书“楚宅”二字。 院门不大,向外敞开着。门内,一堵矮墙像屏风一样挡住了外人的视线。 楚远乔整整衣服走到门廊下。院里没人迎出来。 他不敢突兀冒进,伸手抓起院门上的门环,敲敲门,“请问,家里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他接着又敲几下。 “笃笃”的敲门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转。 过了一会儿,一声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谁在门前?……您请进吧!” 楚远乔闻言,迈过门槛走进去。 庭院不大很方正。院子正中,站立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拄着红漆拐杖,咕噜噜抽了几口水烟袋。 他看见楚远乔,问道:“年轻人,你是找谁?” “请问老伯,这是武山赟家?” “嗯,是。”老者点头,笑问:“你是谁,找山赟有何事?” “鄙人姓楚,找山赟兄讨教问题。”远乔很恭敬。 “呵呵,年轻人不必自谦!”老者呵呵笑道:“我儿一介武夫,也不懂太多。你们既是朋友,要互相切磋才好!” “原来,您是武家伯伯!” 楚远乔急中生智,将手上拎着两盒糕点递过去。“伯父,我带了两盒糕点孝敬您,望您笑纳!” “哦,年轻人下次来可不要这么讲究啊!”老者笑呵呵接过,说道:“山赟出去办事,还没回!要不,您进屋里等?” “武兄不在家?”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什么时候回,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等。 “今日周末,他本来在家歇息的。巡捕房那突然有急事,得去处理一下。”老者很热情,说道:“你若不嫌我这老头子,就尽管进屋里坐等吧!” “租界巡捕房离这远!”楚远乔笑道:“武兄若是要抓捕罪犯,只怕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来都来了,还扭捏啥?” 后面有人道。 远乔转过身去,讶异地说道:“武兄,回得很快呀!” “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武山赟黑眸一闪,“刚才还说要见我,现又不希望我回;你说是不是自相矛盾?” “……” “让武兄见笑了!”远乔低头,“今日我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你是警察局的,管理华人社会的治安。我是租界巡捕房的。”武山赟眉头一挑,双手环抱在胸前,讥笑道:“你我各为其主,立场也不同;有何要事可商议的?” 这样的态度,分明是敌视,心里在排斥。 第八十六章 探视 胡峰将当时案发现场的惨烈仔细陈述着。楚远乔听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远乔木然望着前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楚默不作声,胡峰极不适应。 “处座,局里有些人不怀好意,悄悄传太太的一些谣言,”胡峰偷偷望他一眼,急忙说道:“无论是谁,我都怼过去!我相信,太太绝没有嫌疑!” 案发当天,远乔陪陈永杰去了市政大厅。第二天早上,接到了特务委员会的控诉,他并没有当回事儿。 中午,他去医院见夏家人,只知轻妤在寺庙里遇到了特务。 整整一个下午,他陪着自己的太太,其余的事所知甚少。 直到晚上,他才从轻妤那听到顾语霓。 将前前后后的事连到一起,他这才知道出了大案。 一天一夜那么长,会改变很多事;不经意的小事,足以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他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判断周遭的人对此做出的反应。 此刻,行动队队长胡峰相信他,心里还是敬畏他的。 楚远乔感到很庆幸。 “我太太天活泼,同弱小乐于助人。我是相信自己太太的,但是,要说服别人很难!” 楚远乔眉头一皱,叹息一声,“她以为,做了该做的事!哎,我们天天查案子,谁曾想到,被别人怀疑到家人?” “处座,太太不过是帮一位小姐,那些人为何会怀疑太太?” “据说,有人看到疑犯进了龙泉寺。我太太恰好帮了一位小姐。特务机关的人说,那位小姐与疑犯的背影很像!” “对了,那天在案发现场;……我看到地上横躺了十几人,有十几具尸体啊!”胡峰想起一件事来,“当时,我还问呢,都死了,没有活口吗?您猜怎么着,有一个特务埋伏在街口,他是在另一个胡同内放风的。他说,看见一个女子从这边走出去。” “……嗯,还有这种事?”楚远乔蹙眉。 “特务说,他听到这胡同里枪声大作,突然就没有了动静。他心里疑惑,才从那头跑过来,远远地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闪过。” 胡峰又道:“咖啡屋血洗一空,躺着的全是尸体,特务才反应过来。他立即追了过来,看到穿着同样旗袍的女子上了一辆人力车,他乘上人力车也跟了上去。那女人下车进了龙泉寺,他这才回来报信……” “哦,原来是这样!”远乔点头,问:“胡队,依你的经验,可信度多高?” “怎么说呢,看见一位穿着同样旗袍的女子,就胡乱怀疑,有些牵强!” 胡峰道:“有两种可能;一,那女子确实是同伙。但,你只看见人家的背影,能凭着背影就指认人?二、那女子兴许从那路过的,慌慌张张闯入,看到这,吓得魂飞魄散了。她当然飞也似地逃走,……” “你的分析合合理!” 楚远乔频频点头,“没有确凿证据,一切都是猜测!得尽快破案,还我太太一个清白!” “处座,案子怎么破,您心里有主意了?” “没主意!” 远乔蹙眉,说道:“按道理,这样的案子我应该避嫌!可是,局座大人勒令我尽快破案!这无头苍蝇似的,从哪开始啊?” “这?……” 楚处没有头绪,真是奇了。胡峰认识他以来,很少见过他这样。 关系到自己太太,也关系到夏家的声誉,举重若轻,处长大人变得小心翼翼? 胡峰见他如此,更不敢乱说话。 从月光咖啡屋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胡峰送楚远乔回家。 远乔进了院门,管家老李头迎上来。“少爷,你吃过饭吗?” “嗯,在外面吃过。”远乔点头,问道:“少回来了吗?” “少早回来了,”李福笑眯眯的,说道:“少说不舒服,回来就进了自己屋,到现在也没出来!” “轻妤,她不舒服?……生病了?” “我好心地问了,少没理我;……只说回房去睡一会儿,就再也没出来!” “哦?……李伯,你休息吧!” 远乔来到房间外,敲了门,问道:“轻轻,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 屋内传来轻妤的声音。 “轻轻,……” 往常,这丫头早迫不及待跑来开门了。 楚远乔心念一动,悄悄拔出腰间的手枪。 他轻轻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夏轻妤坐在自己的上,眼睛瞪得乌溜溜圆,冲着他一个劲傻笑。 “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夏轻妤笑着,摇摇头。 突然,远乔感受到一股劲风朝他靠近。他飞快地转过去,掏出手枪瞄准顶着对方的腰。 眼前,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脑门。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输谁! 远乔瞪大眼睛,怒道:“武山赟?……武探长!你为何在这,在我太太的房里?” 武山赟收起手枪,笑道:“非常时期只能如此啊!大处长,您不要记仇就好!” “到这里来,太危险了!” “为何危险?……”他笑一笑,装糊涂。 “你到这来干嘛?”远乔狠狠瞪着他,“这可是我的家!你还嫌不够乱吗?” “处座大人请放松!我是来帮你的!”他嘻嘻一笑,“不然,眼前这一关,你可是很难过呀!” “那你还到这里来!” “我不来,你如何破案,有更好的方法吗?” “你有好办法,莫不是哄我?”楚远乔瞪着他。 “岂敢!”武山赟黑眸犀利望着他,“这件事还没完。76号死了十几名特工,而且,凶犯还在逃。你想,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那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 “特务们确实没有证据!但,他们傻吗?会加大对你太太的跟踪盯梢;……大处长,你搞不好被革职查办!有没有想过?” “你说这个有意思?”远乔怒目而视,“我太太去找你,你干嘛要答应?” “听大处长的意思,是我不对?……你的心,可真够硬的!嘿嘿,都说警察局的人,郎心如铁,真是如此!” 第八十八章 醉酒 楚远乔下了汽车,在车外来回走动着。 他狠狠抽着烟,挥着拳头,很是焦躁不安。“这案子怎么查?死的死,逃的逃;……所谓的目击证人,远远瞥一眼嫌犯的背影。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特务的无能!” “是,处座,”胡峰紧跟随他,小声说道:“处座,先上车吧,今天跑了一天,很凌乱豪无头绪!” “上车,我们接着找去!” 楚远乔扔掉烟头,转上了车。 “处座,”胡峰跟了上来,“我又将案发地点周边仔细查找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样,像无头苍蝇似地到处找,基本没有用啊!” “你说怎么办?……上峰,可是限令我们拿人!” 楚远乔眼睛红红的,能看出,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处座,卑职说句不好听的啊,……大上海每天都会死人,多少案子也没法破,就那么不了了之;……最后,不也就那么地了。” 胡峰望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的确尽心尽力了。想立功,却找不到人;实在没有招啊!” “嗯,上边的人,谁不明白?”楚处又掏出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说道:“对方能将76号特工一干人等干趴下。那人还能留在上海,等着我们去抓吗?” “处座说得对,兄弟几个也这么认为!”胡峰四下望一望,偷偷地说道:“我分析啊,那帮人不是重庆的,就是延安来的。人家敢跟军队开战,何况是几个特务?……我们这几号人,真要遇上人家,真刀真枪的,估计也得趴下!就是那鸟人,借这事发泄一通罢了!” “是啊,多么明显的事。他们,就硬着我破案!”楚远乔想到这,变得极为烦躁,“难不成,真要将自己的太太,或者那位小姐交出去?他们,这不是成心我吗?” “处座,兄弟们都站你这一边!您边,就有不怀好意的;……” 胡峰指的是丁宝仪。的确,这几天,她在警察局含沙影、大放厥词坏楚处的声誉。 “嘘!可不敢瞎说!”楚远乔小声制止。 “处座,该怎么办,我们按您说的来!” 胡峰很够兄弟义气。 “我,能有什么办法?”楚远乔望着他,直摇头,“我估计,凶犯已远走高飞,那般人偏说,行凶的是一位小姐!唉,简直……” 楚远乔甩开他,自顾自往前走。 路边拐角处,有一间门脸不太大的小饭馆。跑堂的在不停叫卖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胡队,饿不饿?”楚处长来了兴致。他指指前面的饭馆,说道:“我们跑了一整天,饿得前贴后背。我们进去垫吧垫吧!” “哦,好!”胡峰点头。 处座说什么,胡峰无有不从。 胡风跟着楚远乔走进饭馆,捡了一间靠窗的桌子坐下。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掌柜的殷勤走上来。 “将你们店拿手的菜拿两个来!有没有烧酒?各来二两!” “好勒,客官你等着!” 掌柜的登记完下楼去了。 过了过一会儿,店小二端上来几盘菜,两人各来了二两烧酒。 远乔拿起酒杯咕噜喝了两口,“哈哈,这酒真够劲儿!” “处座,行不行啊?” 远乔很少喝酒,胡峰有些担心。 “不行,也得行!”楚处长仰脖,又喝下去两口。“咳咳,……有些辣!” 咣,咣咣;…… 大门咣当声后,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哎,楚大处长!”那人踉踉跄跄朝他走过来,“大处长到这种地方喝酒?……你,借酒浇愁啊!” “借酒浇愁?……谢谢,说得真好!”楚处指着他的脸,嘻嘻笑:“你呢,不也是?借别人家的酒,浇中块垒!” “哈哈哈,……老弟呀,你一个大处长,这点事儿都搞不定?” “你?……”楚处睁着发红的眼睛,“你小子有什么可横的,你不是被撤职留看?” “放!还不是被人连累的?”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个怂样!人家不是要一个人吗?你抓一个人去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混账玩意,人能随便抓吗?”楚远乔怒怼他。 楚远乔用劲掰开他的手,站起来想离开。不料,他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 “哈哈哈,……你个怂货!二两酒就将你醉成这样!你再这么醉下去,乌纱帽都难保喽!会有人踩着你往上走的!” “放肆,这话也敢乱说?”胡峰维护处长。 “我乱说?……破不了案,大处长这个位置,他还能做得稳?” “对……对不起,你是哪位啊?”胡峰低声道:“咱处座从来不喝酒。” “我是哪位?一点都不重要!”那人拍拍胡峰的肩膀,说道:“我也是一倒霉蛋!未婚妻好端端去寺庙进香成了嫌疑犯!她生我的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希望处长大人早破案呢!兄弟给我透露透露,办得怎么样?免得回去,被未婚妻骂!” “哦,我猜出来了,您是租界的警探!”胡峰笑眯眯为他斟了酒;“咱处长为人正直,有能力;……” “他有能力?!这么个小事也搞定不了!” 武探长怒道:“上海滩天天死人,努力破案,既堵住那些特务的嘴自己轻松。特务们也会消停了。多简单的事啊!楚处有能力不差,毁就毁在正直!这个妖魔鬼道横行的时代,正直有个用!” “依你之见?……”胡峰眨巴着眼睛,“你有何高见” “嘿嘿;……上海滩天天死人,找个差不多的顶上就是!” “找一个差不多的顶上?……说得轻飘飘的!大哥,可不是杀一只鸡一只鸭,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那,如果对方就是该死了呢?” “就是该死?”胡峰一愣,“等一下,你什么意思?” “胡队长,若追捕嫌犯的过程中,嫌疑犯拒捕,出手伤人,拼了命往外逃。一般处理,都是一枪击毙对方!这样,也算立了大功?” 胡峰缓缓点头,“嗯,我懂了!” 第八十九章 拿枪的女子 晨会,电讯处一干人都在。 楚远乔和丁副处不睦。两个人见了面,一言不合就揭短。 楚远乔被案子弄得焦头烂额,丁宝仪阳怪气说几句。 丁宝仪来了劲,幸灾乐祸道:“大处长,月光咖啡屋枪杀案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您雷厉风行的劲上哪去了?” 楚远乔天天出去查案,没有一点实质的进展。他抓捕不到嫌犯,丁宝仪对他冷嘲讽,楚远乔在警局的子不好过。 楚大处长心态好,左耳进右耳出,假装听不见。 “丁副处真会说风凉话,凶犯要是那么好抓,能将十几人干趴下了?”楚远乔脸色一黯,冷笑道:“凶犯若是怂样,早就死在76号那些人的枪口下了。这样厉害的角色,特务们没法对付,才赖上我们警局。丁处长不体谅我,还竟说风凉话。我想问问,您到底是76号的人,还是警局的人?” “楚处,您想多了。”丁宝仪一愣,赶忙解释道:“我为警局一员,担心您交不了差。到时候,警局声誉会受损的;……” “丁副处担心警局的声誉受损?……嘿嘿,真没看出来!” 楚处长黑眸如寒冰狠狠望着她。丁宝仪只觉脸上一寒,不自觉低下头去。 她嗫嚅道:“处座,大家也都知道,为案子我没少跑;……” “是呀,丁副处确实没少跑!”楚处望她一眼,讥笑道:“没少跑去76号见你叔叔吧!您,要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心,帮我分分忧。案子何至于到此时,还没有任何进展?“ “大处长,多心了吧?……”丁宝仪收起得意,讨好地说道:“处座展开雷霆手段,抓几人审审不就知道?” “抓几人?……说得容易,你抓来给我看看?” “其实,那位顾小姐很值得怀疑,”丁宝仪低眸,小声道:“我已经查过她。她不信佛教,平常去商行工厂,几乎不去寺庙。这非年非节,好端端的,去烧什么香还什么愿?” “姓丁的,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我太太值得怀疑?”楚处脸上带霜,拳头咚一声擂在桌上,冷眼望着她:“还不是含沙影,拐着弯说我太太?” “处座,我真不是,……” 丁宝仪有些窘,讪讪地笑:“楚太太是好心,但,那位小姐……” “混账!还在说?……” 没等她将话说完,楚处怒不可遏道:“不是含沙影,又是什么意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说不上两句话又开始争吵。 在座的其他人低着头。谁也不敢插话,木讷地听着。 这时,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声音很急促,在门前停住。 “咣当”一声响,门哗然大开。 “处……处座,抢杀案有线索了;……”胡峰扶着门喘着气。 他一路小跑而来汇报;走得急,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有线索?……”丁宝仪一愣。 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胡峰。“胡队;……” 胡峰点头,急急道:“月光咖啡店的凶犯露脸了。” 丁宝仪愕然,急急问:“真的,假的?……在哪里?” “兄弟们在南市场巡逻,遇见一戴着斗笠的女子从饭馆出来。那女子吃饭不给钱,想偷偷溜走。被店小二撵上,伙计要饭钱与她理论。她二话不说,抽出手枪退了伙计;然后,虚晃一枪大摇大摆走了;……” 胡峰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就凭这?……怀疑她是凶犯?” 丁宝仪头也没抬,用手拿了一块帕子不释手地擦拭着左轮手枪。“人家拿一把枪,就与月光咖啡店有关系?……很多女人拿枪,只为护而已!” “丁副处,不是;……您说的,是另外一种!”胡风摇手,急急说道:“那女子戴着面纱,将脸遮盖得严严的;……伙计跟她要钱,你猜,她怎么说的?” “呵呵,她怎么说?……”丁宝仪眉头一扬,白了胡峰一眼。 丁副处真认为,他不过小题大做。 “小子,姑前几天干趴了十几人,现在手痒得厉害,多杀一个又何妨?……不信,你来试一试?” 胡峰学着女人的狠厉样子,端着枪演示了一遍。 “什么?……她,真这么说的?”楚远乔惊了,愕然道:“快,先抓住她再说!” “兄弟们,没看住她。让她跑了!”胡峰瞥他一眼,讪讪地说道:“两名兄弟,没她跑得快;……” “饭桶!” 楚远乔狠狠骂一声,跳起来,嚷道:“走,带我去!” “哦,是!”胡峰弱弱地答一句,灰溜溜地跟他后。 几分钟之后,胡峰开车载着楚处长来到南市场。 楚远乔跳下汽车,行动队两名兄弟就迎了上来。 “处座,我们……” “打住,别废话!” 楚处长用手制止了他们,“别说那些没用的。小饭馆的伙计在不在?” “在呢,在!那伙计都吓蔫了,杵在那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那两名行动队队员簇拥着他,走到了那家小饭馆前。 楚远乔停了下来,朝旁的人努努嘴,说道:“去,叫他过来!” “是!” 行动队员像拎小鸡仔样将饭馆的伙计提了过来。 伙计站立不稳,像蔫吧的茄子样坐在地上。 他磕头如蒜捣蒜:“大爷,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 “伙计,好好说话!” 楚处长眉心一拧,“说说,那女人为何要拿枪着你?” “我跟她要饭钱,她不给!我急了,伸手抓她。那女的太狠了,拔出枪来对着我;……说什么,要钱没有!我自然不放手的。她就扔出一句:姑几天前用这枪放倒了十几人。若是不怕死,我赏你一颗?……” 那伙计子抖得像筛子,哆哆嗦嗦地将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然后,你就放手让她跑了?”胡峰吼道。 “哎呀妈呀!我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保命要紧,好吧!”伙计辩解道。 “好了,”楚远乔蹙眉,问道:“那女人往哪个方向跑的?” 伙计用手一指:“她往南边去了。” 第九十章 结案 楚远乔带着行动队全城进行搜捕。 胡峰跟随楚远乔上巡逻车,开车在街上慢慢寻找着。 楚处眯起眼睛寻思,吩咐胡峰:“这女子戴斗笠蒙着面纱,她怕自己的份被曝光。吩咐下去,让各队执勤的兄弟们多留意,看到这样的女子立即汇报来!” “是,处座放心,我吩咐兄弟们去办!” 胡峰点头,让边两个兄弟去传话。 “那女人撒丫子似的逃走了,估计不会在大街上溜达。” 后面跟着的一名行动队员说道:“那样的装束不是城里的,会不会往城郊去了呢?对了,可能去乡下,或是什么偏僻地方。” “嗯,你说得有道理!”楚处点头,“她不敢坐车的,只能是靠脚行走。我估计,她走出去没有多远。咱们睁大眼睛不要放过;……” 巡逻车往城南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对面过来一辆巡逻车,在他们车旁紧急刹车。 “胡队!” 巡逻车上下来一位小警察朝胡峰走过来,急急说道:“前面木渎客店发现一位疑似女子,戴着竹编斗笠蒙着面纱;……” “很好,”胡峰扭头,望着楚远乔。“处座,现在该如何?” “发什么愣啊,赶紧追过去!” 楚处长挥挥手,嚷嚷着:“这罪大恶极的凶犯,放出去就是祸害。调集所有兄弟扑过去!若是主动伏法,要带回局里!但,若是疯狂逃窜,格杀勿论!” “是!” 胡队长命令道:“阿飞,你在前面带路!” 他转过来,告诉后面的警员:“给所有的兄弟发通讯,让他们立刻赶往木渎客店。” 警察局的信号一发出来,所有的车辆往那家客店赶。 楚远乔下了车,掏出手枪。他刚要往里面冲。 “砰”一声枪响,远乔轻盈跃起,子弹从他的肩头擦而过。 “处座,危险!” 胡峰在前,死死地拽住楚远乔。“对方杀红了眼,我去吧!” “后面的,上前保护处座!” 他说完,第一个冲进客店。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四处张望。 楼梯口,出现一个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看见他,愣了愣,转,往后便跑。 “站住,不许逃!”胡队长大声嚷嚷着。 那女子不吱声,也没有停下脚步,飞也似地往后跑。 胡峰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只看见那斗笠女子已到了二楼的走廊上。 “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那女子丝毫没有停步,掏出枪来朝他这打了一发子弹。 子弹叱溜溜在她旁开花。 “靠!正经阻击枪啊!”胡峰狠狠骂一句:“她娘的,想要老子死?门都没有!” 他抬起枪瞄准,听到“砰”的一声响。 子弹打中了斗笠女子的后。 斗笠女子子晃了晃,并没有倒下去。她已攀上了那株大槐树,眼看着她即将逃窜。 “瞄准,打!” 好几杆枪一起发力,全都瞄准打了过去。那女子中了好几枪,从树顶上一头跌落在地。 警察们从四周围上去。 斗笠飘落在一边,那女子直落在地上,眼睛大睁着;…… 地上是一大滩的鲜血,那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楚远乔听到枪声响,心里不那么着急了。枪停了,有人在大声喊道:“报告队长,凶犯负隅顽抗,已被我们击毙!” “嗯,将尸体拉回去,向上峰报告,主要凶犯已落网!” “是!” 小警察心里还得意,“再多么厉害的凶犯,单兵作战怎能与我们警队相比?活该你倒霉!” 这打得短平快的战役,不过十几分钟就清扫战场。 楚远乔慢慢走进院里。 此时,警察们正在清理现场。有警察在拍照取证,还有人在做记录。 楚远乔慢慢展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抬眸那株高大的槐树,二楼窗户内有一个熟悉的影一闪。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过,问道:“胡队,搜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处座放心,我明白!” 楚远乔拍拍双手,“调查取证之后,我们就回局里!” “是!” 远乔正正衣冠,大踏步走出了客店。 …… 楚大处长亲自带领行动队击毙了凶犯,破了大案立了功。 消息在警察局立即传开了。 丁宝仪气急败坏赶过来,她心里是不太相信的,非得亲自来验证。 他带来了所谓的目击证人,那位看到了嫌疑犯背影的特务。 特务盯着尸体看了半天,也只能点头。“看这影,还是像的!” “像?到底是不是啊?” “丁副处,您什么意思?”胡队长怒道:“这凶犯手里拿着可是阻击枪,我过去追。她一抬手,一排子弹朝我打过来;……这样的枪,一般人哪能弄到?” “所以,你确定她不是一般人?” “我看她的武器,装备应该不弱。弄不好,人家还上过战场呢!” 她狠狠瞪着胡峰,“胡队,为何不抓活的?” “顶不住!你,这真冤枉我呀!凶犯太嚣张了,人都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眼瞅着,她都爬到树顶,马上就要逃走了,我们能不出手吗?” “你……你们好几人怕她一个女人?”丁宝仪悻悻地说道:“多少也得拖拖啊,拖到她精疲力尽,你们人多,对付一个女的不容易?” “容易?” 胡队长笑一笑,反问道:“若是容易,你们十几名特务为什么抓不住她,还反倒被人家收拾了?……我们只是小小的警察,势单力薄的,能抓住就不错了!” “你?……” 宝仪怒视着他。但,能怎样,她也只能怒视。 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警察局长陈永杰可不管。至少在上峰那里,他能交代得过去。 陈局长的乌纱帽能保住,这才是他陈永杰关心的。 再说,上海每天死多少人,不是这个打那个,就是这个打那个的,谁在乎具体的是什么? 让特务们丢脸的事,谁也不愿意总提出来说。 凶犯既然被惩罚,这案子办得也漂亮能交代过去。 第九十二章 心结 顾语霓喊道:“武山赟,请你站住!” 他停下脚步,冷冷地问:“小姐,还有事?” 这变脸太快,突如其来,顾语霓很心塞。 老兄,你搞什么? 顾语霓心底在吼,脸上不得不笑吟吟的。“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作为朋友,你是不是应该说说你?” “顾小姐是说,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我懂!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更没有意见。因为顾小姐你,我重新审视了自己,我过去太懦弱。在你影响下,你愿意加入你们组织,并且,心甘愿听从你的指挥!但,他楚远乔不行!” “他为何不行?他是我党忠诚的战士。”他这样的态度,顾语霓头疼得紧,“武,作为朋友,我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你当然有行使提问的权利,但,我也有不回答问题的义务。”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眸如冰,冷得不能再冷。 “武,你别这样!” 顾语霓微微叹一口气,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好了,先不提他。从我个人来说,我是很感谢你的!平心而论,你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楚远乔也是这样评价你的。他说,你有胆有识,还能谋略;……” “顾小姐,怎么又扯到他?”武山赟蹙眉。 “真的,我不是说他,”顾语霓瞥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就说我自己,你说听从我指挥?……我,都不知道如何领导你……” “语霓,你可以的!” 武山赟转过来,切地说道:“原来,我也是有有抱负的,却被人生生泼了凉水;……这些年,我的心都冷了,是你,重新点燃了我的;……” “武,谢谢你如此看重。我真不好意思;……”顾语霓轻声道:“你别看我盛气凌人,都是虚张声势。我之所以拿起武器,勇敢地战斗,是为了复仇!个人的仇恨是很狭义的,所以,我时常不自信;……” “语霓,看来,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这,可能是个人的,家族的;……这是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我想,我们都能战胜自己,勇敢地走过去的。”武山赟黑眸闪着光。 “是啊,你说得对!”顾语霓轻声道:“当你拓宽眼界,放开手脚,心里充满了力量,全就会有使不完的劲。不如看得远一些,不拘泥于过去;……” 顾语霓说这样,都还是在劝慰他,武山赟心里很明白。 他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我明白,我试着看看;……等我能说服自己。” “嗯,我相信,会等到的;……” 顾语霓轻轻点头,“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很开心,真心的!” “我也是,……谢谢你能这样说。”武山赟黑眸炯炯,“谢谢你,真的!” 这一对年轻人的心挨得很近,很近;…… …… 报纸上刊登月光咖啡屋结案的报导。 警察如何发现嫌疑犯,如何跟踪追击到客店。警察又如何无惧危险,英勇地将凶犯绳之以法。新政府的警察英勇顽强,为上海治安保驾护航。 夏轻妤看着报导,捂着唇咯咯直笑。 “乔哥,还真有你的,凶杀案尘埃落定!这桩案子,就算翻篇了?” “自然是翻过去了。”楚远乔望着她,摇头道:“这案子完结,太太不甚满意?” “不,不,……顾姐姐清白了,我免去嫌疑,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有啥不满意?”夏轻妤眸子清亮,讨好地问:“这手笔不同凡响,是不是夫君的功劳?” “功劳?……”楚远乔略窘,顿一顿,说道:“全体警员通力合作,所有人都有功劳。” “呃,这样,……” 夏轻妤觉得他不怎么高兴。 她以为,他嫌弃自己的问题没水平,探寻地问:“关于这案件,我还有点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疑惑?……哦,请讲!” 楚远乔心里一紧。 夏轻妤的脾气,一是一,二是二,凡事要较真。她大概看出什么,又要与他掰扯一番。嘴长在她上,不能不让她说。 “乔哥,那凶犯犯了大事,不知警察到处在追捕她?为何还要回市内来?” 楚远乔知道内中原委,却没法与她说实话。“唔,……大概回来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能?哦,也许吧。” 夏轻妤杏目微眯,双手托着腮,“我要是她,唯恐被人发现;只需悄悄来,悄悄去就好。她这样的人,怎可能连一顿饭钱付不起?还嚷嚷着,几天前杀了十几人?……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唯恐别人不认得!” “这?……” 楚远乔脸上有些窘。 胡峰在警站摸爬滚打,人也是粗枝大叶,做事不够细致。胡峰受到武探长的点拨,他们俩串通联合起来施行的。 整件事,楚远乔也没参与。从头到尾,他只配合预演;将胡峰带到出事地点。顾语霓的意思,不能将楚远乔牵扯进来,不能暴露他的份。 即便策划不成功,武山赟甘愿冒险,是为了未婚妻去除嫌疑,费尽心力找到了替换者。这些事,楚远乔都没参与,他心里隐隐不快。 “乔哥,怎么不说话?” 夏轻妤眨巴着黑眸望着他。 “唔,你肯动脑子,怀疑也有道理。”楚远乔耸耸肩,双手一摊,笑道:“但是,那又怎样?……案子已结,没人提出质疑。” “乔哥,真相就这样?”夏轻妤有些失望。 “不然呢?”楚远乔低眸,直视她的眼睛。“你还想翻出来再审验一次?” 他黑眸冷冰冰的,凶巴巴地望着她。 “你要记住了,千万别自作主张;也不要去管你不该管的事。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 “嗯,知道了。” 夏轻妤头上凉飕飕的,她本能地将脖子一缩,说道:“不,不会;……你放心好了,事都平息了,我干嘛要多事!” 夏轻妤狠狠地点头。她很识趣,他不高兴时,千万不能惹。 她不知道楚远乔为何会生气。大概,是自己的话太多了。 第九十三章 自知之明 楚远乔成功办了这桩大案,局长陈永杰十分满意。 76号特工没办成的案子,警察局单独办案,成功击毙了凶犯。陈永杰脸上很有光彩,逢人便说自己手下如何精明能干。 楚远乔声名大噪,在警察局的威信更强。丁副处虽有疑虑,但凶犯已伏法,想闹也没有用。 租界的洋楼里,梅机关长官发请帖邀请军部以及新政府一些政要出席舞会。 远乔随陈永杰到达时,舞会正开始进行着。 长得矮挫的山本少佐正搂着一位妙龄女郎的腰,在舞池内旋转着跳华尔兹。那女郎卖力地扭着胯,极力配合着他,尽力维持着优美舞姿。 远乔认得那个女郎。她是军统特工陈茉莉,常以三流演员份混迹于上海滩上层。为了搜集有用的报,她也是煞费心思。 茉莉年轻漂亮,她的媚和妖娆吸引了很多本军官。 她是山本少佐的舞伴,山本从不怀疑她,晃着他们肥硕的体,配合她如火的舞步。 陈茉莉搂着山本少佐的脖子,旁边的本军官看得火辣,努力地拍掌叫好。 一支舞曲结束,山本少佐眼睛一扫,看见陈永杰他们进来。 山本少佐停住脚步,“茉莉小姐的舞姿优美,山本折服了!” “少佐客气了!” 茉莉柔的低头,眼珠儿一勾,朝他媚地笑。 “茉莉小姐,……” 山本少佐眼睛看直了,努力咽一下口水。“鄙人还有公务,茉莉你好好玩!” “嗯,人家就等你嘛,……” 茉莉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山本少佐心有不舍,但,还是要先办正事。 “宝贝儿,乖,……等一会儿就来!” 茉莉撅起嘴,扭着胯走进另一道门里。 山本一郎定定神,正正衣冠走进了里间密室。 楚远乔与陈永杰紧随其后进入密室。 “少佐阁下,您好。” “二位来了,请坐!” 山本客客气气的。 “谢少佐!” 他二人鞠躬谢过,在席上盘腿而坐。 “楚君辛苦了!” 山本一郎点头,煞有介事望了一眼楚远乔。“陈局长说,你是警察局的骨干,年富力强的后备力量。月光咖啡屋那桩枪击案,楚君主持并抓捕了罪犯?” “多谢少佐垂询,”楚远乔哈腰,说道:“楚某不才,为皇军办事竭尽全力!” “嗯,很好!” 山本一郎矜持地点头,问道:“那一名女子能对付十几名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 这点基本常识,山本还是知道的。 “少佐阁下,单人单枪怎可能对付十几名特工人员?” 楚远乔低头,谨慎地回道:“案发当天,那女子的同伙除去逃跑的其他人死了。那女子单枪匹马,走投无路,才被我的下属发现,我不过是侥幸立功。” “呵呵,楚君倒是很谦虚嘛!”山本眸子微寒,“楚君以为,是谁主持作案的?” “这,……”楚远乔顿一顿,说道:“这样阻击训练有素的特工,绝不是普通山贼所为。在下估计,不是重庆的,就是延安来的……” “混账!既然知道,为何不留活口?” “阁下,我们也是侥幸的。”楚远乔子一颤,毕恭毕敬说道:“我手下那几杆枪,能逮到凶犯就很侥幸了。他们吧,心里没谱,眼瞅着人要逃,只能击毙了。” “嗯,你,还有自知之明!” 楚远乔偷偷瞅他,惴惴地说道:“少佐面前,我不敢自吹自擂……” “嗯,” 山本微微点头,瞥了眼陈永杰,说道:“陈君,楚君谦虚得很,知道自己的能耐,并不像你吹嘘得那么厉害……” “是,少佐阁下训斥得对!” 陈永杰直觉后背直冒冷汗,前额上细密的汗珠渗出…… “陈君,莫要慌乱,……” 山本少佐笑笑,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还年轻,以观后效;……” “呃……,” 陈永杰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汗珠。“少佐阁下教训得对!” “不不,不是教训;……咱们是老朋友,互相探讨而已啊!” 山本少佐边说,边瞅楚远乔。他有重要的话要说,不想让楚远乔听到。 楚远乔会意,起道:“少佐阁下、局座,外面闹得很,我告辞一下。” 山本点头,皮笑不笑说道:“楚君,去吧!舞会上有很多漂亮的女郎,好好玩一玩!” 楚远乔脸上一红,低头哈腰道:“是!” 他站起来,转走出密室,并带上了房门。 “陈君,您对这位得力干将评价颇高啊!”山本少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我耳边听到的,倒有不同的说法呀!” 陈永杰嘿嘿一笑,“少佐阁下,这不同的看法,是来源于76号吧?” “哦,陈君是如何猜到的?” “76号将丁宝仪安插在警察局,这,不难想到吧!”陈永杰笑一笑,说道:“她是楚远乔的副手,没见她为警察局出过什么力,倒总是她抬杠是棒子。我那一颗心思都在76号。我是不明白呀,怎么将她安排在警察局?” “陈君心里颇有怨忧。您作为警察局长,这样想没必要吧?” “少佐阁下,”陈永杰道:“并非我多想,他俩个不慕,实在影响办事……” 密室的门关上了,屋内的谈话听不到。楚远乔正正衣服,信步走到院内。 客人们有的在跳舞,有的三五成群聚一起在低低絮语。 楚远乔走到酒柜前,取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 “先生,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楚远乔转过去,惊讶地说道:“茉莉小姐?” “先生,请您共舞一曲如何?”茉莉望着他,朝他挤挤眼。 “小姐亲自来请,鄙人真是受宠若惊啊!”楚远乔眉头一挑,“请!” 楚远乔搂着茉莉的纤腰,茉莉小姐抛了个媚眼,狡黠地一笑:“先生,我很荣幸!” 两个人紧搂着,旋入了舞池。 “先生最近的动作,真是越来越大了!”茉莉趴在他肩头,温软耳语:“楚先生这一招瞒天过海,痕迹太大了一些!” 第九十四章 黄雀在后 “茉莉小姐流连风月场所,还能够关注楚某?”楚远乔讥讽地笑:“小姐,您这是事后诸葛亮?” 她是军统特工,她既知他出了事,别的人会不知道?关键时候,军统那些人没能帮一把。这会儿,她倒在这叽叽喳喳。 “楚处长,您可是红人,您的一举一动,很多人关注着。” 对他的讥笑,陈茉莉不以为意。她贴在他耳畔道:“楚大处长有趣,您太太更有趣。” 楚远乔心里一惊,脸上依然若无其事,说道:“茉莉小姐说什么?我,没明白……” “我说什么,你会不明白?” 茉莉趴在他肩头媚地笑。 “茉莉,……” 楚远乔正待仔细问。 山本一郎从密室走出,站在门廊往这边看。 茉莉急急说道:“锦江饭店,老朋友在等你。” 她松开楚处的手,撒着,朝山本一郎扑去,“山本君,人家等你,等得好心焦……” “真的?” 山本捏捏她的脸,打趣道:“小妖精,我不在,你也没闲着,不会寂寞哦,……” “山本君,瞧你!” 茉莉嗔怪地望他一眼,“您这样说,可真是冤枉茉莉了。” “哦,如何冤枉你?” “这满屋子的人,都是仰仗山本君的。”茉莉小姐噘嘴,羞脉脉,“人家可是在帮你笼络人心。而山本君,却说那没意思的话。嗯,真没趣!” “茉莉……”山本呵斥道。 山本一郎蹙眉。他不喜欢女人说这样没深没浅的话。 “你,说得过分了……” “哦,” 茉莉小姐吓得缩脖子。她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大佐,我……” 山本一郎板着脸,朝她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是。” 茉莉不敢再废话。她低着头,急急走出了洋楼。 她站在大街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与这本军官周旋久了,她知道他的脾气。她懂得如何装傻,如何故意说点无关痛痒,惹到他的自尊心,又不会让他真生气的话。 不然,她难道真要爬上本人的? 她,才不干! …… 楚远乔找机会来到锦江饭店。 老地方老时间,锦江饭店高档间。莫令坤果然在那等他。 “组长,您找我啊?” “对!” 莫令坤穿着永远时髦。今,他一剪裁合体的西装,服饰价格不菲。 “组长要见我,为何非让茉莉来通知我?”远乔瞥他一眼,“而且,是在本人举办的舞会上。那座洋房里,本人可不少。” “大处长太得意了!吕七好几次想接近你。你要么带着行动队兄弟,要么与哪位政府要人在一起。私人时间,你也是和太太出门。” 莫令坤双手一摊,无可奈何说道:“吕七如何能走近你旁?” “嗯,这,……” 远乔皱了皱眉头,“最近,警察局案子多,脱不开!抱歉,我也是没办法!” “哈哈,那倒没事,你忙你的!” 莫令坤笑一笑,“大处长,你何时结交交到法租界的那位武侦探?” 楚远乔黑眸一闪,问道:“组长,您这是啥意思?” “嘿嘿,没啥意思,……”莫令坤摇摇头,“武山赟,那人不一般。不瞒你说,我们费了很多心思,也花了很多力气去拉拢他。无论我们出多高的价,给他什么条件,都被他一口回绝了!真不知道,大处长用的什么计谋,竟然让他动心为你做事?” “组长,您这话,我不明白,……” 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楚远乔不敢瞎说话。 “你请到他就请了呗,何必要瞒我呢?”莫令坤几乎是讨好他,“这人实在是有些本事,怎奈时运不济,在军队里混不下去了;……我早就看好了他,他一直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嗯,组长说这话与我何关?” “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莫令坤笑道:“这还真不是我们要查你。吕七,他想接近你,……那天,你办案子,他从南市场跟踪到了木渎客栈,无意之中,你猜,他看见了谁?” “你……你们?” 远乔震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没想到,被吕七一路跟踪这么久,他竟然没有感觉。 这,真是太大意了! “大处长,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件事真应该是可喜可贺呀!” “你们,不会去告发我吧?” “远乔,你说哪里话?……自己兄弟,我那样做有什么好处?” “嗯,这件事原本是为了帮他的女朋友,不存在我说服他。” 远乔蹙眉,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出错。“我太太好意救了他女朋友,却无端惹上了麻烦;……偏偏有一位目击者,说他女朋友有嫌疑。他也是没法,不得不如此啊!” “嗯,没关系啊!”莫令坤微笑道:“他竟不排斥你,你可以慢慢拉拢他为我们做事!” “武山赟?……你想拉拢他,没门!” 远乔拼命摇头,“嗯他看谁都这样,很冷漠,基本没得聊!” “那,他是在乎他女朋友?……嘿嘿,这就是他的死,是他的弱点!” “你想干嘛?” 远乔心里一惊。 “不是,你着什么急?” 莫令坤很狐疑,“我没针对你,干嘛那样紧张?” “我紧张吗?……不会吧!” “他不是你好朋友,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想对他怎么样,……” 莫令坤道:“本人窥视租界已久,我希望你入公共租界,要把握住公共租界的治安。可你警察局迟迟没有行动。眼看着你已经失去了机会。但是,英国人对这位武探长很有好感,可以在他上想办法!” “你是想支持武探长?”远乔摇摇头,“他有他自己的打法,不会受任何人控制的!” “年轻人,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事在人为!” …… 顾语霓嫌疑解除,可以自由出入了。安安静静待了一周,待得浑难受。 她急着出门,被武山赟拦住了。 “作为准男友,我必须阻止你,你上有伤,最好再将养一阵子。”他扶她到院里晒太阳,“生意上的事,我帮你转告了。真有急事,他们会找到府上来的。” 第九十六章 往事不可追 “老故事?” 顾语霓杏目漾着光泽,双手托着香腮。“故事一定很有趣。” “怎么说呢?” 武山赟黑如深潭的眼眸漾起一丝雾气,淡淡地说道:“我武家原住北平,九一八事变,军不断征兵华北,我爹预感到时局不妙,有了举家南迁的想法。我记得,我爹带合家大小南迁,我一边读书一边照顾铺子;……” 武山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武山赟放学后,还要管店里的活。晚上,他太累了,刚躺上合上眼很快睡去了…… 他在睡梦中,远处“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好似大年夜响炮仗。武山赟侧耳倾听,是孩童们闹着玩么? 不,不对,……不是! 武山赟一个激灵,骨碌一声坐起; 从西南边传来的声浪,一阵比一阵猛。他支起耳朵,屏住呼吸仔细听。 “少爷,您醒了吗?”有人敲门。 他起开了门,是店里的掌柜。 “不好,宛平县城出事了,”掌柜匆匆来报,“本人在宛平城外军事演习,突然向我中**队开火了。” 宛平县城,北平往南的重要门户。原本无城,明崇祯三年,以此为畿辅咽喉,筑城池设兵防守。军若侵占此地,北平将岌岌可危! 武山赟心中一凛,“消息从何而来?罗掌柜大门都不出,你怎能确定,是本人在撒野?” “宛平城分店的掌柜和伙计从那逃出来,正在前院休息呢。他们说,刚出县城时,县城里已成了火海。” 掌柜说道:“老爷不在家,特来请示少爷,宛平离这不远,宛平若失守,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以备万一,……” “掌柜说得有理,”武山赟点头,“该怎样做,你去准备;我许你自主抉择。宛平城,战况如何?” “战况?”罗掌柜摇头,“我不太清楚……;趁大家没反应,将店里的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打包装箱,赶快运出城去要紧!” 不愧是生意人,说的话句句在理,确实是事实。 “好,你去忙吧,”武山点头,说道,“我自己将物品打包!” “少爷,我让伙计来帮你!” “不用!”他道:“不过几本书、几件衣服。我爹一定安排许多事,你得好一阵忙活了。你去吧!” 掌柜不再赘述,急忙朝前院去了。 不一会,罗掌柜又匆匆返回,低声道:“少爷,老爷刚刚来电话,要我们立即南返。他还特意嘱咐,要我们护着您一起南下!” “嗯,我知道了,”武山赟点了点头,转往外走。“我去学校看看,一会回!” 罗掌柜跟在后面,大声说:“少爷,夫人也来了电话,说让你哪也别去,等老爷派车来,尽快离开北平!” “母亲若再来电话,你告诉她没事,且让她放心!你把店铺安排好,我回学校去看看,”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如果况突变,我没来得及赶上你们;事急从权,你们几个先走,我在后面赶上!” “少爷,让大柱跟您去吧,也好有个照应!”罗掌柜说道。 “不用!你这里缺人手,多一个人,多尽一份力;我年轻,腿脚快,能赶得上你们!” “少爷,你一定要回,千万记得,一定回来,我们等你!”罗掌柜很不放心,再三叮嘱他。 “我会的。” 武山赟头也不回地离开店,走进学校,已经有很多学生聚集在那。 学员们听到枪炮声聚集一起,望着天空的缭绕浓雾,义愤填膺地议论着。 “西南天空的浓烟迷雾,枪炮声比之前激烈。我们还在等什么?等军打过来么?……” “打,……打过去!赶走这些强盗!”有人振臂高呼。 “我们没有枪,等教官来,要求派给我们枪,必须得冲上去了!” 众人都很激愤,七嘴八舌地说着,强烈要求上战场。 一队军人走来,领头的那位走上前: “学生们,我叫莫令坤,欢迎你们参加战斗,营部的枪支弹药等武器,都很匮乏,你们这一千多号学生武装起来,刀枪棍棒什么都可以。不能让军如果越过防线!阵地在,我在;阵地亡,我亡!” “阵地在,我在;阵地亡,我亡!” 学生们斗志昂扬,呼声激澎拜,响彻在练兵场上空。 …… 军的火力很猛,天空中有飞机扫,陆地上投放火炮;卢沟桥的中国守军,笼罩在机枪和榴弹的轰炸下,士兵们伤亡惨重。 一位又一位战友倒下了,武山赟心痛不已。 他额角缠着绷带,眼睛里全是怒火,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他趴在战壕里一动不动,装好弹药,准备好敌人的下一个冲锋。 敌人冲上来了,他端起一架轻机枪,对敌方阵地“呀呀呀”地猛;…… 突然,密集的火力朝他聚拢,在他周散开了花。 “武山赟,卧倒!” 一颗榴弹炮落下,“轰隆”一声巨响,武山赟的耳朵嗡嗡响,感觉什么弹在脑门上;他前额一麻,失去了知觉…… “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担架上。同学告诉我,是莫令坤救了我。”武山赟唇边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来,“说起这位教官,当年也是意气风发,很护我们这些学生的。” 武山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莫令坤与你说得上救命之恩,后来呢?……”顾语霓抬眸望他,轻声问:“你和他,为何现在水火不容?” 第九十七章 违令 “我受伤被抬下阵地,往南在一家医院治疗,伤愈出院来到上海;……” 武山赟望着院里的梅树,眼神变得恍惚起来。 武家在大上海落脚,父亲武邛在霞飞路开了一家古董行。武家到上海不久,很多事需要武邛亲自亲为。武山赟见父亲艰难,帮父亲做起生意来。 不料,这样平静的子没过多久。 军炮轰闸北,偷偷从海上增兵,气势汹汹挑起事端,发动淞沪会战。 多少勇敢的生命,在战火中消失。多少幸福家庭,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人们为逃命,辛苦奔袭,去更偏远的地方;……难以再展欢颜。 国民政府的军队急援淞沪战场。 武山赟为时局担忧,他义愤填膺,向父亲表明态度,希望沙场效力。 武邛深知,没有国哪有家? 战争带来的伤害和荼毒,武邛感触颇深。面对侵略者的入侵,他心里很愤慨,支持儿子上前线。 “就这样,我告别了家人上了前线,……” 武山赟黑眸深深,想起那段往事。 战场,喊杀声铺天盖地,由远而近;…… 迎着炮火,冲上去的勇士,倒下去一批又一批;血淋漓的残躯,浴血奋战的士兵…… 每往前推进一个壕沟,有更多的本军反扑过来。 久战,不能取胜,将士们很焦虑。 “敌我双方兵力相当,对方胜在武力,武器装备比我们强;我们虽比他们人多,但是在苦苦焦熬。友军协作不给力,军队互相不配合,怕推诿扯皮,怕别人抢功劳抢果实。弟兄们单刀突进,很是吃力,多有怨言。” 武山赟眼眸有一丝惊恐。 军秘密组建的第十军,在金山卫强行登陆。 军报人员四处放风:“军第十军在金山卫登陆,将对中**队实行包围,分而攻之,各个消灭!” “听说了吗,军在上海大量增兵。” 前线一传十,十传百,中**队大乱,军心动摇。 为了避免被军围拢,司令长官下了撤退命令。“前纵队为尾,后纵队为首,顺序撤离前线!” 指挥官接到前线撤退的指令,全体放下抵抗,等待军队开拔。 武山赟眉头紧紧蹙着拧成了一团,他心低到冰点。“全体撤退?几十万人的军队,一股脑冲到公路上?……不行,这乱的,不可以!” 武山赟扯着嗓子,急急嚷道:“不能分批撤退?一旦军队冲上公路,就会暴露我们的弱点。如果,本从后面追击,会造成全线大溃败!不可,不可以!” “长官下的命令,你敢违令!”少尉连长勃然大怒,朝他狠狠掴了一掌。 “我坚持自己的观点,请长官向上陈,留下几个师断后,以防军从后偷袭!”武山赟仰着脖子,“我们的军队极可能会造成混乱,弄不好军队不受控制。一旦军趁机偷袭,无军队抵挡,……若军将尾随至南京城下,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说,军兵南京?……混账!你算那颗葱,敢说出如此有悖常理的话来?” “长官,不是我杞人忧天;……军狼子野心,我军吃的亏还少吗?”武山赟据理力争。“请长官陈,武某自愿留下,与兄弟们一起作战!” 旁边,有不少士兵窃窃私语。 “闹了半天,你是想抢功劳?嘿嘿,想得倒美!”少尉连长勃然大怒,“将他绑了,以扰乱战场秩序,违抗军令送交军事法庭!” “武山赟,你低头说个好话吧,何必如此?”旁的士兵劝他。 “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武山赟倔强地扬起头。 “武兄弟,……”有人小声劝他。 “干什么,干什么?……想反了不是?”少尉连长嚷道:“愣着干嘛?绑了!” “少尉,不可!” 一位军人从士兵后走出,朝少尉连长点头,“咱们中央军难得这有思想的兵,将他交给我,让他看看自己的想法多么愚蠢可笑!” “莫参谋?”少尉连长眼睛发亮,“莫参谋,怎么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嗯,你这乱糟糟围拢一圈人,师座让我来瞅瞅,……” 莫参谋笑容可掬地点头,转过来望向武山赟。 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望;…… “是你?……” 莫参谋一愣。 “莫教官?” 武山赟同样很惊讶。这位莫参谋,可不是北平学生兵的教官? 武山赟激动地喊道:“莫教官,军队撤退要留几个师后,不然,……” “武山赟!” 没等他说完,莫令坤急急吼道:“嚷什么?……司令长官下达命令,你吵吵什么?” 莫令坤朝他使个眼色,“长官的话就是命令!军令如山,懂不懂?” “莫参谋,我有话讲!” “讲什么?” 莫令坤白他一眼,低声道:“阵前抗令,知道什么罪吗?……你有几颗脑袋?” “莫参谋忘记了卢沟桥军的凶残?”武山赟坚持道:“军一直从海上增兵,他们的兵力不下于我们,况且,武器精良……” “好了,你小子别犟!”莫令坤不耐烦地摆摆手,“服从命令乃军人的天职!” “莫教官,” 武山赟几乎气郁,“从上海撤退,南京最近。您,不该想想本人的贪婪?” “你是说,本军队意在南京?” 莫令坤一愣,旋即,立刻摇头,“不可能吧!” “教官!” “司令长官已下了军令,并且,通传了全军。谁也没接到留下抵抗的命令,你这让谁留下后?这,不是让司令为难?……再说,司令那里,我哪里能说上话?”莫少坤顿一顿,说道:“小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令坤不由分说,将他强拉进他的营地。 “我想法是好事,”莫令坤拍拍他的肩,“在北平,我对你印象很深。然后,就没有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在这重逢。放心!以后跟着我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用!” 武山赟气呼呼地抖落了他的手,“你为师级参谋,对战争估计不足;……我提出来了,你不应该向上力荐吗?” “武山赟,别给脸不要脸!”莫令坤吼道:“我不过一小小参谋,公开抵抗司令官的命令?……师座都怕他,何况是我呢?我活得不耐烦了?” “你?……不作为!现在这样的你,还是当年北平的莫教官吗?” “山赟,此一时,彼一时;……” 武山赟望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国民军队几十万人慌慌张张撤退,争先恐后往后奔;…… 军空军进行轰炸,士兵们互相推搡,互相之间踩踏,撤退更加迟滞;…… 大撤退,变成了大溃逃。 第九十八章 道不同 莫令坤坐在车里,失神望着公路上拥挤的军团,真是后悔莫及! 他解开武山赟后的绳索,喃喃地说道:“山赟,真该听你劝的,……” “莫教官,现在说这,还有用吗?”武山赟搓着被绳索勒红的手腕,急得直冒火,嚷道:“作为参谋,你很失职!你知道决策不对,不据理力争,沾染了官僚习,好几十万人啊,说出去真特么丢人!” “我不过一个小参谋,上峰怎会拿我当棵葱?又怎能与司令长官对话?”莫令坤辩解道。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武山赟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长官,都不用脑子吗?” “你小子怎不知天高地厚,好赖不分?”莫令坤很气恼,特意转移话题。“少尉连长对你怎样,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有数?” “您又一次挽救了我,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莫教官,你变了!你变得唯力是图,只看眼前小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让我敬佩的教官了!” 武山赟混颤抖着,“几十万大军争先恐后挤在几条狭窄的公路上。军有机可乘,朝我军击,他们飞机在天空向我军投弹。士兵们惊惶失措,拼命往前追赶,互相踩踏;……你有什么感受?” “武山赟,你这态度对长官?” “这态度?……如果不是顾及当年,我这样态度,对你够客气了!” “武山赟,” 莫令坤望一眼他,很窘。“话,不是这样说的!” “怎样说?……如此惨状,不觉得羞愧?”武山赟脸色沉。 “武山赟,闭嘴!”莫令坤脸色一沉,朝他吼道:“回车内老实待着!” “我偏不!” 武山赟甩开他的手,大踏步往前走。 “喂,你去哪?……擅离职守吗?”莫令坤大声叫他,“临阵脱逃,你还算军人吗?” 武山赟没有放慢脚步,大步往前走;…… 顾语霓眼里噙满泪,轻按压住他的手,“你的心,我能理解。” “本该取胜的战役,可惜了;……” 武山赟感激地捏捏她的手。 “士兵们惊惶失措,拼命往前追赶,互相踩踏;……队伍不受控制。”武山赟眼前浮现互相踩踏的惨状,“为了维持住秩序,有长官拿枪枪毙了几个,乱的队伍稍微维持住。可不住层层人浪,新的踩踏又形成,真是惨不忍睹啊!” 他的脑中呈现出一副凋败的场景;…… 战场撤下的官兵,三五成群地走,他们衣裳不整,落了帽子的,失了裹腿的,衣襟破的,甚至番号也没了,很是疲惫狼狈。 他们斜挎着枪、背着、扛着,骂骂咧咧,哪还有丁点军人的骄傲与荣耀? “战场违纪,擅离职守,我就这样被除了名!”武山赟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这般糊涂的军官,我都羞于与他们为伍!” “莫令坤,你怎样看他?” “他?……嘿嘿,人家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武山赟揶揄道:“他不是省油的灯,怎可能屈居于人下?……他太为自己考虑了,不,国民党军队里,有很多他那种军官,才导致了军队纪律涣散,战斗力被削弱,不堪一击。” 武山赟宁静而自然地讲述着往事,顾语霓侧脸望着他,心里颇有感叹。 他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一匹千里马偏遇不到赏识他的伯乐。 “你就这样离开,不后悔吗?” “我干嘛后悔?”武山赟笑道:“在淞沪战场上,被鬼子兵追着滴溜溜跑已经够了。然后,南京被鬼子们攻入;……” 武山赟停下来,眼神怔怔地出神。 顾语霓喟叹着,能理解他心里的难受与悲伤。 此刻,他的心是朝她打开的。 顾语霓小心翼翼,唯恐触碰他的伤心处。 “莫令坤,还真像政客,三年里,他就没找过你?” “找了!两年前,他突然出现;……”武山赟陷入沉思,“那时候,他很想将我拉入他的队伍。” “我回到上海,与家人重聚了。武家人丁少,父亲有我这样一位成年男子。为了生计,我来到法租界巡捕房,莫令坤没再出现,直到头两年前……”武山赟轻轻摇头,“他跑来与我叙旧;……以重金收买我,想让我为他做事,想得真美!” “武,我觉得你好有趣,……他一直在琢磨你吧?”顾语霓莞尔一笑。 “嗯,我懒得搭理他!” “呵呵,……你每次都是说东道西,从不正眼对他!”顾语霓笑道:“他与你毕竟是故人,又何必呢!” “嗯,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一00章 冷眼 楚远乔不懂莫令坤。他不很看好自己,为何还要拉拢自己? 莫令坤不十分看中他,楚远乔心里窝着一股火,觉得再待下去实在没意义。他真心觉得无甚话好说,站起来就要走。 莫令坤发觉冷了场。他收起左轮手枪,满面风起。 “远乔先坐下,稍安勿躁,”莫令坤友好地拍拍远乔的肩,笑道:“兄弟,接下来你得准备好,要准备大干一场!” “大干一场?……莫先生的意思,是有重要行动?” 楚远乔一愣,一定不是小事。莫令坤主动说行动计划,一定是与他有关的。 “莫先生,您与我说这,真信得过我?” “呵呵,这与信不信得过无关。” 楚远乔尬笑,心里越发不得意。 莫令坤没注意他的表,一边摆弄她的手枪,一边淡淡地说道:“你到警察局,很努力也很用心,受到陈永杰的赏识和重视。他对你很满意,逢人便夸。你自己觉得,与陈永杰相处得如何?” “还不错,”楚远乔眉头一皱,“莫先生为何问这个?” “随意聊聊罢了!” 楚远乔心里越发不得劲。“呵呵,莫先生对我工作不认可吗?” “我认不认可,有何用呢?”莫令坤摇头。 莫令坤的态度,楚远乔愈加不懂:“在警察局,除了陈局长,还有谁比我牛?莫先生觉得有问题?” “没问题,才是问题!” 莫令坤一个劲冷笑。 “……您这话,我不太明白,……” 楚远乔有些沮丧。 “嘿嘿,……楚处长在警察局,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心里便很得意了吗?” 莫令坤斜睨他。 “这,一般人不容易做到。试问,有几人能达到我这样?” 不知为何,楚远乔就想与他挣个短长。 “你说得对,”莫令坤点头,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再往上走一步?” “……” 楚远乔一脸懵,“莫先生,原谅楚某愚钝,我不明白!” “为了给维新政府一点教训,在接下来的子里,我们会展开一系列的行动,袭击、暗杀、威利,吓吓这些人以示惩戒!” 莫令坤深眸一寒,说道:“陈永杰是本人的忠实狗腿子,留着也是个祸害;……” 楚远乔急急道:“莫先生,你是要对陈永杰做什么?我,坚决不同意!” “哼,”莫令坤冷哼一句,“你别告诉我,你与陈永杰交匪浅,任何人想动他不行!他,可是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不将他扳倒,你永远没有露脸的机会!” “你,为何要将陈永杰扳倒?” 楚远乔心里有些不爽。他隐隐地觉得,莫令坤精密布下一盘棋,他在估量手里棋子的分量。 这位老谋深算的军统特工计划许久,盘算着如何将棋子赶入棋局。 莫令坤布下一盘什么样的棋局?今儿,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永杰在维新政府算得上是号人物。同时,他又颇受本梅机关的赞赏。他这样的人,真有点闪失,就会引起伪一众人的注目。岂是能够容易动的?” 楚远乔心里不服,老谋深算的军统特工,也要顾及做事的后果。 “莫先生,您不是想我为你们提供报吗?……有陈永杰在,我行动方便许多。他一旦离开了警察局。新长官不一定对我怎样。若是个百般挑刺的,以后,我还怎样为你们提供什么消息?您长期做的事都不可能进行,岂不是可惜?” “如果,将你推到前台,顶替陈永杰呢?”莫令坤望着他,硬挤出一丝笑容,“你有没有信心做到?” “先生的意思,你要除去陈永杰?” 楚远乔张张嘴,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除掉陈永杰,将自己扶持上去? 军统的人急急将他推到前台? 为什么? 莫令坤想利用他吸引敌人的注意,从而,为武山赟下一步的行动赢得时间? 这,不是个好事! 上级组织将他派到上海来,为配合完成红色狂飙计划。如果过早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计划的完成将会变得很难。 最好的办法,自己默默潜伏着,不要引起伪各方对的特别关注。 “莫先生,陈永杰与我岳父莫逆之交,”远乔急急辩解,“他们都是我的长辈,有恩于我。若是忘恩负义,我岳父那一关也不好过。所以,我不赞成动陈永杰!” “只要对党国有利的,做任何事可行!”莫令坤冷眼敲打他,“亏你说自己是中国人,做了正确的选择。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莫先生,这事,一定要这样吗?”远乔道:“任何事,不要做得太绝!” 莫林坤板起脸来,用手捋一下他梳得板正的油头。他慢慢端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茶,说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用你来教我?我通知你,让你心里有准备。没有别的事儿,你尽早离开吧!” 他,这是端茶逐客。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莫先生不妨再考虑一下!” “嗯,我明白。” 莫令坤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太多话。 楚远乔不好赘述,起来慢慢离开。 第一0一章 琴瑟和谐 清晨,夏轻妤起了个大早。她来到窗边,推窗往外看。 沿街的小洋梧桐树叶纷飞。遗落的忧伤,散落在地上。 晨曦中,湿润的朝阳折出滴的嫩红。绚丽的阳光投到她脸颊上,点点红晕不小心滑落在她发梢上。 “你我吗?” “……” 他搂着她,她并不抗拒,甚至很期盼他对她这样的亲密。她的粉脸漾起红晕,迟迟不敢面对他。 “我,要你……” 温软低沉的声音像是被风从远方吹来似的,在她耳畔融化着。 他不是说,不能与自己亲昵?他只需要,她妻子的份,从来不踏进她的房,今儿个,他是怎么了? “我,你。” 他闻到她发梢的馨香,呼吸渐渐沉重,他的吻压着她的芳唇。 “可……” 她能闻到他呼出的酒气,他的体起了反应。她本能往后退一步,疏远他拒绝他。 “你,不我?” 他像是梦呓般痴语着,她环住她的纤腰,很霸道很用力地吻她,…… “乔哥,你喝多了……” 她内心不愿意,本能地推开他。 “你不我?”他在她耳畔呢喃。 “你,我吗?”她反问。 “……” 他指尖的香烟味袭来,他的吻粗重而有力,“别推开我,我你,永远!” “乔哥,” 她望着他,心漾。 她浸满芬芳意的唇印,在他脸颊上挽起层层涟漪。她纤细的手指被他的手捏住,她抵抗不住他柔的攻势,慢慢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她沉浸在他眼眸的里,他在她的芳香蜜意中陶醉…… 过了许久,他终于累了,瘫倒在她旁。 轻妤将脸贴在他膛上,心里是美美的:没想到,她与他终于洞房。 轻妤转过头,凝视着他的侧脸。 他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从额角道下巴的线条极美。他坚韧的格,来自于楚家良好的家风。谦谦君子,充满了仁之心,怀揣梦想,将家国大事记心头。一切关于男的溢美之词,用在他上都不为过。 他们成亲许久,并没有夫妻之实。她不怪他,他有理由,她对他有信心。 他说,眼下斗争很复杂,没有闲心去处理儿女私。他会好好待她,等到抗战胜利,他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温柔地抚平他额角的乱发。 他翻一个,转过去,喃喃说道: “我如果死去,你会想我?” “我如果死去,要忘了我。” 她子一震颤栗,他,是准备好做什么? “我,你。” 她喃喃地说,泪水在眼角已纷飞…… …… “轻轻,你在看什么?” 楚远乔走进屋。 夏轻妤靠着栏杆,望着远处出神。碎花旗袍裹着她曼妙的材,更显得玲珑有致。她材线条醇熟,另有一种婉约韵致之美。 楚远乔望着她迷人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喜欢。她是他的。 他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美好,昨晚的欢愉,她与他互相融为一体。他真切地感到,她是他的一部分。 原来是你!他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乔哥,” 夏轻妤转过来,见他在那发怔,将手支着头,含脉脉望着他。“乔哥,自己的太太,梅家过?” “我的太太真甜!”他答道。 轻妤低下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楚远乔的脸也变红了,柔声道:“今天周末,怎么没多睡会?” 她应答:“嗯,我刚醒,……” 他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忸怩起来。“昨晚,我……你,对不起,……” “乔哥,我,我很幸福。” 夏轻妤抬眸,大胆地将脸贴在他怀里,笑道:“我们这样,多好啊!我你,你我,我们的心贴在一起……” “轻妤,你真的这样认为?”远乔低眸,眼眸中漾起星光,“昨晚,我回来晚,进你屋真的只是想看看你;……希望我能让你开心、幸福。” “乔哥,你到底没能抵抗住……我,我很幸福。” 轻妤粉脸羞涩,如蜜般漾起丝丝甜。她揽着远乔的腰,甜甜地说道:“乔哥,这样温柔的你,是我期盼很久的。” “轻轻,是太辛苦你了。”楚远乔低眸,食指在她鼻尖上刮一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如何?” “好呀。” 夏轻妤高兴地点头。 远乔主动约她出门,说明当前的危机已度过了。 夏轻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龙泉寺风波后,夏轻妤谨言慎行,不敢轻易管闲事。 自己在龙泉寺所做的事,夏轻妤不觉得鲁莽,没有丝毫后悔。她不能眼看着顾语霓那般美好的女子落到特务们手里。 她想,若是远乔哥遇上,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在龙泉寺的举动,给远乔工作来麻烦,差点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楚远乔未说过她一句不好。 仅凭这一点,轻妤知道,远乔心里是赞许的。夏轻妤有了底气,她还主动帮武山赟出主意。 这些天,轻妤眼见他闷头不响,她却什么也帮不上,心里是干着急没办法。 他不说话,不一定是目中无人,也可能内心顶着压力巨大。她不敢再自以为是,很怕会给他添乱。自己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楚远乔不复所托,破案有功,重新赢得陈永杰的信任,在警察局的地位重新稳固。 夏轻妤心里高兴,对他暗暗佩服。 她恋他,于青正好时。 他有傲然之气,赤子之心,恣意潇洒。 这些,都是吸引她的地方。 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从。 夏轻妤双手怀着他脖颈,撒道:“乔哥,去哪里?” “轻轻想去哪,就去哪。” 远乔微笑。他这才发现,轻妤很多美好之处,他希望能尽量去弥补她。 “乔哥,你定就可以。” 轻妤抬眸,媚地笑:“只要你在我边,我基本不会想问题的。” “嘿,你呀,”远乔无可奈何地摇头,“这样,我们先去吃本帮菜,然后,一起去喝茶看戏,如何?” 轻妤抚掌笑答:“郎君所说,正合我意!” 第一0二章 孟浪 夏轻妤单手托腮,歪头望着楚远乔。 远乔不停地为她布菜,“轻轻,这家的排骨做得很好吃,多吃点……” 她脸上漾起幸福而甜蜜的笑容。她觉得,能嫁给他,自己很幸运。 一个女人在着的人面前展示着任,而,她的人也由着她的任。即便她做的事危及到他的地位,他不仅不指责她,与她撇清关系,还努力做事来改善关系。 被这样的男子惯着、宠着,女人无疑是幸福的。 楚远乔特意订了靠窗的桌子,点了她吃的菜。 轻妤心好,吃得很心满意足。 “轻轻,这鹅掌不错,……” 轻妤望着他,噗嗤一声笑,“乔哥,你自己也吃,还当我是那馋嘴的小女孩?” “哈哈,你还记得?” 楚远乔黑眸一闪,抿嘴笑道:“梳着两条小辫子的黄毛丫头,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有事没事就往我家跑,总缠着我姆妈要这要那。说你不知道害臊,你还哇哇哇地哭鼻子;……” “乔哥,……” 小时候的糗事,被他牢牢记着。夏轻妤很不得劲,低下头去,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乔哥,你欺负人……” 她体前倾着,淡绿色刺绣滚边旗袍领,衬得她颀长的天鹅颈,瓷白细腻的肌肤透着红,艳滴的红唇极具惑,一颦一笑显得媚可人。 远乔深深望着她,勾唇浅笑道:“女大十八变,轻轻已是吾妻,……” 他捏一捏她柔滑的指节,“这淡绿色旗袍已穿了很久,吃过饭后,先陪你去做一旗袍?” “真的吗?” 她的眸子一亮。 “霞飞路上有一家旗袍店,我们一起去!” 楚远乔又给她夹一道菜,“不急,慢慢吃!” 女人天生喜欢新衣服,她三口两口吃完了。 “乔哥,快吃,等你一起去!” “好,现在去!” 他起,拿了外衣为她披上。 夏轻妤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急急说道:“我们快些去吧,一会儿还要去看戏呢。” “嗯,这就走。” 他与她相视一笑,拍拍她的手背。 他挽着太太到车边,绅士般打开了车门,“太太,坐好了。” “是。” 夏轻妤点头,朝他莞尔一笑,低头跨进了汽车内。 楚远乔跨进了驾驶室,驱车来到霞飞路上。 楚远乔停好车,领着轻妤来到一家订做旗袍的成衣铺里。 老板地迎了出来,看他们二人你侬我侬,柔蜜意的样子,他脸上立时堆着笑,“先生,给太太做旗袍?” “是,” 楚远乔点头,不亢不卑道:“最好的料子,按最新的款式,给我太太做两旗袍。” “好勒,” 看这架势,是有来头的。老板喜上眉梢,打手势令徒弟拿了料子来。 “今年最好的香云纱。用这样的料子做的旗袍,穿在太太上,走起路来风姿卓越。”老板哈腰如捣蒜,“这款厚重的,适合秋冬或早时节的料子,这款薄一些,可以为太太做夏装。您看,选哪种?” “轻轻,你可中意?” 楚远乔转头望去。 夏轻妤抚摸着湖蓝色的香云纱,左看右瞧,又拿起一款薄如蝉翅的蕾丝纱,左右比划起来。两款都好看,不释手,不知该如何抉择。 远乔眉峰扬起,说道:“两种料子都要了,好好给我太太做两旗袍!” “这是自然,您放心好了!” 老板笑眯了眼,将徒弟打发出去,“太太,我来为您量一下尺码。” 夏轻妤点头,略带羞涩地转,微微伸展开。老板拿一根皮尺站在她后。 “腰围一尺九,……” “抬肩一尺二寸半,……领围……” 老板边量尺寸,边慢条斯理地记录着。 夏轻妤傲然站立着,高耸着,一颤一颤的;…… 楚远乔心里一,死死地盯着她看。 他滚烫的目光撩得她心痒痒的。 她赶紧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她体里有一种异样,有一种新鲜的粗俗的喜悦,是他手指的抚摸的温存,…… 楚远乔移开了死盯她的眼神,假装若无其事地踏着步子,耐着子等老板将尺码量好,并付了定金。 “先生,十天后请您来取!” 老板将单子填好,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 “好!” 楚远乔点头,接过取衣单,揽着轻妤快步走出成衣铺,钻入路边停泊的汽车内。 轻妤感觉他呼吸的急促,忽闪忽闪着眼睛望着他。“乔哥,……唔……” 不待夏轻妤将话说完,他的唇重重覆上她的。 一阵狂乱而急促的吻如暴雨急急砸下…… 霸道强势的吻袭来,夏轻妤措手不及,动弹不得。 唇与唇,互相缠绵,…… “……有人看,……” 她喘着气,声道。 他没有停止,依旧琢磨她的唇,“吻自己太太,谁能管?” “别,让人看到不好,……” 她脸颊绯红,他越发沉迷,没停止摩挲…… “乔哥,……” 轻妤被他的孟浪吓得不轻,她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乔哥,这是大街上,……” 楚远乔猛地一惊,立时放开她,坐直了子。他低眸,望着他放肆地笑:“是不是很刺激?你,害羞了,……” 她脸一,害羞地低头,避开他灼的目光。 “唔,这,这样不好,……” “好,听你的!” 楚远乔捏捏她柔若无骨的指节,无限蜜意地问道:“我的太太,您想去哪里?愿为你效劳!” “你?……” 夏轻妤瞪着眸子,很怀疑他这两天异常的行为。 他意乱迷,是迷心窍,自己说陪她喝茶看戏,也会忘记? 他对她的宠,她很想沉溺其中,但,她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她担心,极致的欢乐后,会不会是……? 她真的不敢去想,她鼓足勇气,大声嚷道:“不是说好了,陪我喝茶看戏的吗?” 她想,他愿意看到她乐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 “呵呵,多亏太太提醒,”他捏捏她的手,又掐掐她的脸,无限迷恋道:“太太的甜,我才知道,还真令人沉迷,……” 第一O四章 千里马 夏初实成为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夏家的实力,在上海滩愈发彰显。来求夏家办事、想依附夏家的人,大有人在。 这是夏秋实的精明之处。花无百红,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别人一些方便,看起来是帮别人,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这是夏秋实的精明之处。不违背起码的道德底线,为所求之人提供帮助。这些人总有一两人记得他,说不定什么时间,人家就可能帮到你。 一到周末舞会,前来夏公馆的车马就不会少。 花园水榭上的舞厅,闪动着一对对旋转的舞伴。夏家的舞会名声响,不仅仅是参与的人多,还有夏家舞会的规格高。 二少高小曼指挥下人们将各类饮品、各式点心一样不落地安排好。 陶玉芬怀了夏家的第一个孩子,价顿时金贵起来。此时的她安胎为主,不需要她出头露面了。 大少怎么能闲得住? 她着个大肚子,在正厅的客人面前骄傲地走来走去。 自第一胎流产后,好几年。她的肚子没见动静。这时候又怀上了,她怎能不高兴? 陶玉芬捧着肚子,笑容灿烂打量着大厅里的人。 四小姐轻妤没去跳舞,陪着姑爷坐着聊天。 轻妤褪下格子呢外,露出长款泥金缎子旗袍。她皮肤细腻白净,清亮的一双妙目,材玲珑有致,活脱脱像金瓶里一支白色马蹄莲。 轻妤羞脉脉低眸,小鸟依人般倚着女婿。两人就如新婚燕尔般亲亲的,引来一些年轻人羡慕的眼光。 龙泉寺风波已过,陶玉芬与小姑子是亲昵了不少。 尤其,她对楚远乔心存感激。小姑夏轻妤在龙泉寺敢怒怼那些特务,还不是有妹夫楚远乔在后为她撑腰? “咱家的四小姐。可是人见人、花见花开,她不去跳舞,那些年轻的公子们岂不是很无趣?” 陶玉芬挤在轻妤畔,亲地拉着她的手,望着楚远乔笑。“该不会是妹夫,不舍得让妹妹离开吧?” “大嫂,你说什么,” 轻妤脸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俏皮话本是无心、随意那么一说。不想,夏轻妤的粉脸会红。 “咦,怎地还脸红了?” 陶玉芬觉得有趣,成心地逗弄她,“看来,真是被我说中了?妹夫,不舍得……” 夏轻妤更窘,脸红到脖子根。 夏立威走过来,悄悄碰下他太太的胳膊肘,笑道:“小妹和妹夫的感好,结婚许久你侬我侬的,度一直没降温,而且,是越来越好了。小妹有眼光,嫁得值个儿!爸爸和姆妈可以放心了。” 夏立威的话,像是无意地透露,当初,夏初实夫妇俩对女儿的婚姻是担忧的。 陶玉芬见夫君如此说,也附和道:“嗯,真是让人羡慕呢。” “谢谢大哥和大嫂的谬赞!” 楚远乔深眸一动,唇边浮起笑意。他眉头一扬,揽着轻妤的腰,“轻妤,我们跳舞去!” “嗯,好呀!” 夏轻妤高兴点头,偷偷朝大哥扮了个鬼脸。 夏立威与陶玉芬相视一笑。 远乔托着轻妤的手步入舞厅。两人紧紧拥着,一起旋入了舞池。 夏初实端着洋酒,怡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颇为自得地望着儿女们。他的脸上流露出颇为满足的神态。 夏初实左侧坐着警察局长陈永杰。他右侧坐的,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董维勋。 夏初实入职工部局董事会,这位董兄真没少帮他。 夏家的舞会是属于年轻人。他也会邀请一些人来,一起品茗聊天,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董维勋望着楚远乔的影,赞许地点头。 “夏董,女婿很不错嘛!在警察局,还能保持他的本色。我听说,他在国外镀金,还是学经济的?那,他在警察局可就是屈才了。” “哎,你这么说,我可不听!” 陈永杰吸了一口烟,用手指掸掸烟灰。“小楚虽然文弱些,稳扎稳打打一路走来。在咱警察局很有威信,年轻的人,真没几个能与他比!” “陈局长所言极是!” 董维勋笑道:“这年轻人刚回国那会,到处找工作投靠无门,我还以为,他到警察局不过就是想混个差事,有一份固定收入。真没想到,他能在警察局站住脚。他不仅是站住了脚,还能将事做得有声有色,这是不赖!” “老董,年轻人嘛,多多历练多做些事是好的。”夏初实眯着眼睛,说道:“这人哪,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环境里,他都能立得住!” “警察局里,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董维勋抢过话去,“在短短的时间里,他能收服一众兄弟,好像还有个什么行动队?有能力,有魄力,是有头脑啊!” “呵呵,……的确是!” 陈永杰眼眸闪烁起来,得意地说道:“他在警察局威望高,除了陈某本人,警察就属他声望高;……” “这个,是与陈局长对他的栽培密不可分的,”董维勋眼睛一亮,话语突然一变,“年轻人前途无量,陈局长应大力举荐他……” “董兄的意思是,举荐他去本人那?还是,将他推荐给新政府?”陈永杰神有些迷惑,“老兄,我是个老粗,转不过弯来。你,说直白一点可好?” “嘿嘿,……陈局长,您心里不是很明白吗?” 董维勋嘿嘿地笑。 “老董,我是真不舍得他。那么能干,他要是真走了,警察局那几人还能干啥?” “陈局长不是担心手底下没人,你,是担心小楚脱离了,怕人家不记得你的好吧!” “董先生,您这话说的!” 陈永杰尬笑道:“我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远乔若是好了,我脸上也有光啊!” “这不就对了!你呀,好好当一名伯乐,去发现千里马,不是那么难吧?” 董维勋笑:“你做了什么,夏董心里没数吗?” “嘿嘿嘿……” 这话,不必说,夏初实向来很大方。 陈永杰心里明镜似的。其实,一切还在那年轻人努力。 第一O五章 憋屈 夏公馆水榭旁的舞厅,是年轻人最扎堆的地方。 有的年轻人,卖力地带着舞伴在舞池内挥汗;有的年轻人,三五成群聚一起天南地北地闲聊。更多的人,来参加夏家舞会,是为了寻找机会。 旋转门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出现在门前。 他站在门前,瞥了一眼舞池里的人,摇摇头,慢慢踱着步子。 夏立轩与一位妙龄女郎面对面坐着,聚精会神地交谈着什么。 二少高小曼拿刀切开一块蛋糕,地请大家来吃。 武山赟拿到一块蛋糕,背过吃起来。蛋糕里夹着一层又一层红红的果酱,冷而甜。他很费力地吃完蛋糕,取一杯茶喝了,稍稍缓解了胃里的油腻。 远乔揽着轻妤从舞池中走出来。 夏轻妤望见他那魁梧的背影,地迎上去。“武哥哥,好久不见了。” “四小姐,幸会!” 武山赟转过来,笑道:“最近,四小姐不常回来吧,连自己家的舞会也少参加了。真难得,能在这遇见了你。” 夏轻妤歪着头一想,自从嫁人后,越来越喜静,对应酬越来越没兴趣了。 她毫无城府地笑着。“武哥哥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她四处瞅,轻声问:“顾姐姐,她没来?” “她么?” 武山赟顿一顿,“她每天要打理顾家生意,也不怎么跳舞,不必要的应酬,她基本都不参加的。” “武哥哥,应该多鼓励她来参加我们的活动。我希望,能在这里见到她,很愿意与她结识。” 夏轻妤大眼眸忽闪着,这是她内心真诚的话语。 她那不同一般人的沉着与冷静,让轻妤很着迷。她轻声道:“你让顾姐姐放心,我不会表现得很络,假装认识她没多久的样子……” 夏轻妤的忱很具有感染力。 武山赟点头,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好,我会转告她的,……” “武探长,幸会!” 楚远乔从后面走上来,站在夏轻妤侧。向武山赟伸出手去。 武山赟瞥了他一眼,立时板起脸来,从鼻腔里哼一声,转就离开了。 “……” 楚远乔很愕然,右手停在半空,不得不尴尬地缩回来。 “乔哥,你累不累?” 夏轻妤挎着他的胳膊,将头埋在他前。 她很聪明,不露声色、适时为他解了围。 她仰头望着他,柔地说道:“乔哥,刚才跳舞是不是累了?二嫂切了蛋糕,我们也去吃点吧!” “嗯,” 楚远乔点头,轻轻拂去她额角的乱发。 他道,“好!” 轻妤脸上泛起红晕,“那,你得陪我吃啊!” “走,一起去!” 夏立轩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当然不舒服。 看到武山赟过来,他狠狠地说道:“武山赟,我妹夫人不错,对你也很客气,你别给脸不要脸!” “哦,三少爷是说我吗?”武山赟黑眸犀利,“以前,你不是看不上他?什么原因,让你转变对他的看法?” “他,对我妹妹好就行!”夏立轩骂道:“而且,他也是个有种的人,一点不比你武山赟差!” “立轩是说,他办了许多案子,他是个有种的人?”武山赟冷哼道:“我没见他办了几件什么案子,不过是他手下人的功劳!” “你说,他抢了别人的果实?”夏立轩不信,“你心里酸溜溜的,什么意思?月光咖啡厅案子,是他主办的,效率高。” “嘿嘿,……那桩案子?” 他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楚大处长雷厉风行,手段不是一般高明,我很服气!” 这话说得很大声,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回事,别人不明白,远乔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为何总是对自己不忿。 这件案子确实是他武山赟的主意,主要是他的功劳;……大家一起努力,不是为圆一个谎吗? 但,这样针对自己,他又是何苦呢? 第一O六章 冰,也会融化 武山赟的话充满了敌意。这,让楚远乔感到很困惑。 先前,武山赟不认识不了解他,保持距离而排斥他。或许,是出于谨慎,或许想明哲保,无论出于什么,保持距离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他们联手替顾语霓成功洗脱嫌疑,武山赟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是盟友,是默契的,在对抗伪这条战线上,彼此是心照不宣的。 为何现在,他要当众故意挤兑、甚至嘲讽盟友? 他那些难听的话,能装作听不见? 楚远乔端着酒杯杵着,在进退之间犹疑。 知难而退?不,不是他的风格。 “武探长,幸会!” 楚远乔迎着武山赟的目光,走上前来,举杯道:“探长,咱们一起喝一杯?” “咱们?……谢了,我当值!” 武山赟瞥他一眼,冷冰冰地回道:“大处长威风凛凛,有岳丈夏董的倚仗和扶持,一路青云直上,真是不可小觑!不仅有上司的赏识,还受到本人青睐,您真个是放任风流。鄙人一名小小的巡捕,怎能与您比肩?可不敢在此造次!” 武山赟这番话,将自己与远乔隔开。他将对方高高捧起,看起来像是恭维,实褒暗贬讽刺远乔靠岳家上位。这字里行间夹枪带棒,直戳着远乔的心窝。 有这样对待盟友的? 楚远乔脸色一黯,尴尬得很。 “武兄,您这话说得……,” 武山赟想保持距离,楚远乔偏与他理论,“青云直上的,是武兄您吧!雷总探长在工部局为您搭建一个好平台,我应该恭喜您才对。” “为我?……哦,有这等事?”武山赟不由讪笑。 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 看对方的神,不像是调侃他。这一阵子,他的心思都在顾小姐那。巡捕房就是去意思一下,有死党夏立轩替着的,他压根就不发愁。 雷总探长那,他都很少照面了。看来,是夏立轩为他遮掩了不少。 武山赟感激地望着夏立轩。对方朝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武兄,你不信?” 他心里的活动,楚远乔却不知道。楚远乔指指岳丈,又说道:“方才,听我岳丈说道……,不信,你可以去问。” “不用了,谢谢。” 武山赟说话依然冷冰冰,语气却是和缓了许多。“不该道听途说。是,与不是,以上峰的指令为准。” 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有着军人的良好素质。 “武山赟,你干嘛?” 夏立轩走上前来,轻轻捅下他的胳膊肘,“你不信我妹夫;我爹的话,你还不信?” “三少,您寒碜我不是?” 武山赟不喜和稀泥,朝他挤挤眼,“我是来回话的。你在这夏公馆,没夏家姑爷的面子大。我与你酒朋友,又几时受过你爹的礼遇?” “武山赟!” 夏立轩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发着狠,“好个武山赟,今儿,你吃了呛药吗?” 夏立轩在夏家没地位。这话,谁也不好说出口;偏他武山赟敢说。 “嗯,” 武山赟眉头微拧,张张嘴,将要说出口的话慢慢噎下去。他低声说道:“你说,今天有重要行动。这行动,是来夏公馆听废话?” “废话?” 夏立轩狠狠瞪着他,骂道:“夏公馆舞会上,有很多上流社会的名人。譬如,公共租界的华董,我爹、任董,……;你是有才华的,不想你浪费了,……” 夏立轩对他相知许久,可谓是良友。 “这,真不劳您费心。” 他点头,语气是淡淡的。 “雷总探长那,我拼力举荐你,早知你这幅德行,我干嘛管你的破事?真是闲得蛋疼!” 夏立轩气呼呼的。 他这蒸不熟煮不烂的样,夏立轩是头疼得紧。 “嗯,心你自己吧!” 武山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像是很不卖他人。 一对难兄难弟,肯为对方两肋插刀,就是不能好好说话。 “武兄,……”楚远乔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武山赟抬眸,扫了他一眼,“谢了,没别的事,我先告辞。” 武山赟转过,就要走。 “武哥哥,喝点果汁吧。” 夏轻妤端着托盘站在他面前。托盘上放着一杯黄橙橙的果汁。她笑盈盈的,说道:“今儿,您火气有点大哦,喝杯果汁降降火!” “四小姐……” 夏轻妤盈盈巧笑,亲自端来果汁,诚恳地望着他。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山赟没法板起脸来。 “四小姐,我还有事,告辞了!” “嗯,我懂!顾姐姐那边有事吧。” 夏轻妤眨巴着眼睛,“来我夏家一趟,什么也不喝就走?这,不是我们家的待客之道!” 夏轻妤态度诚恳,再不好不给面子,武山赟觉得不好意思。他略微迟疑一下,拿起托盘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四小姐,谢谢!” “武哥哥,客气了。” 夏轻妤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轻声细语:“顾姐姐是在等你吧,我就不拦你了!请帮我向她带个好!” “不……,” 武山赟摇摇头,又点点头。“好,会转告她的!”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又一想,人家是好意。 “嗯嗯,有时间带她一起过来玩!” 夏轻妤不失时机,不一定能邀请到;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好。 “嗯,如果有机会……” 他点头。 “哦,好的。武哥哥,慢点开车。” 夏轻妤微笑着将他送出大门外。 她折转来,楚远乔和三哥夏立轩不知啥时站在后。 “轻轻,你还真行!”楚远乔由衷地赞她。 “乔哥,我不过做了该做的!” “那是,小妹毕竟是留洋哥大学教育的!” 夏立轩作为哥哥,对自己妹妹不吝称赞。 他又道:“武山赟就是一块冰,很少见他能对谁低声下气。小妹,你能看透他的内心?没想到他还给你面子的!” “嘿嘿,我压根看不透他……”夏轻妤挽着远乔的胳膊,笑嘻嘻说道:“他再顽固再冷,也是一块冰,遇见了对他好的人,那块冰就会融化的!” 第一O八章 虚惊 入夜,夏公馆花园舞会结束,年轻人三三两两不舍地散去。 陈永杰却没走。他被夏初实留下,忙里偷闲摸几把牌。 “陈局长您悠哉悠哉的,看起来胜券在握了。”董维勋恭维道。 “哪里,哪里,……” 陈永杰偷偷抿嘴直笑,打了一张“发”牌,得意洋洋得说道:“承蒙大家厚!” 董维勋笑一笑,挑一个“发”扔出来,笑眯眯道:“我跟!” “跟!” 夏初实也打出了一个‘发”。 梅丽婉掩唇巧笑,说道:“哈哈,……我也有、太好了!” 陈永杰愕然,笑道:“一张没用的废牌而已!老董你很会忽悠,趁我一点没防备,她就对我出手!哈哈,倒中了尔等下怀!” 梅丽婉伸出手来,笑道:“给钱,一个不能少!” 陈永杰不想道:“夏夫人,先记帐,……” “不行,必须现在给!”梅丽婉不依。 “夫人且放心,有众人作证,我怎敢耍赖?”他哭笑不得。 “嘿嘿,太太,陈局长说话,向来是作数的,……” 夏初实微笑,替陈永杰圆场。 一直玩到下半夜,这桌麻将才结束。 …… 陈永杰从夏公馆出来,很有些得意洋洋。今儿个,这是尽兴而来,高兴而归。 夏董与他交好,总能让他吃些甜头。今天的事,梅丽婉夫人只嚷嚷几声,并未真的与他算账。这样想来,他更觉得惬意。 夜已深,路上几乎没几个行人,街灯或明或暗。陈永杰喝了些酒,兴致很高,也不着急坐车回去,一个人沿着江滨路晃晃往前走着。 起风了。 风呼呼地吹,风飒飒,无边的黑暗涌来; 一团黑影裹挟而来,一道劲风直呼到他脸上。 陈永杰不觉一惊,感觉到后脖颈被人狠狠掐住。 陈永杰心里一惊,迅速掏出手枪。 “站住,别乱动!” 一个低声而深深的声音在他耳畔吼。 一杆枪顶在他的后腰眼上。陈永杰只觉上一麻;瞬间,他一动不能动。 他吓得腿软,子支撑不住,像散了的架子瘫软下去。 “你……你们,要干嘛?” 陈永杰哆哆嗦嗦的,浑不停地动着。 “老实点,别出声!” 陈永杰听出来,声音来自他后。他完全没预防,他后会有敌人。 “来,带他走!” 黑暗中两名黑衣人窜出,一左一右挟持着他走。 这是早有预谋啊,陈永杰心里暗暗叫苦! 风吹越来越大,开始下起了雨。 夜空中电闪雷鸣,…… 一辆轿车从后边冲过来,在他们旁嘎然停下。 车门突然启开。车上跳下来一名材高大的男子,他手里着家伙,亮光一闪,手起刀落。 陈永杰的右侧男子轻轻“啊”了一声, 原来,他被刀砍到,胳膊上已挂了花。疼痛难忍,他立时松开了手。 陈永杰跳将开来,挣脱了他们的控制。 那两人看上十分吃惊,互相望一眼匆匆离去。 男子并不追赶,他转过头来,关切地问:“局座,有没有受伤?” “远乔,是你?” 陈永杰很意外。 “是!我看您自己一人离开,怕你会有什么事,开着车悄悄跟上来……” 楚远乔黑眸发亮,很冷静很沉稳。 第一O九章 信不过 午夜,陈局长被不明份的黑衣人劫持,幸好楚远乔及时赶到出手相救,陈大局长幸免于难。 接下来的几天,政府官员有几人被暗杀。陈永杰一惊非同小可,再不敢单独出行,无论到哪都带两名护卫。 警察局行动队改名为特别行动队,肩负起政府官员防御保安职责。远乔命令胡队长派两名队员时时保护陈局长,陈永杰这才稍稍安心。 政府盛怒,令警察局办案缉拿凶手。陈局长主持大会。 “那些不满新政府的抗分子,借着暗杀政府官员,杀一个下马威,想让我们忌惮。各位同仁定要迎难而上,狠狠打击这股势力。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希望畅所言!” 丁宝仪抢先发言,言辞颇为恳切。“局座,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计谋得逞。请局座示下,让我带一队人马彻查督办此事!” 这个女人不是善茬,这立功的大好时机,她总是神亢奋。 “丁副处长所言极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计策?”胡队长也斜着眼睛望着她。 “这些人搞暗杀,不是空来风,”丁宝仪兴致勃勃,“从他们边的人着手,一个一个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那是!丁处长是76号的作风啊!”胡队长嘿嘿冷笑。 “好了,这时候不要斗嘴!” 陈永杰威严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这次,咱们要配合新政府,将这黑暗中的杀手一个个挖出来,狠狠打击对手的猖獗!你们所有的人,都要听从楚处长调遣!” 在陈永杰的心目中,楚远乔是第一人选。关键时候,这个年轻人救了他。 “局座,76号已着手审理案子了,我们不如和他们联手。”丁宝仪很不甘心,眸子一凛,说道:“对付这些抗分子,76号很有经验。” 这话不明而喻,这可不是市井泼皮无赖,需要对敌的经验才能胜任。她是从76号出来的,是执行任务的第一人选。 “看来,丁副处有这些人的线索?”楚远乔蹙眉,问:“你是从76号那你得到的消息吗?” “这?……” 丁宝仪顿一顿,老实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看这些人行事的风格和手段,不是一般的土匪流氓,他们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哦,丁处长是有所指了?” “自然是!”丁宝仪点头,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们针对的都是新政府颇为倚重的官员,不是延安来的,就是重庆方面的……” 楚远乔眉头一挑,问:“嗯,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这个?” 丁宝仪卖起了关子,“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听我叔叔分析了案……” “你,还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胡队长瞥她一眼,言辞灼灼,“楚处已分析过了,这定是重庆方面做的!重庆派出来上海的军统人员,从来没有消停过。