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甘辞》 第六十五章 隐瞒 天吻嘴皮,但真到了该修炼的时候,工夫都是下了的。 适时,赶上了姬桔的祭日,天吻以拜望父皇为由,赶回了宫廷之中。 “你都知道了?”李觉深轻轻抚摸着少年前额的碎发,又想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 总有些话,说不出口,却可以被心知肚明地看破。 “父皇……”天吻心里有点苦涩,他的母亲是位好母亲,是位好皇后,可是他从小就未能尽孝,他只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做点什么,都好。 “好孩子。”李觉深知道,这孩子比谁人都重视情义,也深深明白他这次从流云山赶回来,为的是什么。 这天,百姓们闪烁着朱光的房屋顶,显得格外温馨。 祭拜礼后,李觉深又将天吻召过去。 “父皇?” “孩子,”李觉深负着手,粗浓的眉毛下,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丝丝红血丝,“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了,你母后的秘密了吧。” 天吻猛然抬起头,父皇竟然都知道? “你母后在世时,与朕说过。”李觉深轻轻道,“你母后希望朕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 “你要知道,你是唯一。”李觉深道,“你得活下去,不容闪失。你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命,还有你的职责、整个水镜国皇室的命运。” 天吻饶是年幼,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他缓缓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这些责任很重,可是,你是铮铮的男儿郎,你得有承担的觉悟,你也必须承担起来。”李觉深语重心长道。 “儿臣,知道。”天吻一字一顿道。 “师父。”白华仰了仰脸,花痴地看着青燃舞剑,真可谓是衣袂飘飘,凌厉中带着清雅,不莽不文弱,全然是刚刚好的力度。 “师父真厉害!”白华鼓起了掌,青燃被她三天两头的夸奖弄得都有些飘飘然然的了,只是面上还强行维持着镇静。 他收剑,在茶几边坐下,饮了半盅水。酣畅淋漓。 “你法术最近可有长进?”青燃抬眸问道。 白华摇了摇头:“师父,我不会法术啊。” 青燃闻言一惊:“怎么不会?你修得不是火异格吗?” 白华有点奇怪地问道:“师父,我真的使不出来法术。不信……不信您看。”她取了一块高阶测试牌,手放在上面,什么都没测出来。 这就奇了怪了。 青燃有一瞬间觉得,柳江山是不是图省钱买了个山寨货过来——不灵啊。 可是他带着白华试了好些,没一个测得出来,青燃自己也感应不到她身上的异格波动。 真是…… 怎么回事啊。 青燃相信她之前确确实实是火异格,也绝不会选错,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事? 青燃迷惑,白华也一脸迷惑。 他找来了仙医看她的情况,仙医是老资历了,给她把了会儿脉,道:“这,姑娘没有异格啊。怪老朽医术浅薄,察觉不出姑娘有异格……只是……” “只是?”青燃喃喃,示意他接着说。 “只是姑娘似乎有被清除记忆的痕迹。” 仙医能给出的,就只有这个比较有用处了。 仙医走后,青燃抿了抿唇,道:“白华,你可有事情瞒着为师?” 白华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说道:“师父莫要怪我。弟子之前从山洞醒来,已然就只记得师父了,旁人……我都不知了。” “不知为何,弟子的脑海里,就只有师父了,所以,所以……” “罢了。”青燃叹了口气,“我便将一些基本的东西,先细细说与你听。暂时,我先不将你的事与掌门说了。只盼着你能尽快恢复吧。” 青燃和白华说了诸多事宜,给她看了她报名时交的基本资料,介绍了流云山的各位长老和掌门,介绍了与他相熟的弟子,以及她从前的异格等等。 白华听得很认真。 “青燃长老。”门外有弟子恭恭敬敬地通报,“掌门请诸位长老前去大殿商议。” 青燃讲得差不多了,便停下,问道:“说什么事了没有?” “说是总盟下了要令。”弟子陈述道来。 青燃放下手中的资料,整理了一下衣衫,做到无褶平整,喃喃自语:“看来是有急事。” 青燃匆匆前去大殿,殿中各位都已经聚集起来,青燃在自己的座位上端坐下来。 柳江山面色庄严,待到各位长老就位,终于开口:“众所周知,这次,总盟下了要令,各位应当知晓,这是何种意义。” 总盟是各大门派的统辖管理总部,盟主一般是兼具能力、法术强度与声望的人来担当。要令是为总盟最重要的一道指令,如果什么事到了需要下要令的地步,那一定是相当重要,且着急、耽误不得。 “这次主要是,世界东南方向出现了疑似恶妖类残留。”柳江山继续道,“现在,虽然残留已被清除干净,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恶妖真正被清除了。” “它们极有可能潜伏了百年之久,也许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对我们实力的试探。恶妖敢蠢蠢欲动,恐怕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有没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一位长老道。 “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我们一点这样的可能性,都不能允许存在。”柳江山道。 “恶妖的卷土重来,受到波及最大的,就是人与妖类的平等相处。而且如今妖族没落,妖族族长也不是个靠谱的,万一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不能等到那一步。” 众长老讨论起来,本以为恶妖自百年前就没有了,不想竟会如此嚣张地重现于世。 “所以总盟下了要令,盯紧妖族,有异动需要及时上报,另外,要求清点各门派中的妖类身份,严格查明各位弟子的详细背景。严防伪造。” “暂时,各位先不要告诉各位弟子,防止隐藏者有所准备。” 各位长老面色如常地出去,都是会演的人,演得还相当真实。 不过这下青燃就有点头疼。白华的资料他之前为了帮助失忆的她,曾找来看过,那上面有些太过简单了。其实之前流云山的弟子资料管得还是相对宽松的,甚至只要你有足够的天赋、能力,资料都可以忽略。 如今白华遗失了记忆,资料就更不太好补全。要补的话,估计需要找她的哥哥白婴来作证。 第六十六章 我非我 “啐!有点成就就敢跟我们关师兄比风头?不要脸的小白脸儿!”一个胖乎乎的弟子抬脚就往白婴身上踹。 白婴架着双臂抵挡那沉重的几脚,鼻子里面已经淌出血来了。暴怒而凸起的青筋,是不甘的证明。 还要忍吗? 白婴忽然嗤笑了一声,我的脑子,叫我不要忍了。 就在他终于打算反抗的时候,从天而降一道火刃,将将燃破了那个胖子的衣袖。 那胖子大惊,连连后退。 只燃了一点,那火刃就消失了,分寸拿捏得很好。 白婴一眼就看出来,来者是个厉害的。 那胖子似乎以为那火没烧到他的皮肉,是那人功力不够,破口大骂:“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给老子出来!” 青燃凌空而来,一身青墨缎袍随风飒起。 他看都没看那胖子一眼,而是对着白婴说:“你就是白婴?” 白婴慢慢尝试着站起来,刮掉唇边的血迹:“是。” 青燃颔首,道:“你随我进一步说话。” 白婴正要跟上去,身后的胖子就对青燃出手了。 青燃转身,反手劈过去,面色冷得出奇。胖子被掀出去老远,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落地,晕晕乎乎吐了。 动静太大,惹来不少人围观。 青燃倒不惧怕,只记得罢人拎到掌门人面前,要求处理。 白婴一句跟着,一言不发。 他被那些人欺负了好一段时间了,他忍着,因为他太清楚,他们的背后势力都不小。 而这些,掌门之前都绝不会管。 不想,掌门见到了青燃,大惊失色,态度极为恭敬。 并且,从不管这茬事的掌门,竟然当众将打他的那名弟子交由戒律处杖责。 白婴心想,这人好大的面子。 他们这个宗门,不大不小,门内水深,有人撑腰的人在里面胡作非为、为非作歹,掌门和长老们都几乎不管的,除非是两方都有势力,他们才会调解。 青燃是来问询关于白华的情况的,这点,白婴是略微惊讶的。 “您说什么?我妹妹她失忆了?”白婴本来坐着和青燃谈话的,此刻一听,赶紧着急地站了起来。 “是的。”青燃道,“她被人所害,不知为何,竟只记得我……” “是谁?!我去杀了他!”白婴气势汹汹留言往外冲,被青燃拦了下来。 “这还不知道。”青燃叹了口气。 “您既是她的师父,请您能对她多担待一些。毕竟我这个哥哥不称职,常常不在她身边。”白婴道。 “自然。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多了解一些白华的资料,这样,也是对她记忆的填充。”青燃没有透露总盟要令的事儿。 白婴没有多想,只是还是比较担心白华,就请求青燃带他去看看白华。 青燃能理解他的心情,便将他带去了流云山。 白婴是第一次进入流云山这样的名门,很多没见识过的,此刻也算是满足了。 白华似乎过得不错,这样他才稍微放了点心。 此时此刻,天吻早已从皇宫回到了流云山。 刚回来不久,就听见弟子八卦,说什么青燃长老带白华她兄长来看白华了。 卧槽。这不就是见家长了吗! 天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清奇的脑回路。 白华有些怯怯地看着白婴,眼神是如此陌生。 白婴也觉得这样的白华很陌生,心里也多了几分心疼,只望青燃待她好些。 “妹妹,你不用怕,哥哥,一定会找到伤害你的人,弄死她!”白婴拍拍胸脯,对于白华的事,他不含糊,说的都是认真的。 白华眼里扫过一丝凉意,转瞬即逝,她微微笑着,说好。 青燃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都看在眼里。 她有些许激动,好像,师父终于有一点被自己打动了的样子。 终于,你只能喜欢我,也只能,有我一个徒弟。 藏在易容蛊作用下的那张脸,为自己快要得偿所愿而提前高兴。 真正的白华,此时此刻才悠悠转醒,躺在阴冷的石头堆里,全身僵硬。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却惊觉自己的额头似乎凹凸不平!像是皮肉间,绽开了伤痕。 她心惊肉跳地,沿着自己的脸慢慢摸下去。 一整张脸,都是皮开肉绽的。 白华颤抖着手,跑到冷凝水砸下来的一洼水边,映照着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华尖叫着后退。那叫声相当凄厉。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坑坑洼洼,全是尖锐的物什划出来的伤口,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皮肉里的血迹甚至过去这么久,都好像没有结痂。 就连声音也…… 这哪里是她…… ……这就是个怪物! 白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脸,这张被毁了的脸。 她全身冰冷,痛觉有些延迟,慢慢温度回暖,痛觉也……慢慢回来了。她开始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疼痛,越来越疼,她痛得手指甲深陷入了肉里,疼到痉挛,不能缓解分毫。 她想哭,她很想很想,但是真的好疼啊,眼泪砸进了皮肤与皮肤的伤口缝隙里,是更加的剧痛。她仰着脸,不敢再哭。 她低声哽咽着,看着那张脸,差点晕过去。 她努力冷静下来,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再是山洞,是哪里?是哪里?是哪里啊…… 她一边更哽咽一边颤抖,扶着墙壁,她才站得起来。 好难受…… 她哭不动了,躺下来,就好像在等死一样。 心里抽搐痛过之后,她的情绪趋于平静的绝望。 有人走进来,她动了动喉咙,是谁啊,是谁都无所谓了。 “你还想不想活?”是个淡漠的女声,“要是因为脸不想活了,正常人也能理解,但是,你真就这么放弃了?” 白华当然不想放弃,但是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 “你的命是楼主救的,你要是还想活,不如加入我们禁楼。做个杀手,再从长计议,岂不好?”她环着手臂,“或者,我现在可以给你个痛快。” 禁楼……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白华呆滞地望着阴暗潮湿的墙壁。 她怎么能放过困默,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有找到百里九,她不能死。 “我要活。”她带着哭腔,憋着泪,一次一次地喃喃道,“我要活……” 第六十七章 重叠 加入了禁楼就要听从禁楼的规矩。 成为杀手,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和实战。 刚才那名与白华说话的女子,就是个正式的杀手了。 她简单为白华介绍了楼里的规矩,行事需得注意点什么。 “我看你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她轻声附在白华耳边,“不要妄图生出反叛之心,也不要觉得本事大了就可以肆意妄为,因为,我们永远被一个神秘的人压制着,连楼主也不例外。” “好自为之。” 白华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抚了抚新打造的面具。 她来到一个场地,由于谁也不认识,她也不想同谁认识,只静静地在一旁按照指示卷轴训练。 “来新人了?”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慵慵懒懒地飘散在空气里。他打量了几眼白华道:“看样子是个女的啊。” 白华没有理他,一来是心情还没转变过来,二来她的嗓子声音变得尖细,她自己都不想听到,三来……她觉得它说的是废话,压根不想理会。 “是美女吧,这么冷淡?”他捏了捏下巴,“面具摘了爷看看?” 他伸手就去扯她的面具,她反应略微迟钝了一些,面具已经被当众扯下来。 露出了面具后一张恐怖的脸。 “卧槽,是个丑八怪。怪恶心的。”他赶紧扔了那面具,捂着嘴,好像随时要吐下来,连她的东西碰了都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别的人也都差不多反应。 白华面无表情地捡起来面具,说实话,她对别人的评价向来敏感,尤其是这种时候,但她心里难受不顶用,嘴是堵不住的。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戴回到自己的脸上。 “真的好恶心啊这人,这人也能进禁楼?” “不行了。我去吐会儿,长得也忒磕碜了吧她!” “你说她晚上照镜子不会吓晕?自己不嫌瘆得慌?” “有的人啊,就是有丑病!” “靠。” 白华骂了一句,非议越来越多。她冷色更冷几分。 太让人不爽了。 她紧握着拳头,眼神阴冷。 “啧。”那领头的男人环着手臂,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转头对同伴说道,“她刚刚,是不是在骂我们哪?” 旁边的女人嗤笑了一声:“好像……是的呢。” “不然,我们把她殴一顿吧,让她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这主意好。几个人?约架约起来嘛!” 白华颤抖着紧握的双拳,眼里像要泣血。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捏了捏骨节,朝她扑了过来。 白华被死死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她头上,头发被人拽着在地上拖来拖去,身体在地上摩擦着,一路的血痕。 她喉咙里呜呜咽咽,脖颈被人掐着说不出来话。 有人逼着她张开了嘴,更放肆了,想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他拿着刀缓缓逼近,她努力挣扎着,却挣扎不动。 “行了,别玩太过了。”刀被另一个男人扔掉,正是一开始骂她的那个。 白华阴鸷地盯着他,眼睛里万分怨毒。 这里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白华全身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得,颤抖着,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行了,差不多得了。大家都进楼里去吧。许师父来了。”男人招呼大家,转身去了外面。 白华盯着前方,直到目光麻木,她才慢慢站起来,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她慢慢走在人群的末尾。 禁楼里是什么样的光景,她本来并不在意,她只是习惯性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禁楼的第一层。 白华忽然蹙了蹙眉头,她觉得这里似乎有点眼熟。 这里上方漆黑,里面布置虽然不同,但是白华还是很快认出来,这里和当初原世界里的十八关,竟很是相似。 是巧合吗? 白华皱着眉,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上方的黑色空洞里,那里面,会有那些纠缠不休的红线吗?会有那精巧的浮雕吗? 她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个戴面具的,看什么呢?!”许师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白华心道不好,闭了闭眼,调整心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许师父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凌厉的步伐带起了一阵风。 白华看着他走来,才注意到他的容貌。 白华忽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位许师父,长得和原世界的许丹青一模一样。也不对……是眼睛没坏的许丹青的样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白华脑子里忽然觉得很可怕,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从前它和甘酒能从十八关脱险,还要感谢许丹青的相助,不过许丹青的眼睛是那样诡异,直勾勾与第十八层产生某种感应一般。那时,她就猜测,许丹青的那双怪异的眼睛和十八关肯定是有一定的关系。 如今,这许师父,与禁楼也脱不了干系。 真的只是巧合吗? 白华脱口问出:“你是许丹青吗?” 许师父没想到她没为自己的奇怪举动解释,却是说起了他的名字。 “是,你一个新人,怎么知道的?”许丹青的名字,就连资格老的杀手都未必知道。因为在禁楼里,名字都是不重要的。 