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华庭》 第一章 进京 四月桃花开,长公主广撒名贴,在千顷桃花园举办一年一度的赏花宴。 安华锦接了长公主托当今圣上放在兵部折子里一道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时间紧迫,跑断了两匹马腿,才赶着正日子口进了京城。 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地来到桃花园外,勒住马缰绳,瞅着排长队递名帖进桃花园门的浩浩汤汤长队,咋舌片刻,隔着闹哄哄的车马人群,看到矮胖的公主府管家带着奴仆逐一检查名帖核实身份,十分仔细认真的模样,一盏茶也放不进去几波人,她躺在马背望天歇了一会儿,喘了几口气,干脆地坐直身子,打马折回。 她累死了,没力气排队,反正她来过了,进不了门,那是因为人多,不怪她。 她刚调转马头,公主府管家眼尖,隔着人群高喊,“可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来了?” 安华锦放开缰绳的手一顿。 公主府管家睁大眼睛瞅了瞅,又眯着眼睛瞧了瞧,然后嘿嘿一乐,立即快步跑了过来。 人群立即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无数车里马上的人都好奇地向安华锦看了过来。 长公主府管家颤巍巍的胖身子一步三晃,跑过几十辆车马人群,汗流满面地来到了安华锦马前,虽累的喘不上气,但满脸褶子都笑开了。 安华锦瞧着他,徒生敬佩,怪不得能做长公主府管家多年屹立不倒,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隔了这么远,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他竟然还眼尖地发现了她,真是本事。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没动,手里晃着马缰绳把玩打圈,笑眯眯地歪头打招呼,模样看起来年少轻狂又不正经,“老管家好啊,你眼神真好使,我这副模样,三年没见,竟然还让你认出了我。” 管家歇过气儿,连忙笑呵呵拱手,开口更是如抹了蜜一样,带着一股子亲近劲儿,“哎呦,小郡主,奴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也不敢认不出您啊。长公主从月前将给您的帖子递给皇上走兵部折子,就见天地盼着您来京呢。今儿一早千叮咛万嘱咐奴才,只要看到您来了,立马请进去见她。” 安华锦扬了扬眉,探了探身子,坐下马走了两步,俯身靠近管家耳边,笑着压低声音,“是么?照您这样说,您连陛下哪怕认不出,也能认出我来?” 管家脸一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转眼后背就湿透了,满脸褶子拧在了一起,抖着嘴角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安华锦欣赏了片刻,哈哈一笑,用马缰绳敲了敲管家的肩膀,力道把控的极好,不轻不重,“开个玩笑,天下谁人敢和陛下比?” 管家看着安华锦,心里骂娘,这个小姑奶奶呦,还是这么黑心黑肺,他今日脸都笑的炸开了迎接她,没得罪她啊,果然是个玩死人不偿命的主,三年不见,捉弄人愈发炉火纯青道行高深了。好好一个小姑娘家,这样下去,还嫁的出去吗? 不,他不该怀疑,天下女子,谁嫁不出去,她也嫁的出去,南阳王府小郡主,排着队的人想娶。 长公主巴巴地盼着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就是为了替顾家说媒吗?生怕她拧着性子不来,还不了顾家的人情,担心了好几日,如今她来了,还是这副跑断了马腿似乎生怕错过赏花宴的邋遢样,可见,是不是也中意顾家的亲事儿? 还别说,顾家的七公子,那可真是天上没有地上只一个的人儿,不足弱冠,丰姿毓秀,腹满经纶,谁见了谁不夸?就连陛下每年都会夸他几遭,他是从小被陛下夸到大的。普天下,皇子宗亲子侄们都算着,也不及一个顾轻衍。 就这样的妙人儿,多少人想嫁,就连公主们都眼馋,可惜,谁都没份。 老南阳王慧眼识炬,早就把人定下了,陛下给老南阳王做脸,很是同意,顾家的老爷子也给老南阳王和陛下面子,对结两姓之好乐见其成,于是,今年开年小郡主过了及笄之礼后,顾家便拖了长公主做媒,长公主见还顾家人情的机会到了,巴不得的,痛快答应了,保这一撞亲事儿。 这不,就等着今日赏花宴二人借着春风桃花,闻着千顷桃花香相看了。 顾七公子自是没的挑,但这小郡主,实在是一言难尽。 真怕是白白可惜了顾七公子那么干净剔透的人儿。 管家心里酸甜苦辣地想了一遭,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他是真怕这位小祖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京,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拍拍屁股走人了,皇后娘娘给她收拾了三个月的烂摊子,才拾掇干净,宗室里最跋扈的小王爷都敢打的去了半条命,她还怕谁啊? 管家脸上重新笑开了花,“小郡主,您可别拿老奴开玩笑了,您开的起,老奴可开不起。长公主等着您呢,快随老奴进去吧!” “行,走吧!”安华锦撒了怪他眼尖的闷气,也不再难为他,晃着马缰绳,跟着他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好奇或打量开出的道中间哒哒哒地骑着马慢悠悠地进了桃花园。 第二章 拾掇 长公主对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这桩事儿十分有热心肠,听闻安华锦来了,大喜,亲自迎了出来。 安华锦骑了几日马,下了马后,两股战战,走路竟与长公主府管家肥胖的身子走出了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一步三晃,似乎随时就要绊倒。 长公主远远瞧着,问身边的杜嬷嬷,“这……是那小丫头没错吧?” 杜嬷嬷仔细瞅了瞅,“回公主,没错,就是安小郡主。” 长公主顿时犯了愁,“这丫头这副模样,怎么能相亲?顾轻衍能瞧得上吗?” 杜嬷嬷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三年前,小郡主来京时,虽性情不讨喜,脾气大,但也是个一眼看去就水灵灵的美人坯子,这如今……赶路太累了吧。” 长公主立即拿定主意,“嬷嬷,你命人快去吩咐仙绣坊的掌柜带着最好的小姑娘穿的成衣和胭脂水粉过来,这副模样可不行,得赶紧好好给她拾掇一番。” 杜嬷嬷点头,连忙吩咐了个腿脚勤快做事利落的人去了。 长公主重新换上如花笑脸,见安华锦走近,一把拽住了她手腕,热情的如青楼里哄姑娘的老鸨,“小安儿,本宫总算把你盼来了。本宫算着日子,你应该早些天就来了才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 安华锦站稳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长公主,“路上倒没耽搁,只不过陛下送去的兵部折子五天前才到南阳。” 长公主一惊,脱口不敢置信,“怎么会?兵部折子一个月前就发走了,本宫亲眼看着皇兄吩咐下去的。” 安华锦无辜地眨眼睛,“事实就是五天前到的。” 长公主心想着兵部折子就是这么拖延耽搁的吗?皇兄可知道?她压下震惊,面露怜悯,“可真是难为你了,怪不得赶路赶得这一副模样。” 安华锦见长公主抓着她手腕不松手,她顺势拿起来长公主的手擦脸上的汗,“长公主您的名帖,皇上又金口玉言让我必须来,不来就是抗旨不尊,我就算跑死了也得来啊,天下谁的面子不给,也必须给陛下和您的面子。” 长公主感觉手蹭了汗淋淋的小脸,顿时粘腻腻的,身子一僵,看着安华锦五花三道的脸,一时失了言语。 安华锦拿公主的玉手擦了汗,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长公主,我饿死了,有没有饭吃啊,再不吃饭我就要晕过去了。” 长公主醒过神,“你可不能晕过去。”话落,对杜嬷嬷说,“快,带着小郡主去吃东西。” 杜嬷嬷心想着这安小郡主还是昔日惯会折磨人的性子,长公主最讨厌汗,夏日里一日沐浴三回,她竟然拿公主的手擦汗,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杜嬷嬷立即掏出帕子,快速上前擦了擦长公主的玉手。 安华锦跟没看见似的,催促,声音软绵绵的,“杜嬷嬷,快走啊,再不走我真要饿晕了。” 杜嬷嬷立即收了手,“走走走,小郡主,您和奴婢来。” 安华锦上前两步,肩膀搭在杜嬷嬷肩头,整个人恨不得爬去杜嬷嬷身上,撒娇地用脸蹭了蹭杜嬷嬷肩背,“嬷嬷,我要吃芙蓉水饺,脆炒玉兰,粉蒸排骨,葱油焖鸡,醋溜虹鱼,红烧乳鸽……”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齐全了! 杜嬷嬷嘴角抽了几抽,狠狠心咬牙答应,“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您沐浴先垫补两口点心。” “先垫补点心再沐浴。” “也……行!” 二人说着话颤巍巍地走远,这回只杜嬷嬷一个人颤。 长公主深吸了好口气,才勉强没让自己暴走八圈,她一点儿也不敢看自己的手,怕忍不住给剁了,“快,备水,本宫要沐浴。” 千顷桃花园里不止种了千顷桃花,还修建了公主行宫,水榭宣台,随着安华锦踏进桃花园,行宫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 安华锦垫补了几块可口点心,又咕咚咚灌了一气水,然后才任由杜嬷嬷带着人亲自伺候着沐浴。 刚进了浴桶里,安华锦便睡着了。 杜嬷嬷见浴桶的水在她进去后眨眼就黑了,想着这一路上她该是吃了多少土?即使小姑娘睡着了,她也不敢嫌弃造次,使了粗使婆子抱出安华锦,重新换水。 换了三次水,总算把人洗吧干净了,杜嬷嬷和伺候的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仙绣坊的掌柜是赶了一辆大车来的桃花园,车里装了所有仙绣坊小姑娘穿的成衣。 经过三年前安小郡主把京城搅的惊天动地那一场事儿,谁也不敢小瞧和得罪这位主。听说长公主是要她穿的衣裳,二话不说,全装车送来了。 杜嬷嬷见了一车的衣服也不奇怪,面不改色地挑挑拣拣,挑出了几十件料子最好颜色最好式样最好正适合安华锦穿且一件比一件贵的衣裳,又拿了十几盒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之后对掌柜的说,“都记长公主府账上,十日后去府中领银子。” “好嘞!”掌柜的眉开眼笑,想着长公主对安小郡主真好,这一趟值了。 杜嬷嬷带着人给安华锦穿衣梳妆打扮,安华锦睡的跟猪一样,完全不知道被人摆弄着收拾。 杜嬷嬷心想着小郡主可真没心没肺啊,即便再累,也不能这样睡啊,这里可是京城,卧虎藏龙之地,阴谋诡计之地,阳奉阴违之地,见面含笑背后捅刀子之地,她怎么就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呢?也太赤诚了! 这般收拾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就到晌午了,据长公主的安排是晌午让顾轻衍和安华锦在桃花园最好的风景地带醉花亭相见,二人一边赏花一边共进午餐,风吹桃花落,美人,美酒,佳肴,桃花舞,简直不能更有意境。 气氛有了,桃花酿喝了,那自然就人染桃花色,彼此越看越合心合意,风吹桃花动,也许就互相动情了。 至于动情到什么地步,就不是长公主能把握的了,虽然若是一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进展太快有点儿伤大雅,但是亲事儿成了才是最重要。她人情还了,南阳王府和顾家成了亲家,皇兄满意,皇嫂满意,几全其美。 长公主想的好,没想到安华锦成了睡不醒。 她也不敢让人掐她,更不敢用水泼她,反而怕顾轻衍来的太早,眼看晌午,当问了管家几次,管家都说顾七公子有事儿耽搁了,还没开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顾轻衍还没来,那就……先让她睡吧! 第三章 安排 正晌午时,顾轻衍进了桃花园。 长公主得到消息,看看更漏,怀疑他是掐着点来吃饭的,时间卡的正正好,她盯着安华锦睡的雷打不动的小脸,发了狠,“嬷嬷,给我掐醒她!” 杜嬷嬷心里一哆嗦,有些不敢,“公主,这……不能掐吧?” 她是真怕将安小郡主掐醒了,她这一条老命也活到头了。 长公主无奈,“不掐醒,你说怎么办?” 杜嬷嬷也犯愁,怎么拾掇都不醒的人,连她自己点的美味佳肴搁在她眼前闻着香味都不睁眼睛的人,有什么法子弄醒? 一名机灵的宫女这时给长公主排忧解难,“公主,不如将安小郡主就这样送去醉花亭。” 长公主愣住,“这……能行吗?” 她是让两个人相看的,一个人睡的跟猪一样人事不省,怎么相看?顾七公子嫌弃的话,她这媒人岂不是失职? “顾七公子聪明,定然有法子让小郡主醒来。”宫女觉得自己出的主意很好,“公主,您看,安小郡主长的多美,这么睡着,更是个睡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长公主“哎呦”了一声,“还真是,三年前没长开,就是个小美人坯子,如今长开了,更是天下难找出能比她再美的小姑娘来,看看这眉眼,如画一般,看看这身段,真是玲珑有致。反正本宫是没见过谁比她更美。” 论长相,安华锦从上到下,真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长公主痛快地做了决定,“行,就这么定了,嬷嬷,你带着人,赶紧的,趁着顾轻衍刚来,还没进醉花亭,赶紧先送过去。” 杜嬷嬷虽然觉得不大好,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里没人敢掐醒安华锦,包括长公主自己,她点点头,带着人,用轿子抬了安华锦,匆匆超近路送去了醉花亭。 醉花亭今日被长公主封了,千顷桃花园别处任由宾客随便赏,唯独醉花亭不能进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不例外。 醉花亭外,聚集了不少逛到此处的人,听说不能进去,都有些遗憾。当今陛下的三皇女楚希芸,皇后所出,带着几个要好的世家小姐,逛到这里后,讶异醉花亭外竟然有守卫阻拦,上前询问原因。 守卫恭敬见礼,“秉三公主,长公主有令,今日这里不能观赏,还请三公主另去它处!” “我问你原因?什么原因封了这里?” 守卫摇头,“卑职不知,奉命行事。” 三公主蹙眉,回头对几名世家小姐说,“这醉花亭里的桃花品种最好,风景是桃花园里最美的。大姑姑不知道在搞什么?今日是赏花宴,竟然连本公主也拦着不让进。” 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扯了扯三公主衣袖,小声说,“我前几日听说,长公主要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今年这赏花宴,来了这么多宾客,长公主始终没露面,连我们进来时去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都没空见,想必,就是在忙着安排此事。今日这醉花亭,就是给人另外预备相亲的,估计不好让人打扰。” 三公主一听,脸瞬时变了,“安华锦进京了?” 江映月摇头,“没看见。” 其余人也摇头,都没听说她进京。 三公主跺脚,气愤地说,“顾七公子那样的人,如九天月色般,安华锦那个德行,粗俗无礼,莽撞无知,她怎么配得上顾七公子?真不知道顾家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这门亲事儿。” 几人都点头,她们三年前都见过安华锦,着实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骑马射箭比男人都厉害,蹴鞠玩的比男人好,撸胳膊挽袖子揍人狠着了,将善亲王府小王爷楚宸打的去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月,小王爷那张脸那么好看,只比顾轻衍差一点儿,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走,我们去那边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大姑姑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三公主转身走向不远处,“顾七公子若是真看上安华锦,就是眼瞎,我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江映月咳嗽一声,“三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儿据说皇上很是同意,估计顾七公子不喜欢也会娶安华锦。” 三公主很生气,“那安华锦呢?她会喜欢顾轻衍吗?” 一直没说话的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反问,“公主觉得可能吗?” 三公主更气,不可能!顾轻衍那么好,安华锦怎么会不喜欢! 她气的胸口疼,“我诅咒他们,一定成不了。” 众女不说话,但心里很是认同,她们一起诅咒。 杜嬷嬷带着人跑了一身汗,终于赶在顾轻衍进醉花亭前送了安华锦进了醉花亭。 “你们快看,杜嬷嬷进了醉花亭,轿子里坐着谁?”许紫嫣捅捅与三公主说话的江映月。 江映月瞧了一眼,“总不能是安华锦吧?她出门都骑马,怎么会坐轿子?” “不会是顾轻衍吧?”三公主惊恐。 众人对看一眼,也都觉得可能是。同时脑补,顾轻衍不同意,被顾老爷子敲晕了,送给了长公主,让人用轿子抬来了。 顾轻衍太可怜了! 他怎么就生在了顾家!怎么就被善于打劫的脸皮厚的老南阳王瞧上了呢? 三公主瞪着那顶轿子进门,忍了忍,没忍住,腾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快步冲了过去,不顾身份地喊,“顾轻衍,顾轻衍你醒醒!” 她一路呼喊着奔来,震惊了杜嬷嬷。 杜嬷嬷立即摆手,很是随机应变地让人赶紧抬安华锦进去,自己守在门口,见三公主跑的太急险些栽倒,好心地扶了一把,“三公主,规矩!您失了规矩,女儿家,不能大喊大叫如此不成体统!” 三公主喘了一口气站稳,哪里还管规矩不规矩,急急伸着脖子问,“嬷嬷,那轿子里的人是顾七公子吗?” 杜嬷嬷摇头,“不是。” “那是谁?” 杜嬷嬷犹豫了下,觉得还是让三公主死心的好,“里面的人是安小郡主,今日她与顾七公子相看。” 三公主惊骇,瞬间跑题到了天边,“安华锦竟然坐轿子!” 第四章 相看 杜嬷嬷是长公主的得力助手,自然不会让三公主破坏这场长公主准备已久只等着主角到来的相亲。 她搬出长公主和皇上皇后施压,很是懂得让三公主怎么服帖地不捣乱将之弄走。 三公主虽心里憋气的骂娘,但皇室规矩大于天,若是她今日真破坏了父皇母后长公主顾家南阳王府都撮合的相亲,她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理智回笼,她只能灰头土脸地又回到了远处的亭子里。 众女瞧着她回来,面上宽慰,心里都鄙夷,公主算什么?身份高贵管什么?陛下的女儿也比不上手里有百万兵权的南阳王府小郡主! 人比人气死人,安华锦怎么那么会投胎?她投胎时贿赂阎王爷了吧! 杜嬷嬷没立即走,至少顾轻衍来之前她不能走,以防三公主再捣乱,她顶着大日头,站在门口当门神。 好在顾轻衍没让她等太久,没多一会儿就来了醉花亭。 杜嬷嬷即便年纪大了眼神没那么好使了,远远也能瞧见那缓步走来的少年公子,丰姿毓秀,风骨清流,芝兰如画,一身墨色轻袍缓带,压了几分清艳,但也正是因为这份颜色,更平添了几许独有的玉华气韵。 杜嬷嬷心里道了一声好,这样的少年公子,天上地下唯独顾家有,也只有名门世家的顾家能养的出来。 她快步迎上前,“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已等在里面了,酒菜都在醉花亭中,已布置好。” 顾轻衍点头,开口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有劳长公主和嬷嬷了!” 杜嬷嬷打量他,见他唇角含笑,不像是不乐意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更是笑逐颜开,“小郡主今日刚赶进京,想必有些累,七公子一会儿见了人,体谅一二。” 顾轻衍眸光清浅,声音好听,“好说。” “七公子请。”杜嬷嬷让开门口,“为了让公子您和小郡主相处自在,长公主吩咐里面就不留侍候的人了,若是您和小郡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喊门口的守卫吩咐就是。” “好!”顾轻衍笑着进了醉花亭。 杜嬷嬷见他进去,摆手让人关上门,又嘱咐了一番守卫,不准放人进去,任何人都不准,守卫郑重答应,杜嬷嬷才放心地离去。 顾轻衍一路踩着青石路面上飘落的桃花瓣,来到醉花亭,视线穿过几株桃树枝,看到了趴在醉花亭桌子上睡的昏天暗地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眉目如画,一身玫瑰红刺绣罗裙,繁琐华丽,颜色鲜艳,满头朱翠,一件比一件珍贵,手腕上戴着一枚绿的清透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翡翠手镯,十指染着水红的豆蔻指甲,与唇上的胭脂相得益彰,脖颈纤细雪白,与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给人的感觉一样,似乎轻轻一捏就碎,因为熟睡,小脸红扑扑的成桃花色,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顾轻衍在亭子外三米处停住脚步,盯着安华锦看了片刻,伸手缓缓接了一枚半空飘落的桃花瓣,捏在指尖把玩,缓步进了亭中。 亭子里,桌子上扣了十几盘碗碟,摆了一壶酒,一壶茶,闻酒香是上好的千金难求的桃花酿,茶水是上好的皇室御供的雨前春。 顾轻衍挪开椅子坐下身,逐一打开扣着的碗碟,香味没了遮盖,瞬间席卷醉花亭。 他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盏茶,玉石相击的声音开口,“安小郡主,既然醒了,就起来用膳,别糟蹋了长公主的一番美意。” 安华锦腾地睁开眼睛,盯准顾轻衍,先是瞳孔缩了缩,然后又眯了眯,刚睡醒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顾七公子?” 顾轻衍点头,“是我。” 安华锦彻底醒了,坐直身子,扭了两下脖子,捶了捶肩膀,慢吞吞地说,“你是跟我在相亲?” 顾轻衍看了她一眼,“你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 安华锦嗤笑,身子重新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名门世家的公子,风度翩翩,怎么只给自己倒酒倒茶?我还当见了假的顾七公子。” 顾轻衍似笑非笑,“顾家家规清正,顾家男儿只伺候妻子,敢问小郡主同意嫁我了吗?” 安华锦心里骂了一声,“顾七公子好重家规啊,顾家家规好像也有一条不得染指红粉巷陌吧?不知道顾七公子怎么看?” 她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里遇到的人敢说不是他,她把脑袋拧下来! 顾轻衍扬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了顾家,就不是顾家人了,何必守顾家规矩?只有是顾家人,才会守顾家规矩。” 安华锦气笑,“原来在顾七公子这里,可以随时不是顾家人,受教了!” 顾轻衍轻笑,“也可以随时是顾家人。” 安华锦撇嘴,重新坐直身子,伸手端过顾轻衍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仰脖的动作太大,头上一阵朱翠晃动,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大换样了。 她放下酒杯,瞧见桌子上放了一面镜子,拿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镜子里的美人是她没错。 她放心地对顾轻衍问,“我美不美?” 顾轻衍眸光流动,“今日很美。” 安华锦扔了镜子,伸手抓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啃,侧过身子靠着椅背,腿抬起,搭在旁边的水榭栏杆上,姿态颇有些不正经的吊儿郎当,“我这么美,可惜你娶不到。” 顾轻衍失笑,看着她,“哦?” 安华锦三两下啃完鸡腿,拍拍手,看着他的脸说,“三年前你若是从了我,今日还有的商量。” 顾轻衍递给她一块帕子,不否认地说,“三年前你遇到我时,我不姓顾。” “这是为你当年解释?”在顾家姓顾,出了顾家就不姓顾的神奇理论吗?不姓顾也改变不了他差点儿杀了她的事实! 顾轻衍点头。 “你可真敢这么解释!”安华锦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转眼干净雅致的帕子一片油污,她蹂虐完了又扔回给他,“我不跟险些杀了我的人做夫妻,怕半夜忍不住起来拿刀砍了你。” 顾轻衍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酒盏上,陈述,“你喝了我刚刚倒的酒。” 安华锦笑的邪气又无赖,“是啊,喝了你倒的酒,还用了你的帕子,就是不嫁,又怎样?你再杀我一回?” 顾轻衍眯起眼睛,盯了安华锦好一会儿,在安华锦以为他要怒了时,他反而笑了,“行,你不嫁,我也正好不用娶了!如此没规矩的女人,娶回顾家也是麻烦!” 第五章 画作 顾家门楣清贵,家规严苛,家中子弟自小受大儒教导,家风清正。 顾轻衍说的没错,安华锦若是嫁进顾家,还真是与顾家格格不入,少不了麻烦。 她自己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就是不太明白她爷爷、陛下、皇后、顾家老爷子都怎么想的,合起伙来觉得这是一门天作之合。 安华锦亲手给顾轻衍倒了一盏酒,推到他面前,“我不赚你便宜,喝了你倒的酒,还你一盏,用了你的帕子,你扔了就是,反正你也不缺一块帕子。今日这一顿饭吃完,咱们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怎么勾销?吃完这顿饭你就不记恨我了?”顾轻衍问。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只要你对长公主和陛下说你看不上我,咱们俩恩怨就一笔勾销,我就不记恨你当年差点儿杀了我了。” 顾轻衍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 安华锦瞧着他,“反正,除了一力撮合咱们的人,也没人觉得你能看上我,这多正常,坏名声的是我,你又不吃亏。” 顾轻衍沉默片刻,抬眸,“你打算一辈子不嫁?” “那倒没有!遇到可心的人,还是会嫁的。”安华锦在心里补充一句,只要长的好看。 “这么说只不嫁我了?”顾轻衍挑眉。 “嗯,嫁不起!”怕互相残杀。 顾轻衍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吃饭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安华锦点头,心想着跟聪明人做买卖就是痛快,三言两语便和谐了。 桃花、美酒、佳肴,再加上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心情好,安华锦胃口大开,吃的风卷残云。 顾轻衍不知怎的,也跟饿了三天似的,在安华锦手下抢了好几块肉,偏偏吃相还极其文雅。 二人虽辜负了长公主的撮合保媒,却没辜负这一桌子美食,一顿饭下来,扫食了大半。 饭后,安华锦打着哈欠摆手,“你走吧,我再睡会儿。记得咱们俩一笔勾销了!” 说完,她起身轻轻一跃,跳到湖边一株桃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干上闻着桃花香睡了过去。 顾轻衍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对外面喊,“来人!” “七公子有何吩咐?”一名守卫立即跑进来。 “取笔墨纸砚来。”顾轻衍吩咐。 “是!” 这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又退了下去。 顾轻衍提笔作了一幅画,完成后,搁在一旁晾干了墨汁,卷起来,放进了袖子里。然后,他又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笔写了一行字,晾干后来到安华锦所在的桃花树旁,用树枝夹了纸张,挂在了树上。 微风拂过,宣纸轻轻晃动,沙沙作响。 顾轻衍在树下静静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三公主等人远远看着顾轻衍进了醉花亭,没人捆绑着押送着,自愿而来,芳心碎了一地。 众女掐算着时间,煎熬地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顾轻衍从醉花亭出来。 没看到安华锦跟他一起,三公主眼睛一亮,冲了过来,跑到顾轻衍面前拦住他,“顾七公子,你不会娶安华锦的对不对?” 顾轻衍停住脚步,对三公主拱了拱手,温雅知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祖父的。” 三公主脸顿时白了,眼眶发红,“你……你就不为自己做主?” 顾轻衍摇头,“顾家子弟,不做自己的主。” 三公主脸一灰,“你这么好,安华锦配不上你……” 顾轻衍笑了笑,行了个告辞礼。 三公主一大堆话卡壳,眼看着顾轻衍离开,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翩翩少年,夺了日月之色。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便宜了安华锦?怎么就能便宜安华锦? 三公主终于气的哭了,对身后的江映月、许紫嫣问,“他刚刚的意思,是不反对娶安华锦是不是?” 众女心里也不好受地点头。 “这破桃花赏的,我要回宫去问问母后,安华锦是她亲侄女,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吗?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我也喜欢顾轻衍啊,她怎么就能只顾着安华锦?”三公主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忿忿地向外走去。 其余众女没有当皇后的娘,也没有安华锦有个好爷爷,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长公主一直派人盯着醉花亭,足足盯了一个时辰,才盯到顾轻衍出来,可乐坏了长公主。 若是相看两厌的人,一盏茶都待不住,一个时辰是什么概念?这是妥了啊! 所以,当管家禀报顾七公子求见时,长公主笑逐颜开,“快,有请顾七公子!” 顾轻衍踏进行宫大殿,含笑对长公主见礼,举手投足间清贵风华。 长公主笑着让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七公子,怎么样?小安儿可是合你心意?” 顾轻衍脸微红。 长公主瞧见他脸色大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不好意思。你实话告诉本宫。” 顾轻衍低咳两声,耳朵也爬上了红霞,从衣袖内抽出一卷画卷,递给长公主,“这是我方才一时兴起的拙略之作,请公主赏鉴一二。” “哦?”长公主连忙接过展开,她是爱画之人,也擅长画作,尤其是顾轻衍的画,可是无价之宝,他十岁那年画了一幅《山河图》,被陛下收了至今仍旧挂在南书房,也正是因为那幅画,被老南阳王瞧见后,当即拍板定了孙女婿。 八年过去,求画者趋之若笃,踏破了顾家门槛,可是,他也只画了廖廖两幅,无一不是碍于人情。 一幅是《烟雨图》,送给了他的授业恩师麓山书院的院首杜平山,一幅是《炊烟图》送给了青云山法缘观了凡真人。 如今再见他作画,长公主激动的手抖,不错眼睛地看完一幅画,喜不自胜地说,“这是《美人图》吗?” 顾轻衍红着脸笑,“长公主觉得我画的可像?” “像,太像了,像极了,栩栩如生,就如小安儿真人在我眼前一般。”长公主爱不释手,“七公子画作之工笔又精进了!小安儿一定喜欢死了。” 顾轻衍红着脸垂下头,低声说,“她没瞧见,我偷着画的,她似乎对我颇有些误会,不太喜欢我……” “呃?”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拱手一拜,“有劳公主从中周旋了!” 第六章 死结 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从凌乱中把自己的头脑摘清晰。 顾轻衍时隔几年再执笔作画,还是画的美人图,显然对安华锦是合心合意,可是谁能告诉她,安华锦为什么看不上顾轻衍? 长公主再三确认,“七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顾轻衍摇头。 长公主拿着画卷心里抖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她没料到啊,她只想着顾轻衍看不上安华锦该怎么办,没想过安华锦看不上顾轻衍啊。 她琢磨了一阵,斟酌地开口,“既然是有误会,解开了就是。” 顾轻衍一叹,“是个死结。” 长公主睁大眼睛,“这么严重,你仔细与本宫说说,本宫参谋参谋。” 顾轻衍挣扎片刻,摇头,“不太好说。” 长公主:“……” 顾轻衍想了想,“打个比喻吧,三年前她将楚宸揍的去了半条命,长公主可还记得?” 长公主点头,自然记得,没人会忘。 顾轻衍道,“我与她,她与楚宸,差不多。” 长公主:“……” 直到顾轻衍离开半个时辰,长公主还坐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心中十万个为什么? 三年前,楚宸和安华锦怎么结下的梁子,至今也没人知道,总之是安华锦把楚宸打了个半死,拍拍屁股走人了,楚宸被抬着回善亲王府的,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醒来后,无论谁问,哪怕是陛下亲自问,他也死活不说原因,善亲王要去南阳王府找老南阳王算账,被皇后好说歹说给拦住了,楚宸是善亲王府的独苗,善亲王气的大病一场。那件事轰轰烈烈闹腾了三个月,才在陛下请了神医治好了楚宸后作罢,不过从此,善亲王就盯上了老南阳王,处处和老南阳王作对,老南阳王竟然也不觉得理亏,也没让善亲王讨到好处,就这样地过了三年。 如今顾轻衍说她和安华锦与楚宸与安华锦差不多,长公主实在难以想象,这梁子结的多大。 当年楚宸和安华锦闹的轰轰烈烈,没听过原来这里还藏着一桩不声不响不被人知的。 长公主从顾轻衍嘴里再也问不出来,只能留下了画,放他离去了。 她要好好想想,她拍着胸脯和顾老爷子打了保票的这桩媒,可怎么再保下去?丢手是不可能的,她要面子,不丢手的话,她怎么才能让安华锦答应? 杜嬷嬷劝慰长公主,“公主不必太过忧心,顾七公子喜欢安小郡主,这总有一人看对了眼不是?至于另一人,顾七公子这么好,安小郡主早晚会想开的。” “也是。”长公主又高兴起来,继续赏画,“哎呀,这画画的真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之手,本宫若是年轻二十岁……” 杜嬷嬷吓了一跳,“公主,可不能胡说,万一被驸马听见,您就惨了。” 长公主立即打住话,四下看了一眼,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他今日没来,没被他听见。” 长公主捧着画又欣赏了一个多时辰,才做了决定,“嬷嬷,让管家备车,本宫要进宫去见皇兄。” 杜嬷嬷看看天色,“公主这时候进宫……” “本宫想通了,本宫虽然保媒,但这件事怎么能是本宫一个人的事儿?皇兄、老王爷、顾家老爷子都有份。”长公主小心地卷好画卷,又找了个匣子妥帖放好,抱在怀里,“更何况,本宫迫不及待地也想皇兄欣赏欣赏这幅画。”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出了桃花园,半个时辰后,来到皇宫,此时已日落西山。 皇帝正在御花园陪大着肚子的惜才人钓鱼,见长公主匆匆而来,皇帝很纳闷,今日赏花宴,她怎么还有空进宫? 长公主看了一眼惜才人,想着皇兄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好色,惜才人是去年冬刚进宫的采女,今年就大肚子了。 皇宫每年都叽里呱啦有皇子皇女降生,她每年都要送重礼,肉疼。 她很是怀疑,皇兄就是用不停地生孩子来充盈自己私库的。 “皇妹有要事儿找朕?”皇帝让人扶着惜才人回去,由章公公伺候着净了手,坐进凉亭里。 长公主点头,将装着画卷的匣子放在桌案上,“皇兄,今日顾七公子又作画了!” “哦?”皇帝讶异,“若是朕没记错,他有四年没执笔作画了吧?今日刮了什么风?” 长公主神秘地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瞅了长公主一眼,章公公上前打开匣子。 “我来!”长公主怕章公公给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拿出画卷铺开在皇帝面前。 随着画卷展开,皇帝看到了一幅美人春睡图。画工巧夺天工,落笔十分有特色,正是顾轻衍的风格。 皇帝瞧了一会儿怀疑地问,“这是小安儿?” 长公主抿着嘴乐,“正是她。” 皇帝惊奇,“能让顾轻衍给她做一幅画,小安儿能耐不小啊。这么说,他们的事儿妥了?” 长公主摇摇头,“没妥。” “怎么说?”皇帝看着她。 长公主将顾轻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她耸耸肩摊摊手,“据顾七公子说,如今是小安儿不乐意。皇兄知道她的脾气,她不乐意,这事儿还真难办。” 皇帝也惊了,“竟还有这样的事儿。你问过小安儿了?” “没有!”长公主摇头,“我着急让皇兄欣赏这幅画,便没管她,据说她还在醉花亭的桃树上睡着呢,这副画是顾七公子偷偷画的,她还没瞧见。” 皇帝捋着胡须思索,“朕知道了,这幅画留朕这,回头朕见了她问问,再去信给老王爷问问情况。” 长公主十分舍不得这幅画,勉强点头答应,趁机告状,“皇兄,兵部是怎么回事儿?小安儿说跟您折子一起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五日前才到。小安儿累死了才赶得上今日的赏花宴。这兵部也太拖延了。”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道,善亲王从中作梗,拖延了这封奏折。” 长公主怒,“善亲王是不是老糊涂了?兵部折子是能随便作梗拖延耽误的吗?若是误了皇兄您的事儿怎么办?” “善亲王有分寸,那封折子无甚要紧,他就是为了折腾那丫头,给他孙子出气。”皇帝摆手,“朕今日一早已罚过他三月俸禄了。” 长公主依旧不满,三月俸禄也不过一件衣服钱,不过皇兄既然轻拿轻放,她也没法子再揪着不放。心想着善亲王这么坑小安儿,她歇够了犯起混来,打上善亲王府,再把楚宸打的三月卧床不起,有善亲王后悔的! 第七章 算账 长公主从皇宫出来,颇有些后悔,早知道皇兄留下那幅画,她就明日再进宫好了,至少能多欣赏一晚上。 回到桃花园,天色将黑不黑,宾客赏够了桃花,都散了去,长公主问管家,“安小郡主呢?” 管家回话,“小郡主还在醉花亭没出来。” 长公主吩咐,“你去喊她,晚上了,园子里露水重,让她回屋睡。” 管家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管家在醉花亭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眼见天黑了,回禀长公主此事。 长公主皱眉,“她能哪里去?问看守醉花亭的守卫没有?” “醉花亭的守卫说除了晌午后见顾七公子出来,再没见人从里面出来。”管家也是纳闷,“老奴带着人将醉花亭都翻遍了,也没人,奇了怪了。” “再去仔细找找,估计在哪个犄角格拉睡着了你们没发现。” 管家点点头,又带着人去了。 长公主去一趟皇宫出了一身的汗,迫不及待去沐浴了。 杜嬷嬷一边侍候长公主沐浴一边猜测,“公主,小郡主是不是离开了?没走醉 花亭的正门,守卫才没看到。” 长公主疑惑,“她不住本宫这里,去哪里了?” “小郡主兴许是回安家老宅了,也兴许是进宫看皇后了,再兴许是白日里睡够了歇过来去街上玩了。”杜嬷嬷揣摩着,“小郡主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还真是。”长公主想想也对,“让人告诉管家,找不着人就不用找了。”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沐浴完起身,忽然说,“她不会去善亲王府找人算账了吧?” 杜嬷嬷一愣,额头冒了汗,“还真没准。” 善亲王从中作梗延误了兵部折子和长公主名帖,让安华锦累成那副模样赶进京,她那个性子不是个吃亏的主,睡醒了歇够了有力气了,能不去找人算账? 长公主越想越有可能。 果然如长公主猜测,安华锦的确是去善亲王府了。 她睡醒后,看到了挂在桃花枝上的宣纸,懒洋洋地拿起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宣纸上写着一行俊秀飘逸的字:“在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想与小郡主一笔勾销,所以,我是不会说看不上小郡主的。” 落款顾轻衍。 字很好看,言语却气死人。 安华锦瞧着,咬牙切齿,不想与她一笔勾销不早说,若是他早说了,她还睡什么觉? 好个顾轻衍,竟敢耍她! 她将信纸揉把揉把扔进湖里,跳下树,想着顾轻衍先靠后,她先去善亲王府算账。 她利落地翻墙出了桃花园,她骑来的那匹马正围着墙根吃草,见到她撒了个欢嘶叫一声,她拢了缰绳翻身上马,直奔善亲王府。 善亲王府内,楚宸听闻安华锦进京了,连赏花宴都没参加,干脆躲在了府中不出去了。 善亲王看着他的窝囊劲儿直来气,骂他,“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小毛丫头而已,你怕她什么?” 楚宸很是哀怨地看着善亲王,“爷爷,她太可怕了,我怕见了她我的心砰砰地跳出心口。” “什么?”善亲王拔高音。 楚宸摸着心口,“听说她进京了,我这心就开始跳,扑腾扑腾的。爷爷,不信您摸摸。”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他,脸色难看,“你脑子没坏吧?” “没有,就是心跳的厉害。” “你是被她吓的。”善亲王下定论,“你这叫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宸委屈,“爷爷,你说她在京城要待多久啊?不会她在一天,我这心就跳一天吧。” 善亲王气愤,“她要嫁进顾家,以后就在京城待着了。” 楚宸嗷地一声,“那我怎么办?” 善亲王看着不争气的孙子,没好气地说,“有两个法子,一,搅了顾家的婚事儿,让她哪来的回哪儿去。二,你滚出京城去,把地盘让给安华锦。” 楚宸扁起嘴角,“顾家的婚事儿不好搅和吧?爷爷你让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拦了长公主的名帖,不是还是让陛下吩咐人盯着掐着点送去了吗?陛下撮合南阳王府和顾家的婚事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善亲王吹胡子瞪眼,“我今日被陛下罚了,你当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三年前若是你把安华锦揍的三月卧床不起,你爷爷我至于没面子?” 楚宸咳嗽,小声说,“爷爷,不好吧,她是女孩子,宁愿我挨揍,也不能让她挨揍啊。” 善亲王差点儿气死,伸手指着楚宸,喘不上气,“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楚宸顿时闭了嘴。 善亲王吃了两颗养心丸,才缓过气来,正要抓着楚宸教育,外面有人禀报,“老王爷,不好了,安小郡主杀过来了!” 善亲王腾地站起身,“安华锦竟然敢找上门?” “是……杀上门!” “岂有此理!”善亲王大踏步往外走,“集合府兵,给我拿下她!看我今日怎么收拾她!三年前让她跑了,今天她别想再跑了!” 他正往外冲,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比他冲的还快,转眼就跑去了他前面。 善亲王睁大眼睛才看清楚,大喊,“楚宸,你干什么去?” 楚宸头也不回,也不答话,很快就没了影。 善亲王着急,“快,赶紧跟上,别让他再吃亏!” 这个兔崽子,他不是怕安华锦吗?不好好在屋里猫着,跑出去做什么?还跑那么快,也不等等他。 安华锦骑马冲进善亲王府,吓坏了府内一众人等,安静的善亲王府顿时鸡飞狗跳。 安华锦才不管,她今日就是来出气的。善亲王找了南阳三年麻烦,以前没找到她身上,也就罢了,反正爷爷闲着发霉不如跟善亲王过招打发时间,可是这回,找到了她身上,累死她了!这口气不出不行,她总要吓吓这把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头子不行。 楚宸脚程很快,把善亲王抛的老远,来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安华锦,他眼睛一亮,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马缰绳,小声说,“跟我走!” 安华锦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宸挑眉,“为什么?” “你不是想吓吓我爷爷吗?还有什么比绑走他孙子更能吓他的?” “也对!”安华锦伸手将楚宸拎上马背,扬声道,“善亲王听着,楚宸我带走了,蹂虐够了再给你送回来!” 丢下一句话,安华锦又打马出了善亲王府。 楚宸坐在安华锦身后,摸着心口,欢喜地说,“我见了你后,心不跳了哎!” 安华锦回头瞥了他一眼,“心若是不跳,你就死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真的不跳了哎!”楚宸激动不已,如飞出牢笼的鸟儿一般欢快,凑近安华锦耳边,语气显而易见的兴奋,“那个……你要怎么蹂虐我?” 第八章 孽缘 楚宸的语气表情太期待,差点儿让安华锦将他扔下马背。 她咬牙切齿,“摔死你信不信?” 楚宸立即伸手熊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在她纤细的后背蹭了蹭,撒娇,“别嘛,我三年前的旧伤还没好……” 他话音未落,安华锦抬起腿往后一踹,手中的马缰绳同时抽向他的手臂,楚宸“啊”地一声,摔下了马背。 他功夫很好,本是倒栽葱头沾地,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行啊,这三年功夫长进了!”安华锦勒住马缰绳,打着马围着他转圈。 楚宸扶着发冠控诉地看着安华锦,“你真要摔死我啊?你忘了咱们俩有过命的交情了?” “是要命的交情,你别弄混了。”安华锦冷眼看着他,“谁让你抱我了?怎么没摔死你?” 楚宸瞪着眼睛,“就抱一下都不行?你还没嫁进顾家呢,就开始守顾家媳妇儿的规矩了?” 安华锦烦闷,“别跟我提顾家。姑奶奶没守他家的规矩,就是不乐意让你抱。” “我长的挺好的呀,你看不见吗?”楚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安华锦面前,“你好好瞅瞅,你是不是对我这张脸有什么误解?我不比顾轻衍差多少吧?你不是喜欢美人吗?抱一下你又不吃亏。” 安华锦拿鞭子抽他,“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来差点儿被你害死。你说我吃不吃亏?” 楚宸恍然大悟,“原来你对我有心里阴影了。” 安华锦不置可否。 楚宸挠挠脑袋,苦思冥想片刻,出主意,“走,咱们去八大街红粉巷喝花酒,把你心里落下的阴影就着花酒喝了它。” “这是什么逻辑?” “不管什么逻辑,管用就行,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 安华锦成功被劝服,“行,那你上马,不准再抱我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好说!”楚宸又上了马,这回规规矩矩坐在马后,只沾了安华锦个衣服边,要多乖有多乖。 安华锦满意,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马驮着二人去了八大街的红粉巷。 安华锦与八大街红粉巷的孽缘起于三年前。 彼时,安华锦十三岁,恰逢当今陛下四十寿诞,她代表南阳王府进京给陛下贺寿。她自小生活在南阳军中,老早就听闻京城繁华,军中的士兵闲坐在一起聊天时,都说若是京城繁华占天下七分,那京城的八大街红粉巷就占七分里的六分,另一分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宫,那是天下繁华之最。 士兵们插科打诨时讲起黄段子,十句有九句不离八大街红粉巷的美人们。无论男女,据说都是香膏玉粉养成,倾国倾城,见之销魂,一亲芳泽后便浑然忘我。 安华锦彼时年纪小,暗暗想着,有这么夸张?有机会,她去见识见识。 所以,三年前,当老南阳王觉得她到了该历练涨见识的时候,让她独自一人进京给陛下贺寿时,她二话不说就痛快答应了。 临行前,老南阳王耳提面命,“你年纪还小,只进宫贺寿就行,不必去拜访顾家。若是遇到顾家人,和气些。” 她听话地点头,有好玩的地方谁会去顾家啊!诗礼传书的顾家,规矩最多,她才不乐意去,爷爷想多了。 至于和气,只要不惹她,就好说。 所以,她进京后,给皇帝贺寿完,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八大街红粉巷。 八大街红粉巷的确如士兵们说的那样,真是繁华中的繁华,不过美人嘛,还没她美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壶胭脂醉,欣赏了一会儿歌舞,便觉得没滋没味,还不如听兵营里的士兵讲黄段子来的提神,但花了银子,她又不想浪费,于是,便在红粉巷里四处溜达。 好巧不巧,被她瞧见了一个美人!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美!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少年? 跟她一样美! 八大街红粉巷果然名不虚传! 她顿时来了精神,刚要上前打招呼,都想好了搭讪的说辞了,那少年转眼就进了一道门内,她赶紧跟了进去,里面就跟迷宫一样,七拐八拐,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泄气地靠在墙上,看着四周暗影幢幢,哪里都一样,有些不甘心。 什么破地方! 正在她犯愁之际,一柄软剑破墙而出,架在了她脖子上,她一惊,想躲开已晚了。 “你是什么人?”墙后缓缓打开一道门,好听的声音玉石相击。 安华锦转头,便看到了她要找的少年缓步从门内走出,清隽毓秀,玉骨清然,负手而立,站在了她面前,而用剑架着她的另有其人。 安华锦睁大眼睛,盯着少年,“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她没什么陷入危险的自觉,觉得这么美的少年,一定很好说话。 