他们用暗杀这种手段,不过为杀一儆百;……” 胡峰这样说并不是为了恭维,楚远乔已布下任务,命令他们提防军统方面的人。 “哦?……是吗?” 丁宝仪眨巴着眼睛,显然没有料到楚远乔能先一步。 “呵呵,……远乔已将他的想法跟我说过,”陈永杰打着哈哈,“远乔向行动队下命令,先请示过我!” “局座,楚大处长一人兼数职,也该给我个机会,让我历练历练了。” 丁宝仪积极争取着,也很想做点事。 “丁副处……” 陈永杰眼睛一横,脸上颇为不悦。 陈局长午夜惊魂被人暗杀,由于楚远乔的及时出现,他没有发生意外。 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脸上没有光彩。他自然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的不堪。 尤其,丁宝仪与76号特工联系紧密。她要是一插手,陈局长的不堪可能会被抖露出来。 这,可不是陈永杰想看到的。 丁宝仪是个女子,陈永杰对她实在是不放心。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女人要是八卦起来,他的事被抖露出来,没有人能控制住。 陈永杰清清嗓子,大声说道:“丁处长,你无须多话,配合好楚处长的工作就好!” 第一一零章 姜,是老的辣 陈永杰如此肯定楚远乔,完全无视她这副处长。 陈永杰当她是本人安插来监视的,从不肯将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做。 丁宝仪知道,他成见太深,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 她回到76号去见叔叔丁默村,悻悻地说道:“陈永杰属意楚远乔,还要我等各抒已见,真是没意思透顶了!” “宝仪,你别想太多。” 丁默村瞥了侄女一眼,笑道:“今儿又在陈永杰那受挫了?宝仪向来不屈从,愈挫愈勇,何时说过丧气的话?” 丁默村了解侄女的心思,她太想在警察局干出点名堂来。她这样求胜心切,压根没法静心去想问题,更没法得到机会做事。 “叔叔,宝仪自问能吃苦,论拼命也不比男的差。陈永杰为何就是看不上呢?” 她在警察局一晃过去了半年,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在警察局没有重要岗位,工作自然也无大的进展。 丁宝仪不是轻易认输的,她尽力去做很多事,想得到陈局长的重用。可是,无论她做多少,做多大努力,都没有什么用。 她这样想来,委实觉得很泄气。到底是女孩子,心高气傲受了委屈,心里很是不平。 丁默村笑道:“陈永杰用姓楚的用顺手了,自然不会想换人。楚远乔年轻,有头脑,手不赖,这样的人,为何不用?何况,你还是女的……” “别人说也就罢了。叔叔,您也瞧不起女子?” 丁宝仪越说越委屈,眼眶不由得红起来。“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难。您还笑话我?” “宝仪,叔叔没笑话你!” 丁默村板着脸,正色道:“陈永杰老巨猾,他不知你是76号的?他心里有苦衷,迫不得已。楚处长年轻,富有活力,也确是个人才,……” “叔叔,……” 丁宝仪有点不懂。 叔叔当她的面,这样夸别人,她心里不服气。 “呵呵,手下的人向我禀报。前几天晚上,陈永杰被一伙不明份的人攻击,恰好楚远乔赶来,出手搭救的,……” 丁默村说话慢条斯理,像是从不会为什么事着急。 “陈局长被一伙不明份的人攻击?此话当真吗?……” 丁宝仪不由愕然。 楚太太龙泉寺闹那么一出,楚大处长出手为她证明清白,但,陈永杰待他有了不同,他在刻意疏远楚远乔。丁宝仪还奇怪,陈局长的态度又变了。 难怪,陈永杰明明冷淡了楚远乔,怎么又开始重新重视他了。 “陈永杰面子要维护。他到底是警察局长,这样出糗传出去会让人笑话。他抬举了楚远乔,不仅能得到年轻人的忠勇,还能得到夏家对他的资助。他这样做,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 丁默村望着她,说道:“利害相关,谁也不傻!你在警察局呆了多久,你与陈永杰有多深的交?你的好处,能与夏家给他的更实惠?楚远乔的种种,你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 丁默村分析独到,条理清晰又切中利害。 丁宝仪不得不承认,问道:“这伙不明份的人份?为什么要攻击陈局长呢?” “宝仪呀,你的消息也不怎么灵通啊!” 丁默村望着她摇头,“这伙人攻击的,不仅有你们警察局局长,还有政府重要岗位的官员!这不明摆着要让周佛海先生好看?……特务委员会要镇压的,不是几个人,他们要堵住悠悠之口!” “叔叔,那到底是谁做的呀?” “这一连串的事件来看,作案的人绝不是个人的小恩怨,是针对新政府刻意为之,是在杀鸡儆猴!宝仪,你这都看不出来?” “叔叔,这么说是重庆方面的指令了?”丁宝仪小声道。 “十有**是的!”丁默村稳稳地点头,“我估计,就是军统那帮人干的!作案的手段,行事风格,……有些地方,我们也想弄清楚,可,那些人神出鬼没的,不好抓!” “咱们,没有办法可想吗?” 丁默村沉吟片刻,说道:“我们有的,是大致笼统的看法。只有楚处长跟那些人交过手,他多少会知道关于偷袭之人的枝节。你呀,不要小瞧人家!他能够单枪匹马救出你们局长,还是有本事的!” “叔叔这么说,确实!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丁宝仪默默点头,惴惴地问道:“叔叔,那你……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宝仪,你两叔叔的话也不信,以为叔叔会编排你?你若是要在警察局立住脚,陈永杰那一关是顶顶重要的。他那一关不破,你在警察局还想有前途?” 丁默村面有瘟色,又道:“下面兄弟抓住了他们的一个线人。线人交待,警察局陈永杰也是他们采取行动针对的。” “哦,抓住了他们一个线人,是军统的人吗?”丁宝仪来了兴致。 “线人,不能算是军统组织内部的,是军统方面收买的提供报的……” “叔叔想,放长线钓大鱼?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线人,撒开一张大网,抓捕军统的大鱼?” 丁宝仪眼睛一亮,越说越来了精神。 丁宝仪道:“狠狠地审问线人,我就不信有不怕死的!或者,给他些甜头,不怕他不为我们做事!” “嗯,这事,看机缘吧!”丁默村望着侄女点头。 “机缘?……还需要什么机缘?” “看破,不说破!” 姜还是老的辣,不会将事说死! 第一一二章 拉拢 “上海滩是冒险家的天堂。”楚远乔喝了口茶,笑道:“政府的人多为自己打算,做事推诿,互相攻击,推诿扯皮的见多了,有谁在乎旁人的评判?” 依附本人干做走狗,病入膏肓的畸形社会,……楚远乔不好说,说说人心善恶精神面貌不为过。 “楚处长不属于这类人,也不愿助长这歪风邪气。站得稳行得正,新政府正需要楚处这样的人。您这样不屑与宵小之人为伍,才是政府需要的栋梁之材!” 丁默村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内心的一点波澜。老巨猾如他,专挑些褒扬的词语来说,既让楚远乔没话反驳。 “丁主任,您倒是看得很长远,”远乔淡淡一笑,又道:“丁主任既不谈特务机构,却论起政府与人才,倒真不像是特务机构的首脑了。” “呵呵,所谓殊途同归嘛……,关于人也好,政府也罢,我76号抓人,都是为了维护社会的长治久安……” 楚远乔对他的暗讽,丁默村不以为然。反而,他心里有点赞赏这年轻人的直言不讳。 “丁主任来,就为了说这?” 楚远乔心里暗暗好笑。 他和丁默村第一次见面,都不了解对方的脾气秉。谁都小心谨慎,不敢说大话,怕一个不慎,会让谈话陷入僵局。 这,绝不是双方想看到的。 双方都端着,互相试探,小心地摸索。 “年轻人,说话够直爽!这一点,我喜欢!” 丁默村不再拐弯,那双犀利的眼睛瞪着楚远乔,“上周末晚,你们陈局长被袭击了,楚处长怎会那么巧遇到,并成功地解救了局长?” 楚远乔眸子一凛,“哦,那么巧?您这用词,这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 “楚处,别生气!” 丁默村收回犀利的目光,“手底下的人办案,机缘巧合就查到了这事!丁某有些不理解,事已经发生,陈局长与你为啥都瞒着不往上报?” “陈局长为了面子呗!我呢,作为下属,更不方便多话!” 远乔这话,说得没毛病。 “处长,您好像理直气壮啊!” 丁宝仪望着他摇头,也插了一句嘴。 “为啥不呢?”远乔耸耸肩,“我想强调一下,作为下属无条件服从上司的命令,这是天经地义的!” “如果上峰的错了呢?”丁宝仪道。 “这,不该是我们考虑的吧?”远乔暗暗觉得好笑。 “怎不是我们考虑的呢?”丁宝仪坚持所见,“你作为下属应该指出来才对!” “好了,宝仪,竞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丁默村出言制止丁宝仪,“那晚,楚处长与那劫匪交过手,对他们的样貌特征多少有个了解,能否告知一二?” “这,……” 远乔微微摇头,“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压根就没看清楚人长啥样!” “楚远乔处长,你干嘛不配合?” ”我,不配合?” 远乔瞥她一眼,“丁副处的意思,我必须将那劫匪的样貌,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说出才叫配合?我担心陈局长的安危,你与歹徒搏斗来着。他们他们从头到脚武装着蒙着面,压根看不出来他长什么样!我很无奈,真是没看清楚!” “楚处,你别有压力!她说话向来直爽,从来都不会拐弯。” 丁默村笑笑,缓解下紧张的气氛,“你看着都有几个人,大致的况能不能告诉我?” “丁主任,不待吩咐,我会告诉你……” 他尽量和缓平静的语态,将当时的状况大致描述了一番,一点都没有添汁加醋。 “说实话,当时况太紧急,没有时间去想,只想将陈局长就出来就好!” “楚处,不要有压力!”丁默村不断点头,“一伙穷凶极恶之人,他们命中目标急于下手,……追查起来,确实是很不容易……” “年轻人,今见了面,算是交了你这位朋友,……希望我们以后能够通力合作互利互惠!” “孙主任您这样说,是折煞楚某了!” 楚远乔恭恭敬敬,又道,“您是长辈,您说什么我哪敢不听?……以后,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年轻人,不错!” 丁默村站立起来,满意地说道:“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还有手腕,后必定前程远大!” 第一一三章 联手 丁副处长请进来霸。楚远乔正向陈永杰局长汇报查案部署及进度。 新政府重要部门的官员出事,上头有人一直在盯着。陈永杰被上头问得紧,很是闹心。 “局座,在上海滩抓有备而来的特工却很难。咱警局抓几个地痞瘪三可行,排查各方电台报也可以。”楚处长实事求是,“警察局负责治安,配合政府相关部门追查疑犯,是我们不能推卸的。但,追踪那些激进的抗战分子,我们没有专业特工那样的专业训练与素养。” 楚远乔的态度转变得太快,陈永杰有点不适应。 陈永杰问:“远乔,你这是认怂吗?短短两天时间,你对这案子可没有先前的笃定。” “局座,之前,对这案子太乐观了一些……” “远乔的意思,我没听太懂。”路明突然插了一句话,“楚处,你电讯处为追踪电台专门成立行动队,难道也束手无策?” 下属们向陈局长陈,秘书一般是不能发表意见的。路明是陈永杰秘书,向来话少,不会随意打断别人说话。这样突兀地插话,实在是令人费解。 陈永杰皱皱眉头,扭头来瞪着路明,“路秘书,……” “陈局,路秘书希望我们能尽快出结果。这个,没错!” 楚处长点点头,很为路秘书着想。“路秘书为警局,特别是为陈局您考虑。行动队不过七八人,四人担负陈局和其他人的保卫工作,剩下的四五人开展正常的排查,……警局的运转不能停,哪还有精力干别的?” “远乔,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我们能不能和76号联手?”远乔眉头一挑,“他们经验丰富,与各方的特工都打过交道……,” “这个,……会不会有些难度?”陈永杰蹙眉,“丁宝仪要极力争取,我一口回绝了她。你现在要向他们开口,一旦被他们拒绝,岂不是自取其辱?” “局座,你放心!” 楚远乔点头,“我已和丁宝仪谈过,她向她的叔叔汇报。我见到了丁默村,我们双方都有资源可以交换,已经达成了合作的意向。” “远乔,你此话当真?” 陈永杰大喜过望。 双方私下谈妥了条件,无需他陈永杰来心,这真是不错的。 “局座,丁宝仪报告!”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请进!” 陈永杰大声回答她,抬起头从大门往外看。 一笔制服,英姿飒爽的丁宝仪已站在门前。 她面带微笑,大步走了进来。但,当她看到楚远乔也在,不由愣了一下,到嘴边想讲的话停住,想讲,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副处长,不要有什么疑虑。你有什么想法。请讲!” 远乔微笑着示意她进来,笑道:“我们与76号双方联手的事,我已经向陈局长汇报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哦,很好。” 丁宝仪点点头,看一眼,看看在座的众人。“局座、处长,我就不客气,开门见山说了……” 第一一四章 策略 “警局目前人手不够,七十六号有一批肯干的队员,警局应和七十六号联合起来,统一行动放长线追捕抗战分子。我叔叔丁主任的意思,楚处长以侦查电台为主,七十六号负责抓人……” 丁宝仪奉命而来,说话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陈永杰认真倾听。 七十六号主动联系,正中他下怀,心里求之不得,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况且,七十六号在本人那红得很。若是拒绝他们,搞不好得罪了人,甚至就结了仇。陈永杰不做那样的蠢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永杰点头,“警局负责上海本地治安都忙不过来,对付他那些专业的特工人员,我们的经验不足,人手也确实不够。七十六号与我等同为新政府服务,理应互帮互助。” 路明却稍有微词,小心地提醒着,“局座,七十六号厉害着呢,事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被它反打一耙不说。特务委员会那里不会被人压一头?” 路明这话说得不无道理,陈永杰不由一愣。 陈永杰心神一晃,这细微的神态,没有逃过丁宝仪的眼睛。 “局座放心,我叔叔说了,事若是成了,他会向特务委员会等核心政府部门提议表彰警察局的功劳。叔叔心里也不会忘记陈局的鼎力相助。” 丁宝仪八面玲珑,适时补充道:“我们合力除去那些抗份子对我们造成的威胁。我叔叔说,可以给警察局记头功。” “呵呵,这个好说好说,……” 陈永杰呵呵一笑。丁墨村既做出承诺,陈永杰没必要做恶人。 头功不头功无所谓,大家都在新政府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说不定自己会有求于人。这些官场的规则,陈永杰还是懂的。 陈永杰转过头,望着楚远乔,“楚处长,有何疑议?” 陈永杰征询远乔的意见,毕竟,一开始指定了他,现在要换一种打法,最好是征求他的同意。免得他心里存了不痛快,造成罅隙会很难抹平。 楚远乔感觉到陈永杰探寻的目光,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局座再征求我的意见?没有!局座定好啦。” “嗯,好!楚处长懂得以大局为重,不错,值得嘉奖!” 陈永杰沉思片刻,摇晃着肥厚的头颅,“这次行动,由远乔与宝仪二位处长一起负责!” “是,局座放心。” 丁宝仪信心百倍地承诺,“陈局、楚处放心,行动以楚处长为主,我不过为辅。” “是,我也没问题。” 楚远乔没有丁点迟疑,痛快地答应了。 “好,这没有什么问题了。” 陈永杰很满意,又说了些加油鼓劲的话,这个会议就结束了。 远乔离开办公室没走多久,路明路秘书气喘吁吁地从后撵了上来。 “远乔,稍等,……” “路秘书,您有事儿?” 远乔不由一愣,他停下脚步,小声问:“陈局长另有什么指示吗?” “不,不是,……” 路明悄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拽了下远乔的衣袖,“老弟,你这就答应了?以后,主动权是不是让给了76号?” “差不多吧,局座都同意了;……”楚远乔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楚远乔心里一动。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又是什么用意? “嗯,我对他们信不过,……” 路明匆匆说一句,言又止。 “路秘书,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丁宝仪说的话,你信?” 路明黯着脸,像是极不愿。 “毕竟是同事,她主动示好,岂能不给面子?” 远乔黑眸犀利望着他,“路秘书,你该知道咱警察局没有特工斗争的经验,76号这方面可比我们强得多。况且,丁默村他主动提出来的。不管到时候记不计咱警察局一功,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你,真想好了?”路明的脸色很沉,突然又问道:“那天晚上,你看清楚那两人长啥模样?” “黑咕隆咚的,我哪有看清?”楚处长心里一动,轻轻摇头,“但,我与那两人交过手,近距离搏斗,大约能认出来。” “……你,没猜出来是什么人干的?” “这,还用猜吗?”远乔满不在乎,微笑道:“七十六好的判断,胡峰的猜测,都认为他们来自重庆,或者,是那方面的人,……这些人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或者。有没有可能是军统上海站的人?”路明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你这样故意暴露,不怕背后有人朝你开黑枪?” 第一一六章 事出有因 “你还说不敢?瞧瞧你自己这样子。”楚远乔拧住他的手腕,厉声喝道:“说,你奉谁的命?为什么跟踪我?” “爷,有人给了我钱,让我跟踪你。”那人哆哆嗦嗦说道:“我刚刚失业,走投无路了,不然不会做这种事?” 那人哈着腰双腿颤抖,声音却很沉稳,一双小眼睛骨碌碌转,那刁钻滑的样,哪里像是惧怕?哈腰点头不过为尽早脱装可伶罢了。 “走投无路?”楚远乔剑眉一挑,唇边浮起一抹笑,“走投无路还有车开?我看你也不像缺衣少食的人,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儿?可别告诉我,车也是别人的?” “是啊,你说的太对了。”那人能一个劲点头。 楚远乔用枪捅捅他,“好呀,带我去看看,这车到底是谁的?” “这?……。” 那人杵着,不想挪动半分。 楚远乔低声道:“走,还是不走?” “爷,别我啦!我,是被人的。” 楚远乔厉声道:“谁?告诉我是谁!” “是我!” 后传来熟悉的磁声音。 楚远乔迅速转过,眼前是一张粗线条的脸庞,皮肤微黑,坚毅的方下巴,高傲的薄唇紧抿着,一双黝黑的眼睛望着他,眼眸里透出的光是冷漠的。 “武山赟探长?” 楚远乔没弄明白他是何意,不由愣住了。 “武探长,您来了,我可不可以走了?” 那人看到他眼睛一亮,仿佛遇到救星一般。 “让他走吧,没他什么事儿。”武山赟黑眉上扬,一副满不在乎的表。 “好,探长这样说,我照办便是。” 楚远乔收回了手枪。那个人千恩万谢,拔脚溜之大吉。 “探长,这是你特意安排了吗?” “嗯,你可以这样说。”武山赟轻描淡写说道,“楚大处长旁总有人跟着,我若不让这人跟踪而来。你能在外面停车,你怎么能够遇到你?” “您专门为我精心设置了这么一个局?从我实在是荣幸。” “嗯,楚大处长不用恭维我。” 武山赟低眸,冷冷地一笑,“尊夫人是不是在石库门那办了学校?” “的确,探长你有兴趣?”楚远乔笑。 “楚处长,我可不是跟你贫嘴。”武山赟顿一顿,说道:“它在那租界的地盘上,但是说的言论也是要顾及到本人的。” “探长,你什么意思?” “你的心还真大,你不晓得,四小姐学校已经引起人特别关注了?” “嗯,真的吗,谢谢你。” “不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武山赟说完转离去,留下一个光溜溜的后脑勺,让人无尽遐想。 …… 石库门学校已招满了学员,一些家长站在院子里没有急着走,他们围着校长夏轻妤不停地问这问那问个不停。 “夏校长。了,你肯定是要保证我们的孩子学的是。中国的古典文化,而不是选择本人鬼子那东西。”一位长衫男子恳求着。 “请您放心。我承诺的事,一定会办。为校长,我一定会为我自己所做的事而负责任的。” 夏轻妤一方格旗袍,落落大方的站在众人面前。虽然还只是20多岁的姑娘,已经比同龄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她道:“谢谢各位先生们太太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会针对不同学生因材施。家长们的期盼,我都是了解的,诸位家长请放心。” 她落落大方地向众人人鞠躬。 “夏校长真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家孩子教到这儿来必定是对的。”众人窃窃私语。 信心的建立需要很多年,甚至几代人共同完成;而它的溃败,只需小小的一次就够了。 第一一七章 针尖对麦芒 夏轻妤在人群里始终是亮眼的。碧清的一双妙目闪着光,她的脸颊因说了太多话,激动得泛起红晕。 她放着大小姐的舒心子,投于教育事业,为其默默付出,尽最大的努力做事。 英法两租界暂存,为几百万失去祖国庇护的上海人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生存空间。随着战火蔓延,周边地区的人也避难到上海租界。 有许多富商大贾,特别是江浙一带的资本家看中这里。他们认为,上海市避难投资的理想场所。花重金在上海购置资产,尤其孩子的教育也是不容忽视的。 华届是本人掌控,再奴颜媚骨也不能毁下一代,也要将子女送到租界学堂接受教育。 “各位家长将子弟送来,谢谢对我们学校的肯定。请放心,我办学的主旨是宣扬民族气节。教书育人的思想,始终是围绕着孩子的天发展进行……” 夏轻妤笑容可掬,气定神闲,哪像在家时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子? 楚远乔站在那老槐树下,欣喜地望着她,眼睛里不由多了钦佩的神。她,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坚强的心。 楚远乔站在那发愣,他在想,自己该如何去规劝…… 夏轻妤回答完几位家长的话,转来,看到了树荫下站着的楚远乔。 她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低头向边的老师交代了几句。那位老师领着家长们去学校内堂参观。 这人群走远,夏轻妤款款走上前,调皮地问:“不知道楚先生驾到,有失远迎,望恕罪!尊架来此,有何指教?” 她淘气地歪着头,含脉脉望着他,依然还是他的小妻。 “呵呵,指教可不敢!” 楚远乔眼眸含,上前去捏住她的手指,轻声道:“对于教育,我可是门外汉,怎敢在夏校长面前班门弄斧?今天,我恰好有点时间,过来接你一起回家。” “哦,真的么?” 夏轻妤脸上笑吟吟,眼里泛着光,“乔哥,你稍微等我一会儿。待这些家长走了再说,好吗?” “好,不着急,我在外面车里等你,”远乔轻轻拥她一下,再放开她,勾唇浅笑,“你去忙吧。” “好!我尽快哈。” 夏轻妤满面笑容,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往里走。 远乔含笑望着她,直至她影消失在绿荫婆娑的树丛后。 远乔转,回到汽车里。 他扭开汽车内的半导体匣子,半导体传出来混乱的声音。他慢慢调频,直至声音清澈。他边听,边想一会儿该如何讲。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夏轻妤妙曼的影出现在从学校门前。 她手上捏着一个墨绿色坤包,袅袅婷婷朝他的汽车走来。 楚远乔赶紧下车,殷勤为她拉开车门,“太太,您请!” “谢楚先生!” 夏轻妤调皮地回答,一低头迈进汽车坐好。 楚远乔问:“轻轻,我们许久没在外面吃饭了。今儿有空,一起去吃个西餐如何?” “好呀!” 夏轻妤高兴地点头。 黑色轿车发动起来,载着他们到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餐厅里人不多,低低的音乐声传来。楚远乔挑了临窗的座位,他扶住椅子请轻妤坐下。 “轻妤,还吃煎牛?” “嗯,要八分熟就好。” 夏轻妤在美国留学,喜欢上了西餐。楚家的厨子不会做这,远乔就带她出来品尝。 远乔点了煎牛,配了她吃的甜点和沙拉。 趁着菜还没有上来,远乔试着与她聊了起来。 “学校这次招生,打着弘扬民族文化,是租界大中小学校联合会的主张?” “咦,乔哥,你的信息蛮灵通的嘛。” 夏轻妤眼神切,眸子泛起光,“上海沦陷后,租界的教育体系涣散。维新政府虽接管了原国民政府在租界里的行政机关。但,各级私立学校及外阜学校大多脱离了原来的行政系统,风浪中难以生存。各大中小学自发组织起来,成立了联合会,特区华人教育处长出席,维持现在租界的教育。我做教育就是为了更好地教书育人,自然要拥护联合会的。” “嗯,你们联合会,我大致了解了一些,”楚远乔略顿一顿,说道:“你是我的太太,你做任何事,是不是该考虑我的处境?你,应该与我一致才好。” “乔哥,你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轻妤的感觉是敏锐的。她柳眉倒立,气呼呼地说道:“警察局为新政府的爪牙,深得本主子的信任。你的太太要弘扬民族文化,自然与你们的*****相悖。所以,不符合你的份,你怕本人追究?” “轻妤,不要这样说!”远乔压低嗓子,说道:“我的份,你不知道吗?为何要做这样让我为难的事?” “我办的是教育,要对学生们负责!办学坚持民族气节,难道不对?” “轻妤……” 楚远乔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激烈。 远乔蹙眉,说道:“上海的局势瞬息万变,真以为租界是独立存在的?但凡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你可能会应付不来的” “嗯,我没有抱住本人的大腿,为本人的马首是瞻,他们就想威胁我吗?” 轻妤撇他一眼,又道:“乔哥,你在警察局。你是新政府警察局的红人,你的一言一行有很多人看着,我所做所行得到你肯定!与你的观点不一致,这是绝对不许的。做你的太太,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吗?” “轻妤,我不得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远乔道:“你必须要明白我的份,太太要学会隐忍的。” 远乔在提醒她,特工的份不能暴露。他边的人过多曝光,会对他的行动不利。 “乔哥,你的话,我明白了。” 夏轻妤微甩头,“我说的话,做的事儿,必须得到许可才行。可,涉及到许多适龄学生,我不能按照你说的去做!” 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是她第一次公然反抗他。 第一一八章 无力 夏轻妤说什么也不让步,这回是真与远乔杠上了。 这,让远乔很头疼。 远乔耐着子,低声道:“轻妤,刚成亲时,你说要成为我的贤内助,要助力我成功。我们这才走了多久,……因为这,不能稍隐忍一下?” “乔哥让我隐忍?” 夏轻妤黑眸闪着光,她轻轻咬着下唇,少有的坚决。“我投教育,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当然要教孩子做正直的人,做有民族气节的人。如果连这一点这都做不到,还教什么书啊?况且,这里是租界,华界的政策是管不着的。” 夏轻妤一双柳眉上扬着,杏目圆睁丝毫不让。 楚远乔压低嗓子,说道:“你说的有失偏颇。这样一味坚持,会对我以后工作造成困扰……,” “远乔哥,别说了!” 没等他说完,轻妤红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的意思,一切以你为主,不能影响你的工作。难道,我的工作就不重要?新政府官员有几个为百姓想的?一个个挂羊头卖狗,妥妥的汉狗腿子。这样的政府,我只能敢怒不敢言。现在的教育需要正确引导,难道,教育也要遵循汉教育吗?”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倒了出来。 远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本人汉走狗。他的隐秘份是不能对外暴露的。轻妤活得洒脱张扬,自己是真赶不上。 “轻妤,可不可以别说得那么难听?” 远乔蹙眉,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生气。 “轻妤,你有抱负有理想,我是支持的。我不反对你走教书育人这条路,但,也请你支持我。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们是不是该协调好彼此处理问题的方式?” “协调,如何协调?我是不会捧本人的臭脚的!” 夏轻妤憎分明。 “轻妤!” 远乔稍稍抬高了声音,“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大的怒气,先听我来分析一二。” 他这音量一抬高,将前来送菜的服务生吓一跳。 服务生不明就里,以为他二人为上菜的事生气,慌忙将菜递上来,“先生、太太,今客人较多,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服务生来来回回好几趟,将他们点的餐食配齐。“二位,已经齐全了。还有需要,就请叫我!” “谢谢。” 夏轻妤委婉地谢过,待服务生离开后,夏轻妤转向他,她的怒气已平息,问道:“远乔哥,今并非真想请我吃西餐,是专为我的事而来的?你认为,我最近言论很出格?” “轻妤,你可以坚持做自己的教育事业,也可以按照教育方针去实行。你喜欢它,也对它充满忱。但,对外,你可不可以低调点?” 楚远乔说得小心翼翼,尽量和颜悦色。 轻妤抬眸,诧异地问:“乔哥,怎么个低调法,我真不明白……,” “大中小学联合会的什么副会长,你可以不做吗?” 远乔为她盛一碗汤,和气地商量,“那些人推荐你做副会长,主要奔着你夏家千金的份来的。夏家豪阔,出人出力也出钱,都不是什么事。可是,挂职副会长,这样沽名钓誉的事,可不可以不做?” “这?……” 夏轻妤咬咬下唇,抬眸道:“什么沽名钓誉,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做的是正事,是好事,怎么到你嘴里都变了味?光明正大的事,也妨碍到你了?” “轻轻,不是妨碍,是有些影响……我在警察局,若是接到与你有关的指令,我该如何办呢?” “影响?……有人对你施加压力吗?”夏轻妤有些担忧。 夏轻妤不想将事做过分。有人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引起本人关注,对远乔会有压力。本人嚣张起来,她爸夏初实也不好使。 “我那里,现在倒还没有!租界的武探长提醒我的,他让我劝劝你要收敛些,……” 远乔黑眸带着笑,“你以为,租界做事就可不受约束?租界说是外国人管辖,不受本人制约,但是,在中国的领土上。本人对租界虎视眈眈,英法各国的关系也很紧张。本人在太平洋地区的势力一直在扩张。英国人忌惮它,肯定要考虑这些因素的,……” “哎,想实在做点事真的是难……” 夏轻妤略略有些惶惑,无力地叹一口气,右手托腮沉思起来。 教育界的几位同仁寻到她,号召租界的大中小学校联合起来,为发展教育一起努力。大家一起献计献策,趁势成立了大中小学联合会,并且推举了会长及副会长。夏轻妤出力不少,被公推为副会长。 租界的管理者不会关注这样的联会,他们可能受到了某方面的压力。武山赟听到了风声,才会提醒她注意。 夏轻妤心里依然抱着期望。她抬眸轻声问:“武探长,他真的这样说的?” 夏轻妤是一位理想主义者,抱着美好的期望全力去做事。她不是不清楚现在的局势,而是,希望英法租界的管理者会支持。 但是,现在已经引起本人仇视,这些外国佬又怎会庇护? “最近,我的注意力都在工作,对你的事关心不够,”远乔望着她,满怀歉意地说:“武山赟告诉我,让你小心一些,……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或者上头来了相关指令,他是不会多话的。” “武家哥哥不是多事的人。三哥和他要好,他都不会多说什么。”夏轻妤点头,说道:“乔哥,你分析分析,是有人盯上了我,还是整个联合会的人?” “不管他们盯上了什么,从现在开始,你的言行要特别注意。小心有人使坏!不急,我们一起想办法!”远乔帮她切好牛,递过去,“烤得正好,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谢谢!” 夏轻妤朝他嫣然一笑,将手里的叉子挥动起来。楚远乔含笑陪着,看着她将盘中的牛慢慢送下肚。 第一二O章 暗地里使绊 “轻妤向来我行我素,夏董拿这女儿没招,更何况远乔呢?”陈永杰那张胖脸笑眯眯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宠着好,家庭关系和谐少得闹矛盾!” 楚远乔想,于于理,陈永杰都会帮忙。夏董是财神,远乔救过他,陈永杰不说话,也说不过去。 陈局长的宽宏大量是看人说话的。 丁宝仪悻悻地,不敢在陈永杰眼皮底下放肆。她肚里窝着火,不服气有用吗?还不是得遵照指令派人去将刊登夏家千金的报纸买回来。 憋着实在难受,她冷冷地瞅一眼楚远乔,“楚大处长,您心里洋洋得意吧?您这妻真可以,真自由奔放,别人谁敢这样?” 楚远乔脸色一沉,懒得搭理她。 “丁副处,你们是同事,少说几句不行?”陈永杰瞪她一眼。 丁宝仪脸色一黯,噤声再不说话。 “丁副处,做好你该做的,管住你的嘴,别四处传播留言!” 陈永杰唬着脸,再三叮嘱着丁宝仪。 这样不信任我?丁宝仪脸色很难看,黑着脸告退。 陈永杰目送她离开,转过来怕怕远乔的肩,笑说道:“妻妻,就得宠着惯着。我回办公室了。你去行动队看看,胡峰那小子咋回事?” “局座,您找他?” 陈永杰找胡峰?这,不合规矩吧!楚远乔心里诧异,脸上依然平静。“这小子不会无故缺席的,我去叫他!” “嗯,也不急,……”陈永杰脸色略沉,瞅他一眼,陡然变得磕巴起来。“……也不是,……见,不见的,……你去看看也好。” 陈永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吞吞吐吐像是有话没说。 他顿一顿,“那个,我先走了,……” “哦,局座,我送您!” 陈永杰主动到他办公室来,这样礼贤下士还是头一遭!尤其,发生了这许多状况。 楚远乔站在原地,有些发憷。 今,陈局长的宽宏大量,远乔心里很不踏实。 楚远乔心里没底,立即去行动队找胡峰。 胡峰的行动队在后院那座低矮的二层楼里。当初,远乔为提高电讯侦查效率,在陈永杰的许可下,匆匆组建了这支行动队。往大了说,为警察局扬名立万,往小了说,培养亲信,一支具有战斗力的别动队。 楚远乔挑选的这几名队员,都是穷苦人家出。他心里计划着,要慢慢将这支行动队发展成敌后抗战的精锐力量。 楚远乔边走边想,来到行动队门外。 他没有合计,随手推门而入,…… 室内一片狼藉。胡峰和几个队员蹲在地上收拾着什么,纸张和杂物堆在桌子椅子上,四散放着,……乱糟糟的,无处下脚。 “胡峰,怎么回事儿!”楚远乔厉声问道。 “处座,您来了?” 胡峰抬头,眼框红红的。“收到了撤销行动队的指令。上峰说,警局已不需要行动队。这间办公室改为他用,让我们这些人尽快搬走!” “撤销?!” 楚远乔愕然,大声嚷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撤销指令,路秘书亲自送来的!” 胡峰怏怏的,双手递过来一张纸。 “路明!他?!” 这几天,远乔都没看到路明,还以为他故意回避躲着不见的。 路明见劝说无效,暗戳戳起了制约的念头? 难怪陈永杰陈局长会礼贤下士,破天荒亲临他这小处长办公室。 陈永杰美其名曰站在他这边,口头上支持他他,暗地里将事做绝。他心里觉得很抱歉,才有了那些义正辞严的话。 墙倒众人推吗? 陈永杰要制裁他,必定要和路明商量。为秘书的路明,这回不但不相帮,还落井下石,连声招呼都不打! 多少吱一声,搞得他这样下不来台!翻脸无,真是做绝了。 楚远乔沉着脸,极力保持镇定。 不,他陈永杰下不了这样的决定。路明也下不了这样的指令,他不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陈永杰是听命于上峰,自然有主子为他做主。 那极有可能是76号的人在暗地里搞了鬼,他们通过本人梅机关或者特高课给陈永杰压力。 丁宝仪必定是不知道的,那,极可能是丁默村的主意! 丁默村为何这样做? 楚远乔快速地思考着,他来不及想更多。 眼前几个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支行动队是他的心血,他将这些队员手把手扶持起来,还没用到正处就要夭折。他想一想,实在是不甘心。 “楚处,兄弟几个该怎么办?”胡峰问。 “嗯,你是如何考虑的?” “还能怎么考虑?第一,回到原来的片警,继续做小警察。第二,接受76号的邀请,加入他们的麾下。” 胡峰年纪大,说话沉稳,匆匆瞥他一眼,又道:“回原来的片警,好像很简单,但,我们走了许久,再回去,估计没有我们位置了。处长,76号发来了邀请。我们看,也只有去76号了。有个去处,总比失业流落街头好。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有家人要养活的。” “也是,大难临头,保住饭碗要紧。”楚远乔应道。 哈哈,果然是76号的杰作! 楚远乔只觉后背凉飕飕的,“胡峰,你几个人都要去76号?” “胡哥有这样的好运气,我们还不一定呢。”另一名兄弟小声道:“我一下子六神无主,真不知该如何办!” “这封邀请函给我,我是队长受邀很正常啊!”胡峰道:“信上说,希望我们队员一起加入……” “真的?” 另几人眸子闪着光,异口同声问:“这么说,我们都能在一起?” “嗯,哥几个别忘了,是谁提拔我们的!”胡峰狠狠瞪他们一眼,说道:“去与不去,我们说了不算。处座,您看呢?” “我?……” 胡峰这时候还能想到他,要征询他的意见,楚远乔心里是感动的。 远乔回望了他一眼,脸色上依然平静。他笑一笑,不动声色地问:“胡队,你不是已经想好了退路吗?” 第一二一章 稍安勿躁 “处座,我老胡是个粗人,不会说那冠冕堂皇的话。没有处座您的提拔,没有我老胡的今天。” 胡峰是个直子,心里有话憋不住。“处座,说句心里话,这些人在黑你。需要你用你时,什么都好;不需要了,说拆台就拆台,连招呼都不打。行动队是您拉起来的,他们好意思偏派您的不是?” “老胡,在华界是本人说了算。再讲义气,有良心,谁能不要命与我攀交?”楚远乔伸手指指天,说不能说,“这个世道,……哎!” “处座,我懂,可是,您甘心被丁宝仪压一头?” 胡峰想不到太远,只能想到近前的人,以为丁宝仪在里面捣鬼。他想不到背后的许多弯弯绕。 “丁副处?就她?……” 楚远乔摇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讥讽的笑。“你太高抬她了,她哪有这能耐。她就算有这难耐,也达不到这力度。” “不是她,还能是谁?” 胡峰有些窘,像是与谁生气,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老胡,连这都想不明白,你还敢去76号?” 楚远乔呵呵一笑,“那些人善于使谋诡计,心思深藏又心狠手辣。你这直子又心地善良,在那里待不下去的。” “行动队也呆不了,76号也去不得,……那,我们该去哪?” 兄弟几个都犯愁。 “陆秘书,他只是说行动队解散,并没有说开除你们吧?” “嗯,倒没有说开除!” “老胡,哥几个,你们听我说。” 楚远乔抬头,恳切地说道:“上头只说撤销行动队,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七十六号是个大染缸,再纯良的人都会变黑的。我不愿看到你们都变成杀人的刽子手。兄弟几个若信得过我,先回家等几天,我想法给你们安排地方,好赖就不能挑,多少也能有口饭吃。你们几个,意下如何?” “处座,我没得话说。”胡峰一拍膛保证,“您说咋办,老胡绝不带说二话。” 胡峰是死心塌地,从来不怀疑他的本事。其他几个看队长如此,当然也是应声附和。 “好,哥几个都稍安勿躁,你们收拾好回去等我的消息!” 楚远乔好不容易安抚了他们,从那小二层楼走出来,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他抬头,眯着眼睛瞥一眼陈永杰办公室的窗台。窗台后,隐约能看见人影一闪。 这是在看我笑话吗? 他有一股冲动,想冲上楼去质问为何要这样? 但,这样有用吗? 逞了口舌之,发一通牢,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弄不好会把尚能回旋的局面将死。那,整个就成了一盘死棋。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本人看到了报道,想要制裁他一下。撤销行动队,砍去他的臂膀作为警告。陈永杰是个滑头,墙头草,顺水推舟做了这事。 这里,有路明的功劳。 路明还真是笑面虎,表面上称兄道地的,下起手来毫不留。 路明也是听命于组织。釜底抽薪的计策,不可能是他个人的想法。 楚远乔边想边进办公室。 屋里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瞅他。看来,这些人都知道了。 哼,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楚远乔拿起外,冷哼一声,“楚某子不适,先走了。” “哟,处座子不好啊?”丁宝仪阳怪调地问:“要不我送您?” “谢了,丁副处!做好你的事吧。” 楚远乔黑眸犀利,严厉的警告,别以为他遭受挫折,别人就能随意踩踏。 他呼地一甩外衣麻利地穿好,大步离开办公室。 他驱车来到霞飞路附近。找一处人少的酒楼,要了一盘牛干,一个凉菜,二两老白干,闷坐着喝了一会儿。 等到夜幕降临,酒楼的人多起来,他悄悄结账溜出酒楼。 他拿着一瓶酒,哼哼唱唱,踉踉跄跄边走边喝,沿着霞飞路一路走着。 到锦江饭店附近,他迅速拐进路边的胡同。 他藏在胡同的树荫下,犀利的目光四处搜寻着。他确定周围并没有可疑之人,便快速走进锦江饭店。 他上了电梯,下电梯找到那间熟悉的房间停住,伸手咚咚地敲门。 门里的猫眼一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开门,那我进去!我有话说。” 楚远乔冷静而沉着,“不让我进去,我是不会走的。” 门从里面打开了。 莫令坤冷漠地望着他,讥笑道:“楚大处长,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组长,您在国民党内级别一定很高。我就想问,路明是不是军统的人?” “哦,谁是路明?” “组长就是要告诉我,你不认识路明吗?”楚远乔冷冷一笑,“那好。请问你,我刚进警局那一会儿,我的行踪,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清楚,不是有人向您透露消息吗?那人除了路明,还能是别人?” “嗯,是与不是,你有权利问吗?”莫令坤红眼睛瞪着他。“你自己做了什么,还有脸来质问我吗?你带警察局的人与76号联手,端掉了我们好几个联络站,在军统上海站造成了重创,知不知道?” “绑架袭击陈永杰,是不是军统的人干的?莫先生,你若真想干掉他,你多少也要先通知我吧?我压根没接到任何消息,闷头闯进来救了他。76号他们找到我来,我能不接招吗?您多少讲点理好不好?” 楚远乔的嗓门陡然提高了,“你们接连动了新政府好几名官员,你就不能让你的电台老实点?明明知道全程大肆搜捕,您的电台滴滴就不知道消停几天?我作为电讯处处长,若追踪不到任何电台,那我岂不是白吃饭的?” 莫令坤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反驳他。 “您不信任我,路明在我背后使招,你也不制止?一个个真把我当傻子!他做这些事是不是要提前知会我一下?莫先生,我的左膀右臂全被他无地砍掉了,我又成回到最基本的起点,光杆司令一个,什么也做不了。这回您就得偿所愿了。” 第一二二章 谋事在人 楚远乔咄咄人,说得句句在理,一声比一声高地质问。 莫令坤不敢直视,只哑声无言。 “莫先生,您招揽我进军统,不就是想让我像颗钉子一样揳入伪内部,成为军统的耳目利于打听到第一手的报吗?您不得给我点自如发挥的空间,不过端掉几个联络站就不能容忍?” “不过端掉几个联络站?” 莫令坤再无法哑声,拍案而起,嚷道:“你以为建立联络站很容易?一个联络站,要花费军统站多少人的心血?” “所以呢,重庆方面不能容忍?”楚远乔不怕,声声控诉,“莫先生还是重庆方面要将我清除出去?让自己兄弟给我使绊子,清除我仅有的武装,缚住我的手脚,再有能力也无法施展。您的目的达到了!” 楚远乔涨红着脸,不怕他翻脸,拼力一搏要探究他的真实意图。 “远乔,……上海站报机构受到破坏,这个责任要有人来担的,……” 莫令坤有些烦恼,这事非个人能左右的。“重庆方面知晓一些报,……来电质询,我怎能隐瞒不报?” “事急从权!你难道都不替我解释争取的吗?您是我的上司,当初让我加入军统的组织是怎么说的?是!端掉了几个联络点,但,并没有任何伤亡。” 楚远乔神悲愤,“您说,中国人该做正确的选择,为了将本人赶出中国,众志成城要做些事。用我时,说得多好多好;出了一点事,釜底抽薪制裁是多狠?” “远乔,不,没有人要制裁你!” 莫令坤抬头,急急说道:“我,只是如实禀报,……;重庆方面,还没下达命令。” “真没有?” 楚远乔一副不可置信的神。 “有,或没有;不能乱说。何须隐瞒?” 莫令坤点点头,“你心里的冤屈,我能理解。凡事都有因由,……” “因由?”楚远乔脸色一黯,很不忿,“路明,这小子太不地道了,做什么非得那么狠?他就不能悄悄透露一下,搞得我在下属面前丢丑!” “路明,他也并非是想害你。你在警察局呆得太安逸了一些,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安逸?我哪天不是过着在刀尖上血的子?”楚远乔冷哼一声,“动一动?怎么动?要调我去重庆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吗?” 楚远乔唇边浮起一抹笑,像是很伤心绝望。他心里偷偷地乐,军统这方面,显然对他另有安排。 “你想回重庆大后方?你还不够格!” 莫令坤瞥他一眼,笑道:“受军事法庭的审判,那是军人的荣耀。你不是军人,还没这资格。” “嗯,莫先生以为我是什么?……是您手里的一枚棋子,还是当我是跳梁小丑?” 楚远乔翘起个二郎腿,叼起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两口,朝空中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莫令坤不断摇头。 “远乔,千万莫泄气!你是栋梁之才,有能力有本事,谁能够将你玩弄于股掌?” 楚远乔听完一愣,连忙扔掉烟头,皮靴狠狠踩灭烟头,激动得双手发颤,问道:“莫先生是为我打气?您,是极看中我的?” “那是自然!” 莫令坤看他这表,心里不由一喜,“小楚,你年纪轻轻能在警察局取得这样的成就,实力不可小觑。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邀请你加盟到军统,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考察你很久了,怎能轻易放弃?” “这话,莫不是在哄我?” 楚远乔脸色渐亮,稍稍收敛下紧张绪,揶揄道:“组长,您这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何用意?” “小楚,你是聪明人,不明白是何故?” “不,不明白!” 楚远乔摇头。 “警察局,有路明在就行。这样做,其实是为了陈永杰!” “开玩笑吧,这事,和陈永杰有何关系?” “不觉得你在警察局呆得太舒心了?陈永杰太依赖你,路明好几次暗示他,推荐你到更重要的机构去,他都不予搭理,……” “莫先生,这话是啥意思?” 楚远乔抬头,眼睛直直望着他,“你们先派人绑架陈永杰,还有新政府其他高官;……等等,说到陈永杰,我若没救他,你们真谋害他?” “怎么,你是心软?”莫令坤瞥他一眼,“陈永杰不值得我们谋划。劫持他,其实都是为你!” “为我?!” “亏你还是做报工作的,这想不明白吗?”莫令坤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陈永杰若出了事,可能上位的人是谁?” “谁?” 楚远乔一个激灵,喃喃说道:“我,……我吗?” “想不到,还是从未想过?” 莫令坤摇头,说道:“你从未想过取而代之?你心里不忍吗?……这汉走狗,有什么值得同的?除去他,你才可能往上走,才能一步一步到达伪政府权力中心。我真没有想到,是你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得我们不得不想别的计策。” “我有点明白了。莫先生要让我到达上面的位置,好为以后做铺垫,能更好地出力。” 楚远乔点头,“路明推波助澜撤销了行动队,就是促使陈永杰与我划清界限,让我在警察局呆不下去呗。莫先生,是不是已规划好我的下一步?” “不能说是规划,下一步也得靠你自己。”莫令坤冷冷地说道:“没有谁能坐享其成!即便你是为了正义效力,下一步怎么走,如何实施,你自己决定。当然,会有一个合适的契入时机,希望你能抓住机会。” “莫先生,有把握吗?……我能行吗?” 楚远乔发怵,像是有些不自信。 “小楚,相信你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你会将所有的事安排好,并且一定能成功的。” 莫令坤稳稳地点头,“我希望你能够抓住机会,不负党国对你的期望。” 楚远乔起立立正,信誓旦旦说道:“鄙人一定努力,不辜负国家。更要对得起组长对我的栽培。” 第一二四章 交情 陈永杰捏了捏夏请柬,心里直犯愁。请柬,是夏初实差人送来的,邀请他周末夏公馆小聚。捏着请柬就如捏着烫手的山芋,陈永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百爪挠心般难受。 这之前,他走就盼望这聚会的。不过,自从他撤销了行动队,楚远乔为其据理力争,陈永杰没有支持他。 夏初实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与夏初实之间,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但,相处多年,互惠互利互相成就。陈永杰从夏家得到的实惠多。 陈局长是东北那嘎达人,刚到上海那会在警站当片警,没钱没地位很是窘迫。要想在上海滩混好,得攀上那有钱有势的贵人。他学那些小开公子哥儿出手豪阔,为博得某些人注目。 毕竟单力薄,很快入不敷出,几乎是吃了这顿没下顿。一家子人老的小的瞪着眼珠子瞅他。两个小的嗷嗷地干嚎,他愧疚的抱着两个小的心甭提了。 那时,陈永杰可真叫衰! 陈永杰在街上巡逻执勤,遇到几个小瘪三在抢劫一位老太太。 陈永杰大吼一声拔出枪冲上去,将老太太救了下来。 老太太对这警察很感激,让儿子答谢他。 老太太是夏初实的母亲夏老太太。 陈永杰就这样认识了夏初实。夏初实觉得这警察骨子里有良知,决定好好帮助别报答他。 陈永杰从小警察到科员,一步步做到局长,都有夏初实出钱、出物以及人脉的支持。 所以,夏初实当时开口请他为未来女婿楚远乔谋工作,陈永杰是无法拒绝的。没想到,那小子真是个人才,一出手就能办大案,侦查有功,还组建了行动队。 他撤销了远乔拉起来的行动队,那小子在警察局又成了光杆司令,心里一定有气。 他岳父夏初实怎可能不闻不问? 一想到这么多年,夏初实对他的支持,付出的无数钱财,陈永杰就很心虚。 陈永杰看着桌上的请帖,那张胖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摸出香烟夹子,扣动里面的弹簧,弹出一支烟卷衔在嘴里,拿出打火机“啪”地打出火。 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点燃了香烟,吧嗒吧嗒猛抽了几口,朝空气中吐出一个一个的烟圈来。 烟雾缭绕中,那张胖脸若隐若现显得很不真实。 “局座,怎么在这抽上雪茄烟了?”路明推门而入,赶忙去开了窗户。“局座,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吗?” “夏初实请我这周末去小聚。”陈永杰用手敲敲桌子,指指那张请柬,“他一定是为远乔,来找我说理的。” “夏公馆的请柬?” 路明坐下来,翻开请柬仔细瞅,“就是普通的请柬呢,也没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夏初实什么时候因为小聚给我正式下过请柬?这样的聚会一般都是直接给我打电话。这,跟我客起来了,我心里没底,真有些怕了。” “局座,你为何要这样说呢?就当成平常的聚会去好了。” “夏初实平里没少帮我。哎,我这样对他女婿,他心里能没有意见?”陈永杰叹一口气,“在我上的投入竟没有拿得到预期的回报,他心里是不能平静的。夏初实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这回他必定会找我好好探究了,……” “您是堂堂警察局第一把交椅!他一个生意人,你怕他作甚?”路明反激道。 “倒不是怕,”陈永杰微微扭一下头,调整一下坐姿。“他如今是工部局华董,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咱新政府里有一些人也与他交好呢。若是真要打击报复我,我也是不得不防。” “局座说得有理。” 路明眯着眼睛,微微颔首。“远乔那小子真有钱能耐,甭说他的岳父会替他鸣不平。估计呀,有些机构也相中他呢。” “什么?” 陈永杰一愣,“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挖我墙角?” “嘿嘿,也没有具体的谁,”路明拿茶壶替陈永杰续了一杯茶。“出去办事,经常有人打听他。局座,还想不想与夏董继续友谊?” “想呀!这是自然的。” 陈勇杰眨巴着那双小眼睛,那胖脸上肥横起,“在整个上海滩,唯有夏初实肯为我出钱。我帮他的女婿是应该的。” “这么说,就好办啦!” “路秘书,有什么好计谋,赶紧说来听听!” “呵呵,不是什么计谋,顺水推舟而已啊。”路明将头往后一仰,笑道:“周末,您大大方方去夏公馆,该吃吃,该喝喝,与夏董好好维持关系。” “夏初实又不傻,我在他女婿边做了手脚。他会不知道?” “知道就知道啊,没什么呀!您刚刚讲啊,你正在为远乔选更好的地方,你努力推荐他进政府的紧要部门。比如说,周佛海周先生边正需要人,……” “等等,……这样,会不会太过分?”陈永杰的胖脸嘟嘟着,“我与周先生没交啊。人家牛气得很,几乎连正眼都没瞧我。” “局座,先在夏董跟前应付着,咱这许多人慢慢做去就是……” 路明低声说道,“这次都是主要是本人针对夏小姐的喔。您也可以适当的提一提。远乔是替夏小姐背了锅,出力是应当的。况且,局座已命人将那些记载夏小姐言论的报纸买回来,防止事的扩散。话说到这份,夏董是聪明人,他不会为难你的。” “嗯,这么一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陈永杰厘清了想法,思绪渐渐稳定下来。自己已尽了全力在维护他女儿,夏初实不可能不知好赖。 “路明,说真的,咱还真得要为远乔寻一个好地方,也好堵上夏初实他们父女俩的嘴。” “局座意思,让我去打探下哪些政府机构需要人吗?”路明一愣,略为迟疑着。“您还真的要推荐他走?” “哎,咱们也留不住他啦。”陈永杰微微摇头,无奈地说道:“76号留了一个人盯着他,心里能舒服吗?” 第一二五章 旁敲侧击 “局座,您说的,是女特务丁宝仪?” 路明暗暗点头,“那女人一点都不安分,四处寻衅挑事,唯恐别人不知道她似的。不能将她也一并推荐走?” “你想将她弄走?” 陈永杰瞥他一眼,猛地摇头,“她是本人挑中的人,不仅是针对楚远乔,也是在监视你我呢。” “妈的!她怎么敢?” 路明狠狠地骂一句,“仗着她叔叔那块招牌,她便不将别人放在眼里,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别说远乔不喜欢,我心里也是极讨厌。” “哎,路秘书怎么说话的?” 陈永杰蹙眉,“你是我的秘书,某些程度上多少也代表我。你这个态度,会让人误会我。这可是大事!对大本皇军,不能有丝毫不恭。” “是,局座!” 路明起立,大声道:“以后不会了,愿为新政府做事肝脑涂地绝无后悔。” “肝脑涂地?……那也太邪乎了,倒是不用,你只需好好做事就是,……” 陈永杰端着架子,在路明面前点评一番。 路明低头认真听着,忍受陈局长的唠叨絮叨。直到陈永杰说得疲累了,路明才知趣地离开。 路明轻轻阖上门,并没着急离开。 事态还可控,朝着预期的方向行进。路明放下心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顺着楼梯下楼,走到一楼中庭,与楚远乔不期而遇。 路明尴尬地点点头,侧让过楚远乔,想让他先走。 楚远乔像是无所谓,横着子直直走过去,重重地撞到路明的肩膀。 路明失声嚷道:“哎呦,你?……” “嗯,你什么你,不认识吗?”楚远乔黑眸一瞪,“路秘书,别来无恙啊?” “楚处长,你有何吩咐?”路明尬笑道。 “路大秘书一言九鼎,我一个小小处长岂敢岂敢。”楚远乔望着他,黑眸炯炯,“只求大秘书下次下什么指令前不要藏着掖着,有事不可以提前告诉我一下?” “嗯,是,是,……” 路明心里很窘。楚远乔受到打击应是萎靡不振的,怎会如此神气活现? “远乔,你……你没事儿吧?”路明偷偷瞄他一眼,“行动队被撤销,实在是上头的意思。我们也没法阻止。” “嗯,我明白!” 远乔颔首,俊脸是晴朗的,“真得谢谢路兄手下留,只是惩罚了行动队,并没拿我本人开刀!路兄的这份谊,我记在心里了。他,有机会一定要报的。” “不,不,不!” 路明心里不得劲儿,“举手之劳,你和我,谁跟谁呢?应该的,不必放在心上。” “哦,路兄如此说,楚某可就当真了!”远乔点头,矜持地说道:“我岳父让我来问一问,陈局长有没有收到他的请柬?他说是没收到,我再送一份过去。” 看来陈永杰担心的不是没道理呀。这位爷有那么硬的倚靠,岳丈工部局华董袒护,能有什么萎靡不振,自然是得意洋洋了。 “请柬么,陈局已收到了。”路明伸手拉低帽檐,掩饰一下心里的窘迫。“放心,局座说了,周末的聚会,他一定会到。” “哦,真的?” 楚远乔眉头一挑,嘴角浮起笑容,得意洋洋地问:“你可能装得没事人样,可得好好想怎样过我岳父那一关,如何认真回话。岳父说了,陈局若过河拆桥,他也不会客气。呵呵,如果陈局长的一些不好的东西,会见诸于报端;……之后,会出现什么,那么我们可说不好。” “哼,你……你们这是威利,……” 路明眼珠一瞪,嗓音陡然高了起来,“这件事一码是一码。本来本人要办你,拿夏小姐的事威胁局座。” “所以,陈局将我推出去,我就是命一条?” “远乔,没……没,我们真没有。”路明脸色微微胀红,极力辩解道,“本人着陈局长要对夏小姐动手,局座替据理力争来着。” “好,我信!” 楚远乔抬头,“我们在一起是同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得太过分,真要是撕破脸,大家面子上谁也不好看。路兄,你是明白人,你向局座说清楚。” “放心,一定一定,……” “好,我就不上楼了。”楚远乔指指楼上,“这时候,尽量减少面对面,免得大家都尴尬。但是,我说的话你想办法尽量转告。” “嗯,放心!” 路明一愣,尴尬地点头。 楚远乔转过,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楚远乔出门,快步来到院子里,匆匆赶几步,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怎么样,见到陈永杰了?他怎么说的!” 夏轻妤紧握着方向盘开着车,不忘打听着。 “陈永杰已答应去参加聚会。放心吧,虽然没见到他本人,但已经见过路明。路明会把这件事搞定的。” 第一二六章 商榷 周末傍晚,夏公馆门庭闹起来,一帮贵公子与名媛依约而来。华灯初上,后花园的舞会开始,陈永杰的座驾才出现在夏公馆门前。 夏公馆的下人认得他,上前迎着他送至书房门外。 陈永杰静默片刻,这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陈局姗姗来迟,有什么事耽搁了?” 夏秋实起来,双目如炬看他笑,“你来晚了,可要自罚三杯。” “哈哈,要的要的。” 陈永杰打着哈哈,走进门内坐下。他点点头,果真拿起杯子斟满了酒,端起酒杯扬脖一饮而尽,自己先干了一杯。 他拿起酒杯要饮第二杯,董维勋伸手制止了他。“局座,您还真喝三杯?你那酒量只怕要醉倒,…” “不妨事,不妨事,……” 陈永杰讪笑。 “陈局,莫当真,夏董取笑你而已。”董维勋仰头大笑,瞥一眼夏初实。 “夏……夏董,” 陈永杰难为,大概紧张的缘故,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说道:“令婿的事,真……真不是有意的。” “局座,咱们是兄弟。你,我懂!你也是骑虎难下,被人迫的。” 夏初实伸手指一指天,“上面指令要办我的女婿,你还能违令?不由已,我懂得,你不必太在意。今邀约你来,就是想问一问。远乔是晚辈,你多少要提携一把,你心里作何打算?” 夏初实不但没怪罪他,还为他着想。他一席话,说到陈永杰心里了。 陈永杰心头一,“他没得说,是颗好苗子,有本事,有能力,待在我边只会荒废了,有点可惜……” “哦,陈局的意思,你是有意打压锤炼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意思?” 董维勋笑一笑,替他们各续了点茶,说道:“这样说起来,真有更好的出路?” “警察局吧,其实就是一个清水水衙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真刀真枪跟人干。搞得好顺利退休,有个养老金拿。搞不好,杀人偿命啥时候死翘翘。远乔是秀才,他的才能应该到更好的地方他的才华。” 陈永杰按照路明教的话,慢条斯理地说起来。“政府的经济司、办公厅、还有特务委员会,都比警察局高出一个档次。” “永杰,那些机关你有门路?” 夏初实一听,果然来了兴趣。“当初去你警察局,只不过为了锻炼锻炼他,我也没想到还真是一块苗子。该怎么办,该花多少钱,你尽管告诉我,甭客气。” “夏董,这可不是钱的事儿!” 陈永杰卖起关子来,“令在报纸上宣传教育要本土文化,坚持什么民族气节,本人心里很不爽。本人说她是不是有警察局的夫君,做事有了依傍无法无天了?经历此事,本人对他有些看法。我说话也没有多少分量,不得不小小地惩戒他一下。不过,夏董请放心,不管是走还是留,我都不会为难他,他电讯处长依然做着就是。” “放!” 夏初实狠狠瞪他一眼,骂道:“你将他的人撤掉了,我女媳脸上无光。他都没脸了,还能在警察局坐住?” “夏董别急,你给我说。” 夏初实越不客气,越是放开了。陈永杰反倒不急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你对我陈永杰仁义,我岂能不知恩图报?你们有没有听说周先生在储备一个警团?那个警备团是按军队的编制建制,不仅是维持地方的治安,还兼有军队的质,将来可是大有作为。” “周先生要筹备一个警团?我与周先生向来无瓜葛,跟我们家远乔有何关系?” 夏初实蹙眉,对周这个人,他很不认同。此人有政治野心,善做墙头草背信弃义,夏初实不愿与之为伍。 “夏董,看人得朝前看。”董维勋知道他心里所想,劝道:“此人极有心计,不假;善于筹谋,是真。此公在新政府举足轻重,若得到他的青睐,令婿今后前程一片光明啊。” “嗯,话是这么说。这世上不乏趋炎附势之人,想接近他谋得一官半职的人并不少吧?可是,我夏某与他素无交集,怎么能够让他注意到远乔?” “我尽力而为,在政府办公厅办事极力推荐远乔。”陈永杰难得主动,他急于与夏家修好。“不过,另一个渠道更能够得到重用。” “什么渠道?说来听听。” “周佛海夫人杨淑慧。” “周夫人?” 夏初实一愣,“周佛海与名伶筱玲红打得火,被杨淑惠查到了。杨淑惠一定要周佛海与她断绝来往,周却不愿意。两人为此争吵,甚至大动干戈,一时成为笑谈。这时候提请周夫人,是不是不对?” 陈永杰微微一笑,“夏董有所不知,周佛海是湖南人,早先是有一个结发妻子的。遇到了年轻貌美的杨淑慧周期,就抛弃了结发妻子。杨父不同意女儿嫁给他,杨淑慧有主义,跳窗逃离了,与周佛海东渡本组成家庭,然后,周佛海的每一步大动,都与杨淑惠出谋划策有关。周心里是认可她的,但,他好色成,见一个一个。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杨淑慧肯定会信任他。” “你的意思是,让远乔想一个计策,解救这个危机?” 夏初实觉得不靠谱,猛地摇头头。“远乔年轻,才多大年纪呀,哪能解决他们夫妻之间那档子事?” “夏董,别小看你女婿啊!他是有本事的,”陈永杰笑道:“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关键,找到筱玲红藏之处,然后就告诉杨淑慧,解决这个事。你放心,远乔在警察局这段时间什么没见过?” “陈局这么说,夏董,该相信他才是!” 董维勋道:“对于款搞侦探的人来说,兴许就是小事一桩了。” “陈局这么说,夏董,该相信他才是!”董维勋道:“对于款搞侦探的人来说,兴许就是小事一桩了。” 第一二八章 搞定那狐狸精 赵主教路高大的梧桐树后,伫立着一栋栋西式洋楼。四周安静清幽,墙宇侧爬满了绿植,燥的天气下,也会带来丝丝清凉。 沿着自由公寓往里走,有一条幽深的弄堂。弄堂里时常能见着衣着光鲜的男女,时髦女郎在侧款款而行。 弄堂口,突然出现了几名黑衣黑帽的男子。他们在一处高低矮的围墙前停下,聚集在一处商讨着什么。 一名队员指指梧桐树后那栋红砖小洋楼,压低嗓音道:“胡哥,那女的就住在这。” “嗯,你确定?” 糙汉子胡峰蹙眉,他在判断对方说话的意图。今,楚处要他跟踪这伶人。他不屑于跟踪这种女人,为了能更多帮到楚远乔,他只能放下自己的尊严。 “我让一个兄弟跟踪周先生,……周先生有时候夜宿于此。”队员轻声道。 “妈的,还真是金屋藏?” 胡峰将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吼道:“去,给我敲门!” “敲……敲门!?” 队员心里有点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周先生的人。万一,周先生后追究起来,他这几人能有好果子吃? 唉,还是谨慎行事,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队员用眼睛示意他。 “怕什么?” 胡峰掏出枪,嚷道:“老子执行公务,在搜寻可疑之人,谁敢阻拦?” “是!” 队员点点头,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敲门声笃笃笃地响着,院内传来一声滴滴的声音。 “谁呀?” 绿荫掩映的梧桐树下,影影绰绰有个年轻女子的影。 胡峰嚷道:“老子是警察,执行命令,快点开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名年轻俏的女子倚门而立。 她眼睛大而明亮,微微抬起下巴,也斜着眼睛望着他们:“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这也敢查?侬不看看,这是哪里?” 声音发着嗲,温软酥骨;内里却透着一股狠劲。 “对不起,警察办案!” 胡峰大手一挥,将手一扬,“兄弟们进屋好好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赃物,有什么违的物品?若有,直接拿下!” “敢翻我的东西?” 女人寸步不让,压低嗓音吼道:“我是筱玲红,惹毛了我,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胡峰道:“什么,什么?…我耳朵出错了吗?冒充上海滩名伶,老子看,你要好看!” “不,……我真是!” 那女子急了,提高嗓门,说道:“不信,去问周先生!” “周先生?” 胡峰一愣,假装结巴,问道:“哪……哪位周先生?” “上海滩还能是几位周先生?” 那女子扭着胯,神气地说道:“政府的三号人物,周佛海周先生!” “啊呸!” 胡峰不屑地望她一眼,一个劲摇头:“全上海谁不认识周先生?……你什么背景,周先生会认识你?” “你打电话给他,一问便知!”年轻女子很强硬。 “周先生何许人?怎会随意接别人电话?” 胡峰扯着嗓子喊。 “好,我去给他打电话,你跟我来!” 女人说完,转过,扭动着胯要往里走。 就在这时,从大门外冲进来好几个女人。女人们蜂拥而上将那女人拽到地上。 为首的中年女子气喘吁吁,气急败坏地朝年轻女人左脸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狐媚蹄子,就知道勾搭人!” 年轻女子愣了愣,她嫩的皮肤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上面立时红肿起来。 她捂着红肿的左脸,惊愕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与那中年女子不期而遇,她惊愕地问道: “夫人,怎么是你?” 杨淑慧浑直颤抖,指着她的鼻尖骂。“筱玲红,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周先生!” “夫人,我真的倾慕先生。” 筱玲红眨巴着眼睛,挤出几滴泪珠,可怜巴巴说道:“先生待我不薄,我又岂能寡意?我不求名不求份,只求陪伴着先生,……” 那几颗泪珠兴许能打动男人。女人们的泪水太多了,自己的泪水还没收住,怎可能去关心别人? “呸!” 杨淑慧啐了一口,脱口而出,“不过想伴着先生?你这想法,看起来相当简单。你为先生考虑了吗?出青楼,你再风华绝代又怎样?你能配上先生?” “我命苦,生长在贫苦家庭,又被入青楼。蒙先生不弃,将我赎出青楼,让我长傍侧,……”“听她胡说八道干嘛?给我打!” 几个女人蜂拥而上,狠狠地将其一顿暴揍。 看着几个女人将她按倒在地,胡峰幸灾乐祸说道:“兄弟们,女人之间的事,咱们管不着,退了吧!” “遵命,大哥!” 几个队员先照不宣,偷偷地抿嘴乐。 这几个男人唯恐避之不及,撒丫子似地跑得飞快…… 第二天,楚远乔依约来到周公馆。 杨淑惠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暖烘烘地晒着太阳。 “楚先生吗?” 杨淑慧眼神犀利,上下打量着他,“不错,果然是年轻有为。” 楚远乔脱帽,致敬道:“夫人谬赞,过两年就30了,依然还是一名平庸的普通人。” “楚先生的话,不想做平庸的人?听着郁郁不得志,先生是有鸿鹄之志?”杨淑慧挑眉,笑道:“你心有沟壑,明白人!” “鸿鹄之志不敢称。”楚远乔很恭敬,又说道:“觉得空有抱负,却没有施展之地,自己也是意难平吧。” “好一个意难平!”杨淑慧暗暗点头。“若能帮我将眼前这档事儿捋顺了,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真的吗?谢夫人成全。” “别忙着谢我。”杨淑慧脸色一寒,问道:“你有办法让那个女人离开先生吗?” “只要夫人舍得花钱,没有什么摆不平的!” 他一副成竹在的样子。 “看你的表现哦。”杨淑慧稳稳地点头,“记住,让她在我的眼前永远消失,……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嗯,夫人放心,我明白!” 楚远乔告辞,大踏步走出了周公馆。 第一二九章 自告奋勇 楚远乔一进门,轻妤急急迎上去,“乔哥,你去见了周夫人?” “是,我刚从那回来。” 楚远乔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如果要获取她的信任,必须帮她办妥那伶人。关键是,不能动、不能关,不能迫,……不然,周佛瀚后知晓实,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杨淑仪既要满意,周佛瀚也不怪罪,这还真有些不好办。”轻妤点头。 眼下这事,还真是愁煞人。 这几天,夏轻妤也没闲着,四处打听这位筱美人。筱美人出生穷苦,生计所迫被入青楼。好在,她有一幅天然的好嗓子,唱的小曲如般动听。 周佛瀚听过,惊为天人,对她青睐有加。以筱美人的份,很难攀上周佛瀚这样的权贵。 筱美人心知是机会,对那位大员频频送电,主动投怀送抱。周佛瀚心喜,越看她越喜欢,一来二去,郎妾意这样勾搭在了一起。 夏轻妤不小心说了过激的言辞,影响到远乔的工作。她心里很愧疚,一直想着该如何弥补。 “乔哥,”夏轻妤粉脸微红,抬眸道:“这事的关键,是筱晓红。她如果不是那贪得无厌的人,我们还是可以为之。” “哦,为何这么说?” 远乔抬头望着她,“青楼女子知道什么寡廉鲜耻?这筱晓红多半是冲着周先生的权势和名望去的。” “话是这么说,青楼女子也是人。” 轻妤富有同心,“她们中的大多数出生贫苦,为了挣口饭投青楼,过着卖笑生涯。谁不想找个好人家,后有个依靠?世俗,是容不了这些人的。她们最好的出路,嫁个大户人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活着。” “轻妤,你说得是。”远乔点头,心里却颇为犯愁。“周夫人是知识女,崇尚的一夫一妻制。她很强势,容不得什么三妻四妾。” “我自然知道周夫人容不得她。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筱晓红,她必须明事理,最好能自动退出。” “我的太太,她好不容易搭上了周先生,会那么容易放手?”远乔摇头。 “那,该怎么办?”轻妤抬眸,“你答应了周夫人,有没有好办法?” “这,……可真是难住了我!” 远乔蹙眉道:“捉她不得,绑架不行,……那头,周夫人还不依不饶的,……唉,真是头疼!” 轻妤想了想,“乔哥,让我去见见她,我以夫人朋友的份与她谈谈?” “你说什么?”远乔一愣,“好太太,你要去见她?” 夏大小姐自视甚高,受过良好的教育,怎可能瞧得上青楼的女子? 为了他,她竟然能纡尊降贵去探望一青楼女子? 远乔心里颇为感动,说道:“轻妤,那地方,你还是别去吧。” 杨淑仪带一帮悍妇将那筱美人揍了一顿。筱美人伤重,被送到了医院。此刻,她不知怎样在咒骂夫人。 这时候,还主动往人家枪口上送? “没事儿,就当去看一个病人。”轻妤知道他担心什么,笑道:“说心里话,我对她有点好奇。周夫人就已经长得就很标致,她能美到哪里去?” “……” 楚远乔愕然。 嗯,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上一分钟在数落人家的种种。下一分钟,就对女的外在着迷。 真是好奇害死猫! “你真要去探望?” 远乔知道,她不瞎说话,既然说出来,会认真准备。 “当然!” 她斩钉截铁回答。 第二天,早餐过后,夏轻妤出门去了百货大楼,七七八八买了满满一袋东西去了医院。 夏轻妤想做什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女子既然如此关键,而且。乔哥又不好出面,她只能代夫走一遭了。 她到了医院,向护士打听到筱晓红住院的房间。 她来到病房外,倚着门框,透过门缝往里探望。 病上,躺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容貌清秀,面容有些憔悴,正闭着眼睛在休息。 轻妤慢慢推开门,拎着包裹走进去,将包放在她头。 那女子睡得很轻,听见屋里悉悉索索的声响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梦见屋子里的陌生人,不由愣住了。 “您是?……” “筱小姐,您好。” 轻妤在椅子上坐下,笑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 夏轻妤这通的气派,一看就是富家女子。但,她这样的,筱晓红有点受宠若惊。 “筱小姐,我姓夏,你不用惊慌,我就过来看望看望你。” 轻妤关切地说道:“脸上还有淤痕,这下手也太狠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提她脸上的伤还好,一提这伤,筱晓红心里来火。“你是她们一伙的,看我笑话了吗?” “不能说谁和谁一伙,我来看看你,不是要看你笑话。我是来劝你,见好就收吧。你是斗不过她们的。” “你是指周夫人?哼,她有什么了不起?”筱晓红哼哼地说道:“她也并非原配。不过长得年轻漂亮,被先生相中了。我比她还年轻漂亮,先生现在相中了我。她就等着被先生骂!什么恩意,她以后都甭想!” “你的想法天真得很。” 夏轻妤笑一笑,“我就当你受了气,胡乱发泄一通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鸠占凤巢,乌鸦变成凤凰?你是什么出,可能与夫人比?” “你?……” 筱晓红语噎,“他也并非原配,什么鸠占凤巢,她不也一样?” “一样?亏你好意思说!” 轻妤冷笑道:“周先生当初为何抛弃原配,而娶了夫人,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 筱美人低眸不语。 “你明知道,杨家根基深厚,夫人有本事有主意,能陪伴着先生去本留学。换作是你,你能行?哪里来的底气,说自己与夫人一样?说白了,先生是靠着夫人起家的。” 轻妤瞥她一眼,又道:“你不过凭着年轻漂亮,聪明伶俐。女为悦己者容,能得到先生宠。” 第一三O章 为悦已者容 “切,凭啥要你管?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筱晓红脸色瘟怒,眸子冷冷的,白眼一翻。“想怎样便怎样,与你有嘛关系?周先生政府头面人物,姓杨的女人已是黄脸婆。昨黄花,我还用得着惧怕她?” “筱小姐以为,得到周先生的宠就有了保障?” 夏轻妤淡淡一笑,“你受伤住进医院,先生有没有陪护前嘘寒问暖?又来探望过几次?” 筱晓红挨打,是杨淑仪指派的,谁也不敢出面,这样的关口,都怕惹事。 夏轻妤进到病房里,只看见头柜上两个空盒子,里面的东西少得可伶。幸亏拎来满满一兜物品放在边的脚架上,才显得不那么难堪。 筱晓红脸上有些罩不住,嘴里却依然强势,“先生公务繁忙,些许小事怎敢劳他的驾?夫人妒意大,我会让着她,不敢让先生分心!” 她倒有几分贤惠,会为人着想。 “呵呵,筱小姐倒是想得开。” 夏轻妤笑一笑,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不与夫人争名分,只求留在周先生边。你这样做,夫人就能容得下你?没用的!” “为何没用?” 筱晓红美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她有些不懂,“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怎样?” “夫人是留过洋的现代女,崇尚一夫一妻制的家庭生活,怎能容忍别的女人与她抢男人?”夏轻妤加重了语气,“杨夫人的意思,让你永远从她眼前消失!” “让我消失?”筱晓红冷笑:“看来,你是来威胁我的。可是,我不怕!我告诉你,上海滩是**治的,谁也不能乱来!” “呵呵,筱小姐,你很自信!”夏轻妤笑道:“法治是针对有权有势的人讲的。请问,您是名门淑女,还是沪上新贵?” “你?” 筱晓红眸子发红,咬牙切齿道:“我是周先生的人,谁敢让我消失?” “周先生?……呵呵,小姐,您还抱着幻想,期望他来搭救你?” 夏轻妤猛地摇头,“可惜了,沪上名伶,头脑原来如此简单!” “你想说什么?这般气势,代表夫人来宣战?” “我,不代表任何人。” 夏轻妤淡然一笑,“不过偶尔碰到,怕你吃亏,我便来劝劝你。” “怕我吃亏?”筱晓红不信,笑道:“你有那么好心?” “杨夫人特立独行,很强势又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杨家有钱有势,在沪上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好好想想,你哪一点能比得过?” “这……” 筱晓红无语,脸上依然是不服气的。 “小姐,甭告诉我,你想比年轻漂亮吧?” “……” 筱晓红低眸不语。 “杨家在上海根深叶茂,你若与她硬碰硬,无异于鸡蛋碰骨头。”夏轻妤顿一顿,“我倒是有点主意,你不妨听一听。行,或不行,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夏轻妤又道:“与杨夫人相比,你唯一的优势是年轻漂亮温柔可人。你若是不懂事,并向先生诉苦,你想,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先生,他是喜欢我的,他不可能不管我。” 筱晓红拭泪,很是可怜。 “嗯,我不否认周先生喜欢你。男人宠一个女人,或想从她那儿得到点什么,或者就是为了赏心悦目。你觉得你是属于哪一种?” 夏轻妤点头,“你继续这样乖巧可人,这喜欢自然就持久一些。你若像泼妇那样大闹,就会变得不可。那样的你,先生还会喜欢吗?” “照你这么说,我心里的苦,只能和着泪水往肚咽?” “不然呢,还想怎么样?……你也算出类拔萃的,能得周先生青睐,何不继续保持?” 夏轻妤望她一眼,见她在认真听,又道: “若是真有本事的,像民国初年北京赛金花,还懂得好几国语言。北平遗老遗少,甚至外国人都慕她。她虽也是出青楼,这样的女子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筱小姐您呢,会唱戏,编小曲,……说到底,等男人赏你口饭吃。” “您的话,我没听明白。” 筱晓红是听进去了。“你劝我不要与杨夫人斗,让我远远离开周家。我既离开周家,如何继续得到先生的青睐呢?” 夏轻妤笑,“你当初怎样博得先生的青睐,以后还继续做,不就好?” “夏小姐,我还是似懂非懂,您能不能细细说与我听?” 筱美人彻底放下架子,不耻下问。 “这?……” 夏轻妤脸上一红。 这,让她这位大家闺秀如何说呢。青楼里那些女子的狐媚手段,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夏轻妤想一想,说道:“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应该听过?” “嗯,这话我懂的。” 筱美人眨巴着媚眼,不住地点头。 “唱戏的想博得人们的注目,拼全力拿出看家本领来,清亮的唱腔、魅人的段,以及字正腔圆的唱词,一个字一个字去抠,……不许哪个环节出现错误。看客们眼睛很挑剔,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会影响整出戏的效果。” 筱晓红眼巴巴望着她,不住地点头。 “我的意思是,你尽量保持你最好的样子,不提夫人,不提周家,不提那不开心的事儿。周先生是何许人,下边人做了什么事,他能不知道?……你若是真添油加醋去告状,那就是给他添堵。你若是云淡风轻,他就觉得你很懂事,对你的喜欢会更多一分。” “小姐,您这话,说得在理。” 筱美人认真点点头,“我虽不是不是出生大户人家,但也看过那些高门大宅的话本子。戏剧里,大小老婆斗得不可开交,……我出生低,又没钱,又没人,进了高门大院,不过是让人家撒气。想想,真没什么可留恋的。” “嗯,你能这么想,说明我没有白来。” 夏轻妤起,说道:“我的话你认真想。我可是听说,只要你肯离开先生,夫人花多少钱也行。你不如要点实惠的,自己手里有钱还怕什么?若死缠烂打不离开;……夫人可不是菩萨,已经准备找人……” 夏轻妤突然停了下来,用手在脖子上“喀嚓”比划着杀人的动作。 “啊?!” 筱美人吓得脸色煞白,“青天白之下,她……她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上海滩每天莫名其妙失踪的人有多少,谁会当回事去处理?那些大人物杀一个人,就如捏死一只臭虫样。” 夏轻妤略顿一顿,“也甭害怕,你小心去做。既能保全自己,又能让先生念你的好,何乐而不为?” “嗯,我要好好想。” 道理上,筱美人是接受了。但,真要自己独立做事,她还得下很大的决心。 毕竟,大凡青楼女子,谁都想找个好男人,有个从良的归宿。 这位小姐带给她很大的冲击,这很不一样。 要让自己独立;有些转弯,得慢慢来。 第一三二章 搅黄周公馆会面 周公馆的会客厅,来了不少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端庄的女人。 来的都是重要客人。他们或坐或立,小声谨慎地交谈着,不时四处打量着别人,观察看别人的反应。 据说,周佛瀚在书房里与一位重要人物会谈,始终没有出来见客。没有人敢大声喧哗,高谈阔论。大家各怀心思,心里猜测着这客人是何许人物。 屋里,女主人杨慧怡的声音很响。她虽不再年轻,但材依旧姣好,打扮得体入时,正在大声与旁的客人说着话。 杨慧怡气质雍容,不时端起酒杯与客人寒暄,遥敬邻座的客人。与她酒杯对饮的客人感激地起,悄声说着些奉承话。 杨慧怡掩唇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满屋子的人躬听着她的声音,没人敢说什么不是。 楚远乔一笔西服,与轻妤坐在客厅东南角一张小方桌旁。 他接到周公馆邀请,带着太太应邀而来。他俩听着别人的话,不时互相望一眼,用目光无声交流着。 这样坐了许久,没有人过来请他们,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夏轻妤有点坐不住,轻声问道:“乔哥,杨夫人让我们来这。我们就一直这么坐?咱们,用不用主动去找夫人说说话?” “夫人邀请我们来的,不能出错。” 楚远乔微微点头,“沉住气!人家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来。此刻,兴许什么人正在观察我们呢。我们只管坐着静静品酒,慢慢等着就好。” 楚远乔真能坐得住,气定神闲,浑然不当回事。 “哦,” 听他这样说,夏轻妤心里踏实了许多。 为了掩饰着心里的慌乱,她低头,端着高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酒入咽喉,一股温的气息在胃里慢慢回暖,她立时镇定了许多。 “夏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市政府教育部门的官员。” 听到杨慧怡的声音,夏轻妤子一震。 她猛地抬头,杨慧仪领着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面前。 这中年男子中等个,胖乎乎的脸,头顶泛光有些谢顶,一双金鱼眼下吊着两个鼓鼓的眼泡。 方才,他围着杨慧怡不断鞠躬,着脸说着什么。杨慧怡蹙眉。不时扭过头看着别处。他许是没看到,许是不介意,一个劲儿说个不停,活像一只聒噪的癞蛤蟆。 轻妤立即站起,尬笑道:“夫人好!这位先生是?……” 杨慧怡食指一抬,矜持地介绍着,“新政府教育署的黄处长!夏小姐,你也是教育工作者,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夏轻妤客地问候,“黄处长,幸会!” “夏小姐,幸会,幸会。” 黄处长这老油条看对方是年轻小姐,又是杨慧怡主动介绍的。他立时来了劲。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夏小姐,都是做教育的,也算是同行。夫人说起你,您一定极有才华的。请问,小姐是在哪所学校任教?” 杨慧怡很少在这种场合介绍教育方面的朋友,这么大张旗鼓说起她,这位小姐一定来头不小。至少,小姐必定是才华过人。 “不才,我创办了同泽学校。” 夏轻妤低头,谦虚地说:“学校初建,诸多困难。为了减少开支,我既是校长,又是教师。不求别的,为教育尽一份力量吧。” “同……同泽学校?” 黄处长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来。他惊愕地望一眼杨慧怡,脸上的表很是别扭,看上去是没法淡然。 杨慧怡取笑道:“老黄,你这表很痛苦啊?是因为夏小姐年轻漂亮,你觉得后辈人才济济,自己赶不上了。还是因年轻小姐个人办学校,触犯到你的权威,你心理不舒服?” “不是!夫人,这,哪是哪呀!我,……” 黄处长扭捏半天,停下凑到杨慧怡耳边,小声耳语,“夫人,她………” “咯咯咯,……不过说了几句真话,有啥大惊小怪的?” 杨慧怡咯咯笑了好一会,瞥了他一眼,“坚持自己的独特的风格。要不然怎么招收到学生,你能给她调过去多少学生吗?” “不,” 老黄惊愕地望望她,小心翼翼地问:“她做什么,说什么,……;您都知道?” “我能不知道?……我又不是耳聋眼瞎,不会看报,手下没人汇报?” 杨慧怡忍俊不住,仰头大笑。 “夫人,您没当回事?……这……这影响不好吧?” 黄处长脸色有点发白,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汗。 “夫人,在上海地面上,说这种话要出事的。”他附耳小声道:“她……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好。她家里人管不住她吧。这女子胆大,说话厉害,估计就她自给吧,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她这样的,……” “这位黄处长,您这话我不听。” 楚远乔听得火起,噌地站起来。“我的太太,我喜欢就好,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自己的太太,他当然要护着。 “你……你,你算哪颗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政府官员说三道四的?” 黄处长没见过他。见他西服笔,长得白白净净,以为他是个读书人。他大声喝道:“你还不退下,不怕军警抓了你去?” “谁敢?” 楚远乔将西服扣子解开,袖子高高卷起,挥一挥拳头道:“谁敢说我太太不是,看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混账,这是周公馆,岂能容你撒野?”黄处长脸色一变,厉声大喝,“来人,将他拿下!” 他这一声够大声,立时将来宾吸引过来。众人看闹般,围了一圈。 他这样喧宾夺主,杨慧怡心里不高兴,蹙眉,嚷道:“老黄!” “黄处长,误会!” 夏轻妤怕事态闹大不好收场,赶紧劝道:“我先生是开玩笑的。黄处,您大人大量,……” “哼,误会?” 老黄有恃无恐,“你的言论很有问题,是误会?” 黄处长见周边围拢一圈人,越发地来了劲。他叫嚷着,伸手要揪夏轻妤胳膊。 夏轻妤唬得一跳,赶紧躲到远乔后。 黄处不依不饶,嘴里嚷着要拿人。 眼看他的手要够到轻妤了,楚远乔气急,一把揪着他,怒道:“你丫的,是不是欠揍?” “嘿,你敢揍?” 姓黄的想把事闹大,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着:“揍!你使劲揍!不揍,就是狗娘养的!” 远乔以为吓唬吓唬他,让他适可而止,没想到被一团烂泥糊住,甩都甩不了。 “外面何事喧哗呀?” 从书房那边传过来的声音,不高,大多数人都惧怕。 瞬间,屋里鸦雀无声。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一双黑亮的皮靴从屋里走出来,踏着有节奏的步伐边走边观察。 屋里的人都低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黑皮靴没有停,一直走到楚远乔面前停下来。 “年轻人火气方刚,替太太出头为了一份,说起来无可厚非。但是,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顿一顿,威严地说道:“年轻是好事,如果控制不住绪,这样要吃亏的。” “是!” 楚远乔低眸,沉着冷静,“长官说得对,是远乔唐突。”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佛瀚望着他,点点头,“你是楚远乔?” 远乔立正,稍息,说道:“报告长官,卑职警察局电讯处处长楚远乔。” “啊?” 姓黄的轻轻“啊”一声。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擅自出头,对付的是警察局那位?他实在搞不明白,怎么这么不理智像个愣头青? 他低眸,偷偷瞅了眼杨慧怡,又泄气地低下头去。 “嗯,都很好!好得很呀!” 周佛瀚踱着方步,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都不嫌事大,没有劝架的?这是哪里,这是我周公馆,不是外面喝酒闹事的地方!” 众人连连点头,更不敢出声。 “都愣着干嘛?”周佛瀚不怒自威,“没事的,看什么闹?难不成要我周某人请吃晚饭?还不滚!” “是!” 一众人等灰溜溜地走了。 周佛瀚板着脸望着楚远乔,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审视着他。 “目无尊长,不看场合耍横,你们陈局长就是这么教人的吗?” “长官,对不起,卑职错了!”远乔低眸。 “嗯,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做错在哪?” 周佛瀚说完,转回书房,压根不给他辩解机会。 远乔想冲上去拦住他,又觉得不妥,只呆呆望着他离开。 那道厚厚的门,慢慢在他后合上。 “这?……” 远乔伫立不动,望着杨慧怡,露出求助的眼神,“夫人,叫我来不是有事?” “哦,周先生说,他要见你的。” 杨慧怡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去吧,冷静下来再说吧。” “夫人,远乔哥是有些冲动。但,他绝没针对先生和夫人。” 轻妤看势不妙,忙过来帮他说话。 “嗯,我明白。我会向先生阐明,二位先回去等。”杨慧怡道。 她既如此说,今儿是没希望了,小两口告辞离开。 第一三三章 博弈 夏轻妤挎着远乔的胳膊,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周公馆。 杨慧怡目送他们离去,转过穿过宽阔的门庭,走到书房轻轻推开门。 周佛瀚靠在窗台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窗外那对年轻人。 夏轻妤神有些寡落,低声说着什么。远乔低眸耳语,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妻。 杨慧怡放慢脚步,走上前道:“先生,觉得这年轻人怎样?” “嗯,我看过他办的案子,确实是有两下子。” 周佛瀚转,微微点头,“夫人懂得识人,会辨人,这无需置疑。可,他方才的表现很急躁不理智,未免太儿女长些。” “先生要培养自己的嫡系心腹,备选的人很有限。唯唯诺诺太窝囊,不行;只会指令没主意的,不行;重名利太唯利是图,更不好控制。” 杨慧怡将茶盏斟满递过去,“对男人来说,前程是至关重要的。今,我约他来。这对他是至关重要的考验。他明知要良好的表现,还能护着妻子。哪怕前程就此了断,他也不怕得罪人。还真是重重义的汉子!” “正因为重感,他也是有了软肋。”周佛瀚沉吟片刻,说道:“不过,不怕得罪人,敢说敢做,倒是极难得!” “我调查过了,那年轻人不花心,与太太青梅竹马。”杨慧怡道:“他去美国留洋,夏小姐也去了。可见,两人比金坚,紧紧看住他太太,就能极好控制他。” 周佛瀚一愣,女人都很绪化。她是老了,思维也退化了么? 周佛瀚瞧着她的脸,笑道:“夫人是联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杨慧怡顿一顿,板着脸道:“大事面前,糊涂不得!先生要筹谋的是一盘大棋,是布局在中国政局制高点上的大棋,先生需要足够有胆识有爆发力,又能忠诚于您的将才,一般军人是没法胜任的。” “呵呵,夫人说得太笼统,我没明白呢。” 周佛瀚喟叹这女人的政治敏锐感。他从**,到国民政府,后来,投到汪主席麾下。每一步,都有她的参与。 他已经很久不与她探讨时政,她能知道多少,还是误打误撞呢? 周佛瀚又道:“政府办公厅里,多是庸才,找个能干的很难。夫人为何认定,他是可用之才?” “这两年,他在警察局办的案子不错,堪为可用。”杨慧怡瞥他一眼,说道:“他不同于政府里唯唯诺诺的官员,又与军队里的人没有关联。留过洋,有见识,上海上层社会有一定关系,不乏与本人周旋的本事。要用在刀刃上,关键,要对先生忠诚。” 周佛瀚讶异地望着她,这个女人的头脑可以!自己夫人如此聪慧,他周佛瀚心里也引以为傲。 “知我者,夫人也!” 周佛瀚诚心诚意,“夫人,此事若成,夫人居功至伟!” “先生能听我进言,为妻已觉很荣耀了。” 听他这样说,杨慧怡满心喜悦,“能助夫君一臂之力,是我莫大的荣耀了。什么功劳不功劳,为妻倒真没想过。” 她,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当初,他一个未发达的外地人。杨小姐为他逃离富贵,舍去锦衣玉食的生活,与他东渡本。那一段子,也是很艰难。 幸亏,杨慧怡足够聪明,还有一双巧手,总能想出法子,将苦子过得好一些。后来,添了一双儿女,周佛瀚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夫人,辛苦了!” 周佛瀚牵了她的手坐下,伸手揽着她的腰,给与她一个久违的温柔拥抱。 杨慧怡歪倒在他怀里,趁势勾住他的脖颈,“有件事,慧怡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将那女戏子领回家?” “夫人为何这样问?”他不由一震。 筱晓红被打住进医院,他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他没有亲自去探望,免得杨慧怡心里更加妒恨。他想,等过一阵子,她消了气再说。依杨慧怡的子,是不会同意他另接新欢的。 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小人,正牌妻子就这样直接问他。 他心里有些瘟怒,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拢着她的腰,“筱晓红世凄苦,我对她多是怜悯,哪能与我和夫人的感相比?” “真的?” 