白华也不知道作何解释,脑子风暴一般地转动:“我曾经有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您。” 许丹青眼神里很是不信的意味,但他也没有多问。 好像……这个许丹青的性格,与她认识的许丹青,有一些偏差。 流云山中,在青燃的帮助下,“白华”的资料算是补全了。 “白华”很黏青燃,青燃就有点不自在了。怎么别人家的徒弟善解人意,识趣还尊敬师长,自己的徒弟却……妄图与他勾肩搭背的呢?! “白华”没觉得哪里不妥,她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边的,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了。 天吻被“白华”看出来他的心思,她觉得饶有兴味,这白华还有这么一朵小桃花。真是可惜了。 “师父,你这是……要下山吗?”“白华”看着他收拾了些行李,道。 “嗯,为师可能要出去一段时日。”青燃道,“你在流云山好好修炼。” “师父,不能带上我吗?”“白华”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不能。”她的好师父收拾好行李,直接瞬移走了,就怕跟着。 留“白华”在原地凌乱。 第六十八章 牢狱之灾 白华很快就在待杀手中以丑出了名。 欺辱、谩骂皆是寻常,白华始终形单影只,自顾自地训练。 “大家都散了吧,白华,今天你留下来打扫。” 白华应了一声,却听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今天这么晚了,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那能怎么办?为谁也不可能为她破例呀!” “可是,禁楼第一层到了晚上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哪!” “那不都是传说吗,谁知道呢。咱们都没试过,谁知道那个真假。” “可,平时也没有训练到这么晚啊,更别说留下了,肯定要调的……” “你要她调?谁会同意啊,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白华不动声色,静静地理顺这些话的意思,她倒是很好奇,这禁楼第一层,到了深夜,能有什么吓人的。 还能有什么比人心的阴暗面更吓人的吗? 人稀稀散散走的差不多了。 白华取了扫帚,开始在偌大的第一层楼打扫。 之前当众摘他面具的男人叫杜卓,悠悠地走在最后面,霎时又停了下来。 他勾着唇角,好像想到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白华,你知不知道,这里夜里会有吓人的东西啊?” 白华点了点头:“听到了。”就没再搭理他。 杜卓“啧啧”两声:“行吧,那你小心着点,别明天尸骨无存,我们都没乐子找了。”他说罢就转身离开。 白华狠狠捏着扫帚柄端,轻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大家都离去了,禁楼第一层顿时冷得跟什么似的。 白华穿的衣服是禁楼特制的,为的就是磨砺他们,更不可能保暖什么的,就是单薄的一层,束缚在身上,方便行动而已。 她冷得一哆嗦,张开手掌,里面钻出了一小段火。 她将身体烤暖,才继续打扫,这样动作就能灵动一些,打扫起来才更方便快速一些。 她边打扫着,脑子里一页一页的,掠过好多记忆。 以前的那些事,就好像一枕槐安,悄然溜走,连同她的性子都被偷梁换柱了一样的。 白华轻轻叹息,要活着,都是很艰难的事,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外面刮起了凌厉的大风,那声音由远而近。像要把人扯碎一样的张牙舞爪的怪物。 总是在夜里,最容易有悲凉的情绪。 对了…… 白华仰起头,看向自己头顶上方,那上面黑漆漆的,看不尽然。但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那里,应该有着某些眼熟的东西。此时此刻,正是最佳的验证时日。 她飞身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当初在原世界里身体轻盈的感觉了。 还是说她太累了? 白华甩了甩头,专心向上方探去。 “飒——” 外面的狂风袭击着门窗,震得人耳膜生疼。 像是不太好的预兆。 近了! 白华抬眼,无数红丝如同当时在十八关一样,朝她过来,她奋力应对,却没有当时在十八关时那般游刃有余了。 她很吃力。到底是这里的红丝更为强大,还是她在无意识中变弱了? 白华来不及细想,红丝向机关被触发了一样,逮着她不放。 她才转身躲过一根红丝,另一根却已经在她身后飞速过来。她睁大了眼睛—— 完了,躲不过去了! 而在恒朱国的宫殿里,欢昭仪霎时睁开了眼睛,脸色几分冷冻。 “哪个不要命的。”欢昭仪道,“敢动我的东西。” 欢意喝了一口茶,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不过……曜起国那个狗皇帝的,缠绵床榻这么久了,也该死了。” “啊——” 白华被一根红丝钉穿了身体,血色沾染上红丝,更添了几分诡异。 白华忽然晕了过去,整个人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她缓缓落地,背后的那根红丝慢慢隐形。 她朝着禁楼外走过去,在****中,慢慢地往前走…… “你等等,你竟然想擅自离开禁楼?”巡逻的人要来捉她,白华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望,露出了一种僵硬难言的微笑。 三下两下,巡逻的人就被打倒在地上。 曜起国,皇宫之中。 白华瞬移到皇帝床榻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本是白华用来防身的利器。 白华直直地对着皇帝的心口,扎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 皇帝醒来,惊恐地指着他,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没有力气喊,就已经毙命了。 匕首沾染着血迹,掉落下来,在静静的夜里,“咣当”一声,划破了这寂静。 白华手脚软麻,毫无意识,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曜起国的老皇帝被刺杀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而白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众人所指。 若不是有人提出质疑,白华恐怕此刻已经没了命了。 此番,她被抓入狱。 白华是第一次进入大牢这种地方。 潮湿的、阴冷的、简陋的……以及欺辱的。 她被关在死囚牢里。 说是嫌疑犯,但是真到这个地方了,基本上无论是替死鬼还是真的弑君之人,几乎都必死无疑。 这是牢狱守卫的经验之谈。 守卫们谈笑风生,不把白华放在眼里,尤其是,她的面容令他们作呕。 白华半倚在墙壁上,心生绝望。 她知道,她背了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来救她,她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她被人当枪使,如果真的定了罪,她就是冤枉也没有任何办法。又或者,她打死不认,嫌疑洗不干净,又一直存在质疑,那她就是可能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 白华打死不认。 这是唯一一个有几率能活下来的办法了。 是个苦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被审问的时候,鲜红滚烫的铁烙打在身上,是锥心刺骨的剧痛。 白华疼得大喊,但她早就没有眼泪了。 屈打成招对她不管用…… 夹过手指,烙过印记,鞭打过,针也刺过。 白华已经喊不出疼。 她没了大半的命,奄奄一息地在这牢中。 她妄图呐喊,她妄图能出现奇迹。 只是妄图。 这只是第一天啊。 还有长长的日子,够她命尽。 她还能撑多久呢…… 第六十九章 再见甫绝泪 “师……师父!” “白华”看着瞬移过来,又在半空中跌落的青燃,赶紧去接,却接了一手的血渍。 她匆匆地把青燃放到床榻上,仔仔细细地又是给他擦血,又是给他洗换巾帕,又是疗伤。青燃昏迷不醒,脸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白华”给他疗伤,都很勉强,额头上直冒虚汗。 “师父,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困默言语里有些愤恨的味道。 她关好门窗,静静地,有一串蛊虫从袖子里钻出来,钻进青燃的身体里。 “师父,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犹如魔音贯耳,蛊惑着青燃的记忆。 “恶妖类……” 微弱的声音慢慢在她耳边扩展开来,困默的瞳孔慢慢放大。 原来师父是发现了恶妖异动么。 困默静静地看着这眉头紧皱的男人,眼神里一点一点流露出了对伤人者的杀意。 “咳咳。”青燃醒过来。 “师父,你怎么样了?”困默赶紧收起眼睛里的东西,扶他慢慢起来。 青燃看了一眼轻轻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眨了眨眼,却没有放开。 “你辛苦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水汽氤氲过的青苔。 困默顺手挽住了他一整条手臂,嬉笑道:“不辛苦,苦了师父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伤了师父!” 青燃看着那攀上来的胳膊,瞬间觉得这个弟子永远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吓。 他发现了恶妖的痕迹,很近,没来得及汇报掌门,就自行决定了。 没想到那只幼崽恶妖,竟然如此厉害,真真是轻敌了。 “师父吉人天相,您的伤都恢复大半了呢,定是师父厉害。” 困默这么一说,青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的确…… 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愈合了。 “师父,以后不要这样了,徒儿会担心的。”困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所以师父啊,以后有什么事,就带着弟子一起吧。” 青燃无力地摇摇头:“胡闹。” “师父放一百个心,弟子……绝不是胡闹。” 那只伤了青燃的幼崽恶妖没有死,他只是打着打着困了,就睡了。再醒来时,人都不见了。 他磨了磨小小的牙齿,奶声奶气地说:“现在的人类真不经打。” 他郁闷地想站起来,但腿太短,人太小,站不稳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奶凶奶凶地说:“痛死本尊了!” 恶妖幼崽身体还小,不太适应,乍然没法完全隐藏霸道的力量,泄露了一些气息出来,才会被青燃发现。 现在就好多了。 有人来了。是他召唤来的。 恶妖善妖都是妖类,本是一脉相承。 他看着眼前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妖族族长瑟瑟发抖地喊出“妖王殿下”的时候,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妖族,就让你这么个高阶都不到的糟老头子来当族长?”妖王打量他一番,不掩嫌弃。 族长兜了兜碍事的宽袍,不敢说话。 “真是没落了。”他斜了一眼,仰天。像是,要变天了。 “公子……” 是狱卒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卑微的样子。 白华疲惫地抬眼,是谁? 这人,不正是……当初揭开他面具的人——杜卓。 杜卓看到她的脸,有些惊讶,又玩味地端详着她的表情,想从中窥探出一分半点的怯弱。 但是白华虽然绝望,却也带着浓烈的恨意,只是,不知道往哪里去发泄的恨意。 看他的衣服样子,是皇家贵胄的模样。 金挑线的纹路,这样精致的绣工,还不是寻常的官能穿得上的。 白华轻轻哼笑了一声:“你来看我笑话?” 杜卓摆摆手,把人遣走,低下头,看着她努力抬起的头,喉头清了清道:“原来我们的乐子,是长了胆子,把自己弄进大牢里去了啊。” “切,蝼蚁一样的生命而已,死了就死了。”他说完,大笑着离去。 她听见他许谁在交谈。 她听见…… “这个人,死了就算了,跟我们没关系。” “是,公子。” 原来是来看看是不是什么面熟的禁楼杀手。 白天很难熬,到了晚上,所有狱卒都睡了,她才能又片刻的宁静。 可到了晚上,白日里受过的伤,在晚上就加倍疼痛。 她听见老鼠啃嗫的声响,她听见狱卒打呼噜的声音,那唯一可以称得上人气儿的声音。 她昏过去。 那是唯一没有感觉的时候。 “醒醒。” 白华听见谁在说。她迷蒙睁眼,眼里瞬间映出了那一双灯球似的眼睛。 是熟悉的棺材。 “你……”白华惊了,“甫绝泪?!” 还是在恒朱国皇宫的时候,白华和天吻莫名其妙进入了曜起国的历史。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甫绝泪,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景。 不知道甫绝泪还能不能认出她。 果然还是……认不出。 甫绝泪疑惑地眨巴着两个灯球,像是不知道它为什么知道自己。 “甫安盛呢?”白华问道。 她观察了身边的环境,棺材的样式还是一样的,环境却大相径庭。 她推门出去,这里,还像是在皇宫里,只是,她并不身处牢狱。 “大祭司是主人的好朋友,大祭司熬出头了,把主人安置得好好的,这会儿主人被他叫去做客了。”甫绝泪道。 听甫绝泪的意思,这杜苦对甫安盛应该是挺好的。可是他们那时在恒朱国看见的,却偏偏不是如此呢。 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杜苦刚为大祭司的时候。 那杜苦绝对不安什么好心,否则甫安盛也不至于后知后觉,知道他要杀他! 杜苦定是在想办法害甫安盛,不过根据曜起国的历史轨迹,甫安盛肯定是没有入套。 白华算是稍微安心了点,对甫绝泪说:“你能带我去吗?” 甫绝泪呆滞了一瞬。 她没有说话,领着白华走。 身边的人似乎都看不到白华,谁都没有觉得奇怪,谁都神色如常。 就连大殿中饮酒、相谈甚欢的杜苦和甫安盛都没有注意到她。而甫绝泪,到了大殿就变得安静得诡异。 白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甫安盛本来正在高高兴兴地喝酒,谁知道,甫安盛忽然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笑得奸险。 “杜苦你……!!!” 第七十章 施幻 甫安盛唇鼻流血,脸泛青紫。 甫绝泪没有什么表情,脸色有点冷。 “杜苦,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 杜苦不屑地看写他挣扎的样子,吞吐间,只有那凉薄至极的话:“心头大患,何以留得。” “你我最相熟,在禁楼那种肮脏的地方,不过是我一生的污点。被众民相捧的大祭司,不能有这样的污点。”他一甩衣袖,却不想,甫安盛忽然又站了起来,抹了抹血,笑得苦涩。 “还当真是……” 他低低地叹息,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杜苦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被猜了个透彻。 “我将永生不再踏入皇城,隐居于世,绝不会外出现于你这等人物面前!”甫安盛留下的声音飘飘荡荡,带着决绝也带着失望。 “你这等人物”他咬字咬得尤其重。是坦坦荡荡的讽刺。 白华沉默着,想找甫绝泪,却没有找到。 忽然场景回到当年白华他们见到的万物消失的样子。 这次没有再消失。 甫安盛和甫绝泪一路奔,奔去禁楼。 白华微微疑虑,这是做什么?杜苦现在和禁楼势力定然是两厢成全的阶段,甫安盛和甫绝泪这不是闯龙潭虎穴吗? 只见甫安盛停在禁楼边,把甫绝泪一把推了进去。 只听甫绝泪大喊一声:“主人”,白华清晰地看到,从那顶上,冒出了无数红丝,护住了甫绝泪。 甫安盛以一手精湛绝伦的傀儡术名扬禁楼。 禁楼第一层的机关红丝是他的杰作,本是用来防御的,后受到禁楼手段的影响,渐渐不止听命于他的命令。 他注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来控制红丝,让它们都听命于甫绝泪,保护她。 杜苦的人很快赶过来,杜苦本人也很快就到了这里,甫安盛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主人!主人!主人……” 当鲜血浸染了甫安盛的身体时,他苦声笑了出来,向后倒去。 主……人…… “我是甫绝泪最后的那些散落的记忆。”一切场景皆淡去,甫绝泪似虚幻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刚才你看到的,以及在恒朱国你所看到的……都是我用傀儡术和残存的记忆点,编织出来的当初的场景。”甫绝泪道来,“我只能生活在这些痕迹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一次次上演,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华愕然,她竟然认得出她? “我感到我的力量在慢慢强大起来。我试图脱离这些痕迹。直到你在恒朱国的时候,所见到的那样……” “擂台上倒下的那位,就是我强行将他拖去这些痕迹里,让他不知不觉得死掉的人。”甫绝泪闭了闭眸,“你可能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他。” “因为他是潜伏在恒朱国的禁楼杀手,是害主人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但是强行脱离痕迹,导致我力量再度涣散。我变弱了,好像……也快消失了。毕竟,我不是本体,连分身都算不上。” 白华这下明白了,她这是因为甫安盛恨上了禁楼。 不过白华由此也得知了一个很大的信息量——禁楼杀手在恒朱国潜伏着,肯定不止一个,但不管多少,什么目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禁楼背后那个令人忌惮的人,绝对有跟阔大的野心,其背景能力定然不凡。 “但我奇怪的是,你和那个孩子,竟然误打误撞进来了。”甫绝泪回想起当时的事,果然还是想不通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你们一定体质特殊。” 体质特殊?白华也疑惑起来了,莫不是与她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有联系?那不对啊,天吻本就是这个世界,怎么会也进入了呢? 越想越乱,白华平静下来,问:“你为何跟我透露这么多事情?” “我能认出你,是因为你认得我,而且能进来这个地方……自然能猜出来。就因为如此,再看你身上禁楼杀手的印记,我知道,你肯定是遇上不得已的难事了。”