少年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已是我菜板上的待宰之鱼,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安华锦一噎,深刻地反省了一会儿,“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放了我?” “看情况,看你值不值得我放。”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屈能伸地报出大名,“安华锦!” 少年把玩扳指的手一顿,猛地盯紧了她。 安华锦瞧着他,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认识我?” 不可能啊,她不认识他! “不认识!”少年恢复漫不经心的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看你该杀!” 安华锦心砰砰砰跳了几下,觉得情况不太妙,解释,“那个什么,我是在外面转悠时,看你长的美,才跟过来的,我不是刻意闯进这里的……” 她话没说完,远处有个声音急声说,“公子,楚宸发现了这里,找过来了!” 少年蹙眉,神色清冷地吩咐,“让人拦一会儿。” 那个声音应是。 须臾,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少年站在原地盯着安华锦又看,看的安华锦的心提了起来,“你不会真想杀我吧?我这么美,你也这么美,都说人美的人心也善……” “闭嘴!”少年低嗤一声。 安华锦闭了嘴。 少年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给她喂一颗百杀散,留在这里挡楚宸,所有人都撤!” 说完,他凝视安华锦,“今日能不能走出这里,就看你的命够不够大了。”话落,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背影清雅玉华,风骨翩翩。 安华锦正想着百杀散是个什么玩意儿,用剑架着她的人便掰开了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给她。 吞下药丸后她终于明白了百杀散是什么?那是让人吃了功力增加十倍,以一敌十,无论是杀人,打人,揍人,都超乎寻常十倍发挥的东西!也是让人吃了发挥完身体最后一点儿力气累死的药。 楚宸就这样被她揍的三个月卧床不起。她也没得了好,撑着一口气放出求救信号,惊动了南阳王府在京城的暗桩,被救回南阳后,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第九章 亲疏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碎一地枯枝烂叶! 这是安华锦跟谁都不愿意提及的血淋淋的过往。也是楚宸不管陛下和善亲王怎么逼问都死活不说当年他被打的真相。 安华锦没脸说她去逛红粉巷遇到人家长的美勾搭人家不成险些丢了小命,楚宸也没法解释他跑去红粉巷做什么? 善亲王这三年盯着南阳王府不放地给楚宸报仇,老南阳王也不知道当年害他孙女同样躺了三个月的人是他早就看中眼快手快地定下的孙女婿,也一直以为是楚宸得罪了安华锦该打,所以,毫无愧疚地见招拆招,与善亲王斗个不可开交。 安华锦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查到那个人是顾轻衍,顾家七公子,她的……未婚夫!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做梦去吧! 安华锦驮着楚宸来到八大街红粉巷,入眼处,“人间红粉,十里繁华。灯红倒影,酒巷烟花。”,她勒住马缰绳,对楚宸说,“下马!” 楚宸探头瞅了一眼,“不是要去当年你我相遇的烟雨巷吗?这路还远的很,不骑马了?” “不骑了,走过去。”当年她就是从这里开始转悠的。 楚宸下了马,袖口一抖,拿出一把折扇,扇了两下,“啪”地合上,“走吧!” 安华锦松开马缰绳,走了两步,发现裙摆太长有点儿碍事儿,干脆弯腰低头动作利落地将裙子掀起在腿上系了个蝴蝶结,满头朱翠随着她动作碰撞叮叮脆响。 楚宸瞧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又抽,连忙弯下身阻止她,“姑奶奶,你快打住吧!这里虽是红粉巷,你当街露腿,也太……” 安华锦偏头看他,“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裤子?哪里露了?” 楚宸看着她一截小腿,的确没露肌肤,但这比露还厉害。他二话不说地伸手将她系好的蝴蝶结解开,“总之不行。” 安华锦瞪眼,“要你管!” 楚宸用扇子敲她的头,“你弄的穿着怪异,来往路过的人都看你了,还让不让人家红粉巷的姑娘有活路了?” “什么意思?” “夸你美呢!” 安华锦作罢,算是被说服,“行吧,我是长的挺美的。” 楚宸:“……” 二人样貌实在是太好,走在八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八大街美人虽多,但也鲜少见这样一对少年男女。 安华锦循着记忆走了两条街,问楚宸,“当年你去烟雨巷做什么?” “你呢?”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我先问的你。” “你问我,我若是实话实说的话,我问你,你也实话实说?”楚宸眨眨眼睛。 “行啊!”跟别人不能说,她和楚宸拥有共同的秘密,还是能说的。 楚宸痛快地说,“当年我去堵人。” “堵谁?” “八大街背后的人。” “堵到了吗?” “你说呢?”楚宸挑眉。 安华锦自然知道没堵到,因为顾轻衍黑心地给她喂了百杀散,她吃了药后,替他拦住了楚宸,“你堵他做什么?” “纯属好奇,想知道掌控这京城八大街红粉巷背后的人是谁,查不出来,只能靠堵了。” “那你后来没堵到人,三年了,可查出来了?” “没!那人藏的太深,当年之后,他再没踏足红粉巷,我当年没看到他的脸,后来再盯着红粉巷也找不到他。”楚宸看着她,眼睛晶亮,“我知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当年定是见着了他,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不如你告诉我。” 安华锦琢磨着她要不要把顾轻衍卖了?若是今天白天他与她一笔勾销了,他若是对长公主和圣上说没看上她,她跟他没了婚事儿的牵扯,她还能痛快地卖了他,如今嘛…… 好歹是未婚夫,哪怕她不同意,没让爷爷取消婚约前,也还是未婚夫! 对比顾轻衍和楚宸,眼前这个家伙才是个外人。 她亲疏远近分的特清楚地想了一通,一本正经地对楚宸摇头,“当年我来红粉巷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后来莫名其妙着了道,没见着什么人。” 楚宸切了一声,不相信地说,“小安儿,你不诚实哦,说谎话的女孩子会变丑的。” 安华锦理直气壮,“你也没诚实到哪里去,当年你只是好奇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当年那件事儿后不久,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据点就在烟雨巷。你糊弄谁呢?” 楚宸一噎,幽怨地看着她,“小安儿,女孩子太聪明招人厌,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我也没打算让人都喜欢我,尤其是你。” 楚宸气笑,伸手指着她,半晌没说话。 安华锦也不理他,慢悠悠地又走了一条街,来到烟雨巷,她站在巷子口望着里面,与其它街巷不同,这里没了昔日的繁华,老旧破败,贴着封条,已荒废无人迹,封条被风吹雨打已变的发白,昭示着时间的痕迹,但依旧还牢固地贴在老旧的巷子口。 安华锦看了一会儿,抬脚往里走。 楚宸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没看见这里封着吗?陛下早就下旨,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一日查不清楚,一日就封着这里任何人不准踏足,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安华锦摸着下巴,“大皇子如今还圈禁着吧?” “可不是。”楚宸啧啧一声,“天子脚下,他即便是大皇子,你说谁借给他的胆子敢私造兵器?还不是八大街背后的人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惜,我没抓住那个背后的人。” 安华锦若有所思。 “你不会真要进去吧?看看得了,可别惹麻烦,尤其是你南阳王府掌管着百万兵权,这种沾染了私造兵器案的地方,更该绕着走。” “那你早先还建议我来?”安华锦斜眼瞅楚宸。 楚宸憋屈,“我这不是想从你口中套出那人是谁吗?谁知道都过了三年了你还嘴严不说?” 安华锦转过身,“这破地方,谁非想进去了?走,你请我喝酒,去揽芳阁喝胭脂醉。” “行!”楚宸立即跟上她,“今日不醉不归。” 第十章 喝酒 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最大的花楼酒坊,门口一排大红灯笼,画着唯妙唯俏的仕女图,仕女图下,小二哥乐呵呵地送往迎来。 楚宸和安华锦来到门口,小二瞧着安华锦,“咦?”了一声,语气似乎很欢喜。 安华锦挑眉,“你咦什么?看我面善?” 小二连忙拱手,“姑娘,您是不是三年前来过?您的名字有个锦字?” 安华锦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点头,“不错。” 小二欢喜地说,“那就是您没错了,有一位公子于三年前在小店留了一样东西,说是给您的,您若是再来,就让小的交给您,小的一等就是三年,您总算再来了。” “哦?”安华锦扬眉,“什么东西?” “您随小的来。”小二抬脚往里走。 安华锦迈步跟上他。 楚宸也好奇了,凑近安华锦,“稀罕事儿啊,谁要给你东西这般拐外抹角?” “我哪里知道。”安华锦摇头,三年前,她在这家揽芳阁听过曲子喝过酒,除了胭脂醉不赖外,没见到令人惊艳的美人便走了。 难道是哪个唱曲的公子看上她了? 跟着小二上了楼,来到雅间,小二说了句“姑娘稍等”,便匆匆去了。 安华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从楼上往下欣赏着夜晚的街景,当年她眼光真不赖,这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里赏景的最佳之地。 楚宸坐在对面,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说,“小安儿,你还真挺美的。” 安华锦嗤笑,“你三年前眼瞎地骂我丑丫头,如今眼疾终于治好了?” 楚宸一噎,“我那时候不是气的口不择言嘛!” 安华锦哼了一声。 楚宸看着她,“咱们俩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商量?” 楚宸难得地扭捏了一下,在安华锦目光转过来看他后,他微微不自然地红着脸说,“你看,你长的好,我也不差,要不然,你跟你爷爷说说,别嫁顾轻衍了,嫁我吧!” 安华锦怪异地瞪着他,“你疯了吗?” “没有!” “我看你是疯了!你是想报当年我打你的仇?把我娶进门,好让你爷爷天天给我立规矩吗?” 楚宸:“……我没这么想。” 安华锦轻嗤,“你若是敢这么想,现在我就揍死你,让你爷爷来收尸。” 楚宸:“……” 安华锦转过头,警告,“别打我主意,顾轻衍就够我头疼的了。” 楚宸面露哀怨,“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若是我告诉爷爷……” “你敢吗?”安华锦翻白眼。 楚宸闭了嘴,他还真不敢。在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之前他跑去烟雨巷,背后的目的一旦说出来,善亲王府得赔进去,估计会吓死他爷爷,比他跳腾着找安华锦报仇严重多了。 小二拿来一个匣子,递给安华锦,“姑娘,就是这个,不过那位公子说了,让您背着人自己看,这东西外人可不能随便看。” 他这样一说,楚宸更好奇了,“什么破东西,这么神秘?”他偏不信邪地说,“小安儿,现在就打开,我瞧瞧,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可别稀里糊涂地收了别人的东西与人私相授受。” 安华锦本来也不信邪地想当着楚宸的面打开,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是住了手,将匣子收进了袖中。 楚宸瞪眼。 安华锦反瞪他,对小二说,“匣子我收下了,你去弄一桌好酒好菜来,要最有特色的菜,最好的胭脂醉,再来最好的琴师舞娘。”话落,对楚宸伸手一指,“都算他账上,他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宸,有钱的很,不会赖账。” 楚宸的脸顿时黑了。 小二讶异地瞅了一眼楚宸,连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夺过楚宸手里的十二骨扇给自己扇风,悠闲惬意地靠着椅背半躺着说,“揽进群芳无颜色,胭脂流水指间金。你善亲王府金山银山,这一顿饭也就花个千金,至于黑脸吗?” 楚宸咬牙,“我出来时太急,没带多少银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爷爷带我来这里喝花酒了吗?” 安华锦“呦呵”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善亲王府的规矩也挺大嘛,不次于顾家家规。” 楚宸憋气,“不嫁就不嫁,少挖苦人。善亲王府虽素来不成体统,但也比顾家强,一日三省吾身,需行止得体云云,你嫁进顾家,有你受不了的。真不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想的,只一个顾轻衍,就能盖过整个顾家的规矩了?” 安华锦扁扁嘴,“是呗!顾轻衍还真是……挺好看的。” 楚宸扭过头,气个半死,“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对着好看的人,最起码能多吃一碗饭。”她今天中午就吃撑了。 她不嫁归不嫁,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顾轻衍不好,除了容貌外,别的也是无可挑剔。也就名门世家顾家的几百年底蕴能养的出来他。 哎呀,她当年没跑到红粉巷,没恰巧遇到他就好了。否则,今日长公主安排在醉花亭的赏花宴,桃花、水榭宣台、美酒、佳肴、美人……她被表象迷惑,还就非他不嫁了。 安华锦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 楚宸瞅着她,不客气地说,“你疯了!”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刚还想娶她呢,与他半斤八两,没资格说她。 楚宸憋闷,小二恰巧端来菜品酒坛,他没好气地说,“喝酒!” 安华锦瞧着俊秀的琴师被美貌的舞娘簇拥着进来,她将顾轻衍丢在一边,心情又好了起来,“好,喝酒,满上。”话落,对琴师点曲,“就弹你们揽芳阁最著名的《人面桃花》。” 琴师点头,摆放好琴,优雅而坐,调试了几个音节,一曲《人面桃花》流泄而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安华锦一连三盏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笑着对楚宸说,“春风不许留人醉,桃花十里笑风情。想不想听段子?我能给你从天黑讲到天亮。” 楚宸觉得他跟她生气就是对牛弹琴,吃亏的很,于是,他不气了,点头,“好啊,你讲。” 他倒要听听她会什么说书段子! 安华锦看着他,眼底闪过几丝狡黠,当真讲了起来。 “一学生聪颖,对答如流。师出两字课曰:“月明。”徒即对曰:“日出。”又云:“和尚。”答曰:“尼姑。”师曰:“青山。”徒曰:“白水。”又出一字曰:“去。”徒即应声曰:“来。”师又合串总念云:“月明和尚青山去。”徒亦答念对云:“日出尼姑白水来。” 楚宸聪明,听完目瞪口呆,他看着安华锦,只见她一本正经,他却攸地红透了脸,伸手指着她,“你……”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华锦看着他呆傻的模样哈哈大笑,“怎么样?还要继续听不?” 楚宸额头冒汗地摇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还是不是女人!” 这哪里是说书段子?这分明就是市井黄段子!亏她一个女儿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着他一个男人的面讲出来! 她小祖宗是敢说,天不怕地不怕,他可不敢听了。 安华锦看着他退避三舍的模样撇嘴,“善亲王府原来还算是一股清流了。” 楚宸掏出帕子擦额头的汗,端起酒杯给自己压惊,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里对善亲王府的奚落,“你……打哪儿听来这样的段子?”还从天黑讲到天亮? “你管呢?”安华锦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楚宸瞪着她,刚要再说话,外面忽然一阵喧闹,动静极大,他皱眉,“外面怎么这么吵?”须臾,他想起了什么,惊道,“不会我爷爷找来了吧?” 这也太快了! 安华锦慢悠悠地端起酒,不当大事儿,“是呗!在这京城,我没躲没藏地带着你来了这里,你爷爷若是不这么快找来,也太废物了。” 楚宸:“……” 第十一章 了结 善亲王心惊肉跳担惊害怕着急火燎地追查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安华锦和楚宸的下落。当得知楚宸被安华锦抓来了八大街红粉巷,几乎气炸了肺。 他的乖乖好孙子,善亲王府孙子辈唯一的一颗独苗,自小善亲王将他看管的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允许他被红粉沾身坏了性子,煞费苦心教导,楚宸也听话,从来不违背善亲王让他学好的意愿,半步不踏足不该踏足的地方,素来洁身自好,如今被安华锦破了例。 善亲王觉得安华锦真会往他心口捅刀子,哪疼扎哪,气的他见了安华锦,发誓今天一定要将她扒皮抽筋,就算皇后娘娘来了也不管用。 琴师弹着《人面桃花》,舞娘跳着桃花舞,胭脂醉浓浓酒香,将雅阁里包裹的金粉铺陈,入眼实在是靡靡。 善亲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揽芳阁,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安华锦,怒吼,“给我拿下她!” 府兵们听从善亲王号令,一窝蜂地冲进揽芳阁,团团围住了安华锦,齐齐用剑指着她,因安华锦和楚宸挨得近,顺便也把他们的小王爷围起来了。 楚宸趁机一连喝了三盏酒压惊,转眼将自己喝了个半醉,他看着善亲王喷火的脸色,觉得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他想立即晕死过去,又怕弄成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借着酒劲,脑中飞快地想着法子。 怎么才能将他爷爷哄走,怎么不让安华锦吃亏。 善亲王是那么容易好被哄走的人吗?不是! 安华锦是个乐意吃亏的主吗?自然也不是! 楚宸酒虫上脑,头有些疼了。 安华锦才懒得费脑子想那么多,今日她就是要对善亲王找茬的,所以,如今善亲王带着人找来,她才不怕,她一把拽过楚宸,手按住他肩胛骨,让他动也不能动,懒洋洋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拿下我想做什么?” 善亲王想说“我要对你抽筋扒皮”,但眼看着楚宸在她手里,看那模样,动也不能动,乖的跟进了笼子里的兔子似的,他气的憋住,改口怒喝,“安华锦你又对楚宸做了什么?” 在善亲王的认知里,楚宸虽乖,但绝对不好欺负,他是有功夫的,而且,还不差。偏偏安华锦三年前将他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显然功夫更好,三年过去,楚宸功夫长进,安华锦自然更长进了。如今看这模样,安华锦又拿捏住楚宸了。 安华锦“哈”地一笑,“老王爷觉得我把他绑来这里,待了这么久,会对他做什么?” 这话含糊有深意。 这里是京城最出名的红粉地温柔乡,在他找来之前,他们已一起待了一个时辰,善亲王顿时气的哆嗦,伸手指着安华锦,“你……你身为女子……恬不知耻……有辱……”他说着,忽然顿住,想着南阳王府哪里有什么门楣,就是莽夫土匪窝,气的口不择言,“不愧是出身南阳王府的毛丫头,一身匪气,没有半丝羞耻心,跟你爷爷一个德行……” 安华锦翻白眼,最不耐烦听的就是女子如何如何,南阳王府如何如何,她伸手“啪”地一拍桌案,桌案哪里受得住她的掌风,“砰”地一声,应声而碎。 她拽着楚宸腾地站了起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自诩门楣贵重,看不起南阳王府,可别忘了,你善亲王府受的是皇亲国戚的祖荫庇护,吃的是朝廷俸禄供养,子孙几代,连战场都没上过,没保家没卫国,没真刀真枪和蛮夷打过,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南阳王府?我南阳王府先祖是土匪又如何,太祖揭竿起义,我南阳王府陪着打的天下,南阳王府往上数三代,子孙十几人都战死沙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孙辈如今只我一个黄毛丫头又如何?他的儿孙为国捐躯时他没嚎叫一声,一副副的棺材抬出去一声不吭地埋了,你孙子如今好好活着,你善亲王府安享富贵,常年待在京城繁华地,我揍她两下你哭爹喊娘,这就是你善亲王府的高贵?笑话谁呢?” 善亲王没想到安华锦突然这般发怒,一时脸色青白交加,他想反驳,奈何安华锦说的是事实,他一时下不来台,只能恼羞成怒,指着安华锦气的直哆嗦,“你……你……” 安华锦哼笑,善亲王这三年来不依不饶,前三年是她觉得爷爷太闲,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也好,如今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啥精神头应付善亲王了,善亲王再找麻烦那就是真的麻烦,而她如今来了京城,若是总被他找麻烦,还怎么有功夫处理和顾轻衍的婚约? 所以,这一桩陈年旧案也到了该了的时候了。 楚宸怕她在善亲王府闹大了不好收拾,特意将她引出善亲王府,如今在这里解决也行。 她干脆将楚宸往善亲王近前一推,拍拍手说,“老王爷不是一直觉得我欺负了你的宝贝孙子吗?如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报仇!”话落,她转向善亲王府手持刀剑的府兵们,“来,你们一起上!” 楚宸被她轻轻一推,在善亲王面前站稳,伸手扶住善亲王气的随时要倒的身子,咳嗽一声,赶紧小声说,“爷爷,别听她的,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个小姑娘,传出去多丢人啊!” 善亲王转头去看楚宸。 楚宸眨眨眼睛,露出委屈状,“爷爷,本来是我们俩的事儿,我被揍,是我没本事,只会丢我自己的人,您如今若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以多欺少,传出去可就是丢您和善亲王府的人了。” 善亲王不说话。 楚宸头脑转的灵活,再接再厉,“这丫头是故意激您,想坑您呢,您想想,今儿若是真打起来,明天您就会被无数人笑话了,堂堂善亲王,欺负个小丫头,太不光彩了,没准御史台得到消息会弹劾您,陛下知道了也会训您没长辈的雅量。” 善亲王对着楚宸委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口齿清晰,头脑清醒,看来没喝醉。” 楚宸:“……” 善亲王又道,“身上没脂粉味,看来没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楚宸:“……” 善亲王大手伸出,猛地一拍楚宸肩膀,楚宸站的稳,半丝没动,他又道,“身体结实,武功尚在,不虚力。” 楚宸:“……” “走,跟我回府!”善亲王撤回手,不再看楚宸,转身出了揽芳阁。 楚宸:“……” 他回身去看安华锦。 安华锦冷哼一声,压下心里的讶异,善亲王还没糊涂到家?这么三两句话就被楚宸说服了?她懒得再想,爱如何如何,痛快走了也好,对他摆手,“滚吧!” 楚宸瞪着她,什么叫滚?她嘴里就不能对他说一句好听的话? “还不走?磨蹭什么?”善亲王停住脚步恼怒催促。 楚宸无奈,不打起来就好,他就知足,他转身,同时对府兵命令,“赶紧的,都跟我回府,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小郡主请你们喝酒吗?” 府兵们连忙收了刀剑,跟在楚宸身后,出了揽芳阁。 不多时,揽芳阁静了下来。 安华锦慢慢地坐下身,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盏酒,喝了一口,才翘着腿对着屏风后慢悠悠地开口,“顾七公子,好戏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你出来,我们接着演。” 第十二章 便宜 顾轻衍是什么时候来的?安华锦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善亲王带着楚宸离开后,房间静了下来,她从满室的酒香中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冷冽梅香。 这气息她从三年前就深刻入骨地记着,今日晌午在千顷桃花园的醉花亭里,满园的桃花香也没能盖住冷冽梅香,所以,在他踏入醉花亭的第一时间,无论她睡的有多沉,还是顷刻间就醒了。 这冷冽梅香她从小到大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那就是顾轻衍。 若是三年前她没险些死在他手里,她今日见了他一定很疑惑,这么温润雅致风骨清流的一个人,怎么气息如此冷冽? 如今她丝毫不怀疑,他那个人知书达礼温润雅致的外表背后,藏着的血都是冷的,连气息都是冷的也就不奇怪了。 她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屏风后才有了动静,顾轻衍缓步走了出来,笑看着她,“隔着一面墙,你都能知道我来了,看来小郡主对我真是……” “我对你恨之入骨,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何况如今这么个大活人待在这儿。”安华锦接过他的话,看着他翩翩风采一如三年前在这红粉巷相遇时让她惊艳的少年模样,哼笑一声,“今儿七公子是唱的哪出戏?戏耍人好玩吗?” 顾轻衍轻笑,“戏耍?小郡主是指……” 安华锦磨牙,“在醉花亭,你也说不想娶我,免得麻烦,后来又留书一封,不对长公主和陛下说看不上我,什么意思?” 她正要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顾轻衍站在安华锦面前,隔着桌子对她瞧了一会儿,胭脂醉真是好酒,小姑娘浑身散发着酒香,脸颊的胭脂如晕染了桃花色,他浅笑,“我说你不想嫁,我正好也不用娶了,免得麻烦。是不用,而不是不想。” 安华锦瞪眼,“有区别吗?” “有!”顾轻衍坐下身,“你说的话,当时我并没有同意。是你理解错了。” 安华锦气笑,“你的意思是,当时我觉得你默认了,其实你并没有,只是没有反驳我而已,事实是你虽然嫌弃娶我麻烦,但还是看上我了?所以……不与我一笔勾销,而是要相害相杀到死?” 顾轻衍轻咳一声,温润无害,“不一定要相害相杀。” 安华锦看着他,三年他除了长高了外,岁月并没有让他有别的改变,她当年见了他脑中冒出的那句“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搁到如今,依旧适用,甚至她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没有比这句更能形容他了。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安华锦腾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伸手一把拽住了顾轻衍衣领,探身凑近他的脸,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她眯了眯眼睛。 顾轻衍身子猛地一僵,眼前同样是小姑娘放大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丽色天成的眉眼,一双眸子虽眯着,但清凌凌地透着冷。 安华锦眯着眼睛看了顾轻衍一会儿,伸手化掌,搁在了他脖颈的静脉处。 顾轻衍微微低头,“要杀了我?”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狠狠地在他脖颈处比了比,见他身子经过刚刚一瞬间的僵硬后徒然放松下来,似浑不惧怕,她声音发冷,“杀了你会如何?” “你偿命?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一会儿一起走?”顾轻衍面色含了三分笑。 安华锦冷嗤,攸地松开了手。 顾轻衍身子轻微地晃了晃,站稳,瞧着她,似万分遗憾地理了理衣领的褶皱,“不杀了?” 安华锦坐下身不想说话。 顾轻衍低笑,也重新坐下身,“是怕杀了我偿命,还是怕跟我一起走黄泉路?” 安华锦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似要在琉璃盏里晃出几朵花来,她心中重新恢复平静,嘴却不客气地冷声说,“你怎么就不猜我是舍不得杀你?” 顾轻衍一愣。 安华锦哼笑一声,瞧着他说,“别想的美了,顾七公子的桃花太多,我只不过是怕被桃花的吐沫星子淹死而已,这死法太难看,我才不要。” 顾轻衍垂眸,又抬起,哑然失笑,“是吗?” “是啊。”安华锦抬手给他倒了一盏酒,放在他面前,不掩藏心思地套话,“你今天与长公主是怎么说的?” 顾轻衍抬眼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在酒盏里荡起光圈,层层叠叠,也似开了一朵又一朵花,他温声说,“刚刚我与你如何说的,就与长公主如何说的。” 安华锦看着他,“只要我不点头,这婚约……” 顾轻衍截住她的话,“你我的婚约,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儿,是安家和顾家结姻,是陛下乐见的,无论是对安家还是对顾家,都好。你不点头,这婚约只能拖着,也做不得废。” “拖着就拖着。”安华锦忽然不生气了,无所谓地说,“反正有你这样的未婚夫,我也有面子,就是你,挺没面子的,毕竟,我名声不好,也做不来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你要是不怕麻烦,那咱们俩就这样耗着也行。” 顾轻衍眉眼忽深。 安华锦看着他,“南阳王府父字辈孙字辈左右只我一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送的多了,不在乎子孙传承不传承,你顾家,你爷爷子孙十几人,估计更不在乎你早娶晚娶,那咱们俩的账算起来也简单。” 顾轻衍沉默不语。 安华锦眨眨眼睛,“怎么?看你这样子,你还真想与我百年好合缔结连理?那当初怎么就狠的下心杀我呢?别告诉我百杀散死不了人,当我好糊弄吗?” 顾轻衍终于开口,“当年,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且不该遇到我,我喂你百杀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安华锦拉长音笑,“是啊,你背后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儿,被我撞见了,可不是得封口?我得感谢我爷爷早早就给我定下了你,看在未婚妻的面子上,没立马一剑捅了我,不过是换个杀我的方式而已。我的好未婚夫,我该谢谢你是吧?” 顾轻衍无言。 安华锦撇撇嘴,似很欣赏他被堵住了无话可说,“就因为这,陛下彻查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我也没供出你,也算还了你的手下留情。至于婚约,死结已经结下,你就别想着咱们俩能解开了,一辈子也不可能。” 顾轻衍沉默,似不知说什么了。 安华锦又欣赏了他一阵,既然他说拖着,她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站起身,“我与楚宸说好,今日这酒水他结账,既是你的地盘,就给那家伙的多算点儿,让人找上门去要账,最好气的善亲王三天不想吃饭,别拆我的台。”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准备回去睡觉。 她刚走两步,顾轻衍忽然说,“当真舍不得对我下手?若是让你杀我一回,这死结也许就能解开了。” 安华锦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顾轻衍转过头神色认真。 安华锦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撇嘴,“我是对你下不去手,死结还是结着的好。” 第十三章 名单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顾轻衍是安华锦的一见倾心,哪怕恨的要死,哪怕他给她个杀他的机会,她也对他下不去手。 安华锦自觉自己没多大出息,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她出了揽芳阁,打算回安家老宅。 长公主府暂时是不能去了,免得长公主抓住她一个劲儿地劝说让她嫁给顾轻衍,同时觉得她不知好歹,眼瞎心瞎连顾轻衍都敢看不上。 她哪里是看不上?她是太看得上了! 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脸,她擅长丹青也没一纸画作将他的画像送到陛下的玉案前告他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在知道了他是谁后,恨的牙痒痒,也没想将他如何。 安华锦抿唇,似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冷冽梅香。待她还想仔细嗅一番时,夜晚一阵凉风吹来,将她周身的热度吹散,同时也将冷梅香的余韵吹散了个干净。 她蹙眉,在凉风中站了一会儿,才狠狠地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马,出了八大街红粉巷。 顾轻衍在安华锦离开后,坐在原地,久久没动。 直到一人从屏风后出来,轻声提醒,“公子,夜深了。” 顾轻衍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慢慢喝尽,才温声开口,“善亲王将楚宸带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善亲王将楚宸关进了祠堂,让他静思己过。” 顾轻衍笑了一声,“善亲王也是有意思,小瞧他了,能留在京城过活的王爷,且过的如善亲王府这般滋润的,本身就该刮目相看。”话落,他站起身,“她刚刚说的话都听到了吧!明日让人拿着单子去善亲王府,让善亲王亲自按个手印结今日的账。” “是!” “真是不能得罪她。”顾轻衍又笑笑,须臾,笑容收起,揉了揉眉心,“若是早知道她这个脾气,当初……罢了,走吧,回府。” 夜深人静,不适用于八大街红粉巷,这里是不夜的繁华地,茶楼酒肆依旧红火热闹。 更鼓敲响,京城陷入了沉睡,也不包括八大街红粉巷,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笙歌奏乐。 顾轻衍出了揽芳阁,沿着暗路回到了顾家。 几百年的世家古宅透着浓浓的厚重底蕴,古松古柏在深夜里遮天蔽月,深宅大院,处处是幽静深沉。 顾轻衍沿着青石路走向自己的落雪阁,推开院门,一眼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顾老爷子,他脚步顿住,喊了一声,“爷爷!” 顾老爷子已两鬓花白,但人很强健精神,背着手看着顾轻衍,语气慈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轻衍对老爷子行了一礼,温声道,“有些事情耽搁了,爷爷找我有事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夜深露重,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等在这里?” “今日安家那小丫头来京,你与她相看,我左右等你不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便来你院子里走走。”顾老爷子看着顾轻衍,“今日你与那小丫头见着了?” “见了。” “如何?” 顾轻衍淡笑,“很好。” 顾老爷子仔细地看了顾轻衍两眼,面上露出讶异,“这么说,你同意这门婚事儿?” “嗯。” 顾老爷子一时无言,片刻后道,“那小丫头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做不来大家闺秀,脾气也不好,连楚宸都敢打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我还以为你见了她会不乐意。” 顾轻衍面色温和,“顾家太安静了,如一潭死水,进来个她热闹热闹,也未尝不好。” 顾老爷子挑眉,“这么简单?” 顾轻衍笑,月色下容颜如玉,眉眼落了清风月华,“爷爷,你想要我如何的不简单?” 顾老爷子看着他,忽然笑骂,“混账东西,长大了,心眼更多了,连我也想糊弄过去。行,你说简单就简单,反正,这门婚事儿,需得尽早落定,你既然同意,那就尽快些,别拖着。” 顾轻衍低咳一声,“爷爷放心。” 顾老爷子颔首,对于顾轻衍,他是放心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过心,“明日请小郡主来府做客,爷爷也见见她。” 顾轻衍摇头,“明日怕是不行。” “嗯?” “她还没进宫拜见过陛下和皇后娘娘,先来家里不太妥当。” “也是,那就等几日。”顾老爷子见天色已晚,不再多待,“既然你中意,爷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早些休息吧!” 本来,若是孙子不同意,他是要劝劝或者想想法子怎么帮他的,如今省心了。 “爷爷也早些休息。” 顾老爷子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对他问,“你刚刚突然脸红什么?” 顾轻衍:“……” 顾老爷子笑看着他,“看来那小丫头挺得你心意,让你的脑瓜子里装进了风花雪月,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轻衍:“……” 深夜里的安家老宅如顾家老宅一样的幽深安静。 安华锦纵马来到安家老宅,刚叩响门环,老管家便带着人迎了出来,满脸的激动,“小郡主您回来啦?老奴就猜到您今夜会回老宅来,特意等着给您开门。” 安华锦将马缰绳递给门童,笑看着老管家,“孙老伯您老猜的真准,可以摆摊算卦了。” 老管家笑的满脸慈爱,“老奴哪里能摆摊算卦?是命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您已经离开了长公主的桃花园,就猜测您今夜会回来老宅。” 安华锦抬步往里走,“这么说您将我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您进府立马就能歇下。”老管家笑呵呵地,“您又去喝酒了?” 安华锦点头,“揽芳阁的胭脂醉,让人一念三年,今日喝了个尽兴。” 老管家笑道,“您爱喝胭脂醉,赶明儿派人去给您多买些搁在府中。” “不要!胭脂醉还是要在揽芳阁喝才有滋味。”安华锦摆手。 老管家呵呵笑,“听您的。” 二人说着话,老管家一路陪着安华锦进了老宅,来到她的枫红苑。 对比老宅里处处空空荡荡,她的枫红苑里种有一片红枫树,初夏时节,夜风吹的枝叶摇摆,轻轻刷拉作响。 安华锦打着哈欠困倦地说,“我是累死了,这就歇了,您也去歇着吧。” “好嘞。”老管家点头,小郡主从小长在军中,不喜人伺候,他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老宅里本就没几个人,夜里尤其寂静。 安华锦进了屋,掌了灯,宽衣梳洗,一个匣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她一愣,这才记起揽芳阁的小伙计给她的东西。 她弯身捡起来,匣子巴掌大,很轻,没多少重量,若是不掉出来,她都将它忘了。 匣子落着锁,小伙计没给她钥匙,大约是没钥匙,不过没钥匙也难不住她,她从头上拆下一支簪子,对着锁扣捣鼓了一会儿,锁“啪”地一声打开了。 匣子里面用帕子裹着一样东西,她打开帕子,是一枚玉佩,玉佩晶莹剔透,是一块古玉,触手温润温滑,一面雕刻着山水祥云,一面刻着一个“衍”字。 帕子是一块青色的丝锦帕子,绣着几株竹叶。跟今日她在醉花亭里用的帕子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送给她东西的人就是顾轻衍了。 帕子已有些陈旧,若说已有三年,还真像。 她心中忽然升起恼怒,他三年前给拐着弯的给她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将玉佩扔回匣子里,玉佩砸进匣子底部,发出“叮”的一声响,她蹙眉,又拿出玉佩,拿起匣子,对着底部看了一会儿,从底部的底层里抽出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很薄,同样巴掌大,她将灯挪近,仔细瞅了瞅,发现上面用细针刻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她看到了大皇子楚贤的名字,以及十几个她熟悉的朝廷官员名字,几个南阳军中将领名字,几十个她不认识的人名。 能上这个名单,显然这些人都是人物。 她看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牵扯了这么多人。 这份名单若是拿出去,陛下估计得气驾崩。 她默然地看了半晌,恨恨地扔了金叶子低骂,“顾轻衍,你个混蛋!” 第十四章 表兄 安华锦这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中全是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名单。那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名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 鸡叫三声,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披衣下床,跑去院外练武。 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这个时辰军营里每日晨练,她也养成了早起练武的习惯。 她挥汗如雨地练了一个时辰,天已大亮。 老管家已早早醒来,见她在练武,便在一旁候着,等她练完,才走上前,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的这一套剑术十分精妙,却不是咱们自家的武功路数,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安华锦收了剑,“一年前,南阳山的清风道长给了我一本古剑谱,这套剑术就是来自那本古剑谱。” “原来是清风道长给您的剑谱,怪不得如此精绝。”老管家恍然,“南阳山的藏书阁,收录天下古书名谱,这套剑谱出自清风道长之手,怪不得不同寻常。” 安华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给我的古剑谱是残缺的,南阳山收录天下古书,也有收不齐全的。他知道我痴爱剑术,给我这古剑谱藏有私心,让我帮他修补。” 老管家大悟,“清风道长知道小郡主绝顶聪慧,才会如此。” 安华锦嗤笑一声,“论聪慧,我哪里及得上某人。” 老管家一怔,“小郡主,您指的是谁?” 安华锦自然不愿意说出那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打了个哈欠,“孙伯,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早饭不吃了,你们吃吧!” 老管家瞧着她的黑眼圈,“您昨晚没睡好?房间搁久了返潮?还是住不习惯?” “回到自己家里,哪里会住不习惯?我是昨日太累了,梦魇了。” 老管家点头,小郡主纵马奔波进京走了五日夜,自然是累着了,“这么说,您今日不进宫了?” “不进了。” 老管家不再打扰安华锦,出了枫红苑。 皇帝下了早朝后,本以为安华锦今日会进宫,问身边的张公公,“小安儿在皇后那儿?” 张公公摇头,“回陛下,小郡主今日没进宫。” “嗯?”皇帝偏头,“她去了哪里?” 张公公知道陛下在等着安小郡主进宫,一早就命人去打探了,“小郡主昨日宿在了安家老宅,据说连日来骑马奔波进京累坏了,昨日没睡好,梦魇了,今日没能起来床,还在睡着。” 皇帝呵笑,“那小丫头还知道累?她从小就精力旺盛,昨日还打去了善亲王府绑走了楚宸去了八大街红粉巷喝酒,气的善亲王追去了八大街,依朕看,她是喝的宿醉,才起不来,哪里是梦魇?” 张公公跟着笑,“小郡主贪玩,陛下说的是。” 皇帝收了笑,“既然如此,就让她睡醒了再说吧,朕就不去皇后宫里了,去庆喜园看看惜才人。” 张公公应是,尖着嗓子高喊,“摆驾庆喜园!” 与此同时,皇后也得到了消息,对来给她请安的七皇子楚砚说,“本宫不便出宫,皇儿稍后去一趟安宅,小安儿只身一人进京,安家老宅只几个看守宅子的仆从,估计又累又乏昨日没能安置好,才梦魇了,本宫不放心她,你去看看,她这一趟进京来的急,可别给折腾病了。” 楚砚点头,“儿臣这就去。” 皇后想了想,还是道,“你带上一名太医,她没病也给她请个平安脉。” 楚砚颔首,“好。” 安华锦的回笼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好,醒来后神清气爽。 她摸着饿扁的肚皮,走出房门,刚要喊人端饭菜来,便看到了坐在外间画堂的七皇子楚砚。 对比三年前,楚砚抽条了一截,绛紫色轻袍环带穿在身上,颇显华贵,身形颀长,因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样貌随了安家人几分,眉眼俊逸,怎么看怎么养眼。 安华锦眨眨眼睛,靠着门框站定,“七表兄,皇姑母让你来的?” 楚砚看着安华锦,小姑娘显然刚睡醒,披散着头发未梳洗,对比三年前,长大了,拔高了,站在那里,如柳条一般,亭亭玉立,眉眼如画,只看她这副容貌,实在难以想象她怎么有本事惹出那么多祸,打的楚宸三个月卧床不起。 皇室宗亲里,楚宸的武功,那是出类拔萃众所周知。 他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母后让我来的,听说你梦魇了,母后担心你,让我带了一名太医过来看看你。” 安华锦笑,“等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安华锦扬眉,“是不是皇姑母不吩咐你,你才不想见到我?这么耐心地等了我一个时辰,不像是你的做派啊。” 楚砚不答,对外面摆手,“去前厅请陈太医过来。” “是!”一名小内监应声而去。 安华锦离开门框,走到桌前坐下,趴在桌子上对外面喊,“孙伯,我饿了。” “哎,小郡主,您稍等,老奴这就去厨房吩咐。”孙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安华锦把玩着头发,等着孙伯带着人来给她投喂。 楚砚皱眉,“去梳洗。” 安华锦歪头,“七表兄,你管我啊?” 楚砚眉头拧紧,“不梳头洗脸,如何吃饭?” 安华锦坐着不动,“能吃啊,我经常这样。” 楚砚站起身,伸手一把将她拽起,态度强硬,“去梳洗。” 安华锦:“……” 她被拽着走了两步,怀疑地看着楚砚,“你是我的七表兄吧?三年不见,你怎么……不是瞧不上我的德行,懒得管我吗?” 楚砚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将她推进了里屋,顺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安华锦踉跄了一步站稳,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有点儿怀疑自己没睡醒。 楚砚是谁?陛下的第七子,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嫡出皇子,虽排行第七,但生来就高一众皇子皇女们一等,因他的身份,其他皇子皇女们不论年纪大小,都敬着他,加之他有个执掌百万兵权的外祖家,更是凌驾尊贵于一众皇子之上。 身份使然,荣贵加身,并没有将他养废,只是将他养得寡淡冷漠无趣。 在安华锦的认知里,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是个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管她没梳洗就吃饭这样的小事儿,更是八竿子找不着他。 她还记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宫,在皇宫里迷了路,转悠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皇姑母的凤栖宫,恰巧遇到他,表明身份,让他带路,他理都没理就走了。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凤栖宫,发现他正在,明明顺路,又是他亲表兄,知道她是谁,也不带她任她四处转悠,气的她跟他结下了梁子。 后来,她在京中期间,他更是理都不理,显然是瞧不上她的德行。 不知他如今是转了性子,还是抽了什么疯? 第十五章 惊梦 安华锦快速囫囵地梳洗完,又走出房门,只见孙伯已带着人摆上了饭菜,太医院的陈太医正在与楚砚说话,陈太医说三句,楚砚点一下头,应一句。 见安华锦出来,楚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华锦对他翻了个白眼,与陈太医打招呼,笑吟吟地,“陈太医好啊。” 陈太医连忙站起身见礼,“小郡主好。” 安华锦摆摆手,“陈太医若是没什么急事儿,让我先吃饭再把脉?” “小郡主请便,下官不急。”陈太医连连点头。 安华锦坐下身,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 楚砚看着她,一直没说话,待她吃完放下筷子,对她道,“明日你去我府上住。” 安华锦刚端起茶喝了一口,险些喷出来,看着楚砚,眼睛睁大,“七表兄,你脑子没病吧?” 楚砚沉下脸,“外祖父这些年对你放养太过,让你不懂得闺仪礼数,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你去了我的府上,我会请几名教养嬷嬷对你好好教导一番。