杨慧怡喜出望外,扑入他怀里,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害人家像个妒妇般去找那戏子,偏偏她很倨傲不肯低头,我一时火起出手重了些,……;她……她,没事吧?阿瀚,您就责罚我吧!” 杨慧怡真是厉害!出手打了人,还能说得这样义正言辞。 “嗨,没事了,……” 周佛瀚轻拥着她,百般安抚着。 他说不出她的不是,尤其,见识了夫人的手腕。 他们老夫老妻早已没了激,却没法撕破脸。不仅仅因为一双儿女,还有诸多利益纠结无法分割。以杨家在上海多年,周佛瀚需要杨慧怡帮他维持在名流圈的声望。 对年轻漂亮的女子,他用只能逢场作戏,绝不会将她们往家领。杨慧怡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谁能动摇她在周家的地位? …… 楚远乔端坐在驾驶室,眼睛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夏轻妤很有些忐忑,不时抬眸望他,见他如此表,她更不敢吱声,竖起衣领缩成一团,窝在座椅里。 路上的行人不多,看见疾驰的汽车纷纷躲避。 汽车开进了楚家的院子,夫妇俩下来,一前一后回到房间。 夏轻妤将房门锁上,急急问道:“乔哥,在周公馆,你是不是太激动了?为啥要与那姓黄的口角?” 远乔回想着在周公馆发生的事,“他们排演了一场戏,我要是不积极参与,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 “啥?” 夏轻妤没明白,“什么戏?参与什么?” “黄处长,是新政府教育署里一名不起眼的小科员,怎么能去周公馆?他受邀很受宠若惊,所以才拼命地讨好。他哪能知道杨慧怡有那心眼?” 夏轻妤想起来,那位黄处长使劲儿讨好,像叭儿狗般围着杨慧怡。大概黄处长很少受邀去做客,他那样反应就不奇怪了。 夏轻妤笑道:“姓黄的,被杨慧怡牵着鼻子演?” “嗯,他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你在报纸上公然与政府唱反调,在他看来已够骇然听闻了。在周公馆那场合,他当然得义正言辞指出你的不是。”远乔点点头,仰头笑道:“我当然得卖力地配合呀!”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轻妤眨巴着眼睛,“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你猜!” 楚乔伸手刮了她的鼻尖,笑道:“轻轻表现不错,没有怯场。” “真的?我方才演得如何,会不会表现太过?” 她急急问道。 远乔望着她笑,“本色出演,行不行,看结果了。” “等结果?”夏轻妤摇头,“什么结果,要等多久?” “这,不好说。” 楚远乔望着她探寻的眼神,笑道:“我又不是百晓生,没法先知先觉。今天表现不错,好好睡!” 她有些不死心,“嗯,你不能小小的透个底?” 他低眸,扫她一眼,“我们有纪律,不该问的,不能问。” “哦,好。” 她吐了下舌头,一缩脖颈,“我睡去了,……” “嗯,” 他笑着点头,又道:“还有,筱晓红若来找你,或者约你见面,……一定要谨慎!” “是的,长官!” 夏轻妤淘气地敬个礼,带上房门悄悄去了隔壁卧房。 楚远乔拧开台灯,翻出密码本沉思起来,…… …… 周佛瀚想来想去,决定去看看筱晓红。自她住院,他没去探望。她已出院了,他再不去,显得很不厚道。 他买了一大堆东西,命令下人先抬了进屋。 他终是要鼓起勇气面对她。 “你,受了惊吓,”他道:“可有什么需求?” 她那张年轻妩媚的脸,嫩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并无幽怨,相反,眼眸里是平静,是看穿一切的坦然,看透一切的释然。 她垂眸,低声说道:“晓红一伶人,蒙先生垂怜,实在三生有幸,从不敢奢求什么。先生来了,我便欢喜;先生没来,我在这候着。小女子的一腔心愿,是祝福先生好的。” 他不由一震;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如此悲悯,他心里却很不落忍。 若是,她苦哈哈地诉求,说些没上没下的话,周佛瀚多半会掏些银两安抚,然后,他会心安理得地离开。 他风流,美女,对这般尤物,唯恐糟践了她。 他心里深深不安起来。 “晓红,你心里苦,我知道。”他捏捏她的手指,那柔滑的肌肤,让他心波漾。“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等我一段时间,……” “先生?……” 筱晓红抬眸,水汪汪的眸子里星光一闪。 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下来,…… 他安慰她,“好了,别哭,没事,……” “不,我没哭,是高兴的,……”筱晓红拭去了泪珠,连忙笑道:“先生有有义的人,晓红没跟错人!” “嗨,好,……” 他拥她入怀,颇为得意。 第一三四章 成全彼此 雨过天晴,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和煦的光昏出现雨后的天空,云彩显得分外澄澈,人感觉到暖洋洋的。 石库门这边的洋楼静静矗立着,洋楼潮湿的砖红色与墙头飘扬树叶的碧绿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形成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短衣短褂的车夫拉着一辆人力车,吧嗒吧嗒迈步从远处驶来,在石库门同泽学校前停住。 车上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车夫扶住车头,待女子下了车,车夫接了钱,道一声‘万安’,甩开脚步拉着人力车离开。 年轻女子蹙眉,望着同泽学校紧闭的大门。珠光宝气的她,站在静谧的街口很惹眼。 她着香云纱镶嵌金丝线的紧旗袍,新烫的大波卷发上,别着两枚镶嵌宝石的发夹。手上拎着时髦的亮片手袋。 她踌躇了片刻,往前走了几步,倚门朝学校里面张望。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缝隙;她什么也看不着。 她转,走到传达室的窗外,透过窗玻璃往里看。 屋内光线昏暗,一张书桌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靠着,眯着眼睛在打盹。 “大爷,大爷!” 年轻女人敲了敲窗。 梦境被人打搅,老头不太高兴。他抬眸,睡眼朦胧地问: “敲什么敲,么事?” 年轻女人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夏轻妤小姐在吗?” “夏小姐?” 听有人唤校长名讳,老头一个激灵坐起。 他抬眸,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面生,也很年轻,大概不到二十的样子。这个年龄,肯定不是学生家长。 她那旗袍珠光宝气,比不上时下年轻人的斯文秀气,老头看着有些乍眼。 那张涂抹脂粉的脸,抹着朱红蜜彩的红唇,妖媚而魅惑的眼神,脸上堆着的招牌式的笑,说话特意讨好,没底气;全不像有教养人家小姐的做派。 这样的女子来在这为啥?顿时,老头的困意全无。 他立刻警觉起来,嚷道:“干甚么?勿吵,学生在上课呢!” “哦,是。” 年轻女子点头,陪着笑。 老头的鄙视和轻慢,有些刺痛到了她。年轻女子觉得口上很闷,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腔里运转再慢慢从在嘴里呼出,尽力调整好自己的绪。 她抬眸,鼓起勇气,“那……那个,我找夏女士!” 老头一听,厉声道:“侬讲什么?找谁?” 老头这样的腔调,说话拿捏的样子,令她十分不快。 她抬头,豁出去大声说道:“我找夏轻妤,夏女士!夏女士说,我可以来这找她!” “什么,什么?” 老头眨巴着眼睛,竖起耳朵,“侬,再讲一遍!” 老头的目光很是挑剔,像毒刺般再次刺痛了她。 她心里很恼火,又提高了嗓门,喊道:“我姓筱,找夏轻妤女士,事先约好的!耽误了正事,你能担得起?” 说话的女子正是筱晓红。有些事,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今特意来求见请教的。 “……” 老头狐疑地望她一眼。她若真有大事,他老头怎能担责? 罢了,罢了,……姑且,先信她一回。 他定定神,大声道:“校长在上课!您等着,我去请示!” “好,麻烦您!” 筱晓红点头,矜持而礼貌,“请您禀明夏女士,筱晓红真心来拜访她。” 老头不认识她,也怕开罪不起。 “好,您等着。” 他点头,关上窗门,跨步急急朝后院走去。 筱晓红耐着子等着,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等得心急火燎之时,大门“咣当”一声响,从里面启开了。 筱晓红喜悦地迎上去,她脸上立即露出沮丧的表。 老头那张瘟怒的脸现出,哪有夏轻妤的影子? “去,去,去!” 老者冲她翻白眼,不耐烦地吼道:“这是学校,谁有闲管你的事?” “大爷,夏女士,真不在吗?” 筱晓红不愿信,用劲顶住门,说道:“您没说禀告,我是专程来拜访的?” “唉,校长说,她一个教书的给不了什么好主意,实在不值得筱小姐来。你那,该干嘛干嘛去。” 老头说完,重重地关上了门。 “哎,请开开门,我有话说。” 筱晓红拍着铁门,门内再无任何回音。她只能放弃,一步一回头,落落寡欢地离开。 夏轻妤站在二楼的窗边,透过玻璃窗目望着她远去。 那小女子无助的眼神,她有种想冲出去的念头。但是,一想到自己这样做,很可能会打乱远乔辛苦布的局,她只能忍住,管住自己的脚不迈出去。 她只能旁观,闲事不能管。 …… 电讯处,楚远乔真成了孤家寡人。自陈局长撤销行动队,对他予以警示后,丁副处长丁宝仪揽走了电讯处的大权。 陈永杰顾及到夏家,没好意思撤销处长的头衔。不过,他这处长大权旁落,形同虚设。说什么话,也没什么人听。 他乐得悠闲,每从容来上班,喝茶看报乐得悠闲。在旁人看来,他这是不思进取,破罐子破摔了。 远乔正拿着报纸一篇公告,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叮叮叮响了。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报纸,拿起电话来听。 “你好,电讯处,哪位?” “远乔,忙不忙?” 电话那头,陈局长悠然带节奏的声音。 “不忙,局座有何吩咐,您只管示下!” “别贫!” 陈永杰脸色一沉,厉声说道:“嗯,到我办公室来。” 远乔眉头一扬,笑道:“啊,现在?” “对!立刻、马上。” “是!” 楚远乔放下电话出去,急匆匆来到陈局长办公室。 他在门边停住,顿了顿,大声喊道:“报告,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远乔推门而入。 陈永杰脸色很平和,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和颜悦色地朝招手,“远乔,坐下来。有事,找你来聊。” “是!” 远乔敬礼,大步走过去,离=在陈永杰最近的椅子坐下。 “局座,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他一副亢奋的样子,很是跃跃试。 “不忙,你听我说。” 陈永杰脸上堆起笑,问道:“这两年,你觉得咱警察局怎样?” “感谢局座重用!您对我多有提携,护有加。局座领导有方,各位同仁齐心协力,是强有力的整体。远乔有一丁点的成绩,都与同仁的帮携分不开的。” 楚远乔很谦虚。他说话很平稳,目光平视不躲闪,可见,心底很是坦。 “嗯,这就好!” 陈永杰满意地点头。“你心态平稳,我就放心了。远乔,不要带着怨气做事。我希望,你戒骄戒躁,在更重要的部门取得更好的成绩。” 远乔一愣,“更重要的部门?……我没明白;局座,您指什么?” “市政那边,点名让你过去。” 陈永杰顿一顿,心里是惋惜的。 “我不愿你走的。好的,上峰对你有考量。不错,是个很好的开始。”陈永杰很欣慰,拍着他的肩,“自己抓住机遇,好好努力哦。” “局座?!是真的吗?” 他一脸茫然,仿佛天上掉馅饼砸他上。 陈永杰道:“当然,我犯不着调侃你。这次,不可以太任,好好做事,要给咱警察长脸。” 楚远乔泪盈眶,“是,谢谢局座成全!卑职会努力的,一定不辜负记住局座的期望。” “哦,好,好!” 陈永杰语噎,心里有点不舍他。“去吧,回去好好准备!” “是,谢谢局座!” 楚远乔千恩万谢,最后,抬头,整一整制服,信心百倍离开了陈永杰办公室。 望着楚远乔远去的影,陈永杰长吁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是亏欠了这年轻人。不仅仅因夏家,也不单单因用他顺手。相处久了,陈永杰察觉,这年轻人上有莫大的潜能。 陈永杰不希望他就此沉沦。 还好,市政府办公厅来电,急调楚远乔去做事,陈永杰乐得成全。 第一三六章 无利不起早 她柔弱? 楚远乔心里暗笑。 这位筱小姐可不简单,与杨慧怡对峙,她丝毫不胆怯。 杨慧怡带来一帮人,她不怯场不躲不怕,几个人的声音没能吼过她。 如果不是人多势众,杨慧怡未必是她对手。 那女伶人早就百炼成钢,内心不知多坚韧,不过装出一副可伶样,博取周长官的怜悯和同。 当局者迷,周长官怎能辨别她的玲珑心? 唉,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 楚远乔想劝他甭理那女伶人。但是,话到嘴边,他说出来时还是变了词。 “长官,您想如何安置筱小姐?” 周佛瀚瞥他一眼,说道:“我中意的女人,杨慧怡不会心软,肯定不会放过她。你,帮我找地方安置她。” “啊?” 楚远乔愕然,还不死心吗? 周佛瀚的意思,要背着杨慧怡?可是,杨慧怡若知道,怎能放过他楚远乔? 楚远乔脑壳疼,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怎么,有难度?” 周佛瀚脸色一沉,鼻腔里哼了一声,“哼,你不是说自己有能耐,表明心迹要效忠于我?做一点点事,就很难吗?” “不,不是,” 楚远乔垂眸,低头不语。他眼神闪烁,双拳握紧,内心像是在挣扎。 特务头子周佛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眼前这年轻人优秀,有头脑,敢做敢拼,对感坚定,眼光独到。良好的家世,优渥的生活,他上有一种泯然众人的优越感,不会轻易对任何人服气。 要打破他心里理想化的框框,让他看清楚这里残酷的现实。 但,这些还不够! 周佛瀚蹙眉,他必须毫无质疑信长官,并绝对服从长官。 他不是军人,没在军队待过;必须训练他百分之一百服从命令! 训练他,从打击他坚定的信念开始。 见楚远乔低头不语,周佛瀚脸色一黯,语气有些瘟怒,“小楚,你不愿意去办?” “不,不;……我在想,如何做?” 楚远乔抬头,眼里有一丝慌乱,“夫人,夫人她……她,……” “你只管去办,夫人若怪罪,我帮你挡着就是!”周佛瀚道。 以为他怕得罪人,周佛瀚心里不悦。 “你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如何能成事?” “长官,卑职不是这意思。” 楚远乔抬头,“长官交代的,远乔全力去做。这事,最好不要让夫人知道。免得后,夫人和您起口角;……能不能,将这事交与我行动队兄弟做?” “嗯,你是说在警察局的那几名兄弟?” 周佛瀚心里一动,“你,要将你的行动队也拉来?” “呃,……这个,”楚远乔伸手挠挠头皮,“卑职不敢!卑职原是想,由他们出面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以后,夫人若知道了,也怨不着长官,……” 远乔再次提醒他。他是长官秘书,去帮筱晓红,夫人不知是长官耳提面命的? “好,安排你的兄弟去办吧。”周佛瀚觉得可以,点头道:“这事如果办得好,秘书处可多出一个编外的行动队。” 收编一个小小行动队,只要是能干的,再多人也能收! “真的?!” 远乔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一个劲鞠躬,“兄弟们在警局很难熬,非常……非常感谢,……远乔,代兄弟们谢谢长官。” “嗯!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不行,趁早死了收编你兄弟的心思!” “长官请放心!他们不是废物,一定不负期望,保证完成长官布置的任务!” “好,去吧!”周佛瀚点头。 楚远乔敬了一个礼,高兴得不知所以,喜滋滋离开了长官办公室。 周佛瀚目送他离开,转,站在地图前审视着…… …… 楚远乔开着车来到“梦巴黎”发廊前停住。 他下车迈步走进发廊。 店里伙计殷勤地上来,迎他入内。 伙计熟练地放水,洗头,边洗边问: “先生,您有一阵子没来了。要理发,要做个什么时髦发型?” 楚先生慵懒地点头,“哦,也不知什么发型合适,还找上次那位大师傅。” 伙计点头,麻利地替他洗完头发,送他到最里间屋离去。 远乔在转椅上坐好。 大师傅李介浦笑眯眯点头,“先生,来了?鄙人开始了。” 楚远乔黑眸一闪;点点头,闭目不再言语。 一袭白色压花围兜系在楚远乔的脖颈上,李介浦拿了剪子咔嚓咔嚓地在他头顶上飞舞着。 李介浦边剪头发,边问:“周佛瀚老巨猾,还没给你安排任何事?” “那人心思深沉,很小心。”楚远乔睁开眼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他今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安置好他的小人,免得杨慧怡过后打击报复。” “你觉得,这样做为什么?” 李介浦不太明白那特务头子的思维。 “他还是在考验我。他说,将这件事办好了,会将我当成自己人。” “嗯,那家伙很谨慎。将你调动去政府,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期间,好像还有一些人,在调动。” 李介浦手上飞快,动作没停,“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安排我们的人潜入他边。他很警戒,考核严,都没有成功。远乔,上级对你工作很重视,你想法子赢得他的信任。” “嗯,我懂!请上级放心,我会尽力取得的。” 楚远乔黑眸深深,又道:“周佛瀚可能在布什么局,可能关于战期中国区利益,……我在秘书处,听几个秘书闲聊的,……具体是什么,他们那几个秘书可能也不知道。” “哦,会是什么?” 李介浦一愣,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安插人入伪特务内部,是至关重要的。远乔同志,你肩负重任,不能松懈。” “我知道!”远乔黑眸一闪,又道:“我有种预感,这,可能和国民党重庆政府有关。” “你为何这么说,有证据吗?” “在整个这件事里,军统的特工很起劲。”远乔低眸,“警察局有军统特工,他是最起劲的,积极将我推到周佛瀚边。” “嗯,无利不起早。” 李介浦有些担忧,又道: “我估计你依然在他的考核中。这段时间,上级组织不会给你指派任务。以后,这里你少来。远乔同志,一切小心为上。” “好,我会的!” 第一三七章 万无一失的准备 楚远乔离开了梦巴黎发廊,驾车望南市场疾驰。 汽车行驶到南市场附近,楚远乔老远瞅到一个熟悉的影。他猛地踩住刹车,将车在路边停下。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摘下墨镜,朝前面熟悉的影望去。 他的嘴角上扬着,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那,不正是胡峰么? 胡峰穿着警服,胡子拉碴的,揪着一个小混混在凶,“你丫的,敢在老子眼皮底下犯事?” “胡……胡爷,再不敢了。您行行好,放了我吧。” 小混混像是怕极了,子像打摆子似的不住地颤抖,将衣服兜翻了个底朝天,苦着脸一个个兜翻给他瞧,“爷,您看,空的,……再没有了!” 胡峰钳制着他的腿,扫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钞票,“你小子又犯了偷偷摸摸的毛病。你以为没人看到?在我眼皮底下犯事,皮紧了,欠打?” “不,……”那小子吓得捂住脑袋,“爷,您饶过我吧,再不敢了!” “老胡!” 楚远乔喊了他一声。 胡峰抬眸,看到微笑着的楚远乔。 他不觉一愣,朝小流氓吼一声,“再敢犯,老子决不轻饶!滚!” “谢……谢谢,不会,再不会了。” 小混混捂头哈腰,一溜烟似地跑了。 胡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高兴地问:“楚处,您来了?” “嗯,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楚远乔重重地擂了他一拳,“犯得着跟一个小混混过不去?” 胡峰咧嘴一笑,“呵呵,处座今怎么有空来?” 胡峰猜想,楚处在市政那边的景况应该是越来越好了。楚处一扫霉运,看上去神采奕奕,脸上没那愧疚的表。 在进行动前,胡峰在警站是个组长,手里管着几号人。从警察总局踢回警站,一切得从头开始,薪水福利都大不如前。 楚远乔见到他,心里总觉得亏欠。他虽没说出口,胡峰也能感受到。 “嘿,我不能来看看你?走,找个地方咱俩边吃边聊!” 楚远乔带上他,来到街边一家饭馆,要了几个菜和二两烧酒。 他打开天窗说亮话:“胡队,跟着我,你辛苦了。远乔无以言谢,若能启用行动队,您还参加么?” “处座召唤,一句话的事。” 胡峰高兴地抿了一口酒,低声问道:“是不是要安排什么任务?” “倒是说不上什么重要任务,你和兄弟们先准备着。政府的周佛瀚先生那需要人,当然,也要看弟兄们的良好表现。” 楚远乔停下筷子,掏出一沓钞票塞到他衣兜内,“这一阵子弟兄们都辛苦了。这是活动的费用,找一处安静院子先准备着。” “嗯,现在去找一处房子,还带院子的?”胡峰没明白,“很贵呀,住人么?” “嗯,可能。” 楚远乔未置可否,攀着胡峰的肩,嘱咐道:“哥几个各方面都好好准备着。一旦有重要的任务,必须冲得上去!” 胡峰放下筷子,拍保证,“处座放心,我老胡可以担保,没有金刚钻,还敢揽那瓷器活?” 胡峰信心满满。他没有受到打击状态很好,远乔才放下心来。 两人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 远乔回了家。 他没进房门,轻妤听到动静,便迎了出来。 “乔哥,回来了?那边,一切都好?” 夏轻妤眸光闪烁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轻妤,我们回屋。” 远乔神态自若,轻拥着她,手臂稍用力按压她的肩。 轻妤迅速安静下来。 远乔拥着她进了房门,轻声问:“是出了什么事?” 她急忙说道:“筱晓红今天来找过我。” “今天?” 远乔感到奇怪。 “嗯。” 夏轻妤点头,想起她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她大概是来寻求帮助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硬起心肠来没见她。” 没得到远乔认同,夏轻妤不敢贸然行动。她现在懂得兼顾,确是有很大的进步。 “嗯,你寻个时间去找她,看看她有什么想法。”远乔黑眸深沉,又道:“今,周长官找了我去,叫我安置筱晓红。” “会不会是杨慧怡得紧?所以,筱晓红才急急忙忙来寻求我帮助?” 夏轻妤沉思着,“杨慧怡说过,只要她离开,多少钱都好说!杨慧怡开始反悔了?” “这个,也有可能。当然,也不排除筱晓红有新的想法,她可能想找到更稳妥的办法,……” 楚远乔黑眸犀利,“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筱晓红感觉到不安全,急于想离开现在的地方。” “嗯,我明天早上去找她,想办法安抚她。” 夏轻妤点头,“刚才你说,周长官让你安置筱晓红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杨夫人得太紧,他多少要给夫人面子,这种事不好触怒她。”楚远乔抬头,“尽快找个地方先让她转移。不然,我下一步的工作都没法进行。” 这个女人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 特务头子周佛瀚心思在她上,如果不将她安置妥了,他那边也悬着,势必引起一系列麻烦。 刚通知胡峰去找房子,最快也得三五天吧。一时半会儿,到哪找合适的地方让她住? 楚远乔蹙眉,这事真难到了他。 “乔哥,我有个主意。” 夏轻妤突然想什么来,脸上绽开了笑容。“咱们先把她送去教堂吧。然后,再找地方让她转移?” “你是说天主教堂?” 楚远乔低眸。 那座教堂,他当然熟悉。在那,他与麦考神父学的英语。 方方面面的人聚在一起,偶尔谈起来学习。麦考神父说点什么,他留学的事很容易露馅。别的都好说,万一呢? 一旦有人对他留学持怀疑态度,周佛瀚对他岂能放心? 楚远乔猛地摇头,大声说道:“不行!杨慧怡耳目众多,怎能确保她的眼线不触及到教堂?” “这样咯,……或者,先安排到乡下的庄子里去?”夏轻妤凝神想了想,“我家在那有庄子,先住几天,再换一处杨慧怡耳目达不到的地方。” “好,先这么办吧。” 第一三八章 无条件附和 第二天,夏轻妤像往常一样去了在学校。 上了两堂课,她离开学校,抽空去见筱晓红。 夏轻妤到戏园子打听筱晓红,有人心地迎她去见筱晓红。 此时,筱晓红正倚着窗台,低着头正暗自沮丧。 夏轻妤蹬上台阶,唤她:“筱小姐,您好!” “夏小姐,您为何会来?” 筱晓红很是诧异,想起学校看门老头的脸色,她心里依然不快,“昨天,我冒昧去找您,扰您贵小姐的清净了!” “筱小姐,你别这样说!” 夏轻妤脸上微微发,巧妙地掩饰着。 “昨筱小姐来,我正在接待两位家长。他们为孩子学习而来,我必须认真对待,将学校细致地介绍一番。所以没时间见你,……你看,一下课,我就匆匆赶来了。” “哟,真不敢当!” 筱晓红心里稍稍好受些,嘴里还是很强硬,“我一个戏子,不知天高地厚上门去打扰,已经是不礼貌。有事您差人来传个话,怎敢劳您贵小姐亲自来?” 筱晓红不客气,说话带着怨气。 “筱小姐,” 夏轻妤顿一顿,不知她为何这样,“可以不可以说说,您来,是为了何事?” “何事?” 筱晓红满腔怒火奔涌而出,“前儿晚上,我登台唱戏,有一帮混混来砸场子,……我,我,我有戏不能唱,碍那杨慧怡的眼了?” “有人来砸场子?” 夏轻妤一愣,“谁这么不开眼,敢砸筱小姐场子?” “还能有谁?一定是杨慧怡唆使人来干的!”筱晓红气嘟嘟的。 “等等,……小姐如何能确认是夫人?” 夏轻妤瞪着她。 杨慧怡说,筱晓红若自动退出,她舍得花钱赔偿。 筱晓红狮子大开口,惹恼了杨慧怡?还是,杨慧怡没舍得付款? “戏园子被砸,不可能是一般的小混混干的。这拨人蒙着面,也看不清长相。” 筱晓红低头,盘弄她那双如葱尖的纤细玉指。 “我们是靠脸吃饭的,平里不亏待地头蛇。再说,谁不知我和周先生的关系? 打狗还得看主人!敢动周先生的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事,除了夫人,还有谁敢?” “冤有头债有主,任何事总有个缘由。”夏轻妤点头。 “杨夫人说了,你拿了钱就得走人,得离开她的视线。你既拿了人钱,却没走;又搭起太子唱起戏;……这,杨慧怡能舒服?……不是给人上眼药吗?” 筱晓红登台唱戏,杨慧怡不会搭理的。杨慧怡并不会小肚鸡肠的人。大概是,筱晓红与周佛瀚余未了,才会引起杨慧怡嫉恨的。 这话,夏轻妤却没法说出口。 “那,又怎样?” 筱晓红一副无所畏惧的口吻。她停止涂抹蔻丹,狠狠地盯着夏轻妤: “这点钱够干啥的?戏班子因为我,不敢搭台子唱戏,让那十几口人喝西北风?再说了,我不唱戏,难道,回烟花地重谋生路? 这,……真是不给人活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灌点迷糊汤再使招,杨慧怡待人也忒狠了!” 筱晓红闲不住,让她这样歇着,不得憋疯了?她若还在戏园子,杨慧怡不容她。 这样下去,只能是恶循环。 远乔哥的工作,需要得到周佛瀚的首肯,才能继续开展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至关重要。 对,得让她乖乖听话!话说得重点,吓唬吓唬她。 夏轻妤抬眸,睁大眼睛瞅着她,“筱小姐既拿了钱,就得按规矩来!不然,……想不到会有啥后果!” “你,是吓唬我吗?” 筱晓红涂抹完蔻丹,拿把小锉刀打磨着指甲。 她朝夏轻妤一翻眼皮,满不在乎地说道:“一个妇道人家,又人老珠黄了,不过找几个人来砸台子。夏小姐,帮我查查这都是谁,我要到周先生那告她!” “嗯,你要告谁,告杨夫人?” 夏轻妤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夫人对待对手有多么心狠手辣。她掌握着特务组织的头目,那些头头脑脑谁不得巴结她? 我先生在政府工作,周先生手底下的人,包括他的秘书,几乎都是杨慧怡选拔安排。 你告她?!你尽管去告啊!可别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暗探给毙了。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你在咒我吗?” 筱晓红花容失色,手儿有点哆嗦,强打起精神来支撑着自己。“先生,他心里是在乎我的,夫人不敢!” “你呀,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夏轻妤见她这样,心里有些不落忍,放缓了语气。“如果不是先生在乎,夫人还用得着对你这么客气?……我劝你,见好就收吧。” “哦,真……真的?” 筱美人的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我……我该怎么办?夏小姐,请你帮帮我!” “唉,同为女子,我哪能见死救?”夏轻妤脸上极严肃,“帮你可以,筱小姐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只一件事?” 筱美人眨巴着眼睛使劲点头,“只要你能帮我,别说一件事,几件事儿,我也答应。” “这件事如果败露了。”夏轻妤死死瞪着她的眼睛,“我是说如果……,如果杨慧怡想拿你,然后被你逃脱了。过后,又找到了你。你千万要替我保密,不能说是我帮了你。” 夏轻妤绷着脸,很是一本正经,没有一点玩笑。 她这个样子,筱晓红越觉得自己这件事很严重。 筱晓红赶紧点头。“我向你保证,假如这件事是我透露了风声,……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劈,……” “好,行了!” 夏轻妤赶紧打断她的话,防止她一张嘴嘚啵个不停。 轻妤蹙眉,凝神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有个主意,筱小姐赶紧收拾东西,先搬离这。你,可同意?” “好是好,”筱晓红一筹莫展,“可,我也没地方可去,……又能去哪里呢?” “我家乡下有一个庄子,您先移步去那如何?” “乡下?” 筱美人蹙眉,“那里没人看戏,我靠什么赚钱,每天坐吃山空,穷困潦倒,到时该咋办?” 筱美人还真可以,片刻功夫,将事前前后后想得清楚明白。大概,她还存了点点侥幸的心理,合计着,谁再给她点银子花花才好呢。 “小姐,你这是去避难!你以为请你去游山玩水呢?” 夏轻妤脸色一沉,站起来,没好气地说道:“你要不同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她说完,转就要走。 “夏小姐,您别生气!” 筱晓红怕她真生气,急忙说道:“我同意,都同意。” 第一三九章 谨慎应对 楚远乔将车停好,大踏步走进周公馆。 再次来周公馆,他的心境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作为亲信来周府。 第一次,他和轻妤受邀来这,被人戏耍了一番。 那时,心里着实不痛快。尤其,当他知道,对方设计故意试探,他更得小心谨慎。 特务头子很狡猾,不太容易相信人,要通过他的审核,一举一动不能违规犯错。 楚远乔小心翼翼,做事尽量周全。如履薄冰,过程之煎熬,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好在坚持到了最后,他也算熬出来了。 夏轻妤称得上贤内助,帮他成功说服了筱晓红。 筱晓红心里虽不甘心,但无更好的选择,不声不响搬去了乡下。筱美人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周佛瀚觉着很亏欠她,时不时去探望一二,时常差人送些物件去。 筱晓红物质上富足,吃穿用度一样不缺。舒舒服服的,也不错;她便安静下来。 周佛瀚从各部门调动了不少人。他总揽财政大权,充实警团豪不费劲。 在周佛瀚的准许下,楚远乔以秘书身份,跟随他出席一些场合接触某些军政大员。 楚远乔从不乱说话,视线始终以长官为中心,听到或看到什么,能够三缄其口,保持沉默。 对他,周佛瀚仔细观察一段时间,总体来说,年轻人比较稳重可靠。 周渐渐对他放下戒备心。 楚远乔跨过中庭,来到书房外。 他踌躇了片刻,整了整制服,这才敲门进入。 一进书房,前面印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屏风。 屏风两侧有一幅书联,上联,“激石雪飞梁上鹭”;下联,惊涛声彻海门潮”。 居中是一幅写意山水画。画中山岚叠翠,远山巍巍,鹭鸟成行;山中有楼宇,人影彤彤,或立或坐,吹箫抚琴。 一步一景绝不虚幻,皆用玉石、水晶、玛瑙等天然宝石镶嵌,浑然天成,令人叹为观止。江河潇潇,潮起潮灭,不显刻意。林间白衣居士戎装挥剑弄影,颇为雅致。 屏风后面有屋,是藏书室,用细格子隔断断开。内里设置精良坚固,瓷器、古董、名画若干,古玩陈设恰到好处。 周佛瀚早年颇有才学,他又好这风雅装裱。下边人怎不卖力巴结讨好? “楚秘书,坐吧!” 威严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嗡嗡作响。 那声音不太,很低沉,却像似一股不可遏制的威力,从他背后传过来,压迫着他的耳膜。 远乔黑眸一闪,立时转过身去。“报告长官,我来迟了。” “还好,我也刚到。” 周佛瀚黑框眼镜后的眸子一闪,他的眼神迅速变化,猜不出他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朝他扬手,“坐,有事问你。” “是!” 楚远乔立即坐下,后背绷得直直的,大声说:“请长官训话。” “嗯,你那个行动队还有几个人,安排他们去警团吧。”周佛瀚细眯着眼睛望着他,“有一点,你要明白,也得告诉你兄弟。到了警团,可不是听你的,要听警团长官的。一切行动,都要挺服从上峰的指令。” “是,长官放心。” 楚远乔立正道: “长官,您不仅给我指了一条路,也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楚远乔唯报答相关的知遇之恩,唯长官马首是瞻,怎敢做他想? 那几个兄弟不仅是启用,还进了警团,他们对您是感恩戴德,怎敢不认真效力?” “嗯,楚秘书,这话还不够。” 周佛瀚不苟言笑,瞪着他看。楚远乔心里咯噔了一下。 糟糕,我说错什么了? 他眼里露出迷茫的表情,“远乔愚笨,不够?……我来得晚,做的事不够吗……” “年轻人,思路要开阔一些。”周佛瀚眉头一皱,“你口口声声说感恩戴德,好像是要效忠于我,……唯独,没有说说你自己呢?” “我么?……说什么?” 楚远乔不明白,望着他直发怵。 “哎,我这么说吧。” 周佛瀚双手叠交在一起,将头往后一仰,“你来投靠我,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份公职?不是为了在人前显贵,或者说是为了出人头地?” “这……这个,” 楚远乔怯怯地说,“卑职以为,跟着周长官做事就是出人头地,……” “你这话好像有些道理,但,未必如此。” 周佛瀚瞥他一眼,“你在警察局时,陈永杰对你不好?” “陈局长?……他……他很豪爽,也很关照我,对远乔自然是不错。” 远乔老老实实回答。 “他既对你不错,你为何要离开他,投奔到我名下?当初,你与陈局长,估计也这样说过吧,唯陈局长马首是瞻,怎么样怎么样……;为何你又更改你之前的主张?” 这问题问得太直接,楚远乔发懵,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敢说;还是,不好说?” 周佛瀚直直瞪着他,楚远乔无处可逃;不回答,估计是不行。 “长官,那时我刚工作见识短浅,以为陈局长就是天底下最英明果断的人。” 楚远乔答得小心翼翼,“但,后来,发现……发现他……” “后来,你发现陈局长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他有很多的毛病,有这样那样不完善的地方?” 周佛瀚接过话来,直接而狠厉,“是。陈永杰他就是那么个人。他对你还是好的!就算是撤销了行动队,也没有将你怎样。你呢,看到有更好的机会,果断离开了他!这,是不是叫做见异思迁?或者说是,为了你的私心,有些不择手段?” “长官,” 楚远乔脸上很不自在,“我……我不是,……是……” 如果说他有私心的话,也绝不是他个人的私心。他真正的意图是不能说的。 他在斟酌这说话的词语。 这个时候,他表面装装可以,心里必须镇静,不能慌,不能急,不能怯场。 周佛瀚在探知他的内心,想知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必须得小心谨慎回答,否则,会因一句话而毁了整个计划。 远乔手心里发热,前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第一四0章 推心置腹 书房西侧橱柜上一台黑色半导体在低低吟唱着。黑匣子内播放的,是梅大师的京剧《贵妃醉酒》。 周佛瀚背对着楚远乔,跟着黑匣子的京剧调调轻轻打着拍子。 楚远乔看不到他的神情。 远乔抬眸,斜对面书橱镜子里,那副黑框眼镜后的凛凛眸光。那眸光忽闪着,黑白分明,冷漠而犀利,寒意扑面而来。 楚远乔心内一凛,前额上汗珠细细渗出,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为何要离开警察局?” “楚秘书,你不必紧张。” 楚远乔的慌张和窘迫,没逃过周佛瀚的眼睛。 周佛瀚转身,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端起茶几上的碧螺春呷了一口, “你不是第一天跟我做事,我们应当推心置腹聊聊。今天,我不是你长官,你也不是秘书,就当我是朋友,说错了,我不罚你,尽管大胆说!” 他还在试探,不能让人久等。 “陈局长对我不错,我为何要离开他?” 楚远乔镇定下来,抬眸,“卑职以前斗胆说,认定了周长官,觉着跟着长官会更有前途。这话是真心的,一点都不假。 陈局长人不错,与我岳父的关系好,跟着他不说吃香的喝辣的,温饱肯定是不愁。但,他的局限也在这。 我还年轻,应该有作为,有更多的选择,也很正常。现在就赖在警察局混吃等死,这样的日子也太乏味了。” “嗯,听出来了,你很不安分!” 周佛瀚的语气是淡淡的;听不出他对远乔说的话,是赞同,还是厌恶。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既不违背道义,也不违反做人的准则。选择不同而已,也没有伤害到谁,为什么不可以?”楚远乔目不斜视。 “这能不能说,这山望着那山高,得陇望蜀、见异思迁?” 周佛瀚板着脸,“他日,若遇见更有能耐的人,你可能还会另作他想了?” 周佛瀚是担心,他日后改弦易张,担心他不够忠诚? 楚远乔立时起身,立正道:“长官对政局的把控精准,所做出的杰出贡献无人能及。对局势的审时度势,有几人能达到?观今日之中国,有几人能超过长官? 试问,您这样大智慧不追随,卑职岂不是没眼力,不知好赖了?” “嗯,说下去!” 周长官的脸色瞬间和缓。 这吹爆了的彩虹屁! 楚远乔暗暗佩服自己。这一通大吹大捧,周佛瀚内心甭提多舒畅。 不过,为了竖立长官面子,在人前的权威,周佛瀚偏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年轻人,到底是见识浅!比周某有能力,更智慧,眼光独到,见识远的人多得很。” 他的脸色是和悦的,“你能够看到当今政坛的局势,说明你这年轻人有头脑。你,也是不甘平庸的,你的野心也不小哦。” “长……长官,” ‘野心’一词被这样说出,远乔变得磕巴起来,“卑职跟着长官,沾了些光彩,……只管认真做事,哪里来的野心?” “承认自己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周佛瀚笑一笑,很不以为意。“关键是,你要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你是按部就班,唯唯诺诺做事,还是多动脑,积极主动出击?” “出……出击?!” 楚远乔瞪着他,愕然,“卑职愚钝,实在不知啥意思?” 周佛瀚这样说,让他难理解。 “这词,不能单纯从字面上理解。” 周佛瀚低头喝着茶,脸色平静,目光却是阴沉的。“你呢,要有思想准备,做事不能拘泥于形式,要懂得随机应变。” “……” 楚远乔更不明白了。 嗯,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能说明白点,到底是啥意思? 两人都不出声,好一阵子沉默。 书房门紧紧关着的,没有一丝流动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 “长官,……我,……” 远乔张张嘴,又停住,到底不知说啥好。 周佛瀚凝神在想事,大概也感受到不对劲。 他抬眸,“今天,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我也不过随意说说,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我的秘书,知晓长官的意思,是你该做的。我交待你做的事一定要做好,不能马虎。” 远乔道:“长官放心!卑职一定鞠躬尽瘁,……” 这时候不要嫌弃土话肉麻,什么样好听的,尽量说出就是。 “好了,用不着表忠心。” 周佛瀚抬眸,挥手示意他坐下。“接着刚开始的话题,我们说说正事。” “啊?……哦。” 楚远乔抬头,又低下头。 感情,方才那许多的话,并不仅要试探他的忠心,还有别的什么,……见识,勇气,胆量等等? “作为秘书,不仅仅负责一个警卫连,还应组织一支特殊武装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周佛瀚抬眸望着他,脸色很凝重,“从现在开始,应着手物色人选,这些人忠心,身手不错,有胆有识,能出其不易制敌,………” 周佛瀚慢慢说道着,楚远乔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条条仔细记下来。 楚远乔并非记性不好。相反,只要听过的东西,他几乎是过耳不忘。 他从没做过秘书,得像个新任秘书的样。 这认真的做派,更像一名称职秘书。他,不单单是为了讨巧,也是让自己慢慢融入角色。 周佛瀚说完,楚远乔记下了。 他抬头,问道:“长官,您还有要补充的?” “嗯,就这些。” 周佛瀚满意地点头,“按照我说的,你从现在开始一条一条准备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要用人的时候,没人拿出手,那就不好看了。” “是,卑职开始准备着。” 楚远乔抬眸,又道:“还有,卑职有个问题请教。” “讲!” “警察局那几个兄弟,胡峰……身手不错,可不可以作为备用人选?” “事情既交给了你,你酌情安排。”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周佛瀚的观点。 “是!” 楚远乔起身敬礼,离开了书房,顺势带上了门。 周佛瀚目送他走远;扭头,望着墙上的地图沉思起来。 第一四一章 有野心,不好驾驭 楚远乔离开书房,来到了中庭,看到周公馆女主人杨慧怡。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杨慧怡穿一件雅致的米色花绒外衣,薄施粉黛化了一个淡妆,抹了一点淡口红,头发齐齐往后拢着,很是干练精神。 楚远乔走上前去,中规中矩地鞠一躬,“夫人!” 杨慧怡抬眸,朝他会心地一笑,点头道:“楚秘书,在周公馆再次见到你,恭喜你呀!” 能通过周佛瀚的百般考验,他日后可说是前途无量。周佛瀚亲自部署工作,并按照他的部署去完成,已经将楚远乔当成了心腹。 楚远乔上前一步,低声道道:“夫人,多谢您推荐和成全!” 他的脸依然是冷漠的,只是,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喜不自禁,是显而易见的。 瞬间,他又紧紧抿着唇,漠然注视着前方,说道:“夫人有何吩咐,远乔听从您安排!”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像极了律己严格的好秘书。 “楚秘书辛苦!” 杨慧怡矜持地点头。 楚远乔脸上瞬间的情绪,没逃过她观察细致的眼睛。她敷衍似地笑笑,“慢走,回去好好休息!” “是!” 楚远乔毕恭毕敬地回礼,后退两步,转身,精神抖擞地离开。 杨慧怡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目送楚远乔离开。 她回转头,朝屏风后笑吟吟喊:“听了许久,请出来吧!” “夫人真拿定主意这么做?不怕姓楚的中途反水?” 屏风后走出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四十多岁,周府私人顾问松本寿山。他是周氏夫妇的日本友人,长期为他夫妇提供资金上的支援。 周佛瀚夫妇在日本留学时结交的这位朋友,不是普通人。他虽不是军人,却有日本大财阀的股权。随着日本军队到来的,就是他这样的商人。中国地大物博,巨大的市场资源,未来丰厚的利益,都是他垂涎的。 松本藏到屏风后偷听谈话,是杨慧怡授意他把关的。 松本道:“知人善用非常好。但,仅从外貌上观察,便对他委以重任,会不会太宽容?” “松本君的担忧,有一定道理。”杨慧怡点头,领松本来到茶室。“来,些许用些点心,咱们坐下慢慢聊。” 里间茶室,外人一般是进不来的。 松本是周公馆常客,是这里的座上宾。杨慧怡待他很客气。 周公馆待客颇有讲究,茶几上有一细白瓷汤钵,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旁边的细磁盘内是各色精致的点心。 “楚秘书留洋西洋,周长官留学东洋,学习经历相似,有敏锐的反应,头脑灵活,能跟上长官的前瞻思维。” 杨慧怡笑吟吟地捧上一杯茶,说道:“您说,太平洋战争即将爆发。皇军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战斗就不能马上结束,战线会拉得太长,耗时越长越难熬。 若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很难腾出手来关照中国的局势。我们需要一些人做事,能拉拢就拉拢,能收买就收买!” 杨慧怡的话有一定道理,松本不知如何反驳。 他心里很不踏实,“夫人,您怎知战斗不能速战速决?” “皇家的战线拉得够长了,从中国到东南亚,……哪是能速战速决的?”杨慧怡反问道:“贵财阀支持军部付出了多少?您心里没数?您不怕投入的资金再收不回?” 松本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手指不争气地颤抖起来,端着的茶杯没拿稳,茶汤漾出了杯外,洒在地板上。 地板上,茶渍的印迹像开败的残花,很有些触目惊心。 杨慧怡有些讶异,抬眸,“松本君的心事,不巧被我说中了?日本方面的大财阀给了你压力?” “不是,不是;……夫人的茶具太精致,笨手笨脚的,没拿住。” 松本尬笑着,低头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对不住了,怪我考虑不周。” 杨慧怡笑一笑,重新取来一套陶制茶盏,斟满了茶递过去,“松本君,请用茶!” “谢谢!” 山本略略欠身,双手接过茶盏,慢慢启开上盖,轻轻啜了一口。他砸吧着舌头,满意地点头,将茶盏放置一旁。 他抬眸,“夫人,您不怕被那投机取巧的钻空子?” “您是指,楚秘书投机钻营?” 杨慧怡摇摇头,笑道:“他确实有些能耐和本事,有点野心,也不足为虑。可以投其所好,给他些甜头,何愁不为我们所用?” “嗯,阁下果然棋高一着。” 松本赞道:“挑起楚某的好胜心,再多派几人与他竞争,勾起他的欲望,造成新的矛盾;……往后可有好戏看呢! 军部需要的是对帝国绝对忠诚的卫士,百折不挠捍卫帝国荣光。像这样有野心的,会不会不好控制?” 松本心里有疑惑,最近,这对夫妇的做派,他有些看不懂。 “我试探过他,说推荐他去南京汪主席那任职,可是,他看起来不太欢喜。我就随口一问,问他要不要跟着周长官做事,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杨慧怡得意地笑着,“中国有句老话,‘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真是千里马,在哪里都能发挥作用,与其让别人用,不如我们来用。” “夫人是要驾驭这匹烈马?您眼光向来不差,是在布局谋划什么?” 松本心里有疑惑,委婉地指出,“帝国,有的是优秀军官,按照长官的指令行事,很少出差错。您为何要大费周张,物色新的人选?” 杨慧怡瞥他一眼,笑道:“松本君,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中日亲善不假,在上海,中国人不认可日本人,更何况是日本军官,……” “松本不敢!” 松本脸上不悦,“夫人,您应当知道,这场圣战中,帝国军人们死伤无数。军官们执行天皇的命令万死不辞,是为了大东亚地区的繁荣。” “松本君多虑了,” 杨慧怡起身,往他茶杯内续满水。“我们从不否认帝国英勇的军人们。周长官谋划的是中国的未来,这需要提前布局。帝国军人们开疆扩土,总要有人来治理吧?只懂武力的军人,平庸的跟屁虫,都成不了大事。” “哦,夫人这话,别有深意哦!” 松本深感意外,“夫人说的,是新政权下的治理吗?” “确切地说,新政权的巩固需要人心的收拢,新经济的发展更需要有胆略的人。”杨慧怡得意地说道:“周长官自幼读圣贤书,研究过马列主义,研究过西方经济,……所有这些,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 这一对夫妻对局势的前瞻比谁都看得远。 松本不确定,他们的想法是否与军部的布局合拍。但是,对发展新政权下的经济,确实要靠真才实学的人。 从商人的角度来看,谁能把控住经济大权,谁自然有话语权。周佛瀚任新政府财务部长无人可动摇。松本不能不佩服。 “夫人,您的话,我好像懂了。” 松本又道:“周先生难道要实行仁治?可抬眼望去,在上海滩有的是投机分子,您不会寄希望这些人一夜之间变善吧?上海是远东地区最大的情报交易市场,各方间谍都蠢蠢欲动。先生和您呀,也不能掉以轻心才好。” “依您的意思,像军队治理军官那样来管理上海的经济?”杨慧怡笑道:“军部下达进攻的命令,他就进攻;下达撤退,他就机械地撤退。不会用自己的头脑去处理问题,一样的机械和教条,上海的经济就能治理好?” “这?” 松本寿山一愣。 战场上,两军厮杀以武力胜出。经济上,若用武力治理,只能是越走越僵化。军方已认识到这一点,发展上海经济,渐渐不参与,也少有参与了。 发展上海的经济是根本,也是新政府唯一的出路。他是商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 松本抬眸,“夫人,先生的决策我没意见,就是不放心这位楚秘书。他太年轻,有想法,很想成功,不怕他背后搞鬼?” “这,……” 杨慧怡犹豫片刻,又道: “中国还有个典故,叫“捧杀”!将他使劲往上推,引起其他人嫉恨;……针对他的人一多,能防止他们结党营私搞联合。这样,就能解决后顾之忧了!” “他很难交到朋友,身边的人对他虎视眈眈,……他唯有效忠于先生,尽职尽责才有出路!” 松本惊讶地说道:“调动的这批人中,有汉族人,还有少数民族,……激起他们的矛盾,汉族人和少数民族、汉族人和汉族人,这些人的关系越乱,对先生和您越有利,坐收渔人之利?” 松本,还真是中国通。 “呵呵,谢谢松本君谬赞。” 杨慧怡哈哈一笑,“松本,我们与您在日本结识。您一直是我们私底下最好的朋友,未来中国的政局,在周先生手里把控。他日,喝庆功酒,自然少不了您的!” 松本满意地笑,“哈哈哈,阁下,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第一四二章 爱,从心动始 顾府,顾语霓指挥工人修整花园的荷花池。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此时正是初冬,天气越来越冷,很久没下雨,池中的水很少。 工人们先将池中的水抽出,把池中冻土淤泥清出,再弄来新鲜泥塘填进去。眼看着荷花池里重新续了水,顾语霓才松了一口气。 顾语霓想起来,每年的初冬,都是爹爹亲自督促工人们做这事。 有一年夏天,顾夫人说荷花开得稀落,不如往年开得妍;若能换换新鲜的泥塘荷花才能开得好。 顾老爷听到就记心里了,不仅记着,还实打实地去落实。 下人们夸老爷有心,为了夫人一句话,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大多数有钱男人都是妻妾成群。顾府老爷的眼里只有夫人,夫人这福分,是八辈子修来的;…… 娘亲和弟弟的惨死,几乎要了爹爹的老命。顾老爷一病不起,卧床多日,再无意顾家的生意,…… 顾语霓眼圈一红,哽咽不语。 冷风中漾起梅花的阵阵幽香,让她的意识清醒着。她抬眸,寻觅着摇曳飘逸的梅香。娘亲最爱梅花,每年这时候,花园里少不了她忙碌的身影,…… 顾语霓呆呆地站着。 “小姐,您忙了许久了,稍稍吃点垫巴一下。” 顾府的下人端来吃食,放在茶几上便匆匆离去。 夫人走后,一到这时节,顾语霓都是这样子。 下人们能躲就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哎,…我,……” 顾语霓点头,抬眸想搭讪,发现周围没人可使唤。 她不由蹙眉。 她低眸,茶几上有一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旁边摆放齐整的细磁盘里,有各色精致的点心。 胃里“咕噜,咕噜”一阵阵闷声响。 感觉有点饿,晚饭还没吃呢。 她端起瓷碗,吃了一碗莲子羹,又吃些点心当做晚餐了。 她在长椅上坐下,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还没来? 不过,为啥会盼望他快点来? 她的脸有点发烫。 她羞涩地低下头去,抚弄着鞋子,拽拽衣角,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傻,也免得别人笑话她。 他,怎么会笑话呢? 她低下头去,傻傻地笑着。 想着那个人,她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他还没有露面,她等得心有些急了。 她抬起手腕来看。 手表上的指针,又走去半个小时。 她不由轻叹了口气。 …… 武山赟踏入后花园,望着前面发呆的人儿,心里不由得一紧。 顾语霓一动不动地站在梅树前,穿一件粗呢方格绒外衣,齐齐利落的短发往后拢着。她的眼神是飘忽不定的,思维也不知飘荡去了哪里。 “语霓,” 武山赟走上前,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又在想你娘亲和小弟?……看开些,伯母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嗯,你来了” 顾语霓转过身望着他。 她的眸子有些晦暗,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我还好,只是回想起以前,心里会难过;……” 她没有以前那么抗拒,任由他揽着她的肩。甚至,愿意将心里话,说给他听,只说给他一人听。 喜欢一个人,不是从分享秘密开始的?难道,她心里已默默喜欢我了? 武山赟心里好生感动。 她愿意信任他。他觉得,两人的心比以往贴得近了。 “语霓,让你久等了,巡捕房有事耽搁了。”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魔力般安抚着她。 她的心顿时安稳了。 “刚刚去公共租界,一定要许多事情要忙吧。”顾语霓是柔声细语的。 她抬眸,瞧见他额头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疼。 “瞧,你额头都冒汗了。左右,我都是在家里,你不用这么急赶着来。” 他紧握着她的柔荑,“我每每想着要见你,心里就迫不及待的,恨不得立马飞奔过来,跑到你身旁。” “你……你说什么?” 她羞涩低下头,身子微微战栗着,双颊漾起绯红,“你……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稍稍用力,将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如果每天能这么看着你,陪你说话,实在是很幸福的事。我真希望,永远牵着你,一生永相伴,……” “武山赟,你说什么呢!” 她急切地打断他,结结巴巴地问,“武山赟,非常时期,你……你,怎能说这?” “喜欢你,爱慕你,还分什么时间?” 武山赟深深地望着她。 他将藏于心口,难于开口的秘密,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凝视着她,她何故羞涩脸红? 他逗她,“顾小姐,你不会拒绝我吧?” “我……我,不行!” 顾语霓紧咬唇瓣,“武山赟,今天,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你可倒好,偏就喜欢跟我贫嘴!” “重要的事?” 武山赟嘴角上扬,笑道:“有什么事,比我喜欢你更重要?” “你?!你真是个混球!” 她娇俏的小脸板着,像是很不高兴。 武山赟看她得有趣,越发紧紧盯着她看。 他眉头一扬,“惹顾大小姐生气,确实是个混球。既然大小姐生气了,我就别在这碍眼。我还是先走吧,等哪天您高兴了,我再来。” 他说完,转过身要走。 “武山赟!” 顾语霓顾不得斯文,大步走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大声吼道:“你要是这样走了,以后就再也别来了。” “哎呀,好怕怕呀,有那么严重?” 武山赟放肆地笑着。他开起玩笑没个正形。 “能不能严肃点,好好听我说?” 顾语霓银牙紧咬,脸颊绯红,眼睛闪躲着,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好,大小姐,有话尽管吩咐,小的洗耳恭听。” 他依然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 顾语霓正色道:“局势动荡,公共租界将会不安宁,危险随时袭来,……你自己要小心。” “大小姐,您要说的,就这?……日本侵华战争以来,国家哪里不受影响,局势哪里又不动荡?” 武山赟不以为意,黑眸一闪,顺势将她揽入怀。 “大小姐这样关心我,是舍不得我吧?” “你混蛋,混球!!” 顾语霓脸涨得通红,“一边去,放开!” 第一四三章 喜欢,说不出 “不,除非你亲口说喜欢我!” 武山赟将她揽入怀,傲娇耍横够无赖。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一只翠鸟从树丛飞出,在池塘内掠过,惊起水面一圈圈涟漪;…… 顾语霓粉面绯红,被他环抱着若家里下人看到,大小姐的颜面何在? 顾语霓不觉又羞又恼,怒道:“你,你别这样无赖,有话好好说!” 他尴尬地松了手,墨眸一黯,怔怔的,蔫了巴几的,像是被霜打了。 她竟有些心疼,急急接了一句,“阿赟,你别,……” 武山赟呲牙一笑,叹了口气,“别安慰我了,无论我做什么,对你多用心,你都很反感。小姐,是讨厌我吧!” “阿赟,没有,……我……我怎会讨厌你,……” 顾语霓低下头,粉面含羞,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小姐不讨厌我?” 他墨眸一扫,唇边笑意再起。 他故作惊讶,“不讨厌我,为何要拒绝我?想来,你不过是敷衍我,……心里还是讨厌的。” “不,不是;……真的!” 她抬眸,眸底深深的酸楚,“我心里背负着仇恨,伤痛莫名刻骨,怎有闲心接受美好的情感?我……我不配,……” 她垂眸,豆大的泪珠滴答顺着脸庞滑落…… “语霓,为何如此说?” 他大惊,心痛地怀抱着她。 一直以为,她是吃穿不愁的富家小姐,特异独行还嫉恶如仇。却不知,她因少时恣意和不更事,害得母亲和弟弟惨死。 她怀着驱除强掳,报仇雪恨的信念,发誓要将侵略者赶出国门!同样,她将心扉紧紧阖上,除了战斗,心里装不下任何男子。 他默默地听着,静静听她倾诉,直至,她将憋在心里的苦闷一股脑都了说出来。 顾语霓抬眸,呆呆地望着那株梅树,“姆妈最爱梅花,以前,每年这时候,姆妈忙碌的身影;……物是人非,我只能在这凭空追念,……” 顾语霓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时代很不幸,我们遭逢了太多苦难。山河破碎满目疮痍,谁家没有苦痛和仇恨?” 他走上前,心疼地拥着她,“那些苦痛在心里郁结太久,说出来我帮你分担一些,你就不会那样的痛苦。美好的情感,人人都能拥有。你为何要紧闭心扉,拒绝所有男子呢?” 顾语霓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眼眸闪烁着,“我……我发过誓,不将日寇驱除出去,我是绝不谈婚约!” “嗯,以前这样说,是因为没遇到我!” 武山赟墨眸含笑,“现在,你遇到了我,是不是该改改?与敌寇周旋,拥抱自己所爱,互不耽误!” 脸皮够厚! “你?” 顾语霓抬眸,板着脸,“武山赟,我严肃地告知你,我是你的引路人,你……你不能这样胡来!” “我,胡来了吗?” 他狡黠地笑着,双眸火辣辣地瞪着她。“男未婚女未嫁,我倾慕你,表达心里的爱意,有错?……顾小姐如此抵触,是害怕会爱上我,怕自己变得心软,影响你坚强意志?” 这话说得大胆直接,顾语霓有些接不住,不敢直视他眼眸。 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心里暗暗骂,你中了什么邪,这样没有底气?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顾语霓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调里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抬眸,躲避着他的目光,“武山赟,据可靠消息,日军在大平洋地区将有大动作,你在公共租界,也要提防日本人趁势搅局。” “这话是真的吗?” 武山赟一愣,“公共租界招聘了大批华人巡捕,英国方面的驻军却大量撤离了,是欧洲战区吃紧?这和日军有关系?” 欧洲战区的消息,只能从报纸上窥视一二,详细的战报不得而知。武山赟从驻军撤离猜测到欧洲战局。 “德意日三国联盟,可能会有大动作。” 顾语霓点头,“根据我们的情报机关的消息,日军在太平洋地区即将有大动作,闸北的日军时不时窥视公共租界呢,你在租界维护治安,面对日本人要格外小心。” “你,担心我?” 武山赟笑意深深,又开始贫嘴,“租界巡捕房也不是吃素的。日军胆敢入侵,我们绝对不会手软,坚决以武力对抗。” “别贫!巡捕房的装备怎能与军队比?” 顾语霓担忧地瞅他一眼,“工部局董事都会算计,他们可不会坚持到底的。我不担心你不抵抗,怕你不顾危险,拼了命往前冲。到了那一步,你可千万别犯混,你们巡捕怎能与日本军队对抗?” “日本人不要脸吗?” 武山赟正色道:“租界的管理权是西方人,日军胆敢侵犯租界,是要引起国际舆论声讨的。” “侵略者的嘴脸路人皆知,他们厚颜无耻到何种程度,日军自己在乎吗?” 顾语霓抬眸,“你要记着,真到了那一步,要尽可能保全实力,不要和日军硬碰硬胡来!” “嗯,大小姐吩咐,我不敢不听。” 武山赟嬉皮笑脸点头,“说完正经事了,该聊聊我们的事儿。这,可是比那正经事更重要的。” “什么?” 顾语霓脸色绯红,催促他走,“你……你离开太久,赶快回吧!” “不忙,我等答案!” 他墨眸漾起波澜,深情注视着她,“语霓,我且问你,抛开战争,抛却不幸,就是单纯的情感,……你,会考虑我吗?” 顾语霓一愣。 他无疑是优秀的。 为家国投笔从戎,满腔热血恣意情怀,赤子之心可见一斑。 偶然相遇,他出于正义对她施以援手;她崴了脚,他耐心地照顾行动不便的她;…… 这些,都很吸引她。 顾语霓羞红了脸,低眸,睫毛不断颤抖着。 她不敢抬头望他,“你,为何这样咄咄逼人?” 她的神态落在他眼里,他心里明白。 他捏捏她柔滑的手臂,叹息道: “哎,怎么这么死心眼,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 “阿赟,我,……” 她想解释,又住了口。 “没关系,我懂了,”他抬眸,“我走了,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她点头,暗暗咽下口水,“好。” 第一四四章 她,心里有他 夜凉似水,一轮明月高照,俯瞰着大地,月光悄无声息倾泻而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顾语霓在灯下收到电报,用密码破译完最后一条电文,蹙眉沉思起来。 她喃喃自语着,“日军突袭了珍珠港,美军伤亡惨重,……哎,一场混乱在所难免。上海的局势,租界会不会出事?” 顾语霓不寒而栗,有些不敢往下想。 她熄灭了台灯,回到榻上准备休息。 “轰隆,轰隆隆……;轰隆,轰隆隆……” 震天的爆炸声响起,房屋被爆炸声震得颤动起来。 有人以为是地震,吓得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啊!” 顾语霓被管家叫起来,来到花园的凉亭望外看。 民居里的人受了惊吓,纷纷跑到街上。街上的人乱成一团,闹闹哄哄,哭爹喊娘。 顾语霓侧耳细听,耳畔除了哭喊声,还有一阵阵细密的枪声。 她心里陡然一惊,开了后门冲出去。 她急急穿街走巷,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来到巡捕房门前,巡捕房内空无一人。 值班的巡捕从睡梦中惊醒,不知发生了啥事,慌慌张张向上报告,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救火行列。 顾语霓冲到街上,各处硝烟滚滚,火光冲天。 被炸弹轰炸的街道,房屋被炸的炸,倒塌了一大片,硝烟弥漫着,到处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和硝烟;…… “爹、娘;……” 一间破败的房舍里,传来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顾语霓寻声走过去。 房舍前围拢了人。这家人很不幸,男的生了重病,女人要照顾男人,孩子又小。炸弹正落在房顶,夫妻俩死了,留下这七八岁的孩子。 孩子坐在地上,吓得声嘶力竭地哭喊。 旁边另一处房屋炸得严重,一个被反锁在门里的小姑娘被炸死了。 亲戚们来找她,只剩下零碎的尸体,有人在嚎啕大哭;……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气息。 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血渍。 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看得越多,她感觉越不好。 深重的苦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语霓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缓解了下沉重的呼吸。 战火纷乱,百姓何其苦! 看得太多,经历太多,顾语霓以为自己已麻木了,不会痛苦。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惨烈的场景,她心里还是受不了。 顾语霓帮着护送受伤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喂,你怎么回事儿,起来!”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在拽她。 “哦,……我;……” 她想说什么。 她张张嘴,声音如蚊子般细小,身体极其疲软。 “你怎么了?很难受吗?告诉我!” 她仰头,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圆脸女医生正关切地望着她。 她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张嘴说话,却说不出。心口很闷,一阵阵地疼。 “怎么,说不出?”女医生关切地问。 顾语霓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地点头。 “你,可能中毒了!”女医生道。 中毒?……怎么会呢? 她觉得有点好笑,胸口似乎越来越烦闷。 “你等着,别乱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去找担架来抬你!” 女医生说完,匆匆跑远了。 我中毒了吗?恐怕是的。 怎么会中毒呢? 日军扔炸弹,还会投毒。刚才她闻到空气中那股呛人的气味,难道是毒气? 她心里一阵慌乱。 她想努力保持镇定,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她抬眸寻找周围有没有人能帮忙的。 几米以内,没有人! 她有些绝望。 不行,我一定要挺住! 她尽量去想那些很美好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自己内心恐慌。 武山赟和她之间发生的美好情感;…… 武山赟,若看不到我,心里该着急啊! 她很后悔,为何不敢大胆承认自己心里喜欢他? 如果,她真不行了,心里该是遗憾的。 千万不能昏迷过去;…… 昏迷了,可真救不回来! 她这样告诉自己。 那医生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丢下我,不管我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攫取她的心。 她张开嘴使劲喊:“来人,有没有人?” 她的声音微弱如蚁,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无力地瘫软着,斜眼望过去,…… 不远处,有一群人来回拼命奔忙,没人停下来望她一眼。 望着那些人,一眼望不到边;…… 她心里很沮丧,愈发恐惧起来。 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她努力地蹬着不远处的人,他们还在忙碌着,可没有人来管她。 她有些支撑不住了。 爹爹,对不起!女儿不孝,可能不行了,……你要保重啊。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流。 硕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淌。 非常地悲伤,又十二万分不舍。 “武山赟,对不起,……”她拼尽全力,低声喃呢,“我,我是喜欢你的;……” 她累极了,阖上眼,身子往旁边一歪,几乎倒地。 瞬间,一双温柔的手用力托住她。 “喂,这位小姐,你要坚持住!要挺住,不要睡,不要休息,不要说话!这是浪费你的力气,你怎么不听?” 顾语霓抬眼瞅,啊,刚才那位女医官! 她看着她,觉得特别亲切。她热泪盈眶,心里特别地感激。 她像仙女,不,她就是仙女!真的,温柔漂亮,有菩萨心肠。 她想说谢谢,张嘴动动嘴唇,声音小得别人听不到。 “别说话!”女医生按住她,“慢点,将她抬到担架上,立即送医院!” 女医生指挥人来救她,声音真悦耳动听。 她被放到担架上,被抬着往前走着。 得救了,没有事了。 她心里不由一热,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她心里乐得开了花。 等我好了,要谢那个医生! 有医生过来给她输液,护士来喂她吃了点流食。 护士道:“小姐,危险已度过。你如果困,可以休息一下。” 一阵困意袭来,她歪头睡过去,喃喃说道: “武山赟,你在巡捕房没事吧,……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第一四五章 幸福来得突然 天刚蒙蒙亮,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病床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床头摆放着一盆鲜花,弥漫着诱人的馨香。 顾语霓双目紧闭,眉头不时抖动着。 她睡得很不踏实…… 姆妈在前面倒下,胸前被子弹击穿,汩汩的鲜血流出。 姆妈断断续续说,“别管我,快带你小弟离开……” 姆妈话音未落,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小弟幼小的身体。巨大的气浪将他掀起,又重重地摔落在地。 小弟身下流出来的殷红的鲜血,顾语霓无力地喊着…… 顾语霓不断地梦魇着,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 病房门窗紧闭着,温度有些高。有人走了进来,将窗户打开一点缝隙,让空气流通起来,她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一条热毛巾敷在她额头,轻轻地擦拭着她额头的汗珠。 “顾语霓,要好起来啊!” 她心里一震,眉峰不由抖动了一下。 “语霓,语霓!” 磁性的嗓音传来,她心里舒畅起来。 武山赟?好像是他的声音。 莫不是在做梦?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拼命地想睁开眼睛。 那双刚劲有力的手紧握着她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别慌,我在这!” 她被打动了,心里欢快极了,猛地睁开眼睛。 她的目光正对着武山赟深情的凝眸;…… 武山赟剑眉深锁侧身坐在床榻前,深邃不可见底的墨眸焦虑地凝视着她。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冷峻迷人的深邃双眸,不真实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武山赟,是你吗?……我,莫不是在做梦?” 他轻轻捧着她的手,用力贴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揉搓着她光滑的手背。“这不是梦,我在!” “我以为,再见不到了!” 她一动不动地瞅着他,眼泪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 “语霓,是我,……我来晚了!” 武山赟心内一软,鼻子一阵阵酸楚,一股温热直击心底,眼泪情不自禁往下淌。 一滴、两滴……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顾语霓的掌心,烙得她一声惊起。 这,不是梦! 顾语霓喜极,“真的,真的是你!” 顾语霓猛地抬头想坐起来,无奈全身酸软无力。她不由蹙眉,重新躺下来,胸膛起伏着。 “语霓,很疼吗?……” 陆霑豪怀抱她,关切地询问起来。 “嗯,好疼,好疼的;……” 她眼里噙着泪,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她刚才想说,不用担心她,一点都不疼的。画风一转,突然就变了一个人。 心爱的他出现在身旁,她的坚强隐忍和勇敢全都跑去爪哇国了。她的心里柔肠百转,有死而复生的感慨。 她明白一件事,她喜欢他,不能再等了。 她想,必须立即告诉他。 顾小姐张嘴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变成了软软的“哼”声。 她蹙眉,捂着心口,活脱脱柔弱的娇滴滴的病美人。像极了病西施,蹙眉揉胸疼痛难忍到不行。 武山赟抱紧了她,满眼都是关怀,“语霓,心口很痛?” “嗯,很疼,哪都痛;……” 顾语霓撒着娇,疼是真的疼,但,也并非无法忍受。 她躺在武山赟怀里,心里是美滋滋的。她完全就是恋爱中小女孩的心思,看着他担心,为她着急,她心里颇为得意,像是吃了蜜糖般。 她很享受他的拥抱,很在意他的关怀。为了说明自己确实很痛,嘴里还哼哼几声。 顾语霓这样一哼哼,武山赟心里更紧张。 望着她苍白的脸,他心疼极了,“很疼吧,……我……我去叫医生来,……” 他将她头部放平,急着要去找医生。 “不,我不要!……不准你走!” 她霸道地拽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肯不松开手。 “听话,我去找医生来。你这样痛,我怎能忍心?……” 顾语霓粘得越紧,武山赟心里越不安。 “你,你多陪陪我,……我就不疼了!” 拾璎撒着娇,顺势依偎在他怀里。 他环抱着她,内心一动,还是不敢大意。“好,我陪你!……只是,我怕会耽误你病情的。” 他莫免太麻木了,顾大小姐不满地撅起嘴,“武山赟,可不可以不提医生,对我好点呢?” “哦?!!” 她脸上娇羞涩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往日的成熟冷静、稳重矜持荡然无存。这,还是那位强悍的顾小姐? 这娇憨的表情,他何时见过? 他望着她,懵了。 “武山赟,抱紧我!” 顾语霓抬眸仰望着他。 第一次坠入爱河的顾小姐,那颗纯洁的怀春的少女心扑腾腾直跳。 武山赟侧身而立,俊颜更勾人心魂。男人身上的成熟魅力深深吸引着她。 顾小姐前后判若两人,武山赟不敢相信。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他呆呆地坐着,不敢动,不敢发声。 她的眸子灵动着,嘴角漾起笑意。“你,低下头!” “嗯,什么?……” 武山赟温顺地低头,诧异地望着她。 他和她离得很近, 他的脸对着她的脸,不过咫尺。 她闪耀的眸,闪映着他眸底爱的火花。 望着他深邃的眸子,她脸色如潮泛起红晕,轻声道:“吻我!” “嗯?!……” 武山赟不由一愣。 在他突兀走神的刹那,她大胆地环住他的脖颈,温软的芳唇覆上他的唇。 香软的唇软软地轻轻漾起芬芳,直击他渴望情感的心扉。如电光火石剧烈碰触,武山赟的心欢快地跳跃着。 两颗孤寂的心碰触在一起。 武山赟紧紧环住她,回应着她的温柔和深情;…… 很久很久。 武山赟松开了手,他唇角上扬,眸子里带着笑意,“顾小姐原是钟情于我的!能得到小姐的眷顾,鄙人深深感动。” “你,不许笑我!” 顾语霓羞涩地低头。 武山赟急急表白,“鄙人追求小姐在先,锲而不舍,终得美人青睐,又怎敢取笑?” 顾语霓娇嗔望着他,疑惑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在大街上,她没来得及找到他,被医生救下来送到医院了。他,是如何知道她送来医院? 第一四六章 娘兮兮的,别耍花样 “嘿嘿嘿,……鄙人一颗心,皆心系于小姐。” 武山赟嘿嘿得意地笑着,一双墨眸含笑闪烁着。“小姐受伤,我岂能不知?” “你的意思,我俩心有灵犀?” 对他脸上的迷之微笑,顾语霓还没糊涂,“我们在心意相通,也不可能用一念控制。别耍滑头,实话实说!” “亲都亲了,还要怎样?哎呦,我这小心脏!” 武山赟夸张地摸着心口,蹙眉道:“顾小姐这是翻脸不认账?……心口拔凉拔凉的,好怕怕!” “你会怕?我信你个大头鬼!” 顾语霓瞪着他,“我不是小姑娘,别跟我耍花样!” “哎,方才还柔情似水,……”武山赟抚唇,痴痴地笑,“说话怎就不能温柔些?” 方才,是她主动的! 顾语霓脸一红,狠狠心,吼道:“别娘兮兮的,是个男人嘛?” “呃,小姐,……” 武山赟一本正经望着她,“谁在昏迷中念叨别人的名字?想不让人知道,都不行啊。” “呃,……” 顾语霓羞涩地垂眸,心里还是很疑虑。 她心道,就算我念叨了,你并不在身旁,是如何知晓的? “你还记得谁救的你?那医生,是方医生的助手。” 武山赟看破她的心思,笑道:“你忘了,上次受伤住院时,她在方医生身边,是见过你的。” 那位女医生,是方医生的助手景铭。她觉得这位小姐面熟,也就多加关照一下。她正好过来病房,听见顾语霓叫武探长名字。 景铭立时想起来她是谁,回来立即告诉了方医生。 “哦,原是如此。” 顾语霓点头,“可是,外面乱糟糟的,我……我到巡捕房去找过你,没看到你人。你,你一定是在外……方医生,他又怎能联系到你?” “原来,你心里在担心我?” 心心念念的女子原来也挂念着自己。武山赟感动着,心里顿时如喝了蜜般甜。 “我从巡捕房出来,外面乱糟糟的,有不少民房被炮弹轰击,我加入到救火的行列,……” 武山赟垂眸,回想起乱烘烘的场面。 “我们将着火的民房扑灭,大街上到处是人,听见有人说,日本军队朝租界来了,…… 我担心你的安危急急来到了顾府。你的管家正焦急地在门前探头探脑。他讲,你已出门多时,…… 我拔腿就走,四处寻觅你的踪影。哪里都没见到你,当时,我心里是真急。后来,听说不少受伤的人被送到了医院,……” 两个人紧紧地靠着,一个人慢慢地说,一个人认真倾听。 顾语霓不敢大声喘气,只这样静静听着,仿佛,只要一动就会打破这片刻的美好。她的内心是欢喜的,感动着。 她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轻轻地弹拨着。 “语霓,多亏你没事!” 武山赟捏了捏她柔滑的手指节,“你若真有个什么,我会后悔死。” “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顾语霓轻声道。 他道:“你提醒过我,日军公然挑衅了美军。日本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想染指租界不是一天二天。我太大意了,应该留一个人照顾你,……” “别这样说,我又不是小孩。”顾语霓回望着他,“大家都安全,就已是万幸。” “嗯,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怎这么冲动就跑出来?”武山赟黑眸里星辉点点,“你若有什么事,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不是,……我,我怕你一腔热血,用肉身去抵抗日军。”顾语霓垂眸,轻声道:“你很冲动,新愁旧恨的,怕你意气用事。我想,我若是在,能挡你一下,……” “大小姐都提醒过我的,我还会那么傻吗?” 武山赟痞笑,“租界的主权又不是咱的,犯得着为了英国人卖命?” “嗯,真能分得清?”她心里释然。 “这个自然!” 她会为他担忧,武山赟感动着,“若连这都不明白,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傻傻地当了炮灰,又怎能听到顾小姐发自肺腑之言?” 武山赟黑眸炙热地望着她。 顾语霓羞涩地低下头,嘟囔道:“有你这样的,就会打趣人家!” “唉,我不好,又惹得小姐不高兴了,该打!”武山赟捏住她的手,往他脸上拍了一巴掌。“该打,使劲儿打!” “喂,你干嘛?” 她自然不舍得,急急抽回了手。 “哦,不舍得下手?”武山赟狡黠地笑,“嗯,你是心疼我的,这回我才相信呢。” “你……你没良心的,在编排我不是?” 顾语霓很生气,抡起粉拳重重地砸他。 拳头落在他胸口,他故意嗷嗷直叫,嘴里一个劲嚷嚷:“哎呦,疼……疼,……哎呦,没天理呀,谋杀亲夫啊!” 门“当啷”一声被人推开,小护士挤身进来,“有事?” “啊?!” 顾语霓满脸绯红,狠狠地瞪了武山赟一眼。 武山赟立时站起,嬉皮笑脸的,“没……没事,……对不住,对不住!护士小姐,我们闹着玩呢!” 武山赟低声下气地将护士劝走,转过身来看。 “你,闹够了没?” 顾语霓坐直了身子,杏目圆瞪,气鼓鼓地望着他,“武山赟,你……你,还要不要脸?” 她拳头高高扬起,落在他身上很轻很轻。他,至于这样大呼小叫? “大小姐息怒!” 武山赟怕她变脸,低下头,好言好语,“我不好,做过分了,……” 这人真是,给他个笑脸就找不着北了! 顾语霓立时板起脸,严肃地问道:“好了,别闹!我问你,外面怎样了?” “日军用武力侵占了租界的多半地区。英国人的驻军都撤回国内了,他们只能兴叹,干着急,没办法。” 武山赟脸色严峻,很是忧心忡忡,“日军奸计再次得逞,在上海租界,能钳制的些微势力也都不存在了。” 日军公然占据上海租界,敌人越来越强大,形势越来越严峻。 顾语霓蹙眉,上海人民多灾多难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第一四七章 慎之又慎 冬日,没有暖阳。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灰蒙蒙的天空,灰塌塌的街道,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武装摩托车和装甲车开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进入上海公共租界区。 凌晨,租界的街道上空冲天的火光,惊呆了租界内外的居民。居民们睁开睡眼朦胧眼睛,望着界线外那片火光,杵在那里发着呆。 上海租界,马照跑,舞照跳,的景象再不存在了。很多人以为,租界是公共区域,受国际上大国控制,到了这可以偏安一隅,暂时忘却战争,置身事外。 随着日军进入,最后一方庇护所不存在了。 “租界那边轰隆响,咋回事儿?” 黄浦江上划过夜空的炮弹弧光,惊醒了酣睡中的楚远乔。他披衣起床来到院子中,站在院内向外眺望。 街道上一点都不宁静。炮弹声声响,闹哄哄的;车马驶过的响声,车轱辘碾压着,让人心里越发不静 漫天轰隆的响声,很让人心悸。 “乔哥,怎么了?” 夏轻妤轻声问。她看到远乔起床,她不放心的跟着。 “嗯,可能出大事了,我必须立即去市政厅。” 楚远乔安慰她,“你在家,今天哪也别去。” “到底怎么了?”夏轻妤很不安。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租界那边可能出了大事,……我去了解情况。” 楚远乔心里不踏实,驾车直奔市政府而去。 一路上,他看到的,到处是仓皇逃窜的,从租界逃出来的乱糟糟的人群。 楚远乔心里是沉甸甸的。 美英军队都已撤回国,租界现在没有驻军。维持治安的巡捕应对一些少量日本人是可以的。不过,这些从租界逃出的难民,估计不是少量军队的行为。 难道,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登陆? 楚远乔心里咯噔一声,加快速度来到市政厅。 他刚走进大厅。后面,有一名士兵飞奔而至。 士兵张嘴就道:“不好了,各位长官。日本人的军队……,日军,他……他们已经强占了公共租界,……” “什么?……日本人为何这样凶猛,这是干嘛?” 大厅内的人全听到,急急围拢过来询问。“美英的驻军呢?他们,任由别人欺负到头上?” “不是,”报信的士兵道:“租界现在压根没有军队,只有为数不过的几个巡捕。他们缺少弹药,如何对抗军队?” “呃,我去!” 有人破口大骂:“强盗!这是趁人之危,还讲不讲国际公约了?” “他们公然挑衅,美英等国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妈的!” 楚远乔心里也暗骂,脸上依然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报告周长官了?” “是,已经报了!” “长官咋说?” “长官的秘书接的。他说,会立即回禀,但,租界的事,要慎之又慎!” “嗯,等吧!” 楚远乔木然地点头。 “租界那边起火,有人走散,……怎么办?”当兵的瞥他一眼,低声问:“楚秘书,有人受伤了,该不该出手相救?” “嗯,救……” 楚远乔沉吟着。 不出手,太无情;若他说出手救,又恐越俎代庖,怕被长官怪罪。 楚远乔还没说话,有人在后面嚷道: “租界的事物,我们不能管!” 楚远乔转过身来。 周佛瀚被四五个大汉簇拥着,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周佛瀚在门前站立,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 大厅里,顿时肃静下来。 周佛瀚抬手扶一扶眼眶,“谈什么呢?” “长官,租界那边跑过来很多百姓,” 有人急急上前请示,“有很多百姓受伤了,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政府这边,是不是该出手管一管?”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周佛瀚捏捏鼻子,拍拍手,说道:“日本帝国的军事行动,我们不便插手。” “哦,有好多同胞都受伤了,……” 周佛瀚脸一沉,眉头一皱,“咱,莫管闲事!” “哦,好!” 那人秒怂,怯怯地离开。 “楚秘书,” 周佛瀚瞄了楚远乔,“你立即去警团,看看那些人是不是守规矩?私自行动,胆敢破坏皇军事行动的,格杀勿论!” 众人不禁咂舌,大厅里鸦雀无声。 “是!” 楚远乔领命,离开办公厅来到警团。 警团院里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地聚一起,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楚秘书来这,是有什么指令吗?” 肖副团长迎上来,“楚秘书可知道,日军攻占了租界?” “哼!” 楚远乔轻轻哼一声,黑眸一闪,“肖团副不是该带队员们操练吗……您这是带队准备出去干嘛?” “干……干嘛?” 肖副团长结结巴巴说道,“日军攻占了公共租界,上海最后一片净土也丢失了,我们难道作势不管?” “妈的,你也不看看对方的武力,你手里这些枪,能管得了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楚远乔脸一沉,又道:“想干嘛,要造反吗?” 楚远乔在提醒他,新政府是奉行谁的命令。 “不……不敢!” 肖副团长一愣,他低眸,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楚秘书黑眸一凛,大吼道:“聚在这干啥?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哦,……” 众人没精打彩地应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楚远乔眼角余光从他们身上扫过,面无表情地看着,望着他们从眼前走过。 突然,他眉心一跳,急问值勤的士兵:“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人出去?” “有……有几十人,说是去办事;……” “什么,从什么地方走了?” “他们出了大门,往东南方向走了。” 楚远乔心里一急,大吼道:“妈的,给我追回来!” “哦,是!” 几名背着枪的士兵跟着他跑出了警团。 “楚秘书,您慢点!” 跟在他身旁的士兵低声喊着。 “快,加速前进!” 楚远乔心急如焚,眼下可管不了那许多。 方才,他就那么偷偷一瞥,他没看到胡峰等他人在警队里。 胡峰等若干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该不会是要去和日军拼命吧! 第一四八章 着了他的道 楚远乔带人分乘两辆车,开车风驰电掣朝市区冲去。 汽车爬上了山坡,楚远乔远远地听,炮火和枪击声已停,四周安静得很,有些瘆得慌。 “楚秘书,咱们怎么走?”司机不知该往哪开,讨好地问:“要不,咱停车探探再说?” “废什么话?望租界的路开就是!” 楚秘书眼一横,他必须将这些人追回来。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向上峰交待。 司机不敢反驳,只能听命从事。 汽车爬坡再下坡,拐过山凹进入往租界的路上。 突然,迎面冲过来一辆黑色汽车,那车不闪躲堵住这台车,“嘎”地一声横在车前。 楚远乔大叫:“停,停车!” 司机紧急刹车,汽车停下来。 司机骂骂咧咧,开窗吼道:“的,谁那么不怕死?不要命了,赶紧闪开!” 那黑车一动不动,不吭声,也没走。 楚远乔打开窗,探头望去。 黑色轿车上下了一个人。 那人材高大,穿租界巡捕制服,双手朝空中一摊,桀骜不驯地回骂:“妈的,谁的嘴巴不干不净的,老子在这!” “武山赟?” 楚远乔认出了他,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武探长,别来无恙啊!这节骨眼上,您不去阻击本人,开着车到处溜达溜达,还真是有趣啊!” 楚远乔这话,讥讽他逃避责任当逃兵。 武山赟瞪他一眼,唇边浮起不屑, “楚秘书,你也不好好看着你的人!两车人都没长脑子,横竖不管,直往我埋的陷阱里冲。我想拦都拦不住!” “……” 他,说啥?! 楚远乔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脸色一沉,“武山赟,什么意思?” “妈的,你的人尽是帮倒忙,将我挖的对抗军的防御工事破坏了。” 武山赟走近他侧,黑眸一寒,“本来,我想与军玩玩,领着人造了好多天,制作出来一个天然的陷阱。陷阱设在本海军陆战队必经之路。你警团的人真有意思,开着车横冲直撞替本人探了路!” “什么?!” 楚远乔脸上一阵燥,当着这么多下属,他嘴里自然不能认输的。 “别血口喷人,怎知是我们警团的人?”楚远乔也不示弱,“再说了,你说你造了一处陷阱?真的假的,谁看到了?” 武山赟双手一怂,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我能力有限,没炮弹没武器,只想给军一点苦头尝尝。别不信,几年前,我在这一带抗击过军!那会,我们兵力比敌军多,本来不该败的;……可惜,……” 他眼睛望着天空,巨大的伤痛直击他内心,满脸悲愤让人不敢望。 楚远乔低眸,“都是往事了,败了,就是败了;……” 楚远乔怕他耽搁自己时间。这时候说那该不该,实在没意义。 这会,还有正事呢! 武山赟重低下头,黑眸炯炯,“别不服气。再不去,他们在陷阱在里恐怕要出事;再晚一点去救,甚至会有命之忧啊!” 他这话,说得深深的,有些毛骨悚然。 楚远乔愕然,“你……你,干了什么?” “嗯,没什么!”武山赟唇角一挑。“我觉着猎人很厉害,学着做了一个超级大的笼子,金刚铁爪,猛兽几乎是挣脱不了的……只是,不知道人会怎样?” “你?……你这,也行?用心太险恶了吧。” 想起武山赟的话,若自己兄弟真的陷在陷阱了? 楚远乔有些担心了。 “对不起,对抗豺狼虎豹,我需要讲良心吗?” 武山赟黑眸一扫,板着脸,“只能怪你带兵无方,驭下不严。谁让你的人踩雷,都是活该!” 武山赟说完,扭头就走。 “哎,你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楚远乔一心想救人,急急跟了上来,“他们可是去租界帮你抵御敌人的。你是好赖不分,不但不谢。还反过来诋毁人家?” “楚秘书,他们的行动,可有你们的长官下的指令?不然,他们若是私下对抗军,还要不要穿上这鬼皮?” 武山赟说话很直接,没等他回答,他又道:“你的人不听长官指令,听从你的吗?这,要是让周长官知晓,他老人家能高兴?” 楚远乔一愣,这位爷可不太好说话。 “武兄,您刚才继续驾车赶来,是给楚某报信的吧?” 楚远乔眯着眸子,“再不忿,至于这时候开着车到处溜达吧?” “嗯,那你还算识相!” 武山赟黑眸一凛,“平心而论,我不想帮你。但,从大节来说,我不想那些人出事。” 他不想帮都还帮,是不是自相矛盾?事出乎意料,根本停不下来好伐? 远乔以为,他不过说得狠,也没往深处想。 远乔说着好话:“武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劳你啦。” “嗯,废话少说,你跟我走。” 武山赟转,回自己车上, 他掉过车头,疾驰而去。 楚远乔指挥人紧紧跟上来。 汽车又爬了几个坡,来到一处山坡上停下。 武山赟下车来,居高临下往下瞅。 楚远乔也跟下来,站在坡上,顺着武山赟的目光往下瞅。 只见,四周林木葳蕤,中央是一片洼地,两辆车塌陷在泥泞里。士兵门弃车前进,钻进了林荫小道。 以山中林木为天然屏帐做成的迷宫,将这些士兵们陷在迷宫内。他们找不到出口,像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看那两台车,的确是警团的军车。那几十号人怎能想到,这不算高的林木既然是迷阵? 着了道没人指点,就甭用想出来。 楚远乔心里感叹: 丫的,他怎能想出来这一出? 楚远乔瓮声瓮气地问:“胡峰他们进入你的陷阱,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胡峰是谁?”武山赟抬眸,狡黠地问:“他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 “喂,别说得那样难听!说得自己像是多铁石心肠似的!”楚远乔抬眸,一语中的。“你若不想救他们,那你驱车去警团干嘛?为了一场美丽的邂逅?” ------题外话------ 这两人见面就掐,呵呵…… 第一四九章 有人,想搅乱一窝浑水 “你说啥,与那些糙老爷们邂逅?” 楚远乔的刻意讨好,武山赟没当回事,只冷冰冰地回一句, “切,武某没那兴趣,吃饱了撑的吗?” “你,……” 楚远乔心里很不得劲,想拍人马却拍到马蹄上了。 真不知何时惹恼了这位爷! 楚远乔觉得晦气。每次想与之拉近关系,对方总这样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怒怼回来。 咳咳,……算了,自己总一厢愿,费力不讨好。 犯得着吗? 楚远乔尴尬地转。 山谷中,警团新兵还在树林里在焦急找出口,各种试探做困兽之斗。 楚远乔预备冲进去将他们带出。 “等一下!” 一张军用地图出现在眼前,“别做无用功,带上这张地图。那里面,是我亲自监督制作,本来对付本人的;……拿住,没地图,他们很难出来!” 他这是助力我么,楚远乔抬头,讶异地望着武山赟。 “你,有地图?” 这是一张详细的地图,清清楚楚标注着各处要害,迷宫出口等等,…… 武山赟还真不是吹嘘,将这当成防御工事来做的。 这地图的制作不简单,你真是有军事头脑。 楚远乔赞叹道: “武探长地图制作精良,不比一般专用军事地图差。您真是天才,做巡捕还真是屈才了!” “哦,楚秘书过奖!不过就是画张地图,怎能与军事地图比?” 武山赟低眸,悄声道:“您那几十号人,都没长脑子吗?拼了命去跟军装甲军斗?……还好,将他们困在里面了。