甫绝泪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白华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悲凉的意味。 “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甫绝泪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迟早要消失的……趁我还有最后的力量残留,我可以帮你制造幻像,帮助你偷梁换柱逃出去。我的力量都是主人的,是高阶以上,皇城之中没有人能看出来……” “但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白华点了点头:“你请说。” 甫绝泪身体变得有些透明:“我不知道禁楼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的记忆残留在这里。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的本体没有死的话,本体就肯定是没有这些记忆了……” “我想让你帮我找寻我的本体,告诉她这一切,让她帮主人报仇!铲除……铲除禁楼!” 甫安盛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她用力把白华推了出去,下一瞬间,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越来越…… 直到消失,一切都消散了。 她好像,最后友好地说了一声…… “再见啦。” 白华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她是那个自鸣得意的小丫头,她是那个会说“我是最好的作品”的小姑娘,她是那个最爱赖着甫安盛的小女孩,她是那个……想一直陪伴着主人的孩子啊…… 再见。 白华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睁开眼,已经回来,到了牢狱之外,那里面的人,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像。 白华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哪怕是离开,都让她觉得可怖的地方。 之后,造成了那幻像幻化出的她不堪刑罚,死在牢中的假象。 白华才算是真正逃过了这一劫。 她如常回到禁楼第一层参加训练,迎来了众人惊而惑的眼光。 “我的天,丑八怪不是已经死了吗?起尸了?!” 白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们在说什么?我这几日昏过去了,怎么你们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杜卓盯着她的脸盯了好久,半是迷惑半是不信,更多的,是觉得好玩。 第七十一章 刺杀行动 “你们说什么?!妖王活了?!” 欢意听了玉先生和梁老板的消息,原本坐着的人一激动,“唰”地站了起来。 梁老板点点头:“是啊,我们从族长那里套到的消息。” 玉先生也点点头:“据妖王殿下说,他当年和那个就天格的人族打,打了几天几夜,困了,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身体变小了,估计是投胎了,孟婆汤不顶用。” 欢意心道:这么扯?这妖王殿下也忒随便了吧。人家打完了一条命都没了,您倒好,睡了一觉???这什么诡异的事啊都是! 远在远方的妖王殿下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本尊? 欢意大脑飞转,这事情来得未免有些太突然了点。 “有人类发现了吗?” “好像,流云山的青燃长老发现了……不过他好像不知道那是妖王殿下,他似乎被妖王殿下溢出来的妖力弄伤了。” 欢意捏了捏眉心,忽然说了一道指令:“不行……你们不是在流云山么?去把那个长老杀了。之前不是已经在头筹上动了手脚么,正好可以用上……妖王殿下的事儿,先别让旁人知道。” 梁老板有点不明白:“可是……” 欢意倏然瞪大眼睛:“去做!” 梁老板一吓,赶紧匍匐在地上:“是!” 欢意让他们走了,自己就在梳妆台前摆弄了些口脂,细细密密地涂在嘴唇上,用手指轻轻晕染开来。 今晚皇上要开宫宴,听闻各国会派人来参加,她得足够体面和惊艳。 玉先生和梁老板走在路上,梁老板起了心思说:“玉郎,你说,这欢意有没有妖王殿下厉害啊?这二人若是相争,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啊!” 玉先生提醒她先不要起歪心思,先观察着,再说,这二人都试图控制妖族,或许根本不需要挑拨离间,自己就会斗起来。 “不过,这妖王殿下也真是个奇葩……” 欢意那时交给他俩在上古剑上做手脚,是融了些助人走火入魔的东西,那名弟子用那剑修炼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发作了…… 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是好,果然,养兵千日是为用兵一时。 白华那边,她一切如常,没再起什么大波澜,只不过那些禁楼待杀手,都只口头欺负她了,却不再动手,自从那事儿之后,他们看到她都觉得诡异。 白华倒是暗自庆幸,她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吗? 只不过这杜卓似乎对她的疑心不依不饶,对她的事尤其感兴趣。 白华装就装到底,愣是一个字也让人套不出来。 她主要观察许丹青,许丹青是近来阶段,负责教授他们一些杀手技法的师父。 她有足够的时间,只是……要怎么做,才能更靠近许丹青呢? 只有靠近,才能观察得更明白,她实在是疑惑,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两个世界同时存活着。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许丹青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又是缘何没有原世界的任何记忆呢? “丑八怪,你在想什么呢?” 杜卓拍了一下她的肩,她惊了一跳,蹙了蹙眉:“你干什么?” 杜卓摆摆手,试图套话:“你是不是还生气我当时没有救你啊?” 白华才不中圈套:“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最近一直挨我这么近,也不怕人说闲话?” 这话留给其他人挺多想象,还说得比较大声。 杜卓面子上挂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白华忙自己的去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上面接了个烫手的任务……” “什么任务啊?” “好像是有人花大价钱,要高阶杀手出动,杀恒朱国里一个叫欢意的女人。” “不是,你这真的假的啊,从哪听来的,上头的任务消息都是封锁的……” “真的真的!我上面有人的,人家偷偷透露给我的。” “这欢意是什么人啊,竟然要出动高阶杀手……” 白华手头的事顿了顿。 欢意?欢昭仪? 她在恒朱国的皇宫里待得虽然不久,但是她也见过这位欢昭仪里面,就是一个性格挺有趣的嫔妃啊。竟然有人要出动高阶杀手来杀她?难道她其实很厉害?不过,为什么要杀她呢…… 白华晃了晃脑袋。 算了,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宫宴之上,欢昭仪盛装打扮,老远就瞅见钟钰那一身素净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他嫔妃都是打心眼里佩服欢意的勇气的,这后宫之中,谁敢穿得风头越过她啊?怕不是要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是大可不必招惹了。毕竟她欢昭仪是出了名的跋扈起来不是人。 “皇上,您瞧我今个怎么样?”欢昭仪摘了一颗葡萄,喂进李觉深嘴里。 皇上没答,欢昭仪想缠上去,却被他默不作声地撇开。 李觉深表情不太好看,怕她在宫宴上整出什么不好看的幺蛾子出来。 欢昭仪嘟了嘟嘴,不悦地过去和钟钰坐了。 好些日子没有和钟钰有什么交集了,她近来似乎吃得圆润了些。 她一把把手中的葡萄塞进钟钰手里:“这你拿去吃吧。” 钟钰只好道:“谢谢欢姐姐。” 宫宴其实挺无聊的,对于欢昭仪来说。 进献的莺莺燕燕往皇上那瞅,眼波流转,分明就是勾搭! 在座的那个妃子心里不了解,都没什么好脸色。 李觉深对待这些各国的使臣都以礼相待。 欢昭仪状似无意地瞅了瞅水镜国的使臣,挺低调的,和钟钰果真是一派儿的。 此次宫宴新鲜的地方,就是舞剑的节目了,是新添的,是水镜国的节目。 那剑舞得叫一个英姿飒爽。 忽然,那剑头一转,朝皇上那里去。 众人大惊失色,那剑离得近了,却剑尖一偏,朝欢昭仪那边过来。 欢意自然不能当众暴露自己,只能逃,身上的首饰步饰太过繁重,她跌倒了,那剑刺进了她的心口。 那人是高阶的杀手,对人的命脉之处拿捏很准,这一剑,足够她毙命了。那人收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欢意!” 李觉深喊了她的全名。 “皇上……是在担心臣妾吗?”欢昭仪眼神有些微微涣然。 本来她应该必死无疑的,但再怎么不能暴露自己,与她一条命作比,那就是微不足道了。 可是欢意生生受下了,并不是对自己有信心,那杀手刀法很准,她本该没命。 可是它不躲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不了。 因为她不是人啊。 欢意自己知道,自己是一具傀儡。 而所有人,都以为她醒来,是鬼门关走一遭,出了奇迹。 第七十二章 潜杀 刺杀者混入了水镜国的人中,水镜国的使臣都很紧张,连忙说是自己看顾不周,十分惶恐。 钟钰也是吓了个半死,要知道欢意和她挨得本是很近的。她吓晕了,再醒过来,反应过来那刺客是混在了水镜国的人里,赶紧去请罪,心里希望李觉深莫要迁怒于整个水镜国。 李觉深看得清楚,不会迁怒于水镜国,三言两语,将钟钰请出去了。而他,静静地待在欢意旁边。 直到欢意悠悠转醒。 欢意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这么紧张和担忧自己。 忽然又觉悲观,大概…… 是不是只有她人之将死的时候,皇上的心才能真正分给她一点呢? “刺……刺杀失败了?”妖族族长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那……这可怎么办哪!” 刺杀失败,他花了那么多工夫,妄图摆脱欢意,结果失败了! 此番若是欢意去查,定然有办法能查到他头上……他想到了妖王,他好歹也是一族族长,怎么着,去求求妖王,他应该会帮他的吧! 欢意碍着妖王的面子,应该也不会轻易动他。 妖族族长赶忙去找妖王殿下求助。 妖王殿下懒懒散散地将他慌里慌张、乱七八糟的话理了理。 忽然妖王开口道:“看起来,你们很怕这个叫欢意的女人。她是什么来头?” 妖王殿下挺感兴趣,他因为将和强者打交道而感到兴奋。 妖族族长抖动着嘴唇:“不不不……不知道啊。我们只知道,她使得一手红丝,实在可怕得很……” 妖王“哦~”了一声,倏然间,听不到族长的声音了,再一看,族长身后被一根红丝刺穿,已经开不了口了。 妖王眸子往上一抬,道是谁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妖王殿下的名声,早有耳闻,想必不会为了这么个心怀不轨之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本尊早就看这个老不死的不顺眼了,还纳闷儿这一代妖族怎么这么没眼神儿。”妖王认真道。 欢意:…… 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快又在禁楼待杀手间传播开来。其实大家都比较好奇,怎么高阶的杀手,竟然也会失手吗? 还有这个欢昭仪的命也真大…… 白华整日耳中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她没时间也没工夫细想,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的杀手,可以得到出任务的机会。 这样她才能想办法离开禁楼。 还有答应甫绝泪的事,甫绝泪的本体,她到底上哪去找呢。 “还有两个月,就是你们这批待杀手正式选拔的日子了,请各位抓紧时间训练,不要整天磨磨唧唧的!” 许丹青发了话。 白华没见过如此暴躁的许丹青,瞬间觉得他虽然长得一样,却一点也不仙气儿俊美了。 “还有七日。门派里就要选拔厉害的弟子了,选出来的人,可以代表我们门派参加总盟的新晋弟子比试总会呢。” 一个小弟子跟天吻套着近乎,“天吻师兄,你这么厉害,恐怕那总盟比赛的第一啊,非你莫属。” 天吻有点骄傲也有点自豪地拍拍胸脯:“说不准,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吧,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七日后,选拔比赛。 “柳掌门,您说,今年这第一会是谁啊?”玉亭长老在一旁问道。 “自然是我的亲传弟子。”柳掌门颇为骄傲地挺直了脊骨,玉亭切了一声,他觉得是自己的弟子阚子铭。 大概这就是,师父眼中自己的徒弟都是第一吧。 当然,青燃就除外。 他一点都不觉得“白华”现在的情况能上去参加选拔,他连名儿都没给她报。他伤才将养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跟柳掌门汇报恶妖的事。 然而这是一场暗藏杀机的比赛。 作为长老的青燃,此刻是坐在观看席,离比赛台不太远。 比赛过程时而枯燥时而精彩,一番看下来,最有望得冠的,还要数阚子铭和天吻二位了。 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黑马来,阚子铭在最后竟然被一个人打败了。而众人惊讶之余,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初在新弟子大赛中夺得头筹的那位兄弟么? 他手中有上古剑在手,短短的时日,竟然已经能将此剑发挥出这么多力量了。 柳掌门笑眯眯的,感叹这一届弟子人才辈出。 最后一局,是天吻与他的对战。 这会儿大家都打起了精神,毕竟都是最后一场了,决定了最后的胜利者。 天吻一开始游刃有余,虽然修炼隐格他修炼得又难又慢,但是也渐渐能找到一些门路,对付对手,还算是轻松。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拿着把上古剑,架势也越来越猛。 正在这时,刮起了大风,似有喝彩应景之意一般。 正在大家伙看得聚精会神、大气不喘的时刻,手持上古剑的对手却忽然身形一顿。 上古剑里像是有很多旁人看不见的红线团,由于他修炼皆与剑一同,气流相同,力量相互流动,多成一体,那红线团就壮势而来,瞬间将他的意识包裹。 他人一闪瞬,就朝青燃面前劈过来,青燃伤才痊愈,迟钝了些,躲不及,困默就已经迎身挡上来了。 “白华!”天吻大叫,来不及了……大脑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得冲上去,挡在了“白华”的面前。 “噗——” 天吻抓着剑身,血液粘稠地糊在心口和衣物上,渗透指隙,沿着剑身淌下来,场面骇人。 而那名弟子,此刻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样子,拔出剑,见谁劈谁。 殊不知,他的一切这样的行为,不过是欢意养了长久时日的操纵之术的效果。 只不过,杀错了人。 那名弟子被掌门和各位长老强行摁住,而天吻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渐渐没了生息。 母后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的,可是啊,可是…… 对不起,他没能……活下去。 天吻意识慢慢模糊,脑海里最后浮现出那场奇怪的梦,白华穿着粉色的衣服,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第七十三章 初出 “南湖王薨——” 恒朱国皇城内,丧钟哀鸣。皇上以太子之礼将天吻下葬,内心悲痛不已。 宋公公对天吻多少有点情感,感觉天吻就像他的半个儿子,他在宫里这么些年,宫里什么样的事儿他没见过,他却也真真为天吻伤心和惋惜,暗暗地独自抹眼泪。 这事情,众人知是那名弟子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本来李觉深直接要处以死刑,在流云山某位长老的努力下,又考虑到那人并非一切的谋划者,便将他罚以终生入狱,且不得再修行。 那把上古剑自然被柳江山收回去,只是尚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天吻之死,柳江山如何不痛心,虽说他同天吻向来嘴不饶人,但他为天吻做了不少,众长老和众弟子都不瞎,自然都清楚晓得。 青燃长老心里内疚不已,便也将未来得及说与掌门的那只恶妖幼崽的事说了去。 这事事关重大,柳掌门耽误不得,赶紧上报总盟,总盟收到消息,派人四处搜寻那幼崽,通过一定的描述判断,这只幼崽,恐怕是妖王的幼时模样,这消息暂时被封锁了,却不知被谁泄露了风声,引得天下人族与妖族人心惶惶。 青燃更是没有想到那妖王竟然重新出世,更是震惊之余带着担忧。 妖王殿下本尊在得知自己又火了一次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不得清净了,名声在外,本尊的魅力果真是阻挡不了。” 欢意:???这妖王怎么和传闻中的有点儿不大一样?不怎么凶的感觉,还有点自大?自恋? 不过,他确也有自信的资本。这是欢意也不得不承认的。 只不过这样一个人,她看得就更不透彻了。 “仙门总盟已然下了杀令,如今外边儿都是眼睛,妖王殿下难道不觉得担忧么?一点担心都没有么?”欢意试探性地问道。 妖王殿下正晒着大太阳,小小的身影被阳光缓缓拉长,他坐在那,坐在黑色的阴影里,就像坐在黑色的王座上。 “讲真的,我有点儿嚣张,”他道,“不过呢,我要真想做点什么,不出意料的话,这世上应该没有谁能挡得住。” 妖王身上溢出了可怕的气息,那妖力的展露和膨胀,让欢意都不禁有些害怕。 欢意沉了沉心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王之位空置了这么久,恶妖类隐藏了这么久,不能白藏啊。”他忽然一笑,“该正大光明点了。” 当众恶妖看到王座上那一只小小的幼崽的时候,都有了一瞬间的懵圈。 ……好小一妖王。 不会是低仿版的吧? 众恶妖窃窃私语,大概是他这样没有什么威慑力,才让他们产生了他没那么厉害的错觉。 妖王殿下有些不愉快,手一挥,前面的一批恶妖被掀出去:“谁想死,谁继续嚼舌根。” 众恶妖噤声。 “有谁不服我,谁上来挨揍!”妖王殿下这话说的声音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他们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们隐藏了这么多时日,苟且偷生的活着,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妖王能力的展露,让他们对他最后的质疑消失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先屠它一个门派吧。” 