否则你这副模样,怎么嫁进顾家?”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如今依旧嫌弃她的德行,可见这人真是楚砚。她果断地拒绝,“我不去。” 楚砚眯起眼睛,“我会让父皇对你下一道圣旨,你总不能不尊圣旨吧?” 安华锦:“……” 她看着楚砚,人还是那个人,七表兄还是七表兄,她发现她还是喜欢三年前不理她的七表兄。 她无语片刻,当没听见地转向陈太医,伸出胳膊,“劳烦陈太医了。” 陈太医连忙用红绳系在安华锦手腕上,捏着红绳为她请脉。 片刻后,陈太医道,“小郡主睡眠似不大好,时常惊梦,这症状似乎已有二三年了,从脉象上看,一直未曾用药调理。时常惊梦不是小事儿,不能等闲视之,否则时日太久,久积成疾,恐影响寿数。” 安华锦托着下巴,“这么严重?” 陈太医点头,“小郡主您年岁虽小,但不能不当回事儿。否则一旦久积成疾,身体已被拖垮,想救已晚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那怎么办?我是时常做噩梦。” 隔三岔五惊梦,还是因为三年前,顾轻衍喂她吃了百杀散,自此她时常不是梦见他拿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就是跟楚宸打打杀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她的梦魇。 要说她胆子也不小,不知怎的,就梦魇到今日,脱不开了。 楚砚在一旁看着,皱眉,“陈太医你只管开方子,不吝惜好药,哪怕是宫里御药房的药,只要能治她的惊梦之症,你只管开。” 陈太医点头,捋着胡须道,“回七殿下,下官倒是能给小郡主开一副对症的药方子,但要彻底根治惊梦之症,还是得从源头上根治。一般来说,惊梦之症,必有原因。” 楚砚看向安华锦,“你为何会时常惊梦?”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实话,摇头,“我也不知。” 楚砚眉头打成结,“梦里都是什么场景?” 安华锦懒洋洋地说,“乱七八糟的,记不清。” 楚砚沉下脸,“实话实说,不准糊弄。” 安华锦:“……” 七表兄很聪明嘛! 她看着楚砚,神色无辜,“七表兄,你做梦梦到什么,都能记得清?我真记不清,只觉得梦中很害怕,一觉醒来就忘了。” 楚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 安华锦耸耸肩,“怕鬼你信不信?” 楚宸转向陈太医,“先开药方子吧!” 陈太医应是,立即提笔给安华锦开了一张药方子,递给了楚砚。 楚砚接过药方子,看罢,也不给安华锦,径自揣进了袖中,对她说,“你现在就随我过府。” “我在老宅里待的挺好。”安华锦坐着不动。 “你真想让我进宫去请父皇下旨?”楚砚沉着脸看着她,“父皇三年前就觉得你该学规矩了,一旦我去请旨,他定然会痛快下旨,父皇对你虽宽容,但金口玉言,届时你还是得听从,不如如今乖乖跟我走。” 安华锦有些恼怒,虽然不怕他这位七表兄,但他真冷起脸,冷漠无情,请了圣旨,再动用他府中的府卫将她抓进他的皇子府,她还真是拿他没辙,“这么多年,我爷爷都不管我,就算你是我亲表兄,也管的太多了吧?我这副模样怎么了?再说,我也不一定嫁入顾家,你教我学规矩也太早了。” 楚砚眯起眼睛,“你与顾轻衍的婚约是自小定下的,怎么就不一定嫁入顾家?” 安华锦扁嘴,“安家子孙,婚事儿自主,到我这里,爷爷趁我不记事时给我定了婚约,本就不公平。我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只要我不点头,这婚事儿就不成。” 楚砚挑眉,“昨日,在大姑姑的桃花园,你与顾轻衍相看,他为你作了一幅《美人图》,你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时辰,你跟我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儿?” 安华锦一噎,懵了懵,“《美人图》?什么《美人图》?” “你在醉花亭睡觉的《美人图》,顾轻衍昨日所作,被大姑姑看到后留下了,又呈递给了父皇。如今那幅《美人图》就在父皇手中。” 安华锦睁大眼睛,片刻后,她怀疑地说,“假的吧?” 楚砚冷漠道,“是真的,顾轻衍的亲笔画作,昨日我在父皇的南书房看到了,父皇大为赞赏。” 安华锦:“……” 她腾地站起身,震怒,咬牙切齿地骂,“顾轻衍这个混蛋到底想做什么?我这就去找他算账。”话落,她一阵风地冲出了房门。 楚砚伸手,没拽住她,转眼间,她人已经没了影。 楚砚皱眉,对外吩咐,“竹影,跟上她,她若是闯去顾家,拦住她。” “是!” 第十六章 路过 安华锦虽然想找顾轻衍算账,但她还没气的傻掉会去闯顾家找茬。 若是她今日闯了顾家,不出一个时辰,京城就能传遍她和顾轻衍的笑话。 她虽然素来不着调,但里外还是分的很清楚,她和顾轻衍的事情,如今婚约在身,还是私下里解决的好,不想给别人看笑话。 尤其是京城里多的是闲的蛋疼喜欢看笑话的人。 最起码,楚宸那家伙和善亲王一定乐意看。 她虽然气的要死,但怒气冲冲地出了安家老宅也不过是在楚砚面前做做样子,躲开他将她抓去他府上找教导嬷嬷教导。 毕竟,她还真拿楚砚没辙,她能揍楚宸,却不能揍楚砚。 揍了楚砚,不说陛下和皇姑母,她爷爷也饶不了他。 不过,既然是做样子,还是要去顾家门前转一圈。 于是,她骑着马穿街而过,不多时就来到了顾家门口。 顾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门口两尊石狮子都显得颇有岁月的沧桑感。 她勒住马缰绳,瞧着顾家的门楣,在门前走马转了转,然后果断地调转马头。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辆黑色挂着顾家车牌的马车驶了出来,车厢帘子未落,里面坐着一个人,正是顾轻衍。 安华锦打马的动作一顿。 顾轻衍也瞧见了她,微微扬眉,清润好听的声音含笑开口,“小郡主这是……” “路过!”安华锦板着脸,语气硬邦邦。 顾轻衍吩咐车夫停下,缓步下了马车,来到安华锦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马缰绳,笑问,“过家门而不入?” 安华锦挣了挣,没挣开他的手,沉着脸看着顾轻衍,“我为什么要入你家门?” 顾轻衍浅笑,眉眼温和,“爷爷昨日夜晚还与我说,让我请你今日来家里做客,我正要出门去请你,不想刚出了门口就见到了你。” 安华锦冷笑,“鬼话连篇!” 她昨日对他那般态度,她就不信他爷爷今日请她来顾家做客,他会不帮她推脱?他今日要出门,绝对不是请她。 顾轻衍扬眉,“你不信我是要去安家老宅见你?”话落,他伸手一指,“你看,我车里放着许多礼物,就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的。” 安华锦顺着顾轻衍的视线,看到了他马车后还有一辆马车,的确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她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你给我送礼?” “是拜访。”顾轻衍叹息,“看来你对我一点儿都不相信。” 安华锦冷哼一声,觉得这么站在顾家门口与他算账不太好,保不准一会儿就将顾家里面的人都引出来了,她一点儿都不想踏进顾家。 她俯下身,对顾轻衍低声说,“你若是想我相信,你现在就松开我的马缰绳,当没看见我,让我走。” 顾轻衍拽着马缰绳不松,仰着脸瞧着她,小姑娘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常年待在军营,依旧白皙无暇,一点儿也不黑,与昨日相比,少了酒色晕染。他眼眸微动,也压低声音说,“我已看见了你,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你。” 安华锦磨牙,“顾轻衍,今日你不松开我,我们的账又多了两笔。” 顾轻衍垂眸,“你说死结已经结死了,多一笔两笔,也不打紧。” 安华锦气笑,“顾轻衍,你怎么这么无赖?” 尤其是比她还无赖! 顾轻衍抬起头,凝视着她,“进不进顾家?” “不进!”安华锦收了笑,“谁出来请我也不进,包括你爷爷也不管用。” 顾轻衍“唔”了一声,想了想,“今日也的确不太合适,那你下马,与我坐车,回你安家老宅?” 安华锦刚要反对,顾轻衍看着她又说,“你今日不是路过吧?根本就是来顾家想找我算账的,只不过觉得不想被人看笑话,才到家门而不入。这样,你上马车,有什么账,咱们马车里慢慢算,如何?” 安华锦琢磨了一下,她的确要跟他算账,看了一眼他的马车,帘幕厚实,马车也很宽大,不张扬的黑色,若是摘了“顾”字的车牌,谁也看不出这是名门世家顾家的马车,更不该是名扬天下的顾七公子出行的马车。 她收回视线,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翻身下马,快速地上了他的马车。 顾轻衍眉眼微弯,笑着将她的马缰绳栓到了自己的马车前,也缓步上了马车。 马车内果然宽敞,很是整洁,与它质朴低调的外形相比,车内简直是两个天地。摆放着上等的茶具橱柜,有琴棋书画一应所用等摆设,铺着貂绒软垫,很是舒适。 安华锦的鞋子今日没沾土,但这么干净华贵的马车,她还是没忍心踩上去。她两脚担在鞋垫上,身子斜靠着车壁,占了车前小小一块地方。 顾轻衍上了马车后,瞅了她一眼,“车内宽敞,可以容纳四五人,你往里坐些,能坐得开。” “还是算了,怕脏了你的马车。”安华锦觉得她和顾轻衍的差距,是家世也不是家世。 安家虽及不上顾家几百年的门楣底蕴,但从太祖建朝起也荣华了一百五十多年了,顾家历经三个朝代,安家只这一个朝代,其实,她虽然怼善亲王怼的义正言辞毫不客气,但心里也清楚,善亲王也不算骂错,安家就是土匪出身,哪怕过了一百五十年,成了当朝最重兵在握举足轻重的家族,可以与顾家齐名,但满门从军,常年操练兵马,不重视诗书礼仪,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匪气。 顾家是诗礼传书的世家,底蕴深厚,天下大学,顾家为首,每一代都会出几个当世大儒,门生遍布天下。 而安家,若是刨除这一百五十年的将门荣耀往前推算的话,顶多算土匪几代山大王,不烧杀抢掠为恶的那种。 总之,比起顾家,没法比。 顾家几百年世家底蕴养成的子嗣,从出生下来骨子里就养成的东西,不止安家,也是其他家比不了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吃穿用度,无不讲究。 尤其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他将顾家的底蕴更是诠释的淋漓尽致。 安华锦生于南阳长于南阳,三岁以后,就不怎么在南阳王府内待着,而是常年待在军中。她虽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顾轻衍,但觉得两个人的差距真是天地之别。 就比如,她有一块草地就能睡个昏天暗地,顾轻衍恐怕需要躺在金屋华帐里熏着安神香才能入睡。 若是没有三年前的死结,她昨日在春风桃花里,一眼瞧中顾轻衍,大约义无反顾地欣然笑纳了婚约一头扎进顾家门,以后是好是坏,全然不管了。但如今嘛,她根本就不用多琢磨了,他们没可能。 第十七章 两全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眉头轻蹙,似对她的话极其不赞同,伸手猛地一拽,便将安华锦拽进了马车的最里面,鞋子脱离了鞋垫,踩上了华贵的貂绒软垫。 安华锦一怔,“你做什么?” 顾轻衍松开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地说,“不过是一辆马车而已,哪里就怕你弄脏了?” 安华锦瞅了瞅自己的脚,有些无言。 顾轻衍慢慢地坐下身,瞧着她,眉眼重新染上笑意,“说吧,你要与我算什么账?是三年前留给你的那块玉佩?还是别的?” 安华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坐直身子,“那个匣子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何要给我?还如此颇费周折等着我再去揽芳阁?” 若是昨天在揽芳阁时早些打开,知道是他的话,她昨天就找他算账了。 顾轻衍低声说,“当年事后,我以为你会很快就再来京城找我算账,所以,特意留了信物在揽芳阁,没想到你三年都没进京。” 安华锦:“……” 这么说她费力气地命人查了两年,白费辛苦了?只要她进京,就能知道他是谁? 她气的半天不想再说话。 顾轻衍看她气的脸都青了的模样,“当年是我不对,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若是我的人拦住楚宸,势必会暴露我的身份,恰巧遇到你,便正好拿你顶用了。” 安华锦撇开头。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不为当年之事做辩解,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喂你百杀散。毕竟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着实牵扯的太大,你今日既然来找我,想必已看到那份名单了。” 安华锦烦闷地又扭回头,“你将你的玉佩和名单给我做什么?是想我告发你?” 顾轻衍眨眨眼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份而已,让你来找我算账。我知道你是不会告发我的,你天资聪颖,脾气又烈,若是想告发我,三年前撑着一口气不回南阳也会进宫告发了。” 安华锦冷哼一声,从袖子掏出匣子扔给他,“给你,你的东西我不要。” 顾轻衍不接,“给你了就是你的。” 安华锦翻白眼,“还是算了吧,我可要不起。” 顾轻衍拿起匣子,重新塞回她手里,“你若是要不起,这天下便没人能要得起了。”话落,按紧她的手,“你就不想知道为何这么多人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 安华锦挣脱的手一顿。 顾轻衍温声说,“你收了这个,我就告诉你。左右你我如今是有婚约在身,若是他日婚约真的解除了,你再还我也不迟。”顿了顿,又补充,“拿着我的玉佩,能做很多事情的。” “嗯?比如?”安华锦看着他。 “比如,在八大街红粉巷,你可以拿出玉佩给任意一家掌柜的,他都会随你吩咐。你还可以指使我为你做事情。” 安华锦眯眼,“你?再比如?” “比如我可以出面帮你摆平七皇子,让他不要给你请教养嬷嬷管教你。” 安华锦瞪着他,“这你也知道?”话落,她警醒又危险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给楚砚出的主意?让楚砚管我?” 顾轻衍摇头,“没有,我只不过今早得了消息,七皇子从凤栖宫出来后,询问宫里可有哪个教养嬷嬷如今在闲养。猜测他是给你找的。” 安华锦古怪地看着他,“顾轻衍,你不会是要造反吧?是不是宫里哪个贵人的一句话一个风吹草动你都知道且能猜测出背后的意思?”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顾轻衍轻笑,“顾家若是想得天下,不必等到今日。” 安华锦点头,也是,顾家盘踞了三个朝代,从来没有问鼎天下的想法,否则也轮不到当今的楚家。 她干脆地收回了匣子,从中拿出玉佩,揣进了怀里,然后将匣子连带那枚金叶子扔回给他,“这个我不要,你拿回去。” 这祸害人的东西,她才不想留着。 顾轻衍见她只收了玉佩,弯了弯嘴角,痛快地将匣子和那枚金叶子收了,压低声音说,“你一直生活在军中,可知道这几十年来,为何你安家但凡上战场,虽然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却埋骨一人又一人?” 安华锦不语,只看着他。 顾轻衍叹息一声,“是因为兵器陈旧,先皇和当今陛下重以文治国,朝廷虽养百万兵马,却对兵器监不重视。大皇子几次请柬陛下重建兵器监弓弩坊,陛下不准,大皇子无奈,在八年前,玉雪岭一役后,联合了几人,私造兵器监。” 安华锦脸色笼上一层云雾,八年前,就是玉雪岭一战,她父兄三人埋骨,她娘悲伤之下,一病不起,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玉雪岭一战惨胜,成了南阳王府最大的沉痛。 爷爷七天没说一句话,也病了大半年,她娘去了后,他终究是挺了过来。 那时她八岁,扶着父兄的棺木,一直送到安家墓地入葬,脑中想的是爷爷常对她说的话,“善兵伐谋,忠魂埋骨,安家的战场永远不在朝堂,而是在边疆。” 彼时,她的两位兄长,一位议亲定了婚约,一位尚年少,都没留下子嗣。 她娘闭眼前拉着她的手说对不住她,她下去照顾她父亲兄长了,就将她托付给她爷爷了,幸好她是女儿,无论如何,都不用上战场,她放心的很。 也就是那一年,南阳王府安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了爷爷和她,她成了南阳王府唯一的一棵苗。 她的长兄曾经在京中为大皇子做过伴读,交情极好,大皇子据说也病了三月。 她一直知道军中兵器陈旧,朝廷不着手改进,她曾问过爷爷,爷爷只是叹息,什么也没说。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是陛下不准。 她沉默着,顾轻衍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也跟着她一样笼了层云雾。 过了许久,安华锦轻声问,“富国强兵,才能让四方蛮夷朝贺,陛下为何不准改进兵器监?” 顾轻衍抿唇,“强将与强兵,一门都是将才,威名赫赫,即便没有反心,但执掌百万兵马,你说先皇与陛下,可能安枕?” 安华锦心中升起愤怒,“这就是让忠臣良将因陈旧兵器埋骨的理由吗?如今安氏一门,老的已满头白发,少的只我一个女儿家。如今陛下放心了?” 顾轻衍一叹,“所以,在玉雪岭之后,老南阳王进京,与陛下商议兵权之事,恰好看到了我的那幅《山河图》,最终想出了一个婚约的法子,让安家与顾家联姻,一文一武守卫江山。” 安华锦总算懂了,“原来如此。” 怪不得爷爷破例为她定下顾轻衍,怪不得陛下一力促成,怪不得长公主做媒毫无压力,怪不得这一门婚事儿顾轻衍说对安家和顾家都好。 顾家没有争皇权之心,天下有目共睹,皇帝也相信顾家。 安家只她一人,顾家舍出顾轻衍。 两全其美,山河可固。 第十八章 指使 “这就是皇权,陛下也不易。” 顾轻衍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安华锦倒了一盏热茶,终结这个话题。 安华锦一瞬间泄了所有的愤怒和力气,她不是三岁小孩,不知江山皇权重任,皇姑母当初不比爷爷、大皇子病的时日短,就连陛下据说也病了一个月。 她端起茶盏,捧在手里,慢慢地喝了一口,嫌弃,“这茶水真烫。” 顾轻衍瞧着她,小姑娘聪明透彻,一点就透,大是大非面前,有愤怒却无怨恨。明白安家既是忠臣良将,就做忠臣良将该做的,哪怕忠魂埋骨,满门只剩她一人。 他目光温和,“这水是出门前放在暖壶里的,凉凉再喝。” “我偏喝。” 顾轻衍笑,“非要喝,不听劝,偏偏还嫌弃烫,好难侍候。” 安华锦哼了一声,将一碗热茶喝尽,将杯子一推,质问,“《美人图》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我你真看上我了?” 她与顾轻衍除了三年前她的一见倾心外,昨日是第二次见,她不相信顾轻衍能瞧上她。若是瞧上她,就不会差点儿杀了她,看上一个人是没有理智的,哪里舍得让她受半分苦? 以己度人,就如她对顾轻衍,嘴里心里喊打喊杀,见到他却下不去手。 顾轻衍低下头,似斟酌用词,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她浅笑,“以安陛下和长公主的心,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看上另一个人,这婚约才能让他们觉得有望。” 安华锦点头,“七表兄在安家老宅,你既然是要去安家老宅拜访,就继续去吧!正好你与他说说,我不喜欢学什么闺仪礼数,哪怕嫁入你顾家,也不学,让他死了心,别管我了。” 既然他说收了他的玉佩能指使他做事情,那正好,楚砚就交给他了。 她说完,掀开帘子,转身下了马车。 顾轻衍伸手去拉,没拉住,挑开车帘子看着她已转眼间骑在了自己的马上,对她问,“你要去哪里?” “皇宫,我来京还没去见过陛下和皇姑母。”安华锦丢下一句话,双腿一夹马腹,向皇宫而去。 顾轻衍看着她一人一骑如风一般远去,鲜衣怒马,与京中的所有闺阁女子都不同,张扬鲜活,明媚飞扬,他慢慢地落下帘幕,揉揉额头,哑然失笑。 这指使他做事情,来的可真快! 竹影尾随安华锦到了顾家,不敢跟随的太近,小郡主自小练武,十分敏锐,怕她发现。他远远见顾轻衍从顾家出来,与安华锦说了几句话后,安华锦弃马上了顾轻衍的马车,之后马车走出一条街,安华锦又从马车中出来,纵马去了皇宫。 竹影犹豫片刻,还是没再跟上安华锦,而是回安家老宅禀告楚砚所见。 楚砚听闻竹影的禀告,微微沉思,“这么说,她当真与顾轻衍相处的不错了?” 竹影点头,“小郡主与顾七公子没有打起来。” 对于安华锦的脾气来说,没有与人打起来,就是人相处的极好了。 不多时,老管家前来禀告,“七殿下,顾七公子来了,说是给小郡主来送些胭脂水粉,听闻您在,想见见您,替小郡主说两句话。” 楚砚点头,站起身,“我去前厅见他。” 老管家连忙带路。 顾轻衍第一次踏进安家老宅,对比顾家老宅的几百年底蕴,一砖一瓦,都极其讲究来说,一百五十年的安家老宅就是一个空壳子。府内虽十分干净,但空空荡荡的,只几个奴仆。 武将之家的会客厅,也不同于文官之家的会客厅,摆放着各种兵器,墙上挂着军事图。 唯独一幅不是军事的画作,笔法稚嫩,像是出自幼儿之手,画了一幅悬崖孤雁。未有落款。 顾轻衍站在那幅《悬崖孤雁图》面前,覆手而立,看了许久。 楚砚进来时,见顾轻衍在看那幅画作,他也瞧了一眼,“据说这幅画作是出自小表妹之手,她画这幅画作那年八岁半,玉雪岭之战后半年。” 顾轻衍回转身,看向楚砚,“她十三岁之前未曾进京,所作之画作,按理说应该挂在南阳王府,怎么挂来了安家老宅?” “是当年外祖父进京时特意带回安家老宅来的,外祖父说这是镇宅之宝。”楚砚坐下身,“幼儿拙略之作,本难登大雅之堂,但外祖父甚是珍视此画作。安家老宅以后再存在多少年,这副画作就会跟着一起存在多少年。” “此画笔法虽稚嫩,略显拙略,但意境确实是上等佳作。”顾轻衍也坐下身。 楚砚不置可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顾轻衍,“你要替她说什么话?” 顾轻衍温声道,“她不喜被管教学闺仪礼数,不好与殿下硬着来打一架,让我替她与七殿下说说,此事就作罢吧!” 楚砚挑眉,“你同意?” “为何不同意?”顾轻衍笑笑,“天下女子,多大同小异,唯一个安华锦不同。七殿下何必摧折了她的不同?更何况,以她的性子,也未必摧折得了。” 楚砚沉默片刻,“你顾家能容得下她的脾气?” 顾轻衍淡笑,“她若嫁的人是我,自然能容得下。” 楚砚抬眼盯紧他,“你这话我不太懂。” 顾轻衍也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说明白些,“顾家虽是爷爷说了算,但她若嫁给我,她如何,我说了算。” 楚砚冷漠的脸色终于有了两分情绪,“她似乎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儿,只要她不点头,外祖父哪怕拖着你们的婚事儿,也不会硬逼她的。” 顾轻衍颔首,没有谁比他更知道要安华锦点头有多难。 楚砚瞧着顾轻衍,素来寡淡的脸上忽然染上一抹淡笑,“我倒是挺意外,天下女子,还有不想嫁你的,就冲这一点,小丫头的确令人刮目相看,我本以为她那个德行,面对你,更不能免俗。”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得罪过她。” 楚砚扬眉,仔细打量了顾轻衍两眼,倒也没多问他怎么不声不响地得罪了安华锦,只从袖中抽出那张药方子,递给顾轻衍,“这是陈太医给她开的药方子,既然你替她来说话,不让我管她,那么此事就由你来接手吧!” 顾轻衍接过药方子,看了两眼,“这是?” 楚砚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平安脉,没想到请出了她最近二三年时常有惊梦之症之事简单地与顾轻衍说了,“你可以仔细去问问陈太医,想必你有法子让她乖乖喝药和说出实情,也好对症根治。” 顾轻衍听罢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此事我来处置。” 第十九章 进宫 安华锦将楚砚交给顾轻衍去打发很是放心。 顾轻衍是谁?没有他办不妥的事儿。 她纵马来到宫门口,递了宫牌,宫门守卫检查了宫牌后,痛快地放了行。 安华锦有骑马不解佩剑入宫的特赦,进了宫门后,骑马径直前往凤栖宫。 路上遇到了宫女太监纷纷对她见礼避让,她一路顺畅地来到凤栖宫。 在凤栖宫门前下马,安华锦扔了马缰绳,让人通秉了一声,不多时,有一个老嬷嬷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小郡主,快里面请,娘娘已等您多时了,本以为您今日不进宫了,没想到还是来了。” “我想姑母了,睡醒了就过来了。”安华锦笑吟吟地,“贺嬷嬷您老好啊?三年不见,您还是一点儿没变老。” “小郡主真会说话,嬷嬷我啊虽然看着没变老,但腿脚不如三年前了。”贺嬷嬷领着安华锦往里走,“七殿下两个时辰前奉娘娘之命去了安家老宅,您可见到殿下了?” “见到了!”安华锦不想提那改了性子的七表兄。 贺嬷嬷见提到七殿下小郡主只一句“见到了”,想着二人以前的梁子莫不是还结着?这也怪不得小郡主,七殿下的性子实在太淡漠了,唯有对着皇后娘娘,才温和上心几分,旁人是一概让他不在意,包括陛下。 就连陛下都常说,他这性子不知随了谁?不过即便他性子淡漠,也依然是陛下最满意的儿子,文武双全,才华出众。 皇后听闻安华锦来了,在内殿已经坐不住地迎了出来,见到安华锦,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叫着她小名,“小安儿,你总算来了,父亲来信说你一个人没带护卫进京,我好生不放心。” 安华锦嘻嘻一笑,回抱住皇后,在她软香的身上蹭了蹭,“姑母,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担心路上有劫匪?您多虑了,劫匪若是敢劫我,那是好日子过够了,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皇后失笑,推开她,伸手点她眉心,慈爱地看着她,“你呀,三年前揍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一下子就出了名,这一路的土匪还真没人敢劫你,是我白担心了。” 安华锦吐吐舌头,“楚宸该揍。” 皇后气笑,拉着她坐下,“听说你昨日闯去善亲王府又抓走了楚宸?善亲王气的跳脚满京城地找你,我担心的不行,让你七表兄去看看,他说你不会有事儿,后来是怎么了结的这桩旧怨?” 安华锦扁嘴,“我不过是拉着楚宸去喝了几杯酒而已,就把善亲王给吓的,后来他带着一众府卫找去,我说让他的府卫一起上,楚宸劝住了善亲王,说以多欺少不光彩,后来善亲王听了劝,带着楚宸走了,就这么了结了。” 皇后见她三言两语说完,讶异,“善亲王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你?” “是啊!”安华锦挽着她手臂笑,“善亲王也不是个老糊涂,昨日真欺负了我,今日御史台就能弹劾的他抬不起头来。他虽这三年来跳腾的厉害找我爷爷算账,但若是真欺负了我,自己也觉得丢人。小孩子是小孩子,大人是大人嘛。” “你都快嫁人了,还小孩子呢!”皇后也笑了,彻底放了心,“善亲王是不糊涂,你和楚宸打架,是小辈们的事情,他出手拦了兵部的折子欺负你,已是丢了身份,如今再对你大打出手,的确丢人。” 安华锦点点头。 皇后拉着她的手又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见到你七表兄了?她怎么没与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他大约有别的事情。”安华锦摇头。 皇后颔首,关心完最关心的,便开始迫不及待地问起昨日赏花宴,“你昨日可见了顾七公子?可还满意?据说顾七公子给你画了一幅画作,如今收在陛下手里,我还没见着,你七表兄昨日在陛下那里见到了,说画的极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的手笔。” 安华锦头疼,“顾轻衍有毛病。” “嗯?”皇后看着她,顿时紧张地想歪了,“顾七公子有什么隐疾不成?” 安华锦:“……” 她看着紧张的皇后,默了默,觉得她若是趁着姑母误会的空挡抹黑顾轻衍,用这个来悔婚,是不是实在太小人行径了? 她咳嗽一声,改口解释,“不是,是我说他趁着我睡着,偷画我画像,还不让我知道,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皇后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天下多少人想求顾七公子一幅墨宝,求而不得,偏偏你,得了便宜还骂人家。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安华锦:“……” 被他偷偷画了画像,用来给长公主和陛下促成婚约,怎么成了她得了便宜? 安华锦实在有点儿不能理解皇后的脑回路,无语片刻,“姑母,我既然是小孩子,用不着太早成亲对不对?” 皇后摸着她的头慈爱地笑,“嗯,用不着,可以再等等,不过以前是口头婚约,如今你与顾七公子都没意见的话,还是将此事敲定,定好六礼的日子和婚期,安家和顾家也好慢慢地准备着,不至于到时太匆忙了。” 安华锦立即说,“我有意见。” “嗯?”皇后一愣。 安华锦道,“顾轻衍不合适。” 皇后看着她,“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最出众的,不说满京城,就是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你为何会觉得不合适?” 安华锦看着皇后反问,“姑母,您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皇后一噎,霎时无声。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喝,“皇上驾到!” 皇后一愣,立即压低声音说,“陛下对你和顾七公子的婚事儿十分看重,一定会问起你此事,你……斟酌着说,别惹陛下不高兴。” 安华锦点头答应,“好,姑母放心。” 她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后带着安华锦出去接驾。 皇帝今日未穿龙袍,一身常服,虽人已中年,但并未发福,精神健硕,气度雍容,不怒自威。 皇后带着安华锦见礼,“陛下万福!” 安华锦跪地叩头,“拜见陛下!” 皇帝笑着伸手扶起皇后,目光落在安华锦身上,笑道,“小安儿起来吧!三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出挑了。不错。” 安华锦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陛下龙威更盛三年前,让我都不敢直视天颜了呢。” 皇帝哈哈大笑,对皇后道,“你瞧瞧她,还是这么贫。” 皇后也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儿也没有及笄后成了大姑娘的自觉。” “朕看她啊,一日不成亲,一日就成不了大姑娘。”皇帝说着,拉着皇后的手笑着进殿。 安华锦走在二人身后三步距离,笑着没接这话。 进了内殿,三人落座,皇帝先是询问了老南阳王身体可好?又询问了南阳军中可有哪个不听话的将士让老南阳王操心?又询问了她进京这一路可曾受苦?之后绕了三盏茶,才询问到昨日长公主借由赏花宴在前倾桃园给她和顾轻衍安排的相亲,她可满意? 第二十章 招婿 若是换作昨日,她一定摇头再摇头,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儿,硬杠到底。 不过今日同顾轻衍在马车里的一番对话,她知道了这桩婚事儿背后代表的东西,便改变了主意,打算把难题推给陛下。 于是,在皇帝问起时,她面露为难地说,“陛下,您是问我对顾七公子的人满意呢?还是问我别的?” “哦?”皇帝挑眉,“有不同说法?” “有的。” “那你说说,朕听听。” 安华锦踌躇了一会儿,“要实话实说吗?” 皇帝笑,“自然是实话实说,在朕面前,你难道要对朕撒谎?” “不敢!”安华锦坐直身子,“若是您问我对顾七公子这个人是否满意,那自然是满意的,明月清风,毓秀风流般的人物,我从小到大只见了他一个,哪里会不满意?” 皇帝点头,“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 安华锦也跟着点头,小脸一跨,“但除了他的人,无论是家世,还是脾气秉性,亦或者我们自小的环境与教养,都是天差地别,不合适极了。您说对不对?” 皇帝不赞同,“这个不是问题,顾家好,世家底蕴,安家也不差,将门百年,顾七公子性情温和,你脾气不好,他能让着你,至于环境与教养嘛,你入了顾家后,自然入门随夫,适应一年半载就好了。” 安华锦听着这轻巧的话,抬起头,认真地说,“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出嫁啊。” “什么意思?”皇帝看着她,失笑,“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家里做老姑娘?” 安华锦摇头,“这个想法倒没有,只不过,安家如今除了爷爷,只我一个人了,我若是出嫁,爷爷百年之后,安家岂不是就没人了?所以,在玉雪岭一战,我父兄战死沙场后,我曾扶着他们的棺木说以后我不外嫁,打算招婿入赘,将安家传承下去。” 皇帝一愣。 皇后低呼一声,“小安儿,你竟然存了这个想法?” 安华锦认真地点头,“是啊姑姑,我早就存了这个想法。”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又转向安华锦,“父亲与你和顾七公子定下婚约时,未说起你有这个想法。” 安华锦耸耸肩,无奈地说,“姑姑,我也是才知道我有这么一桩婚约,早也不知道啊。爷爷没跟我说安家从我这里破例不让我自主婚事儿自小给我弄了个婚约的事儿,我也没想这个想法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不必提前与他说了。” 皇后一时无言。 皇帝收了笑,“所以,为着这个,你才不同意这桩婚事儿?但顾轻衍昨日对长公主说你们之间有个大误会,如楚宸一样?” 安华锦没想到顾轻衍昨日还跟长公主透露了他们的当年恩怨,她立即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天大的误会,都能解开,昨日我还跟楚宸喝酒了呢,更别说顾轻衍了,这个不算什么。我主要就是为了安家的传承。” 皇帝点点头,沉默下来。 安华锦又道,“陛下,顾七公子是顾家最拔尖的子孙,是顾家这一代的承接人。顾家一定舍不得让他入赘我安家吧?”话落,她暗暗地咬了咬牙,“若是顾家舍得他入赘给我,那我倒是没意见了。” 皇帝不语,脸色笼了一层昏暗。 一时间,殿内寂静。皇帝和皇后身边伺候的张公公和贺嬷嬷都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皇帝看着安华锦,目光幽深,“难为你小小年纪,想着安家传承,是朕对不起安家,为了这江山,使得安家男儿忠魂埋骨。” 安华锦面露哀伤且大义凛然地说,“安家为了陛下,为了万千黎民百姓家园安稳,舍一家而全天下千万家,即便我父兄都为此牺牲,如今只剩我一人,也是值得的,陛下不必说对不起。” 皇帝面色稍缓,“安家为国尽忠,却落得如今门庭冷清,时常让朕彻夜难安。” 皇后用绢帕抹眼角的泪,趁机说,“兄长侄儿在天之灵,如今看着这太平盛世,想必也甚是宽慰。陛下切莫难安,您为社稷呕心沥血,同样万分艰难。” 皇帝拍拍皇后的手,叹了口气,“朕肩上这胆子,担了这么多年,只有如欣你晓得朕有多辛苦。朕身边有你一直体谅朕,是朕的福气。” 安华锦看着二人,不再作声。 片刻后,皇帝沉声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大婚后,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就是了。” 安华锦摇头,坚决道,“陛下,您说的法子,还是我要嫁入顾家,就算生了子嗣,择一个姓安,也不是自小在安家长大,不过是担了个虚姓而已,并无多少意义。我要的传承,是门楣的传承,是完全属于安家的传承,哪怕只一根独苗,也世世代代传下去。” 她此言一出,气氛再度凝滞。 皇帝看着安华锦,眼底深黑,也不好再强硬,尤其是玉雪岭之战后,他也自觉对不起安家,安华锦这个想法,如一块石头砸在了他心坎上,是他没预料到的。 他以为只要顾轻衍同意,安华锦一个小丫头片子,他施施压,也就能成全此事,没想到安华锦有这个想法,心念着安家传承,这就棘手了。 自古以来,就没有顾家的子弟入赘外姓的,别说顾轻衍,换做其余顾家子弟也不能够。顾家老爷子定然不会同意,就是他也觉得那是折辱了顾家。 皇后见皇帝脸色沉暗半晌不语,提着心轻声缓解气氛,“小安儿,父亲还不知道你的打算,不如你与父亲商量商量,听听他老人家的想法,再做决定?” 虽然安华锦考虑安家传承,她也身为安家的女儿,觉得她这个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对,但陛下一力促成安顾两家的联姻,背后的打算她身为皇后也能猜出几分。这联姻若是折了,陛下指不定会有多恼? 陛下若是恼了的话,对安家那么点儿的愧疚也就消了。 另外,她觉得安华锦若是推了顾轻衍,不要这桩婚事儿,那也真是可惜了。普天之下,哪里再去找一个顾轻衍这样的夫婿? 京中多少女儿家都盼着这一桩婚事儿不成,包括她亲生的三公主。 三公主已无数次向她哭闹,说她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向着侄女,心里只有侄女。她又不能对她明言个中内情,劝了几次,也恼了几次,那丫头死活听不进去。如今想起三公主,她就头疼。 “皇后说的对,你这个想法,既然老南阳王不知,还需与他商议。”皇帝总算又开口,“另外,顾轻衍似对你很上心,时隔几年,又提笔作画,为你画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收在朕的书房里,稍后你跟着朕去瞧瞧那幅画。” 安华锦也想看看那幅画,遂点头,“好!” 第二十一章 好吃 安华锦答应后,皇帝站起身,对皇后道,“如欣你也跟小安儿一起去瞧瞧吧。” 皇后正有此意,连忙应是。 三人出了凤栖宫。 走到宫门口,正遇到三公主楚希芸匆匆而来,她是听闻安华锦入宫了,正在她母后那里,也顾不得正在上书房学习,逃了琴艺课就冲了过来。 她一脸怒气冲冲,想要质问安华锦自己那个德行,有什么脸嫁给顾轻衍?当看到皇帝和皇后与安华锦在一起,立即压下了脸上的怒意,连忙见礼请安。 皇帝本就心情不好,绷着脸问,“希芸,你不在上书房上课,怎么又来你母后这里闹腾你母后?” 楚希芸跪在地上,垂着头说,“父皇,我听说安表姐来了,过来看看她。” 她虽然跟皇后为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婚约闹了多次,但却不敢跑去皇帝面前闹。 皇帝虽然知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嗯”了一声,“念你们三年未见,表姐妹情深,朕就饶过你的逃课之罪,起来吧!” “谢父皇。”楚希芸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皇帝面前,她自然不敢造次,更不敢横眉怒目喷火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却无负担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块,递给她,“三表妹真乖,逃了课来看我,给你糖吃。” 楚希芸顿时气的想挠她,转过头,恼恨地瞪着她,见皇帝看来,她强按压下,心里嫌弃,面上乖觉地接过安华锦递来的糖块,僵硬地道谢,“多谢安表姐。” 安华锦见她僵硬地拿着糖,小小的糖块几乎拿不住,她笑吟吟地说,“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你尝尝,若是喜欢,我带你去南阳吃。” 谁要跟你去南阳吃?谁喜欢你的软糖? 楚希芸深吸了好几口气,硬邦邦地打开糖纸,将软糖塞进了嘴里。 香软可口,还真是……真是好吃! “怎么样?好不好吃?”安华锦盯着她问,十分友好。 “好……吃。” 安华锦笑眯眯地说,“我兜里只剩下这一颗了,好吃也没有了,你若是想吃,只能跟我去南阳了。” 楚希芸点点头,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将玉桂坊的软糖在她不去南阳的情况吓让人弄来几包,南阳据说荒无人烟,就算父皇恩准她去,她是打死也不去的。 皇后见表姐妹二人如此和睦,虽是面上的,也很是高兴,“芸儿,你也见了你安表姐了,她会在京城住一阵子,时日还长的很,以后你们多的是时间玩耍,琴艺课万不能落下,你快回去上课吧。” 楚希芸不想回去,她今日怎么也要抓住安华锦问问她和顾轻衍的相亲过程,最好让他打消了嫁顾轻衍的想法,她上前一步,挽住皇后的胳膊,“母后,我刚见着表姐,您就赶我走,我不依。” “你安表姐还有事情,今日没功夫与你玩。”皇后拍拍她的头。 “什么事情?”楚希芸好奇地问。 皇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皇帝沉声道,“顾七公子昨日为你安表姐作了一幅《美人图》,如今就在朕的书房。朕带她去赏鉴一二。” “什么?”楚希芸震惊。 顾轻衍竟然为安华锦作画?还是美人图?他他他……他真看上安华锦了? 她实在太震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的不敢置信。打死她都不相信顾轻衍能看上安华锦,那样风神毓秀的人,怎么能为安华锦作画呢? 她算什么美人? 她愤恨地转过头,这才真正仔细正眼地看安华锦,只见她眉眼如画,亭亭玉立,阳光打在她身上,比凤栖宫里的牡丹还娇俏三分。 她:“……” 安华锦什么时候这么美了? 三年前那个浑身带着南阳贫瘠之地荒草味的臭丫头哪里去了? 这是安华锦? 她大脑嗡嗡地懵了几圈,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芸儿,乖,快去上琴艺课。”皇后出声打破三公主一团懵圈的脑子。 楚希芸依旧呆呆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皇帝面容深深,声音微沉,“罢了,今日不上就不上吧!回头再补上。你既然想跟你安表姐好好玩耍,也跟着朕和你母后去南书房吧。” 楚希芸默默地点点头。 皇帝和皇后上了车辇,安华锦和三公主步行,一行人向南书房走去。 楚希芸一路上都有些怀疑人生,安华锦也不搭理她,顾轻衍的桃花实在太多了,堪比长公主的千顷桃花园。 快到南书房时,楚希芸实在按耐不住了,压低声音对安华锦说,“顾七公子会给你作画?假的吧?父皇开玩笑的?” 安华锦耸耸肩,“我也希望是假的。” “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楚希芸哼了一声,“父皇金口玉言,怎么会是开玩笑?也不知道你哪辈子拯救了谁,这般大的福气投生在南阳王府。” 若她不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顾轻衍那样的人绝对轮不到她。 安华锦笑,生在南阳王府是福气吗?若她不是投生在南阳王府,这京中任何一家,守着规矩礼数,不能肆意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算来,也的确是福气。 楚希芸见她只笑不说话,心中愈发气恼,“我告诉你安华锦,顾轻衍绝对看不上你,若你不是出身南阳王府,别说他和你相亲,给你作画,就是看你一眼,都不会。” 安华锦挑眉,“是么?” “是!” 安华锦伸手捏捏楚希芸的脸,三年前就觉得这个心里对她不满极了的表妹很好玩,如今更好玩了,她凑近她,压低声音说,“若顾轻衍不是顾轻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楚希芸怒,徒然拔高音,“安华锦,你说什么?” 她这一声没控制好音量,在安静的前往南书房的路上格外地清晰突兀。 皇后在轿辇里提起心,掀开轿帘训斥,“芸儿,大呼小叫什么?没有规矩。” 楚希芸气息一奄,不敢吭声了。 皇后见她安静下来,落下轿帘。 楚希芸一肚子怒气,瞪着似乎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安华锦,恼恨地压低声音说,“安华锦,你要点儿脸,你给顾七公子提鞋都不配。” 安华锦转过头,“你配?那你给他提鞋啊!” 楚希芸:“……” 安华锦笑着又捏捏她的脸,这一次下手没那么轻了,将她的脸捏的变形,见她躲不开,忍不住又要大叫,才松开,小声说,“别总是惹我,即便你是姑母的亲女儿,我也照样能将你绑起来打三天,我八岁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还是个吃奶的小屁孩呢。” 第二十二章 讨要 楚希芸只知道安华锦自小长在军中,并不知道她八岁就上了战场杀人。她怀疑地看着安华锦,虽不相信,但南书房到了,她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皇帝、皇后下辇,四人进了南书房。 皇帝命张公公拿出那幅《美人图》,摊开在书案上。 春风桃花里,美人趴在醉花亭的石桌上睡的香甜,容颜半露,正是安华锦那一张如画的眉眼。 一笔一画,处处是美。 桃花美,人更美。 楚希芸眼见为实,心下顿时一片死灰,顾七公子竟然真的看上安华锦了?否则怎么会为她提笔作画?他何曾给哪个女子做过画?别说哪个女子,他多年来统共也没给人画过两幅画。 安华锦这回也看见了这幅画,无语半天,顾轻衍生怕人不知道这是他的画作?一个署名还写的那么大那么显眼? 顾轻衍,字怀安。 在他十岁那年,一幅《山河图》得陛下看重,让顾老爷子提前为他取表字给山河图署名,顾老爷子选了许多名字,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孙子,此事拖了又拖,后来老南阳王进京,见了那幅《山河图》,拍板定下顾轻衍为孙女婿,看见空空荡荡的署名处,他为其取了“怀安”二字。 皇帝问其意,老南阳王不要脸地说,“小安儿被我捧在手里,如珠似宝,这小子将来能娶她,积了八辈子的德,为他取表字怀安,就是想他将来能握谨怀瑜,给小安儿一个安定的家。” 皇帝:“……” 顾家的子弟,品行都是没的说,尤其是顾轻衍,十岁已惊才艳艳。 顾老爷子当时没听见这话,同意这一桩婚约后,听说老南阳王取而代之为宝贝孙子取了表字,便问其意。 皇帝怕老南阳王那话说出来气死顾老爷子,这婚约就结不成了,便对顾老爷子解释,“握谨怀瑜,天下安定。” 顾老爷子点点头,这个确实挺好,便也没了意见。 于是,顾轻衍自此提前有了表字,便在那幅《山河图》上署名怀安。 当然他自己当初也不知道这“怀安”二字的意思,若是知道,不知道当初还愿不愿意叫这个表字。 如今这“怀安”二字实在醒目,不太符合顾轻衍温文尔雅工笔精细的画风,两字的首位入目飘逸张扬,颇有些意气风流。 “真是好画。”皇后夸赞,“果然不愧出自顾七公子之手。” 皇帝点头,看安华锦神色,没从这小丫头面上看出什么来,沉声道,“小安儿,顾七公子为你画这一幅《美人图》,你从中可看出了什么?” 安华锦抬起头,“画的真好,把我画美了。” 楚希芸:“……” 她伤心死了!后悔来了,一刻也不想待了,现在就走行不行?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你本来就是个美人,再加上他擅长工笔雕琢,外加对你看的仔细上心,也就成了这么一幅佳作。可见昨日与你相亲,他满意至极。” 安华锦咳嗽一声,“我对他也挺满意的,但是不行啊。”她怅然愁思地落在画作上,“奈何我姓安,他姓顾。真是枉断肠。” 皇帝一愣,琢磨分辨安华锦这怅然愁思是真是假,待琢磨完,发现他堂堂帝王,竟然琢磨一个小丫头片子言语,且还没分辨出她的内里深浅,脸上笑意收起,又有些不大好。 安华锦又开口,“陛下,能不能将这幅画给我收着?” “嗯?”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深,“你要收着?为何?” “这画的是我啊,自然得给我。”安华锦特光棍地说,“您难道要收着?这不太合适吧?您已经有一幅《山河图》了,可别这么贪心。” 皇帝想了想,觉得还真不太合适,点头同意,“本来朕想将这一幅画作派人送去南阳王府给老王爷收着,如今既然你讨要,就给你吧。” “多谢陛下。”安华锦痛快地伸手收了画作,装进了匣子里,抱在怀里。 楚希芸快嫉妒死了,阴阳怪气地说,“安表姐真是好福气,能让顾七公子动笔作画,不知可否谢过七公子了?” 安华锦别说谢他,没差点儿打上门去就不错了,但此时还是笑着点头,“嗯,我回头就去谢谢他。” 楚希芸扭过头,又憋炸了肺,她就知道安华锦一定会看上顾轻衍,别人都没戏了。她要死了,她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她为顾轻衍抹脖子上吊,顾轻衍能来看她一眼吗? 皇后笑着说,“是该谢谢顾七公子。” 皇帝道,“你来京中,还没去顾家吧?过几日登门去道谢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陛下,这是圣旨吗?” 皇帝憋了一口气,“不是圣旨,但你们如今毕竟是有婚约在身,合该走动一二。” 意思是,一日婚约不解除,一日安家和顾家就是拴在一起的联姻关系。 安华锦懂了,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陛下暂时没好法子,但又不甘心,如今也想拖着这桩婚事儿,正和她意。她点点头,“我听陛下的。” 皇帝面色稍缓。 有朝臣来见,皇帝要接见朝臣,皇后便带着安华锦、三公主出了南书房。 安华锦踏出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南书房外的空气果然更清新不憋闷。 皇后对她问,“小安儿,今日留在宫里吧?” 安华锦摇头,“姑母,我住不惯皇宫,您知道的,若是住在这里,我夜里都睡不着。” 皇后无奈,“那吃了晚膳再走?” “好。”安华锦痛快答应下。 七公主是没心情吃晚饭了,不但今天的晚饭吃不下,以后无数天她估计都吃不下饭了。她厌泱泱没精神地对皇后告辞,“母后,我回去学琴艺了。” “去吧。”皇后也明白她难受,可也没法子,陛下今日故意带着她来南书房,也是想借由顾轻衍的画作趁机掐断她的心思念想,可这一刀下狠了,她多久才能缓过来?万一想不开怎么办?她吩咐身边的贺嬷嬷,“嬷嬷,你送芸儿回去。” 贺嬷嬷闻弦音而知雅意,懂皇后娘娘是让她命人盯着点儿三公主别做傻事儿,连忙应是,陪着三公主回了她的熙雨阁。 第二十三章 迷障 晚膳时,楚砚踩着点进了凤栖宫,显然是来陪皇后一起用晚膳。 安华锦瞅了楚砚一眼,喊了一声,“七表兄。” 楚砚点点头,对她说,“陈太医给你开的药方子,我交给顾轻衍了。” 安华锦想起还有这事儿,无语了好一会儿,认真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上辈子是我的仇家吧?” 要不然怎么喜欢跟她过不去呢。 楚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他很乐意接手管你的事儿,你不是也很乐意让他管着吗?如今这是怪我了?要不然还是我继续管你?” 安华锦:“……” 谁乐意被他管着了?