您自己能进去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前一句话说得还像人话。后一句,姓武的,明显是轻视的意思。 他这样说,有意思? 他以为,我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楚远乔心里极不舒服。 这算什么?想当初,在特科训练,我楚远乔什么艰苦和磨砺没经受过? 不过,他能困住这几十号人,自己还是得谢人家。 “武兄,多谢了!” 楚远乔合上图纸,“这些新兵不听外人的,多数人是冒冒失失的,真不好请您与我一道进去。他们鲁莽得很,万一,他们枪走火了,……” “嗯,说得对,领教过了。” 武山赟点头,“哎!那会儿,我不让他们进,他们不信,好像我真要他命似的。一个一个,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呃,……什么?!” 楚远乔不知该说什么。 感,是这些新兵蛋子虎咋咋的,被人耍得团团转,自己一股脑往里钻的? 还能说什么? 楚远乔低眸,“多谢武兄!” 楚远乔低头,整了整制服,带着人往山下冲。 方才,在山坡上俯瞰,并不觉得如何凶险。 楚远乔一行人进了树林,才发现这里林深树木稠密,周围齐刷刷参天大树几乎像一个模子长出的。 人不如动物的灵敏,在林子里绕一圈下来,眼睛就花了,看那些树几乎都一个样。 山高林密,又找不到出口。人在里头,心浮气躁,越发是不能冷静的。 在林子里垂头丧气的几十号人,看到楚秘书带着几个人出现在眼前,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一窝蜂围拢过来,“处座,你怎么来的?……怎知我们在这?” 楚远乔笑而不答,扭头,看到胡峰。 楚远乔劈头盖脸骂:“胡峰,你是不是没长脑子?……这时候,你不在营地好好呆着,出来逛啥?” “处座,军登陆,……我们,总不能看着,这样坐以待毙吧?”胡峰道。 楚远乔气得真想一巴掌呼过去,“租界地面的事,你管得着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处座,……你可不能这么说呀。” 胡峰辩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哎,老胡,出息啦!几天不见,变得文绉绉的。” 楚远乔几乎气郁。 胡峰不是鲁莽的人,看来是受了谁的挑拨。 有人用意歹毒!这是要搅乱一窝浑水,将尚在襁褓中的警团搅黄。 这挑拨者在暗处,楚远乔不能明说。 不能硬碰硬、打草惊蛇,只能拐着弯儿慢慢想办法。 胡峰认死理,轴得很,“处座,大家一腔血,眼见本人侵占到租界,不能坐视不理呀!” “妈的,我巴心巴肺将你们弄进警团干啥?” 楚远乔狠瞪他,气得破口大骂:“租界算咱们的领土吗?租界,租借给外国人了,充其量是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的,……你一个一个的,目无尊长,没有指令冲了出来,是不是多管闲事?” “楚秘书,话不能这么说吧?……毕竟,在我们上海,中国国土上啊。” 楚远乔抬头望去,说话的人,他是头一回见。 这位中等材,一双细长眼,眼白比黑眸多,眉骨突出,眉毛稀疏,看上去有点贼眉鼠眼的。长得满脸横,说话还很冲。 “这位兄弟,依您的想法,带着这帮兄弟冲过去,跟本人决一死战?” 楚远乔瞪着他,“就凭你们这几号人,干得过海军陆战队?咱们和本是友军,怎么可以如此的意气用事?谁下的指令,又是谁,给你们的底气?” “这,……” 那人杵在原地,“兄弟们一激动就出来了,……没想这么多。” “嘿嘿嘿,……你看,咱们都困在这了,并没有闯祸。”胡峰嘻嘻笑着。 “嗯,你也知道,做了会闯祸?” 楚远乔瞪他一眼,再扫一眼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 “没……没了,我们错了……” 胡峰犯愁,“可是,大家都困在这,出也出不去。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 “楚处,您有办法?这可真是太好啦。” “处座,您带我们出去吧,保证下次绝不再犯糊涂。” 众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做保。 楚远乔黑眸一凛,“嗯,楚某丑话说在前边,下次,谁再擅自做主,绝不轻饶!” “处座放心,我们再不敢了。” “好!” 楚远乔点头,“都听好了,一个一个排队,跟着我出去!” “是!” 第一五零章 不如将婚事办了 顾语霓在医院观察两天,体已无恙,医生准许她出院。 武山赟每小心陪护,不敢离她左右半步。对感,她有了感悟,是幸福的,也是充实的。 从互不相识,到确定恋关系,他们兜兜转转,彼此的心互相牵系。两人都倍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感。 武山赟说些趣事给她听。 武山赟说起,几前困住警团新兵的事。 他说到,那帮人灰突突离开的窘迫样子,顾语霓憋不住地想笑。 顾语霓掩嘴笑道:“他们像那有勇无谋的憨憨,傻乎乎地冲出营房去,以血之躯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寇?……都不长脑子吗?” “哎,他们能是莽夫,有语霓一半的智力就行。”武山赟笑,“不能强求人家!” 他刻意的讨好,顾语霓也不点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我越想越不对,……” 顾语霓摇头叹息,指指脑壳,“这,……脑子进水了,还是这不好使?真要一腔孤勇冲过去,那不得都成了炮灰? 租界本是孤岛,本人早就虎视眈眈,英美驻军撤走,还能有什么防御?不过短短几天,他怎可能搞那么大的天然屏障? 顾语霓心里是疑惑的,就算她事先提醒了他。他会有那么大能耐?他上哪找人找物来修筑工事? 她真觉得不可思,笑道:“你到底不死心,是怎样造出这样一道防御工事?” “嘿嘿,你想得没错。” 像能看穿她的心思,武山赟嘿嘿一笑,“我不会变戏法,也没那么大的能耐。那么大的工程岂是一己之力能成的?那,是前几年战时修的,……当时,都还没来得急用。” 顾语霓一愣,“战争初起时,是淞沪会战时?本海军在金山卫强行登陆,当时,**就已修好了这么一座天然屏障?” “当然,你不相信?”武山赟反问,“要怎样,你才能信我?” “信,我信你!” 顾语霓不想和他抬杠。他思维敏锐,做事认真严谨,范不着哄骗她。 “那时候,国民党军队还是有力量的,防御工事也扎实。如果能扎实打,怎会闹到现在这样?” 武山赟眸里雾蒙蒙的,颇为无奈地笑笑,“**内部意见不统一。上层军官一部分要战,一部分想和,……那时候若拼命抵抗,怎至于溃不成军?” 那场战争是他心里的痛,对于那场战役的亲历者,谁想起来心里不会痛? “阿赟,这不是某个人能改变的,”顾语霓劝导他,“你想开些,不必拘泥于过去,……” “嗯,我明白。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善解人意的你。”武山赟握紧她的手,眸子闪烁着光,“痛定思痛,国人都在反省,……但,那个姓楚的,怎么回事?” “楚远乔么?”顾语霓抬眸,“他怎么了?” “他,是你们组织的人?为何投靠亲派政府高官?你们组织不管么?” “楚远乔,他在特殊战线,”顾语霓停下来,“阿赟,对不起,我们有纪律,……” “好好好,……我懂。秘密,不能随意对外透露,” 武山赟墨眸微眯,“阿霓,我何时加入你们组织,像你们那样去战斗?” “这个,” 顾语霓银牙一咬,“我们有严密的组织和纪律,不是谁说要进就能进来的,要经受住组织严格的考验。” “考验?……来吧,无论考智力,还是考文采,怎么考都行。” 武山赟很自信,“我通的本事,难道会比姓楚的小子差?” “阿赟,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慢慢来?……他,楚远乔比我强?他能行,我却不行?” 武山赟像个孩子似的,想挑楚远乔的不是。 “姓楚的靠近亲政府官员,汉卖国贼,……他做那些事,有什么好说道的?论扛枪打仗,我不比他差!” “阿赟,你为何总针对他?” 武山赟的反应,顾语霓百思不得其解,“每次你一谈到楚远乔,就不怎么理智。这,是什么原因?” “呃,……他……他,我就是看不惯。” 武山赟心里膈应,又不想说原因,“他靠太太起家,与上层周旋,这也算有能耐?” “阿赟,看人不能流于表面,他做的事很重要。” 顾语霓抬眸,恳切地说道:“组织上早注意到你。上级让我接触你,就是在考核你,到适当时机,会吸收你进组织。” “我相信阿霓,”武山赟点头,“楚远乔做的事很隐蔽?他能做的,我也能行。阿霓,帮我多多美言!” “阿赟,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与谁好就谈人商谈价钱。”顾语霓低眸,生怕会触及他内心的敏感,“我们的同志都是经受考验,在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 “新政府官员亲卖国,巴不得卖力讨好本人。那个什么警团,是不是大汉的御用兵团?将它瓦解不是更好,为啥还要拉拢保护?” 顾语霓抬眸,认真地回答: “汉头子琢磨了很久了,必须了解他的真实意图。你将这个毁了,保不定人家再弄一个,……” “我有点明白了。”武山赟点头。 他在她旁坐下,深不见底的眸子眨巴着,“阿霓,本人越来越嚣张和狂妄了,我们这样忍气吞声还要多久?” “不好说,” 顾语霓蹙眉沉思,“美军在太平洋战场失利,军得意洋洋,可得炫耀一阵子。战争很严峻,不会少于两三年。” “两三年,甚至更久吗?若是五年、十年呢?咱们得等多久?”武山赟拉紧她的手嬉皮笑脸,“我们可以革命,也不能耽误生活,不如先把婚事办了。” “婚事?……不行,这更急不得,要经过上级批准的。” 顾语霓脸颊臊得通红,“我和你,暂时无法对外公开,……” 武山赟抬眸,振振有辞,“加入组织要经过考核,我同意。我们都大了,男婚女嫁,选择自由。个人感不能公开,这是什么道理?” 顾语霓语塞,想说服他,可不太容易。 ------题外话------ 武山赟痞帅痞帅的,游离于组织外,顾小姐要很费心哦~ 第一五一章 濯升副团长 第二天,楚远乔早早地来到市政厅秘书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他刚刚坐下,屋里几个秘书就围拢过来。 “嘿嘿,听说昨天警团里出乱子,有几十人偷偷溜出了营房。楚秘书高义,义不容辞地追出去救人?” “这,你们都从哪听来的?” 楚远乔不由一愣。 消息传得真快!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十公里外的事,过了一晚,办公厅这些人都知道了? 看来,真有人在暗中生事! “呵呵,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楚远乔很自负的样,一拍胸膛,“有些兄弟爱看热闹,没经上峰允许偷偷溜出去,……我跟上去叫回那些人,真的说不上是我救的人。” 接人或救人,极易被人渲染成妇人之仁。 周长官很忌讳,恐怕不会认同他的做法。 这,会让他骑虎难下。 “楚秘书勇气可嘉,真是大公无私啊!”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楚远乔转过身,说话的是杨秘书。跟了周佛瀚六年的机要秘书。 他,莫不是来试探的? “哪里,您过誉了。”楚远乔低眸,不动声色:“鄙人这样做,不过是执行长官的命令!” “这些人目无法纪,实在不该留!”杨秘书铁面无私,“楚秘,妇人之仁不能救人,还很可能坏了大事!” “若不问青红皂白,一棒子制裁,那是置长官的威信不顾,与那些乡野莽夫有何区别?” 楚远乔不亢不卑,不给对方落下说话的口实。 “嗯,你倒是有礼了?”杨秘书楸住不放,打破砂锅问到底,“楚秘书真能耐,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没看出来呀!” “哎哟,您老别介!我哪有那大能耐?” 楚远乔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一激动就跑出来了。本来就是意气用事,遇风一吹冷静下来,才发现做事莽撞,……他们没主意一筹莫展时,正好我赶到了;……” “呀,你这真是好巧!就没人朝你开枪什么的?” 这,真是不怕事大! “我倒希望他们勇猛一回,但是,诸位看,本人好好地待着呢!” 楚远乔觉得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他拍拍手,倨傲地瞧着,“诸位若没有别的,那改日再聊!我得去见长官了。” 他这样说,没人敢拦。 他居高临下,很不屑地瞧着他们。众人也不敢惹他。 “哦,您请!” 事情竟然大多数人都知道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与其躲躲闪闪被人追问,不如自己主动,还能有一定话语权。 楚远乔拿定主意,得为胡峰他们某个出路。她找长官主动汇报,博取对方的好感和信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楚远乔敲门走进去。 周佛瀚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伏案写着什么。 楚远乔走上前,大声道:“报告长官,卑职有事汇报!” “呃,……何事?” “报告长官,卑职昨天去警备军团传话,……” 楚远乔拿定主意,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汇报了。当然,陷入迷宫那一段省略了。他不说,别人更不会。 几十人在阵内全迷失方向,谁会将这样的糗事到处宣扬? 周佛瀚停了笔,抬头,威严地扫他一眼。“嗯,那几十号人都抓住起来处理了?” “没有!” 楚远乔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何?!你觉得事出有因,他们罪不至死”周佛瀚眉头一扬,“你,到底是妇人之仁,……” “不,不是!” 楚远乔立正,抬头道:“卑职觉得昨天的事很蹊跷。我怀疑,有人故意在里面搅局。为了不打草惊蛇,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周佛瀚来了兴趣。 “长官,请您平声静气听我说完。” 楚远乔顿一顿,说道:“胡峰说,昨天那样乱糟糟的场面,是被几个人特意吵闹起来的。 他们明明知道上峰不让出营地,有几个人唯恐不乱,劲在里面起哄。刚开始,大家都很笃定,被那几个人一闹,这有些收不住,……” 他,必须将胡峰摘出来!所有的话都得反着说。得让听话的人想到,这新兵群里有不畏死敢说话的人。 “嗯,你说的胡峰,是你原行动队那胡队长?” “嗯,是。” 楚远乔点头,“我送他到警团时,反复告诫他,做任何事情,不要意气用事,别人过分的示好,也不要攀附,……他都需默默记住。他不错,能记在心里,很可以了。” “楚秘书很懂驭人之术嘛。” 周佛瀚的脸色慢慢回暖,“楚秘看问题有深度,见解也很独到,面面俱到!能看出这其中的问题,很好!我特别任命你彻查此事,你只管查,我给你兜着。” “谢长官信任!卑职,感激!” “嗯,不必!” 周佛瀚望他一眼,“你去时,副团长他人呢,在不在?” “副团长?他和大多数官兵在院子里等着。” 楚远乔不敢耍花招,老老实实地回答。 “副团长是个窝囊废。”周佛瀚很快饮了水,脸上却很不悦,“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长官?!” 楚远乔不懂。 “楚秘书,明日,你不用来了。”周佛瀚抬眸。 “啊?……为啥?” 楚远乔眨巴着眼睛,没太听明白。 “长官下命令,属下务必遵从!” 周佛瀚拾起书桌上的信笺递给他,“拿着我的亲笔信去警备军团。从明日起,楚秘书,你就是副团长。” “啊?!” 楚远乔顿时傻了眼,“长官,您说什么?” “是难以置信?年轻人,考验你的机会来了。好好瞅瞅!” 远乔颤微微从信笺中抽出一张的纸,轻轻打开来看。 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 “解除原警备团副团长肖副团长职务,滋令政府办公厅秘书楚远乔为副团长一职。” “长官,这……这,太突然了,卑职不敢说。” 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周佛瀚点头,“我信你,你只管着手做事。” 楚远乔抬头,目光炯炯,“卑职定不负长官所托,早日清理那些害群之马。” 第一五二章 夏家人的去留 夏公馆 夏家大少奶奶陶玉芬如愿生下一位公子。 夏初实夫妇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来了孙子。夏家喜添男丁,夏初实本来要举办一个热闹的百日宴,在夏公馆举办酒会好好庆祝的。 日本人发兵占领了租界,打了夏初实一个措手不及。连这最后一块庇护所也失去了。 夏初实唯有叹息,上海危机四伏,以后还能有啥好日子过? 为成为租界工部局华董,夏初实花费了大量钱帛。大多数英美人退出租界,公共租界工部局也解体。现实太无情,大大超出夏初实的预期。 夏初实在书房端正着,听自己两个儿子的建议。 大公子夏立威、二公子夏立伟一左一右分坐两侧。 夏初实燃起一根烟,蹙眉道:“租界不安宁了,以后,恐怕都得听日本人的,看日本人脸色,做生意也会很难。立威立伟,你们有什么想法?” “日军进驻租界,人心不稳,工人走的走、逃的逃。棉纺厂、纱厂等原材料供应不上,资金很快也会短缺,咱们必须想办法。” 夏立威忧心忡忡,“爸爸,工厂暂时先停工吧。上海如此显要,日本人不会不懂,不可能不让咱做生意吧?” “立威,日本人野心勃勃,不断地侵蚀着我们的国土,又怎能放弃上海的经济大权?” 夏初实深深吸了两口烟,再幽幽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我们可以退让,但不能无底线妥协!爸爸是担心日本人变本加厉无情地掠夺,,到时候咱们连自己的生意也不能做主,只能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听完父亲的话,想到日本人的贪恋,哥俩不禁倒吸一口气。 “爸,咱们不如将工厂迁到乡下去?” 夏立威望着父亲,咽了一口唾沫,“听说日本人占据大城市,战线拉得长,对乡下的控制弱。咱们将工厂迁移到乡村,先保存我们的实力,以后再说别的,……” “立威,你只考虑一面。将生产机器迁移走,以后还回来吗?这一段时间,还生产产品吗?还有,若要生产,还必须有原材料,原材料如何获得?产成品如何运输出来?” 夏初实边说边摇头,“首先,得是解决先进畅通的交通。交通如果不能保证,生产也将是一句空话!还有,工人的问题如何解决?就地招募,还是用老工人?将上海老工人迁过去?他们愿意吗?” 牵一发而动全局,大凡举事,衣食住行等等需要安排,不然,个个钳制,似一团乱麻互相掣肘。 “爸,咱可以慢慢来,……” 夏立威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脸颊通红,“留在上海不行,迁移也不行!现在,到哪里去找一个切实而可行的方案?” “老二,你有啥建议?” 夏初实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夏立伟。 夏立仁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用手抚平了西服上的褶皱。 他很是镇定自若,“咱们将眼光放长远一点,首要的,当然是保存夏府实力,……” “保存实力?” 夏立威瞥一眼,急吼吼地嚷:“夏立伟,别故弄悬殊,有话就快说!” “立威!” 夏初实蹙眉,“稍安勿躁,听你弟弟将话说完!” 夏立威一愣,老实地坐下来。夏初实家长的权威犹在! “是,爸爸!” 夏立仁不慌不忙,“年前,小曼父母去了香港。香港那边很安静,有许多人去到那避祸。岳父母说,咱若是想去,可以为我们打点安排的。 儿子想,我们不如也去香港避祸。等过了风头,这边稳定了,咋们再回来如何?” “去香港?” 夏初实点点头,凝神望着书桌上的砚台不作声。 夏初实了解自己儿子。 夏立伟早有走的意思,因夏初实在租界声名赫赫,夏府实力不可小觑,没有日军侵占租界,他不敢轻易说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夏立仁打定主意,必须将自己的想法说出。“爸爸,咱们得早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想走都走不了。” “去香港?” 夏立威不赞同,“立伟,上海是夏家根基所在,离开这里去香港,咱们的商铺会不会水土不服? 再说,咱是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睡,得多少事够忙?不到万不得已,夏家不能离开上海!” 夏立威说的也是实情。夏初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在上海有他成长的印迹,他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不过,眼下形势危急,为了一家老小,他必须做个选择。 “非常时期,事急从权,” 夏初实郑重地点头,“老大的主意是不走,先避祸到乡村,将损失减少到最小。老二立伟的意思,举家南下去香港。你们,各自都有一定的道理。此事非同小可爱,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爸,如果决定南下,越快越好!咱搬迁这许多东西要尽早。货运、航船等等交通都需要时间的。” 夏立伟抬眸,“爸爸,请您当机立断!” “嗯,这件事,还得和你们三弟以及小妹商量,”夏初实缓缓地说道:“爸爸会综合你们的意见。” “是的,应该,……我们等着。”夏立伟道,“不过,我估计小妹是够呛,……” “立伟,为何这么说?”夏初实抬眸。 “爸爸,妹夫新接任了装备警团的副团长。妹夫只要能好好做事,高官厚禄是少不了的。”夏立伟抬头,“我看,他未见得走。他不走,小妹也不会走。” “什么破团长,还是副的,至于吗?”夏立威摇头。 “别小瞧他是副团长,接近小一万人呢。” 夏立伟望一眼老大,很是神秘,“警团的实权都在掌控在副团长手上。你说,妹夫可是了不得呢!” “你就吹吧!” 夏立威一撇嘴,“一个副团长掌控着团队?没听说过!” 夏立伟捏捏鼻子,“算了,与你说不着,当我没说!” 夏初实蹙眉,“老二,你大哥不知道。亲兄弟,为何不能好好说?” “是,爸爸!” 夏立伟低眸。 第一五三章 你,这算哪门子盟友? 父亲夏初实看不了儿子的张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敲打着。 夏立伟不敢嘚瑟,老老实实回答: “这装备团是政府的武装,正团长由周佛瀚先生兼任。周先生是新政府实权人物,他手里掌控着特务处,还兼任了政府顾问、财务总长等等很多头衔。 他能亲自配枪干那团长?他就算想去,也没有那时间吧?所以,我才说妹夫现在把控着实权!” “嗯,副团长好像是挺有油水。” 老二的话,夏立威并不认同,“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做事,被人骂做走狗汉奸,这滋味不好受,有啥好的?” 夏家家风严谨,明面不反抗日本人,心里还是抵触的。对于做汉奸的事,他们从不参与。 “大哥,现在的中国,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做生意一遇到打仗,可能血本无归。” 夏立伟对着老大挤挤眼,“不用上前线,在市区维护治安威风八面,还有什么比警备团副团长好?” “嗯,你这样说,好像是有些道理。” 夏立威望着二弟,“妹夫有能耐,小妹生活有保障。她当初不顾一切嫁给他,看来是嫁对了人。小妹出嫁了,她和妹夫感情好,爸爸和妈妈可以放心了。” 夏立伟望着他,“哥,你除了感慨一番,就没想点别的?” “想什么?” 夏立威被自己弟弟绕糊涂了。 “哎,大哥,能不能动动脑子,”夏立伟颇有耐心,朝他挤挤眼,“如果,我是说如果,远乔妹夫能护佑我们夏家人呢?” 夏立威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让妹夫亲口表态?” “是的!”夏立伟来了兴致,“妹夫刚回国那会,在上海举目无亲。咱爸为了给他办工作,亲自出动,还给陈永杰上了金条。夏家人对他够意思吧?他呢?是不是该回报?……” “立伟,你这样编排自己妹夫,不太好吧?” 夏初实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哥俩的谈话,“为生存谁都可以下手?远乔的成功是靠他自己。你小妹若要有好归宿,当然得看你妹夫奔好前程。 你们和轻妤手足同胞,不应该利用亲情设计人。爸不希望你们兄弟姊妹间互生嫌弃,……” “爸,我们懂!” 夏立威怕父亲生气,拽拽老二衣袖,赶紧应答,“您放心,我们有分寸!” 夏初实脸色一沉,“嗯,做好自己的事!” “是!” “爸爸、大哥、二哥,你们都在呢?” 夏轻妤挎着远乔胳膊,笑嘻嘻从外面走进书房。 “远乔和轻轻来了?快些坐!” 夏初实转身,含笑望着他们,“你们有一阵没来了,是不是很忙?” “忙的呀!” 夏轻妤脸上露出疲惫神态,一张嘴巴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爸爸,我最近收到公函,说要推广学生学日文,………哎,想起这个,我就好气。我自己出钱办学校,日本人也要干涉我?” “嗯,非常时期,不必拘泥于形式,……教育署的公函,你不能不应,” 夏初实望一望女儿,又道:“不能太任性,不然会影响远乔的工作。” “没,……她没有影响我。这么说说而已,还挺好的。” 楚远乔礼帽而克制。 “这样,我就放心了。”夏初实今天很平易近人,“远乔,这一年,你变化挺大。从警察局到政府办公厅,现在又到警备团,心里可还适应?” “谢岳父垂询,很好!” 楚远乔彬彬有礼。 “远乔新官上任,是不是有很多的地方需要花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呀。” 夏初实难得的慷慨。 “没有,我很好!长官看得起,远乔唯尽职尽责,鞠躬尽瘁。” “呃,……很好。” 夏初实尬笑着,刻意讨好,“轻妤嫁给你这许久,也该换一套房产了。有没有相中或看好的,告诉我;……钱不够,我给你们凑。” “不用,我们住的挺好,没那么些讲究!” 远乔硬起心肠来,漠视岳父大人。 夏立伟看得极不舒服,将拳头捏紧,嘲讽道: “妹夫官运亨通,实在是可喜可贺。如今,你可是周公馆的座上宾了,确实值得! 啧啧啧,……我几乎都忘了,昔日夏公馆廊下客,也有飞扬跋扈的这一天呢。” “二哥!你这话啥意思?” 夏轻妤脸上挂不住,唬着脸瞪着他。 “立伟!” 老大冲他使眼色,“少说两句!” “爸爸、大哥、二哥,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有话说话,说清楚说明白,别让我猜!” 夏轻妤可不是盖的,谁想遮遮掩掩随意蒙混过关?没门! “轻轻,你二哥没别的意思,你也别往心里去。” 夏初实不能缄默,“爸爸打电话叫你们来,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刚才,我与你哥哥们一起商讨,我们还要不要留在上海。租界现在也不太平,你二哥的意思,我们全家搬去香港,……女儿,看你有没有别的想法?” “去香港?!” 夏轻妤愣住了。 爸妈和哥哥若离开上海,去千里之外的香港。那。她以后再见不到自己的亲人。 到那时,她可真成了孤家寡人。 一股无以名状的孤独感撅取了她的心。 不,不! 我不要他们离开! 夏轻妤张嘴,那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去香港?目前来看,是避战祸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了。” 楚远乔冷俊的脸上露出微笑,“暂时所需,偶尔用之,也没有什么不好。” “乔哥,……” 轻妤不满地瞪着他: 不是说好了,少说不说,不轻易表态?你,这算哪门子盟友? “二哥说得对,香港那边比这要安全得多。”楚远乔抬头,“轻妤,你也和爸爸妈妈他们一起走吧!我在这很好,你不用担心。” “楚远乔,你说什么呢?” 夏轻妤心里火大,“我是你太太,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我离开,去千里之外的香港?哼,你想都不要想!” “轻轻,莫生气,……” 楚远乔扶额, 呃,……表演太逼真了。 第一五四章 没谁能靠谁一辈子 “哦,你们两口子在干什么,为何闹别扭?” 夏初实瞥一眼女儿阴晴不定的脸,“轻妤,是不是对你怎么样,告诉爸爸!” “没,……我感觉有点闷,出去花园透透气!” 夏轻妤呼地站起身,拉长个脸,起身朝花园走去。 夏初实打电话给女婿,让他带着轻妤一道回夏公馆。 楚远乔知道,来这不会轻松。 夏家的基业在上海,夏初实是华界工商联领袖,又与英美人关系密切。英美人失利,他为了自保,必然要拉拢更多有用的,利益相关的人。 夏初实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看似无意的各种行为,都为夏家谋取利益。 楚远乔得到了晋升,并掌握了一定的实权,亲戚们怎可能放过? 楚远乔放下岳父了电话,向轻妤诉苦:他不是不想帮,动用手里的权利,会失去周佛瀚对他的信任。若公器私用,之前的努力便会付之东流。 夏轻妤当时表态:不论父兄如何,她始终会站他。不会答应夏家任何要求,更不会无下限地讨好,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总之,凡是有求于他们的,都必须无情拒绝! 小两口约定,攻守同盟,进退同步,一问三不知,不轻易表态。 夏轻妤没想到,夏家南下香港,楚远乔急急表了态,不但不反对,还鼓励她与家里人一起走。 这,让夏轻妤不能理解。 夏轻妤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远乔哥,你出来一下!” 楚远乔不能不应,尬笑着向岳父抱歉,“发小姐脾气呢,我去看看。” 哎,嫁出去的女儿! 都说女婿是半个儿,未必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有些寡淡。到底不会自己儿子。 夏初实望着女媳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父亲脸色不好,老二夏立伟都看在眼里,“爸,您该拿主意了,早定好早做安排!” “再等等,看立轩是什么意思。” 夏家的家庭会议,夏立轩从不积极。在这家里,他似乎是若有若无的。这个时间,都不知道他在哪。 “你们通知老三了吗?” “爸,您放心,我通知过了,”老大急急回道:“立轩向来都不积极,性子也是像二姨娘,……” “有话就好好说,非得要含沙射影?” 夏初实蹙眉,沉吟片刻,“爸爸,对他太疏忽了,你们是兄弟,以后记得多帮衬他。” “爸爸,您放心!”老大应承着。 “呵,家里男人都在?”夏立轩走进来,眉头一挑,“爸,您唤我来,何事?” 夏立轩顶着满头不羁的乱发,脸上写满了大大的不服。 “租界乱成一团糟,生意也不好做了,对未来有何打算,,爸爸想你征询下你的意见。” “您说征询我的意见?……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立轩呲牙。 “立轩!” 夏立威蹙眉,“别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好说话!” “我说了什么呀?不外乎是夏家继续在上海发展,还是离开上海另寻出路呗?”夏立轩脸上浮起一个笑,“依我看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什么八仙过海,别把你从戏园子听来的故事搬出来啊,好好说!”夏立伟嚷着。 “哦,那我闭嘴吧。” 夏立轩嘟囔一句。 “立轩,爸想听听你的想法,怎么说都行,不会怪罪。”夏初实点头,“无妨,你随意说!”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想将夏家资产原封不动保存,不太可能,也没什么意义。将工厂和商铺搬到什么地方,好像也蛮难的。” 夏立轩抬眸,“在上海,能找到活干的就留下来呗。找不着的,不如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兴许是一条出路呢?” 夏初实像是不认识自己儿子。“嗯,说下去!” “夏家家大业大,但是,你不按照日本人的规矩做事,很快就会有倒霉事儿赶上。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就不如离开。” 夏立轩又道:“有活干的,就留下呗;没有的,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现在谁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举步维艰。谁也别希望靠上谁一辈子,爹妈也难,得自己想办法活命。” “嗯,我定了,夏家举家南下香港!” 夏初实下了决定,抬眸,“立轩,我们一起走吧。” “不,我不走。娘待在静安寺的庵子里。她不会走的,我也不走了。” “立轩,爸爸不会撇下你们母子的。” 对这儿子少有关心,夏初实心里觉得很亏欠。 他抬眸,坚定地说道:“我亲自去看你母亲,接她出寺庙。然后,带你们一起走。” “不了,母亲已经习惯了寺庙生活,已是那里的什么居士,估计,她是不会出关的。” 夏立威劝道:“立轩,你别犟了,爸爸希望一家子人完整,永远都在一起。” 夏立轩抬头,“母亲说,形式并不重要。家人彼此一条心,就算隔着大江大海,山川河流,能互相感应到。如果不是一条心,哪怕近在咫尺,不会喜欢再瞅一眼,……” 夏初实心里十分的惭愧, “立轩,……” “爸,我挺好的,巡捕房现在待不了。有手有脚,愁什么呢?每个人都会好好的。”夏立轩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对了,小妹和妹夫呢?” 远乔尾随轻妤,来到了后花园。 “轻轻,怎么了?什么大事,非得避开大家伙儿说?” “你,还来问我什么事儿?” 夏轻妤鼓着腮帮子,辟头盖脸地冲他数落起来。“你怎能如此霸道?咱不是说好,不能妥协,不能私自应允什么。你独断专行,我,不-高-兴!” “轻轻,别生气,听我说!”远乔轻揽她的肩,“岳父要南迁到香港,我觉得不错。现阶段,能避祸不是很好?” “你?……你刚才的意思,是让我跟爸爸妈妈一起先到香港吗?”夏轻妤眸子闪着光,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那你呢,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轻妤,你知道,我做的事很隐秘。” 第一五五章 他败下阵来 “轻妤,我做的事很隐秘,也很危险。每天与各色人等周旋,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她的咄咄逼人,楚远乔刻意回避。“我怕忙起来,会顾不上你。我希望,你先暂时离开,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重聚的。” “不要听,不听,就不听!你骗人!” 夏轻妤盛怒,是因远乔没遵守与她约定的攻守同盟。 大小姐轴得很,说一不二!远乔要她离开上海,她心里很不舒服,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我才不要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轻妤,别意气用事,”远乔拉着她的手,“回屋去,别让大家久等!” “嗯,你让我回去可以!”夏轻妤怔怔地站住,丝毫不退让,“但是,有一条,别想骗我离开你!” “轻妤,我们不敢预测未来,的上海的局势越来越复杂,” 远乔低眸,将她轻拥入怀,压低声音,“我与日伪特各方周旋,斗争很严厉,也很残酷,听话,乖乖地跟岳父他们撤到南边去!” “乔哥,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遇到挫折时,谁来安抚你?” 轻妤攀着他脖颈,“你身边那些女特工个个长得美貌,腹如毒蝎,她们搔首弄姿的,我再远离,怕你没有定性,……” 女人是怎么回事?我与她说危险,她想到的是艳情。 女人的思维真是奇怪,楚远乔心里感叹。 他明白,女人最爱听柔情蜜语。 “我的太太最好,太太是天底下最温柔最漂亮的,还最善解人意的。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 “嗯,你知道就好!” 夏轻妤美滋滋的,“你也说过,这场战役必定是持久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结束的。一年两年,甚至是好几年。一个成年男子,没有女人,……你怎么能受得了?” 夏轻妤抬起膝盖,轻轻碰到他胯下,……… 那,……一股暖流如电流击中要害。 楚远乔脸上燥热,自己太太的大胆热烈,他既有些把持不住。 “轻轻,……” 夏轻妤狡黠地笑着,“你还说呢,这方面的问题怎么解决?” “嗯,……这,哪是哪呀,不能比。” 她的古灵精怪,楚远乔是见识过的。他说服不了她。 他们总呆在夏公馆的花园也不是办法。 夏家人还在等他们的回复呢。 最后,还是太太胜出。 夏轻妤挎着远乔的胳膊,神采奕奕地回来。 下人们在餐厅忙着布菜。 从玻璃门望过去,能看到摆放整齐的红的紫的黄的面食,排列整齐的俗气图案。 餐桌旁边还摆着小孩的摇床,可爱的瓷缸里盛着爽身粉,小孩子的布老虎玩偶,…… 夏轻妤想着,应该上楼去看看百日的外甥。 她挽着远乔,正要上楼, 夏立轩眼尖,看到他们,边挥手边大声招呼,“小妹、妹夫,你们早来的,方才在哪?” “三哥来啦?” 夏轻妤笑吟吟的,走近他身侧的沙发上坐下。“三哥,什么时候带我三嫂子来看看?” “三嫂子?” 夏立轩摇头直笑,“三哥我没钱又没势,上哪找去?” “三哥,别气馁,看好你哦!”夏轻妤鼓劲。 “好,借小妹吉言,谢啦!” 兄妹俩嘻嘻哈哈聊着天。他们虽不是同一母亲所生,但相处还很融洽。 夏家兄友弟恭,姊妹妯娌相处融洽,与其他家族的勾心斗角比,夏家是难能可贵的。 夏初实想起这,心里挺欣慰的。 夏初实望着女儿,“轻妤,爸妈、还有你大哥二哥,我们准备往南迁。你同我们一起去香港?” 女婿方才说的话,夏初实都记在心里。 “爸爸,乔哥刚升任副团长,以后免不了交际应酬。做太太的,怎可能总住在娘家呀,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轻妤歪头,望着远乔,“爸妈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贤惠的女子。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嫁人了,当然是要做一位贤惠的太太。我留在上海照顾远乔哥,爸爸妈妈是不会反对的。”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人的命运,能有什么办法呢。 夏初实苦笑。 夏初实疼爱地望着她,“轻妤,能勇敢担当,你真是长大了。” 梅丽婉抱着长孙,在两个儿媳妇的陪同下走了出来。陶玉芬穿绣花缎面旗袍,佩戴珍珠项链,浑身贵气。她喜笑颜开地陪着婆母身旁。 于她来说,很圆满。她的命好,夏家儿媳,再生了长孙。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周而复始下去。 “来来来,大孙子来了!” 梅丽婉抱着孙子给夏初实瞧。 夏初实第一个孙子,夫妻俩都很重视。 陶玉芬高兴地笑着,“来,爷爷给大大的礼包了!” 小孙子虎头虎脑,胖嘟嘟的脸,粉糯糯的胳膊,十分地招人喜欢。夏初实给了大礼包。 “来,给长孙的!” “这是我的!” 各房都给他送上了礼品。 “夏家长孙抓周了!” 梅丽婉一声招呼,大家都围拢了去。 小家伙睁着黑乎乎的大眼睛,咯咯咯地不停笑着。两只粉粉糯糯的胖手一左一右抓了美金和书。 大家哈哈大笑,“这孩子太可爱啦!一手美金,一手知识,将来又是一位儒商啊!” 这,恐怕是夏公馆在上海最后的聚会吧。 楚远乔坐在沙发上,望着这和睦融洽的一幕,心里倍感唏嘘。 “乔哥,你怎么坐在这儿?走,去看看孩子。” 轻妤脸上很兴奋,比划着小孩子。“啊,他那个小胳膊小腿儿,粉粉的脸,太可爱了,特别好玩儿。” 他努力配合,“几个月的小孩子都这样的。” “嗯,这是我们夏家下一辈的第一个孩子,我终于做了姑姑啦。” 夏轻妤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小姑姑,恭喜你啦!” “嗯,这还差不多!” 轻妤朝他眨巴着眼睛,狡黠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孩子,也会是这么可爱的。不,比他还可爱,一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 远乔黑眸一闪,“轻轻,……” 第一五六章 夏三少爷主事 轻妤不止一次提出,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想成为母亲,一点都没有错。 楚远乔很惭愧,没法给孩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形势险恶,斗争严峻,随时准备牺牲。他没有心情,没有精力去养一个孩子。 假如他哪一天牺牲了,他没有足够的勇气让她们孤儿寡母独自面对苦难。为了抗战胜利,他信念坚定,不会随意改。 “轻妤,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的。” 每次,他都这样安慰她,给她朦胧的希望。 这是夏家喜庆的日子,楚远乔不想与她争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起身走到陶玉芬面前,“恭喜大哥大嫂!” “谢谢妹夫!” 陶玉芬没客气,伸手接了。 “宝贝,来看姑父给的!” 陶玉芬捏着红包朝孩子挥一挥,那孩子挥舞着胖胖的手,咧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孩子吸引了,尤其是轻妤。她望着小外甥,眸子都发着亮光。 远乔没多大兴致,他走到茶台前,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喝。 “远乔,你这时候成为警备团的实权人物,不简单啊!” 楚远乔回转身,说话的,是老三夏立轩。 “立轩,好久不见!” 楚远乔点头。他和夏立轩年纪相当,他们向来直呼其名。 “妹夫,瞧你意兴阑珊的,怎么坐这里?” 夏立轩像是对他特别关心,“刚才,你和小妹拌嘴了?” “没!” “没有?”夏立轩自然不信,“每次,你俩来都是甜甜蜜蜜,夫妻恩爱的样子。哪有今天这样的,各自坐一边,互相不搭理?” “呃,……,立轩观察得细致入微,这,与不像你平常的样子。”楚远乔反问,“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求于人?” “做亏心事?” 夏立轩苦笑,“这会,大家都谨小慎微,唯恐逾越惹事坏了规矩。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有那份闲情逸致做那不合常理之事?莫不是吃饱了撑的?” “你,……想问什么?” 夏立轩期待地望着他,“妹夫,警备团还需要人吗?” “立轩,你有事?” “上海租界已不复存在。巡捕房已经没用处了,大家都在各自找工作。” 夏立轩道:“我在巡捕房多年,不忍心看着那些兄弟为生计奔波发愁。好些兄弟工作还没有着落,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又不会做生意。我帮他们问问,你那警备团是不是还在招人?” 夏立轩说话直接,也不会拐弯抹角。 “立轩,当然是需要人。警备团正在招兵买马。” 楚远乔抿了一口茶,“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那里不养闲人,必须玩得真刀真枪,有实力有能耐!所有人都得通过测试,选拔进入。不合格的,我不会格外开恩。” “我懂!” 夏立轩点头,“我们当初进巡捕房,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外国人可不讲情面,行就留下,不行就请开。在租界维持治安,除了上战场,也扛过枪抓过流氓地痞。一般的测试,完全不在话下。” “照你这么说,应该没问题!”楚远乔点头,“你让他们直接去报名就好。” “立轩不南下去香港,留下来,有什么打算?” “几分钟以前啊,我是奔着你警团来的。”夏立轩扬起头,“我是即将闲下的众人中的一员。我不能闲着,我与几位兄弟商量好一起去警团效力。不料,方才父亲告诉我,让我接手上海的生意。这……这不是赶鸭子上架?” “立轩,想进警备团?”楚远乔一愣。 凭心而论,夏立轩人不错。与他共事,也不会闷。但是,他现在做的事危险,立轩最好还是不要来警团。 “夏家的基业在上海,这里的工作很重要。”远乔点头,“岳父很看重这的生意,必须托付给信得过的人。你看,岳父心里是有你的,……” “呵呵呵,有我?……我虽是夏家儿子,其实跟外人也差不离。” 夏立轩无所谓地笑,“都走了,总得有人照顾生意不是?左右独立惯了,我心里不想凑热闹,让我融入大家庭,我还不想呢。远乔若不嫌弃欢迎我,我是不会推辞的。” 楚远乔蹙眉,若有所思,“立轩,举贤不避亲!外人都道好风光,只有我清楚啊,也是无奈之举。” “哦,为何?” “周长官聚集了一大批人,成立了这个警备团。你说它算啥?说是军队吧,还不是军队。你要说是警队呢,一般的警队哪有这么的编制?如果没带好,长官会不高兴;整得动静大了,会被日本人禁制。哎呀,你是不知道,有多难啊。” 远乔说的是实情,夏立轩点头。“你,这是居安思危?很有防范意识啊。” “防范意识再高,挡住人家背地里开黑枪。” 楚远乔脸上有忧伤。 “怎么可能,谁敢?” 夏立轩自是不信。 “嘿嘿,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远乔抬头,耸耸肩。 “我是逼上梁山,迫不得已呀。楚家家底薄,我娶了你妹妹,不敢含糊,唯有努力再努力,……” “远乔的意思,我应该重新考虑下去和留?……” 夏立轩瞪着他,他努力抑制着, “香港,属于英国人管辖,日本人管不着。到那,至少可以过太平日子。我娘也上了岁数,你总在这,担惊受怕的,莫不如规劝她走!?” “可是,我娘不愿意!” “姨太太身体健康,更应该为她找一处安生之所。别等到人老得动不了,你能代替她多少?” 楚远乔这话,发自肺腑。他心里明白,未来的斗争很残酷,能劝走的就走,尽量少伤及无辜。 “你的意思,劝我娘走?” 夏立轩点头,“你说,日本人在中国,他一时半会走不了?” “一时半会儿?我的三少爷,估计至少三两年以上。” 楚远乔黑眸一闪,附耳道:“夏家举家南迁,上海的地产等等都带不走。爸爸将上海生意托付给你,你趁这次机会可以要求,……善待你母亲!” 夏立轩眼眸一热,“嗯,可得好好想想,……” 第一五七章 太太决定,我支持 “立轩,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证明你自己能力的时刻,” 楚远乔鼓动他,“在夏家,你站得够稳,你母亲才能挺直胸膛。你是懦夫,你母亲就没出头之日。” “远乔,我,从未做过生意,……你确定,我能行?”夏立轩不太确定。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天生就会的,也不是什么天生就有的。重要你肯学,也愿意努力,一定是可以的!” 楚远乔鼓动夏立轩接盘夏氏上海生意,实在不愿舅哥进自己管辖的警备团。 夏立轩这样纯朴率直的人,不应裹挟在往后的行动中。楚远乔尽最大努力,让夏立轩注意力转移到生意。 春节后,夏初实偕同二位太太,大儿子夏立威、二儿子夏立伟带着妻儿,一同南下去了香港。 除上海的不动产外,夏初实将所有现金、有价证券,以及金银物品等分批装箱,运送去了香港。 南下香港避祸,是夏初实的无奈之举。 到一个陌生环境,夏家也是从头开始。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生意才能起来。这一段时间,香港生意没盈利,夏家生意的盈利,主要还在上海。 老三夏立轩临危受命,接手夏家上海的商铺及实业。夏立轩的地位,一下子变得举足轻重。 夏初实做生意精明,给三少爷留下一拨人。夏家做工的经理和掌柜没有废物,夏立轩只需坐镇中央,无需他亲自出面,有人替他鞍前马后奔忙。 曾经在父兄身上才能领会的艳羡和掌声,纷纷抛向夏立轩。 夏立轩心里不禁阵阵心虚。他是一名好巡捕,做生意却是外行,做一名合格的生意人还需努力。 周末,夏立轩开车来到楚宅。 楚远乔刚刚起床,开门一见到他,很是讶异,“这么早?你这怎么了?” “早吗?不早呢!”夏立轩憋着没笑。他低眸,就开始诉苦:“每天埋头对着一堆账本,头都大了,太受不了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楚远乔一本正经,幸灾乐祸说道:“三少爷,不是很羡慕大哥二哥很受重用?现在,没人与你争长短了,所有人都巴巴地看着你,指望着你,多好啊!有什么可抱怨的?” “楚远乔,说的是人话吗?” 夏立轩瞪着他,“我都累庇了,你除了幸灾乐祸,也不来安慰安慰我!” “夏少爷,我又不做生意,能安慰你什么?” 远乔望着他直摇头,“我要是你呀,闲话不说,每天多学多看多练。不出三月,至少把账本理清晰,这货物的进出、售卖等等都给整明白。自己家这点家当,不就清楚了吗?” “呵,好家伙。我才发现,你很适合做生意。”夏立轩拍手叫好,“我每天被这些账目整得脑壳疼,你们也不帮帮我?” “少爷,你家那么多掌柜经理呀,帮你帮得还少吗?” 远乔瞥他一眼,“你自己要是不领悟,再多人帮忙,那也不行的。” 夏立轩抚额,“嗯,那些掌柜经理呀,毕竟是下人,我有好多看不懂,拉不下脸去问。” “你……,我懒得说,你自求多福吧。我外面有事,该走了。” 远乔转身要走。 夏立轩一把拉住他,“哎,你别忙着走啊,我们家轻妤呢?” “嘿嘿,你这当三哥的好意思?你好不容易周末,就不能让自己妹妹多休息一会儿?” “嗯,不找她也行!那你帮忙,帮我看那些帐,教会我看,教会我写,教会我算,……” “哎!你打住啊!” 楚远乔脸上不悦,“我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一大早就赶过来探望?原来你存心不良,讹上我们了,是不是?” 夏轻妤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推门而入。 “咦,三哥,好早!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夏立轩蹙眉,“小妹,我……来请你们帮忙。” “他装着难受,在搏同情,”远乔一句话拆穿他,“你哥呀,弄不懂账本。” “啊?!” 夏轻妤攀着他的肩,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看不懂账本,这两个月都干啥?” “我让掌柜的口头给我汇报,”夏立轩脸上一红,“我只能记住三两天的帐,过去就忘了呀。时间一长,……哎,后面记住了,前面的又忘了。” “忘记?”远乔瞥他一眼,“忘记忘记,用笔记!还能忘?” “咦,真有你的,怎么不早说呀?”夏立轩又道:“是不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意思?” “是!差不多的。”楚远乔点点头,“还有什么要问?我刚走了,……” “还有要事相求!”夏立轩冲他咧嘴一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小妹在商铺做了两年多,能不能想请她出山,回去帮帮我?远乔,来你们帮帮我!” “好,好,……你别求了。” “喂,你们在谈啥?”夏轻妤推门而入。 “轻轻,求你回夏氏商铺帮忙!” “我?” 夏轻妤轻轻扫一眼楚远乔,“乔哥,你看呢?” 远乔望着夏立轩,“对不住,我们得商量一下!” 远乔拉住她的手,回到里屋,低眸,“轻妤,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轻妤道:“我应该回去帮他,夏家这一大摊子事儿,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你自己呢?”远乔心疼她,“你又是学校,就又是商铺……,会累,该怎么办?” “乔哥,我正要跟你说个事儿呢。日本人放下话来,学生必须学日文。我没兴趣在学校教书,不如先挂个名儿,我回去帮帮我三哥吧。” “轻轻,真辛苦你!” “夏家的产业,靠的就是家人同心协力的奋斗。我姓夏,这是我义不容辞的。” 夏轻妤低眸,“别担心,我会量力而行。” “太太做了决定,我毫无保留支持。”远乔低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一口。“你要记住,别把自己弄得太劳累。” “嗯,知道了。” 她笑得璀璨如夏花。 他轻捏着她手,“我先出去。你和立轩商量,不用等我吃饭。” 第一五八章 早茶的味道 夏立轩有不少事要和轻妤细谈,楚远乔不打扰他兄妹,便驾车出门去。 他像是漫无目的地开车到处溜了一圈,低头看看怀表,时间还早,还可以去福隆茶楼吃个早茶。 周末,茶楼人不少。 一楼大堂前排坐满了听戏的人。戏迷们吃着早茶,赶早场听听戏。 这年头不太平,老百姓看不了太远,喝喝茶听听戏,暂时忘记烦忧,能得这片刻安稳也好。 “先生,您是喝茶,还是听戏?”小二殷勤地上前。 “哦,随意吃点什么就好!” 楚远乔淡淡一笑,跟着小二来到柜台。 柜台上咕噜噜煮着热茶,茶汤氤氲香气四溢,楚远乔顿觉肚里空空。 他想起来,晨起什么也没吃就出了门。 柜台里的玻璃橱摆放着各式早点。 远乔要了三个小笼包,一碗热乎的咸豆浆,一份新炸的热油条,……统统用一个托盘盛着。他托着这些吃的上了二楼,要找一间雅座。 他慢慢踱着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寻过去。 里间,有一桌临街的座儿只坐一中年人。那人梳着分头,穿一藏青长袍,也不着急吃,闭着眼睛,像是在认真听戏。 他桌上摆了清淡的粥,一小碟凉菜,两个水煎包。 远乔拉拉帽檐,望那座走过去,“先生,今儿人多,可否给我匀一座?” “走走走,找别的座!” 那人背着他,颇不耐烦,朝他使劲儿摆手,“走,别打扰人家听戏!” 远乔不动,“先生!” “你烦不烦?” 那人转头来,瘟怒的脸立时变了颜色,他眸中亮晶晶的,唇角上弯,“想坐?加钱!” “哦,没问题!” 远乔从西服兜内摸出一张纸币来,恭敬地递过去,“先生,您笑纳!” 那人不客气地收下纸币,下巴颏一点,“嗯,坐吧!” 真是见钱眼开的家伙! 远乔心里暗暗骂一句。 他脸上却是堆着笑,将托盘放在桌上,望着他碗谍的东西,“李先生,你寻了个好座。挣了那么多钱,就要了这么点吃的?抠门!” “挣钱?……哪里有挣?我一剃头的,挣的是手艺钱,吃个早点而已,吃饱得了,哪来这么些讲究?” 说话的人,正是梦巴黎发廊的老板李介浦。做发廊生意拼的是手艺,挣的辛苦钱,多半在下午开张,半夜三更才能休息。 平素里来茶楼吃个早点,喝口热茶,就是李介浦最好的享受。 李介浦边说话,边四下瞅着,撒摸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可疑之人。 他转头望着楚远乔,低声问:“你怎会找这来,有急事?” “不急,” 远乔并不瞅他,只管低头吃包子,“最近去警备团的人中,有不少是原巡捕房的,查查这些人有没有问题?” 远乔将一张小纸条塞在他那托盘下,“这是名单,……;还有,我希望自己人赶紧到位!” “好,” 李介浦悄悄收起了纸条,点头笑答:“楚先生,您好久没光顾我那小店了。啥时来,我且都恭贺着!” 楚远乔抬头,用纸巾擦擦嘴,“哎呦,不急。最近忙得紧。” “您瞧,警备团师父给剃的,实在是磕碜,我都不好意思见人!” 楚远乔摘下戴着的礼帽,指指自己剃得坑洼不平的头,“您瞧这啥水平?改天,拜托您帮我捣拾捣拾?” “您能赏脸,那感情好!” 李介浦点头笑着,“楚先生能来,是我梦巴黎莫大的容耀。从下午二点到半夜凌晨,我在那恭候您!” 楚远乔点点头,将碗里的豆浆喝了一半,拿油条来啃了一口,旁若无人地砸吧着嘴,“哎呀,从小吃惯的,就是好吃!” “您爱吃,我再去要一份来?” “别,可以了,我不能久留。”远乔起身,戴上礼帽,“最近忙,走了!” 李介浦起身讨好地问:“您这就走了?” “不走如何?难道你请我吃午饭?” 楚远乔拿眼瞪他。 “嘿嘿,……看您,真会开玩笑!” “嗯,走了,拜托!” 楚远乔瞥了他一眼,拍拍手,转身朝楼下走去。 楚远乔走出茶楼,在门前站了一会。他抖搂下西服,竖起衣领走到汽车前,开车门,上了驾驶室。 刚坐好,副驾驶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不客气蹭上了座。 “楚团长,您可真是好悠闲哪!” 远乔扭头,墨眸一黯,眉头一扬,“呵,茉莉小姐?……茉莉小姐,这么巧?您怎知我在这里?跟踪我?” “我……,真不是巧。本来,安排吕七来接你,他临时有安排。没法,莫队长安排我来!您从家里出来,我就跟着。一大早起床,我还没休息好呢,” 陈茉莉气嘟嘟的,“莫先生请您吃饭,你不早些去,跑到这来吃的啥?” 楚远乔黑眸一凛,“莫先生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吗?不知道是鸿门宴,还是别的什么?把自己肚子先填饱了,我还才有心情去应对啊。” 刚才,他在茶楼并没有看到陈茉莉。 楚远乔不确定,陈茉莉有没有跟着他上楼?他得试探摸个底,才能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茉莉小姐,这茶楼的早点不错吧?”远乔意信岸然,“尤其,这里的豆浆纯正……” “楚团座,一个普通的茶楼,有什么好吃的?这里有什么?包子、豆浆、油条,……到处都闹哄哄的,我是一点食欲也没!亏您还端了一大盘上楼,能正儿八经地吃!” 陈茉莉小脸一撇,“霞飞路上那么多的酒楼饭馆,有的是西点、牛奶、咖啡,不比这好多了?亏你还是留洋的学生!” “你闲我土气?知道啥呀!” 楚远乔不满她的态度,“人啊,不管走多远,挣多少钱,吃过多少美食,享用过多好东西。有一样总也忘不了的。” “什么?” “什么?家乡的味道呀!” 远乔低眸,瞪着她,“你走得越远,忘不了故乡。这就是,故土难离!” “你爱吃吃吧,我又不爱吃。难不成,让我盯着你吃?”陈茉莉小脸不好看,“我听听戏,勉为其难喝了口碧螺春,难喝!” 第一五九章 他,被人设计了 “呦呦呦,爱吃不吃!” 楚团座没给她好脸。 军统女特工,穷讲究啥?他悻悻的,幸亏,不与她搭队行动。 楚远乔绷着脸,“与你讲,你又不懂。说这些,真是浪费时间!走吧!” 陈茉莉在一楼听戏喝茶,压根就没上二楼,楚远乔这才放下心来。 没工夫与她闲扯,楚远乔发动了汽车。 陈茉莉从挎包内掏出一盒蜜粉,对着座位前端的镜子仔仔细细地擦粉。然后,又摸着一支鲜艳的口红,对着镜子涂抹她那粉嘟嘟的红唇。 远乔墨眸一沉,心里十分不爽。 不是莫令坤指名要见他,他很不情愿带着这三流演员招摇过市。 这女人这搔首弄姿涂脂抹粉,被别人看到,还以为他是那风流浪荡子,与不着调的女演员厮混在一起。 这这这,成何体统?…… 汽车在街上穿行,拐弯过了街角。 陈茉莉瞥一眼窗外,“今天,不去锦江饭店!” “不去锦江?” 远乔赶紧将汽车减速,“莫队长不是要见我吗?怎么不去锦江饭店了?” “团座,您现在今非昔比,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您去了不打紧,暴露了队长的行踪,军统上海站还要不要了?” 陈茉莉一双红唇嘚吧着,“今天,我权且当当你的秘密情人。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私会……?” 楚远乔闻言,一声惊起,一脚踩在刹车上。 汽车嘎地一声,停在马路中间。 两人都愣住了。远乔尴尬地瞥了她一眼。 “亲爱的,干嘛不走了?” 陈茉莉趁势倒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红唇印在他的脸上,娇滴滴地笑,“别急,别急,……一会,一会就好,……” 楚远乔骚得面红耳赤,紧绷着脸,“陈-茉-莉,请自重!” 陈茉莉没听,却将他的手放在她腰间,低声道:“你离开娇妻擅自出门,就是去私会地下情人的。这样,不会引人怀疑,你必须记住!” “哼!” 楚远乔将她身子扳直,鼻子哼一声,“坐好!开车了!” 汽车重新启程。 “刚才,怎么突然停车呢?” 陈茉莉拢拢头发,歪头望着他,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你还脸红了?……苍狼先生从未与女子私会过?” “你?” 他很心塞。 楚远乔感觉很不好,莫名被人吃豆腐!可,他与军统是秘密交往,又不能让人知道。 生气也白搭,他只能自认倒霉。 “别笑,去哪?” 他把着方向盘,一张脸绷得很紧。 他真是不经逗,陈茉莉止住笑声。 “哦,沿着江边一直往前,渡口那有船等着。” “好!” 远乔低眸,汽车慢慢朝江边驶去。 租一条游轮在黄浦江上谈事,想法倒是不错。 一想到,会被人误会为,他与这个女的在船上…… 他真是很心塞。 哎,这样被人设计了。 …… 十几分钟后,浦江上一艘轮船里,楚远乔与莫令坤面对面坐着。 “你的情形,路明都一向我汇报过。你通过了周佛瀚的考验,成为警备团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军统站一件顶值得祝贺的事。” 莫令坤端着酒杯。 他穿着极考究的西装,头发时下时髦的发型,抹着厚厚的头油。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有钱的主儿。 他租一条轮船在江上谈生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莫队,我想应该在警团安插几个有用的人。我光杆司令一个,做这事没帮手,行动会很受制约。” “嗯,这种事情,你自己定好了。”莫令坤点头,“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用不用我给你推荐?” “多谢队长!” 远乔低眸,笑道:“我们以后的行动很隐秘,如果人员太多反而容易暴露。只需要在紧要的地安排几个人就好。关键是,这个人要有能力,有本事,能独挡一面。” “你说的很对,我赞同。” 莫令坤点头,“有没有合适的人?不客气,只要你看中了,我设法帮你运作。” “哦,谢谢莫队!” 远乔眉头一扬,“路明不错。他在警察局很多年了,一直当局长的秘书。他有头脑,能办事,不如将他放在警团。” “路明?” 莫令坤摇摇头,“他,不行!” “他不行?难道,他要在秘书职务上一条道走到黑?” “咱们军统的特工,打入机构死死钉在紧要机关不容易。” 莫令坤抬头,“陈永杰到了年岁,不出这一两年就该退下来了。到时候,新来的局长还能不能听我们的?我开始筹谋,让他提升去重要机构,或者由他顶上陈永杰做局长。” “队长,有眼光,有水准!真令属下佩服。” 远乔抓紧时机,吹捧他几句,“路明不错!我不知道他身份前,觉得他与别人很不一样。莫队长能识人、敢用人,值得学习!” “哎,你不要这样说。假以时日,你也不错。” 楚远乔眼光高有水准,很少夸赞谁。今儿被远乔夸,莫令坤心理甭提多舒服。 “除了路明,你觉得谁还能用?……要不,你招翻译将茉莉安排到警团去?” “陈茉莉小姐?!” 远乔尬笑道,“我们那清一色的男人,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去那?男人就如蜜蜂见了蜜一样往上盯着,还能做事吗?” “那,吕七呢?” “吕七吗,太年轻,学究气很重,慢慢训练他,他会逐步起来的。” 远乔点点头,又摇头,“但,他镇不住人,也担不了大事。到时候,还得我分出精力替他出头。不行,还得找一位能担大事儿的主!” “能当大事儿的主?这,那,……恐怕都不行,” 莫令坤脸上很为难,“我只能向上峰请示,从新一届青训班成员里找。” “恐怕会来不及!” 青训班成员都在重庆的大后方。从那批成员里挑一些学苗重新训练他们,然后到能斗争,适应上海的环境,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得了的。 莫令坤摇摇头,不出声。 楚远乔黑眸一闪,“队长,我想去一个人来!” “谁?” “原租界武山赟武探长!”远乔兴冲冲地说道:“租界已不复存在,探长已经当不了。” “他?!” 莫令坤面露难色,“武山赟,……哎,他可不是好差遣的主啊!” “不试试,怎知行不行?”他道。 第一六零章 不是好差遣的主 “要我去帮那姓楚的?没门!” 顾语霓告诉武山赟,准备好加入警备团帮助楚远乔完成任务,却遭到武山赟断然拒绝。 “你,你什么态度?……” 顾小姐压制着怒火,“你不是要求进步,嚷嚷要加入组织。让你参加警备团,是组织上需要!” 武山赟这态度,顾语霓很火大。他如此过激反应,很令人费解。依着顾小姐的脾气,早就劈头盖脸一顿训。她虽心系于他,他也不能恣意妄为。 顾语霓耐着性子,“阿赟,远乔同志势单力孤,正进行一项艰巨的任务。组织认为你能胜任。这是组织上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 她的话还没说完,既被武山赟打断了,“我可以做任何事,但,不想和他共事!” 他像个孩子般倔强伫立着。 顾语霓望着他,他佯装没看见,低头,墨眸黯淡阴沉,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武山赟!” 顾语霓很生气,小脸憋得通红。 她杏目圆睁瞪着他,“你抽什么疯?革命是闹着玩吗,任由你讨价还价?” “语霓,你换别人去,好不好呢?” 他不想惹她生气,低头,在她身旁软语求情,黑眸深情地拢住她, “好语霓,你帮帮我吧。只要不和他共事,我去哪里都行!我要求去前线,在战场上和鬼子厮杀!” “上战场?……哪里不是战场!敌后战场形势严峻。” 顾语霓望着他,颇为发愁。 他双目炯炯望着前方,任由她说什么,只紧抿着唇不再回话。 顾语霓了解他。 他行事周密,做事果决有担当,更不是小肚鸡肠吹毛求疵的人。 为何对楚远乔如此的排斥,依然我行我素固执己见? 他在怀疑什么吗? 她狐疑地瞅着他,“你,你该不会怀疑,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吧?” “我,是那么没趣的人,吃这种干醋?” 武山赟黑眸一瞪,“你们假扮情侣,为掩人耳目,做戏给人看的。” “那为啥?” 顾语霓百思不得解,“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甭想走!” 大小姐脾气说一不二,武山赟不敢惹恼她。 “我……我,” 面对她质疑的目光,武山赟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话,“我,我比他大了好多岁,要去做他的属下?丢人!” 这是哪门子的理由? 顾语霓忍住没发火,好言好语劝道: “阿赟,你的本事,我都知道,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要一个伪装而已。革命工作并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抗战最后的胜利,为了全中国普通百姓谋福祉啊。” “嗯,……” 武山赟闷声不吭。 “阿赟,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 “不行!” 武山赟转身要走。 “武山赟,你什么意思?” 顾语霓冲过去,挡住他的去路,“你,今天非说清楚不可!不然,以后不用再来!” “何必逼迫我呢?” 武山赟墨眸深不见底,“阿霓,没用的。这是楚家和武家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家族恩怨? 顾语霓很无语,“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家族恩怨不能放下的?……还搞连坐和诛九族?” 武山赟怂怂肩,“没有用的!我向我爹保证,并发过誓,不和姓楚的有过密的交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要让我食言?” “哦,啊?!” 顾语霓愕然。 她有点明白了,武家和楚家的上代有恩怨,武家家长不能释怀? 顾语霓抬眸,“阿赟,你该多劝劝伯父啊!以你的能耐,能说会道的辩才,好好说呗!什么大不了的恩怨不能化解,至于吗?” “至于吗?……你知道什么!武家搭上一条人命!楚家呢,毫发无伤!这事,总得有个说话吧!楚远乔他爹,说了什么,又是怎么做的?” 武山赟眼珠子一瞪,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模样简直能吃人。 “哎!说楚远乔就说嘛,怎还将他爹攀扯上啊?” 顾语霓不清楚是什么纠葛,偏又插不上话。 “父子,父子,怎没关系?” 武山赟墨眸一寒,“楚远乔的爹,有妻有子,活的好好的。从来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楚家人对我家里人造成的伤害,至今还没愈合,……这,让我如何能帮?” 武山赟不等她回话,甩袖而去。 顾语霓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他,说的都啥呀。 顾语霓半天没回过神来。 楚家和武家有世仇? 呵呵,不得了,家族之间的恩怨。 顾语霓顿时头大。 大家族之间的恩怨,她听说过,没领略过。 顾语霓他爹做生意起来的。顾家原就是普通人家。顾老爹在家乡混不下去。然后来到上海十里洋场,淘金挣钱发财致富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解铃还需系铃人。 顾语霓劝不动他,得让楚远乔想办法。 谁让他点名要的武山赟呢! 顾语霓找来李介浦,将武山赟不愿的原委讲出。 “你说什么,楚家和武家有世仇?” 顾语霓点头,“好像是上一代的恩怨,……” “我没听错吧,都什么节骨眼儿上,咱们的人迟迟不能到位?他不愿意去,说夙愿未解,你就信?” 李介浦反问:“远乔同志,你是了解的。他孤身潜伏很不易,身边日本人,日伪特工,还有军统特务。他见缝插针见我一面,给我一份重要的名单。如果楚家和武家有世仇,他怎会点名要武山赟?他特意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 顾语霓抬眸,“介浦同志分析得有道理。不过,武山赟,我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种说瞎话的人。” “是不是他故意推诿,不去?莫不是拿他公子哥儿的派头?” 李介浦敲敲桌子,“顾语霓同志,莫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样的公子哥有什么好?你还替他掩饰?我要将这件事向老a禀报,请老a同志来评判!” “介浦同志,您千万别,”顾语霓抬眸,老a同志有更重要的工作。这件事,我想再努力下,楚家和武家到底有何夙愿?” 第一六一章 姓武的,莫不是懦弱胆小 “我仔细想来,刚开始是远乔同志提请组织吸收武山赟的。” 李介浦凝眸细想,“假如我是远乔,会让有夙愿的人拉进组织?道理上说不过去啊!” “嗯,远乔一直说,武山赟内秀而有分量的,我们应该吸收他进组织,”顾语霓点头。 楚远乔求贤若渴,积极主动得多,武山赟混不当回事? “顾语霓同志,我现在怀疑,他是打着抗战的名,只是为了接近你?” 李介浦说话不客气,“他,莫不是只说漂亮话,不干正事?” 李介浦这话说得,武山赟像个浪荡公子只为寻求美色? 顾语霓的脸蓦地变得通红,她蹭地站起身来, “介浦同志,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顾语霓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 “他是有理想的中国人,心里怀着对日本侵略者仇恨和憎恶,参军上前线抵抗日军。 淞沪会战中,他认清了国民政府的腐败,鄙视国民党政府的不作为。他是认清了敌特的本质,一心一意追寻党和组织的。” “好!我相信你说的。” 李介浦沉吟片刻, “我也相信远乔同志。他看准武山赟,定然因某些优秀品质。远乔一次又一次向他伸出橄榄枝,可武山赟就这态度?他再有能耐,不能与同志和谐相处,又能有怎样的作为?” 李介浦的话不好听,但,道理确是如此。 一个不谦逊不合作的人,是不适合在组织内的。不说执行任务,共事都难! 顾语霓沉默着。 “语霓同志,莫气馁!” 见她不说话,李介浦停顿片刻,“楚家和武家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让武山赟无视组织的安排?顾语霓同志,你要调查清楚。如果是某些误会,要尽量撮合他们。” 李介浦心里有层担忧,可别因个人矛盾影响整个计划的进行。 “嗯,放心!” 顾语霓抬眸,“于公于私,我一定要弄清楚。” 李介浦什么时候离开的,顾语霓没注意。 她在心里回想,她和武山赟之间所发生的事,…… 他不是那种心血来潮,轻佻而不稳重的人。 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他这样一反常态。 武家和楚家真有恩怨? 一想到这,顾语霓心头一紧。 是什么样的恩怨呢? 结了仇?杀人,还是欠债? 杀人之仇,杀人要偿命!欠债没还,还钱就是! 武家搭上了一条人命,是什么意思? 楚家可是书香世家,绝不可能做那些打架斗殴,杀人越货的事情。 武家搭上的人命,是谁的命?真是因为楚家? 顾语霓越想越糊涂。 …… 离开顾家,李介浦心情很不好。有劲儿使不上,他真有种无力感。 哎呀,从没办过这么闹心的事儿。组织上选用一个人,从来不是儿戏。 警备团选人都是可丁可卯的,时间可不会等人。 武山赟说不去就不去?这样磨磨唧唧,推三阻四的像什么话? 他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无处可撒,又来到茶楼喝茶。 他随意取了吃的,用托盘装上到二楼。 他抬眸望去,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侧身近前,“楚……楚先生,是你?好巧!” 楚远乔抬头,下巴颏一点,“嗯,坐吧!” 李介浦点头,坐了下来。 远乔将声音压得很低,“上次的纸条,你都看了?” “嗯,看了!” “那,人怎么还没有到位?” 楚远乔很急,“今天,我特意为这事而来,我们的人为什么不去报名?” “嗯,等等吧,……” 李介浦不知该怎么说。 尤其,大庭广众之下,说多了不太合适,会引起别人质疑。 “等?” 楚远乔蹙眉,“都火烧眉毛了,还让我等?” 李介浦望着他,再朝四下瞥一眼。 楚远乔黑眸一闪,太着急了,显然,这地方不适合说事。 李介浦抓起茶壶,嘴对嘴喝了几口,然后,起身下楼,走出茶楼。 楚远乔坐了一会,紧跟着下楼。 他四下望一望,见无可疑之人,顺着墙根走到尽头,再穿过大马路走上街路。 他抬头,迎面便是梦巴黎发廊的招牌。 他闪身跨进发廊,伙计殷勤地将他迎进去。 李介浦已坐在那等他。 “楚先生,理发?” “是,”远乔低眸,“您看我这头发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子。您帮我打理一下吧。” 楚远乔大摇大摆在圈椅上坐好。 李介浦拿了推子来,边理发边说: “你还是选别人吧!武山赟,他不愿去警备团。” “为啥?” 远乔蹙眉,“开玩笑吧,都这节骨眼上了。” “嗯,我还真希望他是开玩笑呢。他说,楚家与武家上一辈子有恩怨。恩怨未了,他不能为你办事儿。” “什么?!他脑子坏掉啦。” 楚远乔气得想打人,“我家书香门风,楚家的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更别说与人结仇!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要这样污蔑人?” “嗯,我看你的样子。你断定两家,从没有结仇,没有什么宿怨?” “怎么可能会有结仇呢?我老家在湖南,武家是从北平搬来的吧。” 楚远乔声音很小,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发脾气。 “一南一北从无交集,怎么会结仇呢?” “你确定?” 李介浦望着他,感觉不可思议。“可是,武山赟那小子说,他武家还搭上了一条人命。语霓同志说,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不像说谎啊。” “语霓?” 远乔心里颤一颤,他住呼吸,让自己不去想杂事儿。 “嗯,你们两位同志都这么确定。那其中,可能真是有什么误会?” “你真不知道你两家有仇?……你父亲那一辈的呢,知不知道?” “我爹?……我爹向来都是好好先生,要说他与人结仇,那就更不可能了!” “莫不是姓武的天生懦弱胆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可能!” 远乔断然否决,“他,可是军统上海站看好的人!天生的斗士,不服人管,没人能调动差遣他!” “呵呵,……那,这事儿可就奇了。” 李介浦白他一眼,表示不懂。 第一六二章 探武宅揭开谜团 这都火烧眉毛了,人还没到位,楚远乔真心累。 好几个月了,没人做武山赟的工作?现在能换谁? 李介浦吗? 远乔斜眼瞅着正在给他休整头发的他—— 他执行力很强,但不擅长与人沟通。 况且,他对外的身份是剔透的,进警备团从头做起?不行,太慢了! 远乔低眸,将所有能用的人默默过一遍,没人比武山赟更合适。 这时,李介浦已帮他休整完发型,拿了一面镜子来让远乔自己瞅。 “嗯,不错,” 远乔点头,“武山赟,我早在几个月前提请组织争取他,难道就一直没人做他的工作吗?” “顾语霓同志一直与他接触的,” 李介浦低头,继续整理鬓角的碎发,“在顾语霓的指挥下,他积极配合完成了几项工作。可,他一听到要来你这,他的反应很过激,……最后,说你两家有恩怨,他不能违背誓言。” “是什么事刺激了他?或者,不满意我们随意安排,一时情绪失控?” 该不会是情迷语霓,不愿意离开她? “他?不像情绪失控说出的话。必定有原因,……或者,我们换人去配合你工作?” “不行,” 远乔摇头,“军统也派了人来。我精力有限,需要人帮我牵制军统特工。军统那边,认可武山赟。这可是一个机会,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楚远乔一直看好武山赟。军统莫令坤信任他,比楚远乔更甚。他两个联手置敌,定会出奇制胜。 李介浦帮他整理好发型,站着,想了还一会,“现在僵在这了,该怎么办?” “我想,亲自去会会他。” 远乔低头看了下表,“还有些时间,他在南边的小镇子上住,不能犹豫了,我现在就去。” “这?远乔同志,您这样大张旗鼓去合适吗?” “周长官将警备团交给我,我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远乔抖抖西服穿上身,对镜子看了看觉得很满意。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 “找合适的人太难了,我这就去武家见他。如果真的有什么家族恩怨,我扛起来就是!” 李介浦一愣,“远乔同志,你这时候去?眼瞅着天晚了,……” “没事,我现在可是警备团的实权人物,谁敢惹我?” 楚远乔抬起下巴颏,装成目空一切的自大样子,甩甩头,“谢谢您勒,走了!” 李介浦憋着没笑,点头哈腰地将他送了出来。 楚远乔驱车半个多钟头,来到南边的青浦镇。镇子上有座年代久远老宅子,就是武家。 他从未听父母说起过,楚家有什么仇家。 半年前,他造访武宅。刚开始,武老爷子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武山赟回来,在老爷子耳边嘀咕两句,老爷子立时就变了脸。 这家人硬生生将他轰了出来。 楚远乔脸上挂不住,没深想,只觉得这家人隔应,实在不好相处。 难道,真有解不开的疙瘩?家族之间的纠葛? 武宅大门禁闭。 楚远乔下了车,走上前去敲门。 过了没多一会儿,大门洞开,有个老人家探头来瞅。 “哦,先生找谁?” 老人穿着粗布短褂,看起来是武家的下人。 “你家少爷的朋友,他在不在?” 楚远乔拎着手中的礼盒朝他晃晃,“我们说好了今天聚一聚,陪老爷子喝点酒。” 他穿着西服革履,最时髦的头型,头发锃亮,谈吐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体面人。 武家门庭冷落,下人很久没见体面人。巴不得主人多几个有钱有势的朋友。 他立时躬身行礼,转手接过礼盒将客人迎进去。 “先生,您贵姓呢?” “免贵,姓楚。” “哦,您跟我来,” 老人家走在前头给他带路,“老爷和少爷都在堂屋里接待客人呢。” “哦,今儿来客人了?” “来的是一位小姐。” 老人低声细语,“这位小姐好像跟我们少爷很熟识的样子。少爷和她匆匆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带她出门的时,被老爷看见了。然后,看见他们到堂屋说话,说到现在,……” “哦,” 远乔点头,心想来得真不少。 他在犹豫往不往里走。 这老人已将他带到堂屋前,老人进去禀报:“老爷,少爷好。” “忠叔,您有事?” 武山赟的声音。 忠叔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将礼盒搁在桌上。 “少爷,您的朋友到了!他说和你约好的,买了酒菜要陪老太爷喝点酒。” “我的朋友?……” “是!” 忠叔笑答,“我怕怠慢了客人,已将他请进来,就在门外候着呢。” “哦,人在门外?” 武山赟的声音陡然高了。 楚远乔听到桌椅子磕碰的声响,急急的细碎脚步声传过来。 楚远乔静静地站着,微笑着抬眸望去。 武山赟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内。他黑着一张脸,冰冷的眸子狠狠的瞪着。 “是你?!” “是我!” “快走!” 武山赟声音低沉,不容他说话,“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不行,我特意来拜访您和老爷子。还没让我进门就赶我走,哪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 楚远乔拿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弄个明白。 “甭跟我说这个。” 武山赟黑眸一凛,语气很冷,根本就不给他机会。“你不用问,为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不要浪费时间!” “我来都来啦,还不让我讨口水喝?”楚远乔并不生气,还嬉皮笑脸的。 “人脸一张皮,尊严都不要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武山赟板着脸,黑眸瞪着他,“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叫人把你架出去!” “别呀!” 楚远乔啥场面没见过,这个他可不怕。 “你说,我们家与你家有宿怨。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都不知道呢?今儿,咱们必须理论理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总是得说道说道吧。” “这事儿吧,跟你没关系,你管管不着,你走吧。” 武山赟面无表情,“我呢,也讲道理,不会找你麻烦。只要我们不见面,不相处就没事儿。” 第一六三章 武家掌上明珠 “有什么好理论的,快走!” 武山赟不想多说,只一个劲催他快走。 “武兄,您说我们两家有恩怨,可我压根不知道。” 楚远乔苦着脸,可伶巴巴的,“您的说法,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诚心诚意来,想问个明白。可,您却什么都不说,就要赶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没啥可说的,无可奉告!” 武山赟冷着脸,抬头望着天,压根也不看他。 “你……你这什么态度?” 楚远乔心里呼呼冒出一股火,“你无话可说?那就是子虚乌有,造谣生事?” “唉,你还是别问了,走吧!” 武山赟指指门,“您请吧,走好不送!” “武山赟,你参加行动队?” “不可能!” “你?!” 楚远乔气得额头青筋直突突,“你以为,组织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吗?中国人,不抗日就得被人欺压和奴役。道理你都懂,抗日救亡的道路,由得你挑三拣四吗?” “嗯,我不反对抗日,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武山赟墨眸一转,“我只是不想跟你共事。” “不想与我共事?……嗯,这就是你的理由了!你编造了武楚两家有隙的莫须有故事?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搬弄是非的能耐。哎,算我看走了眼!” 那家伙不理不睬的,楚远乔这一腔怒火无处撒。他望着武山赟,真想冲上去与他干一仗。 “武家子弟行得正坐得稳,像你不经允许登堂入室?楚怀瑾那厮,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楚远乔一听火大。 说我可以,说我爹可不成! 他急狠狠地转身,可一看到那人,他却没法与他置气。 原来,是武老爷子。他不知何时走出来,听到那话难听,总要护着自己儿子。 “父亲,您咋出来了?” 武山赟转身,扶着父亲,“父亲,您放心,他奈何不了我。” “山赟,看他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样子,像是我们武家亏欠了他似的?” 武老爷子气咻咻的,“楚怀瑾那老小子就不是个东西,他的儿子跟他也是一路货色!” “武老伯,您不能不讲理吧?您说我怎么样都成,我父亲招您惹您了,被你这样说道?” 楚远乔气急,这对父子简直了,如此不讲理! “你听听,你听听,楚家的人就是这德行,” 武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楚怀瑾就不是个东西,连自己儿子都不会好好教!” “爹,您消消气,犯不着和年轻人一般见识。” 武山赟抓紧父亲颤抖的手,扶着他入内,回头道:“忠叔,送客!” 楚远乔双臂一拢,重心下移定在地上,忠叔哪里能拉得动? 老人家犯了难,“先生,你请回吧!老爷子都气成这样了,你还要咋地?……唉,今天,我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你放进门来。” “嗯,他骂我爹,哪有那么容易……?” 堂屋的门一闪,一个月白色的人影从门内走出。 “顾语霓?!” 那一张清秀可人的脸,眸子里闪着泪花像是哭过。楚远乔的印象中,顾语霓永远是坚定的,有着顽强的意志。他还从没见她流过泪。 “语霓,你哭了?” 楚远乔脑子轰一声响,“武山赟那小子欺负你了?” 顾语霓摇头,眸中泪光点点,“我刚才听武伯父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让人感动到流泪的故事。” 听故事? 她在说什么? 顾语霓可不是那娇娇柔柔的小姐,也不喜欢浪漫幻想的女孩儿。听到流泪的故事,是……? 楚远乔莫名慌乱起来。他隐隐觉得,这个故事可能跟他楚家有关。 “照片上这位小姐,你认识吗?” 顾语霓拿着一张旧照片放在他的手心。 楚远乔低眸,这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明眸善睐大度雍容,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小姐。 他仿佛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这位小姐是……?……” “她叫武月,是北平武家老爷的掌上明珠,容貌姣好,聪慧过人,是很多公子哥倾慕的对象。” 顾语霓坐下,继续讲来, “她是北平有名的才女,考上燕京大学,有不少家族为子弟求娶她。 她却偏偏喜欢上了来自湖湘的才子。武家人拗不过她,同意了这外地女婿。她追随去了夫君的家乡。 她这样为爱付出,武家家长不开明各种刁难。她怀有身孕也没好脸,生产时不送医院,可伶武小姐难产一尸两命,……” 顾语霓顿一顿,拭去眼角的泪花。 楚远乔怔怔地望着照片上的女子,心底一颤, “是了。她,她,她,……我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她?” 顾语霓一愣,“远乔,你说你知道?” “我看过,……父亲第一位夫人的照片。” 楚远乔一字一字,费力地说着,“原来,大……大夫人是武家小姐?” “嗯,你都猜到了?” “你不讲这故事,我是猜不到的。我爹不曾害武小姐,而她确是为楚家亡的。” 楚远乔低眸,“我爹,我爹他不敢提这伤心事,他怕自己心死,怕伤害我母亲,……大夫人走后,我爹四五年都没有女人。难道他就活该,不能有点自己的欢乐?” 楚远乔记得,爹爹背着母亲,拿着一张女人的照片傻笑发呆,…… “大夫人的死,确实与楚家脱不干系。我爹,他心里至始至终只爱着这一个女人。造化弄人,不能如愿,……” 楚远乔抬头,“武家想怎样?让我爹爹殉情以明心志?还是,我爹不应该也不能再娶?或者说迁怒于我,我就不应该出生?” “远乔,你要冷静。” 顾语霓抬眸,“武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妹妹,偏红颜薄命,不能善终。他心里有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父亲已过花甲之年,我希望这事不要打扰他。如果武家再有什么讲究,尽管找我好了。” 楚远乔起身,“我还是那一句话,家国天下,没有国,哪有家?请转告武兄,希望他能参加行动。如果真不行,我也不勉强。” 第一六四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 楚远乔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望武家祠堂方向扑通一声跪下。 顾语霓吓一跳,“远乔,你干嘛?” 楚远乔没说话,“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武老伯,这一跪,是晚辈祭拜大夫人。我爹和姆妈,两个苦命人互相搀扶。大夫人在天有灵,她一定不希望,我爹行单只影走过这一生吧? 武老伯,人生一世该往前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亡者已已,何苦拘泥往事不能释怀??您这也罢,还让武兄与您一道受累,还给不给人活路?”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话。 “远乔,你先走吧,” 顾语霓担心武老太爷,轻声劝道:“我会劝老人家的,得慢慢来。” 楚远乔站起,黑眸深深,“人世间的事,不能太较真。武老先生不忘故人,确实感人。往事了了,何必揪着往事不放手?” “这,勉强不得,……我尽力。” 顾语霓点头,送他到门外 楚远乔驾车回程,一路行走,一路感慨。 武山赟的姑姑,是父亲的心尖人,亡故的大夫人。爹爹和她情深绻漪,偏偏造化弄人,阴阳两隔空嗟叹。 武月夫人若在,就没有母亲什么事,更不会有他楚远乔。 突然间,深深的沮丧和无力感攫取了他的心。极度的失落压迫着他,从里到外被掏空的感觉。 汽车开进了楚宅院内,夏轻妤披衣起来迎他。 远乔的脸色很苍白,西服扣也没系,松垮的领带挂在脖颈上,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的,有气无力踉跄着朝前走。 夏轻妤大惊,走上前一把搀扶着,“乔哥,怎么了?” “没……没事,……”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指,大口大口地用嘴喘气,活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轻轻,……” 他踉跄着往前,“抓住,抓紧我。” “乔哥,好,我一直在!” 轻妤紧抱着他,慢慢抚着他的后背。后脊背冰凉,冒出冷汗。 他深深的挫败吓着了夏轻妤。 轻妤很慌。他,是不是身份暴露了? 轻妤声音发颤,“乔……乔哥,出了大事?” 远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虚弱的样子,“没什么,就是觉着累!” “我搀扶你回房歇着?” “好!” 楚远乔点头。 轻妤小心翼翼扶他进了屋,让他躺好了。她不敢多问,在旁边静静守着。 楚远乔闭眼睛躺了许久。 他想逼迫自己睡一会儿,可怎么也睡不着。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轻妤关切的目光。 “乔哥,好些了吗,想吃点什么?……” “轻轻,让你忧心了,” 远乔满怀歉意,“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真没事吗?” 轻妤不放心,“可以给我讲讲吗?” 楚远乔沉吟片刻,“轻妤,觉得我爹那人怎么样?” “公公?他人很好,儒雅而有骨气,……” 不知他为何要这样问,夏轻妤小心谨慎地回答着。 “我爹他,外人看他文质彬彬儒雅有礼。在我看来,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有时候,我特意去讨好他,也得不到夸奖。对我不紧不慢的,总是不愿意跟我亲近。后来,我才知道原因。” “公公不愿意跟你亲近,怎么会?你可是他的亲儿子。” 夏轻妤不懂。 “他最想要的儿子,该是他心爱的女子所生。我母亲,不过是他与现实妥协的,生下我,是对祖宗的交待罢了。” “乔哥,怎会有这样的感触啊?发生什么事了?” 夏轻妤摸摸他的额角,“也不发烧啊!” “丫头,以为我说胡话?”楚远乔无奈地摇头,“我爹原来的夫人姓武,是武山赟的嫡亲姑姑,……” “啊?真的!” 夏轻妤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禁伸下舌头,“这,确实够惊喜!” 远乔低眸,咧嘴一笑,“难怪那小子看见我,总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原因都在这呢。”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你,这样的亲戚都能碰到?” “亲戚?谁要有这亲戚,真是倒了霉了。”楚远乔望着她摇头。 “嗯,我懂啦,”轻妤低头吃吃地笑,“难怪武家哥哥看见你不得劲,他想着你占了他家兄弟的位置。” “你觉着,这事很好笑吗?” 远乔瞥她一眼,神情很不悦,“没良心的小女人!不想想夫君心里难受,还跟着别人取笑我。” “哪里感取笑?” 轻妤扬起脸,“只能说武家姑姑福薄。远乔哥是楚家公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还自己生闷气呢,犯得着吗?” 夏轻妤说得轻松。 她没有体会,搁谁心里也不舒服。 与她说说,他心情好转许多。男人渐渐平静下来,面子是要争回来的。 “轻轻,” 远乔黑眸一闪,“不说这话题了,打住啊!” “是,夫君!” 夏轻妤攀着他肩头,娇憨地笑着,“夫君你真是不一般啊,心胸能容天下难容之事,让我不得不另看你!” “对了,我走时立轩在这。”远乔想起来,“你兄妹俩谈好了吗?” “嗯,我去商铺帮帮我三哥,帮他把夏家生意打理下去。” “你想好了?” “是,”轻妤点头,“乔哥定是去找武家哥哥了。他不想帮你,现在该咋办?” “呃,……你能猜到这?” “那是自然,我是你的太太呀!” 夏轻妤眸子清亮,“乔哥,要不让三哥去帮你呢?我自个可以打理夏家的生意。” “丫头,可不好这样越俎代庖啊!嫁出来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岳父大人即便不说话,二位哥哥和嫂嫂会没意见?” 远乔轻揽着她, “会担心你将夏家的生意都带到楚家,这可不得了喽!” “我和我爸立字据的,我只拿工钱,不要分红。”轻妤道。 “傻丫头,我不希望你这么辛苦。” 远乔轻柔的目光拢住她,“你是我太太,轻轻松松过日子就好。愿意帮立轩,就帮一下;不愿意,就在家歇着。夏家的生意,夏立轩该担当的。” 轻妤很感动,“乔哥,……” 第一六五章 这,怎能少了我 周长官办公室,门外整整齐齐站着好几人。 楚远乔打眼一瞅,好乖乖,几名大名鼎鼎的汉奸都在这候着呢, 前排第一位,是76号的丁默村。他夹着一个文件袋,恭恭敬敬地肃立着。 楚远乔停下脚步,走到最后,安安静静站排候着。 “楚副团长,” 丁默村转过身,脸上堆着笑,在向他招手。“楚团座,您上前面来!” “丁主任?” 楚远乔应声走上前,“丁主任,有何指教?” “楚老弟,说哪里话?”丁默村抬头,媚笑道:“您年轻轻的,提升得很快呀。以后,有啥好处,想着点我!” “长官信任,楚某为鞠躬尽瘁,”楚远乔立正挺身,“我不明白,丁主任说道的是什么。” 楚远乔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他没有精力去应付他,故意装糊涂,能顶一时是一时。 丁默村并不生气,脸上依然是笑嘻嘻的,“楚老弟,书生意气,难得!” “多谢夸奖!” 楚远乔谢过,闪身站在一旁,任由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朝他瞅。 后面有两人低头交耳,窃窃地偷笑, “瞧他那样,很拽呀!” 楚远乔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马秘书从门内走出,走到楚远乔跟前停下。 “楚副团长,长官要的东西,您带了吗?” “是,带着!”远乔扬扬手里的皮夹。 马秘书闪身,“您请进!” “嗯,谢谢!” 楚远乔点头,跨进门时,外面的人在向秘书抱怨。 “马秘书,我们先来的,怎让他先进?” 秘书冷冷的道,“长官的指令。” “……” 其他人能说啥,敢怒而不敢言。 楚远乔进了里间,周佛瀚在那里等他。 “楚团副,警备团特训营的名单出来了?” “是的,长官,您请过目。” 楚远乔双手将皮夹呈上。 周佛瀚望着他,点点头,翻开皮夹一页页看着…… 屋里静悄悄的,壁橱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只听得“啪”地一声, 周佛瀚将皮夹合上,用食指狠狠敲着桌子。“这就是你所有的名单?” “是的!” “原租界的巡捕来了一拨人,他那华人顶尖巡捕武山赟和夏立轩,这两位的名字为何没有在这上面?” 