妖王放话要屠一个门派,实在猖狂到众仙门不敢想象,同时又分外愤怒,死性不改的东西! 总盟进入戒备模式,各门派更是戒备森严。 如今的世界,有更多的就天格修炼者,虽说数量也就只有不到十人,却总好过当初。只不过妖王携众恶妖卷土重来,其实力定然会不减当年。 恐怕,要有一场激烈的斗争。 妖王话是放出来了,但是行动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松,仙门百家的防御更加厉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故而他是没有得逞。 禁楼之中,白华日复一日努力训练,对外面的事有所耳闻,心里感叹。 在两个月后。她终于晋升成为了正式的禁楼杀手。 她也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刺杀水镜国公主钟钰。 白华曾在恒朱国宫内见过几面钟钰,她觉得钟钰是温婉的,内敛的,还有些过于小心。 白华当然不会真的去刺杀钟钰。她是想要找机会逃出去。若是回到恒朱国宫内,能将她的身份挑明,或许还有些转机。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任务,不止她一个人做。 白华戴上面具,乔装打扮,换了那民间神医的身份入宫中。 钟钰近来无事,也没什么事可以担忧的,只是她总觉得欢意与她来往得渐渐少了,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她是细腻而敏感的,对待欢意,也慢慢掏出了真心,也不知自己是否是哪里惹得人家不高兴了。 当她正在发呆的时候,没留意到旁人渐渐靠近的脚步。 是一批禁楼杀手。 适时白华正端着调养的药进来,唤来了宫里的守卫,才使得那些禁楼杀手未能得逞。 白华救了她一回,也希望钟钰能帮助自己摆脱禁楼。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神医,待久了迟早会露馅。所以她将身份坦诚,省略了些无关紧要的。 钟钰愿意帮她,便悄悄将她换做自己的贴身宫女。 白华需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或者有人能证明她是真的白华,否则她的脸和声音都毁了,没有办法夺回自己的位置。 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一步步来。 她打算先去找天吻,却被告知,南湖王已薨逝。 白华一时没能接受。 怎么会呢。怎么会就…… 她摇了摇头,始终不信。匆匆行走间,撞上了一个太子身边的书童,撞掉了他手里的书卷。 她连连道对不起。 书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是个哑巴。 他清清冷冷地,用手势比划了个“没关系”。 白华心里有些难过,在知道了天吻被杀那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更是震惊而又内疚。他豁出命来保护的人,是假的啊。若不是她的失误导致她被困默算计,若不是她没有能力早些摆脱禁楼,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七十四章 残忍 白华一筹莫展,其实有点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做,还能做什么。她拿不回自己的身份,挽不回自己的朋友,杀不了自己的敌人,未完成绝泪的心愿,也查不明、找不到百里九的踪影。 夜凉如水,有些疲惫。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背上被禁楼印下的印记变得滚烫。 “唔——”白华那块印记忽然变疼,一开始还能忍受,后面就疼得受不了了,疼痛之音从唇齿里飘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个印记存在,是否就逃不了与禁楼的联系? 白华额头冒汗,她抓起随身带着的匕首,将背后那块肉,硬生生割掉。 匕首落地声音清脆,她闷声整理好衣物,血迹止不住,晕红了背后一片。 她走着走着,背脊疼得弯了下来,步伐也晕乎踉跄起来。 “咚——” 白华应声倒地。 …… “喂,你没事吧,醒醒啊。” 是……那个书童?白华眯了眯眼,昏死过去。 再到她醒过来的时候,白华睁眼已是躺在了钟钰的床榻上。 “你醒了?”钟钰捋起袖子,扶她慢慢起来。 白华失血过多,全身无力,起身都觉得视野摇摇晃晃的。 “你这孩子怪傻的,”钟钰嗔怒,“怎么能这么干呢?!” 白华摇了摇脑袋:“我要摆脱。这点伤……算得什么。” 钟钰团了团衣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那位书童把我弄回来的?”白华突然想起来,道,“替我谢谢他啊。” 钟钰听她这话,想到什么了,一下笑起来:“你可知那位书童把你送来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他说,你突然倒在路上,横在他面前,堵路,碍事。” 白华呵了一声,打心底不服气,对那人的好感瞬间就没了。什么鬼,还嫌她堵路?!虽然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就是让人觉着不舒服,大概是……她还是比较喜欢听委婉一点的话语?! 钟钰笑起来,白华也忍不住了:“真是奇怪的人。” 白华休养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这样挺累赘的,弄不好她杀手身份暴露,恐会连累钟钰。这样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 她决定离开皇宫,去往流云山。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揭穿困默,否则谁知道困默有什么目的,越迟只怕有什么事就越来不及。 钟钰不放心,劝了劝她,白华不为所动,她便只由着她,教她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华出了宫门,走了段路程,天色黑了。流云山这种仙门,是在山上,地处偏僻,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很热闹的地方。她还需要穿过一片竹林,再走一段,大概就能到了山下了。那地儿就要热闹点了。 不想入了竹林,白华却遭到了杀手追杀,白华哪里知道,就是把印记剜去,也还是逃不掉“禁楼背叛者”的查询。 既然不能为禁楼所用,生了异心,就必须铲除。 白华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情况,也是很蒙圈。 她一路逃跑,他们就一路追杀,不依不饶,她也是杀手,很清楚,他们不达目的很难罢休。 能倒霉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白华伤本就没怎么好,这会儿四处奔波,渐渐体力不支,挣扎之中,被打下了悬崖。 某位嫌弃别人碍事的书童,正在帮深更半夜地挑着灯处理事务的太子殿下研磨墨水呢。 “阿修啊。”太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你心不在焉的啊。” 名为阿修的书童缓过神来,动作也变得利落了起来。 “阿修是在想一个问题,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分一点神,为阿修解答。”阿修眼里深沉,道。 “问。”太子没有抬眸,大概是真的比较忙。 “阿修想问,人到底在什么时候,在没有苦衷的情况下,会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呢?” 太子顿了顿笔,声音有点凉嗖嗖的:“这便是你年纪小,不懂很多世故了。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只能说明,权衡起来,亲近的人在他心里,在某个固定的时段,没有他自己在意的某样东西重要。” “他更在意的,可以是自己的利益,可以是金钱、权力、地位、名声,简单来说,他最爱他自己。” 阿修若有所思,又盯着一处发呆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专心研墨。”太子吩咐道。 阿修没再说话,抓紧办事。 阿修这几天都比较忙,忙着帮太子整理东西,皇上那里有些东西也渐渐交由太子殿下处理了。 本来是宋公公负责来回送的,只是宋公公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一日多次地来回跑,阿修年轻,身子骨硬朗,干这等差事自然要比宋公公更合适些。 李觉深未有沉湎于对养子天吻的缅怀中,这是大臣们比较乐意看到的。 阿修常常观察皇上的行为,也未见他对他宠爱的南湖王有什么伤怀的举动。 快速调整好心态,应是一位明君的必修之事吧。 一日,阿修如同往常一样,在皇上和太子的书房之中,相互奔走。 他在皇上的书房外,听到了李觉深和宋公公的谈话。 “陛下,老臣也有些想念南湖小王爷了。” “唉,只怪他生在帝王之家吧。虽然朕一直以来只不过都在利用姬桔和天吻那孩子, 但是时日久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可成就大业的人,那个不是薄情寡幸。” 阿修的脚步停了,他仔仔细细听着他们说的话。在说到皇上只是利用姬桔和天吻的时候,他唇角扯了扯。 “本来,朕只是想,让他在流云山的时候,就让柳江山想想办法,毁掉天吻的隐格的,可是柳江山也拿他的隐格没有办法,这也怪不得朕了。” “陛下……唉。” 阿修听不下去了,他已经懂了些,不敢相信的……一切。 也许他的内心应该再挣扎一下,也许他可以再怀疑一下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真的骗不过自己了。 “谁在外面?” 李觉深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修抬了脚步,进了书房。 他满眼泪光,轻轻地、无力地道:“父皇。你为何,为何要伙同太子哥哥和柳掌门害我?为何一定要我的命?!” 第七十五章 众叛亲离 李觉深和宋公公都懵掉了。 “你……”李觉深指着阿修,看着他的红了眼眶的眼睛,“你是天吻?” 阿修点了点头:“是。” “父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还有母后的事,您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爱?其实一切都是您的阴谋吧?对我的宠爱、对母后的尊荣,都只是你逢场作戏,我可……我可说对了?”天吻说着,有点喘不过气。 奇怪啊,今天的空气是不是稀薄了,怎么这么容易让人窒息啊…… 李觉深就像被撕破了伪装的面皮一样,脸色铁青。眼神里不再只有严肃,还出现了天吻几乎从未看过的——贪婪,凉薄交杂。 天吻忽然觉,眼前这个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而宋公公欲言又止。 “让我死个明白。” 天吻沉重了语气,眼泪早已经兜不住。真的好难过。 真的…… 好难受。比那一剑,比死亡更痛。 李觉深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沉:“朕……宋公公,你说吧。” 脸都拉不下来了吗? 天吻苦笑了一声。 宋公公抖了抖两瓣唇,慢慢说出了很多事情。 李觉深藏得很深,深到,姬桔知道死去都以为他是真心待自己好。 其实李觉深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姬桔的真实身份是水镜国的公主钟云了。 他的身后,是禁楼。 当年那些追杀姬桔的禁楼杀手,是他指派的。 只不过,后来姬桔逃了过去,他有了更好的谋划。 他知道姬桔当时将会是是唯一的拥有神秘隐格力量的人,所以他装作不经意地接近,装作不介意地娶她。 因为他想要的,是水镜国先祖留下来的宝藏。 而姬桔就是宝藏的引导线索。 只是他之前一直无法确定宝藏的位置,可后来他找到了。机缘巧合。 他不需要姬桔了,也不需要天吻。他们如果活着,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是因为宝藏与他们的隐格有联系,试图通过他们找到宝藏的线索,所以他一路演戏,就为了把他们牢牢掌控住。 宝藏找到了,他们不再被需要了。 只是李觉深不小心启动了宝藏,所以天吻后面才会显现了隐格。 由于他们和宝藏的联系,他们就是宝藏正统的承认者,他们不死,宝藏就不能认李觉深为主,宝藏的力量就不能为李觉深所用。 千辛万苦寻找地宝藏,他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了。 纵然对他母子二人,多年相处,有些感情。 所以,他故意放走被囚禁的疯疯癫癫的皇兄,故意让姬桔每月固定的时日去往东宫,故意在密室布下冰寒冻阵,被皇兄所利用,借刀杀人。 天吻冷笑,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纪念姬桔功德,不过是他野心的光鲜遮羞布! 只怪他太能演了,直至姬桔死去,它都想着宫里的人,想着他想着无辜之人。 ……却是一场可笑的阴谋。 “你的母亲本就不干净,朕若不是为了宝藏,为何要留着你们?” “我去你的不干净!你才最不干净!”天吻红了眼,那里面盛着满满的恨意。 “闭嘴!”宋公公道。 柳江山也一早就知道了,现在的太子也是……都是帮凶,都是帮凶!就他们像个傻子,还信这冰冷的宫墙,凉薄的人心。 天吻整个人浑身颤抖。 “所以你不能活着。”李觉深的眼睛就像两个黑洞,“朕本来顾念情谊,只想弄掉你的隐格,保你一命。柳江山给你的那宝卷,本是暗中拆解你的隐格的,没想到你误打误撞,竟然适得其反。” “所以,朕怎么留得你。” 天吻痴笑着,几乎癫狂,看啊,就是这个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还想要害死他,为了他的权力,为了他的欲望! “所以,在我被捅了一剑,还有一丝生息的时候,又派皇兄来看我……伺机害我?!”天吻笑着也哭着,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骗局,所有同他视若亲人的人,结果合伙起来骗他! 要不是他生命力顽强,他真的当时被太子又捅了一刀,就真的死了。 要不是他为了调查真相,没有打草惊蛇,在棺材下土的时候,把自己置换了出来,他可能死都不明不白这一切,而李觉深还立着他的君子人设! 宠爱是装的,难过是装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天吻仰天大笑,他一瞬间成长起来,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世上了,最不可信的,莫过人心。 他信了十几年的亲情,原来是人家十几年辛苦未拆的伪装。 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他就跟个笑话一样。 “唔——” 天吻在看到李觉深亲手、毫无犹豫地把帝王剑插入自己的心口的时候,他还是懵了一下,他果然,到了最后,什么都坦诚了,也还是不愿意相信。 天吻看了看这个人,他想,他以前,怎么就会把这个人当做最亲近的人呢。 他说母亲不干净,可是天吻觉得,他才是最肮脏的; 他说母亲和我该死,可是,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天吻一瞬间恨意充斥了心头。 他缓缓抽出了剑,捂住血洞:“不,我不该死,是你该死。”说罢,他用隐格,逃出了宫外。 宋公公隐隐有些担忧:“陛下……” 李觉深冷冷道:“逃了又怎么样,他受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 天吻随便置换的空间,他现在,他现在这是在哪里了? ……白华? 白华为何在这里,在这悬崖边? “白华,危险,别靠近悬……”“崖”字还没出口,天吻愣怔看着推自己去悬崖下的那只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啊,白华,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对我…… 怎么今天的风这么大,我都……看不清人心了。 天吻疲惫地合上眼,任残破的身躯,掉落至悬崖的深处。 这一次,是真正的,在劫难逃了吧。 他没有人可以相信了,没有人……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不甘心。 第七十六章 水镜国新帝 又是那一场梦……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明亮的白光,她开始看见众生,看见万物…… 尽头,是什么呢。 “咳,咳咳。”白华咳了两声,再睁开眼睛,她的身体,已经被包裹在炙热的火光里。 这种感觉,好似很熟悉。在哪里经历过呢?好像是…… 哦,对,是苦末地。 苦末地那一片火池,一样的炙烈,就像当初在苦末地的小女孩说的一样,对她来说,无害而且有如同药池一样的功效。这里的是一样的。 在这天然的火浴之中,滋养着她的伤口。甚至,她脸上的伤痕,都已经消失,皮肤变得更加光滑。 喜事一件。 白华在发现这一切的功效之后,不由得感叹,世界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是她命大。 白华歇了一会,就准备起身,去往流云山,指认困默去。 如今她的脸已经恢复,她是真的的证据,总会比扮演者多。 谁知道,她走了一段路,却越走越觉得不对。 她赶路赶了挺久的,可怎么也没见着熟悉的流云山的相关场景。 真是纳了闷儿了。 “哎,爷爷您好,请问一下,流云山怎么走?”白华拉住一个砍柴的老爷爷问路。 老爷爷迷惑地打量了她两眼:“小姑娘,你说什么流云山?五年前被恶妖类屠了门的那个仙门?那儿早就不在了啊,小姑娘你平时是不是都不打听消息哒?” 五年前,流云山……被屠门? 这信息量有点大,白华理了半天没理顺过来。 “您刚刚说……五年前?那……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老爷爷更稀奇了:“哎,现在的小姑娘怎么不注重这些事儿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新帝不才刚登基没几年嘛。” 新帝登基??? 白华怔然了,怎么她睡了一觉,流云山没了,新帝都登基了。 经过打听,白华总算是不得不去接受一个事实了——她一觉竟然睡过去了八年。 八年……八年能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这八年间,世间风云突变,时年混乱,纷纷扰扰。 她跌落悬崖后的一年,妖王统领恶妖类,进而逼迫善妖类归顺,一统妖族,后屠流云山一众弟子,折辱柳掌门及众长老,示以仙门总盟。 水镜国出了震惊世人的消息,钟钰一代竟非正统,而正统血脉夺权归来,强兵富国,与雾虚国结盟,渐渐施压于恒朱国。 恒朱国则与曜起国结盟,两边阵营皆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短短几年,两方交战,战火纷飞,狼烟四起,水镜国新帝凭借其神秘莫测的力量,亲自带领战士们,势如破竹。 