只不过就是指使他摆平她的七表兄,没想到还买一赠一附赠了一副药方子。 她默了默,嘟囔,“不是都一样吗?就这样吧!不劳烦七表兄了。” 楚砚笑了一声。 皇后不解,紧张地问,“砚儿,什么药方子?小安儿有何不妥?” 楚砚收了笑,将陈太医给安华锦请的平安脉,诊出惊梦之症与皇后说了。又事无巨细地提了顾轻衍去安家老宅之事。 皇后听罢,拉着安华锦问,“怎么会有惊梦之症呢?还二三年了,南阳王府的大夫这二三年里就没给你诊断出来?” 安华锦笑,“姑母,我成日里活蹦乱跳的,不生病,自然用不着大夫。您知道,在咱们南阳生活的人,日子没那么精细,没有个头疼恼热的,用不着请什么平安脉。” 皇后沉默片刻,“是,我倒是忘了,二十年前,我也不仔细,二十年的宫中生活,才一日日的精细起来。”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儿,沉默片刻,问,“怎么就得了惊梦之症呢?” 安华锦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皇后叹气,“你这孩子,连自己得病了二三年都不知道,也太粗心了。幸好如今诊出来了,还不算晚,再晚可真是了不得了。” 安华锦笑,“我命硬的很,没那么严重,姑母放心吧,我会乖乖喝药的。” “既然……”皇后想说什么,顿了顿,“顾七公子素来温和精细,处事稳妥,你的病症交给他来看顾也好,我也放心他。” 安华锦眨眨眼睛,顾轻衍三个字,代表的东西可真多! 皇后不再多说什么,吩咐人摆膳,因安小郡主和七殿下陪着皇后用膳,御膳房多加了好几个二人爱吃的菜。 吃过饭后,安华锦和楚砚一起出了凤栖宫。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楚砚不说话,安华锦也不想和他说话。 来到宣和门,安华锦的马拴在那里,她解了马缰绳,回头看着楚砚,“七表兄,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走了啊。” 楚砚覆手而立,“你向父皇讨要了那幅画作?” “嗯,画的人是我,自然不能留在陛下那里,不合适。” 楚砚盯着她,“只是因为不合适?”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楚砚,笑问,“七表兄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我不会猜别人的心思,也不惯常听拐歪抹脚的话。” 楚砚沉声道,“你对父皇和母后说看上了顾轻衍,但因为你想招婿入赘,所以,你和顾轻衍的婚事儿还有待商议。你是真想招婿入赘?还是不想立即大婚?” 安华锦晃着手里的马缰绳在身前转了两圈,不正经地说,“七表兄是收买了姑母身边的贺嬷嬷?还是收买了陛下身边的张公公?这么快就得了这个消息。” 楚砚绷起脸,“实话实说。” 安华锦笑,“我偏不。” 楚砚眯起眼睛。 安华锦翻身上马,不怕他地俯身压低声音说,“七表兄,但愿你来日能荣登大宝,否则我们安家,也许还真会断子绝孙。” 说完,她松开马缰绳,向最后一道宫门而去。 楚砚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他眼前。 楚砚自然是从贺嬷嬷那里得了消息,他即便身为皇帝最喜爱的皇子,也不敢收买皇帝身边倚重的张公公。 但他不敢,有人敢,所以,顾轻衍也很快就得到了关于安华锦招婿入赘的消息。 顾轻衍听罢气笑了,为了不嫁他,同时为难陛下,她将招婿入赘都想出来了,人死如灯灭,安家是否将来没有传承,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见得真会在乎。 人在,血脉在,传承就在,她不是拘泥于门庭的人。 但他看的清,陛下未必看得清,因为陛下对安家的内疚以及太在乎这婚约,所以,入了她设的圈套迷障。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比什么都管用,陛下最起码短时间内不会立马催婚了。得想怎么成全这一桩婚事儿,怎么平衡未来朝局和稳固江山基业。 陛下费心等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安顾联姻,当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打消念头。 不过,安华锦也没想着能跟他立马解除婚约,她的目的是先拖延这桩婚事儿,如今真被她做到了。 她可真聪明! 顾轻衍笑笑,将信笺投入了香炉中,喊来一人,“青墨,去问问小厨房,药可煎好了?若是煎好了,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亲眼看着小郡主将药喝下再回来。” 青墨应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颇有些疲惫,与皇帝打交道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她四仰巴拉地将自己仍在了床上,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老管家白日迎来送走了七殿下和顾七公子,想着安家老宅安静了这么多年,终于热闹了些,晚上又迎来了顾七公子身边最倚重的青墨护卫,听说是奉了顾七公子之命前来给小郡主送汤药,立即将人带来了安华锦的院子。 安华锦从床上爬起身,看着青墨手里的药罐子,伸手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瞅着他说,“三年前,就是你用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青墨垂首,“小郡主恕罪!” 安华锦笑,“恕什么罪?你又没错。” 青墨时刻记着公子的吩咐,“公子说让属下看着您喝下药再离开。” “真是尽职尽责啊。”安华锦突然也不累了,手痒地说,“你跟我过几招,我就喝药,否则我不喝。” 青墨:“……” 他就知道安小郡主牙呲必报不喜欢吃亏的性子不会饶了他! 公子让他送药上门,分明就是给小郡主这个报仇的机会。 他任命地垂下头,“是!” 第二十四章 摧磨 三年前,安华锦对顾轻衍半丝不了解,但经过两年彻查,摸清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将他身边的人摸清了几个。 顾轻衍身边的护卫青墨,是顾老爷子自小给顾轻衍千挑万选的人,陪伴他一起长大,据说陛下身边的第一护卫秦风跟他过招,还技输一招。 三年前,安华锦没防备,被他突然将剑架到了脖子上,这仇记了三年。 她痛快地喝了药,然后抽出腰间的软剑,示意青墨跟她去院中空旷之地。 青墨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安华锦见他清秀的脸上似没多少精神,挑眉含笑,“怎么?以你的武功剑术,还怕我不成?精神点儿,否则丢了你家公子的脸面,我可不负责帮你找回来。” 青墨看着安华锦,犹豫。 “想让着我,让我打一顿?”安华锦把玩着软剑继续笑,“我看你不必想了,我用不着你让,你拿出真本事,我也不见得揍不了你。” 自从三年前被他用剑架住了脖子吃了大亏,她发狠地日夜习武三年。 青墨心神一警,恭敬地拱手,“小郡主请出剑。” 安华锦也不客气,挽了个剑花,轻飘飘地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平平常常,青墨轻松避开,接下来,又一连数十招,安华锦的剑招都寻常没多少新意。 似乎,她就是手痒了,想和人过过招打着玩,没打算真报仇。 但青墨自小跟在顾轻衍身边,人精的很,每一招都认真应对,丝毫不敢轻慢大意。 虽然安小郡主在三年前是在服用了百杀散功力提升十倍后将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揍的三月下不了床,但据公子后来说,小王爷当年其实只挺了三盏茶,后面是安小郡主自己左手剑和右手剑,自己跟自己打,才发挥完最后一丝药性,否则,小王爷早就没命了。 时隔三年,他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小郡主剑术大涨功力大增。 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没改变,两百招过后,安华锦依旧,三百招过后,安华锦还是那样。 青墨渐渐地疑惑了,但也未有丝毫放松 四百招…… 五百招…… 六百招。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含笑收了剑,对青墨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青墨:“……” 他提着心跟小郡主过了六百招,时刻防备着小郡主突然变招,最终就这样? 安华锦见他站着不走,笑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没过瘾,明日你来送药时我们继续。” 青墨:“……” 他默了片刻,琢磨不透安华锦的想法,转身走了。 回到顾家老宅,已天黑,顾轻衍正在屋中看书。见青墨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青墨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公子,您说安小郡主什么意思?” “嗯?” 青墨极尽详细地说了在安家老宅耽搁这么久的经过,包括安华锦用了什么招与他过招,用了哪个门派的武功等等。 顾轻衍认真地听着,待他说完,顾轻衍失笑,“她这个仇,果然记的大。” 青墨顿时又提起心,“那她为何……” 为何不给他个痛快? 顾轻衍笑,“她若给你个痛快,你如今顶多受点儿小伤,以你的武功剑术,她即便赢过你,也伤不了你太重。你养个几日就能好。如今,她是故意摧磨你的心,你在与她过招期间,不是时时警惕她改变招数防着她吗?这是攻心之术,她用的炉火纯青。” 青墨一下子脸色很难看,“小郡主说明日还继续。” 顾轻衍浅笑,“她是在军中长大,安家用兵之术冠绝天下,她聪明绝顶,怕是学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等他折磨够你,觉得这仇报了,你就能解脱了。” 青墨:“……” 他一天六百招已有些受不住,小郡主会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他顿时打了退堂鼓,“公子,明日换个人去给小郡主送药吧。” “不行!” 顾轻衍拒绝的很果断,“你若是不去了,他以为我多护短,不给她报仇的机会,本就恨着当年那件事儿,心结结的死,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给我记上一笔?你必须继续去。” 青墨:“……” 难道您护短不是应该的吗?谁是您风里来雨里去的最亲近的护卫? 他算是看清了,如今公子是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再得罪小郡主,哪怕把他拱手相送。 这京中人人都怕的小姑奶奶,以后也是他的小姑奶奶了。 安华锦这一晚上睡了个好觉,不知是陈太医的汤药管用了,还是怎地,罕见地没半夜惊梦。 转日,她依着每日醒来的时辰起床,练了一个时辰功,神清气爽地沐浴换衣后,正要喊人端早饭,孙伯在外面欢喜地说,“小郡主,顾七公子来了,说给您送药,顺便陪您用早膳。” 安华锦:“……” 大早上的,过来陪她用早膳?他很闲吗?不用他的护卫送药了? 她探头向外瞅了一眼,孙伯可真不把顾轻衍当外人,直接将人领进她的院子,这也就是知会她一声,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虽然……她也不会拒绝。 她“嗯”了一声,随意地说,“顾七公子爱吃什么?天色还早,吩咐厨房给顾七公子做两样爱吃的。” 第一次过来陪她用早膳,要感谢一下嘛。 孙伯听的清楚,笑的满脸褶子,慈和地看着顾轻衍,“七公子,您爱吃什么?只管说。咱们府上自从小郡主回来,每日备的东西都很齐全。您别客气。” 顾轻衍当真也不客气,含笑温声说,“劳烦孙伯了,我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有一碗就好。” “好嘞。”孙伯欢喜地挑开画堂的帘子,将顾轻衍请进屋,立马精神抖擞地去了。 安华锦倒了一盏早茶,推到顾轻衍面前,挑眉看着他,“亲自来了?青墨呢?”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放下药罐子,“他晚上来陪你练剑。” 安华锦满意,还行,没舍得他的人不给她磋磨,又问,“你很闲吗?” 顾家子弟,据她所知,都不闲的,有上族学的,有陪皇子上南书房做伴读的,有打点族里庶务的,他虽还未及冠,也早已出学,但他应该更忙。 虽未及冠,但已进了翰林院三年。 “的确清闲,今日一早,天还未亮,陛下派了张公公给我传了个口谕,让我近日不必去翰林院丁卯了。” “为何?” “陛下说你常年不在京中生活,怕你在京中没玩伴玩耍,让我陪着你。” 安华锦:“……” 她谢谢陛下了! 第二十五章 陪着 顾轻衍是顾家最拔尖的人才,满天下也可以说再找不出第二个,陛下就这么给他放了假让他来陪着她,安华锦不用想都能猜到陛下琢磨了一晚上琢磨出了个什么主意。 还不是想着曲线救国,让她每日看着顾轻衍,越看越喜欢,然后为了他废了招婿入赘的心思欢欢喜喜嫁入顾家? 不得不说,陛下阴的很,事情不能明面劝说来强硬的,便来个迂回她拒绝不了的。 别说,她还真拒绝不了。 顾轻衍天天陪着,毕竟赏心悦目,早饭都能多吃两碗,更遑论做别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心情很好的。 哪怕当年那心结结的死,也不影响她心情好。 至于陛下的打算,那就看这一场拔河,谁先挺不住了。 她欣然地接受了陛下的好意,一改每日吃的肉包子,抢了顾轻衍碗里的几个云吞,嗯,果然是抢来的最好吃。 顾轻衍似乎心情也很好,一碗云吞被安华锦抢走了几个没够,他也不嫌弃地多吃了她的一个肉包子。 饭后,安华锦觉得顾轻衍的审美果然比她强,翘着腿喝着茶看着优雅慢慢品茶的顾轻衍,“除了野鲜菇馅的云吞,你还爱吃什么?列个单子出来,以后每日让厨房换着样的给你做。” 顾轻衍轻笑。 “你笑什么?”安华锦瞧着他。 “我发现你爱吃的肉包子也很好吃。” 安华锦:“……” 孙伯见二人相处的十分和睦,不止和睦,还透着股子亲近味,这是他最乐见的,他没想到性情差别极大的顾七公子竟然和小郡主能这般和谐,不会互相看不对眼,反而互相欣赏,口味也合得来。 他乐呵的见眉毛不见眼睛,“无论是云吞,还是肉包子,或者是别的,小郡主和七公子只管吩咐,老奴每日让厨房做。” 安家老宅的这几个老仆们闲了多少年?都快闲出粪了,如今总算能侍候两位小主子了。整个老宅里,人人都精神抖擞,干起活来十分有劲儿。 顾轻衍点点头,拿过桌案上的纸笔,痛快地写出了他爱吃的饭菜。 早膳、午膳、晚膳,列了个齐全。 安华锦在一边瞅着,密密麻麻一大堆,日子过的精细不精细,从这吃食上就能看出来。顾七公子这日子,过的可真是精细极了。 她乍舌片刻,对他问,“你这是要将你自己搬来我安家老宅?” 顾轻衍撂下笔,温润地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撇撇嘴,“做梦!” 就算是招婿入赘,她也不想要他,只想占点儿他的便宜多看几眼而已,做夫婿不行。 顾轻衍笑,对她的表情也不甚在意,将纸笔推给她,“你来,公平起见,你也列个单子。” 安华锦拿起笔,狼毫笔在她的手里一点儿也不优雅,刷刷刷写的极快,不多时,就列了一张单子。 对比顾轻衍所列,她是极简单的,可见日子与人一样,过的粗糙极了。 顾轻衍拿过却仔细地看了又看,夸赞道,“这一手草书写的极好,翰林院的张编修写得一手好狂草,我看你这一手狂草,对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你在军中还有这般定性练成这样一笔好字。” 安华锦丢了笔,趴在桌子上,不练行吗?他爷爷的军棍往她身上招呼的时候可是半点儿不手软,就跟不是他亲孙女一样。 小时候狠狠地挨过了几回打后,知道老爷子不留情,也就不敢偷懒不练了。 她扭头去看顾轻衍的字,飘逸俊秀,如他的人一样,赏心悦目,一比一勾一划,自成一家,这字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以至于刚刚只顾盯着他列的饭食看了,没发现他爷爷这些年又坑了她一把。 顾轻衍见她盯着他列出了单子半晌不语,笑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安华锦抬眼,瞅着他,“你这些年没发现每年都丢几张字帖?” 顾轻衍懂了,低笑,眉眼绽开,嗓音也含着笑意,“你是说每年顾爷爷让我都送几张字帖去南阳?” 安华锦:“……” 原来她从小练到大的字帖,是出自他之手。 她无言片刻,扁嘴,“你可没写过一张狂草字帖给我。” 顾轻衍笑,“是啊,我没写给你一张,以为姑娘家不好练这个,原来是我误解了。安小郡主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南阳山的清风道长一手狂草冠绝天下,不喜俗世纠缠,不收徒授业,字帖万金不求,世人都扼腕怕是没了传人,没想到你却是练成了,如今已颇有神韵,再过几年,怕是可以与之一般无二。” 安华锦轻哼,“他是有求于我,送上字帖给我爷爷,我爷爷逼我练两张不同的字帖,哪张不好好练,都要挨一顿打。” 那时候她哪里知道那是顾轻衍的字帖?顾七公子才情风流传天下,若是早知道那张字帖是他的,她还用得着挨打硬逼着吗?早乖乖练习了。 “清风道长酷爱武学成痴,一手狂草也是因悟剑法而习成。他有求于你,是关于剑术?” “嗯,他给了我一本古剑谱的残卷,让我帮他修补。” “什么样的古剑谱残卷?”顾轻衍扬眉,“南阳山的藏剑阁还有不齐全的古剑谱?” “有。你要看看吗?”安华锦看着他。 “给我看看。”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伸手入怀,掏出一本用青布抱着的薄薄的册子扔给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打开,只见册子是羊皮所制,不过四五张,每一页都缺一块,果然是个残缺不全的残本。 他一页页的慢慢翻弄。 安华锦没骨头一般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少年公子,名动天下,容色如月,才情风流,又生于顾家,上天对这个人真是太厚爱了,给了他一切美好的东西。 他坐在这里,整个人如阳春白雪,不夺目刺眼,温润温华恰恰正好。 一盏茶后,顾轻衍抬起头,正对上她瞧着他目不转睛的目光,微微勾唇,笑问,“好看?” “好看!”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轻笑,将册子放下,对她说,“这古剑谱,你参悟了多少?” “有七八分,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能融会贯通。”安华锦一年来也有些想不明白,她悟出之后的东西像是缺了什么,但又找不到缺的地方。 顾轻衍颔首,“这种感觉就对了,因为这本古剑谱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剑谱。你一个人,自然不能将之融会贯通。” 安华锦愣住。 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第二十六章 下套 顾家诗礼传书,几百年来以文著称于世,当世人提起顾家,提起顾轻衍,夸他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说的都是他的文采惊才艳艳。 鲜少人知道,顾轻衍不止才情风流,也自小习武,于武学一道同样颇具天赋。 安华锦知道顾轻衍一定会武功,否则三年前也不能发现她跟着他后轻而易举地利用他的地盘让她无还手之力地拿捏住她。 如今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点出了这是一本双剑合璧的古剑谱。 她不想承认自己笨,皱眉看着顾轻衍,“你怎么做到这么快就看出来的?” 顾轻衍微笑,“南阳山的清风道长找上你,说明你聪慧非常,且于剑术上天赋极高,你拿到残缺只有三四分的剑谱悟出七八分,已不是常人能做到。一定不是你不聪明的问题,那就是剑谱本身的问题了,什么情况下,你总觉得不能融会贯通,却又找不出问题不明白?我想,这本剑谱一定是一本双人剑谱。细看之下,果然如是。” 安华锦:“……” 她看着顾轻衍,半晌,心悦诚服,“你厉害。” 顾轻衍低笑,对她问,“要不要我们一起来参悟?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给清风道长一本齐全的古剑谱了。” “行啊。”安华锦答应的痛快,“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反正她进京就是为了和顾轻衍的婚约,除了这桩事儿,也没别的事儿。 “好!”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重新提笔起册,将悟出的七八分填充上,然后与顾轻衍一起参悟,由他来找补空缺之处。 片刻后,顾轻衍冷不丁地问,“你左右手都会用剑,怎么就没往双剑处想?” 安华锦身子一僵,须臾,猛地怒瞪着他,“三年前,你没走?而是看着我后来自己和自己打?” 她会用双手剑,不过从来不轻易用,更没在顾轻衍的面前用过,如今他一语道出,可见就是三年前,他说撤了,根本就没撤,而是躲起来看着她发疯的经过。 她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顾轻衍低咳一声,“我当年想着你总归是我的未婚妻,若是……我也不好与顾爷爷交待,便去而复返了。” 安华锦气的不行,“我谢谢你的去而复返!若是当年我死了,就变成厉鬼,天天缠着你,让你做恶梦。” 顾轻衍眸光一动,长叹一声,“原来你的惊梦之症真的与三年前有关。” 安华锦:“……” 合着他是故意提起当年之事,给她下套,让她上钩,确定她惊梦之症的原因? 她无言半晌后,气笑了,“顾轻衍,你对人对事儿,是不是处处用尽心思?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你想对付,就没谁能逃出你的手心?” 顾轻衍摇头,眸光认真,清泉的眸色如一汪纯净的湖水,“我只对自己在意的人与事儿上心,旁的什么与我无关的人,用不着费心。” 这么说她还很荣幸咯? 安华锦半天不想跟他说话。 顾轻衍瞧着她,自从定下婚约,老南阳王要求每隔三个月让他与他互通一封信,他说自己的事儿,而老南阳王说安华锦的事儿,他自己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寻常都是看了什么书,加之随信捎些京城的东西送去南阳王府,而老南阳王的来信要精彩的多,每回都是厚厚的一封,够他看上半日。 下河摸鱼,上房揭瓦,与人打架赛马等等,真是精彩纷呈。 这么多年,信就没有重样过。 从信里,就能想到一个小丫头,将自己活的鲜活张扬的样子。 彼时,他坐在顾家老宅,勾勒出了整个南阳,那是他在书中看不到的南阳。甚至,时而心动时,想离京去南阳看看。 但是他知道,他一定不能去,彼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中,瞒不过陛下。 他打住思绪,对她问,“昨日可又惊梦了?” 安华锦不想理他。 顾轻衍低笑,“昨日未惊梦,可见陈太医的药方子起了效用。” 安华锦不吭声。 顾轻衍温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依我看,你还是喂我一颗百杀散吧!你的惊梦之症自此就会好了。” 安华锦狠狠瞪了他一眼。 “下不去手吗?”顾轻衍看着她,叹息,“那我自己来?当着你的面?” 安华锦恼怒,“那我估计更会做噩梦。” 顾轻衍微笑,跟他说话就行,斟酌片刻,对她问,“那你觉得我该怎样才能治得了你的惊梦之症?” 安华锦看着他,毓秀容色,风骨清流,底蕴天成,如诗如画,忽然不怀好意地说,“要不然,你住去我的床上?我惊梦时,你及时将我拉出来?” 顾轻衍:“……” 他脸微红,耳朵也爬上了红晕,眸光轻轻如水地流动,好一会儿,低声说,“若是……能治了你的惊梦之症,我……也不是不可以。” 安华锦惊叹地看着他,半晌,刮目相看,啧啧道,“顾轻衍,你可真舍得出自己,你顾家不是门风清正吗?如今你这是想自己跳出门墙了?” “噢,我想起来了,出了顾家,你就不是顾家人了。” 顾轻衍咳嗽起来。 安华锦欣赏了一会儿他容色变化,哼哼,“我若是今晚将你拖到我床上,明日一早陛下就敢将我送去你顾家成亲。你少打如意算盘,我说不嫁你,就不嫁你,你舍得出自己诱惑我也不行。” 顾轻衍无奈轻叹。 安华锦重新摊开册子,“来,继续。”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又参悟起来。 孙伯从外院进来,看着屋中的二人,有些犹豫,“小郡主,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来了。” 顾轻衍手一顿。 安华锦头也不抬,“他来做什么?” “没说做什么,只说来见见您。” “不见。”安华锦摆手,“告诉他,没事儿别再找我,免得他爷爷让他再跪祠堂思过。” 孙伯点头,痛快答应了一声,脚步比来时快,匆匆去了。 三年前,小郡主和小王爷的恩怨闹的大,昨日来京,又闹的善亲王四处找人,孙伯也觉得小郡主以后不要再和小王爷来往为好,善亲王忒宝贝自家孙子,免得再起磕碰让善亲王跳脚。 第二十七章 有赏 楚宸没想到自己吃了个闭门羹,他看着笑呵呵的孙伯,又瞅瞅院门口停着的顾轻衍的马车,不同人不同命,颇有些一言难尽。 他保持风度地笑问孙伯,“小郡主不见我,是因为在招待顾七公子?” “正是。” 在孙伯看来,顾七公子是自家人,小王爷是外人,这里外能一样吗?自家人自然随来随见,不用通秉,就可以直接迎进小郡主的院子,外人可没这待遇。 小郡主不想见的,自然要打发走。 “他们在做什么?”楚宸好奇地问。 提起这个,孙伯打开了话匣子,眉眼俱是喜色,恨不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昭告天下让人人都知道,自家小郡主和七公子真是再般配不过了,相处得太和睦。 他眉飞色舞地说,“顾七公子一早就来了,陪我家小郡主用了早膳,顾七公子爱吃野鲜菇馅的云吞,小郡主爱吃肉包子,小郡主抢了顾七公子碗里的几个云吞,顾七公子云吞不够吃了,只能抢了小郡主一个肉包子……” 楚宸:“……” 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不想听了。 他扭头就走,翻身上马,对孙伯说,“看来她今日没空,待她有空了,我再来。” 孙伯想说小郡主近来怕是都没空,不等他说,楚宸已打马走远了。 楚宸回到府中,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 善亲王看着自家出了祠堂就往外跑的宝贝孙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又哼,“你巴巴地连饭也不吃一口就跑去安家老宅,那小丫头把你赶出来了?” 楚宸哀怨地瞅着善亲王,“爷爷,我要吃肉包子。” 善亲王纳闷,“你不是最不爱吃肉包子,嫌弃荤的腻歪吗?” “我从今天开始爱吃了。”楚宸磨着牙说,“要猪肉野鲜菇馅的。” 善亲王:“……” 他瞅着楚宸,靠近一步,摸摸他的额头,“宸儿,你脑子没病吧?” “病了,病的不轻。” 善亲王:“……我摸着你不像是发了高热。”但还是对外说,“快去请府中的大夫来,不得耽误。” “是!” 不多时,大夫就来了,伸手给楚宸请脉,片刻后,恭敬地说,“小王爷身体好的很。” 善亲王皱眉,“你确定?我看他这没精神的样子,不像是好的很。” 大夫肯定地说,“小王爷的确好的很,没精神大约是因为心情不好,近来天气闷热不下雨,确实让人憋闷的慌。不过无碍。” 善亲王向窗外看了一眼,点头,“有七八日没下雨了,我这就去奏请陛下,让钦天监请雨神降雨,这天再这么干旱下去哪里了得?” 大夫不奇怪善亲王如此宝贝孙子,因为个天气不好,就劳动钦天监请雨神,这些年,诸如此事,多不胜枚举。小王爷被誉为除了顾七公子外最会投胎的人。 有个时刻宝贝他的爷爷,简直是含在口中,托在掌心,不要太幸福。 大夫退了下去后,善亲王对楚宸说,“我这就进宫,请陛下尽快安排钦天监请雨神。” 楚宸没意见,他也觉得这天闷的人心烦的很,降一场雨大约就好了。 不过他没忘正事,重复,“爷爷,我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 “行行行。这就让厨房给你做。”善亲王答应着转身出了房门,吩咐了侍候的人去厨房。 善亲王府的厨子动作利落,很快就做好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端到了楚宸面前。 因善亲王府从来没做过这类吃食,厨房管事亲自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小王爷,您尝尝,若是做的不好,奴才让厨房的人再重新做。” 楚宸试探地咬了一口肉包子,顿时有了精神,“嗯,好吃。” 厨房管事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说,“好吃就好,您今早没吃饭,多吃几个。” 楚宸连连点头,一口气吃了三个,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喊过人吩咐,“来人,赏。” 厨房管事眉开眼笑。 “赏安家老宅的厨子每个人十辆银子。”楚宸站起身,洗了手,指着一人,“庆喜,你亲自送去安家老宅,一定务必要当面赏给厨子们。” 厨房管事:“……” 庆喜:“……” 都不明白,为何府内的厨子做的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好吃,却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这是什么道理?隔着一个府,小王爷这赏也赏的太远了吧? 楚宸大手一挥,“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厨房管事和庆喜对看一眼,齐齐退了下去。 厨房管事出了楚宸的院子还是一头雾水,他管着厨房油水大,倒不是因为白忙一场没得了小王爷的赏心里不舒服,只是很是纳闷费解,他拽着庆喜压低声音问,“庆喜,小王爷为何要赏安家老宅的厨子?” 庆喜摇头,“我也不知。” 他是真不知,每日小王爷去哪里,都带着他,让他跟着,今日小王爷没带他。 厨房管事小声说,“你不是要去安家老宅吗?待见了安家老宅的厨子,好生问问。” 庆喜点头,的确是要问问。 一个时辰后,孙伯禀告安华锦,“小郡主,善亲王府又来人了。” 安华锦皱眉,“又来了谁?” “是小王爷身边侍候的人庆喜,说奉了小王爷之命,要赏咱们府中的厨子。”孙伯也稀奇纳闷,“老奴问了原因,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小王爷赏一人十两银子。” 安华锦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摸清楚宸意图,不在意地摆手,“楚宸脑子有病,估计是家里的钱堆的太多了,你让府中的人都去厨房领赏。”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小郡主,这不太好吧?无功不受禄。”孙伯是个正直的人。 安华锦头也不抬,“有什么不好?”话落,她抬起头,问顾轻衍,“你觉得不太好吗?” 顾轻衍眸光轻动,微微含笑,对孙伯说,“小郡主说如何,就如何好了。是好是坏,小郡主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小郡主说无碍,听从就是。” “是,老奴这就去将人领进来。”孙伯觉得七公子真剔透,说的真有道理,对顾轻衍的好感又多了一重。 顾轻衍温声补充,“一个庆喜而已,就无需带来给小郡主见了。” 孙伯连连点头,小郡主连小王爷都没工夫见,他身边的庆喜自然更没工夫。 第二十八章 请雨 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 所有人遵照安华锦的吩咐去厨房领了赏,拿到赏银后,也都是一脸懵。 庆喜自小在楚宸身边长大,隔三岔五陪着进宫,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他一看众人表情,不用问,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恐怕他们都不知道为何小王爷把赏银送到人家厨房。 他只能耍着心眼旁敲侧击,问厨房一名厨娘,“大娘,今日早膳,您做了什么?” 大娘笑呵呵地说,“给我家小郡主做的肉包子,给顾七公子做的野鲜菇馅的云吞。” 得!庆喜懂了。 他家小王爷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这件事儿的起因估计就在这两样吃食上。 他由孙伯送着出了安家老宅,在门口告别时,孙伯也忍不住问,“恕老奴糊涂,小王爷怎么突然给我家厨房送赏银来?” 庆喜一言难尽地说,“我家小王爷大约心情好。” 孙伯呵呵笑,“多谢小王爷,老奴祝小王爷天天心情好。” 庆喜也跟着笑,“小王爷心情好,老王爷就心情好,我们做奴才的侍候着也轻松。” 他实在不敢说这事儿以后还有没有第二回,更不敢盼着小王爷心情不好。 回到善亲王府,庆喜向楚宸回禀,“小王爷,一共赏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嗯。”楚宸不甚在意,不走心地说,“安家老宅在厨房当差的人不少啊。” 庆喜无语片刻,“据说小郡主听说小王爷要赏厨房,便让安家老宅的人都聚集去了厨房,除了管家孙伯,人人都受了赏,见者有份。其实厨房侍候的只三个人。” 楚宸愣了一下,大笑,没有半点儿不高兴,“那小丫头有送上门的便宜可占,自然不会客气。你见着她了吗?” 庆喜摇头,“没有,据说小郡主正在忙着。” 楚宸收了笑,哼了一声,“忙着与顾轻衍谈风弄月,看到长的好的男人眼里就没别人了。出息!” 庆喜垂下头。 楚宸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庆喜抬眼瞅了楚宸一眼,见他似乎又心情不好了,不敢揣测,默默退了下去。 善亲王对待楚宸的事儿从来都上一百二十分的心,他顺利地进了宫,在南书房见着了皇帝。 皇帝十分了解善亲王的脾气,听闻他来,就猜测着楚宸大约又出了什么事儿。 这么多年,他这个孙子就跟宝贝疙瘩眼珠子一样,隔三岔五就找上他,有理的要求磨上十分,没理的要求磨上八分,非得达成目的不可,身为皇帝,有时候也拿他这位王叔没办法。 “陛下,老臣有一事请求陛下恩准。”善亲王拱手见礼后声音洪亮。 皇帝放下奏折,“王叔请说。” “春夏时节,本该多雨,可如今已有七八日不曾下雨了,禾苗农物正是灌溉之时。老陈恳请陛下下旨,让钦天监求雨。再这样干旱下去,委实于农物不利。一旦农物灌溉不利,便会影响百姓收成和天下民生,实乃是大事儿。” 皇帝皱眉,“才七八日而已,目前还用不到让钦天监兴师动众求雨吧?” “用得到。”善亲王坚决地说,“等日子一长,再求雨就晚了。陛下想想,前朝大旱之年,三月无雨,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颗粒无收,建元帝动用国库赈灾,几乎掏空了国库,一年大旱,十年国运滞停,何其可怕。” 皇帝还是摇头,“前朝建元帝年间三月大旱,如今刚七八日,也许过不两日就有雨了……” “万一没有呢?”善亲王撸起袖子,“陛下,你看,臣只穿了一层单衣,便已汗湿,今年酷热来得太早,实在难保是不是个大旱之年。你这南书房,每年这时候,还甚是凉爽,可是今年,早早就用上了冰,这等不同寻常,就是先兆……”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冰盆,又向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高高的日头,被说动了几分,“再等个三五日,若是不下雨,再求不迟。” “陛下,迟了,凡事宜早不宜迟。再说钦天监求雨,也要准备个一两日。”善亲王打定主意,今日说什么也要让陛下下旨,就不信凭借他三寸金舌开不出朵朵莲花。 皇帝撂下笔,“王叔,你实话与朕说,你这般急着求雨,是你府中又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善亲王才不会出卖自家孙子,“实在是老臣忧心国事。” 皇帝哼了一声,板起脸,“王叔!你每个月只初一十五大朝会时上一次朝。别跟朕说什么关心国事。” 善亲王咳嗽一声,“老臣虽于朝政无甚贡献,但毕竟岁数一大把,大旱之年的前兆大多如此,若是陛下不信,可着人翻阅典籍,虽说此时求雨,未免有些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请了雨神,早早下雨,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见问不出来,也知道善亲王不会善罢甘休,索性不再与他废话,“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这就命人查典籍,再派人去钦天监询问一二。若真如王叔所言,朕就准了。” 善亲王立即说,“陛下不必派人了,老臣去一趟钦天监就是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吩咐身边人,“行,张德,你陪着善亲王去钦天监。” “是,陛下。”张公公连忙应声,对善亲王拱手,“王爷请!” 善亲王点点头,跟着张公公出了南书房。 皇帝在善亲王离开后,揉揉眉心,又看了看地上的冰盆和外面的酷热天气,忽然也有些拿不准,喊过一人吩咐,“你去寻顾轻衍,他涉猎百家丛书,通晓天文地理,博学古今,替朕问问他,今年还未真正入夏,已过早干热,古籍记载是否有此不同寻常的依照?这是否说明今年是大旱之年的征兆?” “是,奴才这就去。”一名小太监连忙答应,跑出了南书房。 小太监先是去了顾家,听闻顾轻衍去了安家老宅,又赶紧转道去了安家。 孙伯觉得今天可真热闹,送走了这个,迎来了那个,他将在南书房侍候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迎进府中,带他去了安华锦的院子见顾轻衍。 顾轻衍见了小太监后,斟酌寻思片刻,回话,“天启三年,四月酷热,冰供应不足,适年大旱。天启十年,四月酷热,两月未降雨,纷纷挖窖蔽凉。成康五年,四月酷热,一月未降雨,月后突然大雨倾盆,绵延三月,天下大涝……如今时日尚早,古籍记载四月酷热有旱有涝,暂还看不出。” 小太监点头,用心记下。 顾轻衍微笑,“敢问小公公,陛下为何突然问起今年天象?” 小太监小声说,“善亲王进宫,请旨让钦天监求雨,说今年有大旱之兆。” 顾轻衍颔首,懂了。 小太监告辞离开,孙伯将人亲自送出去。 安华锦一直在一旁听着,小太监离开后,她对顾轻衍问,“难道是楚宸又作妖了?” 否则善亲王闲的蛋疼吗?这么早关心天下不下雨?他最关心的是他孙子。 顾轻衍点头,“十有八九!” 安华锦撇嘴,“才七八日不下雨而已,楚宸非让下雨做什么?” “也许他心情不好。” 安华锦啧啧一声,一个心情不好,就这么兴师动众,“他也就托生在善亲王府吧!若是托生在我家,这么作,早就被掐死了。 顾轻衍低笑出声。 第二十九章 敲打 张公公陪着善亲王到了钦天监,钦天监的一众人知道二人来意后,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善亲王做了许多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之事,朝野上下,三省六部都曾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劳动过,但还是第一回来惊动这钦天监。 资历最深官职最高的陈监正斟酌片刻,看了一眼陪在一旁的陛下亲信张公公,不是吃素的他也多少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于是,捋着胡须说,“善亲王说的有道理,不过此事兹事体大,容下官等推算一番,毕竟钦天监请雨神降雨,也是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不可简单定论。” 善亲王点点头,倒也好说话,“嗯,此事兹事体大,老夫也是忧国忧民,才请了陛下,来走这一趟。” 陈监正松了一口气,善亲王不立马让钦天监动起来就行,他先观望一两天再说,也能弄清楚到底请不清雨神,请的话,怎么个请法,是大动干戈还是意思意思。不过今年的确酷热来的早,此事的确要认真对待。 张公公全程没怎么说话,只陪着善亲王走了个过场,二人出了钦天监后,他又送了送善亲王,待他出宫后,他便会去对皇帝复命了。 “钦天监怎么说?”皇帝见张公公回来,抬头问。 张公公将事情经过,钦天监陈监正原话一字不差地回复了一遍,又将善亲王对着钦天监很好说话的态度提了提,不发表自己意见,身份摆的很正,陛下不问,绝不多嘴多舌。 皇帝点点头,“王叔从来就会在朕面前跳脚,据理力争,出了这南书房,他倒是从不难为人。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楚宸出了什么事儿?” “是。”张公公恭敬地退了下去。 善亲王府有皇帝的人,消息很快就打听了回来,张公公没想到小王爷昨日被关了一晚上佛堂,今日出了佛堂早膳都没吃就跑去了安家老宅,没进去安家的门,回到善亲王府后厌泱泱的要吃野鲜菇馅的肉包子,之后善亲王就进宫请陛下让钦天监求雨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公公心里腹诽片刻,如实地禀告了皇帝。 “看来原因是出在安家老宅。”皇帝撂下笔,“去问问朕打发去顾家见顾轻衍的人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前来回话。” 他想知道顾轻衍有没有听他的话去陪着安华锦。 张公公应声去了。 不多时,那名小太监匆匆地进了南书房,跪下后,将顾轻衍原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 皇帝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在哪里见到的顾轻衍,彼时他身边有谁,在干什么,小太监将自己所见一一答了之后,让他退了下去。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看来顾轻衍很是听话,一大早就去陪安华锦了,且没被安华锦打出来,就说明二人相处融洽,可见真如安华锦所说,她唯一顾忌的就是安家传承,才不同意这门婚事儿,与顾轻衍的误会真不算什么,昨日所言没糊弄他。 但这传承招婿的想法,也的确让他觉得闹心。 若是安华锦都明言了,他依旧强硬促成二人婚事儿,未免让世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对忠臣将门太过刻薄寡恩。如今只能用迂回的法子了,只要安华锦同意,撇开招婿入赘的想法,欢欢喜喜嫁入顾家,他就不会被人说,总之这一门婚事儿,一定要成的。 否则安家百万兵马,一旦老南阳王故去,没了南阳王府的率领,给谁他放心? 安华锦虽是个小丫头,但自小长在南阳军营,即便老南阳王故去,有她在,依旧是南阳军的军魂和核心,安家只要有她在,南阳军心就不会散。即便散了,还有个联姻的顾家帮着压着。 只有这样,天楚泱泱大国才不会乱,依旧四海安平,他依旧能高枕无忧。 至于将来,他还能活些年,在临终前,将这一摊子收拾了不留祸害就是了。 皇帝想了一通,只觉得心里较之昨日很是轻松了些,对张公公吩咐,“你再去钦天监一趟,将顾轻衍的原话说与陈监正,让他仔细推算,认真对待此事,不可疏忽,两日后,朕要听他的答复。” “是。”张公公立即转身。 “等等。”皇帝想了想,又叫住他,“让人去御膳房一趟,吩咐御厨做一屉野鲜菇馅的肉包子送去善亲王府,就说朕赐给楚宸的,看着他吃完。” 张公公连忙又应是。 皇帝重新拿起奏折,他就是要让善亲王和楚宸明白,他们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君就是君,没那么好糊弄,也算是今日善亲王进宫后的敲打了。 张公公亲自去了钦天监,派了一个小太监去了御膳房。 半个时辰后,御膳房将野鲜菇馅的肉包子做好,秉了张公公后,张公公琢磨了一番,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出宫送去了善亲王府。 楚宸早膳吃的香,但也没香到午膳继续吃肉包子,所以,当张公公亲自带着人提着肉包子来到他面前时,他看着那偌大一蒸屉的肉包子,不太好的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妙。 陛下还要让人看着他吃完,他若是都吃了,非撑死他不可。皇宫御膳房的肉包子都是做的这么大的吗? 他不傻,瞧了片刻,又看着张公公呵呵带笑的脸,明白今日他爷爷进宫又得罪陛下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他爷爷只要一去找陛下回来,陛下必定赏赐给他点儿什么,说赏赐,其实是敲打,这个习惯延续了这么久,偏偏,他和他爷爷都没长心长记性,下次继续麻烦陛下,继续遭受敲打。 楚宸应付这事儿有经验,心里打了个转,笑着说,“多谢皇叔赏赐,我以前不爱吃肉包子,那是没发现肉包子的好吃之处,今日得亏了安小郡主才晓得,我得谢谢她,皇叔厚爱我,但我也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样吧,皇叔也没说这肉包子一定要在家里吃,也没说一定要我一个人都吃了,不如我这就拿去安家老宅跟小郡主一起吃,也好当面谢谢小郡主。” 张公公咳嗽一声,提醒他,“小王爷,您和小郡主一起吃的话,不会打起来吧?这肉包子可是御赐,不能打翻了,否则是要被问罪的。” “不会不会,你放心就是了。我如今与她和好了。”楚宸拎起肉包子,说走就走,“走吧,公公你也顺便去安家老宅做个客。” 他就不信了,有陛下御赐的肉包子,有陛下身边的张公公陪着,那小丫头还将他拒之门外? 无论说什么,他今日也要进安家老宅瞧瞧她和顾轻衍在做什么。 怎么就不想见他了! 第三十章 糖块 午膳吃什么,安华锦已经想好了,就按照顾轻衍那个单子罗列的来。 孙伯得了安华锦的吩咐,高高兴兴地吩咐厨房去做了。 临近午时,厨房派人来传话,问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厨房将午膳端上来。 安华锦伸了个懒腰,今日有顾轻衍与她一起琢磨那本残缺的剑谱,收获甚大,虽然短时间内还没补全,但已窥到了门径,用不了几日,她想着就能给了凡真人一本完整的剑谱了,也算还了他昔年传给她一手狂草的半个师徒情。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摆摆手,“午膳既然做好了,端上来吧。” 孙伯应了一声,连忙乐呵呵地吩咐了下去。 正在这时,门童来禀,说善亲王府的小王爷与陛下身边的张公公登门了。 安华锦文言挑眉,“楚宸又来做什么?” 还跟着张公公? 门童摇头,因小王爷跟着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来的,所以,他没敢多问。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你说,楚宸是不是掐着点儿来蹭吃蹭喝的?就因为我昨日敲了他一顿酒?他要找补回来?” 顾轻衍眸光轻动,“不见得,大约与善亲王方才进宫有关,陛下敲打善亲王府,楚宸不傻,估计是想拿你做个挡箭牌。” “嗯?”安华锦不觉得她从小到大除了迫于无奈三年前被顾轻衍喂了一颗百杀散给他做了一回挡箭牌外,还会那么容易给别人做挡箭牌。她琢磨着说,“你说,我若是连陛下身边的亲信张公公也拒之门外,陛下会怪罪我不?” 顾轻衍微笑,“怪罪倒不见得,就怕传出去,有人说你目无陛下,陛下会心里不太舒服。” 得吧,陛下心里对谁一旦不舒,那个人距离过难过的日子就不远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愿意让陛下对她不顺眼。毕竟如今她还给陛下出着难题呢,不能太过火。 安华锦吩咐,“孙伯,你亲自去接,将他们请去前面的会客厅。” 孙伯答应一声,立即去了,心想着这小王爷是怎么回事儿?非要与他家小郡主过不去?今儿来了一次又来一次,非想找小郡主打他一顿吗? 安华锦站起身,理理衣摆,问顾轻衍,“你与我一起去?” “嗯。”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 二人一起出了枫红苑的抱厦厅,前往前院的会客厅。 路上,安华锦从兜里掏出两块软糖,一块塞进自己嘴里,一块拿着问顾轻衍, “你要不要吃?” 顾轻衍瞅了一眼,伸手接过,扒开糖纸塞进嘴里,“谢谢,很好吃。” “这是我们南阳第一大坊玉桂坊做的软糖,我从小吃到大,偶尔头晕时,吃一块,就好了。”安华锦笑眯眯地说,“玉桂坊是我娘留给我的铺子,只在南阳做,每日限量,买多也不卖,谁若是得罪了我,我就给他一块软糖,哪怕吃了再喜欢,也买不着。” 顾轻衍低笑,眸光流动着笑意看着她,“所以,三公主得罪了你,你就给了她一块软糖?让她想吃无论想什么法子,也买不着?” “没错。”安华锦嚼着软糖,“她也就是我亲表妹吧,换个旁人,我早揍的她满地找牙了。姑母很疼我,我舍不得让她伤心。” “的确,你这样收拾三公主倒也妥当。”顾轻衍应和。 安华锦仔细打量他一眼,撇撇嘴,没心没肺地说,“也不知是哪个桃花太多,牵累的我在京中找不着一个朋友。” 顾轻衍低咳一声,她不指名道姓,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按,很会祸水东引地说,“大约是因为三年前你揍了楚宸的缘故?这京中喜欢楚宸的女儿家不少。” 安华锦哼笑,他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 顾轻衍又咳嗽一声,“还有没有?再给我一块,还想吃。” 安华锦挑眉,停住脚步,“你今日得罪我没?” “没有。” “以前得罪的呢?” 顾轻衍无辜地看着她,“这等多吃一块糖的小事儿,就无需与以前挂钩了吧?” “也是。”安华锦看着这张无辜的清隽的眉目如画的脸,很好说话,一股脑地将兜里所有的软糖都掏了出来塞进他手里,“都给你。” 顾轻衍手里忽地沉甸甸地被她塞了满手软糖,大约有十多块,他笑意渐渐浓深,眉目绽开,玉容霎时比骄阳还暖了三分,声音也低了,“怎么一下子给了我这么多?一块就好。” 安华锦无所谓地拍拍手,继续往前走,“你不是喜欢吃吗?既然喜欢,把我所有的都给你,又有什么关系。” 顾轻衍轻轻地攥了攥手,也跟着走了两步,“我虽喜欢,你是不是给的也太多了?” “我有整个玉桂坊,不过给你十几块糖而已,算多吗?你顾七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这么……心里不踏实吗?”安华锦回头瞅了他一眼,“不至于吧?” 不至于倒是不至于,但是一时间让他真是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对比得罪她的三公主,他的待遇未免也太高了。 顾轻衍慢慢地收起了所有软糖,一下子自己兜里觉得沉甸甸的,他走了两步,又从兜里拿出一块扒开糖纸,慢慢地扔进嘴里,软软的,微微的甜中带酸,是地地道道的南阳野山坡上产的梅子味。 甜到心里,但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酸也跟着到了心里。 来到会客厅门口,他口中的软糖还没化掉,他忽地又问,“都给了我,万一你再头晕……”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他,“我每日都要喝你送来的汤药,还晕什么?” “也是。”顾轻衍也跟着笑了。 回头他再跟陈太医见个面,问问他的药方子可也能治头晕之症。 