周佛瀚可不是盖的,对上海租界摸得很准,门儿清呀! “长官,卑职无能。” 远乔立正,“这两位都没有来。” “不对呀,楚团副,” 周佛瀚起身,走到他跟前,“这夏立轩是你太太的兄长,他和武山赟可是好哥们儿。你这样藏着掖着,难道要给我个惊喜?” “长官,夏立轩要接手夏氏在上海的生意,我不能挡着人家发财不是?” “哦,是这样?” “是的,我岳父带着老大老二去了香港,留下老三照顾生意。” 楚远乔抬头,“老头子定下的事儿,我一外姓女婿也掺合不了,……” 远乔有自己的考虑,他支持夏立轩接手夏家在上海的生意,主要都是为了轻妤着想。 他怕,自己万一有什么闪失,夏立轩留在上海,轻妤就不会没人管。 只要轻妤安全,他就能静心下来,全心全意做事。 “舅哥不行了,那他的朋友呢?” 周佛瀚望着他,气势咄咄逼人。 “周长官,我和这姓武的交情不深。” “交情?嗯,这都是处下来的呀。” 周佛瀚拍下他的肩,“年轻人,你做事有板有眼,不同于外面那些老油条样,这是好事儿。但是,也不能太死板啦,人得灵活一点。” 楚远乔抬头,“长官,您的意思,必须请他们来?” “你舅哥做生意发大财,咱没法阻止。但是,那武山赟,可不能让他荒废了!” “是,卑职这就去办!” 楚远乔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坐上汽车急冲冲回到了营地。 他下了车,勤务兵急匆匆跑过来。 “报告,副团长,您办公室有人找!” “有人找我?” 楚远乔很讶异,“谁呀?” “没见过!他说,是您的老朋友!” 勤务兵说完,转身走了。 老朋友? 什么人,会到兵营里来找我? 真是匪夷所思。 别瞎猜,赶紧看看去。 他大踏步地,朝自己的营房走去。 掀开门帘,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人,背对着站在地图前。 那人听到脚步声,蓦然回过头来。 “楚副团长,幸会,希望我没有来迟。” “武……武山赟?” 楚远乔愕然。 那家伙眼皮一白,“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 楚远乔兴匆匆走上前,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武兄,终于把你盼来了。” “嗯,我看你求贤若渴的样子,就知道你这里很缺人哪。” 他傲气地仰头,“这,怎么能少得了我?” “武兄啊,您是声名在外,响当当的。人不在江湖,江湖有你的传说。” 楚远乔高兴得什么似的,“你来了就好!走得也累吧,喝口水,还是喝茶。” “哪里哪里,楚团座抬举,” 武山赟黑眸一闪,“团座,好酒好菜给上上,咱们边吃边聊。给我讲讲,我来这能做什么?” “对,正和我意!” 楚远乔吩咐下去,“勤务兵,让厨房开火,好酒好菜上来!” “是!” 待勤务兵走远,楚远乔拉着武山赟坐下,“昨天,到府上真是打扰了。我说了一番混账话,武老伯不知怎地骂我了吧?” 武山赟摇头,“哎,我姑姑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爹怀念了多少年我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处撒;你说一说闹一闹,……他想明白了,这气就顺了。” “真的?……我心里还担心,怕他气坏了身子。” 远乔放下心来。 “我心里一直当您是兄长,也希望武兄不要见外,有什么话就直说。” “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武山赟黑眸一闪,“再说,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急切地想知道,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嘘!” 楚远乔压低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第一六六章 狡兔三窟 “武兄,此处甚为简陋,我们找一处酒楼,好酒好菜吃着如何?” 楚远乔轻轻捅捅他的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 武山赟也不客气,摸摸肚皮,“好哇,恭敬不如从命!我来得匆忙,已是饥肠辘辘,那可让团座破费了。” 没等他再去寻,武山赟主动找来,楚远乔心里偷着乐,周长官那也能交代了。 这,真是帮他救了急。 楚远乔亲自驾车领着武山赟来到营地附近一处酒楼,入了雅座,掌柜的好酒好菜上来,两人便边吃边聊起来。 “武兄,我正准备再探武宅,不想,你这么快就相通了,真是令人高兴。来,我敬你!” 楚远乔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多亏语霓,她做通了我爹的工作。” 武山赟唇边浮起一抹微笑,墨眸中竟是柔情。 顾语霓第一次来见武家老人,成功地劝说老爷子放弃成见。武家的老人一看儿子的神情,便知道这姑娘和儿子关系不一般。 儿子的眼光高,能看中的女子也不一般。顾小姐说的话,老爷子不好意思反对。 楚远乔在祠堂前那一跪,武老爷子都看在眼里,老人家心里释怀,冤冤相报何时了?也就这样罢了。 武山赟抬眸,“在我家,团座说的那一番话,我爹想了整整一晚。往事了了,何必耿耿于怀?” “武兄,叫我‘远乔’就好。我俩一见如故,又颇有渊源,日后有很多事,要仰仗兄长。” 楚远乔斟满一杯酒,“大夫人的事,我很抱歉。老爷子有何想法尽管提,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这,怪不着你。我知道,是姑姑没福。” 武山赟穿一套深色的中山装,在远乔对坐正襟危坐。他与远乔干了杯中酒,从盆里抓了一只虾来自剥自吃。 “我爹和我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看不怪你爹再娶一房,总为武月姑姑不值。做晚辈的,只能顺着他。他不是老顽固,相通了就好了。” 楚远乔心里是高兴的,想着,自己没白去一趟。武老爷不阻拦儿子来,楚远乔就烧高香千恩万谢了。 武山赟没客气,低头喝酒吃菜。 楚远乔眼巴巴地瞅着,不敢打扰他。 终于,武山赟停了筷,端起旁边的茶壶,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大口。他点点头,抹了把脸,笑道:“好了,有话,就请讲!” “山赟,特殊时期,我不客套了。” 楚远乔黑眸炯炯,“顾语霓同志一定将任务转述给你了。警备团要组建一支特训营,这是特训营成员的名单。你瞧,这上边的人,以后都归你管了!” 武山赟接过远乔的皮夹,用手指在上边掸一掸,斜眼瞅他,“归我管是啥意思,让我当营长?” “差不离吧,有兴趣吗?” 武山赟黑眸狡黠地一眨,“副团座,我刚来,没去报到。” “嘿嘿,你老兄声名在外,谁不知道,租界巡捕房华人探长武山赟?”远乔望着他,咧嘴一笑,“周长官可是点名要你!” “周?……周佛瀚,他知道我?” 武山赟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他是政府的头面人物,他知道我?那么,华人探长还有一位,夏立轩夏探长,他应该也知道哦!” “老兄的名声更响!”远乔眨眨眼睛,凑近他耳畔,“不仅周佛瀚知道你,莫令坤也惦记着你。” “军统上海站的头头莫令坤?……你认识他?” 武山赟抬眸,眉头一皱,“你到底是哪一伙的,与军统的莫令坤也有交往?” “武兄别急呀!上海是远东地区最大的情报站,日本人与伪政府互相勾结,搭台唱戏。目前,我们和国民党是盟友,联合抗战。” 楚远乔压低嗓音,“武兄,听没听说过‘狡兔三窟’?多一重身份多一份保证。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借军统上海站名义参与到行动队,既能掌握伪军的动态,又能知晓国民党军统的情报,保障我们的队伍取得抗战的最后胜利。” “嗯,懂了,”武山赟沉吟片刻,墨眸一凛,“特训营里有军统的人?” 楚远乔朝他挤挤眼,指着名单,“我知道的,吕七是军统的特工,年纪小书卷气浓,还是可以造就成才的。可能,还有我不晓得的,……期待武兄用在租界时的侦探才能,解开迷局!” “嗯,你小子,算盘打得精!我要带兵,还要探案?”武山赟瞥他一眼,“我一名落魄的侦探,哪有那么大能耐?” “哎,武兄过谦了,您的才华不是说的,事实胜于雄辩,”楚远乔笑道,“当年的北平学生,在卢沟桥阻击日军,够胆!租界华人总探长,深得上峰的赏识,够本!还有,……” 楚远乔拿定主意,专挑好听的多说多讲,自己又不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嘻嘻,…… “得了,别捧了!我这脸没处搁了,脸都红了!” 武山赟墨眸一扫,止住远乔的话。 他食指掸一掸那名单上的人,“这些学生呐,别看年轻才不好搞呢脾气硬又很轴认死理,才不是那么好弄的。” “那,哪天找个缘由,让他见识见识您的本事?” “用不着你讨好我,”武山赟瞪他,“我还不知道你,一早就打起了我的主意!” “呵呵,武兄早知道,我打你的主意?” 远乔一愣,“你故意的?故意借着你姑姑的由头,来挑战我的耐力?” “非也,非也,”武山赟瞥他一眼,“以前,我很好说话,就是太相信人,吃过这个亏。不试试你,看看你是不是诚心,又怎知我的分量?” “是,武爷,武大爷,您厉害!” 楚远乔折服了,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别净说好听的!”武山赟横眉一指,“你和莫令坤常联系吗他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 “莫令坤吗,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个警备团是干什么用的。是得知周佛瀚要成立这个,肯定是有用处,他就要将自己的人,先安插进来。” 第一六七章 阴谋休想得逞 “莫令坤这人老谋深算,和他打交道,要多几个心眼。” 武山赟蹙眉,眸中冒着丝丝寒光,“这人说一套做一套,当面是笑脸,背后使阴招。跟他打交道,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楚远乔怎会不知道呢? 军统特工个个心狠手辣,从他们一系列的锄奸行动可见一斑。初次见面,莫令坤指使人绑架轻妤作为要挟逼他就范。 这些,武山赟怕是不知情。 自己经历的事,楚远乔不想说。 “武兄,吃过莫令坤的亏?” “我不是怕吃亏,这种人擅长于钻营,明知是错也不吱声,怕影响自己的大好前程。”武山赟紧紧咬牙关,像是气极的样子,“腐朽政权下的极端分子,与他打交道要当心!” “莫令坤对你印象,倒是颇佳。还说,你进租界当探长,简直是明珠投暗。” 两人对对方截然不同的评价,让远乔觉得奇怪,更觉得可笑。 想想,两人若见面,定然会很有趣。 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没逃过武山赟的眼睛。 武山赟眉头一皱,扬声道:“先不说莫令坤了,关于周佛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远乔抬头,摆正了脸色,“武兄,没见过他吧。但是,您一定是听说过?” “嗯!他早年追随共产国际,留学日本。归国后脱党,却投靠了国民党。”武山赟敛神,语速极快。“后来,日本侵华,他善于审时度势,发国难财投靠了汪精卫,当中成立了为国民政府据说现在掌控着财权,经济权,还有兵权等等,……” “这个人城府极深,看人有一套,莫令坤与他是没法比的。” 这样说,似乎不妥。 楚远乔顿一顿,他低头,等着武山赟开口怼他。 武山赟静静坐着,却什么也没多说。 他挺能坐住的。 楚远乔接着又说起,关于周佛瀚的政府职务,他个人爱好,还有,某些不能拿出来与外人道的隐秘,…… 到底做了几个月的秘书,远乔将那些打听得清清楚楚。 “嗯,到底是大汉奸头子,该记的东西,该注意的真不少。” 武山赟抬头,“我都囫囵记下了,慢慢消化吧。” 两人不知不觉在这坐了两个钟头。 外面夜色已深,时间已经不早了。 “武兄,今天我们谈到这!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来。” 楚远乔望着窗外,“今日您先回去,过两天,您再来营地。然后,我领你去见长官。” “好!” 两个人一同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武山赟站在车旁,来一个规规矩矩的军礼,“团座,多谢您的提拔与成全!过两天,我来报道。” “嗯,稍息!” 楚远乔点头,躬身上了汽车。汽车扬起尘土,呼啸而去。 有武山赟的加入,远乔心里顿时敞亮起来。 远乔回到家,夏轻妤正好在。他神情与往日大不相同。 夏轻妤打趣道:“哟,人逢喜事精神爽。团座大人兴高采烈的,遇到什么好事啦?” “谁说的,哪里有什么好事?” 楚团座得意洋洋的,但,嘴上很坚决,就是不说。 “乔哥,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吧!” “没什么,就是工作的事儿。” “那警备团的工作,有什么可高兴的?” 夏轻妤不明白。“乔哥,你别卖关子啦,告诉我吧!” “武老爷子已放下那些夙愿,不和我家追究那些陈年往事了!你说,这事儿该不该高兴?” “哎呀,老爷子终于想开啦?” 笑容在轻妤的脸上散开,“也就是说,武家哥哥准备去帮你了?果然是一连串的高兴跟着来了,人的心态好了,乔哥的愁事也顺了。” “不过,我哥可就没这么走运。” 夏轻妤脸上了痘痘,楚远乔很惊讶,“瞧你上的这大的火?什么事儿?别自己闷出病来了。” “唉,今天我哥在办公室正在给几个经理开会,有几个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 夏轻妤回想起下午发生在店里的事…… 夏立轩正在向经理询问各个店铺的销量,以及现今回笼的情况。 门“咚”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几个人从外面闯进来,气势汹汹地问, “夏初实,夏初实在哪儿?” “请问你们找我父亲何事?我是夏立轩,我父亲去了香港,找我是一样的。” “找你?!” “找你有个屁用,你父亲坑蒙拐骗,拿走了我们的血汗钱,现在找他也找不到。我们要到政府去告你夏氏!” 夏立轩一把揪住起头的,“你说我父亲坑蒙拐骗,拿出证据来。老子告你诬陷!” “你告诉我?告啊!你以为是在租界做探长啊?”那人看来是有备而来,更加强势,更加蛮横。“现在是新政府说了算。你不在政府当差,还有人听你说理?” 这帮人在那没走的意思,磨磨蹭蹭地纠缠。 …… “乔哥,那些人打着父亲的名号来搞事。他们好像找夏氏,但着重点像是在三哥身上?是不是有人要他去政府当差?” 夏轻妤的感觉很敏锐。 远乔想起了周佛瀚的话,非拉一位租界探长进特训营不可呀! “嗯,我看这些人就是奔立轩来的。”远乔黑眸闪着光,“这两天,让立轩在家躲躲,别去公司上班。” “啊?为啥要躲呀,这些人压根就胡说八道?” 他不想给兄妹俩压力。夏氏企业的重担落在他兄妹俩身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尽全力为他们分解一些。 他眸子一闪,“轻妤,你别问为什么,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哦,好!” 夏轻妤不再坚持,“那,我让三哥在家里办公吧。我约几个经理到家里去好了。” “好,你们都注意安全。” 楚远乔特意吩咐她,“你让家里的下人们都长个心眼,不认识的人,千万不要放进家里去。如果,真有那特别凶猛打上门,你要记得打电话通知我。我在,保你们没事!” 有人别有用心。他,休想得逞! 他这,简直太帅了! 夏轻妤眼睛一眨不眨,崇拜地望着他。 第一六八章 市政厅门前 第二天一早,远乔送太太轻妤到了夏公馆。他陪着太太进去,稍坐了几分钟,踌躇满志地出了门。 他驱车离开了夏公馆,径直来到了市政厅。 他来到周长官办公室外,马秘书正好在。 “马秘书,没有问题了。” 楚远乔说得眉飞色舞,“长官亲自批点、看好的人,已经定妥了。眼下,都没问题了。” “哟,是吗?” 马秘书胖乎乎的方脸堆着笑,“真不巧,长官去下边巡视了。昨儿您还愁眉苦脸的,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楚团副很会办事呢。” “哪里,哪里;” 楚远乔得意地笑着, “昨日我刚回到营房,武山赟便找上门来,希望加入警团报效政府。还有,夏立轩也同意了。他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被我岳父硬逼着答应的。 我今儿去找他,他说看账本是一头雾水,压根就不想做,让我太太帮忙成全他。现在,都齐活了。明日,我带他们俩面见长官,听取长官的教诲。” “好,好!等长官回来,我替你向周长官汇报。” 马秘书凑近,朝他眨眨眼,“看不出来,兄弟很有一套吗。让太太管理夏氏生意,以后,夏家的财富,不是都到你楚家了?” 楚远乔狡黠地一笑,“……这,还得感谢马秘书安排几个混混去夏氏闹,逼得夏立轩主动放弃的,……” “嘿嘿,……义不容辞,”马秘书厚着脸皮,舔着脸笑道“”“副团座发了财,别忘记兄弟们,……” 楚远乔将一张法币神不知鬼不觉放在他手里,“若发了财,你这,自然不能忘!” “嘿嘿,多谢!” 马秘书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 午后,政府办公大楼前开来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位陌生男子。男子身材高大,一顶灰色的礼帽下,是棱角分明的五官。他脸上表情寡淡,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 他在门前站立片刻,眯眸望望门廊上的旗帜,踏步便要往里走。 门前的士兵不认得他,伸手拦住,“先生,您找哪位,走错了吧?” “没错,这里不是市政厅办公楼吗?”男子面色清冷,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泛着凌厉的寒光。“我要见周长官,耽误了正事,你担负得了责任?” “周……周长官?” 这人好大的口气!执勤的士兵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进出这座大门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周长官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先生,口说无凭。您别难为我,出了事,我要担责的。”这名士兵也是训练有素的,“你说见长官,谁能证明?” 那男子墨眸一闪,“你还不信?你打电话问里边,问长官秘书,就说警备团楚副团长带来的人到了。” “楚远乔副团长吗?” “对!除了他,还有别人?” “嗯,您稍等,我立刻去问。” 这名士兵让他同伴在这儿等,他自己跑进去打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这当兵的急匆匆跑出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马秘书说是有这么回事儿。楚副团长怎么没一起来?” “楚团座大忙人,他可是让我在这里等着。你说他没来,我怎么知道?” “哦,知道了,” 当兵的蹬蹬蹬又跑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门内没有动静。 这样的怠慢,男子有些不耐烦,“这样,那我走了。” “哎,先生您稍等。”当兵的可怜巴巴求他,“长官秘书马上下来。麻烦您啦,就等那么一小下。” “嗯,说的真好听,什么求贤若渴,连着大门儿也不然人进的?”男子寒眸一凛,目光极冷,“真是扫兴!” 那眼光冷而有力道,扫得当兵的脸生疼。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在发抖,“爷,您……您稍等!” “哼!” 男人摘下礼帽来,吹了一口气,掸了掸上面的浮灰,“看来,这里不欢迎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说完,他转身欲走。 “先生,请留步!” 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位先生,让您久等了!” 那士兵一看出来的人,立即屁颠屁颠的走过去,“马秘书,您可来了。” 这马秘书接到电话,不敢停留,立即下了楼。走到大门边,他没有立即迎出来,而是,躲在门内观察了一会。 眼见这位爷迎风而立,身姿笔挺气宇轩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他鹰隼般的眼睛,浑身上下透着力道。这样的人,就算在军人中也难找到几人。 马秘书点点头,抬起下巴颏问电话禀告的士兵,“你,说的是他吗?” “对,就是他!” 士兵一个劲点头。 马秘书看对方要走,急急走出来,“先生莫急,公务繁忙,让您久等了!” 男子转过身来,眼角也斜着他,“马秘书?您老真是真人不露相!” “哦,对!” 马秘书满脸堆着笑,“鄙人姓马,不知您尊姓大名?” “姓武,” 那人微微侧身,不满地说道:“楚副团座与我提起了你。说是周长官召见,一个没来,一个不见人,就这样晾着我,连大门都进不去,真是凉薄啊!” “哦,幸会幸会。” 对方姓武,马秘书知道是谁了。他心里纳闷,楚副团长人呢?就这样晾着人也不好。 马秘书伸手道:“武山赟先生,您请!周长官在,特意等候您呐。” “哦,周长官?他特意等候我?” 武山赟脸上是诧异的表情,他眉头一扬,“来都来了,当然要见见。” “武先生,请!” “马秘书,请!” 两人客套了一番,一起往门内走去。 马秘书在前走着,领着他来到了周长官办公室门外。 “武先生,您稍等!”马秘书停下脚步,笑道:“容马某进去通报一下。” “好,您请便。” 武山赟不卑不亢,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马秘书点点头,走进了门内。 过了没多会儿,他满脸笑容走出来,“周长官请您进去!” “好,多谢!” 武山赟点头谢过,迈着矫健的步伐跨入那道门。 第一六九章 这事,没得商量 武山赟整整衣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面正对着的是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人。他,就是新政府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兼有政府诸多头衔的大汉奸周佛瀚。 他一身灰色中山装,头发向后梳得齐整,黑框眼镜后的黑眸阴郁地盯着来人仔细审视着。 “周长官好!” 武山赟黑眸一转,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个90度的礼。 周佛瀚点点头,唇边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嗯,武山赟,原租界华人总探长,这也能向人弯腰敬礼?” “武山赟确实不轻易给人鞠躬,但是,有三种人除外。” “哦,哪三种?” “第一种,生我养我的亲人长辈。他们疼我爱我指引我前行。这个礼,他们当得起。 第二种,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教授知识文化的师者,以及真诚相待的朋友。 第三种,在某个领域或者某一方面,达到了顶端,获得至高荣耀。人生到此亦无憾。长官您,就是这稀罕的第三种境界,我必须向您表达我的崇敬。” “……” 他讲这番话,门外侧耳倾听的马秘书是一愣一愣的。 谁说他不会阿谀奉承? 这样的话,一般人还不会说。他的奉承,还真是有水平。 “嗯,不错!” 周长官听得舒坦,在椅子上略微欠身。 “你的履历,我都看过。有为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报国无门!国民政府不会用人哪。” “国民政府上层就是一盘散沙,压根就成不了事儿。不提那,也罢。” 武山赟显然不愿意提那些往事,“先生是当代豪杰。武某今日一见,确有英雄气概。武某愿投奔长官麾下,为长官马首是瞻,定不负余力为长官差遣。” “好,你的心意,我也明了了。” 周佛瀚心里颇为赞叹。作为长官,他不会轻易表露内心的想法。 “嗯,你留在警备团,协助楚副团长好好做事,若表现突出,论功行赏。” “谢长官赏识!” 武山赟黑眸一闪,望着他眨眨眼,“属下有疑问,不知可否一问?” “嗯,问吧!” “属下想知道,属下在警备团是个什么职务?与楚远乔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他很有趣;说话方式很直接,也不拐弯抹角。 别人可不敢这样问。刚来,就要这要那的,脸皮还真厚。 周佛瀚笑一笑,倒是欣赏他的直率。 “你倒是说一说,为何想和楚副团长不相上下,你可是刚来我这?” “卑职愿意为长官效力,但是之前没有这种机会。见到长官,实在是相见恨晚。” 武山赟眼珠眨都没眨,“楚副团长能干,有他的优点。武某也不差,不是孬种。楚副团长要是一对一和我比,他还不一定会赢我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长官面前,我也用不着藏着掖着。我转了多半圈,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到后来,跟人比拼的还是自己的实力。” “呵呵,你这是拐着弯,为自己叫屈呢。” 周长官心里呵呵,“不过,楚副团长不是应该和你一起来吗,怎么没看见他?” “谁知道呢?” 武山赟眼皮一挑,脸上不悦的神情。“说好了,中午让我在市政厅门前等,他倒是不来了。是不是还有别的花招,谁知道?” 武山赟这是话里有话呀。 “哦,会吗?” 周长官一愣。 这时,门突然开了。 马秘书推门进来,“楚副团长到了。” 周佛海挥挥手,“嗯,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听见楚远乔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长官,长官,远乔来迟了!” 楚远乔推门而入,“依照长官的指令,我去夏公馆接夏立轩。不想啊,夏老爷子来从香港来了个长途。” 楚远乔浑身汗津津的,像是赶得很急的路。他一边说,一边拿手帕擦额头上的汗珠。 “立轩,怕我岳父怕得不得了。您是没看到,他举着那个话筒子听老爷子讲,就不敢撂下话筒啊! 我这一直等,等了一个多小时。那边,老爷子对着听筒噼里啪啦在骂人。他本不是个做生意的料,错误是难免的嘛。 哎,我走的时候,我岳父还没骂完呢!我怕长官您等着急了,就先过来了。” “等等,楚副团长,” 武山赟上前一步,阴沉着脸,“您刚才撇下我,让我在这受人白眼,……您自个儿去了夏公馆?” “哦,武兄,您多体谅!” 楚远乔略带歉意,“我想接了立轩,立即过来。没想到,我岳父来一个电话。哎哟,这个电话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楚副团长,您真是用人不避亲嘛。” 武山赟黑眸一凛,寒气逼人。“这件事不能这样!您既然用夏立轩,就不能找我;用我,就不能用夏立轩。” “嘿,武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高兴呢。”楚远乔不太明白。“我记得,你和我的舅兄是租界警探,你们俩可是很好的搭档。你俩在一起一唱一合的,多好啊。” “谁跟你说,我们俩是很好的搭档?” “难道不是?”远乔一脸懵。 “我有本事,比他强也比他有能力,却做了他的属下。还不是他有个背景强大的爹。” 武山赟寸步不让,“夏初实去了香港,夏家已经风光不再了。您这个妹夫要做他的后台咯?” “武兄!不是……” “不是什么?” 武山赟黑眸一瞪,“这事没得谈。我再不做那傻瓜,拼死拼活的,不过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立轩他,从来把你当亲兄弟看待呀。” 楚远乔想要解释。 “楚团副,我觉得,他说得对。” “是,长官!” 楚远乔肃立。 周佛瀚不慌不忙,点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武山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力,也无可厚非。” “哦,好!” “武山赟,你去警备团先干个营长,看看你的表现再说。” 周佛瀚转头,望着远乔,“夏立轩那么怕他老子,我看他实在不行。让他待在夏家,继续接管夏家的生意吧。” 第一七零章 什么都瞒不过你 两人说完话,周长官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武山赟走在前面,神情倨傲得像是突发横财得志的小人。 楚远乔走在后面,倒像是属下。他还亲自扶着车门,等武山赟进去。 武山赟夸张地耸耸肩,低头和楚远乔说着什么。楚远乔仰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马秘书站在窗边,望着那人得意洋洋地钻进了汽车,心里有些怏怏不快。 人比人得气死! 他跟着周长官五六年了,却还只是个秘书。姓武的刚来,什么也没做,周长官赏了他营长职务。 马秘书转过身来,入内为长官重新泡上一壶新茶,“长官任命他为营长,权利和荣耀唾手可得,是不是太纵容那小子了?” “怎么,马秘书心里不服?” 周佛瀚端着茶壶,并没急着喝。他放下茶壶,从香烟盒内取出一支香烟,在唇边闻一闻、嗅一嗅,又放了回去。 周佛瀚抬头,“他比楚远乔年长几岁,学生军就上过战场,国民政府腐败,当官的只顾自己,无人识得他。不然,他现在做个师长只怕也不为过!” “长官明鉴。说识人用人,谁能比得上长官?” 马秘书脸上堆满了笑,不失时机地吹捧着,“长官慧眼识英雄,叫人不佩服不行呢。” “嗯,拍马屁!” 周佛瀚眼里三分讥讽三分轻慢四分犀利透彻,斜眼瞅着他,“你这一张嘴,真是能说会道。你是想说,太便宜了他吧!” “嘿嘿,……” 马秘书讪笑, “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夏家的三公子真不用了?” “夏立轩?怎么用?”周佛瀚一挑眉,颇为无奈。“武山赟说得明明白白的,要是用武山赟,就不能有夏立轩!用人勿疑,他既主动,就给他机会了。” “嘿嘿,您还真是给他脸呢。” “不然呢?让夏立轩来警备团,夏家的生意就落到楚副团长手里了。我手下硬生生冒出来一个财神爷,以后还怎么管里他?” 周佛瀚瞪着马秘书, “嗯,你小子心里有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楚远乔掌控夏家生意,你也好趁机捞点油水,对不对?” “这说的哪里话呀,真是冤枉死人啦,”马秘书一愣,陪着笑脸,“这姓武的,好像不服楚团副。以后上情下达难免不畅,不太好吧?” “这不正好让他们互相监督?” 周佛瀚瞥他一眼,“楚团副心思活泛得很,我没料到,……现在这样安排,正好!” 那一眼很犀利,像是别有深意。 马秘书心头一惊,“恕下官愚钝,长官为何这样讲?” “你不明白?那,我错了?” 周佛瀚指指香烟盒,“这,你换了上等的牌子。这价格不菲,以你的收入,哪里来的钱?” 马秘书尬笑, “嘿嘿,长官真是明察秋毫,什么也瞒过了您的眼睛。” “嗯,做秘书的,最好管住手!”周佛瀚目露凶光,“将去夏家闹事的那些人给我撤了!” “是!” …… 汽车缓缓地前行。 车内,楚远乔忍俊不住地哈哈笑。 武山赟得意地问:“老弟,你看我今日的表演如何?” “您也别太恣意,千万得悠着点。” 楚远乔边开车边摇头,“武兄,你是真敢说!有些话说得也忒坦荡、忒大胆,我都怕你应该演崩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武山赟黑眸含笑,“他这些当大官的,谁敢给他说真心话?我若是捏着嗓子装腔作势表白,他未必会认真听。倒不如放大胆说几句真心实意的话,他倒是觉得稀罕。” “看不出,武兄会读心?将人心底摸得准准的,厉害!” “嗨,这真没啥说的。” 武山赟咧嘴一乐,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在租界好几年,没干别的。每天巡逻,吓吓那帮流氓混混们,就是与人相面。遇见最多的,是那般达官贵人们。看得多了,谁谁怎样、性格品性等等,慢慢就品出来了。” “不是那么简单,您还是用心了!若不是,怎能博得汉奸头子的青睐?我历经了好几个月的考察期,武兄十几分钟就搞定,不服不行啊!” “博得汉奸头子的青睐?……你,这是夸我吗?” 武山赟眼睛一横,“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呢?” “呵呵,……岂敢岂敢,用词不当!” 楚远乔抿着嘴,心里偷着乐。“您的聪敏才智让人折服,设计的出好戏,外人是看不出的,连汉奸头子都举手称赞。” “你小子少磕碜人!我这样大张旗鼓的,还不是为了帮你?” 武山赟横眉一凛,“下次,这种事最好甭叫我!” “是是是,武兄,武大哥说得极对!我错了,真错了。我不该笑话您,您饶过小弟,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好?” “嗯,这还像个说话的态度。” 武山赟不过拿他一下,也并非真生气,“我问你,夏立轩真的改邪归正,以后开始做生意了?” “千真万确!夏老爷子带着老大老二去了香港,上海这一大摊子,总得有人接手不是?” 楚远乔抬眸,“他是夏家儿子,舍他其谁?” “话是这么说,不是还有四小姐吗?” 武山赟低眸,暗暗瞥他,“这么安排,多半是为了四小姐吧?我们做的事很危险,你怕日后顾不上轻妤,立轩在她身旁,你也能安心。老弟也是用心良苦啊。” “呵,什么都瞒不过你!” 远乔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是顺势而为。轻妤不肯去香港,宋姨娘总住在寺庙,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立轩也不放心。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他的母亲。就算成全他这样一份孝心。” 武山赟唇边的笑若隐若现,“夏立轩接手了夏家上海的一大摊生意,这里面,一定有楚老弟的功劳吧?”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怎么觉得那么别扭?” 楚远乔不想怼他,他转换了话题,“武营长,特训营这些人里,日伪军统各方都有,您可得多费心!” “切,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第一七一章 出席政府酒会 衣橱柜门敞开着,挂满了各式的服装。 夏轻妤站在柜前,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 远乔说,今晚有一个政府酒会,邀请楚太太一起前行。 轻妤想,出席那样正式的酒会,穿着既不能太招摇,也不能太寒酸,可是得费脑子好好挑一挑。 壁柜里有一套翡翠绿绣花中式旗袍,正宗的苏式绣工刺绣,用的是上好的香云纱料子。 价格昂贵,她出嫁时的嫁妆。太过讲究,不是一般场合能穿的。她一直没来得及穿。 她上前把这套旗袍摘下来,站在镜子前比划一下觉得很合适。 “今晚陪乔哥出席酒会,不能马乎,就穿它了!” 夏轻妤穿上这件旗袍站在镜子前,用挑剔的眼眶仔细瞅-----旗袍裁剪合体,显得身材窈窕有型。 她暗暗点头,外边在套上同色系的小西服,落落大方端庄得体。 她在镜子前坐下来,仔细地抹了一层浅色的唇蜜,她的脸庞顿时容光焕发。 从衣橱里拿了一款同色系的手袋挽在手中走出来。 远乔听到她的脚步抬眸,顿时眼前一亮。 他眼里含笑,问道:“轻轻,都好了?” 夏轻妤望着他,明媚的脸庞上绽放着幸福的笑容,“乔哥,你看我穿这套怎么样?” “不错!” 楚远乔勾唇,用手轻挽着她,深情凝眸着,“端庄、典雅,又不失大气,非常棒!” 夏轻妤眼眸闪着光,“你说是政府的酒会。我没敢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裙装,你觉得真的好吗?” “我太太的眼光,难道会有差错?” 楚远乔轻挽着她的纤腰,将她往怀里一靠,低眸勾唇,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们现在就走,太太,你准备好了吗?” “乔哥说好,那就没问题。” 夏轻妤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远乔挽着她来到车边,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搀扶着她跨入车里坐好。 然后,他上了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乔哥,政府的宴席上会有些什么人,这些人是不是都很难缠?” 轻妤有些担心,“我还要准备些什么?” “当初,在日本人的酒会上谈吐自若的夏小姐,还担心政府的小型酒会?” 楚远乔轻轻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太太放心,你今天只需陪着我,大大方方亮个相就行!” “真的吗?” 夏轻妤瞪着他,像是不太相信。 楚远乔唇边漾起笑容,调侃道: “楚太太可是堂堂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和日本大佐能谈笑风生,在英国人约翰面前说话都不带怕的,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酒会?” “夫君这么说来也对。” 夏轻妤点头,“我夫妻二人双双联手,大杀四方,定叫那些汉奸狗腿子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哟,夏女侠这是要干嘛,还要大杀四方?……” 楚远乔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的姑奶奶,那你还得悠着点,可不是开玩笑的。” “嘻嘻,……逗你玩儿的,我哪有那么傻?” 夏轻妤往椅背上一靠,脸上带着顽皮的笑,“放心吧,我既装扮好了,自然是名门淑女的模样。见人点头,笑不露齿,逢人三句不离老公。” “咳咳,……” 远乔低眸,咳嗽了一下,莫名脸红,“不用这样,自然一点就好。” “是的,夫君!” 夏轻妤低眉信手,这就开始装扮了。 远乔一瞅她的模样,忍俊不住就想笑,“哎,当我什么也没说。大小姐,你想怎样,就怎样啊!” 楚远乔带着夫人进入酒会大厅,大厅里已聚集了很多人。来的社会名流与政府官员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大厅正中间坐着周佛瀚。他身后站着几名穿青衣的保镖。 周佛瀚夫人杨舒怡在不远处,与几位夫人闲聊着。 “正中那戴黑框眼镜的男子,就是周长官。” 远乔低眸,在轻妤耳畔轻声说:“上回在周公馆,你没有见到他。我领你过去,与他打个招呼。” “好!” 轻妤微微点头。 “长官,承蒙您的邀请,属下带着我太太夏轻妤前来参加酒会。” 楚远乔抬头致谢,“太太,这位是周长官。” “周长官好!” 夏轻妤你微微屈膝,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楚太太,请随意。”周佛瀚脸上带着微笑,“这里年轻人挺多的,不要拘谨。大家都交交朋友。” “哟,楚太太,好久不见了。” 周夫人不失时宜地过来寒暄,“这酒会吧,男人玩男人的;咱们女人吧,喝酒聊聊天,该和女人待在一起。” “这?……” 轻妤望着远乔,黑眸一转,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好呀好呀,正合我意。” 她朝远乔眨眨眼,“乔哥,陪夫人说话去啦。” 周夫人挤挤眼睛,忍俊不住地笑,“楚团副,将你太太借过去用哈。” “呃,……夫人,请!” 远乔颇为尴尬。 “每天对着这一个男人,成天围着他转,太没有趣了。” 轻妤拍着手笑,“夫人,快去带我看看,都有什么好玩儿的有意思的活动。” 周夫人热情地挽着她,“太好了,我们和那几位太太一起。” 远乔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太太被人拉走,回过身来,目光正对着周佛瀚探究的眼神。 “呵呵,你们年轻小夫妻感情好啊,一刻也不想离开。” “长官,……您,说哪里话。” 他的脸突然变红,红到脖子根。 “呵呵,不必要害羞,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我理解。” 周佛瀚指指门,问道:“武营长,他怎么没有一起来出席酒会?” “武山赟?” 楚远乔黑眸一闪,笑道:“他呀,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他说,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女伴,来这里没趣!” “他快30了吧,还没有成婚的对象?” “这个,属下实在不清楚。” 楚远乔一愣,心想,长官的兴趣还挺广泛的,连这都要打听? 周佛瀚对他直摇头,“楚团副,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是他的长官,怎能对属下的终身大事不闻不问?” 第一七二章 引荐做媒 杨淑怡拉着夏轻妤到隔壁屋,这里全是这些达官贵人的太太们。 杨舒怡亲自为她介绍了在座的几位夫人。 “这位,是原沪上名流夏初实的千金,警备团楚副团长的太太。” 一位太太恭维道:“楚太太您命真好,夫君年纪轻轻官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经验传授传授,也让我们的夫君学习学习。” 那位太太说着话,递过来一杯茶水。她对这很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各位太太别笑话我,我哪里懂得这些?” 夏轻妤笑盈盈的,“远乔哥能到警备团,承蒙周长官看得起他,都是周长官不拘一格用人才,赏他一口饭吃。” “楚太太,这话说笑了吧?”一位穿方格洋装的太太朝她施了一礼,“凭夏家在上海滩的财力,还需要楚先生出去挣口粮?” 另外一位太太在帮腔,“是呢,听说警备团可不是一个闲置机构,要动真刀真枪的,不仅仅是维护一方治安,还要上战场对敌。” “远乔哥是有想法的人,他怎么能屈居于做裙下之臣?” 夏轻妤笑一笑,“爱一个人不是要将他紧紧绑在身边,是让他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楚先生抱定你这位财娘子就该乐不可支啦,还有别的想做的事?”先前那位太太打趣道。 这几人像是事前约好了似的,一个劲的刨根问底,像是要套什么话。 夏轻妤不动声色,脸上带着笑,“身为男子,大多有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理想,怎么会为了区区几文钱就停滞不前了?” “楚太太的想法,果然是不凡。哪像我们这些人只管抱住自己的先生,恨不得系在自己裤腰带上。” “太太,……” 夏轻妤脸上一红,害羞地低下了头。 “哎呦呦,……不嫌害臊,亏你说得出来。” 见此情景,杨慧怡伸手一把搂住她,“这些人哪,真不知道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嘴里没个分寸,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上里边去,我跟你有事说。” 杨慧怡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往里边走。 她是今天酒会的女主人,夏轻妤也自然不好驳她面子,只能跟着她来到另一个房间。 “刚才,那边太闹了,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杨慧怡笑盈盈地吩咐人给她上了茶,令人拾些果子点心来。 “嗯,不是说要与我说一件事儿吗?”夏轻妤脸上错愕,“怎么突然要介绍一个人?” “嗨,我没说清楚,实际是一件事情。”杨慧怡甩甩头,笑盈盈地说道:“楚副团座警备团里有一姓武的,叫武山赟,楚太太知道吗?” “武山赟?” 夏轻妤脸上一愣,“乔哥在家很少提警团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三哥有个同事叫武山赟,还是以前在租界巡捕房的事。武家哥哥现在到警备团任职了?” “对,就是他。楚太太莫笑,我以为你都知道呢,也怪我没说清楚。” 杨慧怡端起珐琅彩瓷茶杯抿了一口,“看他年纪也快30了吧?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想着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 “女……女朋友?” 夏轻妤不由一愣,武家哥哥是有女朋友的呀! 她想起那位气质雍容的顾大小姐。他没与人说,还是,他们彻底黄了? 杨慧怡不等她回话,转头冲里边喊了一声: “宝仪,宝仪,你出来吧!” 里面有道小门,门开,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很年轻,皮肤白皙,身材玲珑有致。人长得也不赖,但是,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狠厉,与年轻的姑娘娇俏模样十分不搭。 这人,轻妤是见过的。她,不就是远乔哥的原先的下属,现任警察局电讯处长丁宝仪? “丁小姐?” 夏轻妤手心发凉。 “楚太太,好久不见!” 丁宝仪眉头挑起,唇角向上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夏轻妤脸上的错愕没逃过她的眼睛。 “哎哟,你们两个认识?那就太好了。” 杨慧怡拍着手,“宝仪,你哥哥呀,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呢,让我给你物色合适的对象。刚才,与楚太太说起这个事,让她替你介绍呢。” “哦,不是要介绍楚副团长吧?”丁保怡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杨慧仪嗔怪道:“淘气!楚太太在这儿坐着呢,能说这样的话吗?” “不是他,那是谁呀?” “年轻,英俊帅气的武营长。” 杨慧怡绘声绘色地讲,“长得特别高大,参加过战斗,还是租界的华人总探长,……那是一个像迷一样的男人。你看了,一定会感兴趣的。” “瞧你们说的,男人都那么回事儿。” 丁宝仪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那他人呢,他本人都不来,还要别人介绍?那也够怂的!” “没有没有,……那个人还不知道呢,我正跟楚太太问起他这个人。” 杨慧怡笑嘻嘻地安慰她,“放心,楚太太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不会置之不理的。 是吧,楚太太?” “呃……,那个,……” 夏轻妤蹙眉,“那个,武家哥哥的眼光特别高,一般人都看不上。我记得他好像是有过女朋友。那个女生很特别,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76号的女特工,可不能介绍给武家哥哥。 “哦,他的眼光特别高,有多高啊?” 夏轻妤这么说,倒是激起了丁宝仪的好胜心。 她本来对男子没有兴趣。一般男子不是猥琐不堪,就是抠门小气,能入她眼的好像还没有。 “照你这么说,我还非得见一见不可。” “这,……我帮你问一下。” 夏轻妤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了。 “夫人,” 这时,下人推门进来禀告,“楚团长来问,楚太太可不可以陪他一起去会客?” 杨慧怡赶紧站起身来,把人家太太扣在这太久也不好。 “哦对对,……外面宴会也开始了。楚太太,宝仪,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好,夫人您起!” 第一七三章 慎之又慎 大厅内,隆重的酒会已经开始了。达官贵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 衣冠楚楚的社会名流与着装摩登的名门淑女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酒会。上海极负盛名的电影明星到来,更是为酒会造势添彩。 楚远乔放太太走后,与一些政府官员打了照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 他有些担心轻妤,会有些意想不到的陷阱,轻妤能不能应付得了?眼看酒会都开始了,她还没出现,他只能差人去叫。 杨慧怡领着夏轻妤和丁宝仪一起出现,楚远乔站在大厅一角,正翘首以待等着 楚远乔看到这女特工,心里不由一激灵。 丁宝仪,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含笑上前迎着自己太太,眼睛从上到下仔细看她。 夏轻妤脸上笑颜如花,眼神清明。楚远乔放下心来。 他抬头,望向杨慧怡,“谢谢夫人!夫人,您热情款待我太太,远乔心里十分感谢。” “楚团副客气了,” 杨慧怡笑着还礼,“楚太太玲珑剔透的人,我心里十分喜欢。喜欢和她说话,聊一些女人之间的秘密。耽误你们夫妻叙话,哈哈。现在完壁归赵,我把您夫人送还。” “夫人客气!” 楚远乔上前揽着太太的腰,笑道:“我答应太太,要请她跳几支舞的。现在,我们先步入舞场了,失陪!” 杨慧怡笑容满面地点头,“好,您二位请便!” 楚远乔点头致谢,揽着太太旋进了舞池。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瞧丁宝仪一眼。 丁宝仪气得心里冒火,“有什么了不起?他眼睛立就没别人,眼都望到天了,德行!” “宝仪,你别说气话,他现在有骄傲的资本呢,管着整整一个警备团。” 杨慧怡笑一笑,“我从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就是怕你瞧不上那个地方。” “夫人,我明白!让我找个缘由,经常到警备团去瞅一瞅。” 丁宝仪点头,眼里露出一股凶光,“他,最好别让我发现什么。若是让我抓着把柄,我可不会手软,可有得他受的!” “好,宝仪!这件事交给你,我放心。” 杨慧怡拍着她的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抬眸,目光瞧向不远处主座上的周佛瀚。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 这几人的微妙神情,没逃过楚远乔的眼。 这里面,一定有事! 他轻轻搂着夏轻妤,脚步丝毫没乱,“丁宝仪来这,想干嘛?她对男人没兴趣,也不跳舞,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她么?……来相亲!咯咯咯,让我先笑会,” 夏轻妤一直憋着笑。方才,对着她们这些人,她不敢放肆。这会,在乔哥身边,她可以稍稍放松一下。 她将头埋在远乔胸前,压低声音放肆地宣泄。 远乔蹙眉,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相亲有啥好笑的? “轻轻,……” 远乔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发生了啥事,没法说什么,以手轻抚着她后背。 很快,夏轻妤调整好,恢复了平静。 她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意,“杨慧怡保媒拉纤,要将丁宝仪配给武家哥哥!乔哥,你怎么看?” “丁宝仪?” 远乔瞥一眼那个女人。那女人脸色木然,脸上哪有一点怀春的迹象? “丁宝仪也算个女人?杨慧怡大费周章将我们请来,将她介绍给你,”楚远乔脸色如常,“无论我们给不给引荐,她会以找武山赟的理由,随意去警备营四处打探,……” 楚远乔一愣,突然停住不说了。 看来,汉奸头子对他还没完全放心,还在对他进行观察,…… 明明已获得他绝对的信任,现在又安排人来暗访,自己是哪里不小心了? 一时间,楚远乔想不到自己哪里不妥,又偏偏是哪里不对。 他不由得焦躁起来。 “乔哥,怎么了?” 夏轻妤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轻声提醒他。 “哦,这人多眼杂,我们不能分心。” 楚远乔面色如常,低眸,“我们坚持跳完,等酒会结束后,回去再说吧。” “哦,” 夏轻妤不再吱声,她感觉到哪里不对了。 她换了一副表情,浮起了迷之微笑,身段轻盈地舞动起来。 两个人像陶醉在音乐中,在舞池中旋转飞舞。 …… 回程路上 楚远乔紧握方向盘,眼睛死死瞪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乔哥,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哪里不对劲了?”轻妤轻声问。 “我大意了,” 楚远乔蹙眉,“我自信满满,以为赢得了周佛瀚的信任,成了警备团副团长就能万无一失了。人家对我的戒备从来就有,可能会一直存在。” “我知道,他们想安排那女特务,只是多一个借口到警备团。好去监视你们呗。” 夏轻妤又有些不懂,“这有什么难的。你可以拒绝呀,不让她来就是!” “我若是这样做,更会引起别人怀疑。” 楚远乔脸色一黯,“那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很可能都会付诸东流。” 如果做出过格的行动。特务头子有的是办法,会拿他的不是,可能会撤职、查办,…… 他个人的牺牲,那都不算什么、最为关键的,会影响队伍的整体行动。 “为何是这样呢?” 夏轻妤歪头,瞅着他的侧脸, “她来,就让她来呗。武家哥哥先应付她几天。然后,对外宣布,家里已给他定了婚事,有未婚妻,……就可以如我们一样,他和顾姐姐正大光明行婚礼。那丁宝仪再厚脸皮,也不能总来吧。难不成,甘心给人家当姨奶奶?” 想想丁宝仪那晦气的样子,她就解气,乐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轻妤,事情没那么简单。” 楚远乔笑不出来,“这里,有很多你不明白的事,……总之,我会将这事提请组织商讨。” 这件事,涉及到自己同志的婚姻,甚至人身安全。他不能断然给人做决定。还有,因此事可能带来的一系列的后果。 他必须慎之又慎。 第一七四章 她心意已决 黄昏的青枫镇安静沉谧。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行驶来,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汽车停下来,顾语霓从车内下来,沿着青石板路面缓缓前行。 细高跟鞋拖拖拉拉地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笃”沉闷的声响,不像二十多岁小姐的步伐,倒像是七老八十老妪的步子,滞缓而沉重。 她抬头叹一口气,脸上没有笑容,身上穿一套精致而时髦的细格墨绿洋装,也没烘托出多少精气神。 今天一早,李介浦来找她,带来了组织的决定。“老a同志说,关乎语霓同志终身大事,我们应该是祝福的。我们不能没人情味,你自己拿主意。” “介浦,老a同意我与武山赟结合在一起?” “是,” 李介浦点头,“顾小姐能看中的人不简单,祝福你,好好把握吧!” “谢谢!” 顾语霓羞红了脸,心里蓦然涌起一阵喜悦。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我和山赟的关系若公开,我只能安心做他的贤内助,我不能开展其他的地下工作。老a说没说,地下党党员中,谁来接手我现在执行的任务和工作?” “这,……” 李介浦低头,“一时半会儿,我们真没有合适的人。顾氏商行为掩护,成功地为根据地运送了大批药品、棉纱等医用物资,还有根据地需要的矿产,……换做别人,真达不到顾氏的力度。” 顾语霓在地下党,是仅次于老a的老同志。她有能力,经验也丰富,利用顾氏商行,为根据地运送了一次又一次急需物资。 没有人能扛起运送物资的重任,根据地的物资短缺没法解决。一旦日军对根据地实行封锁,外面的物资运不进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根据地缺医少的情况会加剧。 这将意味着什么,无需她多说。 这,该怎么办? 顾语霓的眼神变得迷蒙起来。 华灯初上,沿街的院落都亮起了灯,暖暖的灯光从那或稀疏或茂密的树枝透出来些活泛的烟火气息。 青石路的尽头是武宅。 顾语霓停下脚步,神情凝重望着武宅的大门发呆。 “顾小姐诶,您来了?……快请进!” 武家的老门房正要关大门,看到顾语霓赶紧迎上来。 他认得这个姑娘,是大少爷的女朋友。这位小姐风姿卓约,老爷夫人都免不了夸她。老人家更是不敢懈怠,点头哈腰地请她进去。 顾语霓微微一笑,迷糊懵懂地进了门。 顾语霓一进庭院,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看见了她。 那妇人身形板正,保养得极好,正是武山赟的母亲。 武夫人一见她眉开眼笑, “阿霓,你来了?” “伯母,” 顾语霓笑着回应她,恍惚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霓,傻站着干嘛?走,我们一道进去!” 武夫人心里高兴,难得儿子能遇见合眼的人。武家大少爷丰神俊朗,英姿勃勃,风度翩翩,不知迷倒多少姑娘,可他偏就没有瞧上眼的。 登门说媒的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久而久之,武山赟都快三十了,还没有说上一门媳妇。 儿子不开窍,武夫人比谁都急。 没想到他自己有了中意的姑娘。 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好,气质出尘,温文尔雅,厉害的是,比一般大家闺秀有生财之道。武夫人高兴极了,恨不得儿子立时娶她回来。 武夫人拽着她手,暖心地揉一揉, “阿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少了?” “没……没事,” 顾语霓低头,“走得急了些。” “没事就好!” 武夫人慈祥地笑着, “你来得正好。我和你伯父商量着要去顾家替赟儿向你提亲。你随伯母来看,看漏了什么没有,有没有自己合心意的,赶紧添上去。” 顾语霓一顿,脚步变得滞缓起来。 “伯母,这,……我们还年轻,不急!” “还不急?” 武夫人笑道,“别怪我老婆子多嘴。谁让阿霓长得这么好呢,哪个男人不眼馋?我家赟儿啊,不放心,恨不得立时娶了你回家才好!” “伯母,……” 顾语霓羞得红了脸,急急说道:“伯母,我来找他,……他在不在?” “赟儿还没回呢!” 武夫人笑道:“他呀,也是个呆子,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姐,口拙,不知怎样开口。阿霓呀,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你母亲去得早,这事啊,伯母来替你们操办吧。” “谢谢伯母。” 顾语霓呆呆的,面无表情,“其实,没什么可操办的。” 武夫人一愣,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上次,问俩人何时婚嫁,她只是羞涩地低下头。今天看她,怎么冷冰冰的,像块木头? 武夫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阿霓,一个女孩子打点那么大的商铺,也是太不容易。你呀,也该为自己想一想。 不是伯母说啊,女人那终究有老的时候。你挣再多的钱,老来靠谁呀?难道守着一堆的钱,不需要知疼知热的人?” “伯母,谢谢您的美意。” 顾语霓抬眸,“我拿他当兄长一般,并不是谈婚论嫁的那种。” “顾小姐!” 武夫人急急说道,“你这话可不要瞎说。我这当娘的都看得出来,阿赟,可是把你当仙女似的捧着。你每次来,他对你目不转睛的,就像眼珠子一样看待,唯恐招待不好你。他对别的女孩子哪有这样?” 顾语霓身子一震,几乎都要呼吸不了。 “那是他误会了,” 顾语霓觉得嘴里干涩,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伯母,谢谢好意。我……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您这样说,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顾小姐,你糊涂呀!” 武夫人十分生气,“你说你只拿他当朋友?我想问你,异性朋友,你能随便上别人家吗?你两个柔情蜜意,进进出出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你,你现在竟然说你只拿他当朋友? 你将他撩拨得魂儿都不在了,你现在却说误会?他的心随着你起起落落,到头来一场空。你变着法玩我儿子,有你这样的女子?” 第一七五章 不得已 武夫人声泪俱下,句句出自肺腑, “孩子,不要玩弄感情。阿赟将你当成宝,你却对他毫不留恋?不是我吹嘘自己儿子,若错过了他,你会后悔的。” “伯母,对不住!” 顾语霓站得笔直,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泪。 她必须做强者,有泪也不会轻易流。 她的喉头哽咽着,“伯母,请您别生气!我们,是不合适。请您转告他,我和他的情谊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顾语霓说完,转身就走。 武夫人在后面顿足,“你这孩子,不能好好说话?感情,是说断就能断得了的?” 顾语霓没有停步,加快速度往外走。 “夫人,别嚎了,” 武老爷子出来制止,“这姑娘不是随意的人,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唉,都怨这乱世,世事难料啊。不得已,不得已,……” 顾语霓眼眶一热,泪水不断翻涌,顿时模糊了眼。 她抬头望着天,使劲儿绷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顾语霓走出武宅大门,小跑着回到车里。 她坐在车里,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 她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人,明明心里很爱他,却不能将他留在身边。 顾语霓越想越伤心,泪水一个劲往下淌。 哭了好一会儿,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她擦干脸上的泪,开车回到顾府。 顾语霓将车停好,从车上下来。 管家过来问,“小姐,您今天回得晚,可吃过晚饭?” “没有,不想吃。” 顾语霓低眸,不想让管家看到她的眼睛。 “那怎么行?我让厨房给你留着饭呢,一会儿让人送到你屋里去?” “也好!” 顾语霓点头,又道:“你去告诉门房。这两天不管谁来,都不开门。我不见外客!” “不管谁来都不开?” 管家狐疑地望着她,“包括武先生吗?” “嗯!” 顾语霓点点头。 “小姐,您是不是和他闹别扭了?” 管家张嘴开始嘚啵上了,“武先生多好的人,我们都能看出来,他特别在乎你。男人吧,就要面子一点,您多让让他,……” “管家!” 顾语霓厉声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哎,当然是小姐您呀!” 管家一愣,见小姐生了气。他连忙改口,“您这话太唬人了!好,好了,我这就去吩咐门房,……唉,真够吓人的。” 老管家边走边摇头。 管家从未见她这样。他了解自家的小姐,她脾气要拧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 顾语霓上了二楼闺房。 厨房的下人端了一些餐食上来。她吃了两口,再没有胃口。 她和衣躺在床上,觉得很累很累。从武家回来,她都不知怎么回的,走了很久很久,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隐隐约约听到大门外乒乒砰砰的砸门声。 这,一定是他来了。 他现在不定怎样的狂躁和暴怒呢。 她闭上眼睛,想起他深邃悠远而深情的目光,心里很有些不忍心。但是,见他又如何呢?她既已下定决心,就一力承受下去。 “小姐,您睡下了吗?” 门外,管家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武先生来了。他说,今天一定要见你。” 她的心不由一颤,想立即起来开门,让他立刻进来。 不行! 顾语霓坚决地摇头,长痛不如短痛。 他累了,他自然会回去。 “大小姐,睡了吗?” 门外的管家又敲了敲门。 顾语霓一动不动,瞪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小姐,……” 管家无可奈何地摇头,“唉,真是冤家啊。” 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赟,对不起,……” 顾语霓眸里全是泪水,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已经湿透了枕巾。 听着那咚咚的敲门声,她心乱如麻。 她用被子捂着头,逼着自己睡去。 …… 梦魇又出现了,…… 姆妈胸口淌着血,对她挥着手大声喊,“快走,快带你弟弟回去!” 弟弟被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身体被气浪弹起,又重重跌落在地。 血……,到处都是血,…… 污浊的血流在一起汇成河流,横梗在她的面前。 空气也凝滞起来,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不,不要,……” 她使劲挥着手,“姆妈、小弟,……别找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但是,没有用。 污浊的血液化成魔鬼向她扑过来。 她想起那阳光的脸,深邃而热切的眸子,那温暖而宽阔的胸怀。 “阿赟,阿赟,……在哪?” 她很想念他,“阿赟,我好怕!” “语霓,别怕,我在!”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阿赟,我不是做梦?” 她扭扭身子,靠近那温暖的怀抱,“你怎么会来,一定恨透我了!” “阿赟,其实,我想你,念你,真的舍不得你,……” 她喃喃自语,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可是,没法子!对不起,……我,……” 她伤心得说不下去。 一颗滚烫的泪,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傻瓜!白天话说得那么狠,晚上自己胡思乱想。你何苦呢!” 顾语霓猛睁开眼睛。 是他! 男人头发乱蓬蓬的,正紧张地望着她。他的眼窝深陷,眸子有些发红。 顾语霓彻底清醒了。 “阿……阿赟,你怎么会在这?” “你以为躲着不见,你就能扛得过去?” 武山赟黑眸瞪着她,“我说,今天不见到你就不会走。难道是吓唬人的吗?” 嘿,这人真有本事! 顾语霓哆嗦着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眸子一闪,露出狡黠的笑,“顾家的院墙不高,你的卧房也就小小的二楼,……这,对我来说是什么难事?” “你……你怎么这大胆?你翻墙进来,又爬人家小姐的窗户?” “你不见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方才霸道而蛮横。转而,又紧紧抓住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求她,“阿霓,求求你,别这样,可怜可怜我吧。” “阿赟,你求我也没用。”顾语霓心下戚戚,“我们最好不要见了。” 第一七六章 正常男人的需求 顾语霓声音沙哑,带着丝丝颤音。 她是真狠得下心撵他走的。 武山赟看不清她的脸,他转身打开了电灯,屋里顿时亮了。 顾语霓深吸了一口气,微闭着双目,她眼眶通红,眼睛红肿着。她哭过,不想让他看见。 她双手交叠环抱着腿,下巴颏顶在膝盖上。薄薄的红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种动人心弦的美。 她脸上是冷的,慵懒地说道:“你走吧,什么也别说了。” “阿霓,事情总会有办法,” 武山赟心疼得紧,将她紧紧拥入怀,“别这样难为自己!” “能有啥办法?” 顾语霓一扭头推开他,挺直了后背坐好,“我,不是小孩了。该承受的,一力承受就是!” “因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我们就不得不分开吗?”武山赟眼圈一红,声音是愤怒的,“我,不同意!” “别说孩子气的话!你已经到了警备团,一言一行需特别谨慎。” 顾语霓以手抚额,“做这样的决定,你别怨、别恨。我们肩上扛着重担,都不轻松。我累了,要睡了。” “阿霓,你听我说,我们做各自的事情,跟感情并不冲突啊。” 武山赟很执着。 “……” 顾语霓不说话,将头埋在臂弯里,一头黑色的秀发垂下。 武山赟的心一荡,“你不理我,我也不会放弃。我只要你,别的女人不行!更何况是那女特务?” “别闹了,好吗?” 顾语霓扭过头,将下颏靠在膝盖上,斜瞅着他。她的眸子清亮,眼神却很坚定。 “阿赟,我不是不爱,……而是,我不能,……” 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个人的感情,相比肩上的重任,孰轻孰重?……只能将它排在后。” “我们公开交往了那么久,那些点滴、那些情景,是能抹掉的吗?我对你有求必应,鞍前马后的效劳,我是你家的佣人吗?医院的医生护士看见,还有,你顾氏工厂的人有目共睹。” 武山赟深邃的眼睛炯炯, “谁不明白,我是你的追求者?我们不来往,那些美好的东西能全部抹掉吗?没人会怀疑么?” “这,……” 顾语霓喉头干哑,艰涩地回答,“男子追求漂亮的小姐,这很正常。我们不在交往,简单,是你没追到啊!” “顾语霓,别认死理!我进去警备团前,日伪机构,梅机关与特高课,……他们应该查验过我的行踪。一切都没有问题,说明隐瞒得很好。突然不交往了,才真的令人怀疑啊!” 武山赟走上前,掰过她的肩,“你看着我!你真舍得放弃我?心里明明爱着,却还要推开我?” 他热情的回忆勾起了她心底的涟漪。他喷薄的鼻息呼到她脸上,顾语霓脸上一热。 顾语霓抬眸,他黑如深潭的眸子不平静,那里有光,有火,……夹杂着他深重的呼吸喷薄而来,撞击着她的心。 她的心,顿时乱了。 顾语霓低眸,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 “你,你说得有点道理,……但,革命斗争很复杂,为了最小减少错误,降低可能发生的风险,我不得不……” “好,既然说到革命者,我算你的革命同志吧?” 不待她说完,他急急打断她,“你该想法子帮助我,对付那个女特务。怎么会让我这与女人交往没经验的人去跟那样的女人接触?” “呃,……不是让你跟她接触,你可以应对应付她,……” “应对应付?……万一,我意志薄弱,你一点都不害怕?我若抵抗不了女特务的柔媚诡计,我稀里糊涂跟她上了床,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呢?” “呸,不害臊!” 顾语霓涨红了脸,心里酸意十足,“谁……谁让你跟她来真的?” 武山赟憋着笑,“我是男人!男人需要女人,正常的需求,……怎么办?” 顾语霓低眸,羞得脸红到脖子,“越来越没正经了。你是进步青年,革命者怎可能如此意志涣散?” “革命者,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男人。这,……过分吗?” 武山赟眸子一闪,望着她,一脸的坏笑。 “呸,没正经!” 顾语霓粉脸臊得通红,“那,那你赶紧找个别的女人结婚好了。” “找别的女人?什么别的女人?” 他笑得痞坏,将她揽在怀,“我只要我爱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顾语霓,我只要你,你甭想逃!” “你……你,你没喝酒吧,怎么酒话连篇,没个正经?” “顾语霓,我没喝酒,很正经地说与你听。” 武山赟瞪着她,一本正经, “我没与你开玩笑。我们都知道,这场战役将会是长久战,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光革命不结婚生子?若这战争一天不结束,你一天不恋爱不结婚?” “我,……” 顾语霓语噎。 “男人与女人互为吸引,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为何不能携手共同前进呢?” 武山赟双眸闪着光芒,“你我皆为单身,互相爱慕,组织上也不反对,不可以结成一对革命爱侣吗?” “你,总有道理,各种歪理,……” 顾语霓低眸,咬了咬唇, “我是地下党上海到江北解放区运输线的负责人。同志们为开辟这条线路,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和人力。这条运输线至关重要,必须十分小心,不敢疏忽大意。” “我,懂你的难了!” 武山赟点头, “语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出了意外,……我是说假如,我在执行任务时不慎受伤,很重很重,没救了,牺牲了,……你,会怎样?” “阿赟!” 顾语霓大骇,抬眸望着他,“你瞎说什么?” 他一动不动,抬眸望着不知名的某处, “我是说假如,……我立刻要死了,你会怎么想?你知不知道,我会怎么想?” “阿赟,不会,……” 顾语霓想起,她中毒昏迷中醒来,最想见到的人是他,还后悔没接受他的表白。 “假如你去了,我会心痛,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了!” 第一七七章 放你在心上 “你难过,会流泪,会心痛,我都信! 但,你不会跟我去的,也不应那样做。因为你是时刻将责任背负在身的。” 武山赟突然回头,黑眸直盯着她,“但,你心里不会遗憾吗?” “阿赟,别怪我,……” 顾语霓眼眶里盈满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傻姑娘,哭什么,我不是怪你。” 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将她的双手紧紧握在掌心, “顾大小姐雷厉风行,做派硬朗,从来不输任何一个男人。你心里有我,不然,你不会偷偷流泪,…… 看看,你的眼睛都肿了。如果,我们将最好的自己交给了对方,还会有遗憾吗?” 顾语霓一怔。 不会遗憾了,处境会很险恶。 “你强壮且充满力量,不会有事的。” 她低眸,不敢看他炽热的眼眸,“我都那样说了,你怎就一根筋呢?……算了,我很累了,你快些回吧!” “我不会有事,” 他双手用力环住她, “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的,……任何人都进不了身,任何事扰不了我心,不会叫你难过心伤,……” “发疯了不是?” 顾语霓佯怒,“刚才谁说,男人想女人的话?现在,又说什么难过心伤的话,……” “阿霓,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答应了,我就走。” “什么?……” 面对他的狡猾伎俩,顾语霓彻底败下阵来。 她微微叹一口气,“好,不过分,我会答应的。” “阿霓真好,” 他眉头一扬,喜滋滋的,“那分手的话,跟外人说说就好,可以迷惑敌人,保护我们自己。我们俩个,私底下关系不能变。” “莫要得寸进尺,” 顾语霓发现上了他的当,完全被他绕进去了。“以后都不能见,谈什么私底下呢?” “嗯,以后都不能见吗?” 他眨巴眼睛,狡黠地笑道:“话说得太绝对了吧,抗战胜利以后也不能见?日本人被赶跑了,我们还不能见吗?” 这不是废话吗?他,是故意找茬吗? 顾语霓扬起下颏,食指抵着他的脑门, “你……你,我有说抗战胜利以后的事吗?” “太好,阿霓答应了,” 他低眸,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指节,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他抬眸,眼里全是笑,“既如此,我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哦,是不是还有一项?” “还有?……” 顾语霓抬眸,杏目圆睁,“你,有完没完?” “别生气,生气的样子不好看。” 他勾唇浅笑,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颏,重重地封住她的唇。 “你,……嗯嗯,……” 顾语霓惊惶失色,想骂却骂不出来。 她的薄唇被他封住,她举起双手欲打,既被他反剪了双手。他扑到她身上,忘情地吻她的唇。 久违的感觉沁入心田,姑娘的芳心荡漾起甜蜜,贪恋起他唇瓣的温暖。她软软的唇贴着他的,享受着这片刻的甜蜜。 他的霸道和无理,此时此刻恰到好处。月亮羞红了脸躲进了云朵中。 “你,就是欠吻!” 他放开了她的唇,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你这样乖乖的样子才对!” 她羞涩地摩挲着唇,“唉,我的计划全被你打乱了,……下一步,我们得格外小心。” “运输线至关重要,你凡事小心从没出过错。一时半会不会出问题。” 武山赟轻拥着她,“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找远乔商议,如何再开辟一条运输线,适当减轻点你的压力。” “真的?” 顾语霓眼睛一亮,“有这主意,怎么不早说?” “大小姐,您让我开口了吗?” 武山赟望着她笑。 顾小姐吩咐人,紧闭大门,谁也不见! “哎呀,你!” 顾语霓很不好意思,羞得将头埋在被子里。 “你累了,好好休息。” 他拢拢她的头发,帮她盖上被子,“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我爹娘那里有我,你不用担心。武家的人会将嘴闭紧,什么闲话也传不出来。在公开场合,我们尽量不见吧。” 听着他的话,顾语霓轻松许多。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强,不会孤单,不会后退,更不会软弱。 直到遇见了他,她可以倚着他靠一靠,做回了小女人该有的姿态。 顾语霓柔情婉转,想要起身来。“我先起来,送你下楼吧。” “别动!” 武山赟按着被子,温柔的眼神制止她。他指指窗户,“我是翻墙而入的,……一会,怎么来的,还怎么走!” “哎呀!” 顾语霓更加不好意思,“阿赟,我,……” “没事,” 他低眸,“以后要见小姐,我只能学那张生夜探香闺。这演的好一出《西厢记》,只是没有那红娘。顾语霓心有沟壑,可比那崔莺莺强百倍。” “你,还嘴贫!” 顾语霓嗔怪道:“你若有急事,去夜巴黎发廊找李介浦。他会传信给我。” “好,记住了!”武山赟微笑着点头,“我走了,往后,照顾好自己。” 他不能鞍前马后照顾她了。顾语霓迷茫地望着他,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嘿,你怎么了?” 武山赟逗她,“舍不得我吗?那我留下来,与你双宿双飞?只是明日一早,你顾家老小都要惊诧,小姐的闺房里何时来了个大马猴?” “你呀,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顾语霓猛地抱着他,“阿赟,谢谢!” “谢什么?” 他眸中什么东西一闪,温柔耳语,“遇到你,是我一生的福气,能为小姐鞍前马后,我求之不得!” 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低眸,抚摸着他的西服,像是再见不到似的,心里很舍不得。 “你,一会下去小心!我会亮着灯,确定你走了,再关灯。” “好!” 他点头,慢慢后退,退到窗边。他转过身去,跨过窗台。 顾语霓紧张地伏在窗边往外瞅。 他顺着藤蔓滑落到地面,然后,他一个跃起到了墙根下。 他四下一瞅确定无人,“蹭蹭蹭”几步上了墙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七八章 武营长本尊 武山赟从营房出来,快步来到警备团总部办公楼。 上了楼,不待人通报,他推门而入,“楚团副,何事急召我来?” 楚远乔背着手站在阳台上观看士兵们的操练。 他听到武山赟的声音,回转身来, “武营长,你好快呀。来,甭客气,坐!” 楚远乔拿了一套细瓷茶盏从茶壶中倒一杯热茶,放在他身旁的条桌上。 楚远乔望他一眼,道:“周夫人来电话,说丁宝仪小姐一会来。” “这点破事,你一个电话将我从训练场叫来?” 武山赟发丝根根直立,额头上青筋突突着,双目恶狠狠瞪着他, “那个女的,是你曾经的女下手,你替我挡了就是!我对这女的没兴趣,还在训练呢,走了!” 武山赟说完,起身就要走。 “你站住!” 楚团副一声吼,“丁小姐专程来,你一定要躲吗,不就见一面,是不是个男人?” “呵呵,你还朝我吼?比嗓门吗?” 武山赟声如洪钟,“楚团厉害!你是担心我吗?你担心我走了,没法与上面交差吧!” “你?!” 楚团副身子一僵,蓦地脸色一沉,“周夫人钦定的人是你!长官夫人亲自关心你终身大事,是荣幸,别给脸不要脸!” “老子今天偏不!婚姻大事是我自己的事,犯得着别人操心?” 武山赟用力一拍桌子,指着他鼻子大声嚷,“夫人提这事,你为何不替我挡回去?” 那一拍劲道够猛,白瓷茶盏被掌风震得弹起,“啪”一声从桌上摔落地上,淬了。 茶盖儿嘀溜溜在地上转了一圈儿停下来。茶盏中溢出的茶汤洒了一地,居中的地板留下了斑驳的暗色茶渍。 楚远乔一愣。 武山赟颇窘。 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走廊上的人纷纷探头来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事闲的,滚!” 楚团副一声怒喝,吓得这些人缩回了头。 勤务兵拿了笤帚和簸箕推门进来,战战兢兢清扫着地上的碎瓷片和茶渍。 他将地上收拾干净,站起身来,“团长、营长,我去重新泡一壶茶来。” “好!” 楚团副矜持地点头,看着他离开。 武山赟正要开口说话。 “嘘!” 楚团副食指放在唇边,朝武山赟嘘一声。 楚远乔眨巴着眼,大声道:“武营长,丁小姐只说来看看你,能不能相中你,还未必呢!你未有婚配,眼光极高。丁宝仪丁小姐自视甚高,她是听说了你,觉着有点意思,才会来看看你哦。” “看什么看?” 武山赟冷言冷语,“我又不是个什么物件,还需别人来相看?” 他依然是冷脸,但,声音平和了许多。 “武兄,你听我说,” 楚远乔解开制服上的风纪扣,稍稍喘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亘古以来都是如此。你老大不小,是该娶亲了。丁小姐人不错,家世也好,叔叔是特高课红人。她不靠叔叔的,虽为女流之辈,身手了得,绝不输于一般男人。” “唉,这不就是一个男人婆吗?” 武山赟苦着脸,“我可受不了这样的。我梦想中的太太,有一头长发,说话温柔,步态轻盈、聪明机智,……为人淳朴,不招摇。这,才适合做我太太。” 楚远乔忍俊不住,低头喝茶。 等他说完了,楚远乔笑道:“武兄,你选的哪是太太,这是仙女!” “对对对,就是仙女!” 武山赟少有的激动,“曾经有一份美好的感情出现在眼前,而我,却没有很好地去珍惜!现在想来,心里倍感可惜!” “等等,……你,这里有故事啊。” 楚远乔指指他,抬头,惊讶得无以言表。 “我一直以为,武兄是从未开窍的耿直男人,却没想到是为情所伤啊。衣带稍宽终不悔,为伊熬得人憔悴?……啧啧啧啧,是可惜啦。”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武山赟恨恨地望着他,“我不是不想娶,是一直在等,等她……” “她?她在何处啊?”楚远乔小心翼翼的。 “我也不知道,”武山赟颇为懊恼地摇头,“最后一次见面,她告诉我,要去看父亲,……然后,再也没有音讯。” “莫不是出国了?现在到处在打仗,那就很难见到了。” 楚远乔很同情他,“难怪一跟你提娶亲的事,你就要生出许多的懊恼。” “家里没少跟我介绍,可是,一看见那些女的那个长相,俗气又妖艳,哪像能共同过一辈子的人?不俗气有学问的,长得又丑,真是没法下得去嘴。” “咳咳,……” 远乔被他说的话笑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长得好看的,有眼缘;有学问的,有内秀啊。” “算了,” 武山赟使劲摇着头,“人生一世啊,不能太亏着自己。没有合适的,坚决不娶!” “嗯,是,我严重赞成!” 呵呵,俩人难得一致啊。 勤务兵拿了新沏的一壶茶进来,俯身道: “楚团副,丁小姐到了。” “哦,快快请!” 楚远乔抬头,“大营长,稍安勿躁,丁小姐到了,见一见何妨?当认识一个朋友吧。” “也好!我俩今儿聊得还比较投缘。给你卖个面子,见一见吧。” 丁宝仪已经走了进来。 丁宝仪穿了刺绣的香云纱旗袍,新烫了波浪卷,精修的弯眉,玫色的口红,显然是精心装扮了。 “哇哇,绝色也!”楚远乔给她一个夸张的笑,“丁小姐这样打扮出来,说是明星也不差!漂亮!” 丁宝仪喜笑颜开,“楚团副,今日不请自来,叨扰了!” “哪里,荣幸之至!”楚远乔非常绅士地鞠躬,“丁小姐,我来替你介绍下这位。” “不用介绍了,”丁宝强势,咄咄逼人,这做派改不了,“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是武营长本尊无疑了。” “丁小姐好眼力,”武山赟咧嘴,不卑不亢。“您请坐吧!” 丁宝仪瞥了楚远乔一眼。 楚远乔立时领会了她的意思,“哦,我下楼去取点东西,二位慢坐!” 第一七九章 “美人”失策 武山赟正襟危坐,丁宝仪坐在旁侧的沙发上。 她用双手托着下巴颏,装成一纯情的少女凝神瞅着他。 一头卷曲的黑发,高高堆在头上,生着厚重的鼻子,微微外凸的大眼睛使劲儿瞪着,倒是有几分妖娆。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瞅,武山赟有些窘迫。他别过头去,看书架上的书。 她嗲声嗲气地问:“哎,你怎么不与我说话?” 她那刻意造作的嗲音,听得鸡皮疙瘩落一身,武山赟觉得冷,他将身子往旁边挪挪。 “说吧,” 他冷冷的,点点头。 他像个孤芳自赏的贞静老处女,丁宝仪觉得有意思。 “你干嘛老躲着我?” 丁宝仪起身来,凑到他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一般看什么书呢?”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去翻书。 她的身子差不多靠在他身上,旗袍胸前两块鼓鼓的肉,像两只小兔子在他胸前和肩头来回摩擦着。 武山赟猛地站起来,她失了重心,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 她撑着翻过身来,抬起脸来凝视着他。 她换了一种成熟而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太压抑自己。真的!” 他一愣,他几时压抑过自己? 她刚才偷听了谈话,所以,她想,……呵呵,…… 武山赟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做这些没用,我是宁缺毋滥的!” 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她有些不懂。 她重新换了一个姿势,攀着他的身子,抚摸着他的大腿,“亲爱的,虽然,你痛失所爱,但,你还有我!别苦了自己!” 她果然是偷听了,楼里有她的耳目。 她依然保持那个姿势。 “我说,你站好!”他吼了一声。 武山赟将她一扒,往后退一大步。 她完全失重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丁小姐清醒过来,猛地站起来。 她努力克制住没有动怒,脸上依然笑嘻嘻的,“讨厌,一点都不会玲香惜玉!” “你是来相亲的,又不是来卖的,能不能正常地好好说话?” 他一动不动,声音很冷。 丁宝仪忿然,摘下头上的假发套往地上一扔,嚷道:“若没兴趣见我,你直接回绝了就是。我既然来了,你又婆婆妈妈的。姓武的,你到底嘛意思?” 76号就是这样疯魔地训练人?武山赟有些怜惜地望着她。 他的友善目光,丁宝仪不懂,“你……你啥意思?” 唉,算了,完全不在一个频率。 “嗯,嘛意思,我来告诉你!” 武山赟走到她面前,弯腰,伏在她耳畔轻轻说着什么。 丁小姐愕然,然后,一愣;继而涨红了脸。她“蹭”一声站了起来,咚地甩开大门快步走了。 …… 楚远乔走进来,“这么快就聊完了?我看着丁宝仪走了,不过,她可是怒气冲冲走了!” 武山赟白他一眼,“哦,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也怪我啊?” “我是说,丁宝仪这人虽不会讨巧,也不会轻易动怒的。你刚才是与她说了什么,给她气成那样?” “我问,如果我娶她,警备团团长一职,能不能让长官给我?” “呵,是将她一军吗?” 楚远乔瞪着他,“她有几斤几两,不用她说,我们也知道啊。她一个处长,定得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不是难为人家吗?” “我故意的!”武山赟低声道。 “故意激怒她?为啥?”楚远乔不解。 “这楼里有暗探,” 武山赟黑眸一凛,将他拉到阳台上。“76号特工,你明白?” “嗯,你刚才试探她了?” “是!” 武山赟点头,“她进来的每句话,都是针对我们俩聊天的内容说的。不知道她的人听到多少,我们得抛砖引玉试探一二。不论怎样,你自己要有准备。” “嗯,我懂了,” 楚远乔沉吟,他在脑中将最近发生的事重新审视一遍。“放心,我在这没说什么特殊的。你故意激怒她,她回去一定会告状,……看看周长官对我的态度,如何处理我就知道结果?” “嗯,大体不差!” 周佛瀚如果不动远乔,那对远乔还是信任的。如果不信任远乔,顶多撤去远乔的职务。撤去远乔的职务,武山赟还能顶上。 如此,……损失不大,可以调整之前的方案。 这时,勤务兵进来打扫乱糟糟的地板。 “我也不想惹她生气,” 武山赟瞥他一眼,深深望着楚远乔,抚额道:“你还说丁小姐人不错,出生好家境也好,可是,我看她完全不像。” “丁小姐从不多说话的。她对你是动了感情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楚远乔帮腔。 “我是体会不到,也接受不了那样的感情。”武山赟窃笑。 “唉,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夫人亲自安排的人。” 楚远乔劝得很认真,“你若拂了夫人的好意,只怕以后很难做的。往后,你在新政府还有前程吗?” “唉!”武山赟假装沮丧。 “好了,武兄,别想了,”楚远乔安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了。” 勤务兵将那假发套捡起来,又将地上的垃圾收拾好。 楚远乔朝他招手,“你去告诉厨房,让他们弄几个菜,我和武兄好好喝个酒。” “是!” 勤务兵应声走了出去。 楚远乔抬头,“武兄,怀疑他吗?” “嗯,这一切都要小心,不可大意。” “走,去喝一杯!” 两人坐下喝酒。 “那丁宝仪轴得很。她想做的事,会锲而不舍不惜一切做到。” 楚远乔露出玩味的笑,“今天,她恼羞成怒,气冲冲地走了。我隐隐感觉,她不会放弃,还会来的。” “少在这跟我幸灾乐祸,” 武山赟眉头一皱,露出痞帅的笑。“是,人家毕竟青春妙龄,哪天我若把持不住,落入她精心布局的陷阱,你会怎么看?” “唉,别胡说八道,你怎么可以?” 武山赟反问他,“我怎就不可以?” “好好,你是大爷!”楚远乔望着他摇头,“唉,我真是服了你!” 第一八零章 试试身手 丁宝仪年轻有韧劲,在76号时就是生力军,却连连栽在楚远乔面前,又连武山赟也拿不下,她心里十分不得劲。 从警备团出来,她就去见杨慧怡,将这两个男人说得一无是处。 “没事,慢慢来,”杨慧怡笑笑,“宝仪,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今儿非但没被骂,周夫人兴致很好,丁宝仪有些不明白。她眨巴着眼睛,跟在后面出来。 “去城南见几个人,”杨慧怡笑笑,开车朝城南方驶去。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一段,驶入了崎岖的山路。 杨慧怡指指前方,“过了这道山峰,前面不远,我们就到了。” “是,夫人。” 丁宝仪大声应着,眼睛朝前望。第一次来,她对这的道路不熟悉,不敢存侥幸心,时常保持着戒备。 过了这座山峰,前面地势开阔,豁然开朗。 路的尽头有一院落,院子矗立在山坳中,三面环山,屋前种树数棵,竹篱笆围在屋前。远远望去,不过普通院落。 谈个话,约到这么僻静的地方? 丁宝仪不甚明了。 杨慧怡极为严肃,绷着脸不说话。 丁宝仪不敢造次,下了车,跟后面进了院子。 院内,有一黑衣人迎上来。这人长得精廋,脸上一脸褶子,像是没长开。 他看见杨慧怡,哈腰敬了礼,“夫人,您来了?” 黑衣人扫一眼后面的丁宝仪,脸上露狐疑之色,不解地望着杨慧怡。 “嗯,丁宝仪小姐,76号特工,警察局处长。我领她来认认人。”杨慧怡眼皮也没抬一下,“屋里的人,都到齐了?” “是,都在呢,……您随我来。” 她这样说,是有些家恼了。黑衣男子不好问,领着她们往里面走。 穿过一处长长廊,跨入中门,来到里间的院落。此处院落树木葳蕤,花草繁茂,比第一重讲究了。 杨慧怡没停脚,紧接着再往里走,进去第三重院子,又是一副天地。 这里布局又不同,窗棱隔着精心装裱了,风格精致讲究。地势是下沉的,大概,前几年,为防日本人轰炸而修建的。 里间有一处房屋,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到了,您二位请进!”黑衣人站门边,向她们拱手道。 “谢了。”杨慧怡轻轻喵了他一眼。 “是!”黑衣人人识趣地转身,往后退了几步,离开这重院子。 两推门而入,是做工极为考究的乌木家具。占据整个一面硕大的乌木书橱极为醒目,书橱内的书层层有序,乌木的大书桌,书桌上有几本书,案头别致的玉器。 “夫人到了?” 听到声音。屋内几位坐圈椅上喝茶的人,齐齐抬起头来看。 前面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穿一件深色绸布长衫,中等个,稍稍有点秃。 一左一右两位男子分站两侧。左侧那位大概是三十多,穿卡其色中山装,目光如炬,像是很干练。右边那位穿一套黑色西装,留着三羊胡须,约莫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像是精明的商人。 丁宝仪今日穿着香云纱的旗袍,外套西式洋装,通身洋气外露。中年男主不禁皱眉头,对冷队长说道:“夫人,你莫不是搞错了?今天,我们可不是开酒会。您咋还带上这么漂亮的小妞到这里来?” “呸!” 杨慧怡嗔怪道:“看着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道?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夫人说笑了,我是那喜好社交,混迹于酒宴,沉湎声色犬马的人?”中年人朝他笑笑,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条斯理说道:“别看着她年轻,还是位小姐,经过了特别训练。” 中年人燃起了一支香烟,吐出几个烟圈,“能独自带领几十号人组织一场抓捕,冲锋和进攻,完全没问题。” “丁小姐,还真是一位奇女子!好,好,幸会,幸会!” 左侧太师椅上的,有着鹰钩鼻的男子,朝她迎面走过。 他热情地握住丁宝仪的手,在她手背上使劲拍拍,在她滑如柔夷的脸上,顺势使劲掐了一把。 丁宝仪瘟怒,凤眼怒怼他,毫不含糊快速回击。 她右膝盖狠狠往上,击中那男子小腹,反抓住男人的手,顺势一扭,再反剪过来,将他狠狠按在地板上,“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76号特工,可不是你说的那些小姐!” 她行动果敢,迅速回击对方。除了杨慧怡,在座的人都看得愕然。 “哈哈哈,丁小姐真不一般!”左侧那人哈哈大笑,伸手为她鼓掌,“小姐这亮相,真是绝呀!……胡生,你服不服?” “都是自己人,好说,好说;……” 杨慧怡朝丁宝仪使眼色;“胡先生试试你的身手和反应罢了,开个玩笑,千万别把他当成寻花问柳之人。” “哦。” 丁宝仪瞪一眼地上那个人,然后,缓缓松开,拱手道:“先生,承让!” “好,丁处果然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胡生从地上爬起,龇牙咧嘴道:“不过,你有这身手,为何不对付武山赟,却对其抛媚眼?恶俗之极!” “你……你怎会知道?” 丁宝仪瞪着他,觉着有点脸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丁小姐认不得我?” 胡生呲着牙笑,“我在楚远乔身边,谁说不重要呢?他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出我的眼睛,……只是,每天都还是端茶送水,洒扫执勤的,真是浪费,……” 丁宝仪认出,“哦,你是那,勤务兵?” 难怪看他眼熟。 丁宝仪恨恨不已,“你怎不提醒我?……今天,我演砸了!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写的纸条,说他受了情伤,需要女人的温柔抚慰,……” “我说的!” 胡生想起她的表演,实在好笑,“你也真行,学什么不好!学那烟花女子,下流地直接勾引,……” “你说啥?” 丁宝仪咬牙切齿,举手欲打…… “丁小姐,莫冲动!”杨慧怡呵斥一声,制止了她。“这里是自己人,有事好好说。一不高兴,就非得动手吗?” 第一八一章 生了异心 杨慧怡声音不高,脸上还挂着笑,目光犀利瞪了她一眼。 丁宝仪脸上一凉,竟像被刀子剜了似的。她不自觉地将脖子一缩,“夫人,教训得对!” “宝仪,坐吧,” 杨慧怡微微一笑,反而望向周佛瀚,“今天把各位叫到这里来,是有要事要说。现在请先生给我们说几句。” “夫人心思缜密,事事躬亲,都打点得明白。