与恒朱国联盟的曜起国,打着仗,结果打到一半折回去,不打了。 这就让李觉深又是意料之外,又是恼怒不已。 恒朱国不敌,只好求和。 一向心高气傲的李觉深觉得很憋屈,一气之下让位于太子,退居太上皇,不肯问政事。 妖王的卷土重来,使得各国都十分戒备,也不能完全保证子民的安全。怕的就是妖王总不按套路出牌,是个不定时的祸害。 如此看来,白华总算了解到这八年来,世间当真是不比往昔。 白华有点唏嘘,为这么多的事,也为她自己竟然就这么昏睡了八年。 她心生疲惫,因为这个阶段,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太过动荡,始料不及。 白华来到皇城,她有些想念那些美味的食物了。 青梅糕,梅子果汁,冰糖葫芦串,大肉包子。 她去吃了个遍。 谁知道吃着吃着,有个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好久。 白华:??? 那人忽然抽出一张画像,那上面画的正是她白华。 白华一看,那是水镜国来自水镜国的画像悬赏。 白华不明白了,她招惹水镜国的人了?为什么要悬赏她啊?! “就是你,走,随我去领赏!” 白华:…… “这画上的人不是我吧,您看,这一点都不像。”白华开启睁着眼睛说瞎话模式。 那人看了看画像:“你是不是当我傻?俩眉毛,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怎么不是你了?!” 白华:您这鬼扯的工夫堪称化境啊。 见了鬼了,她就搞不明白,水镜国到底为什么要悬赏她啊。 那人是个盐商,奔走于恒朱国与水镜国之间,也是没想到在恒朱国能看见被水镜国新帝悬赏的人。 发了发了! 白华被一路严加看管,什么逃走的套路都不顶用,白华也是服气。正好,她就要看看这水镜国新帝到底是什么毛病,要通缉她? 白华被拎到殿上的时候,看到了新帝背对着她的身影。 白华打量了一下 ,他衣着华贵,黑金配色极为大气,又隐隐带着气势,一头青丝招人羡慕。隽长的身形,挺拔的身姿,白华猜是个美男子不错了。 结果他一转身,白华的呼吸就停滞住了—— 那张脸,分明是甘酒啊! 白华眼睛里忽明忽暗,喃喃出口:“甘酒?……是你吗?” 不,应该不是。气质不同。 甘酒身上的气质是温柔的,带着光的,而这位水镜国新帝,气质却是阴郁又桀骜的。明明一样的脸,新帝却偏偏眉宇间带着一结冷漠感。 脑中忽然闪现灵光,白华倏地想起来了,这个人,眼前这个人,和她在原世界发现的冥界画像上的那位“甘酒”才更为相似。 难道说,这位“甘酒”是同她一样,来自原世界吗? 白华愣愣想着,思绪被新帝冰冷的语气打断:“你直呼孤的名讳?孤还以为,你也会同他人一样称孤一声‘皇上’。” 他真也叫甘酒?! 天哪。 白华的想法似乎就被进一步验证了一样。 新帝慢慢蹲下来,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些可怜的意味。如果不是他下一刹那就变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她都差点相信那是他的真情流露了。 “白华,孤找你很苦,你躲哪去了?” 白华越听越不懂。什么鬼,我们认识吗? “不过你回来了就好,孤将予你风光无限,享一世尊宠。” 新帝挑起她的下颌道:“孤要娶你为后。” 白华:??? 第七十七章 成亲了 白华哑然,她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个什么鬼啊? 白华蹙了蹙眉头,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甘酒挑了挑眉头,心里只道她是装的,忽然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他倒是想再看看她要怎么继续演下去。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眼睛里酝酿起那么一点失落,却状似深情道:“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白华凝眸沉思,不知道甘酒又要干嘛。 “但是,成亲还是要成的。” 白华:??? 看着那凤冠霞帔,精致的绣样,入目喜庆的红,白华坐在那里,一脸木然。甘酒这些日子简直就是变相地监视她,她身边的那些人,不是高手就是看上去不像高手的高手。天知道当她看到身边一个瘦瘦弱弱的绣娘在私底下却是能穿杨百步、一针连杀的深藏不露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白华弄不明白这个甘酒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他们难道之前见过吗? 逃是逃不掉的了,不过留下来也未必是坏事。 这个甘酒很可能是那个世界过来的,白华也许留下来,有机会能打听到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那找到百里九的路途就更近一步了。 虽说是要以嫁人的方式。 白华咬了咬嘴唇,记忆回转到当初的时光,刺目的红妆,拜贺的人群…… 还有远离的目光,无力的话语。 无所谓了。不就是嫁个人么,有什么不可。 都无所谓了。 “她真的这么安静?没有逃?”白华身边的一个宫人来报之后,甘酒慢慢地说。 “没有。”宫人说,“她很配合,想来这个时辰嫁衣首饰都穿戴好了吧。” 甘酒以为她会逃的。可是她没有。她为什么没有?她为什么不逃了? 甘酒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恨意竟然有几丝动摇。 他摇了摇头,他不能轻信她,她会就这样嫁给他?他不信,不可信。 甘酒胸腔里忽然腾起一阵狂热的怒火—— 她不爱他,却嫁他,那是不是,如果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他,娶她的不是他,是别人她也会嫁?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可能是为了嫁给他而嫁的。 想到这一点,甘酒就格外不舒服。 白华……所以你连嫁给我都同意了,这次是为了什么呢? 他随手翻了翻一本书,是一本戏文,当初白华最爱听的说书人出的作品,一整套,他全都给搞来了。它们摞在那里,好几年了,没有落什么灰尘,因为他会时不时翻一翻,虽然他不明白这些内容有什么好看的,但他想去了解。 想多了解一些,离得更近一些。 多好啊。 他翻到一页,是讲的一位国君与其爱妃的故事,但是那位爱妃其实是敌国的奸细。为了蛊惑国君,她先对国君百般顺从,万分热情,后又弃之而去,欲擒故纵,使得国君成功中了美人的心计,最后被夺了权力,还丢了性命。 这招数可以试试。 甘酒合了卷。 对她好是吧…… 白华完全不知道甘酒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静静地穿上了华服,也悄悄拔下了一支簪子,藏在袖口里。 大婚之日,格外热闹。 甘酒的气质依然冷冷的,却被大红的喜服掩盖得失了棱角,竟也能很好地融入到这样的欢庆里了。 白华步摇环佩戴得周全,一步一响,很是繁琐,也是真的重。压得白华都有点透不过气。偏偏还要戴着盖头,更是闷得慌。 他们要一起走过长长的路,才能相携行礼。 当他接过她的手的时候,他掌心的温暖暖进了她手掌的皮肉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很排斥的感觉。 甘酒领着她走过漫长的,铺满了落花的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甘酒本以为自己会厌烦这样的形式,可是没有,他竟然有一丝享受,这让他有点害怕。 这场盛大的婚礼,是他按照民间百姓成亲的礼制来的,他觉得这样她会更喜欢一点。 这场婚礼,一看就是用了心的。白华看出来了,敛了敛睫毛,袖子里的簪子,往里收了收。 随后她被搀扶到婚房中,她端坐在那里,做了不太久,就听到了脚步声慢慢接近。 带着沁人的清冷,混杂着酒香,那酒香她一闻就闻出来了,是青梅酒的味道。好熟悉的味道。怎么,他的口味,原是和她一样吗? 他近了,她攥紧了手。 若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知道原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事,哪怕他真就知道百里九的线索,她也绝不会容忍。 甘酒在她面前顿了一下,停住了。然后缓缓弯下了腰,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白华捏了捏手指,不料袖子里的簪子却被他轻轻抽了出来。 “这东西太尖锐了,戳到手会疼的。”甘酒猜到她要干什么,却只是这样说。 白华心里猛然震颤了一下,他喝过酒之后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是那样的温润柔和,让她好生恍惚。 她怕不是也醉了。 甘酒把簪子放在桌上,拿起挑杆,挑去了她的红盖头。 “嗯,好看。” 这句赞叹,是他情不自禁的。他见过白华,熟悉她的容颜,只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穿得娇艳,一颦一笑间皆是惊艳。 一眼,他就沦陷了。 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温柔,更不会知道,他眼睛里,真真是柔情似水,深情似海。 白华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想到的……果然还是那个人。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和从前世界里离她而去的人曾经的眼神,是那么相像,不再是不羁的,而是温雅的。 只不过,那个人永远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对她眸光深陷。 她忽然就有点愧疚于眼前的人。 甘酒看了一会,起身铺好被子,忽然眼神很无辜地说:“白华不介意孤在这里就寝吧?” 白华:…… ……算了,还是把那点愧疚给我收回去吧。 甘酒不知道她经历了怎么样的一个心理过程,只是静静地解下外衫,睡到单独的被筒里去,然后一阖眼,睡得不省人事。 第七十八章 尊她为后 感情这种事,有时就像一场豪赌,赢的人皆大欢喜,输的人满目疮痍。 白华未眠,站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明月。皎月如水,偏也寒凉。不仅仅是月光,看似最温柔的东西,也最是寒冷。 她吹着风,赏着桂华流瓦的风景,喝着刺肠的青梅酒。她知道这样并不舒坦,她也不求舒坦,只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若隐若现,在那风中。 她去揽风,风却窜于指缝,好像不肯停留。 但她知道,它一直都在。 最温柔的,最冷飒的,最狂暴的。 身后,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衣物,白华一转头,问道:“甘酒?你怎么起来了?” 他唇是抿紧的,只穿了单衣,看上去就冷。 白华赶忙把窗户关了:“你怎么起来不披衣服就站在这风口上?冻了算谁的?” 甘酒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说话。 他忽然用那件衣物将她裹得更紧了一点,他的手臂顺势就那样圈着她,他的头掩在她的肩膀里,白华欲言又止,感觉到肩上有一股湿热。 他哭了。 白华愣住了。 他此前是冷漠不羁,今晚却竟然哭了。 眼泪,是情绪的宣泄,是一个人,可见的脆弱。 白华僵着不敢动。 “白华,我……我……”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让人心跟着一揪。 尤其是……他声音里还带着半醒不醒的沉哑。 “……我爱你。”甘酒脸红红的,憋了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白华好像还听到他轻轻地“嘻嘻”笑了一下。 他莫不是傻了? 白华心道,这才认识几天啊,爱都说上了? 难道是……喝醉了? 不是吧,青梅酒也不是很烈吧。 白华试图挣开他的臂膀。 甘酒的手却束得更紧了,呼出一段长长的鼻息,喷薄着他不满的心情。 白华无奈道:“那我们去睡觉吧,好不好?” 甘酒这才松开手,瞧了她一会,白华正想着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他却不说话,突然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到床榻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裹得紧紧的,掖好被角。然后他心满意足一般地睡在朝外的位置,又是一瞬入睡。 他紧紧抱着被子,头窝在软软的被子里。 哎……喝醉了就是一个小孩。 白华摇了摇头。 第二天,某个憨憨一脸震惊地回想起了昨晚喝醉了发生的事情。 他居然哭了,他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在白华面前哭了,好丢人…… 白华醒来的时候,甘酒已经穿戴好,恢复了那冰冰凉凉的气质。 他没有回头看她,默不作声地走了。 其实她不知道,甘酒心里慌乱得一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子来面对她。 “皇上,雾虚国使臣求见。” 甘酒示意下去,让人进来。 “臣,参加皇上。” “免礼。”他语气中毫无波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雾虚国来的使臣带着半截面具,道:“皇上,我雾虚国与水镜国联盟,共抗恒朱,战事告捷已有段时日,而今百姓安康,风调雨顺,是乃新帝之有所作为。为感激我们的盟友,献上我们的谢意,我们愿将雾虚国最敬爱的子薰公主送来和亲,祝愿两国邦交更加友好。” 这嘴是真能说。 甘酒捏了捏额心,这人巧舌如簧,说话有高度,又恰到好处地溜须拍马,其实某种意义上是教他不好拒绝和亲的事。 公主和亲这种事,某方面讲,其实也算监视他。 甘酒对美色不感兴趣,也不觉得娶谁是无所谓的事情,这件事,他断然不会接受。他不想就是不想,谁说都没用,来软的来硬的都一个结果。 甘酒只勾着脸皮笑了一下,说道:“使臣有心了。只不过,孤刚娶了皇后,无意再添后宫。再说来,让雾虚国子民敬爱子薰公主为妃,也不合身份。” 这话便是将使臣的话堵回去了。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说法,也是绵里藏针,教对方不好再说什么,是不撕破脸拒绝的好方法。 那使臣果然几番欲言又止。 “既是如此。听闻过些日子便是水镜国封后大典,我雾虚国的子薰公主请愿前来观赏此等盛景,不知皇上可允?” 甘酒皱了皱眉,这是打了铁主意要把阚子薰给送到水镜国宫里来啊。和亲不成,还有第二种策略? 不过……为何雾虚国如此执着于将子薰公主送来? 甘酒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一句:“自是相当欢迎。” “皇后娘娘,您可听说了没有,外面都在议论呢,说着皇上对您情深义重,为了您可是拒绝了雾虚国的和亲公主呢!”白华身边的宫女声音甜丝丝、软糯糯的。 “我还没封后呢,可别胡乱说。”白华浅浅淡淡道,却是对这八卦提不上什么兴趣。 “娘娘过些日子就是了。名声,地位,财富,幸福,权力,宠爱,皇上都给娘娘了,娘娘真是招人嫉恨!” 小宫女一脸兴奋。 白华不作声,是啊,这些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白华几天观察下来,她知道,她与甘酒之前其实很有距离,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将心敞开的意思,又或许是她想多,只是他性子使然,让她这样觉得罢了。 不过,她同甘酒不够亲近,他也聪敏,不容易从他那里套出关于原世界的关系的话。这也是难事。 慢慢来吧。 白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串珠和禁步,她在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套到话呢。 “不过娘娘还是要小心情敌。”宫女倒是比她还着急,“莫让人夺取恩宠。” 白华问道:“什么情敌?” “娘娘不知,虽然不和亲了,但是那雾虚国还是要派那公主来观赏娘娘的封后大典,奴婢怕她是来跟娘娘抢皇上的!”宫女一边说着,一边恨不得要让和亲公主知难而退的模样。 “哦,”白华倒是不甚在意,“抢的走的话,就不是你的。” 宫女急得跺脚:“娘娘也太淡然了!” 白华无奈笑了笑,不然能怎样,她对皇上又没有爱,哪来的吃醋嫉妒。 甘酒听到宫女说她是这样的反应,心里生气,怎么她一点都不在意么? 第七十九章 不同线思维 雾虚国宫内,阚子薰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远远地走了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从那自信的步伐,阚子薰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她的皇兄。 “皇兄。”阚子薰和她的兄长阚子铭的关系不咸不淡,平时私下里,她却也不叫哥哥,只礼貌地叫皇兄,大概也是与她的性格有关。 “哥哥听说你执意要去那水镜国见识一番,可就本王看来,你怕不止那样的意思吧?”阚子铭道,“快同哥哥说说, 是不是真心喜欢水镜国那新帝啊?” 阚子薰有点无语,她这位兄长是真的爱八卦啊。 她摇摇头,道:“子薰没有那般意思。” “你要是真喜欢,到那边就好好把握,哥哥一定会支持你!” 阚子薰:…… 皇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白华,甘酒,我们,又要见面了。 阚子薰阖了阖薄薄的眼皮,眉眼间的情愫,说不上是期待,也说不上是别的什么。 “娘娘,这方丝绸帕子刚不小心被绣儿弄得勾丝!” “娘娘!” “娘娘!……” 封后大典即将开始,宫人们都手忙脚乱,难免有顾及不上的时候,弄出什么差错。 白华心累,怎么这封后大典比成亲还麻烦呢。 她宫里的人从晨起开始,就一直在忙这忙那,没有间歇。她熟记大典礼仪,也一直在忙活。 只是到了大典的时候,还是心有紧张。满座宾客,众人朝向,她携着甘酒的手,一步一脚印,走过长长的阶梯,转身面朝众人。 沉重的礼服,就像是未来沉重的责任,担负在肩上。 甘酒把她的手攥紧些,像在安抚。她脸色略白,微微扯着唇笑了一下,表达自己无碍。 阚子薰静静地站在阶梯之下,微末的人影隐在众臣之中,瞧不分明。 仪式结束,新帝设宴,宴请众臣。 他携白华同坐,白华还略略有些不自在。她是耐不住的人,向来不拘礼节,从前在神界,天宫之上有什么繁杂活动,她也是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如今这样,讲真。她是很不习惯。 倒是甘酒,感觉还挺放松随意的。他身上内里透出的那种神秘的气质,暂且掩去了他的桀骜不驯。 期间,白华也看到了雾虚国来的那位子薰公主,人长得很漂亮,还有点眼熟。 嗯?眼熟? 白华忽然愣了一下,她她她……她是谁来着? 白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陆薰神领吗? 