楚宸与张公公赶巧也正被孙伯请着来到,入眼看到二人有说有笑,心里十分看不过眼,他提着肉包子扬声说,“小丫头,你今日为何将我拒之门外?昨日一起喝酒的交情,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安华锦回转身,懒洋洋地瞧着楚宸,扬眉,“怕你爷爷再打上门,得罪不起他,自然要离你远点儿了。” 楚宸忽然好没理了,兴师问罪的气势一泄,脸上挂上了笑,瞥了顾轻衍一眼,“我还以为你有怀安陪着,谁也不理了呢。” 安华锦切了一声,“你拎着的是什么?” 楚宸呲牙一笑,万分灿烂,“请你和怀安吃肉包子,皇宫御膳房做的,皇叔赏的,赶紧的,我们吃完,张公公还要回宫复命呢。” 第三十一章 招人 安华锦如今不爱吃肉包子了,要问什么时候改的口味,今天早上。 她瞅着楚宸,对他瞧了又瞧,看了又看,也呲牙一笑,“陛下赏的自然是最好吃不过了,可惜你来晚了,我们刚吃过午膳,你自己吃吧。” 楚宸:“……时辰还早,你们已经吃过午膳了?” “是啊,也不算早了,你看日头都晌午了,我闲来无事,自然只琢磨吃的了。”安华锦耸耸肩,遗憾地说,“真是可惜,没有口福。” 楚宸尽力地劝说,“吃过之后,还可以再吃点儿嘛,御膳房的手艺好的很,皇叔一般除了年结不赏赐御膳房做吃的拿出宫外。” 安华锦摸摸肚子,“刚吃完,撑的不行,没地方吃。”话落,故意挺了挺肚皮,“你看,如今还鼓着呢。” 楚宸:“……” 他自然不好盯着安华锦的肚皮看,哪怕她不在乎,浑然无所谓守女儿家的礼数,他也不敢。于是,他只能放弃劝说安华锦,转向顾轻衍,“怀安,再吃些?” 顾轻衍自然摇头,“我与小郡主一样,多谢小王爷的好意了。” 楚宸瞧着顾轻衍,可没错过他刚刚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东西,他能放过安华锦,可不能放过他,于是,他拎着蒸屉走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不管你吃的多撑,你若是不帮我吃些,我撑破了肚皮,从今以后就住在安家老宅不走了。我在安家老宅吃坏了肚子,不管皇叔负不负责,安家老宅自然是要负责管我的。” 他不怕耍无赖,谁让今日有顾轻衍上门,安华锦就将他拒之门外了呢。昨日她还夸他长的好,他也不差啊,他长的比他好那么一丢丢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的婚约一日没拿到明面上走三媒六聘,谁都有机会不是?他托生在顾家,又不能保证真能将人娶进门。他托生在善亲王府,虽然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也说不准真能争上一二,昨日他爷爷虽气势汹汹,到底没怎么着小丫头不是? 未来如何,谁能说的准呢。 顾轻衍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宸,“小王爷在打什么主意?赖在安家老宅,与你有什么好处?” 楚宸眨眨眼睛,“好处多了,能够与小丫头就近培养情分,缓和安家和善亲王府两府的关系。我知道皇叔给了你命令,让你陪着她,培养感情,有我住在这里搅合,你乐意吗?” 顾轻衍失笑,“看来,我不答应小王爷不成了?” “嗯。”楚宸点头,一本正经,“你帮我吃些肉包子,我就没理由吃撑肚皮不想走了。也就不会在你面前碍眼了。”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这一屉肉包子的事儿解决了,然后再说其它。 “我帮小王爷吃了肉包子,小王爷保证以后不在我面前碍眼?”顾轻衍笑问。 “只今日,明日再说。”楚宸自然不答应别的,笑的贼兮兮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怀安,你聪明绝顶,想必我不说你也瞧出来了,我对小丫头呢,也有想娶之心,我不管你想不想娶她,我反正想娶。咱们俩从明日起,各凭本事如何?你不想娶的话正好,我只费我的心就够了。你若是想娶,那就看谁能得了她。” 顾轻衍眉眼深了深,笑意收起,清淡地问,“小王爷是怎么生起这个心思的?什么时候?” “三年前。”楚宸也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她本能杀了我,那般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下却还保留一丝理智地留了一地,哪怕自己跟自己打,把自己几乎打残废了,也没要我的命,我就记着了。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多让人喜欢啊,我喜欢她,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轻衍捻了一下袖角,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平静道,“就依小王爷的。” 楚宸开心地笑了,若非顾轻衍不喜欢人对他动手动脚,他很想对他肩膀拍上一拍,如今与他有这个明言了的君子协定,他可就不手软了。也不枉昨日他在祠堂里跪着琢磨了一夜,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因为安华锦的一句警告就轻易放弃。 安华锦见楚宸凑近顾轻衍一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怀疑地想着楚宸和顾轻衍很要好吗?很有交情吗?若是楚宸知道顾轻衍就是三年前他追查的八大街背后的害的他躺在床上三个月的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楚宸解决了当前的难题,拎着手里的蒸屉分外轻松地说,“走,分而食之。张公公辛苦,也吃两个。” 张公公连忙拱手,“小王爷和七公子自用就好,老奴可不敢。” 楚宸笑,“既然如此,就不难为你了。”话落,看向安华锦,“小丫头,你看着我们吃?” “才不要。”安华锦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地说,“我回去午睡,你们自便吧。” 既然顾轻衍乐意陪着楚宸吃陛下御赐的肉包子,那她就不客气地自己一个人享用晌午的美食了。 楚宸点头,“也行。” 顾轻衍微笑,“你别睡的太沉,稍后来人会给你送药,需得喝下。” 安华锦点点头,摆摆手,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楚宸与顾轻衍一起进了安家老宅没有主人陪着的会客厅。 孙伯见此,心里琢磨了一番,虽不在乎宸小王爷这个外人吃不吃的好,但可不能委屈了自家人的顾七公子,于是,他让二人稍等,连忙去厨房端了些菜色汤品来,在会客厅摆了一桌子,且还拿了酒窖里藏着的一坛好酒,沏了一壶好茶。 楚宸高兴不已,“这么多好吃的……” “可惜,你也只能看看,陛下赏赐你的肉包子实在有些多。”顾轻衍接过话。 楚宸的高兴劲儿顿时没了一大半,只能无奈地拿起了肉包子。 顾轻衍今早吃那一个肉包子觉得真是不错,还可以再吃一顿,所以,吃的并没有不开心。 于是,楚宸多吃了些,顾轻衍少吃了些,二人吃完一屉肉包子,张公公完成任务,笑呵呵地提着空蒸屉离开了。 前脚张公公离开,后脚顾轻衍慢悠悠地喝着茶瞅着不动弹的楚宸,开始撵人,“小王爷应对完了陛下,是不是该走了?” 楚宸自然不会做言而无信之人,尤其在顾轻衍面前,耍赖这事儿他干不出来,于是点点头,站起身,“怀安,记住咱俩刚刚说的话。” “嗯,忘不了。” 楚宸放心了,一身轻松地走了。 顾轻衍在楚宸离开后,坐着没动,想着外面的人说的都不对,谁说安华锦不招人喜欢了?这不有一个惦记了三年的人吗?而且他还知道,不止这一个,南阳军中还有一个,与安家算得上是世交,与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 第三十二章 想娶 安华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对着厨房准备的满桌子好菜,吃了个十分满足。 撂下筷子后,她惬意地靠着椅背舒服的不想动。 青墨依照顾轻衍的吩咐,准时地送来了汤药,安华锦倒也没难为他,痛快地喝了。 喝了汤药后,她不但不犯困,反而整个人都精神了。 所以,当顾轻衍赶走楚宸后回来,便看到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踢毽子。 京中不少活泼的女儿家闲来无事会拉着府中的姐妹婢女一起踢毽子,但他没听说过有哪个谁会大中午不休息,在院中顶着骄阳踢毽子。 他站在院门口瞧了一会儿,安华锦的毽子实在是踢得好,大约是因为有功夫在身的原因,花样颇多,毽子一直没掉落,就他看的这短短时间已踢了上百个。 他从来不知道看女儿家踢毽子竟然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 他正瞧着,不知安华锦是故意的还是怎的,毽子向他踢来,他伸手接住了毽子。 很漂亮的毽子,用大公鸡的尾毛做成,色彩很明艳。 安华锦对他瞪眼,“你用手接做什么?应该给我踢回来。” 顾轻衍:“……” 他从没踢过毽子,刚刚想也没想,便伸手接了,原来要用脚踢回去? 他拿着毽子,低咳一声,走到她面前,将毽子递给她,“太阳这般酷热,正是晌午,怎么不在屋中午睡?” 安华锦接过毽子,“我从来不午睡。” 顾轻衍一怔,她方才在楚宸面前打哈欠,虽故意,但他还以为她每日午时是必要歇一歇的,“没有午睡的习惯?” “我从小就觉少,白天睡不着,也就没这个习惯。”安华锦点头,把玩着毽子,“你今天也陪我半日了,想必陛下也知道了,看到你的态度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陪着我了。” 顾轻衍摇头,“今日没什么事儿。” “那你陪我踢毽子?”安华锦扬眉。 顾轻衍眨了眨眼睛,“我不会。” “你聪明绝顶,学啊,我教你。”安华锦很有兴致地看着他。 顾轻衍掩唇低咳,“我有午睡的习惯。” 安华锦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学踢毽子,对你来说,有失稳重身份?不太好意思?” 顾轻衍:“……” 他的确是做不出来陪她踢毽子的事儿。 安华锦摆手,“行吧,那你回顾家歇一会儿,再过来?” 顾轻衍看着她,“府中有客房吧?我休息片刻就好。” 安华锦摇头,故意说,“府中没客房,但我的房间倒是空着,要不,你去我房中睡一会儿?” 顾轻衍低笑,“你若是同意,我没意见。” 安华锦轻哼,转过头,看向孙伯。 孙伯立即笑呵呵地说,“府中有客房,小郡主隔壁的青竹苑一直空着,老奴也每日都让人收拾打扫。七公子去青竹苑休息就好,您跟老奴来。” 顾轻衍点点头,微笑,“有劳孙伯了。” 孙伯高高兴兴地带路,口中连连道,“七公子您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生疏,这老宅空的太久,好不容易小郡主来京,您也过来,才热闹起来,老奴巴不得的侍候呢。” 楚宸出了安家老宅,回头瞅了一眼,琢磨着顾轻衍这个人,明明看起来与安华锦不是一路人,偏偏能相处融洽,真是邪门了。 顾轻衍无论是对安华锦真中意上心还是假的,他总归都做出了愿意中意履行婚约的态度,如今看来,他若是抢,还真不容易。 但他天生下来就不是个怕难的,以免将来后悔,这从中插一手的事儿,总要试试。 他打定了主意,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正坐在他屋中板着脸等着他,见楚宸回来,他怒道,“混账东西,你又去安家了?” 他就晚回府一步,就没拦住他。安家那小丫头有什么好?他非得往她跟前去凑?一想到他的宝贝孙子昨日被她带着去了八大街红粉巷他就气的不行。 那是女人该踏足的地方吗? 那也不是他的好孙子该踏足的地方! 楚宸点头,坐到善亲王身边,一本正经地说,“爷爷,孙儿得和您谈谈心。” 善亲王斜着眼睛瞅他,“关于安华锦的,一切免谈。” 楚宸:“……” 他一下子憋住,瞪着眼睛,心里打了八个转,十分有经验善于对付他老人家地说,“爷爷,您真不听?若是我将来惹出祸事儿,那您千万别怪我。” 善亲王:“……” 他就知道,摊上安华锦,准没好事儿。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片刻后,败下阵来,“说吧!你要说什么?是让我与南阳王那老东西化干戈为玉帛?” “差不多。” 善亲王冷哼一声,“只要他登门道歉,也不是不行。” 楚宸:“……” “爷爷,您想多了。” 善亲王瞪眼,“昨日我没将那小丫头如何,是怕又失了身份,她将你打成那样,难道不该登门道个歉?别说过了三年,就是三十年,这欠也得道。” 楚宸揉揉额头,“爷爷,我与您说过多少遍了,当年那事儿,也不算怪她。” “那你跟我说,怎么个不怪法。我只知道她将你打了。”善亲王一直不明白他这个孙子替安华锦遮掩什么,将他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他都不记恨人。他这么多年是不是把他教养的太善良了? 楚宸挣扎了一番,还是觉得不能说出当年真相,只道,“总之她没错。” 善亲王也懒得再气,“那你说,如今你有什么非让我与那老东西握手言和的理由?” 楚宸咳嗽一声,“我想娶安华锦。” “什么?”善亲王以为耳朵幻听了,腾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宸。 楚宸也跟着站起来,再正经不过地肯定地说,“爷爷,我想娶安华锦。” 善亲王哆嗦起来,伸手捂住心口,半晌踹不上气说不上话来,伸手指着楚宸,忽然眼前一黑,当即晕死了过去。 楚宸面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托住了善亲王倒下的身子,低头一看,善亲王双眼紧闭,真晕过去了,慌忙说,“来人,快……去请太医!” 第三十三章 难题 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陈太医匆匆被请到善亲王府。 陈太医给善亲王把脉后,对楚宸拱手,“小王爷,老王爷是因为急火攻心才导致暂时性昏迷,并无大碍。老夫给老王爷开一副药方子,服下后,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楚宸松了一口气,点头,“有劳陈太医了。” 陈太医开完药方子,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别惹老王爷再着急上火生气云云,才出了善亲王府。 楚宸坐在善亲王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善亲王,有些犯愁,他一直觉得他爷爷这一辈子虽然没经历过什么轰天动地的大事儿,但也不至于如今听到他要娶安华锦就晕过去,显然他还是高估了他爷爷,也幸好瞒着三年前的事实真相一直没告诉他。 半个时辰后,汤药熬好,楚宸亲手喂善亲王喝下,又等了半个时辰,善亲王果然如陈太医所说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睛,看到楚宸,想起早先他说的话,又气的眼睛冒了火。 “爷爷,您息怒,息怒。”楚宸连忙安抚,捋着善亲王心口,小心翼翼地说,“如今顾轻衍和她有婚约,我就算想娶,也不能说抢就容易抢过来。这事儿得谋划,您别急。” 善亲王气的不说话。 楚宸讨好地说,“爷爷,咱们善亲王府与安家,以前虽没多少往来,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三年前是我不好,这才结了仇。如今已过去三年了,您就别揪着这事儿不放了。” 善亲王气的眼睛冒火,“你说的轻松,混账东西!这三年来南阳王那老东西一点儿都不服软。欺负了人还那么张狂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只他一个。这仇我能跟他结一辈子,更何况昨日你听听那小丫头说的是什么话?你怎么还能打了想娶她的主意?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楚宸摇头,“自然不是,爷爷您最好了,与我最亲了。” 善亲王气的哼哼,“你若是不想气死我,就趁早打消了这个主意,我当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 那可不行! 楚宸摇头,小声说,“爷爷,我真挺喜欢她的,从她来京,我这心就扑通扑通地跳。如今刚刚好些,不乱跳了……” 善亲王气的咬牙,“你昨日说心跳的不停,原来不是怕见她。” “是近乡情怯。”楚宸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想见她了。” 善亲王气的又火冒三丈,他觉得再跟楚宸说下去,他真会被他气死了,于是挥手赶他,“你滚,给我滚出去。” 他就说呢,昨日听说那小丫头找上门,他一溜烟地就跑去故意被她绑走,原来是给他挖了个坑,专门坑他这个爷爷。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东西! 楚宸见善亲王真快被他气死了,也不敢说了,这事儿得给他爷爷一个缓冲的让他接受的时间,于是,他麻利地站起身,“好,我这就滚,爷爷您别气,陈太医说您不能总动气……” 善亲王若不是没力气,一个枕头就对着楚宸砸过去了,待他离开,他好半天才平复下怒气,但依旧气的直大喘气。 他的好孙子,怎么就想娶安华锦了呢?这三年来,他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莫非是昨日安家那小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善亲王又气怒又头疼,气怒的是他这三年和南阳王打的不可开交,如今若是让他跟那老东西结亲,他实在是抹不开那个脸,头疼的是他了解楚宸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会来。 但不说他同意不同意,就是陛下那里,那一关他也觉得难过。 陛下有多中意安家和顾家的婚事儿,他心里清楚的很,早先他是有些想法要搅黄这一桩婚事儿,不过是不想安华锦嫁进京城,免得经常打他孙子,如今没想到他孙子要娶人家,这比只搅黄安顾联姻还棘手。 陛下若是知道,怕不是以为他这个老皇叔不安好心,想要谋朝篡位吧?毕竟安家有百万兵马! 善亲王觉得楚宸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比以往他为他做的那些事儿来说都难。 他虽心中气怒,还是想了一通事情的可行性,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难难难。 楚宸被善亲王赶出房间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贼兮兮地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瞧了一会儿,见善亲王一副皱着眉头的思索样,心底总算是踏实了。 他爷爷就是疼他! 他心底松快了些,想着想娶安华锦虽然很难,但事在人为,也不见得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只要爷爷肯帮他,先化解了两家的仇,然后再从中见缝插针地找机会,也许总能让他找到突破口。 他走离了善亲王的院落,去了自己书房,琢磨片刻,轻喊,“初景!” “小王爷。”一人推门无声无息进了书房,又将门无声无息关上。 楚宸一改寻常时候满脸的喜怒情绪,平静地吩咐,“宫里的消息可打探出来了?怎么说?” 初景垂手,“陛下见小郡主后似乎不太愉快,想必是小郡主没答应婚事儿,至于原因,属下一时还没打探出来。当时陛下见小郡主时,只有皇后娘娘与她身边的贺嬷嬷在,陛下身边也只留了张公公。” 楚宸知道这二人都是不会被人收买的人,点头,不管安华锦因为什么没答应婚事儿,对他来说都是好事儿,“从三公主那边入手,再打探。” “三公主据说是见了顾七公子给安小郡主作的画。昨日哭了好几回,晚饭没吃,今日依旧没胃口。更多的打探不出来了。显然三公主也不知道原因。” 楚宸冷哼一声,“顾轻衍画功好,我也不差的。”他忽然又有些气不顺,“他也就是长的好,又生在顾家,年少便名扬天下,把别人都比了下去,谁都及不上他了。” 他心烦地摆手,“盯着点儿安家老宅,别靠的太近,只要他们的婚事儿一日没板上钉钉的敲定,我总能想到法子。” 初景看了楚宸一眼,“是。” 第三十四章 摸鱼 张公公回宫对皇帝复命,将楚宸如何拎着肉包子去了安家老宅,不知拿什么劝动了顾七公子,在他的帮助下,吃完了陛下的赏赐之事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皇帝听罢,气笑,“这个楚宸,他倒是会找人帮忙。” 他也很好奇,顾轻衍为什么答应了他。顾轻衍与楚宸关系没多要好,没什么特殊的交情。顾家和善亲王府都各有各的相交圈子,楚宸和顾轻衍自然不是有交情的人。不过这等小事儿,他当皇帝的要处理的大事儿太多也不十分在意,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顾轻衍晌午一般只歇半个时辰,没想到在安家老宅,这一日晌午竟然歇了一个时辰,睡醒后,他看着更漏,愣了好一会儿,揉揉眉心哑然失笑。 按理说,安家老宅虽人少空旷安静的很,但顾家因家风严谨,虽然人多,但也同样安静不吵闹。尤其是他住的院子,更是无人喧嚣。 他出了院子,问一名小厮,“小郡主呢?如今在做什么?” 小厮立即说,“回七公子,小郡主去后院的池塘抓鱼了,说今天晚上要吃全鱼宴。” 顾轻衍失笑,“家里池塘的鱼不是养着看的鱼?能吃?” “能的。”小厮道,“三年前,小郡主来京,见了池塘养的鱼都是不能吃的,便说换了,养一池子能吃的鱼,等她再来京,就去抓鱼吃。如今池塘里的鱼又大又肥,养了三年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带我去看看。” 小厮连忙应是,带着顾轻衍向池塘走去。 安家老宅虽许久不用,但毕竟是太祖爷建朝后赐下来的府邸,占地面积十分大,所以,池塘也不算叫池塘,而是一大片人工湖。 因不怎么打理,所以湖边杂草颇多,没多少人工刻意收拾的痕迹,湖边的花草树木,肆意地疯长着,若不是这座湖坐落在安家老宅里,还让人以为进了山里。 顾轻衍来到池塘边,没瞧见安华锦的人,只看到孙伯带着几个人翘着首往湖里看,身边放着两个篮子,篮子里有两条肥鱼,胡蹦乱跳,十分欢腾。 一条鱼得有七八斤重,果然是肥的很。 谁家的家里也不会这般养吃的肥鱼,唯有安家老宅了。 顾轻衍疑惑地问,“孙伯,小郡主人呢?” 孙伯给顾轻衍见了礼,笑呵呵地说,“小郡主在水里抓鱼呢!这两条都是小郡主自己空手抓上来的,七公子您看,这鱼是不是养的极好?小郡主说这鱼难抓,养了三年,怕不是被老奴养成精了,机灵的很,跟小郡主在水里赛跑……” 顾轻衍微笑,“成精倒不见得,但的确是活泼欢腾。没想到小郡主还会凫水。” 孙伯高兴地夸起来,“七公子您大约不知,咱们家小郡主会的东西可多了。您与小郡主相处时日长了,就知道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她打算抓几条这么肥的鱼?” “三条。”孙伯立即笑着说,“小郡主说咱们宅子里十几口人呢,今晚上都吃鱼。” 顾轻衍颔首。 孙伯打开了话匣子,“咱们宅子里的人,都盼着小郡主来京,每回小郡主一来,大伙儿都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主要是小郡主来了,这宅子就不冷清了,热闹。小郡主活泼,性子好,大家都喜欢。” 顾轻衍轻笑,性子好这话也就自家人说说,若是让人听见,怕是会直缩脖子。 搁在外面,谁也不会说安华锦性子好,不止是三年前她揍的楚宸三个月卧床不起,还有别的好些桩桩件件的小事儿,得罪她的,势必要找回来,不过她也不会刻意地欺负人就是了。 二人说着话,安华锦忽然破水而出,手里抱了一条更大更肥的鱼,大约十几斤,鱼的脑袋看起来比她的脑袋还大,小姑娘手臂本就纤细,如今抱着一条肥鱼上来,更显得她清瘦。 不过虽然清瘦,倒是很有力气。抱着这十几斤在她怀里不停蹦腾的肥鱼,一点儿也不吃力。 她浑身是水,但眉眼都是笑意,如出水的莲花,又嫩又娇俏,“顾轻衍,你看,这鱼肥不肥?” “肥。”顾轻衍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匆匆一瞥她身上,立马移开了视线,微笑着说,“快把鱼放下,赶紧换了湿衣服,免得染了寒气得了风寒。” “湖水不冷。”安华锦将鱼扔进木桶里,拍拍手,拧了拧袖子上滴滴答答的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欢快地说,“这只鱼不算是最肥美最大的那只,还有一只更大的,改天再抓来吃。” “你还是先去换衣裳吧。”顾轻衍转过身子,脸有些微红。 安华锦纳闷,“你脸红什么?” “被太阳晒的,这天的确是太酷热了。”顾轻衍轻声说。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没多想地说,“也是,今年的确热的有点儿早。”说完,也觉得浑身湿透有点儿难受,转身向自己院子里走去。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她身后。 孙伯笑呵呵地指使人将三条大肥鱼送去厨房,又拿了安华锦报出的各种鱼的做法单子,吩咐厨房赶紧张罗起来。 安华锦换了一身干松的衣服,神清气爽地出来问顾轻衍,“我发现你今日列的单子,没怎么列鱼,你不爱吃鱼吗?” 顾轻衍摇头,“不是不爱吃,是我懒得挑鱼刺,便不怎么吃。” 安华锦取笑,“原来你这么懒的吗?”她心情很好地拍了一下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今天晚上帮你挑鱼刺,保证让你吃的开心。你会爱上吃鱼的。”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笑着点头,“好。” “走,去厨房,让你瞧瞧我怎么杀鱼。”安华锦招呼一声,向厨房走去。 顾轻衍跟上她,“你会下厨?” “会啊。”安华锦脚步轻快,“我在火头营里待过。” 顾轻衍脚步一顿。 老南阳王与他通信多年,虽说了安华锦不少事儿,但从不说军营的事儿。但凡军中事儿,大大小小,都算涉及军事,老南阳王不提,他也没想过多问。毕竟她虽然大部分时间待在军营,但少部分时间做的别的事情也足够老南阳王写厚厚的一叠信诉说,足够让他觉得精彩纷呈。 如今乍然听到她在火头营待过,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在火头营里待过?” 安华锦无所谓地说,“南阳军中,我哪个营都待过,火头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军中火头营分量极重,不了解士兵们吃的好不好,怎么有力气打仗?” “你一个女儿家,在军中会觉得辛苦吗?” “不啊。”安华锦摇头,“虽有南阳王府,但爷爷不常在府中待着,我从三岁起就被爷爷带进了军中,跟在他身边,后来稍微大点儿,就各个营里待着。”她叹了口气,郁闷地说,“不过从去年我及笄,爷爷就不准我总待在军中了。说我再不是小丫头了,长大了,不适合再长年待在军营了。” 顾轻衍瞅了她一眼,小姑娘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段窈窕纤细,容貌盛华,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她都有,甚至更甚,的确不适合再待在军营了。 第三十五章 杀鱼 二人到了厨房的时候,厨娘正在杀鱼,因鱼较大,厨娘动作看起来比较吃力。 安华锦撸胳膊挽袖子,“我来。” 年长的一位大娘“哎呦”了一声,立即说,“小郡主,这怎么使得?” “使得,我又不是只会干等着吃什么也不会做的人。”安华锦拿过鱼刀,吩咐,“你们去准备材料吧,这三条鱼交给我了。” 厨娘们对看一眼,又看向跟进厨房的顾轻衍,觉得小郡主不止将顾七公子带来了厨房,还在他面前这么不注意形象,会不会不太好? 顾轻衍浅笑,温声道,“听小郡主的就是,你们忙别的吧,我来帮小郡主。” 三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顾七公子愿意帮忙,可见对小郡主的行为没有不喜。立马齐齐地笑着去做别的了。 安华锦一手按住鱼,一手拿着刀,鱼头和鱼尾不停地扑腾,但却扑腾不出她手心,她手起刀落,不等顾轻衍上前帮忙,便给鱼开了膛。 顾轻衍从小到大是第一次看到人杀鱼,素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尤其人常言道“君子远庖厨”,在顾家的教养里,他自然更是离厨房远远的。 他很是新鲜敬佩地瞅着安华锦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一条肥美的大鱼本来扑腾的欢腾,转眼便在它手里不闹腾了,他不吝夸赞,“真厉害。” 安华锦瞅了他一眼,他的敬佩毫不掩饰,她哈哈大笑,“顾轻衍,杀一条鱼而已,算什么厉害?” “就是很厉害。”顾轻衍不住地点头。 安华锦忽然觉得他十分讨喜,若非三年前深刻地认识过他的另一面,她一定不怀疑这样的顾轻衍就是他的真实模样和性情,她转过头,笑着问,“你从没见过人杀鱼?” “嗯。” 安华锦好笑,“杀鱼不算什么,天下的厨子都会干。” “但你不是厨子,我就觉得很厉害。”顾轻衍蹲下身,看着她一边与他说话,一般手法利落地给鱼刮鳞片,“除了会杀鱼,你还会杀牛羊吗?” “会啊!”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更是敬佩,看着她纤细的身段,纤细的手腕,由衷地说,“即便你不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靠你这一双手,想必也饿不着,能够自食其力。” 安华锦笑开,对他问,“顾轻衍,你外出游历过吗?” 顾轻衍摇头,“不曾。” “世家子弟,到了年纪,都会放出去到外面游历一番见见世面,你顾家子弟,难道都圈在家里不准出去?”安华锦挑眉。 “倒也不是。三哥与九弟都出去游历过。不过我身份特殊,不止爷爷不准,陛下也不放。”顾轻衍低声道。 安华锦恍然,怜悯地看着他,“困于身份的枷锁,天下人人称赞羡慕的顾七公子,怎么这般听你说来觉得有点儿可怜呢。” 顾轻衍失笑,“是有点儿可怜的,我一直想去南阳看看,但却没法去。” 安华锦眸光转了转,“你想去南阳看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看未婚妻长什么模样?” 顾轻衍轻咳,想说想亲眼看看老南阳王笔下的他的未婚妻每日过的如何精彩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想着老南阳王与他通信,她一直不知道。便改了口,“就是想看看南阳,是不是人们传的那般环境恶劣人烟荒凉。” “才不是呢。”安华锦摇头,鄙夷地说,“天下大多数人一叶障目,没亲眼见,便口口相传人云亦云地胡说。环境恶劣人烟荒凉的南阳那是几十年前,如今的南阳,不同以前了。我安家驻扎南阳百年,不是吃干饭的,一直在建设南阳,只不过敌国每隔几年就边境骚扰,使得南阳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帝京城这般繁华安稳就是了。” 顾轻衍点点头,“相邻南阳的邻国是南齐与南梁,三国之界,是难以维持安稳,如今三界距离玉雪玲之战已安稳八年了吧?” “嗯。”安华锦点头,“怕是用不了二年,又要作乱。” 顾轻衍心思一动,“怎么说?南齐和南梁又要蠢蠢欲动了?” “爷爷老了,我又是一个女儿家,换句话说,相当于安家没什么能上战场的人了。南齐与南梁一直野心勃勃,想联手对付大楚,八年前,我父兄三人死于战场,但那一战,也杀了南齐和南梁最厉害的将军,甚至南齐还赔进了一位皇子。战后,大楚惨胜,南齐和南梁也没了还手之力。八年的休养生息,想必也该歇过来了。”安华锦耸耸肩,“我的猜测而已。” 顾轻衍沉思片刻,“你猜测的不无道理。” 安华锦不再说话,专心杀鱼。 顾轻衍蹲在她身边,想着陛下以前觉得安家是威胁他的卧榻之侧的内忧猛虎,所以,玉雪岭之战后,对内没了安家父子兄弟,对外南齐和南梁再不敢犯,便高枕无忧起来。 陛下这些年可有想过也许南齐和南梁重新卷土重来呢?那么,谁上战场?是一把年纪年逾花甲的老南阳王?还是不过二八年华的他面前这个身量纤细的少女? 显然,陛下没有想过。否则,三年前也不会得知大皇子私造改良兵器后,雷霆震怒,险些一剑杀了大皇子了。事情过了三年,也没有丝毫松动放了大皇子的迹象了。 这八年来,陛下除了要促成安顾联姻外,似乎再没旁的想法,无论是改造陈旧兵器,还是提拔新将领,亦或者再培养一位能征善战的如安家父子那样的将军。 大约,陛下是好不容易除了卧榻之侧的猛虎,不想再提拔一位让自己睡不踏实的将门了。 所以,这些年,陛下很安于现状,无论是南阳王府的境况,还是如今的安稳朝局,都让他满意。 他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问,“安爷爷身体可还好?” “不太好。” 顾轻衍低声说,“你这次来京,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安华锦眨眨眼睛,“我说我明天就想回去,陛下会放我回去吗?” 顾轻衍默,“怕是不会。” 她不点头与他的婚事儿,陛下不会答应放她回南阳。 安华锦拍拍手里沾上的鳞片,无所谓地说,“既然不会,我也懒得想,反正回了南阳,也不能待在军中。左右没什么事儿,便在京中待着吧。也许能想想法子把大皇子救出来呢。” 顾轻衍一愣,“你想救大皇子?” “你不想救吗?”安华锦看着他,“三年,大皇子都没把你咬出来,更何况,他也是因为玉雪岭一战,我父兄的死,才违背陛下意愿私下改造兵器,我总得想想法子,尽点儿力。” 顾轻衍摇头,“没什么好法子,若是有,这三年里,我早就将他救出来了。陛下看管的甚严。你才来京,不要轻举妄动,大皇子至少这三年来没有性命危险,来日方长,慢慢谋划,切不可急躁,以免适得其反。” “我又不傻。”安华锦白了他一眼,“这条鱼太大,来,帮忙按着。” 顾轻衍看了半天她自己忙活,总算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立即帮助她按住那条最大的鱼。 第三十六章 保密 安家老宅这一日晚膳的全鱼宴,香飘整条街。 顾轻衍这个懒得挑鱼刺的人,因为有安华锦在,吃了很多很多。 饭后,安华锦喝了青墨送来的汤药,瞅着他,“今日……” 青墨立即看向顾轻衍,可怜巴巴地祈求自家公子给他解围,他不想跟安小郡主过招了,实在太煎熬他的内心。他自小到大,心中有剑,剑在手里,从来出剑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太多,如今遇到安华锦,他得一心二用堤防她突然耍手段,而他又不能像对待旁人一样将她一剑痛快结果,甚至连得罪也不能,简直要命。 所以,他想求公子能够让安小郡主对他手下留情脱离苦海。 顾轻衍仿佛没看见青墨递向他的眼神,喝着茶,瞥都不瞥青墨一眼。 青墨泄气地垂下头,任命地觉得他的人生一片灰暗。 安华锦“扑哧”一下子乐了,对顾轻衍说,“我以前觉得顾家养出来的人,除了端方知礼才学满腹外,规矩的很,如今看来,也有这么有意思的。” 顾轻衍微笑。 安华锦托着下巴说,“每日从顾家煎药再送来,麻烦死了。就留你的青墨在安宅帮我煎药如何?他会煎药吧?” 青墨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他没干过煎药的活! 顾轻衍答应的痛快,“行。” 不会也得学会! 青墨脸色一苦,没忍住开口,“公子……” “不想煎药的话,要不你陪小郡主练剑?我来煎药。”顾轻衍看着他。 青墨顿时意会过来,对比陪小郡主练剑,他还是煎药吧!至少不煎熬的难受,立即表态,“怎么能让公子动手?还是属下来的好。” 顾轻衍摆摆手,“一日三次,你先在厨房练习一二,药效一定不能失,煎好些。” 青墨点头,乖乖退了下去。 安华锦撇嘴,“顾轻衍,你还真舍得我这么折腾你的人啊!” 顾轻衍微笑,“你我如今有婚约在身,我的人便是你的人,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安华锦敲着桌面,不管怎么说,这话听着让人都会心情愉悦,她站起身,“今日上午你我探讨的剑谱残本,出去练练?趁机消消食。” “好!” 安华锦想到了顾轻衍聪明绝顶,既然一眼看出剑谱是双剑合璧的剑谱,武功定然不差,但也没想到会好到十分的地步。如今与他过招,方才体会的深。 以前,她融汇不到的地方,如今经由他手填充上,堪堪完美地诠释了这本古剑谱的精妙精绝之处。 他这个人,实在让人折服。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主动收了剑,对顾轻衍认真地问,“陛下知道你通晓武功吗?” 顾轻衍摇头,“顾家诗礼传家,不该通武,子弟们为了强身健体,学些皮毛,骑射功夫,倒也无碍,但再多的,便引人猜疑顾忌了。” 安华锦点头,“你会武功的事儿,都有谁知道?顾家人都知道吗?” “只爷爷和我父亲知道,我的武功是由我外祖父请人暗中教的,就连我娘都不知。”顾轻衍笑笑,“如今再多一个你。” “我的面子原来挺大嘛,这是占了未婚妻的好处?”安华锦扬了扬眉,收了剑,“你放心,看在你如今是我未婚夫的面子上,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顾轻衍笑着点头。 “不过……”安华锦话音一转,“若我们的婚约什么时候解除了,你不是自家人了,那时候我就不能向你保证了。我只会对自家人好。” 顾轻衍低笑,又点了点头,“好。” 他如今不想解除婚约,以后也不想。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安华锦对顾轻衍摆手,“午睡也就罢了,若是我留你住在府中,明日陛下就能绑着我们成亲。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顾轻衍颔首,在安家老宅破天荒地待了一天,他是该回去了。 孙伯笑呵呵地送顾轻衍出府,在大门口看着顾轻衍上车后问,“七公子,您明日还会早些来吗?” “嗯。”顾轻衍点头,“还是与今日一样,一早来陪小郡主用早膳。” 孙伯放心了,“好嘞,那老奴让厨房从明早起按照您列的单子准备早中晚膳,您慢走。” “好。”顾轻衍笑着点头。 孙伯目送顾轻衍的马车走远,关上了大门,依旧乐呵呵地许久收不住笑。 真没想到,顾七公子与小郡主相处的这般好,在这京中,这些年,他也听了不少关于顾轻衍的传言,大多数人说他温和知礼,才华满腹,惊才艳艳,是顾家最出众的子孙,满京城甚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但也有少数人说,顾七公子虽看着温和,不好接近,站的太高,如高山白雪,在这京城里,与他相识的人无数,未曾听说他看低过谁,但也没有太亲近特别交好过谁。 如今他接触了顾七公子一日,觉得不管旁人怎么说,顾七公子在小郡主面前,可真是亲近的。一日里,他看过他无数次笑,都是对着小郡主的。 安华锦在顾轻衍离开后,沐浴洗漱完,躺去了床上,一时睡不着,便琢磨着与顾轻衍相处这一日的点滴。琢磨了一通,有些想笑。 顾七公子大约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明明记着仇,却把所有糖都给他吃,为他挑鱼刺。以他的心思城府,大约迷惑的很。 其实,她也没别的想法。 安华锦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很快就睡了。 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回到顾家,踏入家门,唇齿间似乎还有鱼味鲜香。他今天晚上吃的鱼,都是安华锦亲手挑的鱼刺,就跟她一股脑地将兜里的糖块都给了他一样,他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够给他挑鱼刺,且挑了那么多,也没嫌烦。 哪怕心里仍记着三年前的仇,但却不恼恨以对,反而对他极好。 相处了一日,他忽然觉得看不懂她,她就像一团雾一样,吹散了,也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他越是想要看清。 青墨一路跟随着顾轻衍,憋到家门口,才小声开口,“公子,您是真想娶小郡主吗?” 顾轻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青墨,“嗯?” 青墨又将话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观察顾轻衍面色。 顾轻衍笑了笑,“自然是想娶的。” 青墨瞧着他,心里惊骇于公子真的想娶,一时间没了话。连他都觉得小郡主与顾家门楣格格不入,公子不会不知,但还是想娶,那…… 顾轻衍知道他想什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迈进顾家的大门,走在古朴的宅院里,踏着光滑的青玉石砖,感受着偌大的宅院,住了数百人,却安静的如没住人一般,各处都亮着灯,偶尔有小厮婢女遇到他,连声都不出地规规矩矩行礼,等着他走过,再去忙别的事情。 这就是顾家,天刚黑,便不见丝毫热闹人气了。 哪怕是白天,也不怎么喧闹,他更是从来没见过姐妹们在府中踢毽子打闹玩耍,不是躲在房里绣花,就是由师傅们教授琴棋书画课业,年岁大一点儿出了学的到了说亲的年纪,由长辈带着出去参加京中夫人们的宴会走动。 京中内外各大府邸都争相想求娶顾家的女儿,顾家的女儿与顾家子弟一样人人称颂。 人人提到顾家,都带着艳羡。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如今,在安家老宅生活了一日,他终究体会了几分。 至亲也至疏。 第三十七章 不行 顾家老爷子最近不将顾轻衍叫去书房,反而喜欢溜达去他的院子里等他。 顾轻衍回到落雪轩后,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等候的顾老爷子,他笑问,“爷爷今日又想问什么?”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看着他,“你去了安家老宅一整日,可见与那小丫头相处的极好?” 顾轻衍笑着点头,“是不错。” 顾老爷子很是好奇,“怎么个不错法,说说?” 顾轻衍低眉寻思片刻,含笑温声说,“处处都融洽的很。” 顾老爷子讶异,片刻后笑了,“这么说,这桩婚事儿没异议了?若是这样,我是否该亲自去一趟南阳,或者将老王爷直接请进京来,商议六礼之事?” 顾轻衍摇头,“恐怕为时过早。” “怎么?”顾老爷子看着他,板起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倒是不着急。” 顾轻衍再摇头,“确实是不急,只不过不是爷爷以为的不急。”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明白些。”顾老爷子不解,“难道你是有什么打算?还是那小丫头不想早些嫁进府?” 顾轻衍揉揉眉心,“爷爷可知道陛下问起这桩婚事儿是否满意时,她是怎么对陛下说的?” “嗯?那小丫头说了什么?” 顾轻衍将从张公公那里得来的消息也不隐瞒,对顾老爷子压低声音说了。 顾老爷子听罢,脸色一阵变化,长久没说话。 顾轻衍站在一旁,不再出声。 过了许久,顾老爷子方才开口,声音颇有些沉重,“小丫头有这个想法,说明她是个有想法的人。安家养她一场,没因为自己是女儿家就对安家不管不顾。可见是个有良知的好孩子。” 顾轻衍不语。 “陛下怎么说?”顾老爷子又问。 “陛下说此事容后再议,只今早派人来传了口信,她在京中期间,让我多陪陪。”顾轻衍笑笑,“爷爷以为陛下是什么意思?”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能是什么意思?他也算了解陛下,陛下自然是打着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的注意,这个解决,自然是哪一方退一步。安华锦退,那么就是撇开安家传承嫁入顾家,顾轻衍退,就是撇开顾家入赘安家。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陛下乐见的。 陛下最不乐见的,就是这桩婚事儿不成! 顾老爷子自然不可能让顾轻衍入赘,他是顾家最出类拔萃的子孙,是顾家的门楣。但安华锦的一片孝心和对安家门楣的承担,也不能不顾及。、 他觉得无论是委屈顾家还是安家,都不妥当。深思片刻,冒出了一个想法,看着顾轻衍,斟酌地问,“你自然不能入赘,但若是换做你的其他兄弟,倒可以考虑一二。你说呢?” 顾轻衍一愣,断然拒绝,“不行。” 顾老爷子看着他,“怎么不行?左右是安家和顾家结亲。都是顾家人。你六哥与你八弟、九弟与你年岁相差不多,那小丫头今年十六吧,你六哥比她大四岁,你八弟比她大一岁,你九弟与她同岁。你六哥因昔日的婚约出了纰漏,解除了,正好还没再订下,他又是二房嫡子,与小丫头身份倒也配得上。你二婶娘早已亡故,你二叔为了顾家,未必反对。另外你八弟虽是三房庶出,但养在嫡母名下,虽身份差些,但人聪明好学,你三叔与你三婶娘应该也不会有意义,你九弟虽是四房嫡出,但他自小酷爱舞刀弄剑,总想着去从军,若是与安家结亲,能让他去军营,他估计不在乎是否入赘,想必也会乐意……” “爷爷!”顾轻衍终于受不了地打断他,面色带了丝恼怒,“您谁也别想,我不同意。” 顾老爷子嫌少见顾轻衍动怒,从小到大,除了当年他在宫中答应与安家订下婚约回府与他说了之后,他好生地甩了一个月脸子没跟他说话外,这些年再没见他为什么事儿动怒过,如今他只不过说了折中之法,他便显而易见地恼了? 他看着顾轻衍,“你不同意?那你是什么想法?别告诉我你要入赘安家。” 他虽也觉得安家一门为国尽忠令人敬佩,如今安家只一个小姑娘让人欷歔叹息,但若是赔进去他最出众的孙子入赘安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目前我还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她在陛下面前这么说,也未必是真的非要招婿入赘,对于门楣传承,她未必会看的死,不过是为了让陛下为难,拖延婚事儿罢了。” 顾老爷子皱眉,“为何拖延?” 顾轻衍抿唇,“三年前,我得罪过她,且得罪的有些狠,她不想嫁我。” 顾老爷子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也不问顾轻衍如何得罪的细节,既然他三年都不对他说,必是不想说的事儿。他素来对他的教导与对别人不同,十分宽和宽容,“这么说,也不算是死咬着入赘之事不松口了?但陛下春秋鼎盛,你们不能一直拖着,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法子。” 顾轻衍不语。 “你是真想娶她?”顾老爷子鲜少见顾轻衍有什么执着的事儿,没想到这婚事儿当年初定下时他不同意,如今倒是执着上了。 “嗯。”顾轻衍肯定地点头,“总会有法子的,爷爷不必操心了,陛下若是喊您进宫,陛下不说,您就当不知此事。” 顾老爷子颔首,既然他非要娶,又不想要什么折中的替陛下分忧的法子。那他只能暂时装糊涂了。哎……看来短时间,他抱不上重孙子了。 顾老爷子转身走了几步,见顾轻衍还站在原地,他又回头问,“小七,我问你,你当初不同意这桩婚事儿,如今怎么就同意了?那小丫头如今哪里合你心意了?” 顾轻衍露出笑意,伴着清风,他心底情绪微微荡起波澜,“哪里都合心意。” 得!顾老爷子也不再问了。 第三十八章 心情 皇帝听闻顾轻衍在安家老宅待了整整一日,心情很好,晚上去了皇后宫里,直至吃完晚膳歇下面上都一直挂着笑。 皇后心中猜测出了几分,但还是笑着问,“陛下今日有什么喜事儿?与臣妾说说。” 皇帝笑道,“喜事儿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朕没想到小安儿与顾轻衍相处这般融洽,这两个孩子啊,也许还真是有缘。这般有缘,你说是不是一切的难题都不是难题了?” 皇后笑着点头,“陛下说的是。” 皇帝伸手拍拍皇后,收了几分高兴,有几分老夫老妻推心置腹地说,“朕知道安家不易,朕对不住安家,这些年,你失了兄弟侄儿,心中很是难受,也希望如小安儿所说,招婿入赘,传承门楣。但是,你是朕的皇后,大楚国母,别人不理解朕,你该理解。这大楚江山啊,不能毁在朕手里。朕得想着如何巩固这江山。若安家和顾家不联姻,朕这心里真怕不得安稳啊,所以,朕还是希望小安儿退一步。” 皇后垂下眼睫,柔声说,“臣妾自从入宫后,就是陛下的人了。自然是想陛下所想,为陛下所为,为陛下分忧解难,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父亲当年在臣妾入宫时,也是这般嘱咐臣妾的。陛下的苦,臣妾都明白。” “朕就知道你对朕好。”皇帝握住皇后的手,继续推心置腹,“让顾轻衍入赘,朕实在对顾老爷子说不出口。顾家立世数百年,从未有子孙入赘别家过。若是朕硬逼迫,实在是有失人心。不过朕也不是不顾及安家。所以,昨日想出个法子,让他们两个多相处些时日。这世间年轻男女,一旦互相看重了,总有一人退一步。无论是小安儿,还是顾轻衍,那就不是朕的错了。” 皇后点点头,“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好法子了吗?” 皇帝摇头,“朕暂时没想出来,你若是有什么法子,可与朕说说。” 皇后寻思片刻,倒是有了一个法子,不过她不打算现在说,想着哪日再将安华锦叫进宫来问问的好,她若是同意,她再对陛下说也不迟,她只有这么一个侄女了,还是想着她这一生能如意顺遂,过自己愿意过的可心的日子。 安家和顾家联姻是陛下一直看重的,自然不能换做别家,但若是顾家换个人呢?虽然身份不及顾轻衍长房嫡子嫡孙,也不及顾轻衍才学出众品貌兼备惊才艳艳,但顾家子弟都差不了,比外面的大多数世家子弟都强多了。换个人入赘的话,想必也不是不可行。 安华锦这一夜睡的很是踏实,不知是药管用了,还是见了顾轻衍由他陪了一日管用了。总之并没有惊梦。 第二日她神清气爽地练完剑,顾轻衍也早早进了门。 安华锦倚着门框瞅着他,少年公子,丰姿毓秀,缓缓行来,如闲庭信步,怎么看都是一幅画。大早上这般瞧着他,当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连带着心情都好的很。 顾轻衍进了院门,便看到了安华锦,小姑娘显然刚练完剑,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框,额头还挂着汗珠,容色红润,眉目似有莹莹之光。他瞧着,便忍不住未语先笑,“看来昨夜睡的很好?” “嗯,是很好。”安华锦点头,“所以很有力气,今日我们去大昭寺吧!据说大昭寺山峦迭起,山峰秀美,斋饭也很好吃。” 顾轻衍笑,“今日不研磨剑谱了?” “不着急,明日再研磨,左右时间多的很。” “好。”顾轻衍笑着点头。 早膳依旧很丰盛,安华锦吃的心满意足,她以前不是个讲究的人,如今发现跟着顾轻衍讲究一下过的精致也没什么不好。 饭后,安华锦问顾轻衍,“你坐车来的?” “嗯。”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撇嘴,“出门坐车,怎么跟个大家闺秀一样?为何不骑马?” 顾轻衍低咳一声,“免得麻烦。” “骑马有什么麻烦?利落才对。”安华锦实在不太懂骑马哪里麻烦了,若是她说,坐车又慢又麻烦。 孙伯听了在一旁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有所不知,这老奴知道,七公子一旦骑马外出,便会遇到女子对他扔东西,不是绢帕就是簪花,有的女子甚至故意绊倒在七公子马前拦路。” 安华锦恍然,原来是这个麻烦啊,她大乐,“真是最难消瘦美人恩。” 顾轻衍脸色微红,“有你在身边,想必没人再敢对我扔东西拦路。”话落,他对孙伯说,“劳烦孙伯,帮我牵一匹马来,今日我与小郡主一起骑马出去。” “好嘞。”孙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围着顾轻衍转了两圈,煞有介事地说,“没错,你如今还是我未婚夫,谁若是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勾三搭四,别怪我不客气。” 