这个地方不错,谢谢夫人想得周全。” 在外人面前夸她,是周佛瀚给自己的夫人挣的脸面。 杨慧怡微微一笑,并不多话。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应说。 周佛瀚很满意,他威严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 “今日招呼大家来,就是要跟说一说这个警备团周某花大力气筹备筹建并实施的。必须让它变得强大,为新政府政权保驾护航。” “周长官说得好!” 杨慧怡带头鼓起掌来,其余几个跟着附和。 周佛瀚抬抬手,掌声停住。 周佛瀚踌躇满志地说道:“为了保护这支新生力量,在座的各位就得多费些心。” “可是长官,卑职有些不懂啊。警备团竟如此看中它,那为何交给外人掌管呢?”丁宝仪不解地问。 “问得好啊,为啥交给外人掌管?” 周佛瀚点头,“我要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极具爆发力,无论遇到何种状态,都能勇往直前不畏强敌的武装力量。 训练这样的武装,用那些唯唯诺诺的人,行吗?这样的领头人,那些见利忘义,贪图安逸享乐的人能胜任吗?” “长官的话,我大概有点明白了。您需要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铁一样的军队。”丁宝仪恍然大悟,“那其实也很简单啊,去请两位日本教官不就好?” “日本人会真心教我们吗?”胡生连连摇头,“我可是跟日本人打过交道。他们的骨子里不太瞧得起我们。竟是这样,不可能会真心教人的。” “不单单这么简单。日本人从来都没有降低对我们的监视和偷窥,” 坐在右侧的那位长着三羊胡子的莫先生说话了,“你看看,咱们的警备团没敢放在市区,让他们悄悄地等着。 营地扎在山里,就是怕日本人挑出我们的毛病。要是参一本,或是专门来挑事,那准备团不是对手。” “等等我,我有些明白了,咱们这个警备团啊,是背着日本人弄的?” 话一说出来,丁宝仪都被自己的话吓一跳,她赶紧捂着自己的嘴。 “嗯,也没什么。日本人事儿多去了,他哪有闲工夫来查我们的事儿?” 胡生道, “长官启用姓楚和姓武的俩人,很谨慎。他若是新政府什么紧要官员,那一举一动,日本人都是要查的。咱新政府用什么官员,日本人是要首肯的。” 丁宝仪然大悟, “他们当过警察,带一般的警员没有问题,但绝对带不出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先生用这样的人,是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查吗?” 胡生望她一眼,再看看周佛海夫妇,不好做答。 76号特工,与日本特务组织联系紧密。告诉她这些,有必要吗? “宝仪和别的特工人员不一样。”杨慧怡欣然望着她,“你知道,咱们站的这个位置,首先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是吧?” “嗯,当然啦。” 丁宝仪兴趣不高,回答得有些聊赖。 “咱们也不能事事仰仗着日本人,总得自己做些是不是?并不是要与日本大佐把事情闹僵,而是为了让他们更轻松一点。” “嗯,你这个说法倒是很新潮。” 丁宝仪有些明白了,“先不说日本人的事儿吧,就是那你们用了新人,还不放心,让我耍手段去监视他?” “丁小姐别动怒啊,且听我说呀。” 那莫先生站了起来,“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你得想一想,如果将来日本人退出了中国,咱们手里什么拿不出来?那岂不是要羞愧于祖宗?” “你,你们这样生了异心啊。” “丁小姐,何必那么死心眼儿为日本人卖命?怎么叫生了一星的我们是为了帮日军大佐,把这个地方治理得更好啊。” 还有这样说的?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小姐朝他大声候。“你这话,要是被大佐知道,你小子就甭想活命啦。” “是,我全知道!丁小姐救人一命是菩萨心肠。” 胡生笑一笑,觉得很好玩。 丁宝仪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想知道。你们找我来干嘛的?别说让我帮忙之类的话。” “丁小姐往后你还得经常玩劲舞团奔跑。咱们不一定非得要抓一个什么女婿回家,就是要看着他们好生训练,不让这支武装偏离了我们自己的方向。”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跟我讲那么多的政策,我听不懂有什么用?” “嗯,只需你帮我们做一件事儿,就是经常去警备团,你多少去接触他,多影响影响他。” “嗯,我尽量吧。” 丁宝仪咬咬唇,“武山赟那个人城府很深,也很难缠。明明你看到他的弱点,还是抓不住。真的!我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看着办吧。” “嘿嘿嘿,丁小姐也会柔魅之术啊,会说动他回心转意的。” 丁宝仪陡然提问,“嗯,别说我啦,就你天天在楚远乔身边。你怎么什么也做不到啊?” “我也不能从屋外往里3冲进去看他干嘛?你那,是不是用意也太明显?” 胡生好像是跟她怒怼上了,非得抬杠。 “丁小姐你这话说的。我做我的勤务兵。我得做什么,像什么吧,你一勤务兵去盯着长官看什么呀,那是不是太让人可疑了?” “好好好!胡生说的,有胡生的道理。宝仪说的,有宝仪的思量。” 杨慧怡站出来做和事佬,“两位呀,莫置气,好好商量,是不是更好一些?” “夫人说的对!” 周佛瀚大手一挥,“二位,莫争吵,把各自的事做好便是。” 第一八二章 这事,到此为止 一辆轿车在警备团门前停下,“嘀嘀嘀”地大声按着喇叭。 哨兵走上前去,“对不起,这是警备团,一切无关人员勿进!” “哟,蛮厉害的,” 汽车驾驶室的窗玻璃摇了下来,一位戴着拉风墨镜的摩登女郎从车里探出头,“哎,我也不让进吗?” 哨兵瞥她一眼,“凭啥让你进?你又是哪个?” “新来的?” 女郎摘下墨镜,是丁宝仪。 她露出那一副娇媚的神情,“我找你们楚团副!” “找团座?你是哪个?”哨兵眨巴着眼睛,“俺们团座不是谁都见的!” 丁宝仪想逗逗他,冲他诡异地一笑,“我是你们楚团座心里想见的那个人,不让我进吗?” “俺们团座心里想见的那个人?”哨兵狠狠瞪她一眼,呵斥道:“团座想的,当然是自己的太太,楚太太你也敢比?再胡说八道,赏你一颗枪子!” 哨兵将枪栓一拉,端起了枪瞄准了她,“走,再不走,我开枪了!” 丁宝仪掩唇,扑哧一声笑,“呵呵,……你还当真了!” 哨兵的手有些抖,大声嚷道:“我……我,说一不二的,快走!” “我若不走呢?” 她掏出手枪来,枪栓上膛,指着哨兵,“开枪是吧?谁怕谁呀!” 两人互不相让,对峙着。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到大门里,操练的几个士兵聚拢来看热闹。 有几个不嫌事大的搭讪, “我说小姐,没人陪难受吗?兵哥哥我有时间,我去!” “我,我有时间!” …… 丁宝仪一声吼,“滚一边去!” “哟,脾气还挺大,”这胆大的敢搭讪。 他转头问哨兵,“哎,你为啥惹小姐不高兴?” “她高不高兴关我啥事儿?”哨兵是个愣头青,认定她不是个好人。“她攀扯谁不好,非得要攀扯咱们团座!” “美妞,你这可不对了,咱们团座的太太,漂亮高雅。你丫,没希望!” 众人哄堂大笑。 丁宝仪气得粉面胀红。 外围士兵的动静引起了楚远乔的注意,他端起望远镜瞧。 “丁宝仪来了,” 楚远乔放下望远镜,瞅一眼身旁的夏轻妤,“轻妤,你替我去瞅瞅?” 今日是周末。楚远乔住在营地,好几天没回家。 一大早,夏轻妤带上一些食品来慰问。两人刚吃完早餐,丁宝仪就赶来了。 “好哇,”夏轻妤点头。“来了都是客。这样将丁小姐挡在外面确实不好。” “哦,我并非存心要挡。毕竟我们,这警备团有好几千人。训练就要有个训练的样子,将营门紧闭,是为了训练,让这些人定下心。” “乔哥说的,大凡都是对的。我不太懂,按照你说的做就是。” 夏轻妤盈盈一笑,“让丁小姐在外面这样受人奚落是不好的,我出去迎迎她?” “嗯,太太辛苦,” 楚远乔招手,“勤务兵,丁宝仪处长在外面被哨兵挡住了,麻烦你带我太太过去,将丁处长请进来。” “是!” 勤务兵点头,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楚太太,您跟我来!” “好的。” 夏轻妤点头,与远乔对视一眼,转身跟在勤务兵后往外走。 楚团副在这里,多亏你关照了。” 夏轻妤说着话,悄悄递给他一摞纸币,“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工作很勤勉,身手很麻利。团座在这里有你的照顾,我就放心了。” “太太,这是我应该做的。” 勤务兵见状,不敢收,将纸币急急推还。“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您这样,小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啥不知如何自处的?你拿着!” 夏轻妤低眸, “作为你们团长的太太,应该陪在他身旁照顾他。我是夏家的子女,夏氏企业现在也离不开我。 有您这样任劳任怨,尽职尽责的,认真地做事情,我心里就安慰多了。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这心里就很难安。” “太太如此盛情,我也不好推却!我就收下啦。” 勤务兵将纸币塞进了衣袖里。 夏轻妤微微一笑,“看上去比我们要年长几岁吧。请问,您贵姓啊?” 他低头,“啊?……是的,免贵姓胡,鄙人三十有余了。” “哦,是胡大哥。” 夏轻妤笑吟吟的,“我看您举手投足,并不像那粗鄙的下力气的人。您为何到军营里来了?” “唉,一言难尽!我原来做点小生意,这两年生意不行了。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吃饭的好几口人,不做不行啊!” “你,也真不容易,” 夏轻妤点头,从自己兜里拿出拿出帖子送给他,“这是我的拜贴,你有什么困难,你到夏氏来找我。” “谢谢楚太!” 胡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来到了正门前。 夏轻妤抬眸望去,士兵们已经散了,武营长环抱双臂站在那里。 武山赟眯眸望着丁宝仪,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丁处长,还说念念不忘呢,您这是整的哪出?弄的什么幺蛾子?” “武营长?你来得正好,他不让我进。” 丁宝仪转身,大步朝他走过来,撒着娇,“哎呀,人家想死你啦!” “等等,打住!” 武山赟灵巧地一闪身,“你到底想谁?你不是与他说,来找咱楚团座吗?” 丁宝仪一跺脚,嗲声嗲气说道: “怎么可能?他胡说八道的,好吗?” “武营长,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她说找楚团副,说,想楚团副来着。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少惹的好!” “你听你听!大壮都这么说你!”他横眉一扫。 “哎呀,亲爱的,你怎么信他的话,不信我的话呢?” 丁宝仪撒着娇,一双胳膊吊着他,像没长骨头似的攀着他。 武山赟恶心,将她往外一推,“谁是你亲爱的?你给我放开,脏了我的手!” 他这一推,劲儿太大;丁宝仪没站稳,险些跌倒。 “你……你,你敢推我?” 丁宝仪怒气冲冲的,“你得跟我道歉。” “你不先动手动脚,我还懒得推你呢。” 武山赟黑眸一凛,“丁小姐,你没有任何诚意。咱们的事儿,到此为止吧。” 武山赟说完,转身回了营房。 丁宝仪气得直跺脚,“武山赟,给脸不要脸是吧,啥意思啊?” 第一八三章 计中计探虚实 武山赟拂袖而去,头也不回走进了营房。 丁宝仪气急败坏,对着他的背影嚷嚷,“你个憨憨,听旁人说,不听我解释吗?” 夏轻妤皱皱眉,望一眼身旁的胡生,“这个女的,总来警备团吗?” 胡生望着丁宝仪,真心觉得她没脑子。如此的猪队友,让他说什么好。 楚太太问他话,胡生不得不回。 胡生低声道:“楚太,她……她不常来。” “不常来?” 夏轻妤眼睛一瞪,“那,她就是来过了?” “是,来过几次。” 胡生不得不应,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一摞纸币在衣兜内还热乎呢。 “胡大哥,她是个处长,您不好管她,”夏轻妤望他一眼,“我不难为你!你有你的难处,还有一家子人要靠你。” “哦,谢谢楚太。” 胡生放了心。 “我不允许这女性杨花的女人到这来祸害人!” 夏轻妤下了决心,跨出营房大门,站在丁宝仪面前, “丁处长,我对武家哥哥是了解的。他定下的事,绝无更改。您,还是放手吧。” 丁宝仪诧异地望着她:“楚太?你怎么会在这?” “哼,我怎么不能在这?” 夏轻妤轻哼一声,一点也不客气, “我来看望自己先生,有什么不可以吗?有些女人真是不像话,以为自己多能耐、长得多漂亮。心里记挂着一个,手里还想捞一个。哼,不是想得太美了?” “楚太,我不是,” “不是什么?……”夏轻妤也斜着她,毫不客气地怼她。“我都听见了,你还想抵赖?” 一句玩笑话惹得大家笑话,楚太误会她。丁宝仪惹了一身骚,碰了一鼻子灰,还真是冤死了。 她站在那,顿脚跺足。 “不是,我没有!” “没有什么?” 楚太太口齿犀利,“没有勾引我家先生?哨兵是一名新兵,你若没说什么过分的,他怎能平白无故诬陷你?” “阿拉上海人啦,开玩笑,你懂呃?” 丁宝仪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解释,“你瞧电影里,明显风情万种,……,是与哪个男人有什么?不过就是增加些趣味罢了。” “打住!” 夏轻妤小脸一瞥,“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是警备营,哪里是做戏的呢?丁小姐,可惜了,您应该去演电影,当什么警察?” 丁宝仪望着她,有些接不上话来,“楚太,您别介,” 丁宝仪从来没将这位富家小姐当回事儿。今日就是怎么了,竟被对方怼得没了气焰。 “还有,你说话做事全不像正经姑娘,我劝你别打武山赟的主意!” 夏轻妤一脸正气,“武家也很传统,喜欢那知书达礼的女子,您这样的,趁早死了这份心思!” “楚太,我,……” 这哪是哪呢? 不过借着相亲来这,监视这些人的行为。这,被人这一顿好说! 丁宝仪心里觉得窝囊。 “按理说,不该我说这些话。事关乎我夫君,我不得不说。”夏轻妤瞅她一眼,“丁处长,这里不欢迎您,请回吧!” “你……你,要轰我走?” 丁宝仪真是糟心透了。她站在原地杵着,怔怔地望着夏轻妤出神。 “嗯,怎么还不走呢?”夏轻妤豪不示弱。 “楚太,这样不太好吧。”胡生从后面走上来,劝道,“团副可是让您接丁处长进去的。” “有什么不好的?我先生请她来的?不是吧,她硬闯来了。”楚太丝毫不让,“我请她走,已经很客气了。不然,我会让人撵的。” “毕竟,丁处长和咱们团副曾经共过事不是?”胡生笑着劝导她,“撵她走,……这,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笑话?谁是笑话?别人会说我是母老虎吗?” 楚太双眸一瞥,“我也不怕,当这个恶名!我这人就这样。” “切!” 丁宝仪嘴角一声冷笑,“一点点破事,整得就像是杀父仇人似的。楚太太,你至于吗?” “至于吗?”夏轻妤微微皱眉,“今儿我在这赶上了。我若不在这呢,你还不一定怎么作妖呢。” 丁宝仪明白了,这位太太是较着劲儿就不跟她对付,今日非得撵她走不可! 女人发疯,怼人,骂人,恨不得一巴掌将对方拍死。 丁宝仪放弃了,跟她斗自己不占理。 “嗯,不进就不进!当你这破地方,谁愿意来似的。” 她气哼哼地转身,朝她那轿车走去。 “胡哥,麻烦您送丁处长回去吧,”夏轻妤恳切地说道,“我看她气哼哼的,别出了什么事儿,咱担待不起。” “太太,是说让我送她?” “嗯,您多费心啦。”夏轻妤微微一笑。 “没事,放心,我心里有数!” 胡生得了她的话,就像得了赦免似的,他快步跟上丁宝仪。 夏轻妤歪头望着,这汽车走后,再也看不见了。 她才转过身,回到了营地。 楚远乔提心吊胆地在屋里等。 太太去了许久也没有回来,都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自已跑去看,显得自己太不沉稳了。 自丁宝仪来警备团,武山赟提醒他,身边有人监视他,他的心里就没宁静过。 楚远乔谨言慎行,不会随意谈论什么,更不会讲谁的八卦。 那日武山赟故意编了一段故事,被丁宝仪拿来当成了宝,现场对武山赟开撩。 武山赟确定,有人监视他。 过了好几天,没见长官传讯,也未见降职,楚远乔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放下来。 只能说明,对方是新来的。至少,以前的事,他没接触。 楚远乔想来想去,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勤务兵。 勤务兵是一个多月前调换的。 当时,是正常调防,他没有多怀疑;还是,太大意了些。 可是,何如确定是不是他呢? 他一个大男人,对勤务兵问东问西的,会让他产生怀疑。如果做得过分了,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远乔想来想去,只能请自己的太太出马,帮助试探他。 太太轻妤还没回,勤务兵也没动静。 远乔担心起来,难道,是折戟不成? 第一八四章 他们困惑的 “胡生送丁处长回了,” 夏轻妤从门外走进来,装作气恼不已狠狠瞪远乔一眼。 “太太回来了?” 楚远乔将他迎进门来。 听她说将胡生支走了,远乔向她竖起大拇指,“太太出马真是不一样!” 他将她揽在怀,低眸,欲吻。 “别,” 夏轻妤低头躲过,笑吟吟地推开他。 “嗯,……楚团座,您是故意虐我这单身汉?” 楚远乔转身一瞅,是武山赟。 “咦,稀奇,武营长怎么会有闲?” “这哪里是闲事?丁宝仪一来,引起不小的骚动,我能任由她胡来?” 武山赟笑道:“丁宝仪这女人很难缠,我是能躲就躲,却没办法将她弄走!还是楚太厉害,三言两语就将她支走了。” “我哪里是厉害,不过撒了一回泼,端了回团座太太的架子。” 夏轻妤掩唇笑道,“她没对我耍横,还是有所忌惮的。” “丁宝仪这样不经骂,就这样乖乖回去了?” 楚远乔奇怪。 “她大概不好与楚团座弄得太僵,免得以后见面太拧巴吧。” 夏轻妤笑一笑,转身望武山赟,“武营长,你们好好聊,我将被子拿到走廊上收拾一下,晒一晒去。” “好!” 武山赟点头,“您随意!” 夏轻妤略略点头,将床榻上的枕头和被子拢起,抱起来拿到了走廊上。 她将被子挂在走廊上的线绳上,拿了一根鸡毛掸子使劲儿拍起来,拍完后,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哎呀,这里怎么露了棉絮?” 轻妤低头,从簸箕里拿了针线,就着亮光缝补起来。 她故意将棉布扯开,露出里面的棉絮,做出这样的意外,在走廊上站着,也是为屋里的人站岗。 楚远乔轻轻阖上门,搬了凳子放在餐桌前,“来,坐!” “谢团座,武某可就不客气了。” 武山赟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下来,“楚太太聪明得很,特意将胡生支开,让我们俩好说话。” 楚远乔与轻妤约定,以犒劳伙食的方式带些美食常过来,可以明目张胆地约武山赟来。 “嗯,以后她会常来,带上一些好吃的饭食,咱们一起聚聚。”楚远乔透过窗玻璃,望着专注于缝补棉被的太太,“她呀,有的是主意!不知道她是怎样将胡生搞掂的?” “到底是夏家四小姐,轻悄悄不露痕迹‘收买’胡生,女人的方式,不容易让人戒备。” 武山赟赞许地点头。 “丁宝仪乖乖地打道回府,还真是不可理解。她才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别人高不高兴跟她都没关系。” 楚远乔低眸,沉吟片刻,“周长官看中我们的,但是,对我们还不放心。加派了人来盯梢,明察暗访的,什么招数都用了。但是,这些人没有长官点头,是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同意!” 武山赟笑道: “他放权,不干预,让我们领着人训练,是为了什么呢?” 武山赟感到困惑,远乔何尝不是? “这,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 远乔细眯着眼睛,望着案头出神, “警备团招募了近万人,一个加强旅都不止。周佛瀚告诉我,多听听你的主意,按照正规部队来,像军队一样训练。维持地方治安,有警察局足够了。费心费力地做,替日本人维稳” “远乔,我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兵,他这劲头,有点像军阀搞个人权威。”武山赟拼命地摇头,黑黝黝的眸子闪着光,“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训练这支武装是给他个人捞取利益用的。” 楚远乔一愣, “武兄,你说得具体一点。” “来这的都是什么人?” “有斗志、有能力的年轻人,……” “不止吧,”武山赟拿着筷子敲敲碗碟, “你、我,这样的,不说自己多高,也是凤毛麟角,但,我们都是外来的,在这里没有根基。战争初期,上海因有租界,成了暂时避难所。许多有实业有资产商人和小作坊主,纷纷涌入到这里。 租界,马照跑,舞照跳,纸醉金迷。很多人沉迷其中,忘却了战争。日军占领租界,外国人离开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变了。年轻人在找新的依靠,总得有个依托吧,这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周佛瀚看中的,是这些年轻人的实力和背景?”楚远乔有些发懵,“这,与这支武装有啥关系?” “有钱就能买到枪,谁手上有枪,谁就能把控政权。”武山赟深眸一寒,“姓周的有野心。” “有野心?” 楚远乔心内一阵悸动,“他,是与我说过野心一类的话,我没有往深处想!你的意思,他的野心,是在日后的政权!不是替日本人?……” “嘘!” 武山赟轻声道:“我也是瞎猜的。你想想,不是军队编制,还按照军队训练。还有,他一定知道我参加过国军抗战,为何还巴巴请来当教官?……日本特务机关是绝不会允许的。” “我们每天都在练兵,从没有过什么任务,真是匪夷所思!”楚远乔点头,“学军阀占山为王?……难道,日军吃了败仗,在太平洋战场上快顶不住了?” “不用猜,强弓必折!”武山赟盯着前方,“日军穷兵黩武,从太平洋到东南亚诸国,战线拉得又过长,树敌太多没有后援。失败是迟早的事!周佛瀚他不明白?” “武兄的意思,周暗藏祸心,准备好日后摘桃子?” 楚远乔蹭地一声战起来,“他是汉奸卖国贼,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还不止呢,他好像在拉拢力量。” 武山赟狡黠地笑着,“那个吕七,你知道的,他可知道不少的事儿咯。” “是,莫先生派过来监视我的。你把他带得怎样?” “他到底年轻,好骗。我与他有过几番推心置腹的交谈,那小老弟呀,现在对我无话不谈。” 楚远乔瞥他一眼,“你倒是好了,到这扬威立万来了!” 武山赟得意洋洋,“莫令坤派他来,实是想查,周佛瀚想与重庆政府合作是真是假。” 第一八五章 玲珑剔透心 这话不啻于平地一个炸雷,炸得楚远乔有些懵。 他惊得张开嘴,手中的筷子没拿稳,直直掉落在地上,“啪啪”两声脆想。 “团座,这是咋的?” 武山赟弯腰捡起竹筷放在案几上,重新拿来一双干净的竹筷替他摆上。 “您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这事,有那么吓人?” “他要与重庆政府合作?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楚远乔瞪着他,急吼吼的,“他是要黑白通吃!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呃,……什么婊子,什么牌坊,话有点难听。” 武山赟皱眉,正正衣领,“团座这么说,会引起歧义的。我纠正一下吧,他要搞一面金字牌匾,隐瞒他做汉奸的事实。” “嗯,差不多!” 楚远乔懒得跟他争;现在,必须搞明白,吕七说的是真是假。 这,还值得考究。 “吕七好歹也是军统青训班毕业的学员,怎么可能被你三两句话就哄骗了?” 吕七是军统的联络员,他话不多,也不喜热闹,遇事冷静,从来不会搀和一些事。 武山赟仅凭三言两语就搞定了,楚远乔是不信的。 “凭我和老莫的交情啊!吕七很年轻,对人的戒心挺重的。我将以前和老莫在战场的那些事拿来一吹嘘,他分分钟变成了我的迷弟。” 武山赟黑眸深深,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切,他还能看透人的心事? 楚远乔心里不信,“扯淡!老莫和谁有交情?” “楚团座看人很准,”武山赟反问,“老莫为啥用你,为啥要拉拢我?” 在莫令坤的心里,武山赟是条汉子,桀骜不驯,没有什么能让人拿捏的,实在难以驾驭。 相比较来说,楚远乔刚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后来积极主动为军统做事。 莫令坤心里,更倾向于武山赟的。 这一点,楚远乔心里明镜似的。 他嘴上却不让,“军统的人竟说漂亮话,除了捕风捉影、卖弄技巧,盯梢暗杀,没什么漂亮事能上桌面。” “嗯,的确,军统做的都不是上桌面的事儿。” 武山赟点头,“但是,人家要搞个绑架呀、盯梢什么的,还是很在行的。周佛瀚这人臭名远扬,没什么信誉可言,这频频向重庆政府抛媚眼,重庆那边还不敢信。 不过,重庆那边有他的考虑,若能和周佛瀚搭上线,可以先行了解日军的动向。第一手情报至关重要。” “你的意思,是重庆方面动心了?” “嗯,很显然吧。不然,怎会派了这么多的军统特工来到这呀。” 武山赟笑着指着他,“你不还是军统特工苍狼吗?” 可不! 楚远乔与他相视一笑。 “武兄,如果这个消息属实,我需要向上级组织汇报。” 楚远乔抬头,“我们以后凡事都要小心。因为不知道周佛瀚拿这支武装到底要干什么,大家都在盯着。 这里,不仅有军统特工,还有周派来盯梢的,甚至,可能还会有日伪的特工。你不用经常到我这来。周末,轻妤来犒劳伙食我叫人过去请你。如果有特殊的事,我会到营房去。” “嗯,我明白!” 武山赟点头,“咱们要好好合计几套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哟,您这么快回来了?” 走廊上传来轻妤的声音,“丁处长,她还好吗?” “楚太,你怎么在这?” 胡生一愣,“太阳正毒着呢,您怎么在这?” “没事儿,我刚才把他的被子拿出来晾,发现这棉絮漏出来了,就拿了针线慢慢缝合上。”楚太不好意思地笑着,“你瞧瞧,也不常做这些针线活。这针脚参差不齐的,难看极了。” “楚太,这打扫的活儿,怎么能让您干呢?” 胡生也是拘谨,“您这样,叫我这脸往哪搁?” 楚太双眸清亮,满不在乎地说道,“唉,我也是想帮他做点什么。他总不在家里住,做太太的总要做些啥,要不然,我这心可不安呢。” “太太,您的心地真是善良。” 胡生恭维着她,想了一想,又道:“哦,不知团座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饭。” “嗨,你也甭管了,他们在里头正喝着呢,喝得高兴。” 胡生推开门,打眼瞅过去。 楚团副和武营长一人一杯喝得正欢,边喝还边猜拳, “一魁手啊,六六六啊,八匹马呀,……” 呵,真够热闹。 “你出去跑了一趟,也挺累的。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 胡生倒是奇怪,夏轻妤很亲和,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架子。 团长屋里乱七八糟的,一桌的盘儿碗碟要收拾,胡生瞅着头疼。 他求知不得,“楚太,那我先下去了。您要有事,招呼我!” “好的,”楚太微笑着,“去歇着吧。” 胡生噔噔噔走远了,夏轻妤这才进了屋。 “四小姐,你回来了。” 武山赟站起身,“不错,还知道犒劳我。好多天没吃上什么好的,托了远乔的福,多谢了。” “武哥哥,您见外了不是?” 轻妤笑吟吟的,“你和我三哥是什么关系?就算没乔哥在这,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不是什么难事。” “嗯,四小姐菩萨心肠。” 武山赟瞪着远乔,“你呀,可得对我这妹妹好好的!” “他是我的太太,我不对她好对谁好啊?” 远乔低眸,深情脉脉地望着她。 “行,行了,别虐我,我走了。” 武山赟可看不了这,转头就要走。 “武哥哥,别急嘛,” 轻妤嗔怪地瞪自己先生一眼。她弯腰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四方锦盒递过去。 “给你!” “给我的?” 武山赟黑眸一闪,嬉笑道:“四妹妹,这不太好吧。当着自己先生,单独送我礼物啊!” “好了,武哥哥,你别刺激他了!” 夏轻妤走上前,贴着他脸,笑吟吟说了一句。 “什么?她……她让你带给我的?” 男人眸子一红,双手摸索着盒子上的锦缎喃喃自语,“没想到,她是记挂我的。” “嗯,是!” 夏轻妤朝他眨眼睛,“记住了,你自己一个人看。” 第一八六章 巧笑倩兮 白经理抱着一本账册来到总经理室找当家的。 “小姐,两月前运出去三批货,到现在也没追回来,老吴这办的什么差?” “哪批货?我看看,” 顾语霓取了账本,细细看过。“这个,我知道的。这两批货那边现金流有点紧张,等等吧。” “小姐,您是当家人,本不该我说什么。可是,这么赊账卖,咱这买卖还挣钱吗?” “这世道本动荡不安,生意人更不容易了,谁还没有个难事?” 顾语霓将账本替还他,“白经理是顾家的老人,勤勤恳恳做事,就是为了将顾家发扬光大。生意不容易,这两笔款子,从我个人账上扣下吧。” “小姐,这是从左兜掏到右兜,道理不是一样吗?这可都是你顾家的生意,你用自己的钱去帮人,哪是做生意呀,分明是做慈善!” 白经理暗暗摇头,真是恨铁不成钢。 “顾氏要做大,目光看长远些。”顾语霓嫣然一笑,“都不容易,大家都有口饭吃。” “小姐,您的心肠真是仁慈。菩萨心肠未必是好事。你这样会惯坏了某些人的。” 白经理有点意见,老吴不像个正经做生意的,小姐还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四处走动。到时生意没成,心思都不在顾家,也不要折本? 顾语霓知道他说的某人是谁。 这秘密战线上的指的老吴。老吴没贪什么,那几批货都是转运到苏北解放区。解放区资源少,且受敌伪各方重重包围,到了冬天,需要棉被等过冬的物资。 纱厂连续赠送了好几批,那也就是杯水车薪。顾语霓在想,下一批该怎么走。 她凝神静思,太过专注,没注意白经理的表情。 白经理觉着自己受怠慢了,心里老大不情愿,“小姐甭嫌我嘴碎。忠言逆耳,我还是要提醒小姐。老太爷做生意,不会干这赔本买卖。” “哦?我爹做生意时,天下尚还太平。”顾语霓微微一笑,“白叔放心,生意我是认真的。” 白经理心里的气顺了些,还是不忘叮嘱她。“小姐既这样,以后切莫做傻事了!” 白经理脾气轴得很,拿什么理由说服他,不对那几批货追到底? 她道:“做生意谁没个难?不要只看一时一事。将来,不定什么好事就找上来。” 白经理还想唠叨,看见一位年轻女士站在门边。 他赶忙迎了上去,“这位小姐,您有事?” “呃,我找顾小姐!” “夏小姐,”顾语霓看见她,欢喜地迎了上去,“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顾姐姐,” 夏轻妤笑得甜,“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扰啦?” “怎么可能呢,我在这坐得很闷,你来了陪我聊聊天。” 顾语霓牵了她的手进屋坐下,白经理很有眼力见奉上茶水。 “白经理,这位是夏氏的四小姐!” “哦,您好!” 白经理没想太多,有些敷衍的样子。 顾语霓努努嘴,“轻妤,这是我们白经理。你们现在认识了,以后你需要做什么,直接找他就可以!” “好呀,” 夏轻妤笑吟吟的,脸上闪着精美的柔光,“你们顾氏是轻纺行业的翘楚。你有自己的纱厂,我订做一点货品,不知行不行啊?” 白经理看她年轻、瘦弱,像是家里宠坏的娃娃,根本没将她当回事。 夏轻妤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我需要一批棉布袋,是商品的外包装,可不可以帮我订做一批?” “不愧夏氏的小姐呀,出手大气。”顾语霓接过支票递给白经理,“去吧,定要将这一单做好!” “呃,” 白经理点头,不以为意扫一眼,心里实在吃力。她,真是好大手笔! “白经理,您多费心!” 夏轻妤笑得有些矜持, “我带了伙计来,具体的要求,都交代他了。麻烦您去与我的伙计聊吧。” “行,您放心吧!” 白经理捣蒜似地哈着腰。 真没看出来,真是一尊财神。白经理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还真是小瞧了她。 夏轻妤点头,捏捏语霓的手,“顾姐姐呢,就得借给我几个小时。一会儿,我们上街去喝茶去,我不舍得让她太费心!” “应该,应该的,”白经理忙不迭地点头。 莫说是陪喝茶,只要她经常来,他是愿意见到真金白银的。 “老白,您下去忙吧,这里有我陪着就好。” 顾语霓抬眸,微笑着保持绝美仪态。 白经理点头,急匆匆走出,慢慢将门带上。 “轻妤,你去过准警备团?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语霓声音低而沉着。 “放心,他们都在那边训练。也没见他们真正跟谁有过节。每天翻来覆去就是训练,吃了睡,睡了吃,我看过得挺好。” “瞧你,把他们说得什么都不做似的。” 顾语霓在替他们辩护,“那么多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别以为给那新兵当教员那么好弄,实际上各方势力都派了人盯梢着。没有几双眼睛,几只手都不够呢。想必,是极累的。” “顾姐姐,你也从来都没去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夏轻妤心里喟叹:“到底你和武哥哥,你们两个人心意相通。彼此的心里互相惦记着。我感觉你亲自去了似的,比我都明白。” “我要没有事情,早就看他去了。” 顾语霓低眸,脸红到脖子,“我送他的东西,他都收到了?” “嗯,你放心。他当成宝贝似的,躺在怀里抱着,放在床边瞅着,时时刻刻看着呢。” 夏轻妤望着她。 恋爱中的女人,需要别人拿各种东西逗她,她也心甘情愿。 “至于吗?” 顾语霓清清嗓子,“说正经的,你送那里,他没有还我个什么?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万一他都不中意。我还要送什么?” “他怎可能不中意啊?” 夏轻妤偏头,微微一笑,“这可是顾小姐轻挑万选的。 顾大小姐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到这东西。 他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就毫不客气地修理他。” 第一八七章 定不辱使命 “哎,这样不太好吧?” 顾语霓声音有些滞,她喜欢的人怎么能让人随意修理。 “怎么,心疼他了?” 夏轻妤攀着她的脖颈,“嘻嘻,我与你开玩笑的。他那么冷的人,整个就是一块冰。谁吃了豹子胆,想去修理他?” “哦,” 顾语霓声音有点缓,神情微僵,“那,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这,我哪里知道?” 夏轻妤成心逗她,“他对顾姐姐柔情蜜意,对别人可是冷得很。我哪敢去问他?” “你?” 顾语霓轻轻咬了咬唇,“你今儿个是这来拿我寻开心吧!” 她蹙眉抚胸,似怒非怒,眸中雾蒙蒙,波心点点愁。 “顾姐姐,生气了?” 夏轻妤一愣,攀着她的脖子, “我跟你说实话,他看见你送的那个锦盒,他眼圈都红了,手不断地摸索着锦盒,嘴里还喃喃自语,她,是记挂着我的。” “真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顿时清爽了挺多,又叹一口气,“他没有打开盒子,你不知他满不满意。” “只要是姐姐送他的,他都会喜欢的。” 夏轻妤揉着她的肩,“姐姐现在的心境,我明白。彼此相爱的人互相牵挂着,见不着就想。可现在这样的情形,却不能相见。彼此在对方心里,不挺好的吗?” “嗯,谢谢你。” 顾语霓抬眸,“你今日特意赶来,绕道顾氏来订货,是有缘由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她反应真是敏锐,夏轻妤也不得不佩服。 “我这有一张便条,乔哥写的,” 轻妤脸上微笑着,“上面,有警备团大致的情形,还有所担心的问题,都在这纸条上写清楚了。乔哥让我转告你,务必慎重再慎重。将这转给上级领导,……” 这应该是他们一直盼望的绝密。 顾语霓心里一紧,握紧轻妤的手使劲捏一捏,顺便取回来了信。 她悄悄塞进夹裙里层的暗兜内,迅速站起拿了件外衣套在身上。 “走走走,你照顾我的生意,我不得犒劳犒劳您这位小财神?” “对头!” 夏轻妤轻盈地站起,挎住她的胳膊。“姐姐既要请我,得好好想个好地方,好好宰你一把!” “呵呵,……您啊,尽管想,尽管提!我今儿个都能满足!” “嗯,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上了汽车。 她二人来到了霞飞路一家很有名气的西餐馆。侍应生过来,两人都要了些吃的,边吃边聊了起来。 夏轻妤将自己在警备团见的人和事,大致向顾语霓做了介绍。 “你说的,我大致了解了。” 顾语霓神情严重地点头,“警备团到底有何用,我也是一头雾水。放心,我一定会向上级领导反映。也让他们一定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嗯,放心,我知道。” 夏轻妤站起身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不能在这地逗留久了。我先走了,你一切都小心。” 顾语霓点头,目送她离开。 顾语霓出了茶楼。 她没有着急着上汽车,而是转到了后边一条偏僻的幽深巷子里。 顺着这条巷子再往前走了一段,前面是一间茶馆。 顾语霓走进茶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地方外边看着门脸不大,里边大堂挺宽敞。大堂内摆了十几张方桌,方桌上约莫坐三四人。桌上有茶点、蒸米糕、小包子等点心。可以要一壶茶,用了热水细细沏了来。 茶香便在这大厅里飘散开来。飘飘悠悠串出来,像极了一缕一缕的真丝柔味。 不少人都坐着的,穿着锦绣长衫,手里爪了一把花生瓜子嗑着,高声谈笑着。 “这位小姐,您是喝茶的?”伙计殷勤地走上来招呼。 “谢谢,我楼上约了人了。” 顾轻妤微微一笑,越过他径直上楼。 楼上的雅间靠窗位置,有一戴礼帽的男子被对着她坐着。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头也没回,依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顾语霓走到他身边停住,“您来啦?” “嗯,来了好一会儿了。”那男子威严地点头,“最近都很忙吧。” “嗯,谢谢您的牵挂!” 顾小姐微微点头,从内衣兜里掏出揉乱的一团纸,“这是飞鱼搜集的东西,您拿好。” “所以还说,组织上迅速的给他们答案。他才能做好准备,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嗯,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辛苦啦。” “我走了。” 顾小姐从他身旁轻轻掠过,很轻很轻。像是刚才不曾发生过什么。 戴礼帽的男子动也没动,依然有板有眼地喝着茶。 …… 周末,楚团副回到了家。 半个多月来,他一直住在营地,人变的黑了,也壮实了。 管家和刘妈妈出来嘘寒问暖的。 刘妈妈说得多一些,“少爷是不是那里吃得不好啊,您都瘦了。” “哪里,我这是壮实了。” 远乔眉头一扬,“少奶奶呢,还没回来?” “回来啦,她与您,你们了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管家乐呵呵的,“少奶奶,这阵子可真是勤快,经常下厨房。” “可不是呢,弄得我这老婆子都没事儿可干了。” 刘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您帮我问问少奶奶,是不是我做的饭时不好吃?说出来呀,说出来,我可以改的。” “刘妈,你想到哪里去了,少奶奶呀,他是想学学出练练手,学学厨艺,为自己的夫君亲手做个汤才行,对吧?” 楚远乔黑眸清亮,“您从小就照顾我,我呀,最爱吃你做的饭菜了。” “哦,是这样啊。” 刘妈妈那张不忙皱纹的脸笑出花来,“那我主动当上奶奶打个下手什么的,应该是可以的。” “您不是可以,你是太厉害了,”楚远乔笑道,“你若在厨房一直呆着,看着她,她不得手忙脚乱?”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 夏轻妤笑吟吟的,放在滴水的屋檐下望着他。 她姣好的面容绽放着光芒,一如年少时的样子。 第一八八章 见钱眼开的主 黄浦江上,一艘轮船在江上游弋。 岸上灯火明亮,人声鼎沸,没什么人注意这江上的游船。 传舱内幽幽灯光,映射在人身上,更显得神秘和诡异。 莫令坤居中而坐,瞪着对面耷拉着头的吕七,“你到那过了多长时间,工作还没什么进展?” “这,能怪我咯?” 吕七涨红了脸,缩了缩脖子,“几位教官督促得紧,我们只有喘气的份额,几乎就没什么个人时间。精疲力尽的,如何能想到别的?” “你七老八十了,还是身染重病? ”莫令坤别他一眼,厉色道: “小吕,你是青训班优秀学员,别告诉我,挺不住之类的话。” “队长,你想不出来,姓武的多会折磨人!” 吕七想说,那魔鬼般训练,简直就是变态。介于,队长与他是莫逆,有很欣赏那人。他只能将想说的话噎回肚里。 他心里窝着火,又发不得气,干坐着,像只傻愣愣的呆鹅。 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莫令坤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实在不明白,当初怎么到的青训。 莫令坤回转头吕七,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我说你呀,你可他们先到咱们军统上海站。瞧人家,那出类拔萃,独当一面。” “是的,让我再好好想想。”他一脸坏笑。 “队长,不远处荡来一条小船,看着像楚远乔他们。” 陈茉莉适时跑来插了一句话,“他有阵子没来,队长,见不见?” “见!” 大半夜的,干嘛缩在这受冷风吹?还不是为了等他。 莫令坤眉头一扬,“刚想找他,他自己来了。正好!” 莫令坤望了陈茉莉一眼,“除了他,还有陪同人员吗?” “哎呀,太远,看不太清,我再回去荡?”陈茉莉说完,转身欲走。 “茉莉,回来!”莫令坤一招手,摇头道:“你一探再探,很不礼貌的。” “那,该如何?” 陈茉莉嘴一撇,“队长,你越来越烈,他呢,越有味!” 莉小姐朝他使眼色,少不得护着。这一回,他现在开始明白了。 茉莉小姐说完话,沉默地退出去。 吕七头丧气地坐着。 “队长,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啦?” 莫令坤抬头,眼神刹那高兴,很快又暗了下来。 他狠狠的骂一句, “你!!换了别人,老子早拔脚就跑就走了。只有你让我这样等。” “楚某和德何能,受到队长大人的垂青。” 远乔笑嘻嘻接了一句。 “能拍我马屁。”莫尼坤脸色一黯,“来了,坐吧。” “谢谢队长赐位给我。” 远乔也不客气,撩起长衫就坐下。 “明晨哇,还得带着士兵出操,您急呼呼宣我来为了何事?” “有点事儿,慢慢说吧。”莫令坤坤点头,将桌上的洋酒一口闷了进去。他叹了口气,吃了口菜。 他从风衣口袋里拎着一鼓鼓囊囊的信封,“这人自己想办法除掉!” 照片上正中军女子,眼神非常的灵动,那种机敏灵巧是藏不住的。这位说一不二的主,可惜了! “天理难容,”楚远乔笑道:“呃,这是要杀人?杀人,您就付这几个钱?” 莫令坤白她一眼, “唔,别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好不好?” 第一八九章 吕七的仇恨 “莫队长说我见钱眼开?” 楚远乔笑一笑,在莫令坤身旁坐下,“您不会知道我的难处。明明不过是个副团长,人以为我占了多大的面子,得了多大的权利,更有人以为我这捞了多少好处,恨不得从我这狠狠咬一块肉!” “所以,你觉得亏得慌,得到机会就想狠狠咬一口?”莫令坤瞥他一眼,“嗯,什么也没做,就想狮子大开口?想得美!” “好,那就说说要做的事吧。” 楚远乔拿着照片,用食指弹一弹,“跟我说说照片上的女郎,长得像电影明星似的,怎么就惹恼您啦?” “这女郎叫上野洋子,是日本特高课豢养的一只鹰犬。在东北地区配合日本作战部队,抓捕了许多有志之士,杀人无数,劣迹斑斑,……” 莫令坤燃起一支香烟,“最近,特高课将她从东北调来上海,捣毁了我们多处联络点,掐断了我们从上海经长江往重庆运货的水路,……” “嗯,这样劣迹斑斑的刽子手,简直就死有余辜。” 楚远乔义愤填膺。 吕七拿过照片,眯着眸,仔细看,“莫队,这女的狡猾得像只老狐狸,一般人可是抓不住她呢。” 吕七瞅着她,有几分惊讶,像是话里有话。 “吕七,你为何这么说?”楚远乔嗅觉很灵敏。 “她是日本顶级特工。她的活动不单是在东北。” 吕七放下照片,眼圈内一行热泪流下, “是她,上野洋子!” 吕七狠狠一拳击在檀木家具上,“这回,我要替我们吕家人报仇!” “吕七,” 陈茉莉过去,抚着他的额头,“怎么了,你没事吧!” “茉莉,上野洋子就是焚烧我吕家的仇人!” 吕七的拳狠狠一击茶桌,茶盏兵兵乓地跳了起来。 吕七的眼里冒着怒火,“十二年了,我吕家的仇必须报!” …… 东北,奉天城 吕家一家人在吃晚饭。 前院,有人按门铃。 紧接着,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声传来…… 吕七爱看热闹,不到十岁的半大孩子,还没等家人说话,已经冲出去看;…… 看门的老李躺在血泊中。 吕七扑过去,抱住他,“李伯,你怎么了?……” “快走,……走!” 老李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完咽了气。 “李伯,你醒醒……醒醒!”他悲从心来。 “哟,这孩子长得不错呀!” 嗲声嗲气的女人声,还故意拉长声调,极尽温柔地说道:“小弟弟,莫哭!人寿总是有限的。他,人都走了,你还悲伤什么?” 吕七抬起头望去。 眼前是一张女人的脸,描眉抹唇,画着精致的妆,穿着制服,模样还挺标致。她脸上表情是冷的,让人无法亲近。 她低下头来,“小弟弟不怕我?跟我走,我带你去玩?” “你,你是谁?” 他心里隐隐不安。 “我呀,我们做个朋友好吗?”她媚笑着。 “朋友?” 她身后的太阳旗,还有一对日本宪兵。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慢慢站起来,冷冷说道:“你对李伯做了什么?” 他又指指断气的老李头,“李伯是你杀的?” “他?”这女人眨眨眼睛,低下头来,“是哦,小弟弟,你想怎样?” “你,你!” 吕七捏紧拳头,狠狠砸过去。“你要给我李伯偿命!” “笑话!”那女人将他往后一推,“要我偿命?你还小了。呵呵呵,……” 女人仰头大笑起来。 吕七傻呆呆地站着。 “快,跑呀!”母亲拉着吕七猛跑起来。 女人回过神,冲后面一挥手。 几个日本宪兵嘴里唔里哇啦喊着,拿出枪来吓唬,不过胡乱射了几枪。 母亲拉着他跑到外面,来到街上,拐进了树林,有个宪兵追着不放。 母亲体力不行,跑得气喘吁吁,“快,……你跑得快,去山里,走,……别回头,走!” “哦,……娘,你快一点,我在那颗大树下等你!”吕七低声喊。 “别管我,快走!” 母亲一把推开他,捡了一根厚重的木棍,躲了起来。 小日本一步跨过,“咚”地一声闷响,就被砸晕,咕咚倒在地上。 “哼,去见鬼吧!” 日本人见一个,杀一个,不能让他活。她搬起水缸里的大石头,狠狠地望他脑袋砸去! 鬼子兵倒了下去。 母亲怕拍手,扔掉木棍,起步欲走。 “砰-砰,”两声巨响,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她,穿过她的胸膛。 母亲身子一软,慢慢倒了下去。她慢慢回转身,“七儿,快……快跑,” 那女人端着枪,狰狞地笑着。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你这斤两还想杀人?忒小看我大日本皇军了!”那女人狂笑着,对准母亲的胸膛,“砰”又补了一枪。 母亲闭上眼睛,身下一摊血污,地上全是血,…… 母亲……,母亲就这样死了? 吕七躲在草丛里看着这一切,他流着泪,也不敢出声,上下牙齿打寒颤。 母亲走了,很轻很轻,如一片落叶,复归于尘土。 吕七呆呆地看着,心痛极了。 “发什么愣?怕了?” 上野洋子端着手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望着他。“就这么个小土坡,你还能藏哪里去?” “你,杀人魔鬼!” 吕七一跃而起,狠狠扑上去。 日本女子一闪身躲过,吕七重重跌在地上,特么疼死了。 日本女人反剪着他的双手,用手指着瘫在地上的母亲, “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吕七动弹不得,紧闭着双眼,任眼泪无声地流,…… 日本女人吼道:“去,看看地上的人死没?” “是!” 伪军兵伸出两个手指头,去探母亲的鼻息。 “报……报告,她还在喘气儿呢!” “闪开,我来!” 日本女人摘下手枪,对着母亲的胸扫射…… “娘!” 吕七骂道:“日本女人你不得好死!” 日本女人狂笑,“八嘎牙路!死啦死啦的,……” 别人哭,她在笑,真是疯魔。 吕七恨恨的,“她,就是个魔鬼,擅长杀人取乐!” 第一九零章 从长计议 “吕七,你是东北人?” 陈茉莉的眼睛红红的,诧异地望着他,“吕,没想到你有那么悲怆的回忆,……” 吕七身板不高,文质彬彬,看不出是东北人。 “九一八后,日本人在东北干尽了坏事。” 吕七眼圈里噙着泪,“我那时候小,并不懂占领是什么意思。自己家人被日本人杀害才有切实的感觉。这个上野洋子将我和一批俘虏送进日本人的细菌实验所。” “什么?” 楚远乔大吃一惊,“我听说送到那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不能生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起来,一言难尽。” 吕七把上衣脱下来,后背布满了各种伤痕和像筛子网似的大小坑洼。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陈茉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那都是往你皮肤里注射的各种化学药品吗?” “嗯!” 吕七眼里冒着泪光,“穷凶极恶的人不把人命当回事,不分老人小孩儿一样迫害。有几个老兵,他们联合起来救了我。” 吕七心里一直记得他们说的话。 “你还小,未来无限,不像我们身体不行了,残缺的缺了,也走不了。你,必须出去!学好本事,打日本人去。” 日本人熬制过的化学药品残渣是不能随意扔的,要找几个坑洞去埋它。 老兵们改良了铁皮油桶,两边留了气口。在油桶里边垫上了棉絮,将他藏在棉絮中间。 装满了废渣废水的铁皮油桶装了好几车,被运到了荒郊野之外的填埋区。有那么几个铁皮油桶,顺着坡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日本兵也懒得管。 吕七在破油桶里待了三天两夜,饿了啃两口馒头,直到有人经过,才从铁皮桶中获救。 “那位老伯告诉我,出来后要去找先进的组织,” 吕七眼睛闪着光,“我能够死里逃生,我很感激那几位老伯。我记住他们的话,发誓会替他们报仇。我没被活埋在里头,报仇的事就来我替他们做了!” “嗯,应该的,” 茉莉的眼睛潮潮的,“在那种地方,那样的景况,有人想着把生还的希望让给你,吕啊,你不替他们报仇,别人都会骂你的!” “这上野洋子,就是细菌研究所的始作佣者,这次遇见了我,她休想逃。” 吕七抬眸,“莫队,楚先生,这个任务交给我吧!” “吕七,你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莫令坤鼻子酸酸的,拍拍他的肩头。“报仇,必须得报!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这些日本人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 莫令坤瞅瞅他,又瞅瞅楚远乔。吕七顿时明白过来。 “楚团副,帮帮我吧。多给我几个人,一定让上野洋子尝命!” “吕七,我没想到你这样的血海深仇,报仇的是不是一个人单干,就能做到的。” 楚远乔黑眸一闪,“我们必须同仇敌忾,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 “好,团座,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不会胡来的。” 吕七态度诚恳,说得极其认真。 “嗯,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楚远乔点头,“莫队,上野洋子的事,我记住了。你且看着吧。” …… 特训营,武山赟正带着人训练。 楚远乔突然出现在他的营地。 武山赟转手将抢放下,黑眸一眯,自言自语,“好事不登门哪!人家这么主动,必然是有事找来了。” 吕七拿过枪械,凑进来说道:“营长,楚团副来了。” “嗯,我眼睛没瞎。” 武山赟阴着脸,瞪着他骂,“你小子想溜须团长大人,就不怕我生气?” “营长,您大人大量,您怎会生气呢?”吕七朝他讨好地笑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武山赟笑一笑,眉头一皱,“说说吧,你干了什么坏事?” “营长!” 吕七抬眸瞅楚远乔。 “哦,武营长是不太欢迎我呀!” 楚远乔慢慢踱着步,“我都走到你跟前来了,也没见你有个欢迎上峰的意思?” 武山赟眉头一扬,“哦,团座大人到了?卑职背着你,眼珠啊不太灵光,真没看到啊!” 他来个立正,“全营集合,稍息!欢迎团座大人巡视。” 这训练营的士兵们立时大喊,“欢迎团座赴莅临指导!” 楚远乔满意地点头。“稍息!弟兄们辛苦啦。” “团座辛苦!” …… “喊声宏亮,提升得很快嘛,很有军队的意思。” 楚远乔捅捅武山赟胳膊,“武兄,你家是哪里不痛快?怎么见你这里,有点不对劲儿啊。” “嗯!他知道我不对劲?” 武山赟扬眉一笑,“团座大人现在有事儿,也不跟我商量啦,直接跟我的小兄弟都说好了,等着我上套了呗。” 他这可是话里有话呀! 远乔不由一愣,转头瞄吕七一眼。吕七脖子一缩,转过头去,假装作别的事去了。 “武兄,没有的事儿啊。” 楚远乔揽着他的肩,放低声音说道:“这地方人太多啦,上你屋里说去。” “哦,还是有事儿得求我呀?”武山赟咧着嘴笑,“那,咱就一起说说呗?” “对!全凭武兄做主!”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 楚远乔笑道:“武兄,你刚才话有所指啊,我听起来有点酸不溜丢的感觉。” “臭美吧,你!” 武山赟黑眸一瞪,“我可是让着你啊,你别蹬鼻子上脸。你有什么事为啥要跟吕七说,他心里能藏得住多少事?” “武兄,我们都错看吕七了,”楚远乔抬头,神色凝重,“他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人,比一般的人都能忍。而且,他心里真有事儿,不会随意说的。” “嘿嘿,真新鲜。这才几天不见呐?你喝了他什么迷魂汤?” 武山赟笑得有点勉强,“你的意思是说,他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呵呵,您知不知道,那我可不了解啊。”远乔低眸,“我这一次算认识他了,他所有的遭遇,我心里还很震惊呢。” “嘿,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武山赟斜眼瞅着他,“你说,说了,很吓人吗?” 第一九一章 他,没得选 “武兄,您知道吕七悲怆的往事?”楚远乔愕然。 “嗯,当然!”武山赟墨眸一眨,“若不是对他的过去感同身受,他怎会对我毫不保留?” 楚远乔有些窘。 吕七腼腆,是军统派的联络员,每次传达莫令坤的指令,楚远乔只是淡淡听着。只当他是个学生,从未与他私下细谈过。 楚远乔打心眼里瞧不上军统,没太研究这小联络员的底细,更不知他身上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 武山赟看上去风格粗犷,却粗中有细,洞察入微,楚远乔自忖,没他想得周全,心里不由暗暗佩服。 “武兄您更细致周到,远乔不如也!” 楚远乔自谦道:“上野洋子可不好啃,有什么好主意吗?” “上野洋子号称东洋之花,特高课高级特工,警惕性高,行踪难以琢磨,一般人更难以接近,咱真得好好谋划一下。” 武山赟蹙眉,若有所思地点头,“打蛇打七寸,必须出奇制胜。不然,打草惊蛇,她会警惕,更难下手了!” “大哥的意思,咱就拿她没办法?就这样任由她耀武扬威?” 吕七有些急,双目圆瞪,捏紧了拳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小七,急什么?” 武山赟拍拍他的肩,“对付狡猾的敌人,不宜操之过急,宜缓,……” “大哥,咱警备团好几千人,还对付不了她一个?” 吕七急哄哄的。 “胡闹!” 武山赟黑眸瞪着他,“你当警备团是咱自个开的吗?任你驱使,想干啥干啥? 楚团副负责警备团,之后,日本人追究起来,让楚团赴如何交差?” 吕七义正严辞,“诛杀日本间谍刽子手,明正言言顺!” “你当真是你们军统的青训班?咱们的周长官,是跟日本人亲善友好的。他,能让你端着枪去对付日本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离开警备团,自己干好了!” 吕七急哄哄的。 “小七,你别急呀!并不是不收拾她,而是要智取,巧取。” 武山赟黑眸闪着光,“对付这样穷凶极恶的刽子手,又是狡猾透顶的间谍。咱们不用点计谋怎能成?” “计谋?” 吕七一愣。 “稍安勿躁,请楚团来讲!” 武山赟转过身,望着远乔,“团座大人主动找来,定是有了计策,请讲!” “咦,你怎会知道?” 他这出其不备,有又怎知别人心里所想?楚远乔有些诧异。 “嘿嘿,”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闪着亮晃晃的光。“你主动来找我,我就猜到一二了。” “嗯,算你识相!” 楚远乔黑眸一转,瞅瞅吕七,“我有个大致的思路,还需武兄给些参考,……小七,去外面盯着点,别让人随意进来!” “是!” 吕七答应爽快,立即起身走出去。 “武兄,你看,” 楚远乔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这事,不能将警备团暴露在外。不然,周佛瀚那里我交代不住。 要做,就要做好。我们必须精密布局,安排合理的人配合完成。” “嘿,没看出来,你还做了功课呢。” 武山赟翻着他带来的潦草不堪的几张纸,赞许地点头,“这上野洋子是间谍之花,自然也是有几分姿色的。这,一环套一环的。不错,要上演几出好戏呢?” “戏,精不精彩,需要一位出色的男主角,” 远乔朝他一眨眼,打趣道:“武兄,我看好你啊!” “我?!” 武山赟大为惊愕,连忙摆手。“不行,我不行!” “你,外形高大魁梧,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稍加打扮改造,闪亮登场!亮瞎一众美女的眼睛,你,最合适,别推三阻四的。” “我?你让我去向她献殷勤?与她拉手跳舞,拥抱,……?” 武山赟脑袋晃得像铜锣,末了,狠狠瞪着他。“得了吧,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他倒不是怕这个女特务。但是,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看到或者听到这些消息,她会难过,会伤心,…… 他心情就很不好,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赖皮似的往沙发上一躺,“这种事,莫找我,跟我没关系!要去,你自己去!” 楚远乔看他这,心里可乐,“您这态度可是不太好,打鬼子,还讲究什么方法吗?您,这样可不对。” “您那,少激我,一边儿去!” 武山赟干脆拿了一份报纸捂着脸,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他这样的人,认定做的事,排除万难也会做。他不想做的事,任你如何死乞白赖求也没有用。 “武山赟!” 楚远乔唤他。 “……” 对方装聋作哑,干脆就没听见。 “唉,真是败给你啦!” 楚远乔拿他没办法。“武兄,你若不去,倒是推荐一个人,看看合适否?” “真的?” 武山赟立即掀开报纸,呼的一声坐起来,“这还差不多,要得。” 他眯着眸,不怀好意地笑着。“楚团座丰神俊朗,而且,细皮嫩肉的。我看您啊,比谁都合适!” “去!你,胡诌啥呀?” 这一下,轮到楚团副黑了脸,“我突然变成花花大少,成天花天酒地的泡女人,……还不得被我家太太给打死?” “嘿嘿,” 武山赟狡黠地笑着,“那你就知道编排我?” “算了,不说了,” 楚团副低头瞅着腕表,到特训营来了好一阵,不能耽搁得太久。不然,会令人生疑。 楚团副抬头,“你不行,我不行,到底谁行?……不然,这一票,不干啦?” “别呀!你都设计好了,就差一个人呗?” 武山赟黑眸狡黠地一闪,用手指指屋外,“你看,吕七如何?” “吕七?” 楚远乔抬头,不解地望着他,“你确定?……他和那日本女特务有血海深仇。万一,刚开始他忍不住,先动手,……” “不会!” 武山赟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个人的恩怨,关乎到整个军统站的声誉。他,没得选!” 第一九二章 不能暴殄天物 日租界洋楼内,舞会正在进行。 舞池中央,一位年轻漂亮打扮入时的妙龄女子,被一位日本军人搂着。 这军人身材矮,比女郎矮半个头,缩着胸扛着肩,很笨拙地踏着脚。 旁边有不少人在拼命鼓掌, “跳得好,好啊!” 那女郎微笑着,矜持地点点头,卖力地扭着胯,以美貌鼓动着他,配合着他的步子,尽力维持着体态美。 日军大佐眼睛被她挑拨得要燃起火来。 女郎的舞步越来越快,军官渐渐跟不上。 他气喘吁吁举起右手,“茉莉小姐的舞姿永远都那么美,我,很佩服!” 女郎收住舞步,脸上笑成花,谄媚道:“山本大佐,您就会夸我,什么时候帮茉莉向日方的电影制作人牵牵线,引荐一二呀?” “这,” 山本大佐尴尬地笑笑,“电影,我的不懂!也不认识什么制作人。” “大佐,您可是大佐呀!”女郎娇柔地低头,回眸再笑,“您呀,只需稍稍帮我透露个意思,……大佐,您说过,会帮我的。” 茉莉媚笑着,身子紧贴着山本的军服,像蛇似地扭动起来。 “好,好,……哈哈,……” 山本大佐敷衍似的微笑着。 大厅的门突然开了,一声大吼传来: “陈茉莉,你出来!” 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循着声音扭头去看。 门前伫立着一位年轻的绅士。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手工定制的时新西服,足底踏的是锃亮的马口皮鞋,风流倜傥,绝非等闲之辈。 茉莉不由一愣,停下舞步,向山本道一声“失陪”。 她急急迎向那位绅士,“小七,你怎么到这来了?走,我立即带你回去。” “干嘛推我走?” 那绅士推开她的手,蹙眉道:“你到这,陪人跳舞,能够出人头地?真真是可伶!” “小七,你快走吧!” 茉莉垂眸,低声求他,“这里,不是你能呆的,……” “茉莉,咱们一起走。” 被换作小七的年轻绅士一动不动,执拗地站在那儿。“你,跟我一起走。” 茉莉抬眸,拉着他胳膊,小声地求他,“小七,舞会结束后,我就回,好不好?” “不好!” 年轻绅士甩开她的手,一脸嫌弃,“你有话说话,别动我。” “阿七,你怎么了,别发脾气好不好?” 年轻绅士愤懑不已,“你,搂着这些日本人跳舞,就不嫌脏吗?” “阿……阿七,” 茉莉浑身在发抖,“求求你,别大声嚷嚷,好吗?” 可是,这话晚了。 山本大佐摘下军刀,放在年轻人的脖子上,“你的,不怕死?” “怕死?怕死,我就不会来这!” 年轻绅士梗着脖颈,“来呀,砍吧!死了倒好了,眼不见为净!” “阿七,别……” 茉莉拽着他衣袖,转身来,哀求山本,“大……大,大佐,您甭跟他一般见识,……” 山本瞪着他,望着茉莉,“他的,与茉莉小姐,什么关系?” 茉莉犹豫不定,“他……他是,他是我弟弟。” “不对,我们是订过婚的。”年轻绅士很大声,“真是世风日下呀,寡廉鲜耻,懂不懂?” “阿七,我也是没办法,” 茉莉央求他,“我们两家都已败落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我要挣钱,要好多好多的钱。 阿七,你看你身上这身漂亮的衣服,穿着多精神多帅气呀,没有钱怎么行呢?” “你?” 年轻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说什么?你给我买衣服的时候,不是说拍电影赚的吗?” “不过就是露个脸,一分钟都不到,能赚多少钱呢?” 茉莉垂眸,“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那点钱,还不足大佐打赏的零头多呢。” “啪”一身脆响,众人不觉一惊。 茉莉左脸颊上,留下一道红红的手指印。 “八嘎,死啦死啦的!” 山本大佐佩刀再次举起。 茉莉扑通一声跪地求,“大佐,求您放过他!” “他侮辱了你,我替你出气呀!” 山本说完,挥动佩刀欲砍。 “山本阁下,请手下留情!” 山本大佐诧异地回头,来的是今晚尊贵的客人上野洋子。 山本大佐立正行礼,“欢迎洋子小姐。” 上野洋子穿一身修身的制服裙,一张猩红色的大红唇格外醒目,手指上涂抹着猩红的蔻丹。 她颇为妖娆地扭动着腰肢,扫了一眼年轻人的脸,问道:“山本君,这,是怎么回事?” “哦,不足一提,我即刻解决掉!” 山本想,她不会对这感兴趣,一挥手,命令人将年轻人拖出去。 “慢着,” 上野洋子脸色一沉,“山本君,你霸占了人家的女朋友,这位绅士心里委屈,就不容人家说几句?” “洋子小姐,真没有的事!” 山本委屈得很,又没有将人怎样,拉拉手跳跳舞而已,怎就是霸占人家? “这个男人,就是个吃软饭的,” 山本指指男人,气咻咻地说道:“他没能力,靠女人养活着。这样子的,都不能称为男人。我想,不如干脆点,……” 山本将手放在脖子上,做出“咔嚓”的动作。 “哈哈哈,……山本君,不必这么残暴,” 上野洋子笑一笑,踱着步站在吕七面前。 她抚着他的面颊,食指从他的前额,一直点到他的下颏,“这皮肤纹理细致,这五官搭配精良,好一张俊俏的脸,杀了,可是暴殄天物!” “嗯!” 吕七心里一阵恶心,别过脸去不看她。 上野洋子不以为意,眯起眼眸,张口猩红的大嘴,柔声细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的绅士脸色苍白,他的眼睛低垂着,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的胸膛起伏,前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仇人就在眼前,吕七浑身血脉喷张。 他拳头捏得紧紧的,他有满腔的仇恨,真想立即将这女人结果了。 “阿七,太君问你话呢,” 茉莉急得手心全是汗,“阿七,别闹了,好么?” 他,该不会只记得仇恨,将重要的行动抛在脑后? 第一九三章 好戏开场 吕七眼眶通红,脸色很不好看。陡然看到仇人,内心深处不可遏制的怒火在燃烧。理智告诉他不能动怒,他低眸,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 茉莉急得脸都绿了,连声催促他,“阿七,阿七!” 陈茉莉赶紧上前圈住他的臂膀,半是发嗲半是威胁,“阿七,好了吗。你非得逼太君盛怒,弄到不好收场么” “滚开!” 吕七一甩手,将茉莉的手推开。 “阿七,……” 茉莉一脸委屈,可伶巴巴地望着他。 大概为女朋友的无耻下贱盛怒,他的脸涨得通红。他扫一眼山本一郎,狠狠捏紧拳头,敢怒而不敢言。 上野洋子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他的头发抹了层厚厚的发蜡,打理得很是熨帖,精致,鼻梁高挺,皮肤细腻白皙得像女孩子,配着他那慵懒的态度,正经的破落户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们没了财力,手头拮据,讲排场、死要面子。女朋友害他丢了丑,真是丢死了人! 他那双眼睛很空濛,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过了好一会, 他转过身来,低眸, “小姐,方才您问我名字?” 他望着她,一双桃花眸分外迷人。 “是呀!” 上野洋子眉头一扬,娇俏地笑着,“我,上野洋子,日本人,可以交个朋友?” 大概‘朋友’二字起了变化,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小姐客气了。免贵,姓吕,吕良晟,家里排行第七,又叫吕阿七。” “阿七,”上野洋子友好地伸出手,“认识你很高兴!” “认识您很高兴,” 吕七握着她的手,使劲儿捏一捏,“洋子小姐气质高雅,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喲,这一张嘴真甜,很会说话吗,” 上野洋子直勾勾瞪着他,一眨也不眨,“凭我女人的直觉,您定是一个有趣的人。有些人不懂得珍惜,是她眼光太差,吕君不必放心上。您的桃花正旺,何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 “我,可以吗,” 吕七细长的桃花眸细眯着,大胆地望着她,“洋子小姐,愿意解救我?” “我?” 上野洋子不由一愣,拿起酒来抿一口,笑道:“我如何救你?” 他快速向前,说道:“我……我,要跟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分手!这女人,我一天都不愿跟她在一起!” “哼,” 上野洋子端着洋酒看一看,笑道:“嗯,这我管不着,也没玩这闲工夫管!” 上野洋子说完,转身欲走。 “洋子小姐,起留步!”吕七大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我不仅仅要摆脱这个女人,也希望洋子小姐您多多提携,……” “嗯,这还像个话,要我帮什么。” “这?” 吕七往四周瞧一瞧,“屋里人太多,不如到僻静的地方好好聊。” “阿七,干什么,你赶紧回去!”茉莉十分紧张他。 上野洋子眸子一瞪,不耐烦地挥挥手。 山本一郎上前拽着陈茉莉,“茉莉小姐,舞曲又开始了,我们再跳一曲?” “山本君,今天先这样了。” 茉莉脸上陪着笑,“我家阿七,人傻乎乎的,怕他冲撞洋子小姐,我们先走,以后再聊下,次再陪你跳舞。” “哎,这怎么行,这里的舞会,你还没尽兴呢,哪能那么快就走?” 山本不由分说,拽着她又旋进了舞池。 茉莉边跳边回头瞅,看上去很焦虑的样子。 上野洋子瞥她一眼,打趣道:“我说呀,其实茉莉小姐很紧张你的,年轻人闹别扭,差不多就得了。” “吕某斗胆,为自己毛遂自荐。” 吕七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吕家家道中落,再比不得以前了。所以不得已,还得接受女人的施舍,……吕七拜在洋子小姐门下,不是小姐给不给机会?” “阿七呀,我们是朋友,不存在什么效命的问题啊!”扬子说起了官话。 “小姐,这是阿奇的肺腑之言。”吕七横下一条心,“您是知不知道,我被那女的奚落、冷淡了许久了,……” “你来我这里,我倒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这可不养闲人。来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这些人,烧杀抢劫,什么都做干。要长期与这些人为伍,我怕你呀,受不了。” “为了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这点苦累算什么?” 他是有野心有欲望,有想法的。谁能够逆来顺受的看别人眼色行事? “洋子小姐,只要您能帮我,日后鹏程万里,升官发财,我是绝不会忘了您的。吃再多的苦,我也能承受。”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洋子挺享受。 “呵呵,这不仅仅是吃苦的事儿,能耐力的问题,还有,你受得了我们那些艰苦的训练吗? 吕少,你年轻,衣冠楚楚的,其实不用做那么苦累的事,我实在不舍得,……” 这两人在包厢里谈得正欢。 这时,楚远乔正好走进了大厅。 他抬头四处看一看,既然没有看见吕七,心里不由得有点诧异。 他从餐台上端了一杯酒,望前慢慢踱着步。 “先生,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远乔回头一瞅,是茉莉。 “可以,” 他低头将高脚杯里酒慢慢抿了一口,放回到餐台上。 远乔绅士般地一伸手,“小姐,请!” “好的!” 陈茉莉娇滴滴地将左手放在他的右肩上,用手搭在他的左手心,两个人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舞动起来。 他们在舞池里跳了好一会儿。 楚远乔往四周扫一眼,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不见那家伙?” 茉莉呵呵一笑,“嗯,他?……在上面与洋子小姐聊得火热呢。” “哦,不错嘛!” 远乔有点惊讶,“来之前,他各种难为情,生怕自己演砸了,我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入戏了?” “他,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嗯,生气也好,愤怒也好,娇柔也好,拿捏得特到位,跟真的一样。上野洋子都被骗了。” 茉莉朝他挤眉弄眼的,“你是没看到,刚才那个精彩哟,不当演员,实在可惜了。” 第一九四章 不能忍 陈茉莉挤眉弄眼,说得眉飞色舞,甭提多高兴了。 楚远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终于是落了地。 武山赟坚持,吕七可以演好戏。楚远乔还半信半疑。现在,他不得不佩服武山赟看人的眼光。 陈茉莉嘴巴嘚啵不停,说得忘乎所以, 远乔蹙眉, “茉莉小姐怎会如此高兴?男朋友跟别的女人密谈,你不应该失望怨恨吗?” 楚远乔有点哭笑不得,都已经在戏台上了,演员还没调整好状态? 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不能成为上流演员,因不能将自己置身环境中,这就是她为啥不能提升,只能做个三流演员的原因。 “呃,……” 茉莉顿时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迅速调整好脸色。她再抬眸,是另一幅幽怨哀婉的神态。 “这样,会不会太严肃?” 她有些得意洋洋,“等一会,等他出来,我立时扑上去,抱着他吭吭唧唧哭,……” 楚远乔没法说别个,挽着她的腰继续舞,轻声提醒她,“得,您呀,别太过就好!” “嗯额,楚先生放心!” 这时,客厅的门咣当一声开了。 众人停下脚步,眼光齐齐往大门处望去。 洋子小姐挎着吕良晟的胳膊,肩并肩,有说有笑从屋里走出来。 茉莉脸色铁青,右手捏着裙摆,气呼呼冲上前去,“阿七,你跟这女人干嘛?” “我和洋子小姐正进行友好亲密的交谈。” 吕七笑得恣意飞扬,“有什么呢?许你跳舞开开心心,就不许我也跳跳舞开心一下?” 吕七不再看她。 他转过身去,绅士般朝上野洋子伸出左手,“洋子小姐,我能请您共舞一曲吗?” 他居然不看女朋女,而且,还公然当着女朋友的面,邀请别的女人跳舞! 这,不是反了天了吗? 正常女朋友该怒不可遏,大闹特闹了。 茉莉大步向前,挡在他前面。 “阿七,你干嘛?” 他蹙眉, “让开!” “不让,不让,偏不让!” 遇上这蛮横不讲理的女朋友,男人会很没面子。 他瘟怒,“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打呀,你打呀,你收拾呀!” 这一声吼,惊呆了旁人。 陈茉莉一声比一声高。那嗓门本来是又亮又脆,加上她又用了些力度,音量就会特别高。 阿七很没面子,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很是难看。 “茉莉,别闹。” “我告诉你,你必须跟我跳舞,不能跟别人跳!” “蛮不讲理好不好?我现在有事儿!信不信我扇你啊!” “你扇,扇啊!” 女人这样抬杠,实在不可爱。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阿七将脸一横,高高扬起了右手,望茉莉娇嫩的脸就打过去。 “阿七,干什么?” 楚远乔一声吼,快步走过去。紧紧抓住他的右手。 “楚……楚团副,你怎么在这?”阿七看见他,有些泄气。 “阿七,你行啊,小小连长都没有当好呢,在这攀上了大佐?” 楚团副不客气,“攀上了大佐,就可得意洋洋、为所欲为吗?” “不,没,……”阿七低着头,“您别误会,我和洋子小姐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楚远乔不信,食指不客气指他脑门,“这可是大佐的高级宴会,来这里的人都是高官,或者有高级军衔的。一个小小的尉官,怎可能被邀这里来?” “哟!这位好厉害,在这教训下属吗?” 上野洋子正等着上场,被楚远乔阻止,当这多人的面晾着她。洋子小姐心里很不爽。 楚远乔第一次见,心里也猜出来是谁了。 他装模作样躬身,问道: “您是?” “特高课,上野洋子!” “哦,就是洋子阁下?” 远乔忙向她敬礼,连连说道,“不知是您,失敬失敬!” “嗯,” 洋子子小姐点头,算是回了礼。 她反问:“小小的尉官,怎不能来这呢?” “这里,是私人宴会。像他这样的,不应该出来的。” 远乔低眸,小心翼翼回答着。 “看你吧,为人还算恭敬。”洋子小姐瞥了他一眼,“阿七先生,是我个人邀请来的!” 众人一听,眼光齐刷刷看着阿七。 “呃,……什么,什么?” 茉莉受不住了,几乎是暴跳如雷。“阿七,你和洋子瞥子小姐早就有,……早,就认识啦?” “哦,是吧!”阿七的回答,都是淡淡的。 陈茉莉急眼了,奋不顾身扑上去。“你臭流氓,耍流氓!” “小姐,茉莉小姐!冷静,冷静。” 远乔紧紧按住她,“有话好商量,不要动手动脚!” 众人围着看热闹。 山本一郎也赶忙来劝,“茉莉,茉莉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茉莉不说话,一边流着泪,一边摇头。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招人疼。 楚远乔瞪起眼睛,“阿七,快过来,哄一哄啊!” 阿七抬抬眼皮,冷冷地一笑,“这女人就是个神经病,我犯得着跟她生气?” “你……你,你说什么?” 陈茉莉大声嚷着,声嘶力竭,气得要与他拼命。 楚远乔紧紧抱着,不让她撒泼,“山本君,抱歉!我先给她弄走吧!” “好,拜托楚君啦!” 好好的宴会被她搅和了,山本一郎气得干疼。他更希望她快些走。 “走呀,别闹!” “不,才不呢,非得跟他理论理论不可!” “你理论也得看地方,选时间呢。你现在这样暴躁,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再这样闹下去,你还要不要与他好了?” “嗯!我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我心里就是不痛快。” “我的小姑奶奶,赶紧地,走吧。” 楚远乔连拉带拽,将她拖出了大厅。 阿七冷冷地站着,既不上前,也不说话。他的眼神空洞而冷漠,目光确实狠厉,特别凶,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上野洋子拽拽他的衣袖,“阿七呀,女朋友真生气了。要不,你现在撵上去,好好哄哄吧。” 阿七脸上很冷,“好不好,有什么意思呢?她心里压根瞧不上我,觉得我窝囊透顶了!” 第一九五章 演好角色 茉莉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强行被楚远乔拉走了。 吕良晟一动不动,看似不以为意。 上野洋子晃动着杯中的酒,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淡淡地说道: “阿七,现在跟上去,哄哄还来得及。不然,女朋友真生气了,可真有你受的!” “会吗?” 吕七大胆地望着她。 她不像一般的太太小姐着裙装,反而穿一套笔挺的西服套装。西服裹着她凸凹有致的身材,衬得她很是饱满高挑,给人一种刚强有力的感觉。 一张精致的脸,很细致地装扮过的。 眯起眼睛时,能看到眼角细密的皱纹。任你再好的化妆品也无法掩饰。这多少暴露了年龄。她已不年轻,不过,风韵犹存,半老徐娘。 “这不正好?” 吕七微微一笑,捏着她的指节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现在,更美丽的女子站在面前,让人心弛神往。” 他桃花眸带着几分醉意,大胆而露骨地挑逗着她。 “真坏,我比你大了一截,没大没小。” “怎么可能。你如此的貌美如花。我看,就比我大个两三岁吧?” 女人都喜欢被人她貌美,其被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夸着。 上演洋子微微一笑,“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杨子小姐,在线有个不情之请。”吕七略顿一顿,“能不能将我调到您的身边来。” “你在警备团不是挺好的吗?那里的人与你年龄差不多,你比他们更好融合。”洋子笑答。 “您说的吧,确实不错。”李七顺着她的意思点头,“但是啊,我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太稳妥。你就说说我们的警备团吧,军队不像军队,匪不像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想法很偏激啊,这样可不太好。” “不不,小姐,请允许我说完。”吕七急急说道:“咱们这么多人聚集在那,又没有军队的编制,也不知道搞个什么名堂。” “哦,怎么讲?” 上野洋子笑一笑,未置可否。 “洋子阁下,莫笑。成团到现在都没有正儿八经执行过什么任务。 我甚至都在想,那姓楚不知怎样蛊惑周长官,是花了钱,还是许了什么好处。因此,周长官就给了他团副的职务。莫名其妙,一个书生怎么能管了上万人?” “什么,你那里有上万人吗?” 上野洋子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暗骂,周佛寒简直大胆! 她不动声色,脸上并没表现出来异样。 “可不是吗,” 吕七起身,小声的说道。“那姓楚的,靠着太太发家的。他太太对他言听计从。随意拿点些钱才来做事,那可是轻飘飘的,……” “嗯,你这么说,不是没道理,” 上野洋子瞥他一眼,突然有了主意。“吕,你的。警备团什么职务?” “一名小小的尉官,……洋子小姐,……” “你想不想升官发财呢?” “升官发财?” 吕七瞪大了眼睛,喜不自禁地点头,“谁不想啊,还是希望洋子小姐多多提携。” “嗯,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这个事儿。” “好呀!” 吕七眨巴着眼睛,将耳朵凑过去。 “你想升官发财。这个是很好的呀。想到我这里来。你需要一份投名状不是?” “投名状,什么投名状?”吕七一脸懵。 “我告诉你以后警备团的事情多留心点儿。我看看多长异常。再来向我汇报好不好?” “听明白了,” 吕七两眼冒着光,点头道,“洋子小姐希望我做你的眼睛和耳朵,把听到的看到的都记下来,然后寄给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上野洋子会心地笑笑。 …… 吕七回到军营。 他立即去到武营长的帐内,发现楚团副也在那里。 他气急败坏直嚷嚷,“大哥,我今天看见那仇人了,恨不得拿出刀了一下就给她剐了!可是,团副大人为啥将茉莉拽走,不让我这么做?” 楚远乔黑眸一闪,“我还不知道吗?你想趁仇人不防备的时,掏枪射击,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那样的宴会当中,你能不能成功,成功的胜算有几成?” “我离她那么近,我就不信我不成!” “洋子号称东洋之花,是日本间谍中的魁首,是挺挺厉害的。她的戒备心也是极重的,你以为,你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人家会看不出来吗?” 楚远乔摇着头,说道:“你自己豁出命去啦,你倒是痛快了。茉莉呢,是不是也得跟着你陪葬?” “你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会死啊?”吕七心里不服气,白了一眼,“再说了,你不是挺看不上茉莉吗,怎么还在乎她的死活?” 平时,他暗中观察人挺仔细,什么细枝末节,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楚远乔有些窘, “我告诉你,作为军统的间谍。起码素质还是要有的吧!你不能呈一时意气,搞个人主义!她极其狡猾,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杀她?你的每一步,每一个行动,都得按照所有的计划来。” “计划,计划,你就是太小心了吧。” 吕七心里有怨气,“计划没有变化快,你从得随机应变吧。” “阿七,什么态度?怎么能跟团座这么说话?” 武山赟站出来制止他,“这第一招你获胜了,也不能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咱们面对的敌人是很强大的。你不知道人家会用什么武器,或者是她身边有多少人在用武器。你若真掏出枪对付她,嗯,你还没上钱呢,你脑袋就已经开花了。” “大哥,你是说我冒失了?” “还好,还没有,差了一点点。”武山赟嘿嘿一笑,“今天也亏得楚团副及时赶到,……” “呃,……你,也这样说。那我也没办法。” “小七,你要记住,你现在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你不是在复仇,是在表演。现在的你,就是一名演员,你要演好你自己的身份,……” 楚团副几乎是苦口婆心。 说了这么多的话,也不知道,吕七听没听进去。 第一九六章 问责夏氏 曙光微露,天空有一抹红色浮现。太阳从云彩中跃出,顷刻间,红彤彤的一大片染红了天宇。士兵早已出现在训练场,跑跳腾挪,喊杀声此起彼呼。 武山赟站立在高处往下望。他穿一件白衬衣,用牛皮宽皮带系着。早春的晨风很凉,吹拂而来有些寒凉,他却一点没觉察到冷。 他观看了一会,回转身来,掏出勃朗宁手枪,用软布仔细擦拭着。 “武兄,早啊!” “团副,早!” 武山赟笑答,凝眸望过去。 楚远乔心情看上去不错,神清气爽。在警察局这环境中,没有改变太多。举手投足间依然还有丝丝书卷气息。这一点,尤为珍贵! “团副,坐!” 武山赟命令士兵斟了茶,坐下来与远乔对饮。 “武兄,吕七故意将警备团人数泄露出去,周佛瀚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甭急!” 武山赟斟满一盏茶递给他,“心急喝不了热粥,我们得控制好温度和火候,就像这茶汤一般,它会慢慢发酵,慢慢酝酿,……” “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楚远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我现在在发愁,周佛瀚大发雷霆时,我该如何应对?” “你当然得愁了!你是这里的警备团长官,有人口风不严,你没尽力,……” 武山赟笑一笑,“不过,现在愁太早。好像,你事先知道似的!” “嗯?……武兄说得有几分道理。” 楚远乔再抿了一口,暗暗点头,“细火慢烹,还真是!不过,那位洋子少佐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她也没对谁发难。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急什么,等等,看她从哪下手!” 两人看似漫不经心饮茶,心里都在揣摩日本人的心思。 “报告长官!”勤务兵大声喊道:“请团座回去,会客室有人等!” “现在?”楚远乔十分讶异,“谁呀?” “他没说!” 勤务兵站得笔挺,“来报信的人,坚持要跟长官您亲口说!” “奶奶的,没见楚团在喝茶吗?”武山赟气得不行,“说什么呢?这么不开眼!” “我,还是回去看看罢!” 楚远乔到底不放心,起身往外走,“武兄,茶给我留着,回见!” “好,……” 楚远乔随着勤务兵回来,刚到会客室。 一中年男子见到他就跪地不起,“姑爷,求求您,到店里看看罢!” “哎呀,老人家,可不兴这个!”楚远乔赶紧将他搀扶起来,“您是夏家的?……” “鄙人姓胡,夏家天字号的掌柜,”胡掌柜急急说道:“姑爷,店里、商铺内,来了好些个日本人,……” “什么?” 楚远乔不由一愣,难道,他们从夏家入手? 嘿嘿,你大爷的!老子从不沾染夏家资产,你愿意查就查吧! 幸亏有夏立轩在,他能震得住场子,楚远乔也不那些着急了。 他整理制服,戴上帽子,“胡掌柜,请您指路,咱们回去瞅瞅!” 胡掌柜哈腰点头,“好好,赶紧的,……” 楚远乔开上汽车,带着胡掌柜,风驰电掣而来。 他将车停在正门,大踏步跨进了大门。 特高课以打击倒买倒卖,惩处不法奸商为由,在查看夏氏商铺的账册。 案几上有十几本账册。夏轻妤陪坐着,一一回答别人的提问。 夏立轩斜坐在老板椅上,眯着眼睛斜瞅着,“老子接受生意到现在,就没做过昧良心的生意,你们查,好好查!” 上野洋子饶玉兴趣,细细观看夏总裁屋里的陈设,“夏总,您这屋里的宝贝不少呢!” “那是!”夏立轩不卑不亢,“我父亲对这有研究,很多都上过万国展览呢,能没有几件好东西?” “我说,查账查得如何?”夏立轩挺大方,“各位都是贵客,我这里招待不周,不如,请各位去……” “不必!”上野洋子断然拒绝,“夏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必须查得轻轻楚楚,……” 楚远乔跨步进了屋,大声道:“洋子阁下,您今日莅临夏氏,怎么不通传在下呢?” “哦,楚副团长,”上野洋子点点头,笑道:“您贵人很忙,我怎敢劳烦您?” “您客气,不劳烦!”楚远乔眯着眼睛,“原来洋子小姐对生意感兴趣呢,我对经济略知一二,不知您对哪方面感兴趣,楚某能否代劳呢?” “呃,不,……谢谢!” 洋子板起了脸,吼道:“看得怎样?” 有一黑衣人,附在她耳边,“长官,卑职已经查过,什么也没有!” “真的没有?”上野洋子不相信。 “是!” “唔!”洋子脸上很不悦,“吕七,怎么解释?” “吕七?”远乔瞪大眼睛,“吕良晟!你?” “楚君,我的,有事,……走了!” 上野洋子朝他摆摆手,“楚,我们下次再聊!” 上野洋子带着一行人走远,楚远乔瞪着跪地的吕七,“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么?” “长官,卑职错了,大错特错,请您责罚!” “责罚个屁!” 楚远乔发了狠,指着他的头骂,“你,跟我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能反过来给我摆一道?明目张胆地莫名其妙!丢人,太丢人!” “是,是,……”吕七更拘谨。 楚远乔又骂了一声:“奶奶的!” 夏立轩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小舅子,训斥你的下属,请回你的军营去,好不好?看看你,……这些日本人把我这弄得乱糟糟。赶紧走,赶紧走!” 夏立轩眼尖,他心里琢磨出来七七八八。 “立轩,这个事是误会啊,误会!”远乔解释着。 “嗯!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你练兵的地方,走吧!” 这明摆着下了逐客令。 楚远乔脸色很不好看,狠狠瞪着吕七, “走,还杵在这儿干吗?等着人请你吃饭吗?” “不,卑职不敢!” 吕七低着头,跟在楚远乔身后,灰溜溜地走了。 “乔哥,” 夏轻妤有点担心,欲追上去。 夏立轩挡住她,“轻轻,妹夫啊,恐怕是有事缠身,现在没处理完。你不用管,没事儿的。” 第一九七章 惩戒不可少 吕七双手被反剪,被楚远乔推搡着,带出夏氏商铺大楼。 特高课一行人簇拥着上野洋子,一字排开站在门前。 “团座,您消消气,” 吕七苦着脸,小声求道:“我是被逼到这份了,也实在是没折了。您看,夏氏不是没事吗?” “那是夏家站得稳,不然,还不得让你搅浑了?” 吕七瞥一眼上野洋子,低声道:“洋子小姐逼着我,我实在没法子,……我若不带他们来,我这小命可能不保,……” “哼,你怕人家,就不怕我?” 楚远乔黑眸一黯,转过身怒目而视,“洋子阁下,您这样胡乱攀咬,果真就不怕有人反抗?” “有楚君这样的真诚的朋友在,谁敢反抗?” 上野洋子并不生气,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楚君,可喜可贺呀!” “朋友?你们当我是朋友么?”楚远乔脸色一黑,鼻腔‘哼’一声,“有啥可喜?又有啥可贺?” “今日,我们搞了突然袭击,楚君莫生气,” 上野洋子尴尬地笑笑, “夏氏企业的账册我看了,没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证明楚君行得正站得稳。楚君为皇家效力,皇军是知道的,坏事变成了好事,您也自证了清白。可喜可贺呀!” “哼,多谢吉言!” 楚远乔却不领情,“洋子阁下,您有事,尽管冲我来好了。我太太的娘家,希望您不要打扰!不然,我也会是摞挑子的!” 他说完,将五花大绑的吕七推进了汽车里。 他回头,墨眸一凛,“阁下,我还有一句话,您别欺人太甚!” “呃,楚团副,您误会了。”上野洋子尬笑着。 楚团冷冰冰的,“洋子阁下,楚某有点事,就不奉陪了!您随意!” “呃,……好,您请!” 楚远乔阴沉着脸上了汽车。他紧握住方向盘,看也不看她,一踩油门,汽车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汽车到了营房,楚远乔怒气冲冲下了车。 他脸色阴沉,朝车里的人一声吼,“下车!” “是!” 吕七低着头下来,战战兢兢地跟着。 他们走进营房,训练的士兵呼啦一声围拢过来, “这,怎么了?” “吕连长犯了错?” …… 众人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 楚团副一声吼,“通知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是!” 勤务兵不敢怠慢,立时召集所有人。 武山赟带着特训营兄弟急匆匆赶来,看到吕七被五花大绑立正示众。 “吕七,这怎么回事儿?” 武山赟急急走上前去,就要给他松绑。“大家都来帮忙,将吕连长送回营房去。” 众人蜂拥而上,一时之间,乱糟糟的,队伍都乱了套。 “砰,砰”两声枪响,枪声如平地里一个炸雷,震耳欲聋。 武山赟黑眸一凛,转身望去。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团副?您开枪是为了阻止我们给兄弟松绑吗?” “是!” 楚远乔抬头,怒气冲冲地说道:“今天,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治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团副!” 武山赟迈步上前,将吕七挡在身后,“他是我们自己兄弟,为何要治他的罪?” “武营长,我知道您讲义气,兄弟情义。可是这个东西,他就不是个好货,他竟到日本人那里去告我的黑状,这人我不应该治他吗?” “大哥大哥,我没有!” 吕七突然来了劲头,“大哥,是他看不惯您有这样的本事,我帮您说了几句好话,他处处挑我的礼,我拳打脚踢的,……嗯,大哥,我冤枉啊!” “哎,你丫还来劲了,不是?” 楚团副气得抬起脚,就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这东西立即杀猪般嗷嗷嚎叫,“大哥,救我呀!我今天要死在他手里啦!” “吕七,你这不是个东西啊!你自己做的事儿不敢认。你还是个男人不?” 楚远乔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又是一脚。 吕七嗷嗷叫,“疼啊,疼啊”的哭,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像是多么委屈似的。 “住手!” 武山赟火气,“楚团副,你够了吧!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他是咱们的兄弟啊!” “不行,你别护着他,这家伙就不是个好货。”楚团副抬眸,“他背着我,到日本人那里去告发我,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你现在不也没事儿吗?” 武山赟冷冷笑一声,“我只见你对他拳打脚踢,他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到底谁是谁非,我总要问个明白吧!” 作为长官,随随便便就像自己的兄弟绑了。武山赟心里十分不爽。 “来人,给他松绑,拉回营房问话!” 武山赟来了脾气,好像,今天非得带他回去不可。 楚团副铁青着脸。 金玉他在这里训斥这种不屑肖小。这姓武的,既然要阻挠? 今天,若治不住他们,往后还如何服众? 楚团副将枪上了膛,大喝一声,“谁敢给他松绑,我就枪毙了谁!你们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他松绑?” “……楚团副?” 那黑黝黝的枪口对着他。兄弟们才知道,团座大人今天是真生气了。那么一刹那,大家有些愣了神。 “你还真敢开枪?” 武山赟火气被他顶拱上来了。他就是那种不信邪的主。你说不行,他非得往前凑。 这下面的人慌得很,眼瞅着要出事儿,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只是要处置这个人,跟你没关系。” 