她在悄悄观察阚子薰的时候,被阚子薰发现了,回给她一个温柔礼貌的笑容。好像是微微点了头,莫不是在回应她的猜想? 白华有点不敢想象,阚子薰……陆薰,看来,这雾虚国的子薰公主与陆薰当是同一人。 自从白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想过会再见到原世界的人,不想不但见到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不过,情况似乎有点复杂。 她需要找个机会问一问陆薰,是什么情况。 甘酒看她没怎么动筷,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就夹了几块青梅糕、柿子饼给她盘中。 他再看她似乎对那子薰公主很感兴趣,还以为她是终于有了点狭隘的心肠。 于是甘酒问道:“你这是吃醋了?” 白华若是知道他奇妙的思维逻辑,恐怕也得叹服他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幻想力。 “没有,臣妾没有……” 甘酒皱了一下眉,道:“以后我们私下里不许带这些虚的称号。”显得多不亲近。 白华“哦”了一声,心想这人怎么跟小孩似的。说到小孩,她就想到了天吻,也是那么幼稚,就不肯叫她姐姐。 只不过如今恒朱国跟水镜国之间的局势不大好,她又成了水镜国的皇后,恐怕日后也见不着了,见着了应该也挺尴尬的。 若是不出意外,现在天吻那小子,应该是有二十来岁了,男大十八变,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了。 流云山没了,想必这事对天吻的打击应该是蛮大的。事不顺遂,他恐怕也会烦心得很。 甘酒哪里会知道她在想这些事,更不知道白华把她当成了原世界里的那位,压根就没认出来自己是谁。 他一脸严肃地问:“你为何不吃醋?她可是差点就要嫁进来了。” 白华:……所以我吃醋不行,不吃醋也不行?! “不是没嫁进来嘛,吃饭吃饭,不谈这个了。”白华开启吃货模式,样子极其优雅又迅速地吃了很多美食,“嗯。御厨手艺真不错。” 甘酒:……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敷衍。一脸不高兴。 他一脸不高兴,白华应该能看出来吧。 嘶,怎么还不安慰他?! 甘酒偷瞟了一眼白华,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吃东西。 嘶——她为啥看都不看他一眼啊喂? 这些食物就这么好吃?? 理我一下啊喂,甘酒用力戳了戳盘子,你要是不理我,我就把那个御厨辞了。快,理我一下我就服软。 白华感受不到他的心路历程,仍然享受着美食。 甘酒恨恨地,白华突然转过来对他说:“甘酒,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原来的地方来到这儿的吗?” 大概是气氛活跃了,或者是人声鼎沸了,又或者是她吃得太尽兴了,她挣扎了好久没有出口的试探性的话语,在此刻出了口。 甘酒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他的认知里,他以为白华说的是他从掉下悬崖到活下来成为水镜国新帝的事。 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想他能活下来? 她真的很不想见到他吗? 甘酒有些痛,又有些失落,心里就像被重击砸了一个大坑。 “你,是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我对吧。” 白华把他这话想了一想,他这么理解,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是。你……”白华话还没说完,甘酒倏地沉默,白玉筷子重重一摔,虽那声音遮掩在了热闹的人群氛围里,但离得近的白华还是能听得很清楚并且吓了一跳。 她才发现,甘酒脸色很不好。他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生气了。 “知道了,多吃点。”甘酒眼里沉沉的,好似坠了千斤的石头,他的声音也沉沉的。他麻木一般地,为她夹了点菜,眼睛眨都没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华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把菜夹到她酒杯里的时候,惊呆了,而甘酒就好像魔怔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 白华:???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怎么反应这么奇怪? 第八十章 枯怪 “妖王殿下,欢昭仪求见。” 妖王生长的速度很快,没有几年,就已经可以幻化成为成人的样子。 他一脚踢开刚刚那没骨气、跪地求饶的仙门弟子,懒懒道:“请进来。” 欢意作了一个楫,道:“殿下,欢意有事相求。” 妖王摆了摆手:“难得,直说,我懒得听废话。” 欢意唇角滞了一滞。 “殿下,是这样,欢意请求妖王殿下出一队妖兵,混入宫中,围攻李觉深,逼他交出宝藏。” 妖王挑了一下眉,哈哈笑起来:“帮忙混进去,能成功吗?恐怕,只凭本尊一队妖兵,未必能让李觉深交出宝藏吧。” “所以。你还有什么秘密?你的背后,又是什么人哪?” 欢意没想到他会直接捅破这层纸,去问她身后的人,她有些意外。 “开玩笑的。”妖王殿下说这句的样子仿佛才是开玩笑的一样。 欢意冷冰冰逢迎一笑:“李觉深的野心我们一早就知道了。我们利用他的欲望,把他培养成我们的傀儡,而我入宫,就是监视他,也是利用他寻找宝藏。可他相当聪明,当年钟云的事,他一力瞒了下来,竟然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我们苦苦寻找宝藏,却被他找到了。如今他势力大多转给新皇,自己势力衰微,我在恒朱国宫中潜伏多年,形势分得清楚,如今正是杀他夺宝的最好时机。若有妖王殿下您的配合,想必此事必将事半功倍。” “更何况,殿下不想得到那传闻宝藏吗?” 妖王的确想得到。 “可是,事成之后,当如何分呢?”妖王阴森森地看着她,他最讨厌别人戳自己的欲望,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他还动不了。 欢意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就出来了,这人眼中的内容她又怎会不懂。 “五五相分。” “殿下,你怎么又把自己锁在小黑阁里啦!” 那边的近侍在门外关切着,有些个焦灼。 甘酒每次心情不好就自闭,把自己关在这个光被遮得严严实实、隔音效果很不错的小阁楼里,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会。 就是身边的近侍跟他关系不错,每每试图开导他,来扯着大嗓门絮叨絮叨。 “皇后娘娘,皇上把自己锁起来了。”宫女迈着碎步子跑过来。 他把自己锁起来干什么? 白华不太懂,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带我去看看。” 白华身上还穿着繁重的皇后服饰,快步走路都沉沉的,拖着似的,不似从前快步走路,那叫一个带风的。 哎,这幼稚的男人。 白华扶额。这一路快步走来,都有点出汗了。 她擦了擦额头,敲了敲门。 她将身边人都遣散,开始喊他的名字。 “甘酒?” 不仅是锁起来了,还施了法的。 她来找我了。 甘酒在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还是会一颤,然后是下意识的惊喜。 可现在,慢慢变成失落。 他抱着双膝,就像当初在悬崖之下,那不知名的地方,小小地瑟缩着。 “白华——”甘酒喊着,落下了悬崖。 他本来是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可是没有,他没有死。 他掉落到了一个,宛如炼狱一般的世界。 没有了悬崖,没有了树林,有的只是望不见天月,望不清生路。 他被包裹在一群怪物中间,不敢动弹。周围都是血迹,残骸,骨架,干涸而枯腐。 因为害怕,他一动,它们就醒了。 那些怪物,他在书上看到过,他很快就通过观察,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它们是古书上提到过的怪人。 重点是,杀不死。 一直存在在传说里的东西,此刻,却竟然发生在了现实里面。 它们长着长长的獠牙,牙上沾染着干掉的血迹,像是渴血已久。瘦削的脸颊凹了进去,除了薄薄的一层皮,它们的头就直接像是一个骷髅。 它们没有骨头只有皮,没有血也没有肉,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形状就像一只长了骷髅头的水母。 它们的名字,叫做枯怪。生长在极阴暗的地方。 甘酒往后缩了一缩,试图按兵不动,不吸引注意,然而…… “卧槽!” 怎么都过来了?! 甘酒赶紧连连后退,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石头,背硌得慌。 枯怪们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冲过来。他都快被吓哭了,大叫了一声,闭着眼猛地砸了一拳头过去,黏糊糊的。被打中的往后退了两步,又迟缓地瞪大眼睛,朝他过来。 不要……不要……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甘酒被一群枯怪缠住四肢和头颅,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它们想要分食,尽情地扯动着,力气大得怕人。 “救……救命……” 救命啊!!!! 他愈来愈呼吸不了,愈来愈没力气挣扎!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 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 甘酒缩了缩下巴,对着最近的枯怪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吼!!!” 那枯怪吃痛,发出痛苦的声响,嘴里的奇怪味道炸裂开来,愤怒的声音震荡着耳膜。 甘酒趁机欠起半边身子,对着绑在手臂上的枯怪又咬了下去,咬了一嘴恶心的液体,但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从枯怪手里挣扎出来,大口喘气。 可是他也成功地惹怒了这些东西。 甘酒赤手空拳,此刻就像一匹狼,他每一寸皮肤都在怕,可是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经历过人心的黑暗,安会怕死! 他握紧了拳头,主动出击,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漏出一条缝隙,倔强地发芽。 拳头带着所有的水修炼的力量,挥拳之处,步法所至,一瞬间惊起惊涛骇浪,震荡这阴暗而血腥的地方。 枯怪死了一批又一批,活了一批又一批。 去你的。 去死,去死,去死!!! 为什么死不掉啊!!! 甘酒已经燃尽了所有的力量。 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已经…… 已经快不行了啊。 他额上冒汗,眼前迷蒙。 ……好晕。该死的。 都给我……去死去吧! 他聚集着身体里枯竭的力量,强弩之末仍旧想要再最后拼一把,同归于尽…… ……又如何?! 我连人心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你们吗?! 他濡湿的鬓发随着他睁大的眼慢慢动弹,出口的声音仿佛要撕裂了喉咙,他大喘气,却无畏:“来啊!畜生!” 第八十一章 唯一怕的人 他一个人,一双拳头,单枪匹马,面对着这些怪物,争斗激烈而残酷。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脱力的了,也不记得拳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磨破的,只记得…… 那时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在精疲力竭之前,他脖子上的玉葫芦发出了温软的白光。 他被带离了那里。 旋即,他好像被一整团白光包裹着,软软地拥裹着,娘亲的怀抱,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终于在极致的温柔中放松下来,才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再到甘酒有意识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股力量在帮助自己修复,身体越来越轻盈,甚至状态比从前的时候要更好。 他睁眼所见,四下皆是白光,水汽氤氲中,仿佛还飘来阵阵酒香,不辛辣,反倒很柔和。 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甘酒。 天吻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甘酒。 他在这片地域之中生活了几年,他的隐格力量被开发至完全。直至那时,白光才渐渐消弭而去。足尖踏地,扬起了尘灰。 他终是又回到了这片血迹斑斑的地方来了。 只是…… “轰隆隆——” 他单手一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无形之间,身后的枯怪都已被碾成了齑粉。 只是,他不再需要做生死之争了。 有多少,就杀多少。 它们的重塑比不过他的速度,不过一阵风过来的速度,他就已经出去了。 当时钟云那一代水镜国的皇帝已经去世,而那时的皇帝,是假钟钰云的宗亲,其实并非正统。 甘酒人狠话不多,半夜出现在当时的水镜国皇帝房中,神秘而绝对强悍的力量迫使他从睡梦中醒来。 “你这个位子,坐得安心吗?” 甘酒启唇,勾唇薄凉一笑,黑夜之中,像极索命的无常。 假钟云的宗亲,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位置本该是谁人的。 甘酒表示自己不介意张扬一点,直接把他从皇位上打下去。 皇帝本不信服,他自己好歹也是高阶,张狂道:“朕绝不会惧畏尔等逆贼!” “哦?”甘酒皮笑肉不笑,“污蔑我,罪加一等。” 甘酒手里渐渐聚集起了一道气旋,不过霎时,气旋扶摇直上,直指苍天,那皇帝的防护不过一瞬间便破了功,整个人直接被冲上天去! 这动静震惊了整座皇宫,那皇帝折了几根肋骨,吃痛倒地。 待到一众侍从前来救驾,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人极为猖狂地冷笑几声,全然不带怕的,将他们送上了青天。 “不服的憋着,服的就好好服从,莫生心思。”甘酒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自此往后,孤为新帝。” 他俯身在一脸狰狞扭曲的皇帝身边道:“知道怎么做?” 不过多时,这皇帝向天下道明了真相,为甘酒和姬桔正名,自己主动交付了皇位,才勉强保住了一族性命。 次日,甘酒正式作为水镜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他成长了不少,权谋算计看得也多,朝堂上的阴谋诡谲,明朝暗涌,他看得周全。 什么人可以用,怎么收服人心,哪些人有胆无才,哪些人有才无德,他观察了许久。 他渐渐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欲有异心的,处之,不留情。贤才则选其长,予以要职。 短短时日,朝堂之中,被他彻底清洗。 只是他再也没有什么知心的人,有人试图靠近,他就往后退,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接触。 他常常也有孤独落寞的时候,虽然适应,却也并不喜欢。 于是他常常会来小黑阁走动。 安静地,待上一会儿。 “甘酒!”白华还在门外喊着,试图突破他布下的法术,但是很明显还是失败了。 甘酒坐着,背倚着床榻,仰了仰头。 白华……你让我觉得害怕,你现在,是最让我觉得害怕的人了。 我想后退,我想后退了。 甘酒红了眼眶,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压根就恨不起她来,也压根藏不住那颗会为她跳动得如此明显的心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情绪,会被她的一颦一笑迷乱了心房。 这不是好事。 因为这样他会害怕她离开,她会是他最害怕失去的人。 可他怎么还能想着想要与她长相厮守,明明,她明明不喜欢他,他知道,他看得出来啊。 怎么还是沦陷了。 他在纠结,在彷徨。 她不爱他,他为什么要强留呢。 还是……放她自由吧。 甘酒叹了口气,把门外施的法术给清了。 白华本来都打算直接撞了,结果法术没了锁开了,她差点跌倒。 白华试稳住自己,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嗯,可以打开。 她轻轻开了门,进去后又轻轻关上。 “甘……甘酒?”白华喊了两声,然后她听到了甘酒低沉的声音—— “我在这儿,白华,陪我一会儿吧。” 白华循着声音找过去,心道这小黑阁是真的黑啊,甘酒怎么就喜欢待在这么乌漆嘛黑的地方…… 甘酒环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角,看着竟有些许令人生怜。 他看着白华慢慢过来,眼里是带着怜惜的,眼瞳不禁动了一动。 白华走着走着,地方太小,桌子碍事,她踩着了裙子下摆,整个人摔在了甘酒身上。 甘酒赶紧伸手去接她,奈何白华这么大一个人,还是很有点重量,砸过来的时候,甘酒被带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相触的温度,诡异的姿势。 白华:…… 唇上突然升了温的时候,甘酒懵了,他不敢动弹,呼吸也滞住了。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很用力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白华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小黑阁里,好像声音更扩大了好几倍。 她心里很乱。 甘酒眼睛瞪得很大,这里很黑,但是她却能看到,他的羽睫弯弯翘翘,下面是睁大的一双眸子,那双眼睛里,惊讶,懵圈,还有满满的她。 白华却全然不知此时此刻,甘酒心里想的是—— 见鬼的放她自由。 第八十二章 倾述当年 “皇上,外面有人……” 近侍着急通报,没想到门没锁,他一推就进去了,一进去就看到…… “啊呀呀!!!”那近侍尖叫起来,出去把门哐当一带,锁得好好的。 天哪,这就是爱情中的情趣吗,果然,皇上和皇后也不例外呀。 “怎么了,我家娘娘和皇上……”宫女着急地问,怕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还是什么,竟招惹得近侍如此大的反应。 近侍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皇上和皇后娘娘挺好的。” 