顾轻衍低笑。 孙伯很快牵来两匹马,一匹马是安华锦骑的,一匹马是给顾轻衍的,这两匹马都是红棕色,周身油光水滑,一看就是上等宝马。 安华锦翻身上马,交代孙伯,“今日晌午不必等我们回来吃饭了。” 孙伯笑呵呵点头,“小郡主和七公子玩的开心些,大昭寺路途不近,若是天色太晚,天黑路滑,就不用赶回来了,住在大昭寺也可。” 安华锦转头问顾轻衍,“住在大昭寺?” 顾轻衍微笑,“大昭寺的一日三餐都有不同规制的素斋,住下也可以。” 安华锦最近两天对吃的很是上心,反正顾轻衍也因为她成了个闲人,闻言一锤定音,“行,那今晚就住在大昭寺不回来了。” 顾轻衍点点头。 二人骑马出了安家老宅。 第三十九章 手帕 大清早,京城便开始了一天的热闹繁华。 安华锦和顾轻衍骑马走在街上,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安华锦虽然厉害不能招惹的名声三年前已名扬天下,但因她三年前在京中待的时日尚短,所以,认识她的人其实没多少。 但认识顾轻衍的人,那就多了去了。 大楚民风虽称不上开放,但对女子要求也不是太严格。除了少数顾忌身份的皇族女子与世家大族女子出行前呼后拥以纱遮面外,其他的大多数女子当街走动没多少顾忌。 人流稠密,沿街打马走动不起来,所以,安华锦与顾轻衍一路慢悠悠走着。 认识顾七公子的人纷纷惊讶于他今日竟然骑马,已有几年不见顾七公子当街骑马了。更是惊讶于与他一起并肩骑行的少女,猜测她的身份。 有许多女子红着脸搅着手帕避开,犹豫着想扔出去,但对安华锦有些顾忌,不知她是谁,竟然走在顾七公子身边,没敢冒然出手。 安华锦余光扫见,有些好笑地想着美色惑人,她当年也无例外地中招了。 不过她们大约都没见识过顾轻衍杀人不见血,一句话就要人命。所以,如今依旧前仆后继地垂涎美色。 走了一段路,一直都很安静,无人靠前阻拦。 就在安华锦以为这一条路一直都会安静到出城门时,忽然左侧楼上有人扔下一条手帕砸向顾轻衍。 顾轻衍身子微微一僵,刚要伸手拂开,安华锦已先一步伸手,接过了那条手帕。 手帕带着香味,很是好闻,是只要高门大户的女子才用得起的上好香料。 顾轻衍一怔,扭头看安华锦。 安华锦想着真有不怕死的,敢当着她的面勾搭顾轻衍,她勒住马缰绳,顺着手帕飘来的方向,望向这一处沿街的门面,只见这一处门面叫江水阁,很大很气派,门口两尊玉石狮子,威风凛凛。从外表看,装潢奢华,想必内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水阁二楼的窗户开着,站着两名女子,穿着华贵,一人正探着身子,向外伸出一只手,微红着脸,瞅着下面,目光自然是落在顾轻衍身上,当看到手帕没被顾轻衍接住,而是被安华锦截了胡,恼怒地瞪向安华锦。 安华锦视线很好,从她的面上眼里看出了“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接她给顾七公子的帕子。她今日一定要她好看。” 安华锦挑眉,觉得分外有趣,也不着急出城,所以,不怕事儿大地对那女子道,“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那女子一愣,更是着恼,怒道,“你等着。” 意思是她这就下去! 当然,有顾七公子在下面,她自然要下去见顾七公子的。 跟她在一起的女子犹豫了一下,也尾随着走下楼。 安华锦抽空悠闲地问顾轻衍,“你认识她们?” “不认识!” 安华锦似笑非笑,“我看不像不认识,从她们两个人的衣着首饰看的话,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女人。”她抖了抖手腕里的手帕,“这兰草香千金一盒,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用得起的,至少,她们二人的家室在京中是排得上号的。另外,商贾普通人家,不准许用祥云锦这样的贡品,这帕子的材质是祥云锦,说明她们不是出身商贾,定然是高门大户的闺中女儿家。能用祥云锦的身份,一定参加过宫宴,你说不认识,说不过去吧?” 顾轻衍:“……” 他没想到仅凭一块帕子,一个照面,她就能看出这么多。 他对安华锦又有了新的认知,看来长年待在军营的安小郡主,也不是不懂女儿家用的东西,能够一语道出,显然懂的还不少。 他轻咳一声,“就算参加过宫宴,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除了自家姐妹,我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哦?”安华锦失笑,“这么说,你三年后仍能认出我,我该觉得荣幸了?” 顾轻衍又低咳一声,“京中女儿家大多一个模样,尤其是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家,穿戴都相差无几,我自小与你订有婚约,遇到别人,能避则避,不怎么常见,自然分不清。你与别人,自是不同。” 求生欲这么强,都不像弹指间让人灰飞烟灭的顾七公子了。 她就不信凭着顾轻衍的聪明,过目不忘,会识不清女人脸! 安华锦故意不让他糊弄过去,大有揪着不放故意找事儿的嫌疑,对他问,“那三公主呢?你识得出她,又怎么说?别告诉我她是我姑母的女儿,你特意记着。” 顾轻衍:“……” 他一时无言地瞅着安华锦,觉得他又看错了,明明昨日十分好说话的小姑娘,怎么今日就故意找他茬呢! 他半天没说话。 安华锦用马缰绳敲了敲他肩膀,笑的不怀好意,“你就算认识她们,我又不会说你什么?藏什么藏?是人家勾搭你,又不是你勾搭人家,我还能对你如何?傻不傻啊你?堂堂顾七公子,对我糊弄不过,丢面子了吧?” 顾轻衍:“……” 他的确觉得有些没面子! 他掩唇咳嗽一声,觉得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好感度和形象,小声说,“扔手帕的女子是善亲王府小郡主楚思妍,跟她在一起的人是礼国公府的小郡主江云彩。这江水楼是江云彩母亲的陪嫁。这么早二人在这里,想必是江云彩替母亲前来查账,楚思妍跟着来玩。她们二人是手帕交。” “呵!”安华锦笑了一声,斜睨他,“顾七公子,你知道的可真是详细清楚。” 顾轻衍顿时闭了嘴。 安华锦甩着马缰绳,等着二人下来,都是郡主,怪不得不怕她。不过她连楚宸都揍过,更何况他的妹妹?她一会儿就揍的她回去找她爷爷哭。 第四十章 动手 楚思妍和江云彩从楼上下来的很快,衣着华贵、环佩声声,听着很是悦耳。 安华锦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呵,长的还都不赖,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敢当着她的面勾搭顾轻衍,真是没被人揍过。 “谁让你接我的帕子的?”楚思妍伸手指着安华锦,一脸怒气,质问,“我的帕子是给顾七公子的,瞎了你的狗眼,瞧清楚那帕子是你能接的吗?” 顾轻衍默默地拢着马缰绳后退了一步,故意让安华锦彻底挡住他。 江云彩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二人,看不清顾轻衍的脸,只能看到他骑着的高头大马和一角青色衣衫,几乎大半个人都被旁边的女子挡住,而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与楚思妍,目光看起来有点儿危险,她心中总觉得不太对,伸手拽了拽楚思妍衣袖。 楚思妍已经气疯了,哪管江云彩拦她,她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顾七公子沿街骑马,这个女人竟然敢接她的帕子,她都看到顾七公子伸手要接了,偏偏被她先一步抢了,着实可恨! “来人!将她给我拿下!”楚思妍用不着安华锦答她的话,她今日就将她绑回府里,好好教训她,让她认清楚自己是谁。敢抢她的东西,活的腻歪了。 小郡主出门自然是带有大批护卫的,所以,楚思妍喊出声后,十几个人蜂拥一下子上前,要抓安华锦。 楚思妍大声喊,“不准伤了顾七公子!” 护卫们齐齐应是。 安华锦回头瞅了一眼顾轻衍,顾轻衍表情十分无辜地靠近她,两匹马已经挨紧了没一丝缝隙,态度很是讨好,她心里翻了个白眼,一抖手腕,缠在腕间的一条青碧色的缎带攸地向对她涌来的护卫们打去。 缎带轻飘飘,似乎没一点儿重量,偏偏所过之处,护卫们齐齐感受到一股大力打中胸口,都受不住地翻到在地。 不过须臾间,二十多人,全趴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就连下命令的楚思妍都没怎么看清,不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儿,那条轻飘飘的缎带一个回旋,缠住了她的腰,绕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捆了起来。 她顿时吓的面色大变,尖叫了一声。 江云彩看的清楚,脸色也变了,但到底是手帕交的好友,她这时候没有作壁上观不管楚思妍,她连忙出手,抽出腰间的剑,劈手要斩断捆着楚思妍的缎带。 她出剑不慢,快速地斩到了缎带上,她本以为能斩断,可是剑落到缎带上后,如遇到了金石,“叮”地一声,她手腕一麻,手中的剑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震的她站不稳,连连后退了三步,一下子面色如纸。 安华锦神色轻松地动了动手腕,对江云彩有了两份兴趣地挑眉,“再来?” 江云彩白着脸看着安华锦,对她的身份隐约有了一个猜测,顿时浑身冒了冷汗。 “云彩,杀了她!”楚思妍还看不清形势,恨恨地叫嚣。 江云彩咬着唇看着安静地待在安华锦身后的顾七公子,这时候,他依旧连脸都让人瞧不着,她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开口的声音尽量不发颤,“敢问……可是安小郡主?” 什么?她是安华锦?楚思妍整个身子也顿时僵了,人也懵了,惊了、骇了。 她虽没见过安华锦,但安华锦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地响彻天下三年,就是她揍的哥哥三月卧床不起。 而……而且她是顾七公子的未婚妻!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点头,“没错,我是安华锦。” 江云彩听到她承认,拿着剑的手瞬间握不住剑,任凭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就她这么点儿功夫,怎么再拿到安华锦面前班门弄斧? 不说功夫比不了,就是身份,同是郡主,礼国公府虽然位列三公,但比起来执掌百万兵马大权在握的南阳王府,空担了个国公头衔不受重用日渐没落来说,自然也是没法比。 而善亲王府,虽是亲王府,但有小王爷楚宸被揍后无可奈何只能认了的前车之鉴,一个小郡主更是不会让安华锦皱一下眉。 江云彩觉得今日这事儿惹大了,听说安华锦进京了,但谁能想到她与顾七公子相处的这般好?竟然都能够拉着顾七公子一起沿街骑马了。不止楚思妍那个炮仗脑袋想不到,她也没想到。 不过她能接手母亲嫁妆铺子打理二年没出差错,显然是个聪明的,她很快就收整心思上前一步,对着马背上的安华锦深深福了一礼,“我二人不识安小郡主,才冲撞了,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请小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云彩在这里给小郡主赔罪了。” 她说完,楚思妍还呆呆怔怔的,也不挣扎了,也不叫骂了,安静如鸡。 安华锦笑看着江云彩,识时务者为俊杰,显然这女人懂的很,同是郡主,能矮的下身份道歉,很是活的明白。她挑眉,“礼国公府的小郡主?” “正……是!” “三年前,我欠了你兄长江云弈一个人情。今日就卖给他一个面子,你走吧!”安华锦懒洋洋地摆手。 江云彩一愣,显然不知道有这一茬,未曾听兄长说起,不过她既然能网开一面,最好不过,她心下一松,看向楚思妍,小声开口,“思妍她……” 她实在不好开口为楚思妍求安华锦放过,毕竟刚刚楚思妍冲下来骂的话很难听,且还嚣张地吩咐人动了手,虽没讨得好处反被制住,但到底是她先挑起的。 但她与楚思妍是手帕交,怎么也不能甩开她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地走掉。那样的话,实在不义。 “我欠你兄长的一个人情,可不够买一送一捎带她一个的。”安华锦毫不客气,“不过,你可以帮她去善亲王府报个信,就说她得罪了我,在我手里,让善亲王府的人来给她收尸。” 收尸? 江云彩惊骇地看着安华锦,一时间失了言语。 楚思妍此时也惊醒,惊恐地大喊,“顾七公子救我!” 顾轻衍十分安静,一声不吭,当自己不存在。 楚思妍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听到顾轻衍回答,她一下子更慌了,虚张声势地看着安华锦,眼里都是恐惧,“安……安华锦……你敢杀我,我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哥哥也不会……” “我与善亲王府的仇结了多少年了,不怕再加上这一桩。”安华锦哼笑,用缎带故意在楚思妍脖子上磨了又磨,渐渐勒紧,语气漫不经心却杀机毕现,“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未婚夫,你胆子够大啊,不如去阎王爷那里洗洗脑子重新投胎。” 楚思妍渐渐上不来气,脸色涨的发紫,不知是吓的,还是被勒的,愈来愈惊恐,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警告 “思妍!” “小郡主!” 江云彩和善亲王府的护卫们顿时吓的魂儿都没了,齐齐出声,涌上前。 安华锦撤回缎带,端坐在马上,警告,“告诉善亲王,看好她孙女,以后让她见了我和顾轻衍都绕道走,若是让我再遇到他勾引我未婚夫,我就杀了她扒光了挂在城门上。” 这时,江云彩和善亲王府的护卫们也知道楚思妍只不过是吓的昏死过去了,安华锦没真想下杀手,齐齐松了一口气,没人敢出声。 “听清楚了吗?”安华锦目光一扫,“你们耳朵若是聋,我帮你们洗洗?” “听,听见了。”护卫们众口一词齐齐出声,不敢得罪安华锦。 安华锦扔了手中的帕子,准确无误地扔在躺在地上的楚思妍的脸上,嫌弃脏一般地搓了搓手,转头对顾轻衍说,“走了。” 顾轻衍点点头,打马上前了一步。 众人这时才看到顾轻衍的脸,他一脸的平静温和,莫名地让人觉得他此时看起来很乖很听话,仿佛刚刚的小插曲,跟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眼看着二人骑马远去,顾七公子的背影依旧风华绝代,可是江云彩再也生不出半丝的旖旎心思,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以后见了安华锦和顾轻衍,她也跟着楚思妍一起绕道走。 街道上大清早就出现了这么热闹的大事儿,亲眼目睹者众,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纷纷交头接耳,原来那小姑娘是安小郡主。 安小郡主自三年后又进京了! 安小郡主厉害的名声果然童叟无欺,连马都没下,就将善亲王府一众护卫打了个落花流水,且打晕了善亲王府的小郡主。 上回是小王爷,这回是小郡主,且都是善亲王府家的。这善亲王府的人大约是生来就与安小郡主八字相克。 在闹哄哄的人声里,江云彩也顾不得面子里子,带着人连忙将楚思妍送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自从昨日被楚宸的一席话吓了个心惊肉跳心胆俱颤后,就开始脑瓜仁疼,疼了一晚上,今天早上依旧卧床没起,其实也不是多严重,但他就是不想起来,更不想见楚宸,楚宸来给他请安,被他让人撵了出去。 于是,当楚思妍被安华锦打晕了的消息传进善亲王府,报进荣禧堂时,善亲王晕乎乎地愣了好一会儿神,才不敢置信地说,“谁?安华锦打了谁?” “是小郡主。”管家一脸的心惊,“不止小郡主,还有府中的护卫,都受伤了。” 善亲王听清楚了,腾地坐了起来,“打成什么样了?” “刚刚抬回来,昏迷不醒。奴才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了。”管家白着脸说,“目前说不好,得让太医看看。” 善亲王躺不住了,匆匆下了床,虽然楚宸是唯一的孙子辈男丁他的心肝宝,但楚思妍这个孙女他也挺宝贝,虽比楚宸差点儿,但也是他疼的。 他是见识过楚宸当年被安华锦揍成什么模样的,如今吓的够呛,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瞧瞧。 “老王爷,您慢点儿,仔细脚下。”管家连忙在后面追。 善亲王一边走一边急声怒问,“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就跟安华锦遇到了?安华锦那小丫头呢?她们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她怎么就惹上安华锦了?” 管家也不知道,直摇头,“老奴还没来得及问,礼国公府的小郡主跟着护卫们送咱们小郡主回来的,她看着好好的,想必知道怎么回事儿。” 善亲王点点头。 不多时,来到楚思妍的院子,院中已聚了一堆人,除了跪了满院请罪的一众护卫外,还有丫鬟婆子,以及一众闻风而来的女眷,里面传出女人的哭声。 善亲王冲进门后,众人连忙起来见礼。 善亲王奔到了床前,伸手去探楚思妍的鼻息,还好,还有气,然后又看她小脸,惨白惨白的,脖子上一道淤青,对映着她惨白的脸很是醒目。 善亲王撤回手,“太医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催!赶紧的。” 管家应是,连忙又派出了人去。 “老王爷,您一定要给妍姐儿做主啊,安华锦太可恶了,她三年前打了宸哥儿,如今又打了妍姐儿,妍姐儿万一有个好歹,您让儿媳怎么活啊。”一位美貌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伤心地哭一边气愤地说。 善亲王心中也来气,但毕竟有一回经验了,知道楚思妍没被打死,也宽了些心,扫了一圈众人,压着怒意问,“宸儿呢?哪里去了?” “小王爷清早出去了,已经让人去传信了。”管家连忙道。 善亲王点点头,目光落在脸色同样发白心有余悸的江云彩身上,尽力用缓和的语气说,“江家丫头,你来说,怎么回事儿?” 江云彩此时已定下了些魂儿,这一路来已想好了若是善亲王府的人问她,她就实话实说,虽然丢人,但有目共睹的事儿,也不能张口胡诌。 于是,她将楚思妍得罪安华锦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表情各异,一时间那位夫人的哭声都小了。 善亲王本来一腔怒火,如今散了一半,他又气又怒地说,“你们连安家那小丫头都没认出来吗?” 在安华锦面前对顾轻衍扔手帕,且还骂人让护卫一起上要抓人绑人,这可真是上赶着找揍了! 哪怕善亲王多年来一直脸皮厚不怎么讲理,但此时也觉得如被人塞在嘴里一块石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这块石头就是安华锦! 若是旁的人,凭着善亲王府的门楣,欺负了就欺负了,可安华锦就是一块硬石头铁板,跑到他面前去欺负她?找死嘛! “我们真没认出来,不曾见过安小郡主。”江云彩心里也在流泪,小声说,“三年前安小郡主进京,我正在江南外祖家,而思妍染了风寒病了在府中养病,错过了没见着。” 善亲王还没老糊涂,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他一时怒也不是气也不是,“你们,哎,真是……这让我怎么给你们做主?” “老王爷,就算妍姐儿做的不妥当,但安华锦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美貌夫人又哭起来,“儿媳这一双孩子,他们父亲没的早,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安华锦欺负啊。” 老王爷一时无言。 楚宸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事情始末,他几乎与太医一起迈进门槛,正巧听了他娘这话,不认同地接过话,“娘,我和妹妹是没了爹,但至少还有娘。小安儿是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比起来,她才更苦吧?若不是她比较厉害,今日指不定被妹妹和她的护卫们揍成什么样呢?您偏心自家人,可也不能不讲理!” 第四十二章 讲理 楚宸胳膊肘往外拐的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义正言辞,一时间,满室无声。 不止噎住了他娘,也噎住了善亲王。 江云彩悄悄地看了楚宸一眼,心下不得不承认小王爷说的对极了,若安华锦没本事,以楚思妍的脾气,今日遇到了,她能将她绑起来吊打三天。 “太医请!”楚宸见震住了场子,她娘不哭闹了,他爷爷没话了,他来到床前瞅了一眼楚思妍,侧过身让太医上前。 太医连忙放下药箱,给楚思妍把脉看诊,片刻后,躬身道,“老王爷放心,夫人放心,小王爷放心,小郡主并无大碍,只不过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老夫开一副压惊的药给小郡主,连着吃两日,就好了。” 美貌夫人擦了擦泪,“真的没事吗?她脖子上的伤……” 太医笑着说,“这脖子上就是稍微被勒了一下,下手的人力度不重,女儿家皮肤娇贵,才看起来很是严重,其实连嗓子都没伤着,恐怕就是为了吓吓小郡主。” 美貌夫人还是不放心,“你再给好好看看,千万别错诊。” “娘!”楚宸瞪眼,“您看清楚,这位是太医院的陈太医,经她手看过的,哪里会错诊?您别糊涂了。” “也是,对不住了陈太医,是我着急糊涂了。”美貌夫人经楚宸提醒,彻底松了一口气。 “夫人爱惜爱女,人之常情。”陈太医摇头,去给楚思妍开药方了。 楚宸亲自送陈太医出府门,又折回来,头疼地想着,他昨日刚对爷爷说要娶安华锦,今日她妹妹就被她打了,不,吓唬了,总之上个仇刚解了一半,如今又结仇了。 他心下叹着气,重新进了屋,对善亲王说,“爷爷,您该管管妹妹了。您看看她,当街对顾轻衍扔帕子不说,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对人喊打喊杀,最后自己吃了亏。依我看,这个亏吃的好,否则她这跋扈的性子,满京城都出名,谁敢娶?” 善亲王不太爱听,昨天的气还没消呢,他怒瞪着楚宸,“你还说你妹妹不对,那你呢?三年前你又做了什么?” 楚宸觉得他一辈子都绕不开三年前被安华锦揍的事儿了,噎了噎,“我这三年不是老实了吗?” 善亲王气怒,“是被揍老实了?混账东西!丢人现眼!” 楚宸摸摸鼻子,“妹妹也许经了教训,也跟我一样老实了,不是坏事儿。” 善亲王一时胸口疼。 “那就这么算了?”美貌夫人看着爷孙二人。 “娘,不这么算了,您想怎么着?今日这事儿,是在大街上发生的,无数人目睹。您难道还要带着人找上门去?或者让人评理?”楚宸无奈地看着他娘,“若是您要评理,别人可评不了,只能找陛下和皇后娘娘。但您觉得,能评出什么来吗?等您评出来了,妹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难道您想闹大了让京城内外人人都笑话她?” 美貌夫人红着眼睛说,“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楚宸累心地说,“我当年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虽然纷纷猜测,但我被揍了,只能说我技不如人。但如今,顾轻衍和安华锦订有婚约,过了陛下、皇后、安家、顾家一起的眼,这么多人都知道,虽未下六礼,但总归是名正言顺,妹妹对顾轻衍当街扔帕子不成反找茬被打,这都能排成一段戏文了。如今悄声歇了这事儿,凭着我们善亲王府,别人就算都知道也不敢说嘴明着嘲笑,但您若是真再找回去评理去,那可就是闹大笑话了。” 美貌夫人闻言虽不甘心,但也到底被说住了,住了口,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善亲王也觉得这事儿就算他拉下老脸也没法去,安华锦只是吓唬了楚思妍而已,显然手下留情了,没下重手。若是他找去,难道要那小丫头来道歉?别做梦了。 不,不对,那小丫头片子为什么手下留情? 三年前她可没手下留情!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楚宸,这样想就这样问了出来。 楚宸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爷爷,她手下留情难道不好吗?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没往死里揍妹妹。您和我娘懂得知足就行了,可别惦记着去找麻烦了。否则孙子没法活了。” “宸哥儿,你怎么就没法活了?”美貌夫人惊了。 楚宸看看左右,这么多人围着,江云彩也还没走,他总不能说他惦记着娶安华锦吧?他揉揉眉心,颇为无力,“没什么,娘,您好好让人照看妹妹吧,我有爷爷管呢。” 美貌夫人立即闭了嘴。 善亲王自然明白楚宸的话什么意思,哼了又哼,站起身,“我也懒得管你,。” 楚宸咳嗽一声,还是麻溜地跟了上去,他总得磨着先过了爷爷这关,他同意,他才好没阻碍地谋划。 来的院中,善亲王扫了一眼跪着的护卫们,“一群废物,都滚起来吧。” 护卫们今天本来以为免不了一顿责罚了,无论如何,他们护主不力是事实,没想到老王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提着的心齐齐一松。 江云彩这时忽然想起安华锦让她转告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连忙追了出去。 善亲王来时急匆匆,回去时走的并不快,楚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江云彩很快就追上了二人,连忙将安华锦撂下的话说了。 善亲王脸色又难看起来,但没立马说什么,而是对江云彩和蔼地说,“你这小丫头今日仗义出手,妍姐儿没白交你这个手帕交,不过你们大了,性子得改改。以前我就不说你们了,只要不胡闹出个大天来,京城由着你们随便晃。但如今来了个厉害的小丫头,你们惹不得,以后就躲远点儿,别再招惹她了。” “是!”江云彩点头。 “还有那顾轻衍,一声不吭,拦也不拦,以后也别招惹他了。”善亲王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但毕竟在小辈面前,还是个小姑娘,只能吞了回去。 “是!”江云彩这回重重地点了点头。 善亲王摆摆手,江云彩折回去等着楚思妍醒来,打算好好地劝慰她一番再走。 第四十三章 不准 善亲王本来没多少气了,但安华锦撂下的话一时间又将他气了个人仰马翻。 他哆嗦着指着楚宸,“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什么叫做再遇到勾引她未婚夫,就杀了扒光了挂在城门上? 楚宸无奈,“爷爷,撂狠话而已,若不是来狠话吓唬妹妹,以她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想着法子报复回去?只有把她给吓唬住了,才管用,她才真的不敢去招惹了。” 善亲王依旧气的不行,“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亏她说的出口。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吓唬,是根本你妹妹再惹她,她就真的能做的出来。” 楚宸想了想,也拿不准安华锦的性子,这小丫头他还了解的不深,“爷爷,那就管教好妹妹,让她只这一回就知道什么是厉害,别去惹人了,她上赶着惹,谁也救不了她。” 善亲王冷哼一声,“安家有百万兵马,才让她这般嚣张,压死个人。等哪天百万兵马被陛下收回了,我看她还能怎么嚣张。” 楚宸眨巴眨巴眼睛,知道他爷爷心里不痛快,但他还是要说,“安家的百万兵马,陛下收不回。若百万兵马脱离南阳王府之手,哪怕陛下,怕是也掌控不了,若是能收回,早就收回了。” 百万兵马虽然是朝廷的兵马,但一直以来,都是南阳王府世代镇守。军中的士兵,认的也是南阳王府的人。每一代南阳王府的子孙,早早都待在军中同吃同住,自小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培养着深厚的感情,无坚不摧,哪怕安华锦是个女儿家,但自小也一样被带去了军营。 南阳王府数代以来,只当今的皇后娘娘例外,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是个早产儿,自小体弱,才养在南阳王府中。安华锦生下来就健康的很,自然不会一样例外。 一旦到了南阳王府兵权被收回那一日,怕是天下就该乱了。 善亲王半晌没说话,也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楚宸觉得这时候不太适合跟他爷爷再提娶安华锦的事儿,乖乖闭了嘴,一路送善亲王回了院子,半句再没说。 倒是善亲王说了一句,“那小丫头显然喜欢顾轻衍,否则不至于连块帕子都容不下。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 “爷爷,她那个人,未必多喜欢顾轻衍,只不过顾轻衍是她未婚夫,她该顾着面子,让人欺负到眼前,不能视而不见不理会吧?”楚宸试图找着理由,“再说,您觉得她和顾轻衍真合适吗?” 善亲王看着楚宸,合适什么?天下就没有几个人会觉得他们两个合适,“那你跟她就合适?” “合适啊。”楚宸挺了挺胸脯,“我和她脾气相投。” 善亲王见他真有铁了心的架势,受不了地说,“你别指着我给你出头,你若是真能让他们两个取消婚约,让那小丫头乐意嫁进来,陛下和南阳王老东西那里也同意,那算你本事。” 楚宸眼睛一亮,“您不出头没关系,但您别反对阻碍拖我后腿就行。能不能娶回来,我总要试试。” “行吧,你滚吧。”善亲王没眼看他晶晶亮的眼睛,又头疼地挥手赶人。 他实在不明白了,满京城多少女儿家,他孙子怎么就看上安华锦了?难道被揍一回,真的揍坏了脑子?魂都跟着她去了?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早就该给他相看亲事儿,在安华锦没来京,他没再次见到的这三年里,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没准早就有看上的了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楚思妍喝了药很快就醒来了,醒来后,见到她娘和江云彩,顿时抱着她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安华锦,又恐惧又害怕又愤恨又想撕了安华锦。 将爱女儿的娘的一颗心又哭了个肝肠寸断。 江云彩在一旁劝了好一阵,总也劝不好,她嚷嚷着要让老王爷去带府兵围了安华锦杀了她,虽然怕,但闹腾的更厉害了。她无奈地将楚宸说的一番话对她说了一遍。 楚思妍听完不敢置信,“你说我哥哥,让我这么算了?祖父也同意?娘您也同意?” 江云彩又将安华锦放过她前撂下的话对她说了一遍。 楚思妍惊恐地抱住肩膀,“安华锦不是人,是个魔鬼。” 江云彩见她真的吓住了,心底松了一口气,“咱们以后别去惹他们了,依我看,安小郡主不像是开玩笑。她那样的人,据说自小就待在军营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楚思妍一把又抱住她娘,“娘,我再也不喜欢顾轻衍了!呜呜呜……” “不喜欢顾轻衍好,他看着金玉其内,实则指不定怎么败絮其中呢!见死不救,无论长的多好,也不是个好人,这天下人人都被他的表象蒙骗了。”美貌夫人连顾轻衍一起恨上了,这时早忘了她曾经跟一众夫人们坐在一起是怎么夸顾轻衍的了。 “呜呜呜,娘,我不准您这么骂他,他即便见死不救,人也是很好的。一定是安华锦太泼辣厉害了,他也不敢惹。” 美貌夫人:“……” 罢了,女儿不让骂,她就不骂了,还是只骂安华锦吧! 江云彩又劝了两句,见楚思妍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不管她是怎么不甘心,但至少暂时不敢去找安华锦麻烦就好,她也累了,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看楚思妍。 楚思妍白着脸握着她的手,红肿着眼睛说,“好姐姐,今日谢谢你没有不管我。” 江云彩拍拍她的手,“我哪能不管你,我们交情好,自然要相互照顾,你好好养着,别多想了。” 楚思妍点点头,她也不敢多想了,一想起来就害怕,估计以后要天天做恶梦了。 江云彩出了善亲王府,还没到家,路上便被宫里急匆匆出来的小太监给截住了,说皇后娘娘有请,她立马提了心,不敢耽搁,赶紧进了宫。 这事儿是近来京城里出的最轰动的大事儿了,连衙门里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只短短时间,京城里便传了个沸沸扬扬。 宫里的陛下、皇后、妃嫔、皇子公主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皇后刚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派人了解了个大概,但不详细,她想找安华锦,安华锦和顾轻衍据说出城去了大昭寺,她一时找不到人,又不好派人去善亲王府问,只能让人喊了江云彩进宫。 经过三年前楚宸被揍,她也有了经验,想着先了解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再看看怎么应对善亲王的闹腾善后。 毕竟,她没想过以善亲王的脾气,会息事宁人。 第四十四章 秘密 江云彩在皇后面前自然更不敢隐瞒,这事儿也瞒不住,于是,说了个详细。 皇后听罢松了一口气,安华锦没把楚思妍打的跟三年前的楚宸一样三个月下不来床就行,这事儿安华锦占理,也不算惹了什么大祸,善亲王找来,她也理直气壮有话说。 她探寻地问江云彩,“你刚从善亲王府出来,里面的人是个什么意思,可知道?” 江云彩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将她所听所见知道的都说了。 皇后听罢后笑了,“小王爷深明大义,说的对。” 江云彩附和,“臣女也觉得小王爷说的对。” “好孩子,辛苦你了。”皇后踏实下来心送客,“贺嬷嬷,有赏。” 江云彩立马站起身推辞,“臣女也没做什么,当不得娘娘赏。” “你进宫走这一趟,就是辛苦,该赏。”皇后慈和地笑着拍拍她的手,“本宫也不知小安儿何时欠了你哥哥一个人情,既然她说有,那就是有。小安儿这孩子做什么事情不会没有分寸的,你们以后……” 江云彩的脸白了白,不,没有以后。 皇后也想起来安华锦最后撂下的狠话,适时地打住,笑着说,“去吧!” 江云彩松了一口气,接了赏,由小太监引领着送出了宫。 皇后在江云彩走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这事儿不怨小郡主,既然善亲王府息事宁人,最好不过,您就不必忧心了。您叹什么气啊?”贺嬷嬷不解。 皇后道,“我不是为了这件事儿,是想着小安儿显然也是喜欢顾七公子的,否则也不至于今日与楚思妍闹这一场,又撂下那般警告的话。既喜欢,又不能嫁,这可真是……” 贺嬷嬷没想到皇后在愁这个,想了想,低声说,“娘娘,小郡主本来在陛下面前也没说不中意顾七公子这个人。她计较的是招婿入赘的事儿。” “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我才愁。”皇后也压低声音,“昨日陛下来,与我私下里说了好些话,陛下的心思,是想着他们两个人日渐情分深重后哪个退一步。我想的却是,能不能换个法子。” “娘娘,您有什么好法子?”贺嬷嬷猜测着,实在猜不出来。 皇后用更低的声音说,“安家只小安儿一人,顾家却多的是子孙,顾轻衍不能入赘,不如就换一个。左右顾家子弟都不错,与小安儿年岁相当的,似乎就有三个。除了顾轻衍,想必顾老爷子都不会反对。” 贺嬷嬷一惊,“这……也是个办法,但陛下同意吗” “陛下只要安顾联姻,不拘泥哪个。本宫是想问问小安儿的意思。”皇后揉揉眉心,“俗话说,后来的不如先到的,这顾轻衍既是一等一的,且还是先来的。只怕小安儿见过了他,且看中了意,顾家其余子弟再好,她也看不上了。” 贺嬷嬷恍然,原来皇后叹气的是这个。这还真是不好说。 她琢磨了片刻,出主意,“您先等等,观望些时日,看看小郡主和七公子相处的情况再说。” “嗯。”皇后点头,“本宫是也不急,这天下谁急能急的过陛下?今日这一桩事儿一出,怕是陛下更高兴了。” 贺嬷嬷点点头,陛下的确会高兴,陛下就是盼着那二人日渐情深义重分不开。 安华锦自然不知道她的皇后姑姑有这个打算,也更不知道顾老爷子有这个想法竟然比她的姑母还靠先。她收拾了楚思妍后,便与顾轻衍骑马出了城,将城内的风风雨雨转眼就忘到了天边,一个楚思妍,实在不值得她记住。 顾轻衍却在心里记挂了一件事儿,在出城后不久,忍了忍,没忍住,对安华锦问,“你三年前怎么欠了江云弈一个人情?” “三年前我第一次进宫,迷了路,怎么也转悠不出来,恰巧遇到了他,他给我指了路,我才找到了姑母的凤栖宫。”安华锦想起在皇宫里乱转悠那半个时辰就牙根疼,她前后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楚砚,对于她的求助理都没理就走了,一个是江云弈帮了她,这个人情她自然记着。 “只是指了路?”顾轻衍偏头看她,“皇宫虽大,不至于一个宫女太监也见不着,你到底迷路迷去了哪里?” 安华锦气愤地说,“怎么没遇到?我初进宫时,是有人引路的,但是半途中那小太监被人着急火燎地叫走了,临时抓了另一个小太监给我引路,另一个小太监又半路尿急,去找茅房去了,我等也不出来,只能自己走了,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走去了冷宫的地界,后来先后遇到了……” 她说着,忽然顿住,“哈“了一声,”我懂了。” “嗯?”顾轻衍不知道她懂了什么,探寻地问。 安华锦磨了磨牙,觉得忽然牙疼的很,对顾轻衍问,“咱们两个如今,算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嗯,虽然话说出来不中听些,但的确也可以这么算。”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打马凑近他,距离他近些,交头接耳地说,“我知道了你的不少秘密,我也跟你说一件秘密。在冷宫的地界,当年,我先后遇到了我七表兄和礼国公府大公子江云弈,我七表兄对于我的问路理都没理就就走了,后面不多时我遇到江云弈,他将我领出了冷宫,又给我指了去凤栖宫的路。我当年只顾着对我七表兄来气记仇了,没想那么多。” 顾轻衍何等聪明,立时就懂了,“这就可以解释七皇子为何头一次见到亲表妹,且在知晓你的身份后理都没理你,当没看见你,抬脚就走的原因了。他是为了掩饰和江云弈在冷宫悄悄会面。” “嗯。”安华锦想的有点儿歪地说,“冷宫荒凉,人迹少至,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顾轻衍手一抖,差点儿跌落马下,顿时咳嗽不已。 “难道我说错了?”安华锦瞧他咳嗽个不停,好心地隔着马伸手给他拍了拍背。 顾轻衍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陛下子嗣众多,皇子们都成年了,还未立太子。七皇子上有六个皇兄,一个个都健康的很,活蹦乱跳,七皇子哪怕有安家这个外祖家,但安家势力在南阳,不在京城,他要这皇位,也不好得,只是我没想到,他将礼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拉住了。” 安华锦收了歪心思,“陛下子孙多,是我姑母这个做皇后的慈善,后宫这些年真是个个瓜熟,且都熟的好。江云弈那么早就被我七表兄拉下水,可见礼国公府真是没落的不行了,急需靠着新旧更替再起来。” “江云彩与善亲王府楚思妍交好,江云弈暗中投了七皇子。礼国公府也是下的一手好棋。”顾轻衍笑了笑,“只是,人人都觉得七皇子既是皇后嫡子,又有才学,将来荣登大宝,十有八九。可是恐怕鲜少有人能猜出陛下的心思,他其实不属意七皇子。否则,早就立他为太子了。” 安华锦“哈”的一声,嘲笑,“可不是呗,陛下的心大着呢,既要山河稳固,又要安家离皇权远远的,偏偏当初他非要我姑母进宫为后,我七表兄也是流着安家的一半血脉。” 第四十五章 毒茶 顾轻衍这些年时常被皇帝召见,以他的聪明,对皇帝了解个七八分。 在他看来,就是安家掌兵权太久了,一百五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历经六代。太祖、太宗、高祖、高宗、文惠帝,到如今的承志帝。 三代以前,皇家新朝建立,巩固皇权,离不开安家,做不到飞鸟尽良弓藏也就罢了,三代以后,却也没个能力换个人掌管安家的兵权。便一代又一代地延续着。 世人称顾家是文曲星之家,称安家是武曲星之家,原也没评错。 安家这根钉子,在大楚来说,就兵权一道,扎的太深,根本无人能撼动。 皇家不怕世代累积底蕴深厚以文著称于世的顾家,却怕以武扎根撼不动的安家。 到了陛下这一代,尤甚。 所以,陛下登基后就开始筹谋,先将皇后娘娘娶进宫,生下嫡出皇子后,又等着机会,终于在八年前,玉雪岭一战安家父子三人都战死了沙场,老南阳王洒泪之下,进京辞兵权,陛下死活不应,拉了顾家联姻,稳了老南阳王的心…… 所以,他那日才对安华锦说,陛下也不易。 “陛下中意哪位皇子?”安华锦从脑中过着当今的一众皇子们。 她姑姑入宫后,五年无孕,所以,妃嫔们先后生了六位皇子。其中皇长子的母亲庄妃难产而死,陛下将之放在她姑姑宫里养到五岁,直到她姑姑有孕才移出去。这也是当年他兄长能和大皇子走的近,做伴读,交情深厚的原因之一。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陛下雷霆震怒,当时据说就要杀了大皇子,还是皇后姑姑拼死求情,也有大臣们劝谏,陛下最终妥协,才没要了大皇子命,将他圈禁了起来,命人严查一干人等,毕竟这么大的案子,不是一人所为,定有同党。如今大皇子已圈禁了三年,与朝局脱离了三年。 其他皇子倒都规规矩矩,没做出与大皇子一样轰动的事儿,除了七皇子文采斐然些外,似乎都差不多,看不出太聪明,但也没一个傻的。 顾轻衍摇头,“暂时看不出来,陛下的心思深的很。” 安华锦懒得再想,“但愿陛下别作着作着,在活着的时候就把江山作没了。” 顾轻衍左右看了一眼,官道上四下五人,他笑了笑。 不早立太子,不是什么好事儿,会让人以为人人都有希望。渐渐地,明争暗斗掐起来。皇帝自以为能掌控,可掌控着掌控着,便会发现其实自己老了。 大昭寺距离京城百里地,安华锦和顾轻衍不赶时间,一个时辰后溜溜达达到了大昭寺山脚下。 大昭寺山脚下很是热闹,不少摊贩们搭着凉棚做生意。每逢初一十五,京城内外的人们都喜欢前往寺庙上香,今日正是十五,尤其热闹,不少马车都停在山脚下。 安华锦勒住马缰绳,问顾轻衍,“先喝一碗水再上山?” “好。”顾轻衍点头。 二人来到就近一处茶棚,茶棚不大,里面已坐了三四桌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随意地找了一处没人的空桌落座,小伙计笑呵呵地端上来两碗茶。 安华锦是有些渴了,捧起来就喝,茶水刚要沾到嘴边,脸色蓦地一寒,放下茶盏,伸手也按住了顾轻衍要端起茶盏的手。 “怎么了?”顾轻衍见她神色不对。 安华锦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茶水里面有毒。” 顾轻衍一怔,低头去闻,他手中的茶水并无异样,他从袖中取出银针,也不见银针变色,他又端过安华锦的茶水,银针果然已变色。 两碗水端来,安华锦的那一碗有毒。 顾轻衍面色微变,放下了茶水,平静地声音带着丝丝寒凉,“青墨,将茶棚里的所有人都拿下。” “是,公子!”青墨应声而出,带着暗中跟随的护卫,顷刻间围住了这间茶棚,且动作利落地将开茶棚的一对老夫妻与一个小伙计用剑压住了脖子。 茶棚里的客人们骤然见此惊变,齐齐惊呼出声,人人变色。 众人早就瞧见了进来的一对长的如画一般的少年男女,猜测身份的同时又纷纷惊艳于二人的样貌,如今惊艳变成了惊吓。 顾轻衍吐出一个字,“审!” 青墨立即带着人审问起来。 两碗茶水,一碗有毒,在安华锦赶了百里路渴了的空档,临时起意来这里喝一碗茶水,毒茶便端在了她面前,若她但分鼻子不灵敏些嗅觉不管用些,喝了这茶水,可见后果。 尤其这茶水里的毒是最毒的阎王死,只要喝下去,七孔流血,顿时而亡,阎王来了也救不了。若非顾轻衍的银针特别,寻常银针根本就试不出这样的毒。 安华锦眯着眼睛想,她刚踏入京城,谁这么想让她死?且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而且,在她刚刚与善亲王府又结了仇这空档。 她刚大脑转着想了想,便见青墨押着的那三人身子齐齐地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审,便已气绝而亡。 青墨的脸登时变了,连忙蹲下身去探这三人鼻息,又掰嘴去看,然后站起身白着脸请罪,“公子,这三人早先就服了毒。” 一个字没说,全都死了,这可是打着不管毒死毒不死安华锦,三条命都不能留活口的主意了。 顾轻衍的脸到此时才彻底地寒了,沉声吩咐,“你带着人,将这山脚下所有茶棚所有人都暂时封起来,有发现不对劲的人,立即拿下,再派人回京城报案,让刑部和大理寺都来人。” 有人谋害南阳王府的小郡主,且作案的三人提前服毒身亡,这样大的案子,自然不能只来京城府衙几个人。 “是!”青墨立即带着人依照顾轻衍的吩咐执行命令。 安华锦偏头看了顾轻衍一眼,出了这样的事儿,无论是以她的身份,还是以顾轻衍的身份,自然都有权利先掌控住这山脚下所有人。 第一时间的案发现场,不先掌控起来,耽搁的时间长了,挖地三尺要不好挖了。 第四十六章 震怒 顾轻衍派出的人快马回了京城,进刑部和大理寺报案后,顿时惊了两个衙门。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听闻后自然不敢耽搁,连忙派出了人手,刑部派出的是刑部侍郎并几个查案好手,大理寺派出了大理寺少卿和几个要职人员,共同带了衙门里的人马,立即出京快马赶去大昭寺山脚下。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则匆匆忙忙进了宫。 皇帝从昨日起,心情便一直很好,一直持续到安华锦为了顾轻衍当街收拾警告了楚思妍,好心情让他一度达到了顶峰。 可是,接下来在他见到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后,达到顶峰的好心情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他勃然震怒,“砰”地摔了奏折,“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行凶谋害南阳王府小郡主,真是胆大包天!” 京城百里的大昭寺,也算是天子脚下了。 “陛下息怒,已立即派人去查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只觉得头大的很,京城已有三年没出大案子了,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是这三年来最近的一桩大案,没想到三年后,不出则已,如今一出,又是惊天大案。 皇帝似乎也想起了三年前大皇子的私造兵器案,面色更加难看,“查,给朕往死了查!查不出来,刑部和大理寺的所有人都卷包袱滚蛋!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三年前一直悬而未果至今,就是没查出跟着大皇子一连串的人。案子没能继续查出东西,才圈禁了大皇子。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顿时趴在了地上,陛下将旧账加到了新账上,他们也没法子,他们真是用尽力气了,的确真再查不出来大皇子的同谋,不止如此,作案的相关人员一个也没抓住,当时案发后,都被人果断地掐断了,蛛丝马迹都让他们摸不着,而这三年来他们每个月都去找大皇子问话,大皇子一言不发,话语丝都不露,抱有死志,也就是说无论陛下要杀要剐,他都认了,就是不开口,十分维护自己的同党。 大皇子是守口如瓶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是苦的是他们,被陛下骂了不知多少回了。 “滚下去吧,此案查不出来,你们两个以后都不必来见朕了。”皇帝发了一通火后赶人。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连忙爬起来,扶了扶不太稳的官帽,冒着汗出了南书房。 此案必须查出来,若是再查不出来,他们真得摘了官帽卷铺盖滚出京城了。 二人前脚出了皇宫,后脚京城便传扬开了此事。 今日出了两桩大事儿,还都是关于南阳王府小郡主的。一时间,关于安华锦的讨论甚嚣尘上。有聪明的人觉得这时候有人谋害安华锦胆子实在太大了,其心太恶了,这不是拖着善亲王府下水吗?有不聪明的人猜测着,是不是真是善亲王府动的手?善亲王先后在安华锦手里孙子孙女被欺负,善亲王终于坐不住了,起了杀意。 楚宸听闻后,第一时间坐不住了,从马厩里牵出了马,就要离京去大昭寺。 善亲王闻风将他拦下,“不准去!” 楚宸皱眉,急不可耐,“爷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谁敢对小安儿下毒,且手段这么狠辣。” “那你也不准去,有顾轻衍在呢,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去人了。跟咱们府没关系,你别往跟前凑。”善亲王亲自动手拽住楚宸马缰绳。 楚宸着急,“爷爷,这个时候,我才要凑上去。世上愚昧的人太多,我要跟着查出真相。免得我们善亲王府被其心可恶的人趁机冤枉。若是让我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也饶不了他。” 善亲王还是不同意,“你即便要去,也不能这般急哄哄地去,再等等看看情况。” “早去晚去都一样,小安儿信我就行。”楚宸心中打定主意,却迂回劝说,“爷爷,您若是不放心,我先进宫去找陛下请旨,陛下若是准奏,我就去,不准,我就回来待着。” 善亲王闻言面色松动了几分。 “爷爷,我现在前去,还能追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起过去,若是再晚,这事儿可就插不上手了。一旦插不上手,内里有什么猫腻,咱们都不会知道。”楚宸趁着善亲王面色松动,抽出了马缰绳。 “也罢,你先进宫,陛下同意,你再去。”善亲王被这句话打动,这么大的案子,有人谋害安华锦,可能会是一个什么信号,既然牵扯了今日楚思妍的事件在前,善亲王府总归脱不开被人猜测,不如就去插手洗清嫌疑。 楚宸见善亲王答应,立即打马出了善亲王府。 他料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没那么快,琢磨着还是进了皇宫走了一趟。 皇帝余怒未消,听闻楚宸求见,摆手,“让他进来。” 楚宸进了南书房,跪地见礼后,请旨出宫去案发地,跟着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案,不等皇帝问,便说了请旨的缘由。 皇帝沉思片刻,点头,答应了。 楚宸立即出了皇宫,打马出了城,追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前往大昭寺山脚下。 皇帝冷静下来,也在猜想着什么人要杀安华锦,若是安华锦在京中出事儿,那么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可就真的没人了,他的一切打算可就都完了。 