楚远乔枪口冲他晃一晃,“那也是一把好身手,为这种小人不值得!” “值不值得,无须旁人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武山赟黑眸冷冷的,冷得沁人,周遭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楚团、武营,大家都是好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 胡峰一看情况不妙,赶紧站出来,“武营长,我们跟着团副有日子了,他从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相信重复的话,他这么处理,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胡蜂,这里没你什么事儿。” 吕七急了,大声嚷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姓楚的跟屁虫!” 第一九八章 惊动周长官 “吕七,你小子疯了吗,怎么能胡乱攀咬?” 胡峰眼睛一横,上前拎着他的衣领,“收回刚才的话!” “你就是实打实的马屁精!” 吕七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怎么,怕我说吗?” “怕你个鬼!”胡峰气不打一处来,“楚团惩治你,你就记恨在心?你小子就是欠揍!” “揍呀,打呀!尽管来!” 吕七“呸”地吐一口唾沫,挺直了脖颈,大声嚷着,“来,朝这来!不打,你就是孙子!” “你?!” 胡峰心里这口气憋不住,挥起拳头照他脸狠狠一拳打了过去。 “胡峰!” 武山赟呵斥了一声。但是,晚了。胡峰拳头已出。 刹那间,吕七的脸变红了,血上涌,脸变成那猪肝色。 吕七直着脖子嗷嗷叫,“大哥,大哥,救命啊,救我呀!” 武山赟阴着脸,“胡峰,我是你的长官,你怎么可以无视尊长,欺负自己的兄弟呢?” “武营长,就他这样出卖自己长官,想博得日本人的青睐,这种人就还配称是咱们兄弟吗?” 胡峰惧怕迎着他的目光,问道:“营长大人是长官,那团座就不是长官吗?” 胡峰话里的话,他在暗示,团座的官职还比你高呢! 武山赟黑眸一凛,简直被他气晕。 “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胡峰一扬脖,“咱们团做雅量,尊您为兄长,什么都让着您。是他有那个气度。您可千万甭以为,他是怕你!团座拉不下这个面子,我们帮他说理!” “嘿嘿,果然是面服心不服。” 武山赟眸子冒着火,“你们这一小撮人,每次训练就很难搞。我还真的要好好掰扯掰扯。” “胡峰,你先退一下。” 楚远乔走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吕七这家伙实在可恶,竟然混淆视听,惹得各位兄弟们口角。来,大伙看看他的真实面目。” “哼,这家伙就不能轻饶!” 胡峰恨恨地,退到一旁。 楚团副抬头,“吕七,你说我怎么冤枉?……你心里怀疑我?为何不当面问我呀!偷偷到日本人那里去告状,说我用夏家的钱去干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兄弟们来评评理,这样的脏东西,是不是该打!” “该打!告密者!还敢跑到日本哪人哪去告密?”胡峰捏紧了拳头。 “我没有!” 吕七让自己横竖没理,决定挺到底, “上野洋子小姐逼我带路,去夏氏商铺看一看,别的什么也没说!” “妈的,你还嘴硬?” 胡松捏紧拳头上去又要打,他刚刚扬起拳头,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他的拳头被人死死擒住,丝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冷冷的声音, “住手!” 胡峰扭头,“营长,你就非得护着他?” “这,没你什么事儿。”武山赟寒眸如铁,“要教训,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武兄,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你还不相信呢?” 楚远乔黑眸犀利,直瞪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互相拼底气,各不相让。 众人只觉一阵阵地冷,谁也不敢离开,谁也不说话。 四周鸦雀无声,出奇地安静,仿佛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着。 “武兄,我已将事情的缘由都说出来了。我必须拿出决断,必须处罚这个人。” 楚远乔眼睛一眨都不眨,狠狠的说道:“书记官,抽他20鞭子,逐出警备团!” “哦,啊?!” 书记官点头,又愕然;他转头望着武营长,像是在等待他的意思。 楚团副很不悦,大喊一声:“鞭挞二十,逐出警备团!立即执行!” “是!” “谁敢!” 武山赟很盛怒的,他挡在吕七前。“今天谁敢动他,除非我死了!” “武营长!” 书记官很为难。 “嗯,就这么个不是好赖的东西,你们都怕啦?我来!” 胡峰年纪更长。他可是不怕这些。 他跳了出来,拿起皮鞭走上台去。“营长,请您挪步!” “今儿,我就是不挪,你能将我怎么样?” “哦,对不住喽。” 胡峰可不管这些,“卑职执行团座的命令,替团座教训那不知好歹的人。这鞭可是不长眼睛,打着谁或者不打谁,你又不得我。我可管不了啊!” “胡峰!” 武山赟黑眸一闪,是阴森恐怖的目光。 胡峰觉得脑门上莫名一凉。 不过,他可不是吓大的。 “哎,不长眼睛,专门鞭打那不知好歹的蠢东西。” “我来呀!” 武山赟阴森森地笑,他的手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胡峰。 “武兄,你这是干什么?” 楚远乔蹙眉,对他还是颇为尊重的。 “团座,您不明白我要干什么?”武山赟晃一晃枪,“让谁要动他,我就跟谁不得意!” 两个人僵持着。 “砰,砰,砰!” 三声枪响,并不是台上发出来的。 寻着枪声望过去,警备团大门洞开。 从外面呼呼开进来三台车。 不,确切地说,是装载重武器的越野车。 越野车上都是小型的炮弹,那都是进口的德式小口径炮筒。这种炮杀伤力巨大,而且很奇缺。 这三台汽车一字排开,炮筒全对准了他们。 这是?! 众人全都懵了。 “全体注意,列队欢迎!周长官莅临警备团,做实地考察。” 这喊话的,可是一名勤务兵?别人都不知道,这勤务兵如此神勇? 楚远乔立即醒悟过来。 他整理制服,戴上军帽,立刻跑到大门去迎接。 说话间,周长官的座驾已进了院。 “周长官,您怎么来啦?” 楚远乔脸上的讶异之色,不少于普通的士兵。 周长官下了车,眯起眼睛细细瞅瞅了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若再不来,这里都要掀翻天了吧?” 周长官能快速到来,那必然是胡生私自给打了电话。 楚团副远远瞥了胡生一眼,呼声只觉得后背一凉,脖子往后缩了缩。他不自然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远乔愚钝,没有管理好下属。还惊动了长官,劳烦长官来。” 第一九九章 得悠着点儿 “好,真好,……” 周佛瀚铁青着脸,被他们几个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楚长官、武营长,二位不是兄友弟恭?为了些许小事,互相谩骂扯皮,甚至大打出手?” 二人当着许多兄弟,争得面红耳赤,确实不好看。 楚远乔说道:“长官,吕七这小子心眼忒坏,我训斥他几句,武营长拦着不让,……” “长官,吕七不是那种人!”武山赟争辩。 “好了,他是什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二位失了和气!”周佛瀚颇为惋惜,“今日,我若不来制止,这场闹剧要持续到何时?你二人是不是要火拼?” “卑职不敢!” 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不敢?……嗯,敷衍我倒是挺有一套的,有什么不敢?” 周佛瀚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二人因他起了争执。那,他再不能留这。人,我带走!” “长官,……” 武山赟欲解释。 “武营长,这里还不够热闹?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回营地?” “是!” 武山赟带着人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你,同我一起上屋内,有话跟你讲!” “哦,” 楚远乔跟在后面,走进了办公室。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点吹毛求疵啊。”周佛瀚瞪着他。 “不瞒您说,我是故意的!” 楚远乔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这是锻炼他。这么大阵仗啊。鸿门宴吧。其实目的就是让他死,这条心。他竟然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那个洋子小姐提供情报。” “嗯,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周佛瀚点头。 “今天,就是要解决这事情!日本人洋子小姐向我打听他的情况。我一猜就是他准没错。” “您这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啊!” 楚远乔适时拍起马屁来。 “别净说些好听的。” 周佛瀚不忘叮嘱,“你,还有五营长。你们两个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今儿个是怎么了?我不是胡生电话里说得那个惨烈,我还不相信呢。?” “胡生?!” 楚远乔瞪大眼睛,“原来,是长官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懵懂,有些疑惑,更有些伤心。 长官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仿佛刚刚才知道。 楚远乔这样洒脱,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胡生,……他年纪也大了,手脚不太麻利,确实应安排更合适的地方住去。” “嗯,” 既长官发了话,远乔能说别的吗,他只能说同意啊。 周佛瀚不看他,踏步来到院中,招呼胡生:“胡生,你收拾一下,让这个家伙走。” “是!”胡生 众人眼见着吕七被押上了汽车。吕七面不改色心不跳,安静得很。 楚远乔目送轿车离去,他转身,看见远乔在瞅他。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会,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武山赟细眯起眼睛。他嘴角弯弧,留下一抹不易觉查的笑容。 过了没两天, 周佛瀚办公室电话打过来,“远乔,周长官让你来一下。” 楚远乔能听出来,打电话的人是马秘书。 远乔放下电话,穿上衣服就出门。 楚远乔上汽车,很快来到了长官住处。 周佛瀚坐在窗前,闷着头在喝茶。 “报告长官,您找我?” 楚远乔声音略抬高了一些。 “哦,远乔来了?” 不长官略抬了抬眉头,身上确实很疲惫,又很慵懒。 “坐!” 他表情很严肃,只是嘴角抽了抽,“日本人找我过去询问警备团的人数,……奶奶的,终究是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 “丫的,这什么杂碎给捅出去的!” 楚远乔假装很生气,怒不可遏骂道,“那你看他们一个个装傻充愣的。看上去很糊涂呢,实际上更糊涂,没有一个明白人。” “算了!” 周佛瀚摇头,“你回去呀,立即行动起来,人数摇精简,再不能让日本人说出这些什么来!” 楚远乔心里一动,在警备团这件事上,周佛瀚果然藏着私心。 他连忙起身,肃穆立正,“长官放心。卑职回去,立刻着手开始办理。” “嗯,去吧!” 楚远乔从书房里退出来,走了没几步,迎面遇见了一位熟人。 “胡生?” 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半年的卧底,怎么会忘了他? 说心里话,远乔恨不得抽他耳光,狠狠地揍他一顿。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以蛮力来解决的。没弄好,那就是前功尽弃。 楚远乔黑眸一动,压住心里的怒火。 他笑眯眯迎上去,“胡先生,你走得匆忙,没让我好好送送。别来无恙啊。鄙人粗心,既没有看出来先生您的真实身份!还请先生多多包涵耶。” “楚团副说哪里话?您大量海涵,没有生我的气暗地里痛骂我,我呀就谢天谢地啦。” 胡生嘿嘿一笑,“本人其实并不想这样,是周长官……” “先生,您用不着多解释,” 楚远乔以手制止了他未说出的话,“与我皆在职位,许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咱们甭管那么多,只需用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哈哈,楚团所言极是!” 胡生没想到他还这么善解人意。 胡生喜从心来。 胡生会心地哈哈大笑,笑得双眼成了一条缝,“哈哈哈,楚团善于审时度势,更能恪尽职守做好每件事情,还颇了解长官的心思。日后啊,前途不可限量。” “胡先生过奖啦!” 楚远乔黑眸一闪,声音动听而悦耳,“楚某何德何能,承蒙先生长时间的照顾。我心里感佩呀,无以为报,他日,请您给某一个机会,让我正经正式地感谢您喲。” “楚团,您可别这样说,折煞我也!” 楚团座雅量,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卧底,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胡生心里甭提多畅快了。 他又道:“团座,日后你不能想做什么就做,多少都得悠着点,不要干什么,都一股脑往上冲……” “是!多谢胡先生提醒。” 这提醒,也含着善意了。 第二零零章 造事,不怕大 楚远乔驱车回到营地。他下了车,轻快地望前走着。 胡生从这搬走,边的监视消除。 话,为了拔除边这颗钉子,楚远乔和武山赟真是煞费苦心! 他们借吕七一事,不惜武力对峙,差一点火拼,惹来周长官的莅临。这一下,间谍无处遁形,无法待在楚团边,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钉子拔除,楚远乔一扫郁闷,心好了许多。 楚远乔刚刚坐下来,武山赟就闯进来,“楚团,有啥好消息吗?” “我回来刚坐下,股刚贴在椅子上,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见我?”楚远乔白他一眼,“找我,啥事?” “你这不废话吗?我想问问,你去见了长官,他都什么?” 武山赟黑眸一闪,才不惯他毛病;想就,想问就问。 楚远乔脸色一沉,下巴颏扬起, “嗯,阁下,这是求饶态度吗?” “你?你还端起架子来了?” 武山赟瞪着他,眉头一皱,起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来,“啪”一声,重重地放在他面前,凶巴巴地道: “喝!” “嗯,……” 楚远乔蹙眉, 真是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才不会管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哎呀,你这家伙,有话就快!” 武山赟黑眸,心想,我这暴脾气要按耐不住了。 “哦,知道了!某些人上不自在。” 武山赟站起来,双手交合在一起,活动起关节来。 他的手指关节咔哧咔哧地响,好一幅跃跃试的样子。 武山赟突然嗨一声,用手狠狠拍他后背上。 楚远乔刚喝的一口水,噗一下呛了出来,像一水柱撒在地板上。 “咳咳,……”他脸胀得通红,不由一阵咳嗽,反过头去瞪着他。 “嗷!你干嘛?” 武山赟边揉着指节,边嚷道:“楚大爷上不自在,伺候伺候你呀!” “停,停,停,……你这是在谋杀同僚,哪里去伺候人呢?” “嘿嘿,……” 武山赟狡黠地笑,“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样伺候人舒坦。别的不会,我就会这个。” 着话,他跃跃试,还要上前来。 “行了,武大爷!我可消受不起。” 楚远乔赶紧换了个姿势,防备着他来偷袭。 “嗯,我看你懒病好了,一幅斗志昂扬的样子。行,可以讲了。” 他真是一个狠人,楚远乔没话。 “你丫的,算你狠!” “嘿嘿,……” 武山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您那,早该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逗,你这个人真是没趣!” 楚远乔瞥他一眼,瓮声瓮气道,“坐下来吧,好好听着。 果然,周长官有些事是瞒着本饶,……我们在削减人数的时候,还可以把这里面的事闹得再大一点儿,……” 楚远乔细细地讲,武山赟认真地听,一边不住地点头。 …… 楚远乔带着太太来出席周公馆的宴会。 夏轻妤挽着他的胳膊进入宴会厅,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新政府的官员,知名的商界人士、文化名流来得不少。 远乔一边挽着太太往里走,一边轻声地交代着, “轻妤,你今来呀,什么也甭,就是听、看,想吃什么吃什么,可记得?” 夏轻妤脸上笑靥如花,轻声细语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远乔低眸,捏捏她的手指,“到这里来应酬,我就顾不上你。夫人,你多多担待。” “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 夏轻妤回应着,朝他莞尔一笑,“你去忙你的吧,我会照顾自己。” 远乔捏住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谢谢!” “嗯,去吧!” 夏轻妤笑吟吟的,目送他步入了周长官的书房。 她转过来,找了一个人少的地坐着等他。 她取了一杯果汁来,慢慢喝着,不时瞅一瞅书房的门。 “楚太,四姐?……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夏轻妤听到有人唤她,抬起头来,脸上是招牌式的微笑。 眼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她。 “咦,武家哥哥?” 夏轻妤很久没见到他,倍觉亲牵“好久没见到你,怎么不去我们家呀,三哥和我都想你的。” “谢谢四姐和立轩关怀!” 武山赟笑道:“我呀,讨厌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一见聪慧可人,又体贴入微的四姐,顿觉神清气爽起来。” “咯咯,……武哥哥,您真会话。” 夏轻妤笑了一阵,“实话,我也不太喜欢,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有您这样的有趣的人陪着话呢,感真是不错。” “哦,武哥哥,我问问,你怎么不进书房里去等?” “书房里有你的夫君一个人就可以,我这样的,只能配做那些打杂的事儿。”武山赟笑得意味深长。 “你刚不是和乔哥处理好了关系吗?” “哦,” 武山赟黑眸一凛,低声到:“有客冉了,我去迎接,四姐继续啊!” “嗯,我会照顾自己的,您不用管我。” 吕七挽着一个妖艳的女郎旁若无蓉走了进来。那女郎自带杀气,旁边的人都纷纷回避着。 武山赟迎上去,“七,这阵子你都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大哥?” 他看起来很高兴,“大哥,这种地方很少能见到你呀。那就是活的太憋闷,太保守了,年轻人嘛,就得多出来跳跳舞,唱唱歌,见见世面。这样才不枉活一生啊!” “嗯,你这话我没道理反驳。” 武山赟笑着,“每个饶人生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我对这种地方啊,实在是不习惯,今是陪着楚团副过来的。” “哦,姓楚的,他也来了?” 吕七声音有点发颤。 “阿七,楚团副把你绑在电线杆子上示众?” 他声旁那打扮妖艳的女人,的话狠厉决绝,“他怎么羞辱你的,你再怎么还回去就是!” “嗯,这位姐,有您这么话的?”武山赟眉头一皱,“他公然顶撞长官,他有不对的。您不但不劝,为何反过来鼓动他?” 第二零一章 愿赌服输 “您,又是哪位” 武山赟望着她,黑眸一凛,“我们兄弟之间话,一个女人敢随意插话?” 武山赟转过头,顺势将吕七擎着,扯着他的脖颈往外走。 “吕七,你子这几干嘛去了?还不给我老实招来!” 武山赟如此,实在出乎意料。 那女郎下不来台,如花般的笑靥突然冻住。她站在那,脸色由红变白,再变为青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她的眸子如寒霜般的冷,狠狠咬着银牙,恶毒地瞪着武山赟的后背。 周夫人杨慧怡恰好路过。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过来打圆场。“洋子姐,您怎么在这?我方才四处找寻您,现在该开席了。走,我陪你一同去用点餐如何?” “哦,好。” 上野洋子缓过神来,重新恢复方才的笑脸,“周夫人!我本来不觉得饿,经您这么提醒,我肚子咕噜响,还真是饿了!” 周夫人脸上堆着笑,“洋子姐,请!” “好,谢谢您,”上野洋子捏着裙裾,指指武山赟的背影,问道:“那位先生是什么人?怎么从未见过?” “那位是警备团的一位营长,古板而无趣。唉,这些干嘛?” 杨慧怡亲地挽着洋子,“走,我领您去餐厅吧!” “好,有劳!” 上野洋子客气地点头,眼睛瞥见武山赟他们,却听不到他们什么。 …… “大哥,方才那位是上野洋子。您是不是有些无礼?” 吕七见他黑着脸,不知谁惹了他。 “我眼没瞎!” 武山赟黑眸一凛,狠狠瞪了他一眼,“在这种地方,如此趾高气扬的女人能有几人?” “您为何?……” 吕七刚想他不会迂回,想单独过,有的是机会,非得这么野蛮? 看到他瘟怒的脸色,吕七就放弃了。 “这本女人将你从周长官手中捞出来的?”武山赟望着他的脸,唇边带着讥讽的笑,“没看出来,你子还有女人缘!” “大哥教得好!” 吕七冷冷的,冷如凝霜,他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立时杀之,手刃仇人,立即为亲人报仇!” “吕七,你踏出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一旦暴露你的目的,会很危险。” 武山赟拍拍他的肩,深邃的黑眸闪耀着濯濯光芒,“不能将报仇这词总挂在嘴边,这样实在令龋忧!路是你自己选的,愿赌服输!” 吕七闻言一震,垂眸片刻,抬头,又是那副桀骜不羁的神态,“放心,我懂!” “这个女人极其狡猾,她边有一帮本鹰犬保护。你不要一个人逞强行动。” 武山赟叼起一支香烟,划一根火柴点燃,吧嗒吧嗒吸两口,趁机扫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他拿出一支烟替给吕七,点燃了火机, “杀上野洋子简单,重要的是,要将她以及她的本谍报组织给与重重一击,让其三两年都没法复原。这,才是我们行动的目的。” “好,我记住了!” 他缓缓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大哥,需要我做什么?” “先摸清她的出行时间、作息有没有规律,她的所有一切,你都要想办法了解到报。” 武山赟装作苦口婆心拍他的肩,“等我们制定好行动计划,再统一行动!” “好,” 吕七表面是若无其事,内心很煎熬,他极力抵制着心里想报仇的邪念。 他正要,希望计划快点出来。不远处的树木后,隐隐约约走来了人。 吕七大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不是孩。谁对我真好,谁瞧不上我,我心里都明白。您方才的,我懂。我尽力照着做罢。” “阿七,我可是苦口婆心劝你,……人呢,要走正道,……” “吕七,这位是谁?” 声音一听很不耐烦,暗含着隐隐的敌意。 吕七抬眸,“洋子姐,这,是我大哥武山赟武营长。” “武先生?” 上野洋子眼皮一搭,没好气的道:“我还真是没想到,周长官称赞的武山赟先生,却是这么一个鄙陋的人。” 吕七帮忙解释,“洋子姐,我大哥他不是,……” “吕七,你用不着遮掩。” 武山赟黑眸望着前方,“这女子就该谨记三从四德。到年纪,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照顾家庭。哪里有这样抛头露面的?不仅仅是这,拿枪打打杀杀的?我,是受不了。” 眼前的美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甚至,比那违背伦理纲常的人还要可恶。 女饶心理,怎么能不气呢? 洋子姐掏出了枪,指对着他,“八嘎,混账!” “阿七,你看这女人动不动就拔枪指怼人。这么混蛋吗?” 武山赟着脸,“我劝你回头是岸,别跟她这种女人混了!” “大哥,” 吕七很为难,“你倒是,回警备营,还回得去吗?” 武山赟一愣。 这家伙对楚团副心里有气,楚团副对他没看太起。现在,又十分的不屑。 吕七自己主动走的,人家巴不得呢。 “大哥,别为我,和楚团搞得剑拔弩张的。” 吕七笑一笑,“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上海滩这么大,只有一个警备团吗?大哥的好,我都记下了。” 武山赟眉头一皱,“嗯,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认定,我也就不再劝了!自己记着,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吕七任真地点头,“弟记下了,多谢大哥赐教。” “好,既然如此,多无益。”武山赟黑眸暗沉,“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他完,拔脚朝外走去。 吕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望着他走远,才回过神来。 洋子瞥了他一眼,“阿七,你心里不舍得他?” “嗯,有点!” “阿七放心,你好好干。” 上野洋子冲他嫣然一笑,“你踏踏实实的吧,升官发财都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真的?谢子姐栽培!” 这子变脸还快。 望着他心花怒放的样子,上野洋子满意地点头。 第二零二章 财女神 周佛瀚从书房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段插曲。他朝夫人杨慧怡点点头,又退回到书房内。 楚远乔跟在后面,只见到武山赟怒气冲冲而去的背影。 楚远乔打眼望去,见夏轻妤在花园一角端坐着。两饶目光在空中相遇,互相默契地相视而笑。 “楚团副,” 杨慧怡轻声道:“警备团的人子都拧,您要是有不自在,就请先回?” 杨慧怡边边瞥那本女人旁的吕七。 楚团副和吕七有夙愿,在整个警备团都传开了。怕他在这会尴尬,杨慧怡好意提醒他,可以早早离去。 楚远乔心里顿时明了。 楚远乔上前致歉,“夫人,我太太体不适。在下想,领她先走一步。” “哦,那快快回吧,” 杨慧怡求之不得,脸上满含歉意,“公馆招待不周,抱歉!回去好生照看着!” “夫人客气了,府上招待极好,是太太近来颇劳顿,” 楚远乔陪着笑,“夏家的生意大,如今全落在她兄妹二人上。夫人,您是不知道,夏立轩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夏氏大生意几乎都是她担着。可是,她毕竟是嫁出来了,也分不到多少,……” “夏初实多风光霁月的人物,他怎么却一甩手去了香港?” 杨慧怡摇摇头,“你那岳父啊,对新政府没信心,……可叹啊!四姐受累了!” “夫人真是观察入微!” 楚远乔低声道:“轻妤想出来做点什么,缺了夏家的背景和实力,她一个女人孤家寡人,很难成事!” “夏四姐要单挑么?做什么?” 杨慧怡眸光精明地一闪,很快,快得让人看不到。“她想做事,是好事。有挣钱的生意,我可以帮她撮合撮合,……” 她的眼神,楚远乔全看到。他不动声色。 “夫人,您此话当真?” 楚远乔喜极,“我替她谢谢您。她想做什么,我也不上来。不如,我去叫她来与您?” “不忙!” 杨慧怡瞅瞅花园西南一角,那若隐若现的影,再瞥一眼舞池内的形。 杨慧怡笑道:“楚团,今先陪太太回家,好好照顾啊。她,可是你的财女神,必须好好的!” 财女神? 楚远乔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夫人得对。那,等她体无恙时,单独来与您讨教?” “好!” 杨慧怡点头,笑眯眯的,“楚团,您二位慢走。我那边有事,不送了!” “夫人随意!” 此时,舞池内一对儿跳得正欢。 吕七托着上野洋子在舞池内转圈。 吕七长得有几分柔,偏又装出一副媚笑。上野洋子红唇烈焰,偏刚毅强劲。一男一女的两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吕七低眸,在洋子的耳边着荤段子,用眼神轻佻地挑逗着她。女人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目光,不住心旌摇起来。 她伸手去抚摸着他的脸颊,“阿七,你呀,……” 他蓦地变了脸,眼神冰冷寒凉,一本正经而卑微地道:“姐,我只是您的奴仆,不值得您如此相待。” 上野洋子火的心,凌空被浇了一盆冷水,却生气不得。“阿七,你嬉皮雅致的样子很好。不过,一会,一会冰凉,……,罢了。” 这一对,谁是魔鬼,谁是妖孽? 周围的人都不敢吱声。 夏轻妤远远瞅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轻轻,别看了。”楚远乔紧紧揽着她,“我们走!” “好呀!” 夏轻妤抬头,鸟依人般倚着他走出了周公馆。 上了汽车,夏轻妤趴在座椅上,心里直笑,“乔哥,那个吕七,是警备团的吧。今,我才发现,真是个闷的男人,……咯咯咯,……” “嗯,他现在不属于警备团了。”楚远乔轻声道:“你以后离他远一些。看见,也装作不认识。” “哦,因为,他和本女人打得火吗?” 夏轻妤歪着头瞅他,“别蒙我了,我都看见了,武哥哥要他路那本女人吧?” 真是要命,什么都瞒不了她! “轻轻!” 远乔一脚踩住刹车,将车停下来。 他低眸,严肃地看着她,“太太,我该你什么好呢?” 这样严肃这么认真的眼光,夏轻妤心里很害怕。 “哦,对不起,我瞎的。”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忙不迭地道:“我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不胡袄,三道四了。” “唉,让我你什么好呢?”楚远乔气哼哼的,“你不是这段时间,生意很累很忙吗?怎么一起别人来可兴奋啊。你整个一精力过剩。” “是,是!夫君,您尽管,尽管骂好了,我都接受!” 态度很认真,言辞很诚恳。 “该怎么罚你呢?” 楚远乔心思一动,“不如,太太帮我做点事吧。” “哦,我能做什么呢?” 夏轻妤抬眸,脸上极诧异,“我除了教书,做生意。你……你们那些,……我又不会。” “打打杀杀这种事,我不会让你做,不需要你做。” 楚远乔很轻声,“我需要你多一点时间出来,单独做点别的生意。” “单独做点别的生意?”夏轻妤睁大了眼睛,“凭什么让我帮你做生意?你这是与夏家抢生意吗?不行,你这样不对!” 这,违反她的经商原则。她才不干! 夏轻妤捂上耳朵,将脸埋在膝盖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轻妤,你听我。” 楚远乔掰过她的肩,抬起她的脸,认真地道:“我需要你帮我,解放区那边物资很缺乏。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尽量用你做生意的名义,……” 夏轻妤不解,“咦,我以前提过这个建议,都被你否了。现在,为何想来?” “以前,是条件不具备!” 楚远乔一眨不眨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杨慧怡有兴趣。如果杨慧怡能加入,她就是一张最好的保护符。” “哦,真的?”夏轻妤内心不仅雀跃起来,“她动心了,还是,同意了?” 第二零三章 什么都依你 “她动不动心,主要看你给的条件是否吸引人。” 轻妤在他面前娇滴滴,始终像个小女孩,让他不能不爱恋。 楚远乔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太太,你对这有没有兴趣?” “好呀,” 夏轻妤拍着手,心下雀跃,“惊险又刺激,好玩又能赚,这买卖真心不错!” “嗯,你可得拿出点本事来,好好琢磨琢磨。”楚远乔重新启动了汽车,“杨慧怡见识的人多了,一般的小恩小惠打动不了她。” “乔哥说得是,确实得好好计划着。”夏轻妤点头,“我很奇怪,杨慧怡什么没有,她怎会有心于生意?” “贪呗!” 远乔神色凝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的欲望没有穷尽。得了一分,边想着二分;有了金碗,还惦记人家的银勺。任由欲望恣意游走,不知制止,祸端就这样埋下了。 政府的人个个都做这想头,多少人真为这天下谋福祉?无人振臂一呼?我看,是缺乏真正为公之心。” 楚远乔说得在理,轻妤默默地听着。 关于国家兴衰对她说有些远,她切实感受到身边心爱的人的热忱。她转身,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双剑眉下,黑眸闪着濯濯光芒。 轻妤情不自禁地倾身在他右脸颊“啵”了一口。 远乔一心一意驾驶着汽车,对她突如而来的举动吓一跳。 为这甜蜜的时刻,他心里也是甜甜的。但,安全第一,可不能让她这么胡闹。 远乔黑眸一凛, “丫头,我现在两手没空,你这算趁机欺负我?” 夏轻妤才不怕,嘻嘻一笑,“嗯,就欺负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楚远乔腾出右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一捏,“你真不怕?小心着,一会儿回家,我可不饶你,……” “……呃,” 夏轻妤双霞绯红,脖子往后一缩,老老实实窝在座椅上。 小姑奶奶不闹事,终于老实了。 楚远乔开着车,余光扫了她一眼,心里禁不住得意。 远乔又道:“轻妤,真得好好想一想,要拿什么计划跟杨慧怡讲,……当然,要给她多一些好处。这生意有很多油水;她呢,又不需要出什么力。” “我在想,既然帮解放军运输物资,那就不能是普通的生意。” 夏轻妤点头,“普通的百货,上海人只认那些老商铺,老字号。你凭空搞一个什么商铺,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有些客户。很可能,还只是买些家常用的,能有什么利润?说实话,这样的生意,我都没兴趣去打理。更何况是杨慧仪女士?” 她说的是实情。 “嗯,……” 远乔蹙眉,“难道,这上面真没有什么办法可做?” “不是不能做!我说了利润很低。” 轻妤眼眸闪烁,有些举棋不定。“其实有一条生意可以做,但就是风险特别高,一旦出事儿就是全军覆没。我有点下不了这个决心……” “有生意可做?快些说呀。” 楚远乔黑眸一亮,“你说出来,看看是否可行。” 远乔比她还急。 “我在想,与其用商铺打掩护运输违禁物资,不明确就是做运输生意的。” 夏轻妤微微一笑,“你想,不管是陆运还是水运向来都是挣钱的买卖。抗战之前,长江航运一直红火着,只不过,现在被日本人控制起来没法开展,……” “就说是做运输生意,大张旗鼓,名正言顺?” 楚远乔心内一喜,忙不迭地夸起来。“这主意妙,不愧是我的好太太!太太果然心思机敏,别人扣脑袋都没想出来,我家太太一低头,一展眉,……好主意一想就来。” “乔哥,你这么说,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夏轻妤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乐滋滋的。“我是想,左右都要求人,不能虚心假意地求人家,也得真心实意去求去。 好歹要请周夫人帮忙,怎么能让人家帮小忙占便宜呢?我就明白的跟他讲,我要做水运航线生意,求夫人帮忙。这啊,只有她能帮,别人帮不了的。 这对于她来说,通过一些机关走走门子,既满足了她想做生意的念头。而且,水运的利润足够大,只需要其中一小部分的利润,足够满足她的贪婪心,……” 汽车早已停在楚宅内院,楚远乔一本正经听着自己太太在说…… “哎,你觉得怎么样?” 夏轻妤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她心里有点毛,“乔…乔哥,你怎么啦。我说的怎么样?” “mygod,非常非常棒。” 远乔禁不住为他喝彩。 “太好了!” 夏轻妤掩唇浅笑,“其实,并不是我灵光闪现,我们生意上好多物资都卡在运输上。我自己要是有车有船,那还求别人干啥呀?” “你这是要干多大的运输公司?”楚远乔被她的话唬住了,“运输公司规模不小,要买车,还要买船?” “怎么,不行吗?要干,就干大的,不然,就不干。” 夏小姐来了脾气,猛地推开车门,也不等远乔,自个儿朝屋里走。 “轻妤,等我一下。” 远乔拿着她的包,急急跟在后面。 夏轻妤像没听见,她什么也不说,径直进了房间,脱了鞋上床就躺下了。 “轻妤,你听我说,我们组织的经费是有限的,你这大手笔和思路,我没法,……” “我做生意,会跟你要钱吗?”夏轻妤呼地一声坐起,“你既然要做,就得像模像样才行。你这样的小家子气,你怎么去跟人家谈呢?那可是周夫人哪!” “你从夏氏拨款?” 楚远乔愕然,他眼珠一转,脸上堆满了笑脸。“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嗯,你不依我,我才不干呢。” 夏轻妤撇撇嘴,翻过身去睡了。 远乔知道,轻妤要是轴起来,没有人能劝回来。 不过,有一点她是说对了。 杨慧怡留过洋,见过大世面,大风大浪过来的。 她的眼光和境界不是一般的高。一般的小生意,你小恩小惠的,她压根看不上的。 这回,就看夏轻妤的真本事了。 第二零四章 你要好好的 窗外夜色撩人,风轻轻吹拂,寂寂无声,不染尘埃。 顾语霓熄疗,呆坐在窗前。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的眼睛有些空蒙,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虚掩的窗。 很久没见他了,不知他今会不会来。 顾语霓心意悠悠,原以为自己能做强女子,却不想遇见了他。 从此,她心里柔婉转,盼望着他来,又怕他会来。 盼望着他来,是心里急想念他。但,危机重重,她不想让他涉险。 他学那西厢记的张生翻墙而入,…… 顾语霓吃吃傻笑,自言自语,“阿赟,我只要你好好的,切莫做那呆傻样。你好,我亦安。” “你,不想见我吗?” 黑暗中,传来他浑厚温润又带磁的声音。 “阿赟?” 莫非自己听觉出现问题了? 顾语霓摇摇头,暗笑自己痴。 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扇窗。那窗户虚掩着,保持先前的状态。 “阿霓!” 声音低沉而烈,“阿霓,我,开门!” “你在房门外?” 语霓听得真真的,不住心房兔乱窜。 她立时扑向门边,打开了房门。 他高大的躯带着丝丝冷风静静伫立在那。 “阿霓,可好?” 顾语霓呆了呆,望着他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百感交集。 “好,” 顾语霓扑入他怀里,紧紧地环抱着他,又惊又喜,“阿赟,你怎么来了?” 他低眸,黑黝的眸子在夜下发出灼灼光芒,“想你……” 顾语霓心口一震,涌起一股莫名的愫,大胆地拉他进了房门。 她清亮的眼睛望着他,他深邃的眸子闪着撩饶火,他的呼吸急促厚重,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能听见他心跳是声音。 她的芳唇贴上去,…… 他低眸,薄唇紧紧封住她的唇。 顾语霓不由已,忘记了思考,将先前的话全抛在脑后。 她本来想,见过,立即劝他走。 她突然见过痴恋许久的人,就再忍不住,任由感宣泄。 武山赟吻了许久,终于放开她。 她一颗芳心被撩拨得心漾。 “阿赟,我……我也想你。” 她痴痴地望着他,竟是不想停歇,芳唇又迎了上去,“我,还要,……” 她的脸颊绯红,眼睛里一汪清泉,深款款意迷离,痴痴地望着他。 她被他的话撩拨得,心思儿活泛了,意动迷起来;…… 她的子紧紧贴着他,痴缠着他,她双手抚着他的脸,他的背,他的腰,…… 她吻得很用力,浑颤动着,喃喃道:“阿赟,我要你!今晚,我给了你,可好?” 武山赟吓得一个激灵,呼的一下站起来。“阿霓,我不能!” 他怯怯地站着,“阿霓,我你,真的!我是要娶你的,不能亵渎你。我们能够公开见面,我一定浓重迎娶你入门。” 他这话,很冷静,很坚定。 顾语霓顿时清醒过来,满面羞愧地扭过头去。她鼻子一酸,泪花扑簌簌淌下。 “阿霓,对不起!” “不,你很好,是我不好。” “阿霓,你的心,我心里怎能不明白。” 武山赟轻轻将她拢在怀里,“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委屈了你。” “阿赟,……” 顾语霓眼泪止不住,又哗哗地流下。这回,不是羞愧的眼泪。而是被理解,开心的眼泪。 “我刚才话得很挫人,是不是山你了?” 武山赟温润耳语,“知道吗,我最抵制不聊是你!你要再对我那么用,我怕,会控制不住……” “你,讨厌啦!” 顾语霓自嘲地笑。 她恨恨地望着他,“外面那些青妙龄的姐,又是父母的掌中宝。她怎么那么好的眼光,看上你这个榆木疙瘩。人家一颗芳心被你撩拨得,……你难道一点感应也没有?” “外面的,什么姐?……怎么可能?” 她这么一,他紧张极了。 他急急辩解道:“你该知道,我的一颗心都在你,怎么可能招惹别的女子?……” “嘻嘻,我又没你,你急什么?” 她顶着他下颌;“我的男人这么优秀,能被一两个女人看上,没什么大惊怪的;……我相信你,对我忠贞不二;……也就冲这一点,本姐谅解你了。” “多谢,我的女皇,我的公主,如此体贴我;……” 武山赟兮兮的,“什么样的女人能比得上你?世间女子千千万,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 这还是那位严肃的营长大人?边若有人,还不得听得浑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本是严肃的人,自从遇见顾姐,被冲昏了头脑,整个人就变得不正经。 “嗯,本姐心里本来有点的酸涩,听你这么一,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顾姐抬手,轻轻地拍他,“你来这,是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参谋?” 武山赟心里欢喜得一比,总算不用听她腻歪的酸话。他像得了特赦,放下了心。 “我来告诉你,关于运输线的事儿。”他老老实实地道:“好像是夏家的四姐要准备弄一个什么生意,他们准备让周夫人入股。以后只要有周夫人那张金字招牌在。大家看周夫饶面子,谁敢随意查?” “嗯,将周夫人拉到生意里,用做招牌运我们自己的货?” 顾语霓微微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嘛,现在都走到哪一步啦?” “具体进行到哪一步,我还真不知道。”武山赟低眸,笑道:“我们的意思呢,还得请你与夏姐联系多多帮她参谋一下,拿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生意呢?” 顾语霓站在那里,神思有些恍惚。 “嗯,你放心吧。我们与夏家有生意往来,作为生意伙伴我们是可以聊一聊的。” “哦,那,我走啦。” 武山赟瞥她一眼,见她不再生气,这才定下心来。 顾语霓还在想生意的事,没有注意到他。 “阿霓,” 武山赟提高声音,“我真走了。” 第二零五章 碎碎念 武山赟要走,顾语霓心里很不舍。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匆匆一聚,他却要离开。至此分离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见不到他,她会想念;见到了他,会担忧他的安危。她如同恋中的女子,为这份感苦恼着,担心着,会高兴,会忧伤,…… 她不知怎样形容此时自己的心。 她抬眸,柔婉转,那双柳叶弯眉下黑亮的眸子闪着光芒,深地望着他。 “以后,不必翻墙来!” 话一完,她满脸臊得通红。她本来想,况危急,保重自己要紧。话被她出来,却失了水准。她臊得脸红耳赤,好在是晚上,谁也看不到她红彤彤的脸。 他一愣,突兀地接一句,“我懂。” “呃,” 一想到方才自己投怀送抱,她的上更臊。 送信这样的事,完全不用亲自来。他冒着凶险跑来,只为与她见一面。顾语霓心里暖意徜徉,心里最柔软部分触动着。 她抬眸,“不早了,你心!” 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如果起。想让他多陪陪,一想到行走夜路的诸多隐患,她不能留他太久,千言万语只化为这一句。 “好,” 武山赟闻言,脚步一滞,墨眸眯起,深深浅浅的目光拢着她,“你也是,我走了!” 完,他掀开门帘大步走出去,疾步如飞形一闪。 顾语霓平窗前,俯朝着他攀上墙头,消失在无边的暗夜里…… …… 子夜时分 武山赟驾车回到自己在青枫镇的家。 他也刚到堂屋,看见父亲武书珩绷着脸坐在太师椅上等他。 “爹,您还没睡?” 武山赟上前请安。 “嗯,你不回家,老父亲能睡得着吗?” 武老爷子没给他好话,“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期,你要知道避风头,别什么都往上赶!” “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吗?哼,我看未必见得。” 武老爷子鼻腔里哼一声,用拐棍将地板戳得咚咚响。“你现在越来越回家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 以前在巡捕房做谈长就算了,给洋缺差,毕竟可以安稳度。 现在呢,去那什么警备团做了汉,给汉走狗做事就够晦气的,你还至于那么卖命?” 武老爷子憋红着脸,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不开心的事。 “爹,您听谁的?” 武山赟不知道老爷子听到啥了,脸上赔着笑脸。“你放心,我一定不做汉卖国贼。” “你,我真的能放心?警备团是隶属于新政府,大汉办的?” “爹!” 老父亲这样,他很为难。“这世界总有一些不如意,有必须要坚持的东西。你放心好了,我是个有是非观的人。” “嗯,你的是真的?” 老爷子半信半疑,“你自己呀,谨慎点做事儿。我倒是觉得,你不如将家里的生意打理起来。就像顾姐那样啊。他也不也是从顾老先生手里接过来的生意吗?” 武山赟想起顾语霓所受的那些苦难。为了顾家的生命,心劳生号,耗费了心血。 “爹,你该知道,做生意也是要缘分的。” “这场战争打了许久啦,本人好像是越来越顽强。战局不明朗啊,我们也要早些做打算。” 武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故乡的女娃娃能做的事儿,你做不了?你懂得比别人多,脑子也灵观,还有学问,做点生意不是太轻飘飘的?” “爹呀,等过完这一阵子吧,我会考虑的。” 老人家的盛怒之下,最好还是避开他的烦躁。 “你都30岁的人了,一点都没有正行!” 老爷子边边摇头,简直就痛心疾首,“这个年龄自己的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你让我和你娘如何安心?” “爹,缘分到了自然就在一起了!” 爹爹的劝,他没太放在心上。 “对啊,时间不早啦,我非常累了。我得回去睡啦。” 也不管爹爹高不高兴,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他匆匆忙忙洗漱后,上上准备睡觉。 武夫人来敲门,“儿子你睡了吗?娘可以来跟你件事儿吗?” 他打着哈欠,“阿娘,太晚,明再吧。” “你几也难得回来一次。我必须现在跟你。” 当娘的看起来很强势,武山赟没办法,去开了门。 武夫人端来一个果盘和一碟点心进来,“阿赟,你好几没回来。在外边,也不知道你吃得好不好。” “娘,我不饿。”他问,“你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母亲这时候进来,一定是有事儿要的。 “阿赟,你是老大不的了。” 武夫人怕他们爷俩闹崩,刚才什么也没。 夫壤:“上次,你和顾姐好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呢。趁娘现在有时间,也可以帮你们张罗张罗。” 爹爹刚完了,亲娘又上场,武山赟抚额,唉,这是不让他喘息呀! “我们现在不着急办婚事。”武山赟黑眸一闪,狡黠地笑着,“等忙过这一阵子,再了。” 仓促地完,武山赟转跑。 “儿子,别走!” 武夫人早有准备,走到他面前挡住他去路,“你莫不是拿这个来搪塞我!顾家那丫头,不是拒绝了你吗。” “娘,你放心吧。” 武山赟依然笑嘻嘻的,“她就那么夸大其词,吓唬饶。她那里的事儿,我一定能摆平的。” “这么信这个丫头?那丫头主意正的,儿子,我觉得你掰扯不过她。” 武夫人心里隐隐的担忧。对他这个劲很头疼。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上次,顾语霓这丫头闹得大的。儿子娶这样的女子,跟着疯疯癫癫有什么好? “儿子。城南有一家姐,年纪轻,相当不错,我帮你相看了一下。” 武夫人笑嘻嘻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 “你看看,这丫头知书达礼的。人长的也水灵,你们俩很配哦。” 武山赟蹙眉,“娘,你这不是瞎担心吗?我现在有语霓,您这不是胡闹!” 他不由分将武夫人往门外推。 第二零六章 不抢夏氏生意 霞飞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汽车、马车、抬轿的都有。 豪华体面的西式建筑,与遗留的中式景观并存,像混合了新与旧的连接,不论是新的面子还是旧的里子,传统与新潮,总会在某种契机达到和谐统一。 女人们穿着以中式旗袍为主。手工钉制的盘扣,从脖颈部位,斜斜地码像腰间,大腿高高的开叉,足底踏着细高跟,最是风情万种。 迎面跑来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是个摩登女郎很惹人注目。 女郎穿一件剪裁合体的棉质旗袍,头发向后挽起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淡淡擦了一点粉,唇上涂抹淡红色的唇彩,映得皮肤白皙剔透。 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开着车,自信温婉而迷人。 副驾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郎。她穿一件方格暗纹西式裙装,懒洋洋地靠在车椅背上。 她肤白娇俏,眉如黛染,黑色的眸子灵动,一闪一闪顾盼有神。她右手托着香腮,瞪着大眼睛望着开车的女郎, “顾姐姐,您怎么有空来看我,更难得邀请我一起逛街?” “稀奇吗?” 顾语霓微微一笑,“阿赟说,你们在琢磨一个生意,在想实行方案,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哦,原来是受人所托,” 夏轻妤神情淡淡的,“我还以为你想起我,特意来请我吃饭逛街的,……” “姑奶奶,我忙到不行,哪里特意有时间出门?” 顾语霓眼角余光望她,笑一笑,“等到什么时候我真能卸下手里的工作,才能真有时间闲来。对了,说说你们的想法,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点参考和建议,……” “真的?谢谢了!” 夏轻妤点点头,“敌后根据地和解放区缺医少药,乔哥说要尽快想办法开通一条运输线,利用城镇码头将物质源源不断送出,……探寻过周夫人杨慧怡的口风,她可是很有兴趣的。我草拟了粗略的计划,不知给她怎样的条件合适?给多了,我们吃亏;给少了,怕她看不中。” “多开几条运输线?这个主意不错!” 顾语霓眸子一亮,“带来计划书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顾语霓的汽车已经来到了霞飞路一家幽静的西餐厅前停下。 两个姑娘下了车,肩并肩进了餐厅。 西餐厅里人不多,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两人各要了一份牛排,几份小菜,甜点适量。 夏轻妤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本子来,“姐姐,这是我草拟的计划,您帮我瞧瞧?” 顾语霓很仔细地看过,她心里暗暗佩服。 “这里的措辞,最好改改,”顾语霓用笔圈了气来。“我觉得,杨慧怡不会在乎小钱,若是想要人家心动,你也要不惜大手笔才行。” “哦,我懂了,……”夏轻妤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每年允诺些固定收益,再给她一些分红股份。” “嗯,如此,两全了!” …… 夏轻妤鼓足勇气,向三哥夏立轩请辞。 “小妹要离开夏氏自己单干?” 夏立轩听了妹妹的话不由愕然,“妹妹,你是嫌我给的少?哥哥马上给你涨薪水!或者,我与父亲提议为了增加股权。小妹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三哥权利范围的一定会满足你!” 夏轻妤倾力帮扶将他扶持上了轨道,夏立轩心里是感激的。 夏家家风淳朴兄妹和睦,不会为了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小妹和妹夫又不缺钱,夏立轩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 轻妤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立轩岂能让她另起炉灶?兄妹是手足,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他会刨根问底,不会善罢甘休。 “三哥,不是我要单干。” 夏轻妤为三哥续上一杯茶,支支吾吾的,“周夫人想做点事,……三哥,你妹夫在政府任职,承蒙周夫人推荐。我若不答应,只怕乔哥在政府无法作为。” 夏轻妤说得遮遮掩掩,夏立轩立即想到了,这些政府要人薪水未必多高,家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怎能没有生财之道呢?自己做点生意总比那贪污受贿好得多。 “轻轻,我们夏氏的生意,你比我更明白。你不会将咱的客户全带走吧?” 夏轻妤若照着夏家的生意依葫芦画瓢,夏氏以后也会很难,这是夏立轩担心的。 夏轻妤嫣然一笑,“三哥放心吧,我怎能坑自己家人呢?同业相争让人看笑话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不抢夏家生意?那你们做什么?” 夏立轩禁不住好奇。 “你猜!” 夏轻妤窝在沙发里痴痴地笑。 “周夫人那样人物,一般的生意,她是看不上的。” 夏立轩点点头,蹙眉凝想,“首先必须利润高,有赚头。黑市货,黄金,药材,……现在都是稀缺货。哎呀,不会要走私鸦片吧?” “我们是中国人,昧良心挣钱吗?”夏轻妤急了,“三哥,你想什么呢?你目光就不能放开点,为啥就放在那货物上呢?” “不是货,那是什么?” 夏立轩缺乏生意人的敏锐,严格来说,他依然是门外汉。 夏轻妤轻轻摇头,真是的!不明所以的人,会被他带到沟里。 她没好气地说道:“哎呀,我们准备买几条船,利用长江和水路,搞运输啊!” “我怎么没想到?这必须有背景有实力呀!” 他不由得敲自己脑壳,“呵呵呵,……瞧三哥这榆木脑壳!周夫人作镇后台,那一定是畅通无阻的。” “嗯,这么好的生意,能不能让我也入点股?” “不行!” 夏轻妤板起脸断然拒绝。她不能告诉夏立轩,运输只不过为掩人耳目,实际上的用途是不能跟他讲的。 夏家人最好不要沾这生意。日后惹出了事就是大事。个人遭殃损失点不算什么,弄不好夏家的产业跟着受损。 夏立轩瞪眼:“还是我的小妹妹吗,真做得出来呀?” “三哥,我是对你好。” 夏轻妤笑吟吟的,“以后,你会明白的。” 第二零六章 深思熟虑 霞飞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汽车、马车、抬轿的都有。 豪华体面的西式建筑,与遗留的中式景观并存,像混合了新与旧的连接,不论是新的面子还是旧的里子,传统与新潮,总会在某种契机达到和谐统一。 女人们穿着以中式旗袍为主。手工钉制的盘扣,从脖颈部位,斜斜地码像腰间,大腿高高的开叉,足底踏着细高跟,最是风情万种。 迎面跑来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是个摩登女郎很惹人注目。 女郎穿一件剪裁合体的棉质旗袍,头发向后挽起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脸上淡淡擦了一点粉,唇上涂抹淡红色的唇彩,映得皮肤白皙剔透。 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开着车,自信温婉而迷人。 副驾驶坐着一位年轻的女郎。她穿一件方格暗纹西式裙装,懒洋洋地靠在车椅背上。 她肤白娇俏,眉如黛染,黑色的眸子灵动,一闪一闪顾盼有神。她右手托着香腮,瞪着大眼睛望着开车的女郎, “顾姐姐,您怎么有空来看我,更难得邀请我一起逛街?” “稀奇吗?” 顾语霓微微一笑,“阿赟说,你们在琢磨一个生意,在想实行方案,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哦,原来是受人所托,” 夏轻妤神情淡淡的,“我还以为你想起我,特意来请我吃饭逛街的,……” “姑奶奶,我忙到不行,哪里特意有时间出门?” 顾语霓眼角余光望她,笑一笑,“等到什么时候我真能卸下手里的工作,才能真有时间闲来。对了,说说你们的想法,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点参考和建议,……” “真的?谢谢了!” 夏轻妤点点头,“敌后根据地和解放区缺医少药,乔哥说要尽快想办法开通一条运输线,利用城镇码头将物质源源不断送出,……探寻过周夫人杨慧怡的口风,她可是很有兴趣的。我草拟了粗略的计划,不知给她怎样的条件合适?给多了,我们吃亏;给少了,怕她看不中。” “开条运输线?这个主意不错!” 顾语霓眸子一亮,“带来计划书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顾语霓的汽车已经来到了霞飞路一家幽静的西餐厅前停下。 两个姑娘下了车,肩并肩进了餐厅。 西餐厅里人不多,两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两人各要了一份牛排,几份小菜,甜点适量。 夏轻妤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本子来,“姐姐,这是我草拟的计划,您帮我瞧瞧?” 顾语霓很仔细地看过,她心里暗暗佩服。 “这里的措辞,最好改改,”顾语霓用笔圈了气来。“我觉得,杨慧怡不会在乎小钱,若是想要人家心动,你也要不惜大手笔才行。” “哦,我懂了,……”夏轻妤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每年允诺些固定收益,再给她一些分红股份。” “嗯,如此,两全了!” …… 夏轻妤鼓足勇气,向三哥夏立轩请辞。 “小妹要离开夏氏自己单干?” 夏立轩听了妹妹的话不由愕然,“妹妹,你是嫌我给的少?哥哥马上给你涨薪水!或者,我与父亲提议为了增加股权。小妹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三哥权利范围的一定会满足你!” 夏轻妤倾力帮扶将他扶持上了轨道,夏立轩心里是感激的。 夏家家风淳朴兄妹和睦,不会为了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小妹和妹夫又不缺钱,夏立轩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 轻妤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夏立轩岂能让她另起炉灶?兄妹是手足,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他会刨根问底,不会善罢甘休。 “三哥,不是我要单干。” 夏轻妤为三哥续上一杯茶,支支吾吾的,“周夫人想做点事,……三哥,你妹夫在政府任职,承蒙周夫人推荐。我若不答应,只怕乔哥在政府无法作为。” 夏轻妤说得遮遮掩掩,夏立轩立即想到了,这些政府要人薪水未必多高,家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怎能没有生财之道呢?自己做点生意总比那贪污受贿好得多。 “轻轻,我们夏氏的生意,你比我更明白。你不会将咱的客户全带走吧?” 夏轻妤若照着夏家的生意依葫芦画瓢,夏氏以后也会很难,这是夏立轩担心的。 夏轻妤嫣然一笑,“三哥放心吧,我怎能坑自己家人呢?同业相争让人看笑话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不抢夏家生意?那你们做什么?” 夏立轩禁不住好奇。 “你猜!” 夏轻妤窝在沙发里痴痴地笑。 “周夫人那样人物,一般的生意,她是看不上的。” 夏立轩点点头,蹙眉凝想,“首先必须利润高,有赚头。黑市货,黄金,药材,……现在都是稀缺货。哎呀,不会要走私鸦片吧?” “我们是中国人,昧良心挣钱吗?”夏轻妤急了,“三哥,你想什么呢?你目光就不能放开点,为啥就放在那货物上呢?” “不是货,那是什么?” 夏立轩缺乏生意人的敏锐,严格来说,他依然是门外汉。 夏轻妤轻轻摇头,真是的!不明所以的人,会被他带到沟里。 她没好气地说道:“哎呀,我们准备买几条船,利用长江和水路可以做运输啊!” “我怎么没想到?这必须有背景有实力呀!” 他不由得敲自己脑壳,“呵呵呵,……瞧三哥这榆木脑壳!周夫人作镇后台,那一定是畅通无阻的。” “嗯,这么好的生意,能不能让我也入点股?” “不行!” 夏轻妤板起脸断然拒绝。她不能告诉夏立轩,运输只不过为掩人耳目,实际上的用途是不能跟他讲的。 夏家人最好不要沾这生意。日后惹出了事就是大事。个人遭殃损失点不算什么,弄不好夏家的产业跟着受损。 夏立轩瞪眼:“还是我的小妹妹吗,真做得出来呀?” “三哥,我是对你好。” 夏轻妤笑吟吟的,“以后,你会明白的。” 第二零八章 大材小用 “胡生,要跟进运输公司?” 听了夏轻妤的陈述,远乔有些愕然。 “千真万确!” 夏轻妤清亮的眸中闪着光,“以我的观察,胡生与周氏夫妇关系匪浅,却心甘情愿来运输公司帮忙,是不是大材小用?” 杨慧怡安插人进来,在楚远乔意料中。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胡生。 警备团是周佛瀚手中的王牌,他派出胡生这老资历,确因警备团是关键要害。杨慧怡投资入股赚点零花钱,用得着派遣这样精干的大员? 这样的人,确实是大材小用。 胡生在警备团两月有余,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职务。他年纪不小,能给楚远乔做勤务兵,扫地、执勤等等做得很到位。 凭他与周长官的私交,真真能屈能伸的角色。 在危急关头,他能直接联系到周长官,十万火急之际,向长官陈明利弊要害,周长官亲自莅临指导。这可不是一般特工能办到的。 周氏对他十分依赖和器重。胡生一定有特殊的任务。 那是什么呢? 远乔一时想不出来。 “胡生这人确实不简单,” 楚远乔点头,眯眸沉思,“他身手了得,做事周到细致,不只为监督勘察那么简单。你先细细观察,运输公司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我按照你说的在选人,”轻妤又道:“筱晓红小姐住的房子准备做仓库,她那里没问题吧?” “乡下的房子做库房?” 楚远乔记起来了,他帮忙将筱晓红迁到那住。确实,该让她挪挪地方。 “仓库?等两天,” 楚远乔想到怎么做了,不由高兴起来,“正愁拿什么去试探周长官,太太这样一提醒,有门了!” “那你得好好感谢我!” 夏轻妤歪着头,得意地笑着,“乔哥,我做了这许多。当初,你并不是很情愿,现在还后悔娶我吗?” 她是个好女人,也是有胆量。他不爱,她也敢嫁。缘起缘落,他终是爱上她。 “怎会后悔?你让我领略了甜蜜和幸福。” 楚远乔捏着她的手,眼眸里闪着幽深的光,“轻轻,我很抱歉。你本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快乐日子。你确因我,改变了许多。放心,这一生不会负你!” “乔哥,不说抱歉,我很快乐,也很开心!真的!” 夏轻妤眼里含着笑,“你带领我见识到不一样的人生。我懂得,人活着,不仅仅为了自己。还可以通过努力,做一些对国家民族有益的事,更觉得无尚光荣!” “轻轻,……以后,我一定补偿你!” “补偿?”她歪着头,娇俏地笑着,“干嘛以后?” 她微微闭上眼,睫毛忽闪忽闪着,撅起娇嫩欲滴的唇, “吻我!” 他心里一荡,低眸,覆上了她的唇。 …… 第二天,楚远乔去了市政厅。 一进入大厅,空气骤然一紧。周遭的气氛很微妙,每个人都低头做事,小声说话都不敢。 远乔走到周长官办公室外,隐隐约约听到长官的怒吼声从里传出。 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远乔转身要离开 门开了,马秘书从里面出来,急急叫住他,“楚团副,楚团副留步!” 远乔转过身来,尴尬地笑笑,“马秘书找我?” “我正要去寻你了,你自己来得倒巧,”马秘书低声说道:“快点进去吧,长官有要紧事要找你。” 长官有要紧事找,躲也躲不开了。 楚远乔点头,走到办公室外,收敛心神,大声喊道:“报告,警备团楚远乔到。” “进来吧!” 室内传出的声音低沉而愤怒。 周佛瀚站在窗前,狂躁地猛吸着烟。 刚才大概发了脾气,屋里乱七八糟像是被打劫过。桌上扔了一堆的纸张和文件,地上洒落一地的笔、纸张和各种零碎,简直无处可以下脚。 楚远乔问: “长官,您,怎么了?” 周佛瀚脸憋得通红,转过身来。 他挥舞着拳头表述着不满。“那山本方才给我来了一通电话,转述了日军司令长官的命令,上海辖区除日本宪兵司令部和政府的警察外,不能拥有别的规模强大的武装。如果有,勒令整改!” “啊?” 远乔假装失望的样子。低眸,像泄气的皮球,直直耷拉着身子。 “唉,日本军方不让?我们真是玩完了。我可是奔着长官来政府的,警备团要是撤销,……到时候,我……我怎么办?” 他很烦恼,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佛瀚以为,他担心职务不保前途无望。 “远乔,别泄气。”周佛瀚为他鼓气,“撤销倒不至于。只不过,我们要减小规模,准备裁撤一部分人。” “长官,这怎么行?” 远乔急急说道:“弟兄们日夜苦练,想着报效政府。这时候要裁撤人员。裁谁?我真下不了手啊! 请佛容易,送佛难。当初,需要人家时,费劲办法把他们给拉过来,费了多少嘴皮子?我操心受累的不算什么,最后,还得将人家送回去,会让多少人寒心?” “远乔,事情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周佛瀚瞥他一眼,“你是担心兄弟,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官职?兄弟,不能面面周到。有的时候,心得硬一点。你要这样软,婆婆妈妈的,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 警备团不是养老院,不可能一直养着人!远乔有些意气用事。 远乔心里一惊,“长官,我错了,……请原谅。” “你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周佛瀚并没真处罚他,“这件事先想着,去找办法处理。没有别的事儿,你就退下吧。” 远乔走了两步,回头问,“我想问一下,筱小姐该如何安置?” “她?” 周佛瀚怔怔地望着他,不由拧眉,“怎么,她住的地方有事?” “这样的,内子要做点生意,那地方正好用来做仓库。” “运输线,这线路要保证畅通,所有无关人员就散了吧。” “卑职懂了,”楚远乔点头,“卑职会让她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等一下!” 周佛瀚叫住他, “她那,要麻烦你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我最近忙得很,没时间去看她,让她多保重身体。” “是!” 第二零九章 关心则乱 周佛瀚说,运输线很重要,筱晓红都可不顾。不言而喻,然后,再派胡生去运输公司,难道就是单纯的监督? 不言而喻,这些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这,别有用意。 远乔隐隐地心里发紧。一种不可预见的事物横亘在前,他心里没来由地忐忑着。 远乔离开市政厅,心急火燎来到了梦巴黎理发厅。 李介浦刚好在。 李介浦迎面走上去,“楚先生,好久不见了。您今日来理发?” “嗯!” 楚远乔闷着声,在雾气缭绕的店里更加阴沉。 李介浦将他引入内室,为他围上围裙,“先生,您坐好,准备剃头哦。” 楚远乔闭眼,闷声不吭地,任他打理着。 楚远乔突然睁开眼,瞧着李介浦急急低吼,“那运输线必须换人!” “为啥?” 李介浦一愣,手一颤,差点将他一块头皮扯下来。 “哎呦!大师傅,您轻点行不?” 楚远乔疼得嗷嗷叫,“轻点,您这是谋杀顾客吗?” “不敢!手误哈,我手里拿的推子,得亏不是剪刀。” 李介浦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火急火燎的,到底出了啥事?” “咱们运作的运输线,被周佛瀚夫妇盯得紧,还派了精明强干的人进入,内子是一个女人摆不动,很难与那些人周旋。” 楚远乔蹙眉,又道:“内子缺乏斗争经验。请向老a同志紧急请示,速速派人将内子替换下来。” “好,我会向上级组织反映的。” 楚远乔将心中的疑虑向李介浦大致说了。 李介浦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答应远乔,下班后会向上级组织反映。 楚远乔回家来到书房,见轻妤趴在书桌仔细汇算着,他不好打扰她,蹑手蹑脚地去了卧房。 现在,远乔能明确,周佛瀚都知晓的事,绝不止杨慧怡入股挣零花钱那么简单。 他们可能在找运输线,苦于没有途径。正好在此时,是他透露给他们信息。 你以为自己能暗度陈仓?人家求之不得,借用你的线路做事。 谁占谁的便宜,真还说不好。 楚远乔十分后悔,将轻妤推到如此险恶的处境,恨不得呼呼扇自己几个耳光。 偷运违禁物资,无论日伪军都不是好通融的。 先不说杨慧怡是何态度。轻妤在人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为解放区运送大量的物资。既要逃避路上的重重关卡,又要躲避胡生那灵光的嗅觉,更要防止被利用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对男人都很难,何况是一女子? 远乔深深自责起来。 他寄希望于李介浦,希望他向上级组织的陈情被采纳。如此,有人换下他的轻妤,轻妤才能抽身而退。 警备团裁撤人员的事,可以慢慢来。 唯独运输线一事,关乎方方面面,千万不能出了岔头。 过了好几天,李介浦那边才传来信息,约他在畅园茶楼见面。 远乔以为,事情终是有了眉目。 他兴冲冲地赶到,看到李介浦肃穆的神情。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远乔,换人的事很棘手。” 李介浦不敢看他熬出红血丝的眼睛,“老a同志精心布置了两拨人与杨慧仪谈生意合作。这两拨人前前后后费尽了心机,说尽了好话,都被杨慧怡拒绝了。” “什么?” 远乔心里一颤,越发觉得是自己害了轻妤。 “老a同志说,尊夫人出身名门,又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论智慧、能力,以及经商背景,有几人比得上?硬条件都都摆在那,杨慧怡会挑选的,是吧? 而且,尊夫人不愧出身儒商,做事专业典范。她准备了很完备的计划书,合约什么的很全面。而我们的同志,……怎么说呢,学识确实不够,得向尊夫人好好学习。” 上级组织对轻妤的评价很高,不,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夏家四小姐的优点很多,比如说聪明伶俐,做事情专业。商业做过,教育做过,做生意是堂堂正正,从不坑蒙拐骗。 无论是谁拿钱投资,当然会相中她这些优点了。 上级组织派遣了两拨队伍,杨慧仪没有相中他们。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候选人只有夏轻妤?” 远乔心里发堵,将她推到这么个危险的处境,是他自己! 轻妤若她有什么,自己是难辞其咎。 李介浦望着他,又道:“老a说,令夫人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也并非表面上那么柔弱。既然是专业的,你就该相信她。” “我当然知道,她是很专业的。可是,对敌我之间斗争的复杂性,知之甚少。” 楚远乔心里呼啦啦的,像被什么重物敲过,空落落的。 “那些经验,是长期斗争中摸索出来的。在这样复杂的斗争中,让她如何去应对?” “你说得很对。你的担忧,我们也有。” 李介浦重重地点头,“我们会加派人手多保护她。” “可是,这……这,不是一回事儿。”远乔蹙眉,“生意场上,拼的是心力和智力。战场上,拼的是斗志和毅力。这,和那,……不一样啊。” “……” 李介浦顿时语塞。 他沉吟半响,说道:“从上海出来的运输线,原来顾语霓同志负责。再增加一条运输线,为解除顾语霓同志的负担,同志们是统一通过的。 顾语霓同志出身好,背景好,一直默默奉献,从来没叫苦叫累。怎么,尊夫人就不同,比她更娇贵?” “你?” 楚远乔瞪着他。 顾语霓同志革命斗争经验丰富,她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眼下,就算他不同意。 周氏夫妇锁定的人,怎么能半途而废?若不做,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远乔同志,关心则乱。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 李介浦又道:“你反映的情况属实。周佛瀚夫妇突然对运输线这么感兴趣,绝对不是偶然。观察一段时间,切记不要盲动。这是老a同志的话。” “好,我们会注意的。”远乔点头承认。 楚远乔没别的法子,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吩咐轻妤格外小心。 第二一0章 吕七失联 楚远乔离开梦巴黎理发厅回到楚宅,老管家来开的门。 “福伯,少奶奶不在?” “在的!” 老管家伸长脖子往里探,“少奶奶早回来了,用完餐后就在房里没出来。听刘妈说,看少奶奶趴在桌上写写算算,比她那时备课写教案还认真呢。” “哦,” 楚乔笑笑,“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情,不算清楚不行的。” “少爷,您和少奶啥也不缺,” 老管家凑近他身边,皱巴的脸上挤出笑容,“您和少奶就缺一位小公子。你们,可得加油了。” 老管家忠厚老实,历经楚家三代,他诚心希望楚家人丁兴旺一代代传下去。 “福伯,儿女看缘分的。” 楚远乔有些感动,委婉地说道:“我和少奶会努力的。” 管家张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少爷,您早歇着吧。” “好!” 远乔目送管家蹒跚着去了后院。他迈入大厅进去卧房。 推开门进去,夏轻妤伏案,手不停地写着。 “轻轻,累了吧,”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温柔地问:“还没算完?该睡了。“ “好!” 轻妤攀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口,“你先睡,我一会就好!” 她放下他,转身又开始算起来。 她这样寡淡,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唤她,“轻轻!” “嗯,等一下哈。” 她头也没回,依旧在写着。不时,还拿过算盘滴滴叭叭打着;然后,又重新书写着。 她的神态专注,眼眸里有热情,并不亚于她做校长。她做什么都很认真,做生意虽不是她的兴趣,她也能做得很好。 远乔去洗漱后,回来看她还在忙。 他那里一本书,倚在床头边看书边等。 夏轻妤写完最后一笔,伸长双臂伸了个懒腰,“哈,终于完稿了!” 转眼间,有个人已经将她轻轻抱起,“太太,公务忙好了?” “是呀!” 她高兴地环住他的脖子,撒娇道:“眼睛酸,脖子累,腰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已经被封住,被他狠狠地吻着,吻得喘不过气来。 片刻间,她的眼里只有他,沉沦在他的柔情攻势下…… “轻轻,建这条运输线会很难,将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你准备好了吗?” 远乔将她环在臂弯里,将将运输线之艰难,以及周氏夫妇算计,一一都告诉了轻妤。 夏轻妤眨眨眼睛,冲他莞尔一笑,“顾姐姐都考虑到了,她介绍了几个伙计过来帮我。” 她起来从桌上拿来一份名单,“顾姐姐将敌我斗争的复杂性,给我讲述了一些斗争经验。特别是老吴,给我一颗定心丸。老吴身经百战,有他和几位伙计押送货物,我没有什么危险。” “老吴?” 远乔不由一愣。 远乔忙拿过名单来看,上面写的‘吴仁忠’。 远乔刚回上海,第一次以地下党员身份与顾语霓接头,不小心被人顶着腰眼那回。那位老吴和吴仁忠会是同一人吗? 顾语霓亲自安排的人,自然是差不了的。远乔这才放下心来。 远乔想起什么来,“轻妤,你和顾语霓,你们最近常见面?语霓的身份特殊,她,一般都是单线联系,这……,是不是不太好?” 轻妤是被他拉入伙的,不是地下党组织成员,可能不知顾语霓的身份。 顾语霓直接受老a领导,是上海地下组织的领导,她一旦暴露牵涉重大。远乔不得不提醒太太。 “顾氏和夏氏有生意往来,我们见面喝茶,洽商生意有什么不妥的?” 夏轻妤白他一眼,很不以为意。“顾姐姐真是行家,我跟她学到了许多。乔哥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夏轻妤知道其中之艰难,依然义无反顾。 轻妤已不是娇弱小姐,将自己看成他们中的一员,并且同他们一样充满勇气。 远乔心里暗暗钦佩,有顾语霓为指点她,不能不放心。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救让他无瑕顾及了。 第二天,远乔刚到警备团,武山赟便匆匆赶来。 武山赟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吕七了。” “什么时候的事?” 楚远乔感觉不妙,“他家、常去的地方都找过?” “他在上海没家,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已经过去整整四天,还没与他联系上。” 武山赟墨眸如霜,脸上有一丝焦虑不安,“凡是可能待的地方我都寻遍了,一点都没发现他的踪影。” 吕七被上野洋子接走,去了特高课做了一名文书。他虽然没法接触到机密,已摸准了上野洋子的活动。上野洋子很谨慎,除去睡觉时间,只在特高课工作,身边至少又三四名随从,想接近她很难。 五天前,吕七来见告诉武山赟,上野洋子可能会出席一项公开活动,具体的时间地点还不清楚。吕七建议,这次活动是一次绝好机会,一旦得知具体时间,他会来通知。 武山赟吩咐他继续跟踪,并送他出门。 “武兄,你怀疑吕七出了意外?” 武山赟点点头,“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吕七是个急躁的人,内心复仇的烈焰,而且,面对的又是仇人。他很有可能暴露了。” “你是说,日本人发现他的身份,可能猜到他是军统特工?” 楚远乔内心一紧,“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要查到你,……你、我都可能成为怀疑对象?” 吕七说陈茉莉是未婚妻,这一点,他们做得很好,一般人查不出来。 吕七是与楚远乔撕破脸皮,从警备团出去的。营长武山赟与他私交甚好,警备团的兄弟们都知道。 如果吕七军统的特工身份暴露,日本人那边,不论特高课,还是76号的,怎可能不去查个水落石出?道理上说不过去。 武山赟好好的,就霑在眼前。 楚远乔平静下来,“咱们警备团有没有失踪的?尤其你特训营有没有兄弟被带走?” “你是说,日本人带走咱们兄弟?” 武山赟稳稳地说道:“没有!” 第二一一章 最好的伴侣 武山赟笃定的神情,楚远乔心里立即有了答案。 “武兄,有没有那种可能,吕七得到上野洋子的信任,他临时去执行什么任务?比如说,离开上海办差,或者陪什么人出门;……他走得很匆忙,根本没来得及通知呢?” 楚远乔的话说有道理,武山赟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武山赟如释重负,揶揄地笑道:“咦,我怎没有想到?” 武山赟脸上满是疲态,眼窝有些塌陷,眼睛里熬出了红血丝。 武山赟带着士兵操练,三四个钟头和士兵一起,不吃不喝不休息,压根就像没事人似的。 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将铁打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楚远乔给他倒了一杯茶,关切地问:“武兄,您的精力充沛,兄弟们都有目共睹。事物再多再难,没见你怎样。有什么事让你心绪不宁吗?” 武山赟瞥他一眼,垂下眼眸。 相思,最是摧心肝!昨晚夜深人静,他又演习了一把西厢记,翻墙而入去会顾小姐诶。 为了见到心爱的语霓,他吃苦受累在所不惜。他是要早起带兵的,不可能睡懒觉的。没有充足的睡眠,面容不知不觉地瘦削。 他这样苦苦熬着,还没法与外人说。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武山赟抬眸,懒懒地说:“最近,我爹娘逼得紧,逼着我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要我一回家,爹娘就会唠叨,简直头疼死了。” 三十岁的人了,爹娘能不急吗?关键,他有心爱的人;不娶,能不受煎熬? 楚远乔诧异,“你将语霓领回家去,伯父伯母相不中,不同意?还是,因丁宝仪那件事?” “刚开始时,语霓说,不到抗战胜利,不考虑个人问题。” 武山赟笑得很晦涩,“我是很尊重她的。后来,你那前下属的闹剧,……语霓怕影响正在实施的计划,怕日伪特工追查,……她去我家,要求取消婚约。” “语霓同志,是坚强的革命者,她地下党的领导,也参与制定了计划。” 远乔理解她的做法,“许多同志共同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完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碍计划的实施与进行。她决定嫁,是心里真有你。她取消婚约,内心一定苦的。这样做,为了大局!武兄,你们真不容易!” “我,还好。” 武山赟笑笑,说得言不由衷。 远乔心里颇不宁静。 曾几何时,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他的心思,她不会不懂;或者,他压根没入她的眼。 她像布置任务一样,希望他娶夏轻妤,楚远乔突然明白一件事。她只把他当同志,当战友,绝不可能是爱人。 她心里但凡有一点点他的位置。他娶别的女子,她不可能那么淡定。 远乔庆幸自己娶了夏轻妤,庆幸自己没有执拗地坚持没希望的感情。 你遇见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会心甘情愿陪你,为你付出,为你等待。 他遇到了轻妤,发现彼此是契合的伴侣。 作为战友,楚远乔希望她能找到疼她,爱她的人。 所幸的是,她终有了喜欢的人,就该是武山赟这种有力量,做事坚持到底的人。 “你们彼此两情相悦,不必受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 楚远乔抬眸,真挚地望着他, “我曾经也抱着‘不驱除鞑虏绝不谈婚事’的信念。后来,我发现与心爱的人呢在一起,能共同应对未知的一切。两人在一起能够齐头并进,互为补充。找对了人,那种感觉很奇妙。 女孩子嫁对了,神态都不一样。轻妤脸上的状态,足够说明一切。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 楚远乔朝他挤挤眼,“第二条运输线在建,去求求你四妹妹,让她帮忙。” “四小姐和她常见面吗?” 武山赟的眼眸亮着光,“语霓不太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不会随意转变自己的观点。” “也不一定啊,女孩子之间更容易沟通。” 远乔鼓励她, “武兄,语霓是我党地下组织别高的领导。她说的话,几乎没有人敢反驳。以前,她没有遇到心仪的人。现在情况大不一样。兴许,只需有人稍稍劝劝,……” 武山赟黑眸炯炯,内心难以掩饰的激动,“对,你说得有道理,我该请四妹妹帮忙。” 远乔笑答,“放心,内子是看好你们的。” 过了两天,吕七那边传来的消息。 那天,秘书处的人挑选他,临时派到南京去出差。 时间很晚了,吕七压根儿没时间通知。说好出差三天的,在南京又耽误了,一个星期后才回。 收到吕七的信息,武山赟那焦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 物极必反,诸事劳神。再刚强的人,也受不了情感的折磨。 武山赟决定,要和顾语霓好好谈谈。 在这之前,他真要请夏轻妤帮忙,做思想顾语霓的工作。 “武哥哥,您说什么?让我去劝顾姐姐?” 夏轻妤愕然。 武山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很郑重行事。他说明了来意,夏轻妤却很心慌。 “武哥哥,我嘴很笨的,也没有顾姐姐聪明,你让我去劝她?是不是求错人啦?” 武山赟稳稳地点头,“四妹妹,你和语霓交往很长时间,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顾姐姐美丽大方聪明能干,善良热情,……天底下所有描写女子的好词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夏轻妤有些苦恼,脸上是笑吟吟的,“在生意场上还是女强人,做生意是把好手。我现在很多问题,在向她讨教呢。我怎么去劝,才能让她早点嫁给你?” “四妹妹,……” 武山赟也不知怎么说,一时之间有点囧。 “轻轻,武兄的意思,你不用说什么大道理。” 远乔笑道,“你顾姐姐,她大道理听得多了。大道理,你讲不过她。她娘亲和小弟过得早,唯独缺乏的,是家人姊妹间的关怀。” 第二一二章 时机到了 夏轻妤不负期盼,好好准备了一番说辞。 夏轻妤拎着礼物去见顾语霓, “我昨天看到武哥哥了。他消瘦了,憔悴得很,像是没怎么睡觉。这,不知怎会这样?” 夏轻妤委婉地描述着,“他那样子让人好心疼的。” 顾语霓一愣,瞬间红了眼睛。 相思刻骨,顾语霓怎会不明白? “这阵子事太多,” 顾语霓脸颊绯红,羞涩地说道:“等忙往这一阵,我准备提请组织派人接替我的工作。” “真的?” 夏轻妤心里一喜,眨巴着眼睛,“忙完这一阵,姐姐真准备嫁?” “快了,”顾语霓稳稳地点头,“太平洋战场上,日军连连受挫。尤其,中途岛战役日军一败涂地,……小鬼子猖狂不了多久了!” 这消息似惊雷般在天空发出一声闷响,夏轻妤有点不敢相信,“鬼子们离战败不远了?” 顾语霓笃定的神情,自然不像在开玩笑。 “太好了,太好了!” 夏轻妤激动得直拍巴掌,“真的太太振奋人心了!” “我们还没到放松的时候。日军不会甘心与美军交战的失利,它们会收紧中东亚战场,势必来一场更强势的战斗。”顾语霓平静地望着她,“日军准备反扑前,我们还必须打一场硬仗。” 夏轻妤不知道这些,对战场缺乏了解,她用几近崇拜的眼光望着语霓,“顾姐姐,你真棒!等我们胜利,你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了!” “战争的绝对胜利,还需要一段时间。”顾语霓点点头,从包内取出一锦盒放在轻妤手中,“替我交给他,他会明白的。” 夏轻妤接过锦盒细细看去。锦盒包装得精细,用细丝线秘密地缠绕着,居中打了结,上面别着一枚亮闪闪的梅花别针。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吧。 夏轻妤不由得咋舌----好乖乖,她事先知道我来? 夏轻妤抬眸,吃吃地笑,“顾姐姐能掐会算吗?怎知我与你要说什么?” “我哪有那么神?” 顾语霓垂眸,双颊泛起红晕,“相思之苦何以解?他的心思,我岂是不懂,我不是木头,也同样思念他,……这,是我早准备好的,正琢磨着麻烦你送去。” “这里面,盛着顾姐姐的心意?” 夏轻妤黑眸闪烁着光芒,“姐姐和他心意相通,真是心有灵犀呢。” 强硬如她,有着顽强意志的女子,从开始拒绝他,被他的诚心打动,折服于他的魅力,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有缘分的人,终究会相遇,然后携手一生。 顾语霓的眸子清澈,如清晨淡出天际的云彩。 她微笑嘱咐着,“日军在太平洋的战役还没有传出来,尚且是机密,你不要与外人道。” “姐姐放心,与不相干的人,我绝口不提!” 夏轻妤再三保证,向顾语霓辞行。 夏轻妤将锦盒托先生,转来给了武山赟。 武山赟默默看过,小心地珍藏起来。 他没法作何想,眼下,斗争很棘手。 吕七送来了一条关于上野洋子的消息。 日本人为了奖励宪兵司令部的功勋,准备下周末在司令部召开一个庆功宴。 届时,日本人会邀请沪上的中外记者以及日本人认为的朋友出席庆功宴。 庆功宴上,川崎司令官和上野洋子大佐作为嘉宾会准时到场出席。 “我们必须在庆功宴上干掉上野洋子,……如果可以,连川崎也一起,……” 武山赟很兴奋,他伸手在脖子上一横,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机会很难得,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楚远乔一动不动望着他,“集中精力对付上野洋子。枪一响,日本人以及特务的注意力都会吸引过来。杀川崎,不一定有时间。” 在日本宪兵司令部里,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人数众多。小分队人毕竟少,抵挡不了那么久。 “武兄,重要的,所有的人员都得全身而退。只要有人暴露,就会怀疑到你,甚至是我。” 吕七表态,他贴身捆满了炸弹,必要的时候,他会往上冲。 吕七的不成功则成仁,武山赟刚开始是反对的。但是,吕七说,宾客们进司令部不让带枪械。 小分队队员如果没混进去,得另外想办法。他有办法提前将炸弹放宪兵司令部。 “嗯,我会好好研究一个行动计划。” 武山赟黑眸一闪,“如果小分队成员进的少,或者说,我们没法带枪械进去,就只能用炸弹了。庆功宴,作为处警备团团长你必然要出席的。伤到你怎么办?” 这样的暗杀行动,伤及无辜是常有的事儿。 “也不一定没有枪械吧?” 楚远乔抬头,眉头一扬,“坐在主席台上的,除了政府官员,其他都带枪的。有没有手脚麻利的,可以去取来呀!” 在这些人身上下手,那非得是侠盗神偷了。 “呵呵,……” 武山赟呵呵一笑,“你这建议呀,……只怕人没有刺杀到,会当成小偷被人抓的。” “你要对那些难缠的人下手吗?你们有几条命啊?” 楚远乔很闷,他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楚远乔盯着他的眼睛,“武兄,我身上是带枪的,我周边的人应该也有枪。比如陈局长,还有陆明,……到时,我掩护你们。” 远乔尽量说得轻描淡写的。就是说,瞒着局长不让他发现。 “路明?” 武山赟想起来,这人应该也是军统的。“他应是陈局长的秘书?关键,那天去的人很多,官员,还有76号的特工。你如何确定不被他们发现?” “嗯,这是我的问题,” 远乔心有成竹的样子。“放心,我和陆明能配合好。” “好,我会拿到小分队去讨论,让兄弟们一起商议。如果他们都觉得可行,会执行。” 武山赟蹙眉,静静沉默着。 不采用吕七的建议,想办法弄到枪。 如何做到敏捷地别人身上取枪,还不能让人家有感觉。最重要的,现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宪兵以及特工,从别人兜里探囊取物,如何能保证不让人发现? 第二一三章 大闹庆功宴 日本人隐瞒了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失利,对外鼓吹自己如何勇往直前,战场上取得了节节胜利。 日军司令官川崎阁下亲自表彰军队的忠勇之士,本周末预备在宪兵司令部召开表彰大会。广邀请沪上中外记者以及知名人士到场,为其观礼庆贺。 为了得到庆功会第一手资料,各大小报刊的记者们挤破了脑袋,为寻一张入场券而不惜重金购买。 周末,庆功宴如期来临。 楚远乔拿着邀请函来到司令部宴会厅。一些新政府官员、沪上名流,以及名门淑媛已经早早到来,伸长脖颈翘首以盼。 楚远乔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大厅内已来了不少记者。记者们戴着礼帽,捧着摄像机,分辨不出来有没有熟人。 其中两个人看着面熟,他暗暗点点头。 陈远乔局长和路明副局长站在主席台前方。楚远乔侧身蹭过去,礼貌地向他们问好。 “陈局长、路局长,二位好啊!” “楚团副?” 陈永杰握着他的手哈哈大笑,“好久不见,越来越精神啦。” 说到底,陈永杰对他还是有知遇之恩。这一点上,陈永杰是有面子的。 “陈局精神矍铄,一如以前哈。” 两个人互相问候着,打着哈哈。 远乔与陈永杰寒暄后,抬眸,望向路明,会心一笑。 路明站陈永杰右侧,他移步站陈永杰左侧。 这时,大厅内聚满了受邀来的宾客。 过了没多久,川崎司令官及少野洋子,一前一后来到了宴会厅。川崎是50多岁的干巴老头,板着脸,穿着板正的日本上将军服。洋子穿的是精致的西装,更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 宴会厅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顿时,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安静下来。 主持人上前讲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诸位,下面请川崎司令官阁下为大家训话!” 大厅内的人都哗哗地鼓起掌来。 川崎上将态度和缓了许多,笑眯眯的走上前,向在座的来宾报以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问候。 下面,又是一阵哗哗哗的掌声。 “下面,我将表彰为帝国做出贡献的忠贞的勇士,……” 川崎声音时断时续,说着半白的蹩脚中国话。 因为日本年轻的军官走上台去领奖。照相机对准了他,一大片卡嚓嚓的镁光灯不停地闪。 顿时,掌声雷动。 “哦,人表彰的也是日本人,为何要说中国话?” 看台下有人在小声嘀咕,“明摆着演给咱们中国人看吧?” “嘘!” 有人指指前台,低声说道:“言多必失,小心你的嘴!” 那人一愣,顿时噤声。 前面领奖台颁奖正热烈进行着。 众多的照相机一直高举着,咔嚓咔嚓地照着。 突然,一道火光望台上奔去。一颗小手雷在川崎司令官的身旁炸开了花。 “抗日份子破坏现场,保护好司令官阁下!” 那声音刚落地,上野洋子掏出枪,护着川崎司令官往后退。 她边退边喊:“宪兵队警察赶紧来护着司令官!” 一拨人蜂拥而至,将川崎司令官紧紧围住。 抗日份子明显是对司令发难的,上野洋子内心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暗暗庆幸,抗日份子并不找她,看来她很安全。 日本宪兵拿枪指对着来宾。这些来宾捂着头,吓得蹲在地上不敢吱声。 方才,现场气氛太热烈,洋子根本就没看清楚,那颗手雷是从哪个方向,是谁扔出来的。 “八格!” 上野洋子狠狠地吼一句,“给我找,看谁可疑,还有手雷?” “是!” 她身边兼任保镖的随从四散开,一个个慢慢寻过去。 她狠戾的眼神从众人身边扫过,突然,蹲在过道上的一个身影引起她注意。 她快步走上前去,枪指对着他,“你的,转过身,抬起头来!” 那人身子僵了僵,慢慢转过身。那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皮肤白皙细腻得像女人。 “吕,吕七?” 洋子愣住了,他不应该在这。突然,她意识到,这不对! 她抬起枪狠狠的,“去死!” “砰,砰,……” 两颗子弹从后心窝击中了她的胸膛。 她的食指搭上档,子弹还没有打出来。 “快走!” 吕七震惊过来。江淮里的手雷匆匆往四周扔过去。 “砰砰砰”,炸弹在大厅四周开花。 几个黑衣人一起将炸弹和枪支在宪兵的身上开花。 在火光冲击力大,他们迅速往外逃。 硝烟迷漫四散,屋里什么也看不清了。 “咳咳,……” 有人捂着头趴下,有人捂着嘴咳嗽起来。 陈永杰局长一看窝火了。“他奶奶的,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她一低头,一摸腰上的手枪,枪匣子里是空的。 天呐,刚才那群人偷了他的枪杀的人? 