白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甘酒也慌里慌张地别过脸去。 “我……你,你没事吧?”白华道。 甘酒低着头,他脸上很烫,一定泛着红晕,他有点……不好意思让她看见。 不过,这句话貌似应该他来问吧,怎么搞得就他被占了便宜似的。 最羞涩的不是白华,竟然是他? 甘酒有点郁闷。 “我没事。”甘酒闷闷道。 “哦。”白华放心了。 甘酒:???“哦”就没了? “那出去吧。”白华转身欲走,甘酒一急,拉住了她的衣袖角。 他张了张口,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还有事?”白华疑惑地问道。 “没……事。”甘酒低低道。 白华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她抬起了甘酒的脸,他有些惊恐,眼睛更是清得发亮,瞳孔微微发亮。 这么红?着凉了?发烧了? 白华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嗯?没发烧啊。 “你当真没事?”白华蹙眉。 甘酒红着脸,忽然把她拉过来,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再来。” 那气息暧昧,教她思考不及。 白华瞪大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推开还是该做些什么事,她却好像没有想象中那种强烈的…… ……抵触的感觉。 “皇后娘娘真没什么事儿吧,子薰公主求见娘娘呢……”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还是很着急,这近侍也不说到底怎么一回事。究竟有什么不好说呢? 近侍心想着皇上怎的还没完事儿呢,这边他都要招架不住这小宫女的问话了。 小宫女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家娘娘真出了什么事,你可是担待不起!”她一把推开近侍,急急忙忙开了门,一进去,就看见了……就看见了…… 额,她不该看的东西。 小宫女脸倏地一红,“乓”地关上了门,近侍叹了口气:“你说你个单身的,干啥这么想不开。” 小宫女啐了一口,道:“你不还是一样,没有妻室么!你隔壁村那小翠花儿不也没同意跟你在一起么!有什么好嘚瑟的!” 近侍:“你什么用心啊?我这么私密的事儿你都知道?!” “你一口我一口。还了。”白华看上去格外冷静,低着头,大步迈了出去。 甘酒倒是懵了,原地凌乱。怎么感觉、怎么感觉他被抛弃了呢。 “皇后娘娘,这么快您就完事啦?!”小宫女这话脱口而出,立马被近侍捂住了嘴巴。这声儿还叫得特别大,十分引人侧目。 说完好一会小宫女才知道好像有哪不对,但是思绪已经和近侍一样歪了。 白华到现在心还在跳,一时间竟缓不过来,真是见了鬼了。 她深呼吸,问道:“什么事?” “哦,娘娘,雾虚国的子薰公主求见您呢。” 陆薰? 对了,还有事没问呢。 一时惊慌错乱,倒教白华差点就忘记了这茬事。 陆薰——如今应叫做阚子薰,此刻正摘了一捧不错的紫藤花。 她等着,看见迎面走过来的白华,微微笑了一下。 如今的白华,着着华丽的衣物,金冠银饰,端庄而不掩倾城之姿。 “皇后娘娘。”她欠身行了个礼节。 白华走上前,扶住了她行礼的姿态:“这些虚的礼节,就不要了。” 阚子薰直起身来,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勾起了白华内心深处对原世界的挂念。 如今木秀卿过得怎样了? 陆薰知道吗? 白华敛了敛眸子,思怀汹涌。 她遣了身边人,问道:“陆薰,是你吧。” 阚子薰点了点头:“我这便是知晓,我找对人了。” 白华道:“开门见山吧。你想对我说的,便趁着今时,都一并倾了吧。” 阚子薰点点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捋了捋思路,方才开口道:“这事,我先从进入星云神境的时候说起罢。” 白华闻言一惊,似是很不能理解:“这……与星云神境又有何关系?” 阚子薰安抚她,让她先不要着急。 那日,陆薰前去找木秀卿闲聊,两人都是无聊得紧,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白华。 “白华她都去那个地方那么久了,我真有点担心,我怕等不到她回来见我的那天。”木秀卿叹息一声,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拨弄着一盏茶杯。 陆薰道:“想必她也很挂念你的。” 木秀卿道:“那是自然……” 聊着聊着,远远就见桐辰那个粘人精迈着轻盈的步伐过来了。 他来了,他怎么又来了?! 木秀卿腹诽着,内心充满了烦躁。 没完了都。 陆薰轻笑:“哎,这神界盛传的星云神境神领桐辰正在追木神领,看来是真事儿。” 木秀卿无奈地叹气,踢了旁边一块碎瓦片在她身旁的空位上,是要叫桐辰不再纠缠的意思。 桐辰哪里看不明白,偏偏他就走的是死皮赖脸的路。他收拾掉碎瓦片,掸了掸灰,笑眯眯地看着木秀卿,坐了下来。 木秀卿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瞧得发毛,别扭地别过头去。 “你怎么又来了?! ”木秀卿不耐烦着。 桐辰倒是习惯了她冷脸相对。 “最近有六星连珠的盛景,我邀你来我星云神境来看看。陆薰神领也来吧?” 六星连珠? 木秀卿对星象什么的还是很感兴趣的,桐辰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作为星云神境的前神领,木秀卿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在星云神境里观察星星有多爽快了。 她对这个提议心动了的。 陆薰是聪明人,怎么看不出来桐辰那只是一句客气话。 她正准备推辞来着,谁料木秀卿直接拉住了陆薰,干脆道:“行啊,一起吧陆薰!” 桐辰沉默地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第八十三章 相错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桐辰脸色明显一僵,木秀卿要看到的不就是这般么? 这些个神境,木秀卿几乎都参观过了,在她心里,觉得最震撼的,莫过于星云神境。 见寰宇之浩瀚,知人之微末。 观远处,神秘黑暗里的星星点点,星云际会之观,众星绕行之景,吞噬为好一般的黑窟窿,铺陈此间。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看不见的力量,可以让星辰久悬不落,极有规律地运行,成就此间绝美广阔之景。 陆薰不由得也看得如痴如醉,只是星云神境的空间里,实在是空旷安静得可怕,待久了,有些不适应。 六星连珠的场景很是少见,饶是如同桐辰这样天天对着这些星星啊月亮的,都挺喜欢看这样的风景。 看了一会,陆薰有点坐不住了,也不好意思隔在二人中间发光,没过一会,她就同她二人道了别,表示自己想回去了。 木秀卿开始还想留留她,但陆薰推辞了,木秀卿便也不说什么了。 桐辰挺高兴的,高兴得合不拢嘴,木秀卿白了他一眼。其实她没有跟着离开,桐辰就已经很高兴了。 陆薰对星云神境的路其实也不太熟。 她没好意思再去打扰,便自己去寻路,谁知道她摸索着摸索着,自己摸丢了。 陆薰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有点黑,眼前经历了一阵朦胧黑暗之后,她就看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再等她再次醒来,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白华的气息与之相符吗? 这是怎么回事? 陆薰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她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却被告知她是雾虚国的公主阚子薰。 不只是陆薰疑惑,白华也相当疑惑。 白华神色凝重,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衣袖,是陷入了沉思里了。 她忽然想起来在好几年前,那个长得和许丹青一模一样,名字也和许丹青一模一样的人。 可那个人,她能感受得到,他没有许丹青的个性,不太可能是许丹青。 阚子薰就不一样了,她知道原世界的那些事,也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细想,却也想不明白。 到底哪里不通了呢? 白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将许丹青这事说与陆薰听,陆薰深感奇怪,对事实的真相就更多了几分好奇。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挠着她的心,痒痒的,急于求知。 白华何尝不是如此。 陆薰一直以来过得不错,问起白华的生活,白华叹了口气:“有点多,什么样的都有。” 陆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日子一久,她就有点想念原世界里的人了。 “对了,你和甘酒……”陆薰小了声儿,“一个皇帝,一个皇后,看着挺幸福美满,当初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白华听了这话,她方才想起来,这陆薰还不知道这位“甘酒”的事儿呢。 白华清了清嗓子,只是她的话勾起了她封存的那些关于水神甘酒的记忆,心里多少点感慨。她的兴致,便不怎么高涨得起来。 白华道:“唉,此甘酒非彼甘酒。” 陆薰迷茫了:“啊?不是啊?那这名字,这长相……莫不是同那许丹青一样,并非一人?那甘酒……”她忽然噤了声,是脑子里突然闪进来什么事。 原世界的甘酒,已经死了。 她不太确定白华如今对甘酒还有什么情感没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她现在喑哑了声音,却也不知作何反应才不惹人好奇。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白华觉得她反应不对,秀丽而带着端庄大气的眉微微蹙起,并非故意的表情,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意味。 白华在猜,她在猜陆薰会想说什么,才会让她有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事是她不宜知道的呢?是关于木秀卿的,还是……关于甘酒的? 陆薰知晓此事瞒也不住,干脆说了:“我本来以为,甘酒也是跟我们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可他们原来并非一人。” 白华看陆薰的表情,有些严肃,有点小心,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儿。 “此话怎讲?”白华继续追问,“你为何这么想?” 陆薰把原世界中甘酒早已逝去的事同白华说了,她原先以为甘酒和她们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于原本的世界了所以他的命石是黯淡的。可现在知道了真相,那甘酒便应当是真的不在了。 白华沉默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呆呆的。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状态,甘酒于她而言,算是什么人。 她感到惋惜,可她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也许,她不知不觉间,早已放下了。 先前,陆薰父皇一定要把陆薰送来和亲,她虽急着见白华,但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幸好水镜国的皇上没有同意,她便趁机请求父皇拜访水镜国。 本以为他俩是已经和好,谁知道……原来是这样。 陆薰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对皇上,有感情吗?还是如你所说,是真的只是因为你认为他是那个冥界的甘酒,想要靠近了找机会套话?” “还是……你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白华从没把他当成那个人。从来没有。 白华解释:“我对皇上,没有感情。” 这话,被刚来到附近的甘酒听到了。 甘酒心头恍若被重重一击,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当真……不曾动心? 那为什么不躲开,在小黑阁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开?! 可为什么她还要留在他身边?! 甘酒放弃思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慌乱地离开。 也就没有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我本来嫁给他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了套话,可是……我好像心动了。我……还不太确定。” “我觉得,皇上对你是真挺喜欢的。他看你的眼光,很柔和。”看别人就很漫不经心。 “可是,我跟他本没有什么纠葛,他怎么就到处找我,还要娶我呢?”白华始终想不通。 第八十四章她的心 白华和陆薰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便各自回去了。白华留陆薰在这里再待上些时日,届时同雾虚国的使臣一起回去。 陆薰应下。 白华从御花园折了几枝紫藤花,插在了纹理精雕细琢的花瓶内。 她从前万万没有想到紫藤花拢在一处会有这么香,那香气迈远,清新而不艳俗,带着少女一般的娇羞,又像雨后被打得湿湿嗒嗒的香囊。 白华轻嗅了一鼻,沁人心脾的香味惹人心神俱醉。万千烦恼皆可散于期间。 “娘娘,”小宫女迈着碎步子走上前来,“娘娘竟将花插得如此好看,真是好美的手艺。娘娘可有学过?” 这小宫女,白华打从开始便也知晓,她是甘酒身边的人。她看着玲珑娇小,实际上却是个武力值超高的。早时白华皆留了一份心,并不与她多亲近,可近些时日来,白华也慢慢放下了戒心,处得越发融洽了。 这姑娘呢,性格直率,又有些活泼娇俏,还有时候还挺憨的,很是招人喜欢。 小宫女胆子也渐渐大起来,按她的话来说,便是:“奴婢是被娘娘惯的,都恃宠而骄了!” 她们之间,现时倒更像是亲姐妹一般。 白华听了她的赞赏的话,心里也很开心:“随便插的花,你觉着好看?其实啊,我也觉得挺好看。” 小宫女声如银铃一般地笑起来:“皇后娘娘好不谦虚啊!” 白华拍了拍胸脯:“我第一聪明智慧温柔贤惠端庄优雅大方!” 小宫女撇撇嘴:“娘娘说起话来原也可以一套一套的。” 白华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说。皇上他会喜欢这花吗?” 小宫女这便又想到了在小黑阁看到的那一幕,眼睛晶晶亮亮的,勾起了知悉的笑容来。 她笑得白华有些迷惑,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 “娘娘是这天底下,皇上最欢喜的一朵花儿啦,可谓是令后宫粉黛无颜色的存在,嗯?这句话用在此处,好像也不对,皇上后宫不过虚设,只有皇后娘娘一位呢……” 小宫女在脑海里找词或是什么熟悉的句子来形容白华,却苦苦寻找不得。 “唉,这是扯到哪里去了。”白华修剪了一下枝叶,眉宇温婉柔和。 “来,把这花连花带瓶一齐送去给皇上罢。”白华吩咐了下去,又将花插的位置摆放更好更顺眼些,“注意别弄乱了。” “是,娘娘。”小宫女就像是接了个了不得的大差事,笑得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两道月亮弯弯。 白华大概也被她的活力与欢愉熏染了,心中松开, 很是欢喜。 甘酒此时正在书房批阅奏折,眉间都快拧成一道“川”字。 身边的近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大好,如今恐怕还很烦躁。 又看了一会,甘酒眼睛有些受不住了,揉了揉眼睛,此时已是到了晚间。 “皇上,您看了这么久了,歇息一会儿罢,要不,奴才去叫御膳房弄些吃的来?”近侍关切道。 甘酒心里烦乱,放下手中的奏折,闭了闭眼,方才道:“雾虚国的使臣和子薰公主可都安置好了没有?” “禀皇上,已经安置好了。”近侍答复着,又提了一嘴白华送来花的事,“皇上,不久前,皇后娘娘教人送来了一束紫藤花,正是新鲜的时候,或有安神静息的作用,皇上可一试……” 甘酒听到后半段,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她还教人送了花?何时送来的?为何不早些通报?” 近侍道:“ 有几个时辰了,娘娘听闻皇上在忙,不想多加打扰,便叫奴才迟些禀报。” 甘酒摆摆手:“送进来。” 紫藤花入了书房,远远便能问得见,那忽远忽近,清幽湿润的香味,竟令他心旷神怡,神思都振奋了许多。 “好香。”他揽了衣袖带着花香气的风,喃喃自语。 他将花放在书桌上,离得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便又开始批起奏折来。 这些奏折文书批着批着,他就看到了一个望他广充后宫,绵延子嗣的大臣。 在那位大臣的眼里,始终觉得他独宠一位,连个妃嫔也没有是不妥的。 “孤与皇后两厢恩爱,已是够了。”他将话批在奏折上。 “教皇后回去准备准备。”甘酒忽然说道,“孤今晚去她那儿睡。” 近侍领了命令,便教人出去通传。 “娘娘,皇上今晚要休憩在娘娘宫里呢!” 自从成了亲,甘酒尊重她,未有提出同寝,即便是想赖在她身边,也不睡一个被筒,如今这样直白地传话,确实头一次。 白华也不知他怎么忽然转变了风格,只是照做。 甘酒来得很晚,他刚刚批完奏折,恨不得倒头就睡在书房了,偏偏他还记得要来白华那处。 他到白华殿内的时候,意识都模模糊糊的。 白华为他宽衣解带,给他盖好被褥,方才吹灭红烛,睡下。 她偷偷瞧着甘酒的面庞,他在睡梦中还拧着眉毛,这真是时刻也不曾放松了。 甘酒总是一裹在被子里就会沉沉睡去了,似乎从来没有例外,平时倒也不是因为多困的缘故,就是一种习惯。 白华轻轻描了描他的五官,他的五官很突出,很分明,骨骼的触感是坚挺的。 可就是这样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却真的没有将它和原世界的甘酒弄混过。 明明是一样的脸,可她一眼就知道,谁是谁,谁不是谁。 听宫里有人传,甘酒很豪横,拒了广充后宫、绵延子嗣的折子。 这种真是偏爱了,白华在知道的那一刹那,心中是无比的欢喜的。 她知道,也确定,自己是动了心的了。 虽然她始终不能明白甘酒到底为何竟找她许久,也不能明白,他们究竟是否有什么渊源。 可是若真在哪里见过,这么明显一张脸,她又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甘酒啊甘酒,你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呢? 