老南阳王年纪大了,据说近来似乎身体不太好,若是安华锦在京中出事儿,他白发人再送黑发人,唯一的孙女也没了,可想而知,他急火攻心,怕是会一病不起,本来能撑几年,怕是经此一事再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冲着南阳王府来的,也是冲着他这个皇帝来的。 他不觉得是善亲王府动的手,善亲王小打小闹还行,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况且,楚宸能和安华锦一起跑去八大街喝酒,就算今天出了楚思妍的事儿,也不会是善亲王动的手。 皇帝想了一通,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圈禁了三年的大皇子,气不打一处来,“张德,备驾,朕去看看那个孽子。” “是!”张德心里一紧,连忙吩咐了下去。 在吩咐人备驾的同时,立即悄不声地让人送消息出京告知顾轻衍。陛下已三年没见大皇子了,如今气怒之下去见大皇子,怕是不妙。 第四十七章 兄弟 前朝与后宫虽然隔了一层,但这一层可能是山,也可能是沙。 对于皇后来说,她能稳坐中宫二十年,就不会让前朝和后宫隔着的是山。 所以,皇后也很快得到了安华锦差点儿被人谋害的消息,惊了个够呛,立即命人去喊七皇子楚砚。 楚砚比皇后得到的消息更早一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刚派出人出京时,他就得到了消息。他没与楚宸一般听到风声立即就想着赶去大昭寺山脚下的案发地,而是立即召集手下的幕僚议事,商议猜测是什么人动的手。 安华锦若是中毒,出了事儿,对什么人最没利,对什么人最有利。 显然,对皇帝没利,对他也没利,对善亲王府也没利。对他的兄弟们却有利,对敌国南齐和南梁更有利。 所以,到底是他的兄弟们动的手,还是敌国动的手? 排除这两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想要安华锦死间接地杀老南阳王让南阳军无主而乱。 幕僚们一番商议猜测,觉得楚砚想的对,无非是这两种。 若是皇子们动的手,那么是谁动的手? 大皇子至今圈禁,自不必说。 二皇子是淑贵妃所生,外家是张宰辅家,张家在文官中声望很大,是如今最有和楚宸一较高下争夺皇位的人选。 三皇子是贤妃所生,外家是户部尚书家,户部是个肥缺,金银不缺,三皇子也跟着有钱,钱能买一切东西,包括杀手。 四皇子是惠妃所生,外家是孙御史家,孙家虽不及顾家几百年的世家底蕴,但也是门风清贵的大族,族中子孙都极有出息,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三四人。 五皇子是德妃所生,德妃出身礼国公府二房,是二房嫡女,礼国公府即便如今没落了,但依旧没分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礼国公府有相交的人家极多,未曾因为门第没落,而彻底在京城混不下去。 六皇子是柔嫔所生,外家是江南之府。一年知州府,十万雪花银。六皇子与三皇子差不多,都不缺钱。 八皇子是和美人所生,和美人虽出身低,但却是漠北镇北王妃养大的孤女送进宫的,她进宫那几年很是受宠,不止生了八皇子,还生了九皇子、十皇子,因连生三位皇子有功,皇帝要提她的位置封妃,她却不要,反而为年纪最大的八皇子求了封赐,于是,陛下准了,封了八皇子敬王,八皇子也成了一众皇子中最早封王的皇子。 其余的皇子,还都年幼,够不着边,暂且不提。 从二皇子到八皇子,显然都有可能争皇位,只要有心想争皇位,就有可能出手。 楚砚听着幕僚们议论一番,也议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摆手制止,“既然都有嫌疑,就将他们以及京中内外都暗中查一遍。不管是他们,还是南齐和南梁所为,从今日起,必须查清楚。” 众人齐齐点头应是。 皇后来请,楚砚便进了宫,他并没有先去凤栖宫,而是去了南书房。 来到南书房门口,正赶上张公公吩咐人在备驾。楚砚询问,“公公,父皇要出宫?” 张公公正想着怎么拖延时间,毕竟送给顾轻衍的信去大昭寺需百里,即便顾轻衍得了信,也赶不回来,怕是能赶回来,也晚了。如今见楚砚来了,他心下顿时有了主意,“七殿下,陛下听闻小郡主被人谋害,十分震怒,又想起了大皇子,如今吩咐奴才备驾去见大皇子。” 楚砚聪明,短短一句话,自然懂了,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德,“劳烦公公,就说我要见父皇。” 张德心下一紧,暗叹七皇子精明,连忙应是,进去里面禀报了。 皇帝听闻后,吩咐,“让他进来。” 无论是楚宸,还是楚砚,安华锦出了事儿,先后脚来见他都不奇怪。 楚砚给皇帝见礼,没说安华锦的事儿,反而直接说大皇子,“父皇,儿臣刚刚听张公公说,您要去见大哥,您不如带上儿臣一起去。” 皇帝本来打定了主意,如今听楚砚这么一说,竖起眉头,“你要见他做什么?” “陪父皇去见而已。父皇如今在起头上,再因为大哥动怒,有个好歹,儿臣不放心。” 皇帝打量楚砚,“不是因为你想见他?” 楚砚看着皇帝,“父皇觉得呢?我若是想见他,何必要跟父皇一起去?这三年里,跟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起去见就是了。父皇也没说兄弟们不能见。” 皇帝怒道,“孽子无知,三年不知认错,刑部和大理寺一帮窝囊废,查不出来他的同谋。已过了三年,朕今日就去问问他。” “若是问不出来,父皇待如何?” “杀了他。”皇帝沉怒,“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朕让他多活了三年,就是给他赎罪的机会。但都三年了还死不知错,就该杀。” “父皇息怒,您焉能不知表妹今日出此祸事儿,就不是有心人背后图谋借此想让人想起大哥,拿其问罪?”楚砚沉声道,“否则,都三年了,父皇今日不见得想起。” 皇帝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有人也许是想让朕杀了他?” “说不好,总之今日不是父皇见大哥的时机。父皇在气头上,您若是真要见大哥,不如明日再见。”楚砚建议。 皇帝思索片刻,本是多疑的性子,还真被楚砚劝住了,对外面喊,“张德,罢了,不必备驾了,朕今日不去了。” “是!”张公公心下一松,想着七皇子今日劝住陛下,也就是帮了顾七公子。他得立即传信过去,将此事尽快告知,免得七公子急促之下有什么动作。 “你是为那个孽子而来,还是为小安儿而来?”皇帝重新坐下问。 楚砚淡漠地说,“为表妹之事,儿臣想请父皇彻查京城内外,是否有敌国的奸细混入了大楚杀表妹。” 皇帝徒然一惊,“你觉得是敌国的奸细所为?南齐和南梁?他们要开战?” 楚砚见皇帝如此吃惊,显然想都没想过南齐和南梁会再卷土重来,心下愈发淡漠,“玉雪岭一战后,已经八年了。南齐和南梁不见得还没恢复生息,若是杀表妹,害外祖父一病不起,以乱南阳军心,再对大楚开战,也不是不可能。” 第四十八章 甩手 皇帝听了楚砚的话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坐在龙椅上的身子僵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楚砚说的有理,八年了,保不准南齐和南梁已经恢复了生息,若是再卷土重来,也有可能。 他这些年怎么就没想过南齐和南梁会再度卷土重来呢? 大约是玉雪岭一战十分惨烈,也给了他一个错觉,以为往后几十年都是安稳的。南阳王府对皇权没了威胁,南齐和南梁也不敢再侵略泱泱大楚。 殊不知,凡事哪里有绝对! 楚砚看着皇帝的表情,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是他的嫡子,可是显然,他至今仍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打算。 那一日,安华锦打马出皇宫,对他说的那句话,他在脑中回荡了三日。若是他不能荣登大宝,安家也许还真会断子绝孙。 危言耸听吗?不! 他享受着嫡子的待遇,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导,真是太了解他的父皇了。 “朕知道了,你去吧!”皇帝没说查,也没说不查,这番话太突然,以至于他得好好地想想。 楚砚颔首,告退出了南书房。 皇后等的急,命人探了三次消息,才将楚砚盼进了凤栖宫。 “你是为了小安儿被人谋害之事去见了陛下?陛下怎么说?”皇后虽然知道安华锦好好的,但心还是揪着,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贼子这么大的胆呢。 楚砚点点头,将见皇帝的经过也不隐瞒地说了。 皇后听罢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当真是南齐和南梁的人?” 楚砚面无表情,“只要让父皇相信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所为就行。至于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只要父皇下令大查,将京城方圆地界翻个底朝天,总能翻出些背地里的蝇营狗苟来。” 皇后懂了,心下忽然恨恨,“若真是他们哪个动的手,本宫一定饶不了他。” “除了我们,父皇如今是最不希望表妹出事儿的人。”楚砚平静地说,“母后不必动怒,表妹不是个好惹的,知道有人要杀她,她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还有顾轻衍在她身边,今日刚刚出事儿,顾轻衍便让人封了大昭寺山脚下所有来往人员。可见,对表妹的安危很是上心。” 皇后面色微缓,“本宫出身安家,头上姓着一个安字,便做不出来残害陛下子嗣之事。当年你外祖父在本宫入宫时,也特意叮嘱过我,警告若是我不贤,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这二十年,陛下好女色,后宫三千佳丽,妃嫔美人们一个挨着一个的生。本宫不止不祸害,还尽心护着。可是即便本宫如此,你外祖父忠义如此,陛下还是没有立你为储的打算,本宫就不明白了,安家一百五十年尽忠职守,代代子孙埋骨沙场,怎么就捂不暖帝王的心。” 楚砚不语。 皇后心中不平一直压制着,如今似乎到了顶点,“他要杀大皇子,本宫当年偏要护着,大皇子做的没错,为何要杀?如今你护着也对。大楚兵器陈旧,乃一大隐患,如今本宫就看看,若真是南齐和南梁卷土重来,大楚拿什么对抗?谁上战场?难道身体不好的父亲?还是小安儿?还是哪个有能力掌管南阳军的人?就算有人去,难道还拿陈旧的兵器吗?若是不拿陈旧兵器,那么,就得用大皇子私造的兵器,只要用了,就得把大皇子放出来。” “本宫就想看看,陛下自己打脸疼不疼。” 楚砚依旧不语。 皇后发泄了一通,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平静漠然,她也跟着平静下来,“你可有怀疑之人?” 楚砚摇头,“没有。” 没有怀疑,就是都怀疑。 皇后深吸一口气,“无论无何,小安儿不能再出事儿了,安家只她一个人了。她若是再出事儿,本宫也……” “母后!”楚砚打断皇后,“以表妹的本事,母后该相信,没人能害的了她。” 皇后打住不好的想法,“本宫听闻楚宸去大昭寺山脚下了,你是不是也该去看看。” “儿臣不打算去,儿臣待在京中,暗中命人盯着些动静,有顾轻衍在,楚宸又去了,儿臣去也无用。”楚砚摇头,建议,“不过母后可以派个人去看看表妹,顺便跟着刑部和大理寺看看查案进展。” 皇后点头,“你说的有理,本宫这就派人去。”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半丝没敢耽搁,即便楚宸快马加鞭,也直到大昭寺的山脚下案发地才追上人。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听闻宸小王爷带了陛下的旨意跟着一起查案,愣了愣,相互匆匆打过招呼,一起到了顾轻衍和安华锦面前。 顾轻衍和安华锦依旧待在茶棚里,顾轻衍端正地坐着,安华锦懒洋洋歪歪斜斜地倚在椅背上,地上除了三具死尸外,还塞了嘴巴捆了两个人,一须发花白的老者,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光头小和尚。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自然要先了解情况,他们虽来的匆忙,但也准备万全,带了仵作。 一行人互相见礼后,楚宸看着安华锦面前的茶碗,“你面前的这碗就是毒茶?” “嗯!”安华锦斜睨他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待见的语气,实在是不遮掩。 楚宸顿时一阵气闷,瞪着安华锦,“你和我妹妹先起了争执,转眼就出了这等事儿?你觉得我还坐得住?就算不是担心你,也得赶紧来洗刷了我善亲王府的猜疑之冤。” “倒是有道理。”安华锦点点头,“那行,这里就交给你了。”话落,询问顾轻衍,“既然人都来了,我们走?” “嗯。”顾轻衍颔首,对楚宸温和地说,“地上这两个人在事发后,鬼鬼祟祟颇有嫌疑,大约是共犯。既然小王爷和刑部、大理寺的各位大人来了,那这里就都交给你们了。” “你们要走?不留在这里跟着查案?”楚宸惊了。 “不啊,有哪个受害人报完案还跟着查案的。”安华锦站起身。 顾轻衍笑笑,也跟着站起身,“拜托小王爷和各位大人了。” “……你们去哪里?”他刚来,他们就甩手要走? “去大昭寺,据说大昭寺的斋饭好吃,我本来就是想去大昭寺的,不能因为有人要毒杀我,就不去了。”安华锦看着楚宸,“你既然奉了陛下圣旨,就好好查案,争取早日将凶手查出来,我们走了。” 楚宸:“……” 他眼看着二人出了茶棚骑马离开,一脸的懵,脑中无数个问号,他急匆匆地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 抢手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没料到他们一来,将该了解的情况了解了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便甩袖不再管地离开了。 虽然他们报了案等着他们来了后离开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众人瞧着楚宸瞪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脸色忽青忽怒,不太理解这位小王爷心中的想法。宸小王爷因为有善亲王这个好爷爷护着,从小到大几乎是在京城横着走,惹的事儿不少,但真正算起来,正事儿没干过一桩,如今请旨跟着来查案,难道真是如他所说是为了洗清善亲王府的猜疑之冤? “查!往死里查!”楚宸憋了一肚子气,几乎咬牙切齿。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齐齐心下一颤,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对看一眼,出声询问,“小王爷,这接下来,该怎么个查法?” “你们问我?我哪里知道!查案不是你们的本职吗?”楚宸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是,是下官们的本职。”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想着这小王爷莫不是来看热闹的?合着就为了拿个圣旨查案的由头,什么也不管了? 不过不管这位小王爷如何,此案太大,他们自然要慎重彻查。好在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查出了两个嫌疑人,就先从这两个嫌疑人审问吧。 安华锦和顾轻衍离开走远,到了无人处,安华锦笑的没心没肺,“你说楚宸急哄哄地来凑什么热闹?你看见他听说我们要走的脸色了没?” “看见了。”顾轻衍也笑,“一脸的意料不到。” 安华锦乐了一会儿,不顾忌地说,“那日,楚宸说他想娶我,我警告了他,看来他没听进去。” 顾轻衍猛地偏头,“竟有这事儿?” “嗯。”安华锦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抢手吧?如今与你的婚约还没解除呢,就有人排着队了。” “是挺抢手。”顾轻衍声音带了丝情绪,“他一辈子也排不上。” 安华锦大笑。 顾轻衍看她坐在马上笑的肆意,情绪散去,也跟着笑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就算不嫁你,我也不嫁给他。”安华锦拍了拍马身,“我可不想管善亲王叫爷爷,也不想要楚思妍那样蠢透了的小姑子。” 顾轻衍点点头,笑意舒缓。楚宸知道他还没入局,便被三振出局了吗? 比起楚宸,他虽然没好到哪儿去,但至少如今有婚约牵绊着,短时间解不除。 安华锦收了笑,“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大白天地在这里想毒杀我?会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干的吗?” “不是。”顾轻衍摇头,“京中方圆百里,没有南齐和南梁的细作。自从我十岁起,从外祖父手里接手了八大街,他们安插一个据点,我拔出一个据点。若是南齐和南梁的奸细,不可能我提前毫无察觉。” “那会是谁?”安华锦眯起眼睛,“这么想我死,是哪个皇子?为了阻七表兄的路?” “也许。”顾轻衍道,“陛下虽春秋鼎盛,但皇子们都大了。一众龙子风孙,全部都好模好样地长大,且都不傻,母族算起来也都不弱,争夺帝位,也是时候了。” 安华锦气笑,“所以,我刚进京,就迫不及待地要对我下手了?可真有他们的。不过,杀了我,确实是条斩断七表兄后背的路。” “七皇子大概料到了,所以没来。”顾轻衍温声说,“他若是参合进来查案,一旦查出哪个皇子,陛下必定重重地记他一笔。” “七表兄不傻,这时候留在京中以观各方动静才对。”安华锦说着,又转回到楚宸身上,“楚宸不该想不到,他掺和进来,总不能只是为了表面这些。” “善亲王府的立场是要择一皇子而立扶持之功,他正好趁机看看,谁是黑谁是白,跟哪个才是押宝。”顾轻衍道,“就如当年的善亲王,虽都姓楚,但投了先帝,才保了如今善亲王府昌荣。” “善亲王府的人看来也不傻,是我小看人了。”安华锦琢磨着楚宸三年前竟然差点儿追查到顾轻衍,便不如外表所见那般无害,如今顾轻衍算是点透了他。 顾轻衍笑,“善亲王府的人自有生存之道,楚宸胜于善亲王。” “说起来,还是我姑姑慈善,让陛下和妃嫔一个接一个地生,给他儿子挡路。”安华锦轻哼,“这也怪我爷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我姑姑出嫁时,对她警告让她一定要贤德。” 顾轻衍轻叹,“说起皇后,可真当得上母仪天下,朝野上下,无人说不好。大约安爷爷早就看清了陛下吧,皇子众多,陛下心下才踏实,若只七皇子一个,陛下才不会踏实。” 安华锦“哈”地一声,彻底服了他爷爷。 安家要的是大楚太平,百姓安居,可是陛下要的是什么?是安家能让他安心。 大昭寺山脚下出了大案,大昭寺今日也遣散了香客,闭了山门。 安华锦和顾轻衍到了后,看着紧闭的山门,安华锦不客气地上前大力叩门环。 一个小和尚从里面探出头,“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敝寺谢客!” “我是安华锦,他是顾轻衍。”安华锦站在小和尚面前,瞅着他,“你去问问贵寺住持,还闭寺吗?” 小和尚一惊,顿时惊讶地看着二人。 安华锦和顾轻衍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站在山寺门前,千年古刹似也生了光,小和尚不敢怠慢,赶紧去里面禀告了。 不多时,寺中住持,四大班首,八大执事,一股脑地来到了山门口,这等阵仗,皇帝驾临也够了。 安华锦偏头瞅了顾轻衍一眼,“我们这么大的面子?” 顾轻衍低头笑,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惧于你的厉害名声,怕将你拒之门外的话,你一生气砸了大昭寺。” 安华锦:“……” 佛门之地,她即便真吃了闭门羹,也做不出来砸寺庙,只不过发作一二,倒是会的。 第五十章 打劫 大昭寺山脚下出了大案,寺中住持与长老执事们商议决定立即闭寺,但是没想到安华锦和顾轻衍这两个主角反而来了。 他们不知道二人来做什么,颇有些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将二人请进山门。 安华锦看着一群和尚战战兢兢,故意地说,“我与七公子在山脚下拿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叫忘梭,不知道是不是大昭寺的人?” 住持脸色刷地一变,惊着声说,“忘梭正是敝寺伙食房的人。” “那就是了,他与要毒杀我的人大约是同谋。”安华锦说这么大的事儿就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赶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之前,我先来吃一顿斋饭,免得等你们被问罪时,我这顿斋饭就吃不成了。” 住持身子晃了晃,一时失了声。 一位长老白着脸开口说,“小郡主和七公子恕罪,贫僧等人也不知那忘梭是怎么回事儿,他一人做下这等孽事儿,与敝寺……”他想说无关,忽然顿住,觉得说不出来。 大昭寺出去的和尚,犯了事儿,大昭寺能说无关吗? 不能! 安华锦笑眯眯地,“若真是他一人做下的,大昭寺内没有同伙,陛下圣明,自然只处置他一人。你们若是都问心无愧,大可以坦然点儿,怕什么?我与顾七公子是来吃饭的,又不吃人。” 支持闻言面色还是丝毫不放松,大昭寺数百人,他还真不敢保证有没有同伙。小郡主说不吃人,但他们可不敢太天真。 他有些撑不住地让伙食房去准备斋饭。 安华锦打量着这座寺庙,不愧是京城地界最大的寺庙,连太后和她皇后姑姑都来祈过福,宫里的诚太妃据说一年有大半年住在这里,香火鼎盛不说,雕廊画栋看起来十分气派壮观。 一句话,有钱的很。 南阳军饷今年不太丰足,不知道能不能借这个机会敲一笔? 住持与长老、执事们将二人迎到斋房,上了茶水后,安华锦端起来闻了闻,因方才的临时起意,私以为想法不错,所以,此时立马坚定地实施起来,“好茶,雨前春,比我爷爷喝的茶还好。” 住持脸色再度变色,连忙道,“这是今年年初,宫里的诚太妃赏了一盒。” “诚太妃呀,我知道,信佛,陛下特意为了她在宫里建了个佛堂。”安华锦转向顾轻衍,“今年御供一共几盒雨前春?诚太妃赏大昭寺就赏了一盒,好大的手笔啊,陛下给了诚太妃很多吗?” 顾轻衍温声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御供的雨前春一共十盒,陛下自留一盒,赏了皇后一盒,诚太妃一盒,长公主一盒,淑贵妃一盒,贤妃一盒,惠妃一盒,德妃一盒,柔嫔一盒,和美人一盒。” “啧,诚太妃自己都没喝,赏给了大昭寺,太妃对大昭寺,可真是厚爱。”安华锦啧啧出声。 住持额头冒了冷汗,“太妃……一心向佛,对敝寺很是厚爱。” 安华锦笑,“向佛挺好,我也向佛。在南阳时,我没事儿也会去佛寺走走,不过南阳的佛寺没有大昭寺庄严气派,穷的很,茶水就是普通的茶水,喝不上雨前春。” 住持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后悔,不该拿雨前春来招待这小姑奶奶,惹了眼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 安华锦又说,“南阳军中更是喝不上茶,士兵们都喝白开水,每年朝廷给的军饷只够南阳军吃半年,另外半年需要南阳自己勒紧裤腰带挤着用。我爷爷寻常就喝茶叶沫子,想想堂堂南阳王,还没有住持大师过的神仙日子呢。” 住持的脸更白了,憋了憋,更说不出话来。 叫他说什么?说老南阳王真是辛苦了?说南阳军中的士兵们真是辛苦了?天地爷爷,这跟他一个和尚有什么关系哟! “你爷爷喝什么?”安华锦又问顾轻衍。 顾轻衍动了,眸光微动,平静地说,“每年,我爷爷也能得陛下赏赐一盒御供的雨前春,但今年南方的茶园闹了虫害,雨前春产量极少,只有十盒进贡上来,陛下给宫里的娘娘们分了,便落不下多余的了,虽不至于喝茶叶沫子,但也就只喝得上普通茶。” 住持顿时坐不住了,老南阳王距离天高皇帝远得不着赏也就罢了,顾老爷子都喝不着的雨前春他却得了一盒。这不是要上天吗?短短时间,他汗湿僧袍。 “大昭寺这些年香火旺盛,挺有钱吧?”安华锦盯着住持,铺垫完前戏直接进入正题,“佛门不是普度众生吗?是不是该为众生百姓们多做点儿好事儿?南阳军饷今年吃紧,住持若是手头松快,不如就往军中捐点儿,这茶嘛,既然是太妃赏的,那就是太妃觉得值得赏,你该喝就喝,我与七公子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往外说的。” 住持身子一歪,险些歪去了地上。 佛门历来等着施主香客们捐香火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往外捐的。 “据我所知,大昭寺声望极大,陛下御赐千亩良田,每年收入不少,比我这个郡主的食邑都多。太妃连雨前春都赏,金银之物,想必每年更是大赏特赏,还有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京中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无计其数。这一年的收入,岂不是赶上国库税收了。” 住持终于开口,惊恐地说,“小郡主严重了,严重了。” 安华锦不看他,故意问顾轻衍,“怀安,你知道大昭寺一年进益多少吗?” 顾轻衍第一次听她喊他的字,觉得很是悦耳动听,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柔,配合着她说,“据我所知,大昭寺每年进益约黄金五万两。” 住持闻言身子一抖,长老们和执事们的身子也不约而同地抖了。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五万黄金,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安华锦乍舌,幽幽地说,“大昭寺可真有钱啊,陛下知道吗?” 陛下自然不知道! 住持心里吐血,却说不出来话。惊骇于顾七公子竟然知道大昭寺每年进益五万黄金,真真是再准确不过的数字了。 “贵寺几百人,一年吃喝,最多也就花个几万两白银吧。”安华锦正经地坐了一会儿,又歪的没正行了,半趴在桌子上,对顾轻衍问,“我对京中不熟悉,对大昭寺也不熟悉,怀安,你说,大昭寺这么富有,该对南阳军捐多少合适呢?你给住持一个数,免得住持这些年累积的钱太多,自己也不知道。” 顾轻衍玉指叩了叩桌面,在住持一副挺不住的面色下,温声说,“以前的便罢了,据我所知,近十年来,大昭寺每年都进益五万金,若是都捐了,南阳也受不起,就捐五年的吧,另外五年,捐给国库,陛下也一定龙颜大悦。” “好!听你的。”安华锦一锤定音。 她话落,住持终于不负所望地“咚”地一声,栽到了地上。 长老们和执事们也都跟着栽了个七零八落。 土匪! 这哪里是什么名门公子?就是一个土匪!天下人都错看顾七公子了。 第九十八章 实话(二更) 顾老爷子从皇宫里出来,没回顾家,反而直接去了安家老宅。 顾老爷子这是第一次踏进安家老宅,守门人一看是顾老爷子,都惊了,连忙将人请进去,同时赶紧去禀告安华锦。 安华锦依旧如昨日一般,上午在练武场训练顾轻期,下午安排在书房考校教导顾轻期兵法谋略用兵之道。 顾老爷子来的时候,还没到晌午,所以,安华锦和顾轻期在练武场。 听到人禀告,安华锦愣了一下,对顾轻期摆手,“你先歇一会儿,我去见见顾爷爷。” “我爷爷?他来了?”顾轻期趴在地上,本来没什么力气了,闻言一溜地爬了起来,睁大了眼睛。 安华锦点头,“你要跟我一起去见吗?” “不,不要了。”顾轻期摇头,怕怕地说,“小郡主,您可别让我爷爷将我领回去。” 安华锦笑,“放心。” 人到了她手里,亲爷爷来要,也是不给的。 顾轻期放心了,身子晃了两晃,一屁股又重新坐回了地上。 他来的时候,连个小厮也没带,孙伯心疼这孩子能吃苦,在小郡主魔鬼训练的手底下,竟然能咬牙坚持,还能高兴的乐呵呵的,孙伯很是喜欢,所以,他也没别的事儿,便在一旁陪着,随时给顾轻期端茶递帕子。 顾轻期分外感动,“孙伯,你真好。” 孙伯笑,“九公子将来一定很厉害,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顾轻期咧开嘴角,笑的开心极了,他这几年加起来,都没现在开心。 安华锦匆匆忙忙到了前院,正巧接住了被人领进门的顾老爷子,她未语先笑,“顾爷爷,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若是知道您来,怎么也要在大门口迎着您。” “你这小丫头,嘴巴就是甜,来亲家府邸串个门,用不着太隆重。”顾老爷子笑呵呵的,“怎么样?小九可听话?” “听话极了。”安华锦笑着迎顾老爷子进客厅,“您喜爱喝什么茶?” 顾老爷子随意地说,“有什么茶就上什么茶,不拘外。” 安华锦点头,待顾老爷子坐下,她净了手,亲手沏茶,一手分茶,做的很漂亮,不多时,茶香满室,她亲手端给了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茶沏的好,没想到你小丫头还有这一手。” 安华锦也不谦虚,“您老这是不放心,特意来看九公子?” “不是。”顾老爷子摇头,“我是刚从宫里出来,去陛下面前,给他请了个旨,想着索性也跟你谈谈他的事儿。” 安华锦笑问,“您老人家出马,陛下准了?” “嗯,准了。” 安华锦笑,“那您是如何打算与我谈呢?” 顾老爷子捋着胡须,别有深意地说,“小丫头啊,我跟你说,你拐走了我这一个孙子,就够了,我如今答应给你这个,将他分出顾家,自立门户,以后顾家就不管他了,就交给你南阳王府了,你得了人,就别再惦记我的其他孙子了。” “您的其他孙子?指的是我惦记谁?”安华锦扬眉。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顾老爷子直接地说,“这个我能给你,毕竟,本来顾家也没指着他继承门楣,至于那个最出众的,他可是我的心血,若是有朝一日也如这个,得要了我的老命。” 安华锦抿着嘴笑,“顾爷爷您担心什么?还怕我拐走顾轻衍啊?就算我想拐,也得他跟着我走才行啊,您对自己多年的栽培,没什么信心呐。”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轻哼,“我本来没见着你之前,有信心的很,但如今见着了你,还真没什么信心。毕竟,我那孙子,真是喜欢极了你。上次你回南阳,若不是等在清平镇,他能不管不顾没了理智地直接追去南阳,丢下京中的一堆烂摊子。这越聪明的人犯起浑来,还不如浑人,劝都劝不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安华锦笑,“您这样说,是抬举我,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如此有能耐而得意啊?” “臭丫头!”顾老爷子笑骂,“顾家的基业,一代又一代,能屹立至今,是每一代人呕心沥血的付出。谁被选为继承人,谁肩上担着的责任就大。他在三岁时,便被我选中了。当然,我当年,也是一样被我爷爷委以重任。” 安华锦收了笑,“世家底蕴,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而得,顾家能做到名门望族之首,自然更不容易。创业难,守业更难。” “你能理解就好。”顾老爷子叹气,“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啊,人活一辈子,越到老,越怕,怀安这孩子,他才是顾家最反骨的人,与你说实话,我真是怕,与你今日说这番话,也不怕你这小丫头笑话我。” 安华锦自然不会笑话,为了家族基业,个人得失,却是小事儿了。 她将惆怅压在心底,神色也认真了几分,面上是如水平静,“顾爷爷,您放心,顾轻衍不是三岁小儿,每走一步,他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除了我们俩的婚约之事,别什么事儿,无论是家族,还是行事,我肯定地向您保证,我不会干涉他。他那样的人,也不会因为小情小爱,而失大我。更何况,事关顾家门楣,就更不会。他也明白,我背负不起这宗罪,也不会背负。您的孙子,您该更相信。” 顾老爷子放下茶盏,静听片刻,笑着点头,“人老了,就容易患得患失,还不如年轻人沉稳看的开。小丫头,爷爷今日不该与你说这些,是不对,倚老卖老了。若是你爷爷在这里,大抵要拿军棍揍我。你多见谅。” 安华锦笑,不在意地说,“顾爷爷的心里,我明白,您支撑顾家一辈子,费尽心血培养的接班人,慎重是对的,谁也不能说您不对。” 顾老爷子长叹,“是啊,这一辈子,累的很,到老了,才能歇歇。” “您当初是自愿担起来这副担子的吧?” “嗯,是。” “那就是了。您当初是自愿的,若顾轻衍也是自愿的,那他就能做到一言九鼎。”安华锦莞尔,“他虽反骨,但通透明白,担在肩上后,必也如您一样,到老不悔。” 顾老爷子眉眼疏散开,“你这小丫头讨喜,被你一说,我茅塞顿开,倒是我庸人自扰胡乱担心了。怪不得他喜欢极了你。” 安华锦笑,不再多言此事。 “你们的婚约,陛下的想法怕是还没取消。”顾老爷子想探探安华锦的底,“小丫头,怀安不在,你与我说一句实话,你嫁不嫁他?” 若是嫁他,那就要嫁进顾家,离开南阳,离开南阳军。毕竟,顾轻衍不可能离开顾家。 安华锦眨眨眼睛,浅笑,“我若是不想与您说实话,您该如何?” “老头子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如何。”顾老爷子摇头。 安华锦笑,“那我就实话告诉您也没关系。我爷爷呢,是爱我疼我,不想将安家和南阳军的责任压在我身上,背负一辈子。而我呢,是自己不想让安家就此折在这一代。毕竟,我父兄尸骨,虽八年,犹未寒。还有安家守护着的天下黎民百姓,南阳军若是交给别人手里,我爷爷百年之后,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而我,只要活着,就不能熟视无睹,作壁上观,所以,大体难撒手,这样的话,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说呢?该如何?” 顾老爷子点头,也很是理解,但免不了心下叹息。 多好的两个孩子啊,若是不能在一起,岂不遗憾? 安华锦话音一转,“不过,凡事也没有绝对,良心这种东西,信念这种东西,都是好东西。在我还有的时候,自然一切都在,但若是没有了时,那就说不准了。也许,看开了,说扔也就扔了。毕竟,这天下,姓楚不姓安。” 顾老爷子心下震了震,想想如今一颗心是扑在毒美人身上的陛下,想想如今的暗潮汹涌,未来哪位皇子登基也不是已有定数之事,还真是未来一切都不好说。 他点点头,“小丫头啊,后生可畏。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就不操心了。” 第九十九章 知道(一更) 顾老爷子与安华锦就事论事,说完了正事儿后,顾老爷子没立即离开,而是随着安华锦去了安家的练武场瞧她如何训练顾轻期。 顾轻期本来坐在石头上歇息,当看到安华锦领着顾老爷子来,他眼睛都瞪直了,惊问,“爷爷,你不会反悔了,来抓我回去的吧?” 否则为什么他昨日一晚上没回家,今天他爷爷就跑来安家老宅了?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反悔什么?抓你回去做什么?气你爹娘吗?” 顾轻期松了一口气,面色一喜,眉眼一松,嘿嘿笑,“不是就好。”说着,他麻溜地起身,让开屁股下面的大石头,“您坐?” 顾老爷子不客气地坐了,对他说,“我已向陛下请旨,将你分出顾家,你自己自立门户,陛下同意你进南阳军,以后你如何,这一生,顾家都不会再插手,当然,你也不能再借着顾家的名声行事。” 顾轻期眨眨眼睛,昨日下午,安华锦已与他提过,进了南阳军,就得听他的安排,虽是顾家人,但也不能再依靠顾家,他的事儿,都由南阳管。他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今日听顾老爷子一说,眼眶还是红了。 毕竟,分开从小生活的家里,他心里还是挺舍不得挺难受的。 “怎么?你反悔了?”顾老爷子瞪眼,“反悔也晚了,这是你的选择。” 顾轻期立即摇头,“我没反悔,我就是……就是……我以后还能……”他红着眼眶,小声说,“还能回顾家……串门吗?” “说什么混账话!”顾老爷子被气笑了,“你是另立门户,又不是不姓顾,不认顾家祖宗了?对你父母,该尽的孝,也一点儿不能少了。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顾轻期懂了,“那就好。” 他以前只想从军,没考虑那么多,但昨日下午安华锦与他说的明白,仔细分辨了一番,他才深想了,懂的多了,认真考虑之下,答应了。所以,昨日晚上,安华锦在他答应后,才与顾轻衍提了。 他既然选择要走的路,自然也就不会再依靠家里族里的资源安排,况且,顾家在军中,虽有人脉,但也无根系,否则,这么大的家族,陛下首先就不容。 分出家族,不是逐出家门,他就能接受。 “行,你们继续吧,我就瞧瞧,别管我。”顾老爷子见孙子下定决心,倒也没有不舍得,总归出了家门自立门户,也还是他孙子,对安华锦摆摆手。 安华锦点头,便也不再管顾老爷子,继续对顾轻期边教边锻炼。 天气太热,孙伯赶紧拿来一把打伞,让人给顾老爷子打伞,他自己忙前忙后地端来瓜果茶点,设了个小桌子,摆在顾老爷子面前。 顾老爷子吃着瓜果茶点,很有闲心地看安华锦如何调教顾轻期。 他看了一个时辰,心里暗暗地点头,若说早先他就知道安家小丫头是个厉害茬子,如今亲眼见着这份训练人的本事,也是万里挑一的。 到了午膳的时辰,顾老爷子留在安家老宅与安华锦、顾轻期、楚希芸一起用的。 午膳后,顾老爷子没走,跟着顾轻期一起去客院歇着。 顾轻期一瘸一拐地暗暗嘀咕,“爷爷,您怎么不回府歇着?跟着我做什么啊?” 他实在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以前爷爷眼睛只盯着七哥,那么多子孙,他盯不过来,只偶尔遇到了其余孙子考问一二,他从小就皮,除了兵书,四书五经他不爱,所以,功课永远没有那些兄弟们好,更比不上七哥,爷爷每次见他,都唉声叹气,也不怎么管他。 今日,他都要自立门户出顾家了,反而他爷爷这模样是要与他同吃同住了?这目光有点儿紧,他有点儿承受不住,小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中午歇一个时辰,还好顾老爷子随着顾轻期进了客院后,就真去房里歇着了,没抓着顾轻期说这说那,他才松快点儿。 一个时辰后,到了安华锦安排的时辰,顾轻期去书房,顾老爷子也跟着一起。 顾轻期走在路上直抽嘴角,忍了又忍,才开口,“爷爷,您干什么啊?您跟着我,我有压力啊。”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在你面前,你就有压力?那等你去了南阳,在千军万马面前呢?也这么怂?” 顾轻期没了声。 安华锦倒是没意见,昨日如何,今日依旧如何,与顾轻期谈论兵书和用兵之道和军中制度以及用人之道。哪怕顾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也丝毫影响不到她。 顾轻期看着全然当顾老爷子是空气的安华锦,渐渐的也适应了。 半日后,顾老爷子倒是没留在安家老宅用晚膳,临走前,对安华锦说,“小丫头,我明日还来,看你们俩,挺有意思。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儿。” “行啊。”安华锦笑着点头。 顾轻期无语地默默瞪视顾老爷子溜溜达达地走出安家大门,他回头小声说,“您怎么就答应了?我爷爷也太闲了吧?” 他以前,可没发现他爷爷这么闲。 安华锦拍拍他肩膀,“你都要分出顾家了,就赶紧享受这最后的关爱吧。” 顾轻期一听,顿时没了意见。 当日晚,顾轻衍出了吏部衙门,来到安家老宅,用过晚膳后,二人照常闲聊。说起今日顾老爷子从皇宫出来后,在安家老宅待了整整一日的事儿,顾轻衍扬眉,很是剔透地问,“爷爷亲自登门来,不止是关于九弟的事儿吧?还与你说了什么?” “这么聪明敏锐的吗?”安华锦挑眉。 “嗯,否则怎么洞彻人心,立于朝堂?若是什么都糊涂,岂不是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顾轻衍温和地笑。 这倒是! 顾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自然是培养他立身之道,处世之道,为官之道。若他不是这样聪明绝顶的顾轻衍,顾老爷子何必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自降身份与她深谈呢? 安华锦也不瞒着,笑着说,“顾爷爷与我说,要了一个顾九公子,就够了,别以后拐走他最看重的那个,否则,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她说着,眉眼如芙蓉花笑开,“顾爷爷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到底在他老人家面前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给了他这个错觉?让他觉得,我在你心里很重要?甚至,有朝一日,怕你丢下顾家而相就于我?” 顾轻衍微笑,眸光轻动,“你怎么就觉得,我给爷爷的,一定是错觉呢?” “什么意思?” 顾轻衍垂下眼睫,低头默了片刻,抬起头时,脸上的笑春风流水般温润,“顾家是我的担子,但你是我的心之所向,若是有朝一日,你敢弃我,说不定,我还真能干出让爷爷担忧的事儿。” 安华锦看着他,“嗯?” 顾轻衍长叹,“我心悦你,喜欢极了,你一定要知道。” 安华锦默了默,没忍住,笑着伸手捏捏他的脸,语气轻柔,眉眼温柔,“好好好,顾大人,我知道了。” 我也心悦你,也喜欢极了。所以,顾爷爷问我实话时,我才留了一线余地。没将话说死,也没将路堵死。你也一定要知道。 这一生,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顾轻衍,眼里还能看得进去谁?心里还能住的进去谁?这一辈子,不嫁顾轻衍,她还能嫁谁? 顾轻衍低笑,“你知道就好。” 早已说过,前路荆棘,一起走,他不放弃,她便不能放弃,他不会放弃。 夜风拂过窗棂,一阵凉意,刮起院外树枝哗哗作响。 “今夜有雨吗?”安华锦向外看了一眼。 “嗯,有雨。”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我算着你的葵水是不是该来了?我今夜,留下来?” 安华锦脸一红,羞愤地说,“不用。” 顾轻衍静静地看着他。 安华锦扶额,“我葵水素来不准,如今没有任何难受,你赶紧回府吧。” 他弟弟就在府中客院,楚希芸也在安家老宅住着,若是她留下他,那就完了。 顾轻衍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站起身,“三公主已住了几日了?明日让她回宫吧。至于九弟,我不怕他知道我不守礼数规矩。” 安华锦:“……” 你不怕我怕!真是个祖宗! 第一百章 喂药(二更) 安华锦不能因为顾轻衍一句话,就将她已经变的可爱的表妹赶回宫,所以,全然没当回事儿,第二日,上午照样锻炼顾轻期体质功夫,下午照样在书房磨炼他用兵之道。 顾老爷子如约而来,又在安家老宅待了一日。 楚思妍被关在善亲王府家中两日,终于这一日跑来了安家老宅,可是安华锦没工夫理她,她便与楚希芸一起去街上玩。 晚上顾轻衍来的时候,见安华锦神色很好,本该是她葵水的日子,却果然不准,他倒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转日没打招呼,下了衙后,便将陈太医顺道请来了安家老宅。 陈太医笑呵呵给安华锦号脉,“上次的药方子,小郡主是不是没按时吃?” “吃来着,只不过没吃多久。”安华锦对她葵水不准,来葵水时疼的死去活来之事,已不报什么治愈的可能,比起惊梦之症,没那么在意。 “老夫再另开一个方子,您按时吃,若您在京中待的久些,老夫就给您一个月换一个方子,虽不会根治,但总会管些用处。” 安华锦无所谓,“既然不会根治,喝什么苦药汤子?这么点儿疼,我每次来时忍忍就过去了。” 陈太医不赞同,“小郡主,可不能这么说,宫寒之症,影响的不止是您身体疼痛,还有将来子嗣问题。宫寒太严重,很难受孕。” 安华锦:“……” 她以前似乎也听大夫说过。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顾轻衍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一时没说话。 顾轻衍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劳烦陈太医了,您只管开药方子,就按您说的,每月换一个药方子,我监督小郡主。” 陈太医笑着点头,转身去开药方子。 孙伯接了药方子,给陈太医包了个大红封,将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厨房煎来药,孙伯端给安华锦,“小郡主,药有些热,您晾一会儿再喝。” 安华锦皱了皱眉,点点头。 孙伯主动地拿了一碟蜜饯,放在安华锦面前,苦口婆心地说,“小郡主,宫寒可不是小事儿,不能不看重。” 安华锦又点点头。 孙伯见安华锦虽然抗拒苦药汤子,但没说什么,乐呵呵地走了下去。 顾轻衍用勺子轻轻搅拌着药汤子,勺子碰碗壁,发出叮叮的响声,一时间是室内唯一的声音。 片刻后,顾轻衍端着药碗问,“我喂你?” 安华锦本想说“我哪里有那么娇气,多大的人了,喝个药还用人喂。”,但看着顾轻衍如画的眉眼,修长如玉的手端着药碗,虽没说别的,眼睛里透着“我哄你吃药的意味。”,她便将一骨碌的话都吞了回去,改为答应,“好啊。” 顾轻衍一怔,“真要我喂?” “嗯,你喂的药好吃。” 顾轻衍低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苦药汤子,满满的药味,闻着就让人作呕,他低笑一声,“是吗?” “嗯,是。”安华锦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的脸。 再难喝的药,只要对着他的脸,她都有食欲,能喝得下去。尤其是他亲手喂。 顾轻衍眨眨眼睛,抬手动了动身下的椅子,挪的靠近安华锦些,端着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去她唇边,见安华锦真张嘴,他又撤回来,“一口气喝了,没那么苦,一勺一勺喂你,才难捱时间吧?” “不要,就要你一勺一勺地喂。”安华锦摇头。 “好吧。”顾轻衍自然没个不答应的,便一勺一勺地喂安华锦。 安华锦很乖,药汤子进她嘴里,不管早先多嫌弃,但此时真看不出多难吞咽的表情,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轻衍,仿佛她喝的不是苦药汤子,而是美人。 药喝到一半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因安华锦的院子除了每日打扫的时候没有下人,也就没人看门,所以,来人畅通无阻地冲了进来,当推开门,一眼看到了画堂里坐在桌前的二人,一个温柔喂药,一个乖乖喝药,一时傻了眼。 顾轻衍抬眼瞅了一眼,见是楚思妍,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喂药。 安华锦自然也看到了楚思妍,瞅了她一眼,刚要说什么,见顾轻衍将药又送到了她嘴边,她便压下了要问的话,张口喝了药。 楚思妍呆了一会儿,惊醒,像是吓着了,麻溜地缩回了脑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顾大人还没走。”,说完,转身又跑了出去。 “在门口等着。”安华锦抽空说了一句话。 楚思妍脚步一顿,在院中停住等着。 她抬眼望望天色,又低头看看地面,面上满是懊恼,据她所知,特意问过孙伯,往常这个时辰,顾轻衍早就离开安家老宅了啊,今日她哪里知道他还没离开,若是早知道,她哪里会闯进来打扰人家? 顾轻衍坚持喂完药,又给安华锦喂了水,然后亲手塞她嘴里一颗蜜饯,才像是完成了一桩事儿,站起身,“早些休息,我回府了。”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他,嘴里嚼着蜜饯,含糊霸道地说,“你以后每天晚上都喂我喝药。” 长的好看的人喂药,苦药汤子算什么?一点儿都不苦。 她上回惊梦之症喝药,就该早有先见之明地让他喂。 “赖上我了?”顾轻衍扬眉。 安华锦理直气壮,“为了子嗣,你不该出点儿力吗?” 安家需要后继有人没错,但她若是嫁给顾轻衍,顾家不是更需要嫡出的重孙吗? 顾轻衍轻笑,眉眼碎了温柔星辰,微微倾身,凑近她耳边,“你说的对,这样说来,我的确需要出力,且不该只出点儿力,需要出力的地方,怕是多的很。” 安华锦脸一红,手掌蜷了一下,手指挠到了手心,一时间,心下痒痒的。 有子嗣啊,她和顾轻衍的,这得是多远的梦! 她本是调戏他的心思,如今被他反将一军,忽然想的有点儿多,一下子热乎的心反而凉了半截,怕被他看出来,赶紧挥手,“喂药的姿势很生疏,多回去练练。” 顾轻衍眨眨眼睛,眼底深色涌上水平面,“好。” 顾轻衍出了画堂,向院外走去,路过院中的楚思妍时,眉梢挑了挑,就在楚思妍打算赶紧躲离他远点儿时,他反而停住了脚步,对她问,“急匆匆的找她什么事儿?” “没、没事儿。”楚思妍连连摇头。 顾轻衍扬眉,“你确定?” 楚思妍被他这平静的语气中透着高山般的威压一下子砸的上不来气,立马不确定了,赶紧识时务地交代,“就是,南阳的沈小将军来信了,我吃完晚膳后在府中遛弯消食,遇到了孙伯过来送信,便代替孙伯将信送过来……” “哦?”顾轻衍看向她手中,果然捏着一封信,“沈远之?” “正、正是。”楚思妍手有点儿抖。 顾轻衍点点头,又盯着那封信看了片刻,对楚思妍伸手,“给我。” 楚思妍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顾、顾大人,这是给小安儿的信,你要去不好吧?” 顾轻衍淡淡看着她,没说话。 楚思妍顿时怂了,看向屋中,她与顾轻衍说话的声音不小,小安儿却没从里面出来,她不敢得罪顾轻衍,咬了咬牙,上前将信交给了顾轻衍。 顾轻衍接过,掂了掂,不轻不重,大概有四五页纸,比他与安华锦通信,少了一半重量。 楚思妍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轻衍,就在她猜想他会不会打开看或者将这信撕了时,不料顾轻衍反而将信又扔给了她,平淡地说,“送进去吧。” 说完这一句话,顾轻衍转身走了。 直到他身影走出院门口,楚思妍才回过神来,拿着重新回到她手中的信赶紧进屋找安华锦,语气带着哭音,“小安儿,我以前眼睛瞎了,顾轻衍真是……真是太可怕了,呜呜呜。” 她以前,是怎么会喜欢上这么可怕的人的? 安华锦笑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沈远之的来信。 ------题外话------ 明天开启第四卷“寒梅迎风暖,白雪慕青山。” 第十章 哭诉(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章哭诉京兆尹的人来的很快,江云弈带队。 江云弈带着人匆匆来到后,给长公主、安华锦、敬王等人见礼后,吩咐人检查马匹和马车。 这一检查后,发现,这匹马服用了一种药引,而这种药引,遇到一种特殊的胭脂水粉香气,会致使这匹马出现癫狂发疯的症状。 这药引,是一早就埋在了马的腹中,而特殊的胭脂水粉香气,只在安华锦的身上有。因为,长公主与安华锦挑胭脂水粉时,有一种桃红香,不适合年纪稍大的女子,很适合小姑娘用妆,所以,长公主拿着软绢布,沾了桃红香,给安华锦往脸上抹了,抹了之后很是满意,便给安华锦要了一盒。 这一盒里,有一种特殊的花粉,将迷幻花,正巧是致使马引发药引发狂的根结所在。 除了马身上有药引和安华锦身上有桃红香外,还有马车,被人动过手脚,虽然动手脚的人十分高明,但也躲不过京兆尹的独眼慧距。 京兆尹办案利落,将原因查清楚后,江云弈对长公主拱手,“禀公主,玉颜斋有嫌疑外,公主的车夫,还有公主府中的人,但凡是接触过马车和这匹马的人,都有嫌疑。” 