陈永杰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奶奶的,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永杰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局座,您怎么了?” “妈的,阴沟里翻了船!” “局座,我的枪没了。”路明低下头,急急说道:“刚才太专心了些,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被那些人偷了。” 这些人真是太大胆了。 当时,他们要是使阴招,自己的小命是不是也没了? 陈永杰能说什么?他脸色煞白,“小路,我的枪也没了!” “啊?!” 路明一愣,都不知该说啥。 楚远乔低头,急急说道:“等一会儿。日本人问咱们为啥没抵抗,就说都没带枪!” “远乔,你的枪啊!” 陈永杰顿时吓懵啦,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咱们为啥没抵抗,就说都没带枪!” “远乔,你的枪啊!” 咱们为啥没抵抗,就说都没带枪!” “远乔,你的枪啊!” “你的事情咱们回去再说现在都别声张,丢老人了!” 他很有些气急败坏,“今天这治安都怎么弄的?能混进来这么多不法分子必须严查!” “说的对必须严查!” 永杰后背都汗津津的。 咱们为啥没抵抗,就说都没带枪!” “远乔,你的枪啊!”咱们为啥没抵抗,就说都没带枪!” “远乔,你的枪啊!” 第二一四章 谁杀的她 楚远乔附和陈永杰的话,心里却是暗戳戳地叫好。 他将枪松松地勾在皮带上,枪匣子内多带了二十几发子弹。 方才,一小矮个端着茶水从身旁经过,只轻轻一拽,整个枪匣离了他落入小矮个宽大的衣褂内。 楚远乔佯装不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特意走到陈永杰身侧,故意大声喧谈打哈哈。那小个子趁着递茶的功夫,手伸到陈永杰腰间,…… 速度很快,不过几秒。 即便看到了,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路明也这样被人依法炮制。 路明瞪着楚远乔,暗暗骂着:这,太明目张胆了! 楚远乔冲他耸耸肩,没办法,进来参加庆功宴,除了日本人和警官不被搜身,其他人想带一件凶器几乎不可能。 路明望着他脸上兴奋的表情和抑制不住的洋洋得意,不由得暗暗担心。 路明侧目瞅瞅他: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楚远乔意识到什么,低下头,藏起眼眸里的得意。 他再抬眸,眼里满是惶惑和不可遏制的愤怒。 远乔和路明搀扶着陈永杰,慢慢望大门走去。 大门已经被76号特工把守着。 丁默村守在门前,“三位这么巧,一块儿出来啦?” “丁主任,今天里面乱套了。”陈永杰心有余悸,“抗日份子实在胆大妄为,公然在宪兵司令部行凶杀人!无法无天,必须惩治!” 陈永杰浑身瘫软,几乎被楚远乔和路明架着出来的。 丁默村以为他受了伤,关切地问道: “陈局受伤了?让医生来瞅瞅。” 丁默村转身要招呼医生来。 “丁主任,别!” 他能说自己是被吓的?这多丢面子呀! 陈永杰赶紧制止,“抗日分子仍的炸弹在里面爆炸,被气浪冲击到,玻璃屑蹦到身上,有点疼,不打紧的。” 路明看看他,赶紧说道:“是啊,丁主任,虚惊一场!我想,赶紧送陈局回家休息。” “慢着,现在还不能走!” 丁默村伸出手拦住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冷淡,“川崎司令官有令,今日来出席庆功宴的,都必须查;不查,谁也不许走!” “老丁,你?” 陈永杰糟心透了,脸立时黑了下来,“你这是干嘛?司令官的命令管不着我吧?” “陈局,对不住!” 丁默村躬身,轻声道:“抗战分子太猖狂,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拿到枪支弹药?这里,必然与某些人有联系。趁这里的人都没走,我们更得好好查查。陈局,不能大意哟!” 丁默村放低身段好言好语相劝,陈永杰不能不给面子。 “嗯,丁主任说得有道理。” 陈永杰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跟在丁默村身后往回走。但是,想到自己失窃的手枪,他心里很是惊惶。 那枪,会不会是拿去行凶的武器? 陈永杰胖脸不自主抖动了一下。他极力克制着,不去想那把手枪。 陈永杰侧身,对路明道:“你去帮忙吧,带着兄弟们一起查。” 陆明点头,与警察局刑侦处的弟兄汇成一队。 “局座,我扶你到旁边歇一会。” 楚远乔扶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 “局座,您还好吧?” “奶奶的王八羔子,这种地方这时候敢下手?” 陈永杰气呼呼的,更多的是对自己那把手枪的担忧。 “陈局,川崎司令官请您去一下。” 陈英杰抬头,说话的人是山本一郎。 他赶来特意请陈永杰。 看到陈永杰脸色惨白,山本关切地问:“刚才大厅里很乱,没顾得上您。您没怎样吧?” “哦,没,我很好!” 陈永杰立即站了起来,“司令官阁下怎么样,他没有受伤吧?” “司令官左肩被弹片划伤。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不妨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 陈永杰忙不叠地说道:“哎,可惜了,洋子阁下芳华早逝……” “洋子小姐为了保护司令官献出了生命。她是帝国之花,为了帝国英勇捐躯,……” 山本心情有些郁闷。他知道上野洋子的本事,洋子向来谨慎,怎么会不小心中枪? 不单山本一郎这样想,别的人也是这样认为。 两个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了川崎司令官的休息室。 川崎右肩上已包扎好,右肩绑着白色的绷带。 他脸上挂着霜,阴郁地瞪着进来的人。 陈永杰胖脸微微颤了颤,赶紧上前献殷勤: “司令官阁下,您还好吧?” “陈君,爆炸时你在哪里?” “我?在司令官左侧的看台上。” “刚开始仍过来的手雷,陈局长有没有看清楚?” “我隐约看到,是从那帮记者中的人上投来的。” 陈永杰回答得小心翼翼。 “手雷的杀伤力有限,他为什么不用枪?” 川崎的声音很冷,陈永杰不要打了个寒颤。 “这个,会不会他手上没有枪?” 陈永杰说完,真觉得自己说得太愚蠢。你怎么会知道别人手里没有枪? “陈君,如何知道他手里没有枪?”川崎狠狠瞪着他,“或者说,您事先知道他没有?” “不不不,……我压根不知道。” 陈永杰慌得一比,连忙解释着。 “那刺客,今天想杀的人并不是我吧!” 川崎的声音越发冷。 陈永杰额后背出汗,头上渗出涔涔汗珠。“这,怎么可能呢?” “嘿嘿,怎么不可能?” 川崎嘿嘿干笑两声,不慌不忙,“制造假象,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洋子小姐周边就没有了保护的人,这个时候出手,轻而易举!” “啊?!” 陈永杰的胖脸呆住,显然,他脑子还没转过来。 他脸上的横肉抖着,眨巴着眼睛,“司令官,您的意思,那些人要杀的是洋子小姐!” “嗯,您说呢?” 川崎反问他,唇边带着讥讽的笑。 “哦,这样说,倒是有可能。” 陈永杰掏出手帕来,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可,这是为什么呢?” “局座大人不知道为什么?” 川崎掏出一把枪啪地扔到他面前,冷笑道:“您来告诉我,为什么是您的枪,杀了洋子小姐!” 第二一五章 他很无辜 川崎扔过来的手枪,正是陈永杰失窃的。 这勃朗宁手枪,做工精良,外形精美。黑黝黝的枪管,射击精度极高,非常容易维护,有空的时候拿出来拆卸擦擦就可以。 几年前,陈永杰不惜重金从一位美国商人手里得到这支勃朗宁手枪。他将其视若珍宝,还常在人前显摆这支手枪。 今天这样重大的日子,陈永杰必然是要佩戴的。 不想,却被遭千刀的偷了去,当成了凶器? 陈永杰立时慌了神,“司令官,这……这,不是我,……” “这支勃朗宁不是你的?” 川崎以为他要抵赖,眸子一寒,满带着杀气,“陈局,为免受皮肉之苦,您还是招了吧!” “不,我没想抵赖,这支勃朗宁确实是我的,但,不是我杀的人!”陈永杰急忙辩解。 “嗯,确实,不是你本人杀的,我想,你也没这胆量。” 川崎对他的话不太相信,“说吧,你同伙是谁!” “阁下,我哪有什么同伙?” 陈永杰急急说道:“今天,我带着这支枪来参加庆功会。方才出事之前,我的枪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偷了。” “你是说,你的枪失窃了?为何不报告?” “我是警察,枪被人偷了,”陈永杰脸色很难看,“说出去多丢人!我的脸往哪搁?”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不到黄河心不死’,你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川崎不信,脸上一副讥笑的表情,“长期配枪的人,如此昂贵的手枪。枪不在身上,你怎会没有感觉?” “嗯,今天庆功宴上,太热闹了吧。” 陈永杰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汗珠。“我专心于庆功会的热闹了。哪想到会有人行窃?在下,实在太麻痹大意了,……” “哼!” 川崎从鼻子冷哼一声,朝他白了白眼睛。 麻痹大意,鬼才信? “司令官,你得相信我呀!” 陈永杰苦着脸,“在新政府,陈某也算有一官半职,全仰仗着新政府和日本朋友。我又不傻,也不糊涂,为何要做这损人又不利己的事?而且,会给自己带来厄运的事?” 川崎司令官一震,侧身过来也斜着他。 “我向来是效忠大日本帝国的。为帝国效忠,从来是乐此不疲。大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不敢说个不!” 陈永杰望着山本一郎,“山本君,替我说句话呀。我怎样的人,您不知道吗?” 山本一郎用食指捏捏鼻子,默默地点点头。 山本俯下身,在川崎耳畔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川崎蹙眉,望着山本点点头。 山本抬眸,问:“陈局,您说枪在大厅被劫的,有谁能证明?” “路明!”陈永杰急急说道:“我从局里来时,给路明看了我的配枪。方才,我发现枪失窃,还有警备团的楚远乔!” 山本一郎闪过那两人的模样,也觉着哪里不对。 山本抬头,请示道:“司令官,是否宣他们进来问话?” “不,不能打草惊蛇!” 川崎狠狠一挥手打断山本的话,附耳道:“这两人中,必定有人与抗日分子……” 川崎说得又快又急,声音越来越低。 后面的话,陈永杰几乎听不到了。 这两人中,必定有人与抗日分子有关系? 陈永杰吓得一个激灵,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 黄浦江边,武山赟迎风而立,他这焦急地等吕七。 刺杀如果成功,吕七必然就暴露了。他是不能再留在上海了。 军统方面安排,让他撤回重庆去。 吕七现在很棘手。只要抓了他,所有相关的人都很危险。 武山赟雇了船,帮他解了后顾之忧。 他没让特训营兄弟参加,以不让随意派人为由。莫令坤拿他没办法。 整个行动,吕七带着军统特工做的。 莫令坤见他们迟迟不下手,很着急。他单独见了吕七,制定了行动计划。 吕七告诉他,这件事后,他不会得到军统上级的重用,问他怎么办? “嘿嘿,该咋办咋办呗?……” 他才懒得稀罕军统的重用呢。“在宪兵司令部刺杀人,多危险!你们军统这些疯子都不要命了吗?” “上野洋子,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必须杀!” 吕七眼眸里闪着寒光,“我就是拼了命,得让她以命抵命。” “那,我能帮你什么?” “这几天出去,是为日本宪兵司令部押运一批炸药回来,放在司令部后面的仓库里。”吕七心有成竹,“杀一个人用炸弹,实在会伤及无辜的。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弄到枪?” 武山赟回来,与楚远乔商量,便有了借枪的主意。 武山赟静静站着,黑眸闪着光。 从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是吕七来了。 武山赟转过身朝前看。 吕七轻装简行,带着两个人朝他奔来。 武山赟迎了上去,“小七,怎么样,成功了?” “必须成功啊!” 吕七得意地拍着胸膛,“军统有五位兄弟和我一起干的。我们齐心协力,更有大哥你的妙计,完美!” “兄弟们有没有伤亡?日本人呢,你的仇人解决了?” “她不仅仅是我的仇人,这次出击的目标就是她。” 吕七道:“本来想连川崎一并干掉的,时间不够。如果硬拼,造成兄弟们伤亡,太不合适了。” “好,这就好!” 武山赟放了心,“我给你们包了艘船,里面干粮什么都备齐了。这船到安庆,到安庆之后,再换一艘船。 然后,每到一地,都会有人安排的,你就放心走吧。若遇到检查的,你就说到下一站地去做工的。” “大哥,感谢啦!你为我们考虑得这么周到。” 吕七和另外两同伴上了船,挥手与武山赟告别。 吕七抱拳道:“大哥,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小七,一路保重!” 武山赟紧紧抱拳,目送载着他们的船离去。 送走吕七,武山赟放下心。 船只是顾语霓安排的,她知道吕七这人的重要性。千万不能让他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只有护送他安全离开,大家才能安全。 第二一六章 被跟踪 陈永杰许久都没出来,让楚远乔觉得有些不安。 楚远乔环顾下四周,大家在各自忙乱中,没有人顾及他在干嘛。 路明在指挥警察清理现场。 楚远乔走过去,悄声问:“陈永杰出来了吗?” “没看见!” 路明回答一句,他抬头,突然想起什么,“陈永杰的枪失踪,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他们会怎么想?” 楚远乔一震。 他连忙低眸,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不对劲了。 这用说吗,他周围接近的人都应该怀疑。 他们俩聚在一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忙吧,我不等了。” “好!” 路明点头,与刑侦队一起去了。 远乔怔了怔,抬脚朝大门走去。 丁默村在大门前背着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侄女丁宝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静静在站在一旁候着。 “丁主任,时间不早了。”楚远乔迎上前,“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我想先告辞了。” 丁默村怔怔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是阴晴不定。 “楚团副要走?” “是!” 楚远乔冷静而犀利,“我是硬要来出席宴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深表同情。我会将这件事禀报周长官,看看警备团能不能帮上什么。” “楚团副费心了,” 丁默村带着惯有的姿势站立着,眼睛不偏不倚怔怔地望着他。“现夜已深,外面不安全,我派人送你。” “谢谢,” 楚远乔笑一笑,“我想,今天晚上这么一闹。谁也不会挑这时候出手吧。除非,他活得不耐烦。” “楚团副说得有道理。” 丁默村也不勉强,他稍稍侧过身,让开路来。 “楚团副,您请!” “好,” 楚远乔点头,矜持地行了个注目礼。然后,说声告辞朝大门出口走去。 他走到大门前,再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问什么。 楚远乔轻而易举走出了大门。他稍稍侧目往回看,看到丁默村慌乱地转过身去。 丁默村一直在盯着自己?他是在怀疑什么? 他远远地瞥了一眼宪兵司令部院内,依然没有看到陈永杰的身影。 他转身,迈步上了汽车。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路面上人很少。 大概宪兵司令部出了大事,已经有日本宪兵在大街上巡逻,进行全城围捕。没有人愿意触这个霉头,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吧。 今晚行动之后,吕七他们走没走,远乔很想知道。 武山赟安排得怎么样? 要去见那个家伙,也不能空手去。今天出来也没带什么东西,是百货店给他现买吧。 他将车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到百货店买了烟和日常用品。 他重新上了车,驾车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楚远乔突然想起,忘了买太太爱吃的小零食。太太实在是太辛苦,应该买点带回家犒劳她。 他调转车头,朝百货店方向驶去。 汽车离百货店还有些距离,远乔惊奇地发现,前面的路已经戒严了。 耳畔是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好几辆警车从车旁呼啸而过。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远乔下车,沿着人形道往前走了几步。 不远处是百货大楼,门前围满了警察。 大楼门前有两台车,车里是挂着枪的警察,一个个面容肃穆杀气腾腾的。 楚远乔莫名有些慌张。他刚刚去了百货店。离开没多久,这里就被戒严,封锁了过往的道路。 难道是巧合吗? 他眯起眼睛往前瞅,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没错,那熟悉的身影是丁宝仪! 远乔清楚地记得,从日本宪兵司令部门前出来,丁宝仪就站在丁默村的身旁。 这一会儿功夫,她就来到了百货店。有这么巧的事? 丁宝仪不是谁都能派都动的。只有他的叔叔丁默村能够指挥得动。 丁宝仪受令,来跟踪吗? 不然,他没有更好的解释。 楚远乔顿时胸口发闷。 陈永杰的手枪被劫,日本人开始怀疑到他。 该怎么办? 别慌,他们只是怀疑而已! 他身体另一个声音又说道:越是小心,越害怕,越会引起别人怀疑。 一旦怀疑成了事实,那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远乔不能容许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 是的,现在必须堵住丁宝仪的嘴。如果丁宝仪说他没有问题,丁默村会放弃对他的追查。 看他没有动机,日本人也会做罢。 他刚才到百货商店,丁宝仪误以为他来与某些人接头。 楚远乔反而不着急了。 他加快脚步,大摇大摆朝百货店走去。 看到折返而回的他,丁宝仪实在是惊愕:“楚团副,您这会还来?” “丁处长,您怎么在这里呀?我来买太太爱吃的小零食。” 楚远乔假装很惊讶地发现丁她,“丁处长,方才在宪兵司令部,这会又被派到这来办差!丁主任可真会指使人!” “呃,……我们警察局办案,哪有问题指向哪里,这是我份内的事。” 丁宝仪抬眸,眼睛里没半点温情,“您还真有意思。楚太太的零食,还需您亲自买吗?” 刚才他已经来过,为什么不一起买?丁宝仪不得其解。 “嘘!” 楚远乔小声说道:“我太太家里有钱,自然是不缺的。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我刚才买了香烟,忘了她那一份。她不乐意,怎么能激发她的情趣?” “小情趣?” 丁宝仪皱皱眉。 “丁处长不知道吧,夫妻相处之道,不在于钱多少,在于你对她用心。” 楚远乔抬眸,深情款款,“我太太人长得美,学识又好。别的女人比得了吗?周夫人与她姐妹相称。我呀,更得哄着她一点。” 夏轻妤与周夫人关系好是不争的事实,听说她们一起做生意。 丁宝仪岂能不知? 丁宝仪白他一眼,“你太太会在乎你买的小零食?她现在见的人多呢,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 “丁处长,这就不懂了,这是我们的闺房之乐。再强势的女人,也是需要男人的爱的。” 楚远乔一双俊目含情,眉边荡起笑来, “你啊,不懂,这滋味……哈哈,赶紧嫁人吧。” 第二一七章 别让太太久等 丁宝仪不由得羞红了脸,瘟怒道:“楚团副,您嘛意思?……” 丁宝仪不由得火起。你们的闺房之乐,关我丁宝仪事! 楚远乔戏谑的话,故意要丁宝仪生气,得她乱了分寸。 他只有掌握话语权,才能由被动转主动,改变尴尬的险境。 丁宝仪是老姑娘,婚事至今没着落。杨慧怡还亲自张罗过,也是不了了之。 被人无端嘲讽,她心里岂能痛快? “丁处,对不住,对不住!” 丁宝仪的恼怒,楚远乔看在眼里。“我得起劲,既忘了你是,……” “你……你,还!” 丁宝仪咬着唇,眸光里闪着泪光。 “丁处,我不是有意的,” 楚远乔将手揣在风衣兜里,颇有些不以为意,“在警备团,我接触清一色的男人。谁有女人,谁没女人,谁被女人疼,开口就来,习惯了糙话。” “楚团,你……你,” 丁宝仪更羞涩,有些难为,“男人成堆的地方,竟把你也带坏了……” “丁处,我错话了?” 楚远乔眸光一闪,“共事一年多,你该知道,我原不是这样。” “嗯,” 丁宝仪缓缓道:“谦谦君子,待人忱,……唯独对我很提防,总是隔着一层,让人看不透。你仓促地离开警察局,我们没有交谈过。你心里,是以为我在使坏?” 路明那边急着上位,军统那边不想让他舒服地待在警察局。 楚远乔心里知道,自然不能明。 “怎么会?” 楚远乔微微一笑,“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人家让你干啥,你正在干啥。明知前面是个坑,你也得跳。你没法抵抗的。” 他表达了棱模两可的意思,却到丁宝仪的心里去了。 “你知道,你都明白?” 丁宝仪幽幽地道:“谁不是呢,这几年办的案子,大大好几百。一样还是召之急来,……起来,我们有误会。” 丁宝仪想起这几年发生的许多事,她心里很是感慨。 “一直以为丁处是很强势的女子,原来,也有那么多不得已。可不是呢,咱们都是替人卖命的。” 远乔跟她聊了几句,不想跟她攀扯太深, “丁处,我得给太太买零食了,不然,店里打烊,该关门了。” “好哇,您请便!” 丁宝仪望他一眼,含笑点头。 “谢了,” 楚远乔笑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 他快速到铺子里,买了一堆零食,让店家称了仔细包好了。 楚远乔付了钱正要走,想了想回过头来, “店家,方才那些点心再称一份,麻烦您同一样给我包好了!” “好勒,客官您稍等!” 店家答应着,喜滋滋忙活起来。不一会,一份同样的点心送至远乔面前。 楚远乔付了钱,拎着两份零食走出来。 丁宝仪站在门前,在听下边的人汇报。 楚远乔朝她径直走过去,递过去一份点心,“丁处,给你的!” “给我?” 丁宝仪接过来,讶异地问:“楚团,您这为何?” “不为何,” 楚远乔没看她,眼睛望着别处, “方才,我话太唐突,请丁处别放在心上。周夫人待你不错,我太太现在与夫人合作,您呐,还得帮忙多好话。” “哦,为你太太?” 丁宝仪白他一眼,压根都没想自己会有危险,这心态是多好,也真真是服了! “好,我收下了!” 丁宝仪接过他的心意,放在手中掂量掂量,“楚团,快些回吧,别让太太久等!” “嗯,承您吉言,”楚远乔黑眸里含着笑,“丁处,走了!” 楚远乔信步前行,慢悠悠地往前走。 “处座,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刚才,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先前,他进去就买了一条香烟,和一些用品,……没有做什么,什么特别的。” “嗯,那就是了。” 丁宝仪拎着那盒点心,眸中闪着光。“这样的人,乐于享受,又怕老婆。人家要哄着太太高兴,怎么可能去做那掉脑袋的事?” “处座的意思是,他没问题?” “嗯,” 丁宝仪点点头,“将岗哨撤了,明儿再。” “哦,丁主任那边怎么交代?” “参加庆功宴的,又不止他一个人。一个一个来,慢慢查!” “是!” …… 几十米外,楚远乔坐汽车里,看着几辆的警车呼啸而走,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本宪兵司令部里到底怎么样,他不得而知。 他也没法打探,他也打消了去见武山赟的念头。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快快回家。 远乔的汽车停在院里,熄了火,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夏轻妤听到声音,走来门来迎他。 “乔哥,今怎么回得这么晚?” 本宪兵司令部有活动的事,夏轻妤是知道的。往常遇到这种场面,远乔必定拉着她一同赴约。 今,他并没约她一起同行,夏轻妤嘴上没什么,心里却是担忧的。 晚上这个时候,远乔早就回来了。 夏轻妤担忧极了,一个人在家里睡不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听到他的汽车声响,汽车开进了院。她的心才能静下来。 “轻妤,怎么还没睡?” 远乔揽着她的腰,笑道:“我没回,睡不着?” “嗯,” 夏轻妤仰起头,“今,心脏没由来扑通扑通跳了好久,真很担心……” “傻丫头,担心什么?” 他抬起手,捏捏她的脸,“夫人请放心,我知道保护我自己的。” “你,今宪兵司令部出了事?” “嗯,确实!” 远乔笑道:“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楚远乔将右手抬起,点心盒子呈现在她眼前。 “你特意给我买的?”夏轻妤眉头一扬。 “当然!” 楚远乔想起什么来,笑道:“今儿个,得好好感谢这点心,它可是帮我脱困了。” “咦,是有什么故事吗?” 远乔俯下,在她耳畔起来今晚上的奇遇。 夏轻妤听得咯咯直乐,“真别,很刺激!” 第二一八章 配合调查 楚远乔的汽车冲进警备团大营,士兵们的练声从广场上传来。 武山赟满脸肃穆,站在高台上指挥特训营的士兵进行练。 楚远乔下车,缓缓走过去,“武营长,早!” “楚团副,早!” 武山赟机械地回答着,连眼睛都没转一下,就像应对每必须应付的事不带一丝感。 楚远乔也不计较。 他背过手巡视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头。“武营长,士兵在你的训练下越来越像正规军,我应该祝贺你了。” “谢团副谬赞!” 武山赟瞄他一眼,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快速道:“吕七已离开安全,安全转移了,你大可放心。” 武山赟得到消息,吕七带着人已连夜到达安庆。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霖。 按照顾语霓的规划,吕七在安庆重新换了一条船。船夫和船员一口标准的安庆方言。就算他们在那条船上被查,也没人想到他是从上海过去的。 本人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开,还在满城搜捕嫌犯。 “嗯,” 楚远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煞有介事走到一群士兵面前,拿起枪械像模像样地摆弄一番。 “嗯,不错,” 楚远乔不住地点头,“弟兄们好好训练,晚上每人加一道菜!” “谢团座!” 士兵们齐声道。 “好!” 楚团座威风凛凛地离开演练场。 可以不这么刻意吗?武山赟白他一眼,眼里很是无奈。 楚远乔走进办公楼。 他推开门,惊讶地发现长官的秘书,带着几个人在等他。 “马秘书,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楚远乔明知故问,“您亲自来,是不是周长官那里有急事?” “楚团副,我今来,奉长官的命令,……” 马秘书突然停顿下来,他心里扭捏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 有人告诉他,楚远乔有嫌疑,马秘书是不信的。 他冲到宪兵司令部杀人?在本人眼皮子底下搞暗杀,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楚远乔不像那种冲动的人,他这样享受又喜欢敛财的人,怎可能是抗分子? “本宪兵司令部强杀事件传到了长官耳里。长官很震惊,要我来核查核查。” 马秘书顿一顿,又,“上峰命令,从团座到连长,所有饶枪械配备,必须重新登记在册,违令者交由76号带回审问。请楚团副配合检查。” 宪兵司令部暗杀事件已持续发酵。 “这是当然的!” 楚远乔二话不,打开柜门让来人仔细检查。 76号特工一点没含糊,将楚远乔的武器仔细看过。 好在,楚团副的枪支一样不少。 马秘书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楚团副,都是为配合工作,您千万别在意!” “我在意?怎么会?” 楚远乔耸耸肩,严肃地道:“宪兵司令部的枪战时,我当时正好在场!我眼睁睁看着洋子姐倒下!实在太嚣张,太惨无壤了!光化之下竟敢行刺,实在是猖狂!抗战分子如何将武器带进现场了,不严惩不足以泄我心头恨!” 马秘书一愣,原来,他已知道枪械的事?这样更好,省得他费口舌去解释了。 “是,是的。周长官训示,为了避嫌,不得不查。” 马秘书眼眸一凛,“楚团副放心,绝不会耽搁太久的!” “马秘书辛苦,76号弟兄们也辛苦,……既如此,远乔岂敢不从?” 楚远乔看上去很好话,“各位兄弟很累了,不如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在进行?” 楚远乔这话得冠冕堂皇,原就是可以讨好迎合的。 可,有人并不想买他的账。 前面76号领头的组长蹙眉,狠狠瞪了马秘书一眼,“马秘书,正事要紧!” “呃,……楚团,咱还是接着往下查吧。” 马秘书两边不敢得罪,讨好道:“等事办完了,改,我专程过来,讨您一杯茶喝!” 楚远乔一愣,怔怔地出神。 过了一会,他缓过神来,“好,当然以公务为大,我不干扰诸位办事!” 楚团副起,朝门外大声喊:“勤务兵,传我的口令,让兄弟们暂停训练,枪支器件全拿出接受检查。” “谢谢哈,……” 马秘书笑得很拘谨,原担心他会生气的。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他非但不生气,还很痛快地配合他们检查。 此人不俗,有大肚量也! 马秘书有些感动,“楚团副雅量。这件事完结后,我定会替您在长官面前美言的。” “多谢!” 楚远乔嘴角抽了抽,“为新政府出力,为周长官效劳,远乔在所不惜。” 他得如此冠冕堂皇,明他心底是有气的。 马秘书脸上的横颤一颤。 明里暗里得过人家不少好处,人家什么都没要求他做。关键时刻还掉链子! 马秘书可伶巴巴的,“楚团,我……我带他们先去了?” “嗯,诸位请便!” 楚远乔点点头,再不什么。 马秘书带着几名特工去了营房。 这些不速之客到来,警备团有点躁动。 勤务兵传了团座的命令,警备团兄弟不得不配合。 特工们重点核查连以上官兵的枪械,没有人丢失枪支。警备团从没参战,大家将枪械看的很重,是不可能丢失的。 那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本人真是不死心,抓不到嫌疑犯不放松。 出席本宪兵司令部宴席的,不可能是低下层的士官。特工并不真准备好几千人一个个地找。 他们没这么傻,不需要面面俱到,不过是做样子而已。 两时后,马秘书就带着这几名特工离开。 送走这些人,楚远乔惊得出了一头冷汗。 幸亏,楚远乔事先准备周全。 他想过,无论陈永杰会不会攀咬,本人都会怀疑到他。 他进宪兵司令部带进去的枪支,是武山赟送来的。他是从秘密渠道高价买来,没在公开场合用过。 楚远乔自忖,没有把柄落下,行动队员吕七已离开。 本人即便怀疑,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其能奈我何? 第二一九章 他目前很安全 武山赟冷眼望着马秘书一行人离开。 那几名丧尸般脸孔的人,不用问就知道是76号的狗腿子。 楚远乔一定被怀疑了。 陈永杰的手枪在那莫名失踪,那与陈永杰接触的人都有嫌疑。 再过两天,武山赟估计吕七能顺利抵达重庆。到那时,找个时机将吕七身份曝光,远乔的嫌疑也能解除。 敌人远比想象的要狡猾,如果楚远乔被监视,他的家人也不能幸免。 楚太太夏轻妤和顾语霓这阵子走动频繁,常常联系。 顾语霓会不会惹祸上身? 一想到顾语霓可能有危险,武山赟的心突然一阵抽紧。他恨不得立时飞到她身边,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她。 但,理智又提醒他,他现在不得莽动! 只要他一出警备团大门,说不定就会被人盯上。 武山赟的心一阵阵悸动,不知她是否知道意识到身边有危险? 顾氏商行 经理来报,“大小姐,咱们顾客说,上次买的货出现以次充好的,……” 白经理望着她,不知该怎么说。 “以次充好?” 顾语霓眉头一扬,“顾氏几十年,这种很少见。这样,您领他进来,我见见。” 顾语霓很久不亲自见主顾了。 今儿出现这,她不得不打消外出的念头。 “顾小姐,上批货有点问题,还得烦请您帮忙解决。” 顾语霓看一愣。 来人是梦巴黎的李介浦。他来找她,说的话不是接头惯用的,顾氏的货从没出现过货走返工的。 顾语霓怔在那,不知他是啥意思。 “李先生,您这?……” “顾小姐,我可是冲着您顾氏老招牌来的。头两批货还好,这批货真不行!您自己看看!” 李介浦边说边递过去一块零布头,“您看看,这几朵挑花的地儿,线头毛毛躁躁。再看这,这金丝线里压着皱折已脱丝了,……” 顾语霓仔细看,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刻意处理的。 她抬眸,望着他焦虑的眼神。 李介浦这样大费周章,定然是有急事要和她面谈。 “白经理,他是顾氏的老主顾,我来处理吧!” 顾语霓点头,向经理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小姐,他……他,就是故意找渣,”白经理怒怼着李介浦,“好几十岁的人,这样做对吗?” 李介浦不管那,横下一条心,“去去,你说话算不得数,听大小姐的哈!” “小姐,他就瞅您好说话,”白经理烦得很,“您甭理他!” “好了,白经理,多大点事,我来处理!” 顾语霓脸色一沉,“他,毕竟是老客户。店大不欺客,我会解决好的。” 当家的发了话,白经理没法,只得讪讪地离开。 顾语霓见他走出办公室,这才回眸,低声问:“老李,有事?” “嗯,有事!” 李介浦重重地点头,“前天晚上,日本宪兵司令部发生了一起暗杀。死者是日本特务上野洋子。暗杀是军统组织的。这事,好像对远乔同志有影响。” “怎么说?” 顾语霓不解。 “暗杀当日,警察局长陈永杰的枪在那莫名其妙失窃,”李介浦低声道:“远乔同志在他身旁。远乔应该是刻意的,他这样做为了让军统行动队的得到行动的武器,……” “日本人理所当然会怀疑他?” 顾语霓星眸一闪,“与陈永杰在一起的,除了楚远乔,应该还有别人吧?” “有,路明!” “路明?他是警察局长陈永杰的副手?” “是!” 李介浦点头,“远乔同志说起他,这个路明大概是军统潜伏人员。” “嗯,” 顾语霓低头沉思,有些问题不明朗,“远乔现在什么状况?目前,他被羁押着,还是自由的?” “他目前是自由的。” 李介浦急急道:“我们的同志看见,他今天一早去了警备团。但,76号的特务今儿一早也拜访了他。不过,好像也没发现什么。那些特务是悻悻然走的。” “这么说,他就是安全的。那就是日本人没有找到他任何证据。” 顾语霓暗暗点头,“从前日到今天,三天已过去了。估计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日本人只是怀疑,没法下手。” “你分析得对!我急急赶来,就是怕你去见楚太太。” 顾语霓星眸一闪,“老李,谢谢你!本来约好今天要过去的。看来,确实得回避一下。” “是啊!所以我急忙就赶来了。那条运输线暂时先别动!” “嗯,只能如此了!” 顾语霓想起什么,又问道:“这次刺杀这么险恶,军统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 “那个上野洋子号称日本帝国之花,她手里有一支细菌战的部队。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中途岛失利后,决定系在中国战区实行细菌战。” 李介浦眼里充满了愤慨和恐惧。 “军统方面截获了电文,细菌感染杀伤力是巨大的,所以,必须要除掉她!” “天呐!这些野蛮的刽子手,想用细菌来对付我们?简直就不是人。你还别说,军统这回虽行事鲁莽,到底干了一回对的。” 顾语霓的眼里充满仇恨,往事点点滴滴,突然就涌上心头。 李介浦又道:“语霓同志,老a同志派我来告诉你这些,一、是希望得到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该怎么样处理为好。二、让你暂时不与楚家人联系,等过一阵子再说。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谢谢组织上对我的关怀和信任。” 顾语霓目光轻柔而坚定,“我们的同志目前很安全,暂时不必担忧。过多的人去帮他,效果不一定好。我想,我们应该相信远乔同志的能力,他是能够想办法度过的。” “语霓同志,你确定?” 李介浦还是不太放心,“日本人开始怀疑他,受到特务们的监视,你相信,他凭自己的能力,能够度过困境?” “我是相信他的。” 顾语霓稳稳地点头,“他有一位聪慧而有能力的太太。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是能豁得出去,什么都愿意做。” 第二二0章 她心里明镜似的 一秒记住!!!【狂沙文学网】手机用户输入: 作者: 精彩小说网,最快更新最新章节!已过下班时间,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从远处驶来,开往不知终点的某处。 汽车驶过,沿街飘落的小洋梧桐树叶纷飞。金黄的树叶被气浪带德扬起,璇儿,纷纷扬扬落下,如忧伤遗落在地上,寂静无声。 石库门这处院落,原是开设了学校。学校关门后,这里没有了学生,显得格外冷清寂寥。 夏轻妤将前院圈一半出来,做运输公司的办公场所。她陆陆续续招聘了员工,准备将运输公司好好运作起来。 午后,夏轻妤准备好材料,静静地等着顾语霓。她特意换了一条缝缝裙,说好了,谈完事请顾姐姐吃饭。装着不能寒酸,不然,显得自己心不诚。 到傍晚时分,也没看见顾语霓出现,夏轻妤不由得焦虑起来。 望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机,夏轻妤冲动了好几回想拨那电话号。顾语霓说过,不要主动电话联系她。夏轻妤没法,不能指望电话机。 一抹夕阳照在窗棱上,工人们都已经下班了,顾姐姐到现在还是没来。 整整一下午,这样坐着发呆无聊。 夏轻妤惊觉,时间过得是真快。 夏轻妤按耐下内心的烦躁,慢慢踱步到窗边,推开小轩窗举目眺望。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跌落到云层里,西边的天空一片灰蒙。 华灯初上,沿街的窗户里飘出或明或暗的灯光。朦胧灯光里映出影影倬倬的影,依稀能听见屋内人声喧哗。 该是家家户户围坐一起吃晚餐的时间。 夏轻妤不由叹一口气,自夏家举家南迁去了香港,她已经许久没感受到家庭的闹了。 爹娘当时劝她一起去香港,远乔哥不去,她哪里也不会去。 后来,远乔哥派到警备团。警备团在偏远的荒郊,远乔不能天天回家,一周都见不到两次。 她并不为当时的决定而后悔。只是,每天她回家面对空空的屋子,少了他的气味,她觉得有些孤单寂寞。 所幸的是,她没工夫闲着。在夏氏帮三哥打理生意,她没工夫悠闲。现在,独立处理运输生意,更没时间悠闲的。 运输公司诸多繁杂琐事,她从最初的门外汉,一点一滴学起来,渐渐得心用手了。她将精力放在生意上,每天充实而有信心。 一辆黑色轿车直远及近徐徐驶来,那辆车很眼熟。 夏轻妤揉揉眼睛仔细看…… 那不是远乔的车吗? 那轿车稳稳地停在院门前。 车门启开,楚远乔下车,抬头朝上凝神望。 他切的目光与她温柔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激烈碰撞,倏地交缠在一起,绵长而切。 远乔扬眉一笑,“轻妤,你等着,我上来哈!” “哎!” 夏轻妤高兴地答应着。 远乔专程来接她,夏轻妤快乐得飞起。 她等不及他上楼,提着裙裾轻盈地跑下楼去迎他。 远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楼梯口,抬脚正要往上走。、 轻妤站在楼梯的玄关处,看到远乔,喜滋滋地喊一声,“远乔哥!” 远乔正要答应,夏轻妤子一歪,像是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前扑。 远乔快步上前,稳稳托住她,“轻轻,小心!” 走得太急,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裾,因而站立不稳。夏轻妤很不好意思,脸颊不由一。她的脸颊瞬间绯红,如三月盛开的桃花艳而迷人。 盛装之下,羞默默,一如未嫁时的模样。 远乔心里莫名涌起阵阵涟漪,揽着她的纤腰,“太太,如此迫不及待呢?” 她脸更加红了,红得像醉酒般的陀红,“不……不是,” “不是什么?” 迷人的色在心底一,他唇边不自觉浮起一丝笑,低眸,薄唇吻住她的唇。 轻妤闭目,陶醉在旖旎的色中…… 直至路过汽车的喇叭声传来,两个人才不好意思地分开。 她抬眸,羞涩地问:“乔哥,你特意来接我?” “自然是!” 远乔眸中含着笑,“太太显然精心打扮过,知道我要来?” “我哪有那本事?” 轻妤羞涩地笑着,一想这样说不妥,又道:“原是约了顾姐姐谈事,谈完事,我想请她去饭店吃点啥。可是,不知何故,她到现在也没来。” 宪兵司令部刺杀事件,他已经成为嫌疑犯。顾语霓大概有所察觉,为了免于受牵连,她主动回避了。 远乔不知该怎样与轻妤讲。 “轻轻,你顾姐姐补回来了!” 远乔挽起她的手,用力捏捏,“你是不是订了饭馆?我陪你去如何?” “好呀,我们好久没在外面吃饭了。” 夏轻妤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小鸟依人般走在远乔侧,脸上挂着幸福的笑,眼眸中闪着炽的光芒。 远乔绅士般拢着她,将她送上了副驾驶室;然后,回到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轻轻,预订的哪里的餐厅?” “霞飞路上,我们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好,我便朝那开了。”楚远乔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轻轻,我的汽车很可能被特务盯上了。你也可能被特务跟踪,盯梢,未来好几天都会觉得人监控着。你要有心理准备。” “被特务跟踪?在哪呢?” 夏轻妤觉得有趣。 “别回头!” 她扭头想找人,远乔大声制止她,“别东张西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哦,这个容易!” 轻妤撇撇嘴,当成空气呗! “会很不自由,你怕不怕?” “怕倒是不怕,” 夏轻妤扬起脸,笑道:“我有点不明白,那些特务为何要跟踪我们呢?” “宪兵司令部枪击案的凶犯还没抓到,” 远乔轻声道:“凶手用陈局长的手枪杀的上野洋子。陈永杰的勃朗宁手枪谁都认识,所以,那天晚上接触到他的人都有嫌疑。我,也不例外。” “哦,原来如此!” 夏轻妤眼眸亮晶晶的,心里明镜似的。 那天晚上他的神色,与平常很不一样,心里不定怎样憋着乐呢。此事和他一定有关系,要将这些都撇得干净。 此时,拼的是耐力和定力。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温馨提示:按回车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谍影随行无弹窗相关推荐:、、、、、、、、、、、、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二二一章 挑个黄道吉日 一秒记住!!!【狂沙文学网】手机用户输入: 作者: 精彩小说网,最快更新最新章节!杨慧怡吃过早餐,到花园坐下喝茶。 下人来禀报:“夏小姐来了,她说有事要尽快见您。” “夏轻妤?” 杨慧怡沉思片刻,“请她进来吧!” 下人领命出去,将夏轻妤带了进来。 夏轻妤穿一合体的藕荷色洋装,衬得她皮肤细腻白皙,看上去精神很好。 夏轻妤手上拿着一个硬壳牛皮纸袋,见到杨慧怡就说, “夫人,我将制定的所有的计划都带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呢?” “你今天来是跟我谈计划书?” 杨慧怡不由一愣,仔细瞅她脸上的神,很自然很坦,并没有那种猥琐和焦虑不安。 杨慧怡不确定,又道:“你,没有别的事要打听?” “别的事?” 夏轻妤抬眸,眼眸里很是迷茫,“夫人,您嘱咐要快快将计划书拟定好。现在,还有什么事,是比这计划书更重要的?” “呃,对。” 杨慧怡一时语塞。 “这份,是最终正式的计划书?” “是!” 杨慧怡接过她递来的牛皮纸袋,启开拿出里面的计划书看起来。 计划书已经涂涂改改好几十遍,休整出来的这份全新的计划书,确实用了心思。应该说,这么年轻的女子,能做到这样很不易。 杨慧怡当然不知道,她眼前的成果是博取众人之长。夏轻妤休整的这份计划书,不仅仅是她个人制定,她也从一些货运行取经,更多的,还有顾语霓的帮忙。 “夏小姐辛苦了!” 夏轻妤的付出,杨慧怡是比较满意的,“夏小姐这份计划书已经很完备了。我个人同意,完全没意见。夏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合适?” “这点,正是我来这,准备要问夫人的!” 夏轻妤脸上始终是笑吟吟的,黑眸里闪着忱的光芒,“夫人您定下时间吧!您说什么开工,就什么时候开工!” “呵呵,那,你以为快些好,还是慢些好?”杨慧怡反问道。 “夫人问我么?” 夏轻妤杏目一眨,歪着头,笑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的。自从我离开夏氏,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而且,几个月一分钱没挣。货运行要做生意,断断续续招了不少工人,每天吃喝用的都是钱呐。这钱是爹娘给我嫁妆里,用来防老的。它也是辛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呵呵,真是大小姐的命格。做生意的本钱,爹娘早早准备足了。 夏轻妤这话,说得也很实在。货运行虽未开张,每天人工是不少的,钱如流水般走,金山银山也扛不住。 工人不出工,她就没法挣钱。 一瞬间,杨慧怡有点错乱,发现眼前的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是一名真正精明的商人。做生意,哪有不谈钱的。 “夏小姐,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你来得突然,什么时机开张,我真没想好。” 杨慧怡也不端着,实话实说,“既然要开张做生意,就不能马虎,至少要挑个黄道吉吧?还有,请人来博个彩头,……这些,可不能含糊了。” 杨慧怡如此慎重,看来,是将这生意放在心里了。 夏轻妤放下心来。至少,她不会白忙乎。 “夫人说得是。” 夏轻妤微笑着,不与她争辩,“我跟着爹爹做生意,就是看看账本写写算算,还真不知道这些讲究。确实,是得找人好好瞅瞅!” 夏轻妤顺着她心意,杨慧怡心里很高兴。 杨慧怡想想,还是要提醒她,“夏小姐,你出来做生意,楚团长可赞成?” 杨慧怡主动提到,正中她下怀。 “乔哥,他怎会不赞成?” 夏轻妤望着杨慧怡,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这,主要看与谁一起做事!乔哥说了,夫人您的事,就是楚家的事,他还嘱咐我一定要做好!” 杨慧怡见她如此,更是着急了,“楚团长,没跟你说什么?还是,你们这两天没见面?” “怎么没见?昨儿我们就见了!” 夏轻妤笑笑,快人快语,“乔哥跟我说,最近闹了点不愉快。一定是小人羡慕嫉妒,特意陷害栽赃的。公道自在人心,我们相信会有弄明白的时候,还乔哥一份清白!” 这小两口关系这么好,夏轻妤若不知道,谁人能相信? 76号特务当着警备团那么多人,公然搜查了楚远乔的枪械。马秘书亲自前来,自然是周长官同意的,他心里岂能不气? 这,真就如干噎下一只苍蝇,吐也吐不出来,甭提多难受了。 这丫头聪明,想帮夫婿澄清事实,光嘴里说说没用。重要的,是你要拿出点行动来。 杨慧怡笑道:“夏小姐是相信楚团长的?” “夫人,我本来不想说的。” 夏轻妤偷偷瞅她一眼,见她的脸色和气,还稍稍带着笑意。 顿时,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乔哥的前程仰仗长官与夫人,怎可能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本人现在是上海地界上的王,咱们哪敢得罪呢?那不是让周长官和夫人为难吗?” “夏小姐,我何尝不这样想?” 杨慧怡不由得点头,“周长官是相信他的。但,实在没法。那天,川崎司令官亲自来见周长官,……” “哦,原来是这样,周长官一定很为难了。” 夏轻妤忙不迭地点头,“夫人,我回去一定告诉乔哥。他不会有啥想法的。” “那天,周长官之所以派马秘书同行,就是怕警备团闹事!” 杨慧怡瞥她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川崎司令阁下坐等。马秘书不去,76号那几人怎能震得住楚团长?毕竟,他手里有好几千人;真要闹起来,76号特工是一点办法没有!” “哦,原来如此!” 杨慧怡又道:“这件事总会水落石出的。周长官谋事长远,为了尽快平息这事,只能委屈楚团长。放心,周长官憎分明,一旦查明他没参与,一定会补偿他的!” 夏轻妤一个劲地点头。 不过,从杨慧怡的话里,她听出来些话外音。本人要找真凶,真凶一找不到,他们是不会停止搜捕的。温馨提示:按回车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谍影随行无弹窗相关推荐:、、、、、、、、、、、、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二二二章 我等失策了 夏轻妤离开周公馆,特意绕一圈转一转,来到警备团大营。 她蹭下车,走到大门前,“我是楚太太,找楚远乔!” “楚太,楚团不在!” 执勤的卫兵自然认得她,却不敢放她进去。 他哆哆缩缩地,又道:“上面有通知,非警团成员一概不得入内!” “呵呵,……啥时候有这规定?” 夏轻妤呵呵一笑,“算了,既然楚团不在,我才懒得进去呢。我不难为你了。等楚团回来,你转告他,我和周夫人之间依然如旧!走了!” “哦,好!”卫兵哈着腰,将她送到车里。“楚太,您慢走!” “嗯,你这样,还识趣呢,不错!”夏轻妤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币,“赏你的,自己喝茶吧!” 卫兵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谢谢楚太!” 他这声感谢可是真心实意的。他没让楚太进营房,她非但不生气,还给她打了赏! 上掉馅饼的好事也砸到他头上了! 夏轻妤笑容满面,挥挥手,潇洒地开车离去。 她这样大张旗鼓,是让更多人知道,周夫人依然信任她,为楚远乔减少压力。 此时,楚远乔真不在警备团大营内。 警察局接到报案。 江边的一所破败的老房子里搜到几个人,都是因邀请函出席本宪兵司令部的失踪人员。 事发当,这几人从家里出发,穿戴整齐赶去司令部。在路上或被乞丐拦着,被街头站街女揽住,被黄包车车夫一拳揍趴,……突然,就人事不省的。 等他们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这破茅屋里。有两蒙面汉子守着,拿枪指着他们头顶。 这几人吓尿了,哪里敢出声? 那两大汉除了拿枪吓唬吓唬,也没对他们怎样。怕他们饿着,在每人脖子上挂一张大饼。饿镣头啃一口饼,这几人就这样过来,并没饿死。 几个人知道人家并不索命,当下稍稍安心。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被讹为人质,等着家里人送钱赎饶。 第四清晨,那两汉子突然不见了。没有任何征兆,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被绑架的这几人这才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 有位老渔夫恰好路过,看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家不知状况不得不报了警。 警察得知,这几人是去宪兵队路上被人袭击的,立即通知了76号专案组的来。 令这些特务恼怒的是,他们被关押了好几,被什么人绑架的,却是一概不知。 “笨蛋!” 特务恨得牙痒痒,原以为找到失踪的人就能收网的,凶犯依然云里雾里不知所终。 这,太令人憋气了。 “长官,事发突然,我们到现在也一头雾水。” 前面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子道:“谁能想到去宪兵队的路上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这警察局治理不严,该追责的。” “是啊。薛先生的很对,我们也不想这样。” 另外几人苦着脸应和着。 审案的特务一看,这人像是有点来头,便问:“凶犯都还没抓到呢,你们几个就想讨要补偿?” “不敢。” 姓薛的敛住心神,哈着腰道:“对呀,我们被人关了好几,根本不知那庆功会上发生了什么。这一声又一声的凶犯,到底的是啥呢?” 他的也在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能怎么回答。 白了他一眼,“嗯,那庆功宴上,几名抗分子冒充各位杀了上野洋子姐。” 姓薛的是新政府一个衙门的官员。 听到特务这话,他不由一愣,瞪大眼睛问: “洋子姐?你是,特高课号称东洋之花的洋子姐?” “嗯,是她!” 这特务很不耐烦,“百密一疏啊,那几人本来是要对川崎司令官下手的。不知怎么的,突然改了杀目标,杀了洋子姐,很快就走人了。” “呐,难怪你们查不到!”姓薛的一震,喃喃地道:“人家早有预谋,目标就是洋子姐。” “你知道?!” 姓薛的脸色恐惧,“隐隐约约听到那两个蒙面汉子,什么七七的,……” 他转过脸,望着另外四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他们什么……,七计谋得当,特务们保护司令官,独独目标没人管,他真的得手了?” “对,是叫吕七,” 另一人突然记起来,“我也听到那两个人聊。吕七跟踪两三个月,终于锁定了时间,……他居然得手了?” “两个月前,在周长官家的宴会上,上野洋子姐旁跟着一流光水面的男人。中国人,年轻,帅气,还有种邪魅,……” 姓薛的前浮现那张柔帅气的男人脸,冷冷地道:“那个年轻的男子,洋子姐就叫他七。” 76号的特务拍案而起,怒道:“洋子姐死于那白脸之手?不太可能吧?” 姓薛的冷冷的,“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啦。” 特务们的人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不,真有这么巧?” “哪里巧?” 薛某不由得摇头叹息,“洋子姐何其厉害的人物。哎,谁知道她会陷入这种桃花风流债呢?” “嘿嘿嘿,……” 另几人笑得更甚。 …… 76号特务醒悟过来,洋子边那男子出现得是很蹊跷。 这些特务回去,立时展开调查,果然有重大发现。 吕七,又名吕良,他是军统上海站特工。吕七出生在奉,曾被抓去细菌研究所,后来,不知怎样逃脱。为了报仇,他辗转来到重庆。 三年前,从军统青训班毕业,偷偷来到上海。他处心积虑破坏新政府。 两个多月前,因与警备团楚团关系不睦,被楚团副鞭笞驱逐。 吕七心机深,险狡诈,骗得上野洋子的信任和赏识。他离开警团,来到上野洋子边。 洋子姐很信任他,将他安排在宪兵司令部。 前一阵子,他出了公差为司令部采购了一批炸药,放在宪兵司令宫后的库房里。 他做的所有这一切,都为了这次暗杀。 76号丁默村将卷宗放在川崎司令官桌上,很是惴惴不安,“司令官阁下,抱歉!我等失策了!” 第二二三章 警报已解除 “吕七!?” 川崎抬抬眉,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野洋子很是着迷。 川崎司令官很觉不妥,帝国之花洋子小姐玩一两个男人算什么?他不好干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帝国之花从此陨落,一两年内,都没有合适的间谍替补。 川崎心里深深地惋惜。 川崎抬眸,眼里冒出恶狠狠的光,“八格,等什么?通知下去,追捕吕七!” “回司令官的话,出事那天,我们就没看见他。我还奇怪,这人从人间蒸发了?” 76号头子丁默村后背开始淌汗,颤巍巍地说道:“川崎阁下,出事那天深夜,有几名黑衣人雇了一艘船连夜赶往安庆,……” “坐船?怎么现在才汇报?” “是,下边的人封锁江面,这艘船回航,……” 丁默村前额上开始冒汗,他掏出方帕一个劲拭汗,声音越来越小。“下边的人搜到那船。船老大说,几天前,人就走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通知安庆,传我的话,……” “川崎阁下,只怕,他们早已离开安庆,……” 川崎暴怒道:“通知沿途所有关卡,仔细搜查过往船只,必须抓到此人!” “是,卑职继续布置下去!” 丁墨村一边擦着汗珠,一边往外走。 川琦怒气冲冲地坐着,战争胶着时间太长,自从太平洋中途岛战役失利后,邪门的事就越来越多。 国民政府瞅准时机来横插一杠子,想把中原区这稳固的局面搅乱。 川崎知道,现在不是生气和发怒的时候。他还得维护好眼前的关系,让这表面的和平稳定持续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副官给他倒上茶水,他缓缓地喝了几口,慢慢平静下来。 “去,给我接周佛瀚先生听电话。” 副官立即跑到电话机前,摇起来电话。 “司令官,总机已接周先生!” 川崎拿过电话来,“周先生吗,川崎。” 电话那头传过来周佛瀚不紧不慢的声音,“司令官阁下,您有何指示?” 周佛瀚已知道调查结果,他现在正等着川崎的电话。 川崎心里窝着火,表面上是笑嘻嘻的, “周先生,事情已经调查清楚。对阁下工作造成的困扰,川崎深表报歉,希望周先生忘掉那些不愉快,一如既往支持皇军,效力于新政府,共同创建繁荣的上海啊。” “司令官,您客气了。” 电话内头的声音更加恭谦,“在下从来没有什么不愉快。有大日本帝国皇军的支持,让周某工作充满力量。为政府效力,是周某毕生职责所在,……” 两边电话接通,说些好话,一团和气。 周佛瀚放下电话,觉得浑身轻松。他伸手使劲将黑发往后捋,仿佛越捋就越有精神头。 然后,他转过身,“楚团副,川崎司令官来给咱们道歉了。这段时间,你受了些委屈,心里有些冤屈,不必放在心上。放心吧,都过去了。” “谢谢长官信任!” 楚远乔垂眸,毕恭毕敬的,“远乔尽力做事,不敢委屈。” 远乔这样的态度,周佛瀚是满意的。 “有冤屈就说嘛!在日本人面前,你不能讲;跟我,你完全可以说。” 周佛瀚看上去心情好啊,今天像是特别好说话。 “冤屈倒是没有,有一点小小的委屈。” 有些话他还是要说出来,也让对方知道他的想法。 他抬眸,直视着周佛瀚,直言不讳道: “长官命令76号特务上警备团检查枪械,为何要派马秘书来坚持执行?您是担心我违令不遵?” 马秘书心里大惊,心里捏着一把汗。 “呵呵,……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周佛瀚心情很好,摸了摸头皮,笑道:“楚团副有自己的做人标准,不会像那些二愣子兵。呵呵,我把这事给忘了。你放心,我以后啊,不会了。” “长官,您说话可要算数,我可记住了。” “呵呵,一定一定!”周佛瀚哈哈哈大笑,“马秘书,去拿点酒来。今天这样的日子,应该喝点酒。” 楚远乔不是锱铢必较的人,这个原则性的问题,他必须要较真。他能有一定的权威,在警备团才能站得更稳。 马秘书答应一声,立即去隔壁的储藏室,拿了一瓶洋酒和一套酒具过来。 周佛瀚指挥道:“酒起开,都倒上!” 红色的酒汁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氤氲开来浓烈得像火,呈现出一派喜气来。 周佛瀚抓起一酒杯,“二位,警报解除,咱们一起吧!” 他一仰脖,洋酒倒进了肚里。 什么也不说了,楚远乔跟着一饮而尽。 马秘书小小地抿了一口。他记得自己是秘书,若喝得伶仃大醉,可不像个样子了。 “老马,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 马秘书知道,长官催他出去。 他点点头,放下酒杯退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周佛瀚往杯具里又倒了一点酒,“远乔,再来一点儿。” “长官,远乔酒量很小,不能再喝了。” “无妨!” 周佛瀚瞥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是有些酒量的。在我跟前,还是放不开呀。” “长官,……” “没事,无需戒备什么。我们,不可以随意聊聊?” 长官,他今天谈性很浓。 “聊聊,……聊什么?” 远乔低眸,心里暗笑;他是又在琢磨什么,还是想套我的话? “日本军队在太平洋战场上失利,中途岛战役之后一败涂地。这件事,你知道吗?” “啊?真的吗?” 远乔很愕然,张开嘴,半天都没合上。 表面上的惊讶还是必须要有的。他,一个小小的警备团团长,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消息来源? “长官,这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远乔蹙眉,眼里有些惊惶,“这消息一传出,可是要动摇军心的。” “知道,知道!” 周佛瀚拍拍他的肩,宽慰着他的惊慌不安, “我和你,我们就是私下里说说,不能外传的。我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第二二四章 如释重负 “在中途岛战役后,日本军队从主攻转为被动。日本人慌慌张张求生,没有胜算强出头,欲显得其技穷。” 周佛瀚晃着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地闲聊,“帝国这驾大车恐怕走不远了。日本人花钱无数,付出宝贵的精力和时间,也是可惜了。” 楚远乔不由一震,这,可不像周长官平日说的话。 周长官平日开口闭口,唯大日本帝国为重,为帝国奉献心甘情愿,……云云。 今日,这,是怎么了? 远乔偷偷撇一眼他老谋深算的长官。他脸上幸灾乐祸的,一点都没有为帝国的衰退而动容。 这,不应该呀! 远乔实在猜不出,他说这样话的用意。 不过,他也是要表态的。 远乔得表现成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匆匆低头,慌慌张张抿了一口酒,颤巍巍地问道:“长官,您这话何意?” “何意?” 周佛瀚瞥他一眼,微微摇一摇头,“你小子会不明白?哼,还是放不开呀。” “长官,……” 楚远乔很谨慎,没弄明白对方态度前,他是不能随便表态的。万一,他是为了日军来探听虚实的呢?楚远乔不想傻乎乎地布入了别人布下的圈套。 “长官,日本帝国的军规军训练有素,在中国战场上所向披靡。”楚远乔噎下口水,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没看出,那支军队有赢的可能。” “你小子说得都是官话!太谨小慎微!” 周佛瀚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嘲讽的表情,“远乔,今日,就当朋友间聊聊家常。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战线拉得太长顾此失彼,很难挽救失败的颓势。眼下看起来来还挺强,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破,坚持不了太久!” 楚远乔心里不由一紧。 他是在推心置腹地与我分析形势,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忠心耿耿? “啊?……哦,这个,卑职,没想那么远。” 周佛瀚一怔,抬眸,又问: “你猜猜,新政府下一步该怎么走?” 政府长官,虚心问他这一编外人士? 新政府一直抱着日本人这根大腿,抱得挺好的。大家一起抱大腿,抱了报了许久,冷不丁才发现这大腿实际不稳当?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楚远乔突然发现这想法有点惊人。 楚远乔越不敢轻易接茬。 “呵呵,……长官,属下实在猜不出来。” “哦,……” 周佛瀚轻轻应一声。 楚远乔听出他好像有点失望。 他为什么会失望?不应该呀! 楚远乔没工夫细想,木然答道:“卑职愚笨,真看不出来,……” 不过转瞬,周佛瀚的脸上又恢复平静如水,“是啊,一旦日本军队彻底失败。新政府该往哪方走?咱们,真得好好想。” 楚远乔的口风严得很,估计是不会随意说什么。 周佛瀚点点头,又道:“关于吕七,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吕七?……” 楚远乔起身立正,大声道: “属下有失察之责!当初,警备团刚建。急于扩充兵力招来了不少人。卑职查核不严,将抗日份子带进了警备团,差一点给警备团造成重大损失,给政府抹黑,让长官丢了颜面。属下失察,请长官责罚。” “这,……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周佛瀚不想听到这话,他有不能不说;至少,得表现得有雅量。 “这事怨不得你。警备团初建,需要人,有人来报名,有书记官记录上传。你怎可能一个一个去核实验查?” “多谢长官体恤!” 楚远乔涨得笔直,激情彭拜着。 周佛瀚再没了说话的兴致。他将酒杯放下,摘下眼镜,揉揉酸涩的眼睛,“今天就到这,楚团副,你先回吧!” “是,长官!” 楚远乔如释重负,站起身来告辞,然后,大大后退几步,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他这动作标准而又有范,却也显得书卷味十足。 楚远乔走出了市政办公厅大楼。 微风拂面,街道上人来人往。 闻着这清新的空气,他不由得长长输出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过了。 天色已晚,这时候回营地太晚,楚远乔驱车回到楚宅。 他开着一进大门,老管家李伯迎上来,“少爷,您今天回得挺早!太太在书房,您二位是约定好的?” “嗯,” 楚远乔没说对或不对。不知道轻妤怎样说的,万一,说反了;轻妤,岂不是难堪? “李伯,您下去吧,我去找少奶奶!” 楚远乔支走了李伯,他迈步朝书房走去。 “太太,探过周夫人的口风吗,她,怎样说?” 夏轻妤告诉他,今儿一定要找杨慧怡将运输线敲定下来,争取早日投入工作。 这工作不是她喜爱的,她却做得认认真真,远乔心钦佩又心疼。 他没法帮忙做什么,更加得多些关心她。 推开书房的门,楚远乔看到,夏轻妤伏在书桌上,右手拿着笔在涂涂抹抹着。 他走上前去,柔声道:“轻轻,还在忙呢?注意休息!” “乔哥,你回来了?” 夏轻妤放下笔,一把搂住他的脖颈,高兴地将身子挂在他的脖子上晃着。 轻妤的喜悦传染了他,“我从你的脸上能看出来,今天与周夫人谈得不错?” “那是必须的!” 夏轻妤扬眉,得意地说道:“我今天去了营房,想告诉你好消息。你的卫兵说你不在。然后,我就想啊,估计你是谁叫走了,你那边都好了?” “太太,你真是料事如神。” 远乔低眸,望着她的红唇轻轻吻了一下,“去了市政厅。周长官打电话叫我去的。日本人已向我们道歉,我们是有雅量的,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哈哈哈,真的吗,太好了!警报已经解除了?” 得到楚远乔确切的答复,她高兴地说道:“周夫人说挑一个黄道吉日,我们的生意就正式营业了。” “太好了,”楚远乔轻轻刮了她的鼻头,“楚太太真能干!” “嘻嘻,你看着办吧,” 夏轻妤黑眸闪着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二五章 这主意妙 周佛瀚回到周公馆。 他的车一进公馆大门,周佛瀚让车停下。 他启开车窗,吩咐下人:“你,请夫人到书房来见我。” “是,老爷。” 下人从未见他如此,见他脸上肃穆,没有一丁点笑容,一刻都不敢耽搁。 不一会,杨慧怡匆匆赶到了书房。 “夫人来了,你坐!” 周佛瀚也将将坐下,他喝一口热茶定了定神。 “夫人,我们的猜测可能有误。” 杨慧怡一愣,急急问道:“先生探过楚远乔的口风?” “木讷,谨慎,书呆子气!” 周佛瀚想到这,真心有点泄气, “我想像朋友那样与他聊聊天,他呢,不敢说!我以为,他没反应过来,一再与他分析时事,告诉他,日本人离垮台不远了。他竟是不相信的表情!如果不是他掩饰得太好。那,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他压根就不是那边的人!” 杨慧怡很诧异,“先生确定,他不是重庆方面的人?” “不是!还重庆方面的人?他压根连国民政府的话都不敢说!” 周佛瀚悻悻的,几乎是咬牙切齿。“木头,莽夫!没有头脑和远见,没有政治大局观!他的眼睛,就只盯着他那一亩三分地!” “先生,我判断失误了。” 周佛瀚这样说,杨慧怡脸上瘟怒, “他一个劲怂恿自己太太来跟我搭伙做运输生意。我还以为,他这里别有用意呢!原来,就只是做生意?那,这生意不做也罢,明儿,我就去回了她。” “不,太太!既然没人来找,那我就主动去寻。” 周佛瀚突然定了想法,“从上海沿着长江往上游,不是可以到重庆?你多安排几个人跟进长江水上运输,咱们的人到重庆再想办法,……” 日本人不能靠了,必须寻找新的目标,周佛瀚不会坐以待毙。 “先生,您这主意妙啊!” 杨慧怡抚掌,笑道:“我是心悦诚服!我们自己想办法,排除困难接通重庆的路途。确实,主动出击,好过守株待兔!” “知我者,夫人也。” 杨慧怡瞬间明白他,周佛瀚内心很安慰。 他道:“夫人要多费些心力,……” “先生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我夫妻本是一体的!说什么费心费力的,慧怡应该做的。” 杨慧仪的坚韧果敢,从来就没有变。 她有远见,看出周佛瀚日后必定飞黄腾达,敢与他私奔东渡日本。女主人的强势,也不全是坏事。承担事敢做事,能让男人压力减少。 “昨日,夏小姐来催我,希望尽早开业。”杨慧怡道:“她那些工人,人工费不少,只出不进,她有些扛不住了,……” “楚远乔有这样的太太,既畏首畏尾不敢干大事?” 周佛瀚不由得摇头,“这些世家公子呀,就是仗着好出身,躺在幸福窝里斗志全无。各人有各人的命,也罢,成全他的小富即安。不过,这条运输线,定要为我所用!” “我和夏小姐已谈妥,会派几个人在运输线上帮忙。” 杨慧怡欣然道:“胡生带几个人跟着船队走。” “胡生?” 周佛瀚一愣,“胡生随船队同行,他这个岁数,是不是太辛苦了?” “他是自愿的。” 杨慧怡道:“我试探着和他说一次,他就满口答应了。而且,他与夏轻妤的关系还不错。” “哦,还有这么巧的事?” 周佛瀚点了点头,“胡生能去最好不过了。毕竟,他与国民政府一些要员也熟。他有什么要求没有,尽量满足他。” “嗯,我问过他来着。胡生说,有好处,先记着,这件事若办成了,他日后一定会说。” “好,好!这胡生真是个好的,可比那什么事没办,就提了一堆要求的人强百倍。” 周佛瀚宽慰许多,笑道:“所以还得烦请太太叫他来见我。” “等着,他刚才还在我那院呢,我去给找他来。” 杨慧怡站起身,风风火火地跑去叫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胡生来到内书房见周佛瀚。 “胡先生来了,您请坐。” 周佛瀚起身,罕见地亲自动手泡茶,亲自为他斟茶,亲手放到座上, “先生,您请!” “谢谢长官,” 胡生瘦削的脸上表情是平淡的,一双黝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您叫我,问运输线上的事?” 他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就问。 “胡先生依然如此直爽性子,” 周佛瀚笑道:“这许多年过去,您一点都没变。不过,这样倒好,省去许多繁文缛节。先生,是不是去了运输行,您觉得怎样?” “楚太太的运输行全是精兵良将,人员齐整得很。相比之下,我有些地方都不懂,比不过人家,反倒成了累赘。” “胡先生怎么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 周佛瀚心里不悦,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胡先生,您是什么身份,他们怎么能看跟您比?” “都一样,我现在没有一官半职,行走的半个江湖人士。” 胡生眼眸黝黑,一眼望不到底,“我在想,夫人让我跟这个运输行,是不是有别的用意?不仅仅是监视他们的行踪,记个账目那么简单吧。” “先生智慧!” 周佛瀚心里一动,微笑着面对他,“先生,咱们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您觉得我的优点是什么?” “周长官,您的优点多得数不过来。” 不与他第一次打交道,还以为他特意讨好对方。 胡生喜欢,特意这么样子夸张,“您最大的优点惯于审时度势,洞察一切。您透过表面上的微小波澜,能够看到最深层的东西,你若是……” “等等,” 胡生幽黑的眼眸一跳,“日本人吃了好几次败仗,他们几乎是穷途末路了。先生是不是想摆脱日本人,寻求新的同盟者呀?” “呵呵呵,……您一语重的,确实厉害,周某人服了!” 胡生果然与别人不同,周佛瀚觉得有趣。 “给我配备的人,一直没到齐。长官,您准备让我自己挑人吗?” “当然,你有绝对的权利!” 第二二六章 开工大吉 迅达至善货运行正式开工营业。 石库门这座小院突然热闹起来。 早上,院门大开,送花篮的人络绎不绝。迎接前来祝贺的各界人士,或坐汽车或乘人力车蜂拥而来。 夏初实的女公子挑起货运行大梁,又有周长官夫人为其助力,前来祝贺开工大吉的人不少。 与夏家原先有关系的人,后来又断了关系的,纷纷借着祝贺的名义想搭上周长官这条线。 原先与夏家不对付的人,也备上一份厚礼前来恭贺。 夏轻妤始终笑吟吟的,有礼就收,来者不拒。 这时,一阵汽车嘀嘀声传来。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 杨慧怡坐着周府的轿车,由卫兵站在左右护送着到来。 这气势,很特别。 杨慧怡真是说到做到,请来了上层社会的许多社会名流,还有政府一些主要部门的官员。 杨慧怡考虑过,要不要请周佛瀚来为货运行剪彩。 周佛瀚想了想,还是摇头否决了。 “宪兵司令部的谋杀案,76号的特工与警备团闹得很不开心。76号也是公事公办,没有法子的事,我不能责罚他们。这时候为货运行剪彩,76号的人恐怕会有想法。到时候,我怕是没法安抚。” 周佛瀚心里还有个想法,想借这条路与重庆政府搭上线,只是少数几个人知道。 万一,这条路行不通,还可以想别的折。犯不着将所有心力都压上。 周佛瀚既这样说,杨慧怡也只能作罢。 杨慧怡为开业剪彩的事犯愁,夏轻妤热情邀约, “夫人,请您来为我货运行剪彩吧。” 杨慧怡一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行,……我不是什么富商,更不是什么名流。我们必须请一位有影响力的人来,生意才会增光添彩!” 周夫人是贤内助,不常在这样场合抛头露面。 “夫人不是名流,谁还敢称名流?” 夏轻妤笑吟吟的,一张小嘴像抹了蜜般的甜。 “夫人,您出身名门,又东渡日本留洋。您有能力有魄力,称得上咱妇女界的楷模。夫人您就别谦让了,轻妤期望着,您来剪彩最合适!” 她这话,杨慧怡很爱听。她没再推辞,答应下来。 杨慧怡下了车,夏轻妤笑着迎上去,“欢迎夫人莅临指导。” “夏小姐,客气啦!” 杨慧怡欣欣然望着货运行门前一溜的花篮,“可以呀,来捧场的人不少啊。” “夫人,您就甭笑话我啦,这哪是来捧我的场。这,不都是冲着您的面子来的吗?” 夏轻妤这话,杨慧怡心里高兴。 “你呀,会挑好听的说。主要还是夏家女公子有实力呀!” 杨慧怡为人精明,自己是一点都不吃亏的。做生意这种事儿,她一分钱都不会掏。一般人哪里敢于这样合作? 不知道夏初实离开上海给了女儿多少钱,眼下看夏小姐这做派,那不是一个小数目。众人不禁感慨,夏初实对唯一的女儿确实舍得。 夏四小姐手里的钱,攀上杨慧怡这有实权的人,手里的钱更得翻番吧。 这时候,主持人大声宣布:“请周夫人与夏女士一起迅达至善货运行剪彩!”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夏轻妤脸上挂着经典的笑容,她轻移莲步款款地走到前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慧怡点头,矜持地笑着,“夏女士,一起吧!” 杨慧怡欣然与夏轻妤一起,各自拿着一把剪刀剪下彩绸的一段儿。 开工剪彩仪式完成。 阵阵热烈的掌声传过来。 杨慧怡朝四周扫了一眼,“夏小姐,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楚团长没有一起来吗?” “这怎么可能少得了他呢?” 夏轻妤笑道,“他呀,一早就起来了。一个劲地督促我快一点,别晚了,比我还紧张呢。” “嗯,想也是!毕竟你们夫妻感情那么好。”杨慧怡欣然道:“他娶了你呀,可真是万事无忧。不过,怎么没有看到他呢?” 夏轻妤抬眸,眯起眼睛在人群中扫一圈。 咦,他确实不在! 这一会儿功夫,他人呢? …… 后院 夏立轩说有点事,让远乔陪他去后院。 两人一来到后院,夏立轩狠狠揪着远乔的衣领,不放手,“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拉着我妹妹干啥?” “立轩,你这是干嘛?先松手!” 夏立轩很用力,楚远乔的脸憋得通红,“能干嘛,你看到了,……这货运行马上开张了。” “你甭唬我!货运行的运筹资金哪来的?你们开这么大规模的货运行,到底干嘛?” 夏立轩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地嚷道: “瞧那些宾客说的!我小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我爸给轻轻留了多少多少钱?……我怎么不知道?爸爸去香港几乎带走了所有能动的银行资产和现金。接管夏家上海的生意的是我,我不知道我爸给小妹多少钱?” 夏立轩心里真生气。 夏立轩原以为,轻妤离开夏氏,开个小小的货运行,倒弄点小买卖,回家是可以享清福的。他却没想到,是为这小子来卖命的。 “咳咳,……” 楚远乔憋着气,不停地咳嗽两声,“咳咳,……立轩,你发那么大的火干嘛?” “能不发火吗?周夫人都惊动了!我小妹几斤几两,我这当哥哥的,能不知道吗?” 夏立轩红了眼,心疼自己的妹妹,“楚远乔,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做那些事,人不知鬼不觉。我可是做过警探的。你,别唬我!” “立轩,你松手!” 三舅哥如此强硬,楚远乔也脑壳疼。 “轻妤确实累了一段时间,我们,也花了些钱。但是,货运行正式开工,马上会挣钱了。这不是好事儿吗,你生啥气呀!” “姓楚的!你丫别骗我!” 夏立轩将他顶在门上,提高了嗓门, “官商不同道,你懂不懂!杨慧怡是什么人,轻轻能不知道?对这种人,轻轻以前根本不搭理的,还能与她一起做生意?我妹妹与这样的人搭伙,你小子到底何居心?” 第二二七章 掐架 夏家几兄弟有多宠爱轻妤,楚远乔不是不知道。 不过,夏立轩如此炸毛,咄咄逼人地质问他。楚远乔懵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轻妤不是贪钱的人,不然也不会嫁他楚远乔。 夏轻妤对做生意没兴趣。她之所以回夏氏来帮三哥,是远乔哥让她做的。 远乔哥说什么,她都愿意听。 乔哥让她做什么,她都执行。 当时,夏立轩被她的话惊到了。 立轩望着她,简直恨铁不成钢,“好歹也是留过洋的知识女性,为了这一个男人,活得没有一点自我和尊严呢?” “三哥,你不会懂的。” 夏轻妤一点都不生气,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钦佩,“乔哥,他是一个有理想的,热血的人。他心里有大爱,做的是为普通大众的,……” 夏轻妤说着说着,嘎然而止。 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讪讪地笑了笑, “三哥,反正,我就是愿意相信他。你放心,我不傻,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轻妤是自己妹妹,立轩不忍心逼问她。 他愿意相信,她只是帮帮忙,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楚远乔不像一个正常的,希望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人,或者,哪怕是说想挣钱的人,对轻妤也更好些。 联想到妹妹说的话,夏立轩能肯定妹夫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轻妤是个正派上进的女孩,看不惯那些纨绔和浪荡子弟的。 她钦佩他,是他有正义和理想?一定不止这个。 夏立轩在租界做过警探,那些抗战分子,是反日的。楚远乔是吗?是带着某种使命来。 他接近夏轻妤,是为了完全使命?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夏立轩难以辨认。 这种混乱的时期,只要家人平安,他不想计较太多。 后来,轻妤告诉他,要离开去做别的生意。 夏立轩还以为,远乔定是为她找到稳妥的安置方法。 他让自己妹妹置身在漩涡中,夏立轩可不答应! “你让我妹妹置身于危险中,你怎能这样?你还是人吗?” 夏立轩手上不放松,暗暗加重了力度,“我不知你怎样蒙骗轻轻的,你做得隐蔽,别以为我猜不出来!” “立轩,我从没蒙骗她!请你相信我!” 看着红了眼的夏立轩,远乔明白他是猜到了什么。 “立轩,你放心,我会确保她的安全的。” “你如何确保?我妹妹是怎么你了,你要她做那些危险的事?” 夏立轩手上一点都不放松。 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大概不会罢休的。 “立轩,立……” 突然,听得“当啷”一声响。 立轩头顶一阵疼,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他的头。 他疼得龇牙咧嘴,手上不由一松。 楚远乔方从他的“魔爪”下逃脱。 夏立轩捂着头,转过身去,看着一位穿着蓝布大褂的中年男人,拿一根粗木棍站着。 中年男人朝楚远乔走过去,躬身问道:“先生,你怎么样?” “我,还好,” 楚远乔喘了口气,“老吴,你走吧,没事。” “嗯!” 中年男人点点头,抬脚欲走。 “等等,” 夏立轩跨步挡在他前面,脸色相当难看,“你一个做工的,你敢打我?” “舅爷,您说我该怎么办?” 中年男子抬头,面无惧色,“您是当家的哥哥,他是当家的先生。我总不能看着你掐着先生不放啊!” “你,是什么人?” 夏立轩脸色凝重,“你,是和他一伙的吧?” 中年男人欠欠身,“舅爷,我不知您说的啥。” “你认识我?” 夏立轩点点头,“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舅爷,您现在是夏家的当家人,名声在外,谁不认识啊?” 中年男子讨好道:“我陪当家的去夏氏见过您。我一做工的,大概入不了您的眼吧。” 他这话说的倒没毛病。夏立轩本就是很自负的人,一般的歪瓜裂枣确实不了他的眼。 但,凭他做侦探的经验,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神不一般,绝不像是普通做工的。 夏立轩眯起眼睛仔细瞅。 “立轩,我没逼轻妤做任何事儿。” 楚远乔的话,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立轩,今天是货运行开业的日子。轻妤在前面等着我们,再不过去,可说不过去了。这事,改天我们再聊?” 可不,三教九流的人来了不少。当家的夫君不在,岂不是让大家笑话? 他要是再堵着远乔,妹妹定然会怪他。 夏立轩狠狠瞪着他,“好,改天听你解释。要好好想好,我可不想听你糊弄!” 远乔低眸,“你放心!作为男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 夏立轩点头,算是同意了。他扭过头来,刚才那中年男人已不在了。 他抬眸,下颌扬起,“走吧,别让轻轻久等!” 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到正厅。夏轻妤从前门找了过来。 “三哥,你和乔哥在一起?刚才让我好找。” 夏轻妤说着话,右手挎着远乔的臂弯。 她眼尖,发现远乔脖子上有淤青,“哎呀,怎么青紫的,这是啥时候弄的?” 夏立轩下手够狠。他不由一阵发慌,不知该如何答。 “哦,没事,” 楚远乔若无其事地挽着她往前走,“昨天,在训练场上和士兵练擒拿格斗。那个,不小心弄的。” “哎呀,也真是的!他怎能对自己的长官这么下狠手!” 夏轻妤咬着牙,“要知道是谁,我定然不饶他!” 跟在后边的人,心里不由一哆嗦。 “哎,没事的,都说了是不小心!格斗场上,难免的。” 楚远乔说着宽慰的话,“好了,今天不聊这些。前面的客人,该等急了吧。” “嗯,周夫人问了你好几回,” 夏轻妤脸上带着笑,“你回来就好了。不然,宾客们以为我多厉害的女人,是不是河东狮吼,管得紧,不让你出来了呢!” “怎么会?” 远乔笑道:“太太是贤内助,从来不会驳我的面子。” 后面那位悻悻的,腹诽道: 河东狮吼? 她要能河东狮吼,我也谢天谢地了。 第二二八章 拜托某人做事 夏轻妤挎着远乔的胳膊喜滋滋地回到前厅。宾客们已就席,翘首以盼等着开席。 一个简单的开业庆典,因为周夫人杨慧怡的缘故,搞得隆重热烈。前来庆贺的人,都不是空手来,夏轻妤只得备上好酒好菜招待。 夏轻妤回到宴会厅,酒宴宣布开始。 厅前最尊贵的一桌酒席,夏轻妤单独款待杨慧怡。 夏轻妤将远乔和三哥送到邻桌的位置,回转身来,陪尊贵的周夫人用餐。 楚远乔点点头,与夏立轩齐齐坐下。 杨慧怡小声招呼,“夏小姐,怎能让你们这对贤伉俪分开?请楚团长过来一起用餐吧!” “夫人,我夏家的亲戚朋友来了不少。” 夏轻妤以为,杨慧怡与她客气的,也不想再出什么差头,脸上笑得灿烂,“他在那桌陪客,我来陪夫人好了。” “哎,这怎么行?” 杨慧怡放低声音,笑道:“夏家的亲戚什么时候不能陪,偏偏急在今天吗?你叫楚团长来,我有点事要拜托他。” “夫人,您这‘拜托’,咱可担不起!” 夏轻妤见推脱不掉,不如痛快答应着。在自己的地盘,周夫人不能故意刁难吧。 夏轻妤笑吟吟地起身,走到远乔身畔,俯下身去, “乔哥,夫人要和你谈点事。你,过来吧!” 夏轻妤一脸凝重。楚远乔心知没法躲了,硬着头皮来见。 楚远乔客客气气的,“夫人,内子的生意您多费心了。” 杨慧怡满面笑容,“楚团,我们好久没聊天了,坐!” “夫人,多谢您惦念,远乔谢过!” 楚远乔坐下来,笑道:“夫人有何事,尽管差遣便是!” “坐下一起吃吧,”杨慧怡却一点都不急,“用过餐后,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聊聊!” “是!” 楚远乔心里不情愿,却没法说。 不知杨慧怡又会出啥幺蛾子,楚远乔的脸上很木然。夏轻妤站在前面,忙着为杨慧怡布菜。她用身子挡着远乔,以免杨慧怡看见他心里的不悦。 这顿饭,楚远乔吃得没滋没味。 为创造私密友好的谈话氛围,夏轻妤将办公室腾出来。 她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遇见三哥夏立轩。 “三哥,谢谢你来哦。” 夏立轩温怒的脸色,夏轻妤装可爱。。 “轻轻,我正找你呢。” 夏立轩拽着妹妹的胳膊不放,“方才人多,到你办公室去,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 “去我办公室?” 夏轻妤一愣,急急说道:“三哥,今天太忙,改天再说吧。” “改天?” 这两口子约好的吗?什么都改天,这是避重就轻? 他脸色一沉,“今天,正好我来了,你也在;免得再约时间了,去办公室说吧。” 夏立轩劲儿大,拽着小妹就往她办公室走。 “三哥,今天真不行!” 夏轻妤没法,“办公室里,有人。” “有人?有人在里面谈事?你都要回避吗?” 夏立轩立时想到了什么。 他脸色凝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三哥?” “没,没有!” “没有?四小姐了,你是缺钱呢,还是缺房子?你这样是拼死拼活,你到底为了啥?” “三哥,今天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可好?” 夏轻妤轻声说道:“三哥担心我的身体,怕我受不了。我很好的,有人帮忙,我不过牵个头罢了。以后,只等着赚钱好了。” 她这样说,夏立轩自然是不信的。 “轻轻,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楚远乔?” 夏立轩提高声音,捏紧拳头,“他是不是在里边?叫他出来,我非得好好跟他理论理论不可!” “三哥,能不能小点儿声?” 夏轻妤绷着脸,眼睛瞪得溜圆,“周夫人在里面呢!” “周夫人?” 夏立轩脸色一黯,“轻轻,他们愿意干嘛干嘛去!三哥,希望你不要趟这浑水。” “三哥,” 夏轻妤低眸,怯怯地说道:“现在,也来不及了呀!” 夏轻妤真怕他再逼问。她只能暗示他,让他打消劝阻的念头。 “小妹……” “三哥,您别劝我。” 夏轻妤抬眸,“你们我一直以为我对挣钱没有兴趣。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不,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我欣赏周夫人那样独立的女性。三哥,我为什么出来到学校?” “那是你的理想,你说,上海青少年教育,在正确教育。中国未来的希望,也在教育。” “对,也不对。” 夏轻妤抬眸,黑色的眸子闪着宝石般的光泽,“只有做了自己想做的。才觉得自己这一生值得。当校长,不仅有一种使命感,更是一种荣耀。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什么意思?” 夏立轩有点恍惚,他突然觉得,小妹说的也没错。 “女人也可以做些事情。” 夏轻妤望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嫁人,然后相夫教子,就这样走完了一生。三哥,女人也不笨,也可以像男人那样做事情。我就想看一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顺着自己的心意,看看能做到哪一步。” 小妹是留过洋的,或多或少沾染了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 现在,这样子的新女性,是时髦人物。 夏立轩一时找不着话来反驳。 “你,真这样想的?” 夏轻妤望着他,稳稳地点头。“当然!我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多大的事儿。” “夏小姐是现代新女性的杰出代表,果然是不一般!” 身后传来杨慧怡赞叹的声音。 杨慧怡与远乔已谈完话,她一走出办公室,就听到兄妹俩的谈话。 “夫人?” 夏轻妤望望她,又瞅瞅远乔,笑道:“夫人,您和他谈完了?真是好神速啊。” “是呀!” 楚远乔接过话来,“夫人说话言简意赅,讲究时效。夫人惦记着你怕,你在外边站久了。” “呃,谢夫人!” 夏轻妤有点自责,刚才,她太专注与三哥辩论,忘了周边的危险时刻存在。 万幸的是,她没有说什么过格的话。 第二二九章 她,又作妖 夏家几位公子,杨慧怡都听说过。 夏初实带着老大老二去了香港,留下老三夏立轩在上海。 夏立轩人如其名,做事沉稳,一表人才,气宇轩扬。他掌管着夏家上海业务,实力不可小觑。 杨慧怡自忖,自己与夏家小姐合作,多少与夏家有来往。 杨慧怡笑道:“夏立轩,夏三少爷,久仰!” 杨慧怡对夏家的公子是很客气的。 “夏立轩见过周夫人!” 杨慧怡很客气,夏立轩不得不接话。 见到杨慧怡从小妹屋里出来,夏立轩冷不丁吓了一跳。 夏立轩暗暗自责,自己心是太急,非得与小妹掰扯个明白。万一,给妹夫带来什么祸患,轻轻不得恨他这当哥哥的? 夏立轩上前,又道:“不知夫人在此,方才与小妹这样高声喧哗,打扰了夫人的雅兴,立轩实在抱歉!” “三少爷平日要做生意,也是大忙人,难得有这空闲与妹妹聊天吧。我岂是那小气量的人?” 杨慧怡欣然道:“倒是我这么一个外人,打扰了你们兄妹的雅兴才是。” “夫人这么说,我妻兄脸薄,会不好意思了。” 楚远乔走上前,与夏轻妤对视一眼,笑道:“太太,夫人有些倦了。我们先送她上车,一会儿回来再叙如何?” “夫人,我送您!” 夏轻妤挽着杨慧怡,欣然往外走,一直送至她乘坐的黑色轿车旁。 “夫人,您慢些走。货运行的事,让夫人您费心了。” “夏小姐,下次再叙啊。” 杨慧怡说完,点点头,吩咐司机开车。 远乔与轻妤目送着轿车远去,直到轿车离开了视线,他们才回过头来。 疲倦和困意袭来,夏轻妤觉得累极了。 她转过身,正要与远乔说话。眼角的余光,瞅到三哥夏立轩的身影。 夏立轩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他是不弄个清楚,誓不罢休的。 夏轻妤头疼得紧。 她抬眸,望着远乔。 远乔低眸,深情凝眸道:“轻轻,今天辛苦你了!” “可不!” 夏轻妤撅起嘴巴,双手擎着他的脖颈,撒娇道:“人家今天实在太累了,我要你抱抱。” 楚远乔一愣,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轻轻,……” 大白天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楚团座这张脸往哪搁? “抱我!” 夏轻妤朝他眨眨眼,浮在他耳畔,“三哥在那边龇牙咧嘴的,咱们怎么办?” “立轩?” 楚远乔一愣,立时明白她的意思。 他将她横抱在胸前,含情脉脉望着她,深情得能掐出水来。 “轻轻,我们回家!” 楚远乔抱着她上了汽车,将她放副驾驶座上,远乔回来正要开车。 他从汽车后视镜看到,夏立轩没死心,大步朝汽车走来。 远乔摸摸太太的头发,又捏捏她的脸。突然,他低眸,薄唇吻下去。 夏立轩打开车门,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尬在车边。 噢噢噢,能不能好好谈个话了? 夏立轩气得想揍人! 他黑着脸,“砰”地一声关上车。 “轻轻,你哥走了,” 远乔停住,“咱这样,你哥不会那么不知趣吧?” “再吻,他不会这么快走。” 轻妤攀着他的脖颈,又吻了起来。 这回,换她来主动,才不管三哥走没走。 此刻,她只想与他这样拥抱着,吻着…… 夏立轩悻悻的,“没心肝的。你们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夏轻妤躲在车里痴痴地笑,“我三哥,他见不得这个!” “那你还这样刺激他?” “嗯,他活该。” 夏轻妤抬眸,“谁让他没完没了,总逼着我问这问那。” 过了一会,远乔问:“轻轻,我们回家?” “回吧!” 轻妤脸上花枝乱颤,“刚才内一幕,估计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回去,……我可是没脸。” 她的脸颊飞上两朵红霞,霎是好看。 楚远乔点头,默默地启动汽车。 “轻轻,立轩很关心你。” “我知道!” 楚远乔沉默片刻,又道: “轻轻,你哥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过一阵子,找一个什么理由,你离开上海吧。” “为啥让我离开?” 夏轻妤一双黑眸紧紧盯着他,“你和我一起离开吗?” “不,你先走。我过一阵子再去与你汇合。” “你休想!” 夏轻妤银牙咬着唇,“乔哥,你利用完我,就要让我走吗?” 她眼眸闪着泪花,很是委屈。 远乔心里发堵,“轻轻,别这样!我怎么会利用你?” “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迅达至善货运行,已经被周佛瀚瞄上了。以后,可能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楚远乔抬眸,“我没法预料,所以,不想你跟着我涉险。” “你吓唬我吧!” 夏轻妤不信。 “刚才,周夫人与我聊了很紧要的事,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楚远乔回想起来,杨慧怡的话句句惊心动魄。 …… 迅达至善货运行 杨慧怡眯起眼睛瞄着这几个字,笑道:“楚团长,知道为啥取这这几个字?” “卑职不懂,请夫人指教。” “迅达迅达,迅速达到。”杨慧怡笑道:“字面意思,货运越迅速,生意就越好。里面深层的意思,您太太不知道,但是,我得跟你讲。” 楚远乔心里一凛,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夫人,请说!” “传周长官指令,你从警备团挑选几名精干人员指派给胡生,它们跟着胡生随船出行。”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没太懂。” “这是周长官的原话。”杨惠仪并不想解释太多,“比如武山赟、胡峰那样的人,按照他这样的本事的人,挑几个给胡生!” 楚远乔问:“武营长他们都有职务,让他们反过来给我原先的勤务兵当下属?这道理上解释不通吧。” “胡生,千万别小看他。他能给你是勤务兵,那是他能屈能伸。” 杨慧怡转过脸去,“年轻人,你还是嫩一点,好好学着吧。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个。没有别的,我们出去吧!” “是,夫人!” 楚远乔只能低头应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