白华想着想着,也困了,指尖停在他的眉间,缓缓滑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丹陛红 本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恒朱国的皇宫内,却压抑着沉重的氛围。 欢意轻轻笑着,来到了李觉深的面前,神情似与平时有所不同。 “臣妾来给太上皇请安。”欢意轻声细语。 李觉深晃着金盏玉瀣,远望丹陛,深凹的眼部轮廓,将他的眉眼神情藏得于阴影。 “不必多礼。”李觉深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这些年又得痛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精神抖擞。 欢意却是一点没变。 不是因为她保养得好,或是吃了什么益寿养颜的方子,而是她,本就不会老。 因为她本身是傀儡啊。 只不过也不太一样,她是有生命有思想的傀儡。 欢意抬起头。 她徐徐走向李觉深,带着越发明媚的笑意,越发接近他:“臣妾为您斟酒。”玉酿悬入斛中,溅起微凉的一两滴。 李觉深微微颤了颤睫毛。 他忽然伸手,将脖颈后那愈来愈近的凉意打掉在地上。 冰冷的匕首在落地的时候,颠了几颠,清脆的声音也跟着颤动。 欢意瞬间变脸,手间红丝缠绕,细细得抵在他的脖颈周围,只需稍一拉扯,便会殒命,血溅当场。 李觉深没有动,作为帝王,什么没有见过,他是真的冷静。 没有惊动宫人,因为真正的太上皇身边的宫人已经被掉包了,此刻,他们全都是妖兵。 整整齐齐,扯碎了自己身上宫人的装束,露出了坚硬的铠甲。 一时间,妖气肆意弥漫。 “你想做什么,欢意?”李觉深眼里带了红血丝,一抬眼与欢意对视的眼神里,岁月的沉淀让欢意感受到了一种几乎可以实化的沉重与压抑。 那大概就是不怒自威,天子之气势吧。 欢意气势上被他压了一头,却很快从压抑中反应过来。 “太上皇到底是身体不好,连看管自己的势力,都有心无力了。”欢意轻佻着语气,她挺想从李觉深的眼里看出一丝恐惧的,但是他没有。 并不是他没有那种情感,是他根本不畏生死。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 当年他和皇兄之争,朝堂之上,几多口舌,军权,控势,每走一步犹若两狼厮杀,两者皆无退意,纵使皮肉俱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区区叛徒妖兵,又有何值得他抬眼去看的。 连蔑视,他都不屑于给。 欢意有点不高兴,虽然她是这么些年潜伏在后宫中,但她也动过女儿心,奈何她清楚得不得了,李觉深从未真正爱过她。 所谓荣宠,左右不过一时兴起,一枕槐安。失宠了,便再难复。 “朕身体不好,总比你心不好,要好点。” 李觉深讽刺着。 他心底如何又不知晓,面前这些健壮强大的人是什么人,又如何不知晓她欢意想要干什么。 他早就预料到类似的情节,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抢宝藏的, 一定会有。 只不过,觊觎它的人太多了,他终是没有料到,这枕边人,竟然是最迫不及待、与恶妖有所勾结的那位。 竟然是她。 本以为她娇纵,心眼却不坏,谁知她竟有如此兽性的面目。 欢意哈哈大笑,手中力道大了几分,红丝更深入他的脖颈几分。 李觉深脸色涨红,暴突了青筋。 “我心不好?”欢意诡笑,几乎扭曲,“你知不知道你多搞笑?难不成您心好?心好到可以利用天吻十几年,好到设计害死姬桔,还假仁假义地纪念她的功德?!” “真是笑话。” 李觉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罢,宝藏在哪?”欢意直入主题。 李觉深却是艰难地吐露几个字:“你何时……勾结他们……” 欢意没答,只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说,宝藏在哪?!” 李觉深摇了摇头:“趁早离开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若留着,日后必定是国之祸……城之殃……” 都这状态了,怎么他竟然还心系百姓么?! 欢意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做事精明,却竟也如此矛盾,为了权力和力量可以杀妻弑儿、动辄算计,却在天下百姓这方面,他倒是个明君。 “与我何干?”欢意凉薄微笑,她不过是替上头办事,旁人的生死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就算现在她的面前血流成河、白骨积山亦无所谓。 她上头人觉得不重要,她自然也不会重视。 李觉深已经勒得喘不上气:“你……” “你是不是还心存侥幸,认为禁楼杀手会在此出现啊?”欢意忽然告诉他一个残忍的真相,“可是我告诉你,不会的,因为你以为他们的背后主人是你,可实际上,他们比较听我的话。我们对你,也是利用了好些年呢。” 李觉深倏然瞪大了眼睛,带着脸部肌肉的变化,使得红丝入得更深。 “禁楼……你……”他已经被勒得神志不清了,呼吸不太够,连话也讲不太连贯。 欢意见他终于激动,心里有种不好说的兴奋。 “你应该知道,你逃不掉啦。快说吧,宝藏在哪?!”欢意引诱着他说出来,然而李觉深不为所动,即便血气栓在脖颈处,即便知晓自己逃不脱。 他到底是算漏了,算了一世,终究保不全自己。 却罢了。 李觉深心中叹气。 他忽然抓起地上掉落的刀,狠狠插进了心脏。 一时之间,血涌如柱。 欢意惊呆了。 她还以为会有一场他展现实力与妖兵和自己对抗的大战,她以为他肯定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再怎么对权力力量有无休无止的渴望,也绝不会比命重要。 可是,他的举动告诉她的是,她没有看懂他的脾性。 这么多年了,她还看不懂他的脾性。 李觉深宁死也不肯透露半分,他的血粘稠地糊在胸口,糊在他的衣衫上,连同血肉一起,糊在欢意的手上。 他的血蜿蜒着,更远,要往那代表着权力与皇帝自尊的丹陛上去。 红丝放了下来,松松垮垮的,这时又显得不似方才的刚气,却显得柔弱无力。 欢意惊愕,久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她忽然才反应过来—— 李觉深,死了。 第八十六章 流云山之覆 欢意失态了一阵子,悄然撤兵。 待到恒朱国皇帝发现李觉深的尸体之时,早已为时已晚。曾为人皇者,尸首倒于血泊,不肯黄泉瞑目,不明不白横于大殿之上,这是何种骇人景象。 恒朱国为之震惊,天下为之震惊。遗留在大殿内久久不散的妖气,更是对天下人的警示。 更多是恐慌,恶妖竟如此胆大包天,前段时日动流云山一众弟子,这段时日又动皇室众人,那么明日,或许是屠一城?又或许,是压抑在人们头顶上、日久不拨的乌云。 当初恶妖屠流云山,以向仙门总盟挑衅,那场景是何等惨烈啊…… 那是一场飞来横灾。 妖王先逼迫善妖类服从与自己的势力之下,后在一日破晓前,一举进攻流云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天上,天上是什么东西?!”弟子们从沉眠中惊醒, 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一片,快低矮了流云山的山头。 “是……是妖怪啊!!” 有弟子惊惶地大叫出来,四处逃窜。亦有弟子拔剑对抗,死于这一场凶残的博弈之中,祭剑断魂。 更多的弟子是茫然无措的,也有逃避着,掩耳盗铃的。 嘈杂的声响,场面混乱。 空中有妖,地上也有妖,水里,也逃不过去。 妖王就悬在半空,环着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如何凶猛,攻破流云山一道又一道防线。 土中忽然钻出的巨蛇将人一口咬住,直往流云山的核心之地去…… 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的景象,让妖王看得十分享受与放松。 不需要更多解释的丧心病狂,让他对流云山法术最高的几位有了兴趣。 他徐徐步向那站出来试图护住弟子们的掌门和长老,眼神戏谑。 “你们好啊。”妖王微笑着,礼貌的话语让人容易产生刚才那一切都不是他做的恍惚感。 这人偏偏生了一张极具隐蔽性的纯良无害的脸庞,却偏偏做着最不可饶恕、惨绝人寰的事。 柳江山不屑地笑了一声:“令我弟子惨死,让老夫取了你的人头!” 柳江山如风似箭一般地冲了上来,一掌劈去。妖王身子一倾,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蓄力一旋,拍在柳江山的胸口,令他当场吐血,他被拍飞,这回去的速度竟比他攻击妖王的速度更为快速! 几乎就在一瞬间,柳江山被拍出去,背狠狠撞碎了巨石,令人肝肠寸断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按成了一个人坑! “掌门!” 几位长老扶起柳掌门,而后面面相觑,一咬牙,一起冲了上去。 四面包抄,妖王微笑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上面的天空。 众长老抬头,妖王诡异一笑,手凭空向下一划,黑漆漆的天上竟下起了尖细锋利的羽翼雨! 就如同一把把小刀,带着威力巨大的冲击力,划破半空,向长老们割去!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充盈了整个流云山,却好似取悦了妖王的耳朵一般。 这一场雨,犹如凌迟之刑罚,痛而漫长,后觉更痛,难以忍受。 众长老的衣袍本都色系浅淡,而今全数沾染朱砂一般的艳色,竟如同一件件血袍。 妖王满意了点,抬眼看了看愤怒都没有力气愤怒的柳江山,来了一句:“谁比谁更惨?” 柳掌门已经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的红色液体还在不停地温热地被感知着,往下流淌。他只能凭借鼻腔发出愤怒和不屈的闷哼。 数位长老、一位掌门,竟只在几招之内便败下阵来,伤残至此。 “殿下,弟子们不剩多少了,要全杀完吗?”属下来禀报,当着半死不活的掌门和长老的面。 妖王假装很为难的样子:“哦……那本尊再想一下吧。” “毕竟……杀完了,就没有更好玩的玩意了。”妖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轻佻、嚣张至极。 杀人见血让他觉得心情舒畅,杀戮的感觉让他感到满足,谩骂声与惨叫声,在他那里都是对他实力和残忍度的赞赏。 简直……变态至极。 “把这几位尊贵的掌门和长老们,请到妖族牢狱中吧。”妖王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一双黑色的尖利翅膀在夜空中展开,划去周遭浓得刺鼻的血腥气味儿。 妖族的牢狱被妖王设置成了如同炼狱一样的地方,岩浆在他们的脚底下滚烫,他们被挂在岩浆之上,赤着脚,热气蒸得他们脸色赤红。 “来,都醒一醒啊,睁开眼睛看看你们的好徒弟。”妖王坐在一边,托着腮,却说着让人不想听到的话语,“最后一次见面啦。” 柳掌门和长老们闻声极力挣扎着。他们的嗓子都被烙铁烫坏了,说不出一句话。 残存的弟子被绑上来,妖王打了个手势,只见他们被活生生、一个一个地扔到岩浆之中,化为灰烬。 一个一个,一声一声的惨叫,回荡在狱中。 “最后一个……” 那弟子看着就胆小怕事,已经吓尿了,神思恍惚不定。妖王嫌弃地瞅了他一眼,忽然心中有了个新鲜主意。 “想活,就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烙印一下吧。”妖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在说什么平平淡淡、无所谓的事一样。 那弟子手里已经被揣了刀,他捧着刀,精神恍惚:“我……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他闭上眼,往前一冲,将手中的刀插进了柳掌门的身体,柳掌门痛得痉挛,见他还真去攻击别的长老,咬牙一踹。 那弟子被踹得一踉跄,晃晃悠悠就摔下了岩浆里。 “啧,没意思。”妖王看得不尽兴,拂袖而去。 噩梦持续着,仙门总盟时刻警戒,不敢放松。 这妖王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似乎比传闻中百年前还要强大许多。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残忍,所有人,都在无比恐慌之中,寻找着生机。 只是那次之后,恶妖又偃旗息鼓,再没有动静,就这样又太平了几年。 其实真实情况是,妖王他回去睡了一觉,睡了几年才醒。 而他,从未放弃过破坏与杀戮。 如今,恒朱国太上皇之死,残留的妖气,就像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噩梦,又重新缠了上来。 第八十七章 请求 “皇上……” “何事?”坐在华椅上的甘酒近几日来都没有睡好,此刻眼睛贪恋着闭上,睁开即可见倦怠。 “宫外有人求见……” 宋公公已经在水镜国皇宫门外跪了好几天了,撵都撵不走,头都磕出血水来了,他一大把年纪了,谁见了都于心不忍。 守卫可怜他,方才准许通报。 甘酒指尖揉了揉额心,舒缓神经的紧张鼓胀。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恒朱国宫里那些曾经亲近的人。每每看到他们,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傻、很滑稽。 如今李觉深被杀,宋公公逃了出来,却为何往他这里奔?是李觉深的死刺激到他了?难不成他还会认为自己对他们尚存一些情义, 愿意护着他么? 甘酒不想见,但也不愿意这样盲目猜。 “传他进来。” 这几天,甘酒没有来白华宫里就寝,还总是往小黑阁跑。白华偶尔见到他,他都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眼睛通红,熬夜熬得血丝都出来了,眼神也常常愣愣的,语气大多不咸不淡,偏生尾音都弱些,显得有气而无力。 白华看得出他不在状态。 如果能帮他分担点忧愁的话,她是很愿意的。可偏偏甘酒守口如瓶,她问起来,他也总是说没事没事。 白华心叹自己还没瞎。 她的贴身侍女同甘酒身边的近侍交道打得比较多,也是耐不住的性子,主动请缨去套话。 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本事,话还真给她套了出来。 只不过,套得都是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宫人们七嘴八舌瞎传的版本有好些个,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白华这下不仅知道了李觉深被害的事情,也得知了甘酒与李觉深之间的渊源…… 她初初醒来,便长居深宫之中,对很多事情,她本就所知不多,更别说知道得有多详细。 她先前只知道他是水镜国正统血脉,夺权归来,却不知原来恒朱国的皇后姬桔才是水镜国的公主钟云,更不知她那夺权归来,为钟云身份正名的儿子,竟然是曾经李觉深对外声称的养子天吻。 纸终究包不住火,宝藏的存在不知怎么被传播出去,而天吻和李觉深的纠葛,更是为天下人热议。 难怪他如此不肯亲厚恒朱国,难怪他要逼迫李觉深至退居太上皇。 个中滋味,众叛亲离,得知一切都是骗局的天吻,当时会是怎样的悲哀与痛心啊。 原来身边这个时而阴郁沉闷,时而嚣张不羁的甘酒,曾经是那个戏精活泼、满眼星光的少年天吻。 白华觉得自己简直笨极了,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她怎么忘记天吻少年时的模样其实很像甘酒的。可她竟然没有联想到一起去。 十几年的亲情啊,被硬生生揉碎在眼前,那是什么滋味啊。 白华想她能理解一点甘酒最近的反应了。她能理解一点,他看着不在乎、彻底斩断对那十几年宠爱与亲情的挂念,可其实他很在意的,所以即使都是假的,可当李觉深死了,他内心里还是会很难过的,只是,可能他并不自知。 白华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感受能及得上他心头的几分。 她忽然想起来,在小黑阁的时候,她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内心脆弱,平时却端着无懈可击的性子。 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蜕变成了她不忍心看到的样子。 她想起初初醒来被抓到水镜国宫里的时候,想到那满城贴的寻她的悬赏画像, 想到他说要娶她为后,想到他那日喝醉,打湿在她肩膀的泪水和他的那句“我爱你”。 原来,她在他心底,一直没有被抹去。 白华觉得自己太愚蠢了,看轻了他的爱,也浅薄了他的爱。 原来年少时的话,并非戏言。 其实当时的天吻在普通人家,也是可以娶妻的年纪了,其实是他的性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太小,其实是白华一直认为他年纪太轻,说的不过戏言。 一瞬之间,太多情愫涌上心头,白华愣怔着,小宫女说的旁的什么话,便都听不进去了。 “皇上现在在哪?”白华问。 “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今儿个宫外头来了个恒朱国的宋公公,那是恒朱国太上皇身边的亲信,不知怎么就在那跪了好久,就为了见咱们皇上,您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宋公公? 白华想起来了,记忆里,那一个从小就服侍甘酒的人。 可却也是知道真相,伤了甘酒心的人。 不知道甘酒再见到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也是种时间磨灭不掉的折磨。 “哦……他在忙啊。”白华喃喃,目光放空,若有所思。 甘酒看着面前双膝衣物都跪破了的宋公公,一时心头也不知有什么情感,就这样不太能抑制得住了。 他别了目光去,道:“别跪了。” 宋公公扣在地上,颤颤巍巍道:“臣不敢哪!” “孤叫你别跪了,你可是听不懂?!”他语气里带了威严与怒气,眼光盯着宋公公渗出血迹的双膝,心内五味乱涌。 “臣,谢皇上恩。”宋公公终是接受了,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甘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叹息,宋公公老了啊。 几年不见,他老了很多。 可甘酒再看到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或是恨意,甚至会想起年少时跟在他身后忙着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慈祥模样。 甘酒强迫自己心头一狠,冷冰冰道:“有何来意,请直说罢。” 宋公公听罢,开了口:“皇上,臣活不长久了,只想求皇上一件事……定要铲除恶妖以及……能否看在臣将死之人的份上,帮臣查清究竟是何人害的我恒朱国的太上皇啊!” 甘酒脸色冷怖了些许,宋公公眼神哀求,里面却有些不敢直视的成分。 甘酒看着他的神色,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宋公公,您是真的忠心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忠心,对我……对孤可以这么残忍。”这话说得很隐忍,很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