长公主脸色十分难看,“都抓起来,我公主府内的人,也随便你查。” “是!”江云弈垂手。 寻常贵族,出了这等事儿,没出人命,人也没事儿,多数都私下自查了,不愿经公,但长公主在苏含开口提京兆尹时,便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不同寻常,于是,她也不怕大张旗鼓地查,哪怕是她的府中人。 今日,安华锦出来陪她逛街,是她昨日就相邀的,而安华锦要独自走回去,也是她非要想送安华锦一程,而安华锦脸上的桃红香,也是她亲手给抹的,显然,是有人借她之手,想害她,也想害了安华锦。 害了她有什么好处? 也许,就是冲着安华锦来的。 但长公主没想到,有人把手伸到了她身上,把她牵连进来,若不是安华锦和苏含,她今日哪怕不把命丢在这里,也得惹出几个命案。 长公主心中又惊又怒气的不行,对江云弈说,“本公主现在就进宫见皇上,你好好查,一定查个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恶毒地用这个法子要害我。” “是!”江云弈点头。 敬王脸色也很白,似乎被吓的不轻,这时走上前,“大姑姑,我陪您进宫吧。”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摆手,“不用,小安儿陪我一起。”话落,又补充,“苏世子也一起。” 她如今除了安华锦和苏含,谁也不相信。 若非苏含出掌震退了马车,安华锦还不能及时地斩断那匹马的双腿,让马车停下来。 安华锦没意见,苏含也没意见。 于是,京兆尹动作利落地封锁了玉颜斋,抓了玉颜斋的掌柜伙计一众人等,又抓了长公主府的车夫,带着人又去了长公主府盘查府中人。 长公主与安华锦、苏含换乘了一辆马车,去了皇宫。 皇帝用过午膳后,正在午休,被张公公喊醒,他坐起身,听闻张公公禀告长公主、安华锦、苏含一起求见时,皇帝愣了愣,问,“他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 张公公摇头,“老奴观看长公主面色,十分地差,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皇帝点点头,“请他们进来。” 片刻后,三人面见皇帝,长公主见了皇帝,像是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下子哭了起来,“皇兄!” 这一下把皇帝哭懵了,他有好多年没见着长公主哭了,她像个小孩子哭的时候,似乎还是她没出嫁时,出嫁后,大驸马对她极好,她的生活一切顺遂,每年弄一次大型的赏花宴,隔三差五与京中各府的夫人们聚个会,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她哭的惨兮兮的。 “怎么了?好好与朕说,哭成这个样子,让两个孩子看笑话。”皇帝会哄后宫的妃嫔,自然也会哄自己的妹妹。 长公主攥着帕子,一边哭着,一边很有条理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皇帝听完,也很是动怒,“你是说,有人要杀你?利用小安儿?还是要杀小安儿?以她的武功,这么点儿雕虫小技,还是杀不了她的。” 长公主气的不行,“也许是有人杀了我,让小安儿背锅,给她扣上罪名。毕竟,她身上有桃红香,无论如何,我若是出事儿,她也洗脱不了嫌疑。虽然是我主动往她脸上抹的。” 皇帝觉得有道理,见长公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问安华锦,“小安儿,你觉得呢?” 安华锦冷静地说,“我觉得,此事关键是在那匹马癫狂拔足狂奔后险些造成的命案上。一旦出了命案,那么,我与长公主,势必都脱不了干系。当然,长公主若是出事儿,我更是脱不了干系。” 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长公主连连点头,“就是,我若是死了,马车再碾压死几个无辜的百姓,只剩下小安儿一个人好好的,她自然逃脱不了责任,毕竟她身上有桃红香,才是引发马发疯的印子,就算皇兄届时不治她的罪,也会迁怒她。” “您若是迁怒我,那设想,怎么治罪于我?是不是将我赶回南阳?永世不准踏足京城?”安华锦接过话,“反正,我每次来了京城,都惹出一大堆事儿,惹出案子,虽然不是我自己自愿的,有人总想害我,但我也有责任吧?” 这么一分析,便十分有道理了。 皇帝闻言很是震怒,“没错。” “皇兄,我已报案,让京兆尹查了,无论是玉颜斋,还是我的府中人,包括车夫在内,都查。”长公主恨的牙根痒痒,“若是不查出是谁动的手,有一就有二。” 皇帝颔首,“这样,我将楚宸叫来,让他协助查案,这小子敏锐,对查案有两下子,前几次几个大案子,都查的很好。” 皇帝也觉得这件事情不能等闲视之,一定要查清楚,正好借此机会,将楚宸从闭门思过中放出来,也是给他自己当时气怒让楚宸闭门思过到如今的一个台阶下。 长公主点头。 皇帝又宽慰长公主几句,让张德亲自送长公主回府。 长公主离开后,皇帝又表扬了安华锦和苏含几句,便要打发二人,安华锦想了想,对皇帝道,“陛下,我私下跟您说几句话行不行?” 既然王岸知能要求私下跟皇帝说话,她也能。 皇帝看了安华锦一眼,摆手让苏含出手,对安华锦点头,“小安儿,你要与朕说什么话?” 安华锦看了一眼殿中侍候茶水的小太监。 皇帝又摆摆手,让人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安华锦和皇帝时,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陛下,您立储君吧,您一日不立储君,我的麻烦一日不断,小命总是别在腰带上,且还牵连人。以前的就不说了,今日是长公主和无辜的百姓,明日不知道又会是谁。当然,我也不是觉得我有多重要,能左右您立储君的想法,但是这么下去,实在是不是个法子。” 毕竟她南阳王府小郡主,安家唯一子嗣的身份,多少人想除之后快。 皇帝脸色难看,“小安儿,立储君,岂能是你能对朕说的话?” 安华锦叹气再叹气,“我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就是跟您提一提,朝中的大人们,早就不止一次跟您提过了吧?您考虑考虑,当然,至于采纳不采纳我说的,还是看您自己的决断不是?我哪里能左右您啊?我就是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也是为着不想惹麻烦着想。” 皇帝看着她,索性直接说了,“你主动取消与顾轻衍的婚约,听朕的安排,嫁给楚砚,只要你答应,朕就立他为太子。” 安华锦无语地看着皇帝,“陛下您说什么呢?当年,您娶我姑姑,已抢了我爷爷的女儿,如今还想抢她的外孙女?安家这两代人,只两个女儿家,都嫁进皇家?您觉得,我爷爷能同意?” 避重就轻,绝口不提顾轻衍。 第十一章 服气(一更) 老南阳王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当年,皇帝要娶安家女儿,老南阳王就不乐意,但是皇帝拿安家的忠心相迫,当年南阳王府的确是如日中天,他尚在壮年,身下唯一的儿子争气,文武双全,又生了长孙看起来聪明伶俐,南阳军一干将领,也是虎虎生威,老南阳王也知道陛下多疑的性子,无奈,若是不将女儿嫁入皇室,怕是难安他的心,于是,将女儿嫁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南阳王府只剩下一老一少,少的那个还是一个小丫头,若是陛下再像当年一样逼迫的话,那么老南阳王能跳脚,找进京城,一头撞死在他的金銮殿上,都不稀奇。 所以,安华锦一番话,还是将皇帝给问住了,也难住了。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如今不是当年了。 玉雪岭一战后,他这个帝王,也没有底气对南阳王府再吆五喝六,让南阳王府什么都听他的,尤其是人家好好的小孙女。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委婉地说,“楚砚有何不好?他是你爷爷的亲外孙,是你的亲表兄,亲上加亲,只会对南阳王府,对你好。” 安华锦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皇帝,“陛下您觉得,我七表兄那个无趣的闷性子,您让我嫁给他,是对我好吗?”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楚砚天生看起来就像是个孤家寡人的命。 当然,这命是当皇帝的命。 皇帝一噎,为楚砚找补好感度,“他也没那么闷。” 安华锦笑,“那是您觉得,我可不觉得。” 皇帝:“……” 他也一样觉得! 皇帝又无言了一会儿,“此事朕会书信一封,与南阳王说说,自然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行啊。”安华锦反正不怕,他爷爷肯定不会让她嫁楚砚的,除了顾轻衍,他爷爷考虑的是崔灼。 安华锦离开后,皇帝独自一人好生地思索了半个时辰,才觉得,此事怕是真被他想的简单了,行不通,但是无论如何,他也得试试王岸知说的法子,若是万一能成呢? 若是实在不成,他也得想想,为楚砚选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皇帝觉得他实在是太难了,当帝王难,当父亲也难,偌大的大楚江山,他好不容易安稳了八年,随着安华锦进京,如今又不安稳了,他生的儿子多,有一样坏处,就是谁都想坐他身下这个位置,他还身强体壮呢,就惦记上了,他以前因为怀疑安家,一直没考虑楚砚,如今想立他为太子,但是他明明想坐这个位置,却不上道,不自己争取安华锦,还有皇后,也是想不开,这一对母子,真是气人。 安华锦出了南书房后,便见苏含没走,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出来,苏含扬了扬眉,“出宫?” “嗯。”安华锦点头,不介意与他一起走。 于是,二人一起向宫外走去。 走到没人的路上时,苏含笑的肆意,“你知道今日是谁想害你吗?” 安华锦偏头看他,“你知道?” 苏含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安华锦回了一句。 苏含切了一声,“我不信你不知道。” 安华锦被逗乐,“那你猜,我知道是谁?” 苏含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说,“想杀了你的,大有人在,但能够利用长公主到这个地步的,我却猜不出来。但我觉得,你一定知道。” 安华锦笑了一声,不接话。 苏含好奇地看着她,“你说你,今年来京两回,遇到几次麻烦了?你就不怕真把小命搁在这儿?你也胆大,就没想过,干脆回南阳,不来京城了?” “想过啊,我爷爷不让,我回去一趟,又将我赶来了。”安华锦实话实说。 苏含奇怪,“老王爷为何非要赶你来京?” “为了跟顾轻衍培养感情呗。” 苏含:“……” 他仔细地又打量安华锦两眼,见她说这话时,神色漫不经心的,他有点儿拿不准她与顾轻衍的各中内情,问,“老王爷很想你嫁给顾大人?” “嗯。” 苏含道,“可是陛下反悔了吧?你来京两趟,倒如今,都不催你们的婚事儿了。” “嗯。” “那你们感情可好?”苏含觉得今日大约是看在他及时将那匹马生生以武力推的后退一步的份上,安华锦很是和颜悦色地愿意搭理他与他好好多说几句话,便打算趁机了解了解。 “好着呢。”安华锦点头。 “若是你们两家都有意,就算陛下不同意,凭南阳王府和顾家,也能促成这门亲事儿。那你们还拖着什么?”苏含问出最想问的。 合着,谁都看出来她和顾轻衍故意拖着了? 安华锦脚尖碾了一下地面,云淡风轻地说,“我们乐意啊,我们如今还年少,为何不好好风花雪月一番?今儿来个月上柳梢头,明儿来个人约黄昏后,这般相处着,难道不好?非要立马大婚关起门来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才算好吗?” 苏含:“……” 他愕然地看着安华锦,“你这想法,你们这想法真是……” 他一时间似乎被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安华锦很光棍地丝毫不觉得不妥当地说,“与一个人过一辈子,总要先多多了解,多多相处,然后再看看过不过得到一起去吧?若是能过到一起去,那自然晚点儿也不怕,若是不能,免得将来还要弄什么分家和离,多麻烦。” 苏含:“……” 他长见识了! 他憋了一会儿,很是怀疑从小到大的认知地说,“还可以这样?” 这天下,有哪个女子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大婚前见过这么多面相处这么多时日想见就见的?有的人盲婚哑嫁,直到入洞房那天才能见着人呢。 “可以啊。”安华锦笑,“我与别人又不同。” 是,您与别人不同,南阳王府的小郡主,这个身份是可以横着走的,自小就长在军营,还能要求她与别人一样? 这想法虽然奇葩了些,但奈何老南阳王支持啊,这不是将孙女打发京城来与顾轻衍相处培养感情来了吗? 事实永远胜于雄辩。所以,她说乐意拖着,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苏含不是个轻易被人说服的人,如今也是对安华锦服气,“你厉害。” 安华锦弯了弯嘴角,她说的看来他真信,苏含也忒好糊弄了,是吃什么养大的? 楚宸在善亲王府闭门思过几日,已憋的不行,本来想找个机会让皇帝放他出来,还没等他作为,陛下的旨意就来了,让他即刻进宫。 楚宸高兴,立即备马,去了皇宫。 他来到宫门口,正巧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安华锦和苏含,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看起来还挺和睦。 这也就是安华锦吧,她对人对事儿,素来不拘礼数大大咧咧,这般与苏含走在一起,也不会被人多想,不过他还是看的眼睛疼,想不明白,他在府中闭门思过这几日,苏含和她什么时候有交情了?竟然打起交道来了? “小安儿。”楚宸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又对苏含扬了扬眉,“苏世子好啊!” 苏含也扬了扬眉,“宸小王爷好啊。” 安华锦抬头看到楚宸,“嗯”了一声,停住脚步,对他简略地说,“陛下让你进宫,是为了今日长公主马车惊马案,我也牵扯其中,你好好查。” 楚宸恍然,怪不得陛下放过了他,原来是又有大案了。 他也不急着进宫,问,“你与我详细说说呗,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也没别的事儿,觉得皇帝应该也不会跟他说细情,只会吩咐他配合京兆尹去查,所以,也就耐心地与他详细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楚宸听完,若有所思,聪明地揣测着说,“冲你来的?” “大概是。” 楚宸懂了,“行,我去见陛下,你回府吧,等我一会儿出宫去京兆尹看看,晚些时候,若是查出情况,我再去安家老宅找你告知。” 安华锦点头,“好。” 第十二章 抱抱(二更)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顾轻衍正等在她的枫红苑。 安华锦进门后,见到顾轻衍坐在桌前喝茶,愣了一下,笑问,“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 天色还早的很,还没下衙呢,往日他可不会这么早。 顾轻衍放下茶盏,对她上下打量一眼,温声问,“可受伤了?” 安华锦懂了,原来是为了她回来的,也是,长公主马车惊了,已对京兆尹报案,她跟着长公主和苏含进宫一趟,京兆尹已大张旗鼓在查案,顾轻衍哪怕在吏部,也不能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何况平时一点儿风吹草动,他都会知道。 安华锦摇头,“没有,我反应及时。” 顾轻衍对她招手。 安华锦走到他面前站定,歪着头笑看着他,“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要检查一遍真伪啊?” 顾轻衍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抱住,“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是我想抱抱你。” 安华锦:“……” 这话说的这么直白,也太犯罪了! 她一下子想起昨日在马车上,脸有些红,但还是强撑着面子小声说,“喂,顾轻衍,你别占便宜没够啊。” 顾轻衍低笑,“我就是有点儿占便宜没够。” 安华锦:“……” 脸皮厚,惹不起。 她无言了一会儿,伸手推他,“抱一下就行了,大热天,烙烧饼,怪热的。” 顾轻衍气笑,伸手松开她,“你就没点儿别的话说?非要破坏我抱着你的心情?” 安华锦咳嗽一声,远离了他,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当着他的面,用双手揉揉他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看看,我脸都烧着了?可不是热的吗?” 顾轻衍看着她红如烟霞的小脸,美丽极了,他眸光闪了闪,低低地笑了起来。 安华锦指出他,“你耳朵梢也红了呢,甭笑话我。” 谁又比谁更不中用呢! 顾轻衍伸手摸摸耳朵,笑声顿了下,掩唇低咳,附和安华锦的话,“嗯,你说的对,这天实在是太热了,不该烙烧饼。” 安华锦被他逗笑。 这个人,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顾轻衍才正了神色,对安华锦问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把昨日长公主邀请,今日她与长公主一起去逛街,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与顾轻衍说了一遍。比给楚宸说的要详细。 顾轻衍安静地听着,到安华锦说完,他神色难辨,并没说话。 “你能猜出是谁吗?”安华锦问他。 “此事是冲着你来,针对你的,却又不是冲着要你的命来,是冲着要长公主的命和无辜百姓的命来牵累你。诚如你所说,若是此事成了,你只能回南阳,在京中待不下了。”顾轻衍分析,“你说,目前,何人最想你回南阳?” “那就要说我回南阳,对谁有好处了。”安华锦掰着手指头数,“我想不出来更多,只想到一点,我回南阳,永不来京,那么,陛下若是借由此事取消你我的婚约,也是冠冕堂皇一个理由,死了长公主,死了无辜的百姓,我好好的,也没资格反驳一句,谁让我脸上抹着桃红香来着呢。” “嗯。”顾轻衍点头。 “那日见王岸知,他要求我与你取消婚约回南阳,我没同意。”安华锦问,“你说,是不是他的手笔?这是警告我呢!虽然当时敬王也在场,但我倒不觉得是敬王的手笔,若是敬王,不是最想杀了我吗?我回了南阳,到了我的地盘,无论是他,还是一众皇子们,都不好对我下手,要我的命了。我在京城,他们才有机会。” “嗯。”顾轻衍眉眼青黑,“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很像他的手笔,若是他的手笔,哪怕陛下放出楚宸,让他联合京兆尹查案,也查不到他身上。” “查不到他,我就找他去算账。”安华锦恨恨,“视人命如草芥,他怎么下得去手!” 顾轻衍倒是没反对安华锦说去找他算账的话,只说,“若是想找他的麻烦,也有办法,皇后娘娘不是在让礼部选秀女吗?你让皇后娘娘给他赐个婚。别提前透露风声,直接懿旨赐婚,以他的性子,他定然不会同意。” 安华锦看着他,“以他的性子,若是不想娶,不会把赐婚的女子暗中弄死吧?” 顾轻衍一下子沉默了。 安华锦觉得自己猜对了,无言了好一会儿,骂,“王岸知看着人模人样的,也太不是人了。这种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不,今日若是他的手笔,草菅人命都做的出来,更何况一个赐婚的未婚妻?不想娶,想杀了,动动手脚,想必也轻而易举。 “哎,我真怀疑,四年前,你是怎么从他手里赢的。”安华锦好奇了,顾轻衍虽也生性凉薄,但到底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他还是很有君子之仪的,至少,不会残害无辜,对比他,王岸知就无所顾忌的多,甚至可以说,也许五毒俱全,浑身是毒。 “四年前,外公暗中帮了我一把。”顾轻衍轻轻一叹,“外公说他秉性善变,阴晴不定,聪明却不谙底线,不敢将八大街交给他,我才赢了他。” 原来如此! 她就说嘛,顾轻衍还是良善的,王岸知却不一定了,这样的顾轻衍,怎么能赢得过王岸知?人若是没了底线,有多可怕?怪不得顾轻衍如此堤防他在意他。 安华锦想起一事,“昨日忘了与你说了,七表兄对我提醒,说据他了解的陛下,昨日私下与王岸知说了一番话后,面带克制的喜色,应该是与我们的婚约有关,难道是王岸知给他出了什么法子?让他能有法子解除我们的婚约了?” “不无可能。”昨日陛下克制的喜色,他也发现了。 安华锦皱眉,“今日我私下与陛下也说了一番话,提了我不可能嫁七表兄,不知陛下是否听进去了。” “陛下这个人,是不肯轻易打消想法的。”顾轻衍道。 “你能否猜出,若是王岸知给陛下出主意,能是什么主意吗?” “定然不是什么好主意。”顾轻衍眼底尽是暗色,“可用的下作法子,他怕是多的很。” 安华锦一时烦闷,“我打不过他。” 顾轻衍揉揉他额头,微笑,“我打得过。” “啊?”安华锦顿时睁大眼睛。 这是意外惊喜吗? 她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顾轻衍,“那你把他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好不好?” 顾轻衍摇头,“你这个要求,怕是做不到,我也只能打的赢他而已,我自小学的,便是他自小学的。我就算比他稍高一招半式,也是有限。但让他受点儿轻伤,还是能做得到的。” 安华锦眼神璀璨,片刻后,又无奈收回,“可是,你若是将他打伤了,你会武功之事,是不是也瞒不住了?” “嗯,大体是,毕竟如今,他入了陛下的眼了,受些许小伤,陛下也许会过问。” 安华锦泄气,“那个王八蛋。” “既然是征得陛下同意的事情,应该是陛下会插手的事情,所以,接下来你若是再进宫与陛下打交道,多加小心。”顾轻衍想到了什么,嘴角抿成一线,“若非特殊情况,尽量不要与七殿下见面了,小心着了算计。” 短短一番话,安华锦懂了。 安华锦磨了磨牙,若是这个下作的法子,将她和楚砚凑成一堆,那她不清白了,不嫁楚砚,还能嫁谁?就算她想嫁顾轻衍,也受不了顾轻衍被人嘲笑。 那是彻底悔了他和顾轻衍。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有点儿坐不住了,“王岸知这么混蛋吗?这主意他也敢对陛下出?对他有什么好处?” 哦,好处大概是她嫁不成顾轻衍,只要是和顾轻衍作对,他就高兴。 “也不见得,防患于未然吧。”顾轻衍见安华锦要炸毛了,温声安抚,“你放心,我会给陛下和他都找些麻烦的,有些事情,也要加快速度了。否则,总是让人对付你,我也忍不了了。” 第十三章 答谢(一更) 顾轻衍是丢下了吏部的一大堆事情前来安家老宅等着安华锦的,所以,见她好模好样,便放下了心,与她说了一番话后,他又出了安家老宅,回了吏部。 他离开后,安华锦坐在美人靠上想着怎么给王岸知找麻烦,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这时,楚思妍和楚希芸急匆匆来找她,见她懒洋洋地在晒太阳,楚思妍松了一口气,“小安儿,你没事儿吧?外面都传开了,说今日长公主的马车惊了马,你和长公主都受伤了。” 传言传着传着就失了真,向来如此。 安华锦摇头,“我没事儿,也没受伤,长公主也没受伤,是杜嬷嬷和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两名婢女受伤了。” 当时,情况危急,她只能来得及救长公主一人,杜嬷嬷一把年纪,对她还不错,挺对不起她的。 楚思妍拍拍心口,“那就好,我就说嘛,你武功高,怎么会受伤?” 她是亲眼见识过安华锦的武功的。 “表姐,今日是怎么回事儿?大姑姑的马车,怎么会惊马呢?”楚希芸比楚思妍想的多些,觉得不是惊马这么简单,据说险些酿成人命。 “没多大点儿事儿。”安华锦云淡风轻,“三言两语,说了经过。” 因她说的轻巧,二人也听的轻巧,楚思妍重点放在了苏含身上,“苏世子好厉害啊。竟然空手将发疯癫狂的疯马和马车生生地推的后退了一步,那他的功夫一定也很高了?” “嗯。”安华锦点头,“苏世子武功是不错。” “我回京后,好像还没见过苏世子,他长的好看不好看?”楚思妍很感兴趣地问。 “挺好看的。” “那比顾轻衍呢?”楚思妍又问。 “比不上。”安华锦忽然觉得这对话很熟悉,想了想,才想起,当初她对沈远之也很有兴趣,后来一问,听她说没顾轻衍长的好看,就没兴趣了。 安华锦:“……” 这小姑娘将来不会嫁不出去吧? 楚思妍显然不知道顾轻衍心中所想,似乎忘了沈远之那一茬,问,“那比我哥哥呢?” “也比不上。” 楚宸只比顾轻衍差了那么一点,也是极好看的。 “那……比顾轻期呢?”楚思妍又问。 “差不多吧。” 楚思妍高兴了,“原来他长的真的挺好看的啊,小安儿,你改日是不是要答谢他?让我跟着好不好?” 安华锦:“……” 这怎么对沈远之和对苏含不一样呢? 毕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安华锦还是有点儿替竹马不服气,看着楚思妍,“沈远之长的也好看,也不差,与顾轻期和苏含都差不多吧!当初你怎么没想去瞧沈远之?” “那个坏人,谁乐意瞧他。”楚思妍骂了一句。 哦,在南阳期间,沈远之养伤无聊,没人可欺负,就欺负起这个外去的小可怜了,总是逗人家,欺负人家,如今人家这还记着仇呢。 安华锦言归正传,“要谢,也该长公主谢他,我谢什么?” “你也是要谢的啊?若是没他,你拦不住那匹马,那匹马就踩踏了人出了人命了?你也说了因为你脸上的桃红香,才引发那匹马发疯,你谢他也应该啊。”楚思妍这时候聪明起来。 安华锦:“……” 难得啊,这聪明劲儿,都不像她了。 安华锦瞧着楚思妍,“你想见他,想做什么?” 楚思妍嘻嘻一笑,脸不红地说,“我这不是为自己打算吗?我也快到了年纪了,我爷爷和我娘准备择选人将我嫁出去呢。我总要自己先找找,找个好看的,不能到时候太过被动,听之任之。” 安华锦不怕打击她,“今日,我发现,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似乎都喜欢苏含。” “啊?”楚思妍睁大眼睛,“江映月和许紫嫣?她们俩不是喜欢顾轻衍吗?” 安华锦耸耸肩,“你以前也喜欢顾轻衍的啊。” 顾轻衍就是京中所有闺秀们的镜中月,水中花,看得见,够不着。 楚思妍小声说,“有你那一日在街上拿我做震慑,谁还敢喜欢顾轻衍啊,不要命了吗?” 安华锦大笑。 还真是,她的威慑,看起来管用的很,这不是轻而易举地将顾轻衍的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桃花都剪了吗? “江映月和许紫嫣喜欢苏世子?”楚希芸在一旁十分怀疑,“表姐,你没弄错吧?” “没有。”安华锦摇头,“人的眼睛最是骗不了人,江映月若非他哥哥江云致在,还因为苏含瞅我一眼要针对我呢。” 楚希芸抓住重点,“那苏世子瞅你干嘛?是不是……” “不是。”安华锦无语地看着楚希芸,“瞅我一眼就喜欢我了?你当我是顾轻衍呢?” 楚希芸咳嗽起来。 楚思妍嘻嘻哈哈地笑,“小安儿说的对,只有顾轻衍,让人瞅一眼就会喜欢上。咱们小安儿才不是呢。就说沈远之吧?他总是指使小安儿干这干那的,瞅了她十几年,我就没发现那家伙多喜欢小安儿。” 楚希芸默,“也许没让你看出来呢。” 楚思妍“切”了一声,“若是喜欢,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哪儿能有顾轻衍什么事儿啊?” “打住打住。”安华锦白了二人一眼,“说苏含就说苏含,别扯别的。” 楚思妍嘻嘻笑,“与江映月和许紫嫣抢,我最喜欢了,小安儿,你快下帖子,请苏世子吃酒作为答谢。” 安华锦瞅着她,“你认真的?” “是啊,认真的。”楚思妍点头。 楚希芸无奈地在一旁说,“表姐有所不知,自从苏世子进京,短短月余,已传出了镇北王世子少年英秀风采卓绝的名声,多少闺中小姐们都想见见他,一睹风采。” 安华锦懂了,这闺中小姐们,也包括楚思妍这个喜欢看脸的。 “行。”安华锦痛快答应了。 于是,她提笔给苏含下了一封帖子,让他明日午时,来安家老宅吃席,作为答谢。 孙伯很快就将帖子送去了苏家老宅。 苏含收到帖子后,愣了好一会儿,问送信的人,“真是安家的帖子?安小郡主请我吃席?” 送信之人连连颔首,“没错,我家小郡主说请苏世子明日午时过府,答谢苏世子今日惊马时及时出手。” 苏含确信了,“明日还有谁赴宴?” 送信之人摇头,“我家小郡主只请了苏世子一人。” “那顾大人呢?”苏含有些犹豫地问。 顾轻衍不好得罪,他算是看出来了,安华锦是她的未婚妻,安家老宅又没有长辈,他就这么应下独自前去,会不会不太好?更何况,万一安华锦是故意的谦让根本就没想他过去呢?他若是不推脱,真去了,会不是是个鸿门宴? 送信之人摇头,“小的不知。一般时候,顾大人都是晚上去用晚膳,极少的时候会早上和中午过府。” 苏含还没去过安家老宅,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咬牙应了,“行,告诉你家小郡主,我明日过府去。” 送信之人回去复命了。 苏含的回帖很快,楚思妍拿到回帖,欣赏片刻,夸奖,“苏世子的字也很好看啊。” 楚希芸凑过去看,点头,“嗯,是挺好看的,不过没有我哥哥写的好看。” 楚思妍瞪眼,“我还觉得我哥哥的也比他好看的,不能这么比,因为是我们的亲哥哥,所以,我们是带着亲人的眼光看,自然自己哥哥什么都好,但除去哥哥,单独看他的字,很有风骨嘛,就是好看。” “那倒是。”楚希芸被说服了。 这对堂姐妹,原来也很合拍。 安华锦无语地瞅着二人,这所宅子,有了她们俩在,真是每日都热闹极了。 “走,我们去选衣服,明日好好打扮,一定要比江映月和许紫嫣打扮好看。”楚思妍拉上楚希芸。 楚希芸摇头,“你好好打扮就是了,拉着我做什么?” 怎么说江映月和许紫嫣也是她昔日的小姐妹,楚思妍与她们不对付,可以争抢,她虽然与她们疏远了,但曾经也是有情分在,就不了吧! “万一他看不上我,不是还有你吗?你怎么能不战而退?”楚思妍不干了,“我们都是姓楚的,总不能被外人比下去。”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还挺有道理。 楚希芸没话反驳,只能被她拉走了。 第十四章 鸿门宴(二更) 安华锦实在是没料到,苏含这么受小姑娘欢迎,他一来京,几乎将以前喜欢顾轻衍的小姑娘,都快一网打尽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夸张,别人她不知道,但最起码她认识的这四个,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当日晚,顾轻衍来安家老宅后,安华锦便当笑话一般,与他笑嘻嘻地说了,“你没有以前吃香了哦,有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是不是都清净了?身边方圆十里,是不是都没桃花了?” 顾轻衍气笑,“那些都是什么好桃花不成?” 安华锦:“……” 这说话也太毒了! 她不介意自贬地伸手指指自己,“那你看看我,有的地方,都比不上你所谓的那些不是好桃花的花呢。你说你,你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她时常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不太有正形,也就他还觉得她处处好吧!有他挡着,楚砚哪怕没眼看她,见了面都不训她了。 顾轻衍低笑,“我眼光没问题。” 安华锦双手托腮,“哎,顾轻衍,你怎么这么好呢。” 顾轻衍温柔含笑,“所以,明日午时,苏含过府来用午膳?” “嗯,你要不要来陪陪他?”安华锦问,“你没时间也没关系,府中不是还有个小九在吗?” “有时间。”顾轻衍也早就想会会苏含了,他想进一步了解八皇子的动态,据他所知,八皇子一定不会放弃漠北镇北王府帮他,不妨从苏含口中探探口风。 “你既然答应了长宁郡主和三公主,明日你便不要出席了,我代替你宴请,九弟他们三人作陪。”顾轻衍道。 “为什么?”安华锦不解。 她请苏含过府,却躲着人不尽主人本分,这是什么规矩吗? “有你在,谁还能看得见旁人?”顾轻衍见她无知无觉,轻叹一声,捏捏她的脸,“免得那两个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得他一眼,他只顾着看你,她们回头再埋怨上你?” 是这样吗? 安华锦怀疑了,“你别胡说啊。” “你对自己吸引人的眼光是有什么误解吗?”顾轻衍拿过桌子上的小镜子,递给她,“你瞧瞧,是不是你才是最美的?” 安华锦接过镜子,瞧着镜子里的美人,点点头。 “那就是了,你听话些,我身为你的未婚夫,代替你请客,是应该的。”顾轻衍笑,“我们本来就不分彼此。” 安华锦:“……”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只能点头答应了。 直到顾轻衍离开,安华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不是真被顾轻衍给糊弄了?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最大的道理,他没说出来的,应该是对苏含宣誓他的身份和在安家老宅的半个主人的地位吧? 这个心理住着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的人! 玩不过,玩不过。 于是,第二日,楚思妍和楚希芸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找安华锦,等着她带着他们去前厅宴请苏含时,安华锦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是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我不能去了,你们两个去吧。” “啊?”楚思妍和楚希芸有点儿傻眼,她不去,她们怎么去啊? 虽然惦记着看长的好看的苏含,但她们俩见安华锦小脸白兮兮,模样惨兮兮,捂着肚子,直皱眉,很难受的样子,还是很紧张很关心的,“那怎么办?可请太医了?” “哪里能动不动就劳烦太医?”安华锦摆手,“就是闹肚子,跑几趟茅房就好了。” “真不用请太医吗?”楚思妍觉得在她心里,还是安华锦重要,索性说,“我陪着你吧?你这副样子太可怜了。” 安华锦摆手,“你们只管去,人都请了,怎么能将人扔在那儿不管?” “可是我们去,也代替不了你啊。”楚希芸说。 “有顾轻衍呢,他已经回来了,他代替我做东,你们二人和顾轻期做陪客。”安华锦已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还有孙伯跟着,你们只管去,别在这里打扰我了,我难受,我得休息,睡会儿。” 安华锦说着便赶人。 楚思妍和楚希芸对看一眼,见安华锦不用人陪,十分坚决赶走她们的样子,只能点点头,出了她的院子,去了前厅。 两个人总体来说都是心地很好的小姑娘,所以,是一路忧心着去的前厅,对苏含的好奇和有兴趣因为安华锦肚子疼,折了一半。 安华锦成功演完戏,自己吃小灶包餐了一顿后,也不关心前面如何,便躺回了床上,没多大一会儿,便心大地睡着了。 反正,她对于请苏含,本来也没什么想请的想法。 于是,苏含这一顿饭吃的,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走出安家老宅时,想着,这怕还真是被他猜准了,是吃了一顿鸿门宴。 而且,还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煎熬的一顿鸿门宴。 主人不在,主人的未婚夫做东,很是尽地主之谊,与他聊东聊西,聊京城,聊漠北,聊了很多,期间,有两个小姑娘不停地看他,那眼神一点儿也不羞涩,直剌剌的,比前一天见到的江映月和许紫嫣羞涩地偷看高了不止一个层面,让他十分受不住,就像是他像是什么塞外来的珍奇的物种似的。 其中还有一个闷头吃饭的,就是顾轻期,这顾轻期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闷头吃一会儿饭,抬头瞅瞅他,然后又瞅瞅他七哥,再瞅瞅两个小姑娘,似乎他们几个人就是他练武练累的了下饭菜,很是让他下饭又可口。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他都忘了跟顾轻衍聊了什么了。 这么一想,他冷汗都出来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没有? 他今日简直是后悔来了! 以后也再不想来安家老宅了,安华锦虽然看着挺招人喜欢,但他……还是算了吧!她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喜欢不起。 安华锦睡醒一觉,睁开眼睛,发现顾轻衍躺在她身边,他身上带着酒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躺在她也睡着了。 这么登堂入室,将她的房间当他的房间一般,很是睡的香的人,也是没谁了。 安华锦瞅了他一会儿,本来想将他弄醒,但看到他眼底的青影,想到自从他升任吏部尚书,就一直在忙,据说时常都忙到深夜,觉肯定是不够睡的,她便不忍心了。 安华锦缩回手,也不打算弄动静了,便继续躺在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她睡着后,顾轻衍睁开眼睛,嘴角弯了又弯,然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这一觉,直到睡到天黑才醒。 安华锦醒来,顾轻衍已经醒了,屋中已掌了灯,但他依旧躺在床上,把玩着她散在枕畔的一缕头发,很是闲适。 安华锦眨眨眼睛,见他眼底青影已不见,很是神清气爽的模样,她翻了个身,面对他问,“你今日这么闲吗?在我这里睡了一下午。” “嗯,偷得浮生半日闲。”顾轻衍笑,眉眼温华,“想找苏含探底套话,怎么能不将她给灌醉?不过他酒量的确很好,随了镇北王,最终把我自己灌醉了,睡了半日。” 安华锦好笑,“那你到底最后把他灌醉没?” “有八分醉。”顾轻衍想了想,“苏含不愧是镇北王培养的世子,找他探底,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也多亏了你那两个小姐妹,她们俩一直看他,把他给看的浑身不自在,还有我九弟,我这才成功套出了几句话。” 安华锦很好奇地问,“套出了什么?” “镇北王目前还没站队,没因为良妃出身镇北王府,便答应帮助敬王与他捆绑在一起。苏含此次进京,的确是为了你而来,也是因为镇北王的吩咐,毕竟,天下对你的传言久矣。镇北王是想让他探探你的底,不料他还没进京,你便回南阳了,好在他有耐心,等的起,又等到你来京了。另外,他对南阳军似乎十分感兴趣。” 虽然是三件事儿,但是这话的分量可不小。 安华锦思索片刻,总结,“也就是说,镇北王府在观望?看看我安家和南阳军,有没有能力,真的能保七表兄帮助他清除障碍坐上大位吗?或者换句话说,想观望观望,看看敬王是否是七表兄的对手?” 顾轻衍点头,“差不多。” 安华锦哼了一声,“七表兄会坐上大位的。” 顾轻衍笑笑,“嗯”了一声。 第十五章 找上门(一更) 长公主马车惊马,楚砚和京兆尹联手查了三日,揪出了长公主府几个内鬼,也揪出了玉颜斋一个小伙计,但却没审问出什么,这几个人,在被抓前,早就服了毒药,一个个都以死守密。 反而车夫是无辜的,全然不知道。 楚宸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这等小人物,一个个的竟然不怕死。 长公主也快气疯了,摔了好几个茶盏,“到底是什么人?这般歹毒!” 案子查了三日,一切线索都断,查不下去了,楚宸找去了安家老宅,见了安华锦,将彻查的结果与她说了,说完,见她面无表情,以为她生气了,难得地惭愧地说,“是我没考虑到,对不住啊小安儿,我以为都是小人物,一旦用刑,就招了,没想到这般不怕死。” 安华锦看了他一眼,“没事儿,做出这事儿的人,不是为了要我的命,所以,一定提前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事发,就出手斩断一切线索,你查不到,很正常。” 楚宸心下气闷,“话虽如此说,但到底是我大意了。” “你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知道的本就晚。”安华锦见他实在气闷,笑着说,“行了,反正人没出事儿,慢慢再查吧!” “如今三日都查不出来,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来,做这件事情的人,收尾断的太干净了。”楚宸皱着眉头,“会不会是王岸知做的?逼你回南阳?” 安华锦眨眨眼睛,没想到楚宸虽然没查出来,倒是敏锐地猜出也许是王岸知。可见他对王岸知看来也很了解。 “不如你去问问他?”安华锦出主意。 楚宸当真寻思起来,“我无凭无据,就这么问上门去,不好吧?” “有何不好呢?查案嘛,有嫌疑,他洗清不就得了?”安华锦冷酷地说,“正好我也想听听他怎么说,我与你一起去。” 楚宸顿时紧张兮兮地看着安华锦,“小安儿,你是早怀疑他?所以,你要打上门去找他算账?我听闻你们在南书房外交过手?你没赢了他?” “你紧张什么?”安华锦不解。 楚宸咳嗽一声,“我自己去问他好了,你还是不要去找他了,他这个人,对你似乎不安好心。” 安华锦扬眉看着他,“这你也知道?” 楚宸点头,“他找过我,要与我联手,我没同意。” “嗯?”安华锦眯起眼睛。 楚宸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地叹气,“你知道你自己很招人稀罕就是了,我虽然不打你的注意了,但不代表别人不打,你找去他的地盘,哪怕我跟着你,还是不放心,你还是别去了,以后也避着他些,他的手段怕是很厉害的。” 安华锦不说话。 “反正顾轻衍也厉害不是吗?护不住自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真有本事?你若是想找王岸知算账,让他来。”楚宸搬出顾轻衍。 他可不敢将安华锦领到王岸知的地盘去,若是被顾轻衍知道,还不劈了他? 安华锦想起顾轻衍也说过他会做些什么,见楚宸紧张兮兮,生怕她逼他做出点儿什么事儿来的的样子,索性也不坚持了,对他摆摆手。 楚宸松了一口气,见她打消了念头,麻溜地出了安家老宅。 他出了安家老宅后,琢磨了又琢磨,还真去找了王岸知。 楚宸见了王岸知,直截了当地问,“长公主惊马,是你做的吧?” 王岸知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宸,“宸小王爷怎么说是我做的呢?你这般污蔑我,可是要拿出证据的。” 楚宸双臂抱着,冷冽地看着他,“六郎手段厉害,若是有证据,我就直接去找陛下了。正因为没证据,才来找你。” 王岸知漫不经心地沏茶,动作十分优雅惬意,手抬起,虚虚一指他对面的座位,“宸小王爷既然来了,先喝一口茶,解解暑热。” 楚宸不坐,“六郎只说是不是你做的?” 王岸知茶盏放下,身子向后一仰,靠在软靠上,他扬着唇意味风流地笑,“宸小王爷身为朝廷命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事关官声和官风,只凭无端的揣测,就过来找我,不该是你这个御史台新贵该做的事儿,宸小王爷是受谁指使?难道是安小郡主?看来你与安小郡主交情十分深厚了。” “能猜到是小安儿来让我找你,看来真是你做的了。”楚宸接过他的话。 “宸小王爷不必这般与我套话定罪。”王岸知笑的和气,“就算我们对女人的对付合作不成,但也未必让宸小王爷与我做仇敌不是吗?除了女人,你善亲王府的未来,咱们还是有的可谈。” 楚宸盯着王岸知看了一会儿,一撩衣摆,坐下身,端起他亲自给倒的茶,抿了一口,“好茶。” 王岸知微笑,“自然,这普天之下,能喝到我亲手倒的茶的人,不出一只手的数。” “那是我荣幸了。”楚宸将茶水一饮而尽,“六郎向如何与我谈我善亲王府的未来?” “老王爷装疯卖傻一辈子,才不得陛下的猜疑,使得善亲王府安稳地待在京城。敢问宸小王爷也想如老王爷一般吗?” 楚宸不说话。 “我猜不是。”王岸知又给他蓄了一盏茶水,“若是小王爷也想如老王爷一样的话,便不会在数日前为了安小郡主,而治花似玉于死地,在早朝上闹的那般大,而让陛下动怒。所以,你显然不想走老王爷的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有的谈了。” 楚宸摸着茶盏,刚倒的水滚烫,烫的他手指腹都有些发疼,“所以?” “所以,我想问问小王爷,你是真打算将自己绑在安家一条线上?要知道,安家有百万兵马,就算你绑在安家这条线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这一生,岂不是还是要仰仗安家鼻息?” 楚宸寒了眉眼,“善亲王府永远忠于皇权,不是安家。” 王岸知笑了一声,“如今这里没别人,只你我二人,小王爷就不必说这话了。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宸小王爷是想一直待在京中,做个富贵人?还是想执掌重权,做个呼风唤雨的?我只宸小王爷,也是自小熟读兵书的吧?你就一直没想过,夺了安家的兵权吗?” 楚宸盯着他,“以前是想过,但如今嘛,还真不想了。” “哦?是因为安小郡主,你才不想了?她心里一心只有一个顾轻衍,宸小王爷就甘心放弃?”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我姓楚,南阳军只有安家人,才受得住,镇的住。夺了南阳军的兵权,那是谁想夺就能夺的吗?若是如此,安家岂能还是安家?” “安家兵权是不好夺,百万兵马也不好夺,但那是以前,不是如今。”王岸知慢悠悠地说,“只要宸小王爷想,也不是不可能。” 楚宸眯起眼睛,“六郎能说出这话来,看来是很有把握了?” 王岸知笑,“我喜欢挑战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宸小王爷要不要与我一起试试?” “六郎谈我和善亲王府,那你呢?你又是想要什么?” “我要安华锦。”王岸知风流一笑,“这个答案,够不够?” 楚宸一下子黑了脸。 他虽然放弃安华锦了,但是不爱听王岸知当着他的面这般说这话,仿佛他多有自信,真能做到一般,也太不掩饰他的目的了。 他沉声说,“小安儿不是事物,你想要就能夺过来。不说顾轻衍的厉害劲儿,只说小安儿本身,也不是个没本事的。你哪里来的信心?” “天生的,小王爷考虑考虑如何?难道你就不想进军营?不想做百万兵马的大将军?不想挥斥兵马,调兵谴将,点兵沙场?”王岸知似看透了,“你这样的人,哪怕不争抢安小郡主,也是不甘心待在京城的,是很想走出去闯出一番天地的不是吗?” 第十六章 出手(二更) 若是三年前,王岸知对楚宸说这番话,他一定就从了。 可是如今的楚宸,再不是三年前的楚宸,所以,王岸知这番话,对他的波动虽大,但也没动摇根本。他缓缓站起身,淡淡地道,“六郎洞彻人心的本事,的确是绝高,但你找错人了。” “哦?”王岸知不信楚宸不动心。 楚宸嘲讽地一笑,“你说的诱惑,的确很让人心动,但比起南阳军,我还是希望小安儿过的好的。你这般争抢算计,莫说也许算计不到她,就算是算计到她,你觉得,以她的脾气性子,不跟你争个鱼死网破?六郎不要太自信。” “就算是鱼死网破,又如何?”王岸知无所谓,“反正,我要的是,不让顾轻衍如愿。” “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宸摇摇头,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王岸知眯着眼睛盯着楚宸身影走远,这已经是第二次,楚宸开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太明白,楚宸明显地与顾轻衍也不太对付,但为何不与他联手?难道他对安华锦的情谊,当真是抵得过至高利益? 楚宸离开王家后,去了吏部。 他见了顾轻衍,第一句话就是,“顾轻衍,王岸知打小安儿的主意,你是怎么打算的?就任由他这么对小安儿背后使手段,你也不管?” 顾轻衍放下卷宗,声色平淡,“自然不会不管。” “你管就行。”楚宸坐在他面前,脸色十分难看,“他想要南阳军,也想要小安儿,以他的手段,如今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若是出大招,你能护得住小安儿吗?你最好心里有个数。” 顾轻衍点头,“不要小看小郡主。” “谁小看她了?但她心软和善,不喜欢牵累无辜,也不会借由无辜百姓下手。可是王岸知就不同了。我怕你也与小安儿一样,仁慈之心太过,不是王岸知对手。”楚宸冷哼一声,“若不是当年,小安儿对我手下留情,宁可自己双手剑与自己对打,把自己也给差点儿打残废,留我一命,我记着这份恩情,才不答应与王岸知一起联手算计她,否则,与他联手,好处的确是多的很。” 顾轻衍笑,“宸小王爷很有良心,也无怪她将你视作朋友。” 楚宸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她是她,你是你,我还是一样看你不顺眼。” 说完,他转身出了吏部。 顾轻衍放下卷宗,脸色平静,眉目清凉,片刻后,他喊,“青墨。” “公子!” 顾轻衍吩咐,“传我命令,今夜青云卫行动,铲除六表兄在京中埋的暗线。能铲除多少,算多少。” 青墨一惊,“公子?” 顾轻衍捻着玉扳指,“你没听错。” 青墨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片刻,还是提醒,“王六公子身边的有些人,可是当年老主子分别给您二人分派的人。您这样……” 顾轻衍容色如雪,“早晚要对立。” 青墨住了口,“是。” 楚宸出了吏部后,进了皇宫。 皇帝见了楚宸,开口询问,“案子审出来了?” 楚宸摇头,“回陛下,线索彻底断了。”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儿?” 楚宸将查案经过了说了一遍,“人都死了,痕迹早就被人抹除了,此案查到这里,查不下去了。” 皇帝脸色难看,“在京中,有这等厉害的人物?岂能让他留着!继续查。” 楚宸深吸一口气,“是。” 虽然明知道查不出来,但是陛下让继续查,那就继续查,也算是给他机会正大光明地盯着京城各处动静。 当日夜子时,青云卫遵照顾轻衍命令出动,铲除王岸知在京中的势力。 因王岸知身边不少人都是当年顾轻衍外公分别分派给他们二人的人,所以,顾轻衍虽下的狠命令,但是没要他们的命,而是走的废去武功再不让王岸知得用的路子。 王岸知虽然早有准备,但依旧没料到顾轻衍这么快、狠、准地对他的人动了手。所以,一时间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京中的人,折进去了上百人。 这上百人,其中有一半的人是当年他爷爷分配给他的人,一半的人是他自己培养的人,其中有两人,是他最得用之人。 王岸知听闻消息,捏碎了一盏茶盏,修长的手指被杯盏割破,鲜血直流,冷笑,“我这个表弟,什么时候,扔了妇人之仁,倒是学会心狠了?好得很,我拿楚宸试验,他果然在乎安华锦,这么快就坐不住动手了。” “公子,如今怎么办?”离夜木然地问。 “拿我的帖子,去清明山请鬼医前来,能救回一个是一个。京中是他的地盘,我爷爷当初向着他,把好东西都给了他,我自然不是对手,但别的地方,我总能找回场子。”王岸知眼底一片邪魅之色,“他动我的人,我就动安华锦的人,你亲自带着人,连夜铲除安家在京中的暗桩,” “是!”离夜转身去了。 南阳王府在京中的暗桩埋的深,但对于王岸知来说,并不是无迹可寻,毕竟,京中是他半个地盘,当年,他与顾轻衍学以致用屡次比试时,发现和清除暗桩,便也在他们的课业内。 于是,丑时三刻,暗焰收到消息,脸色大变,当即敲响了安华锦的门,“小郡主,出事儿了。” 安华锦到了京中,总的来说,比在南阳时闲,近来顾倾期也不用她时刻盯着了,她也不怎么惊梦了,所以,睡眠便有些沉。直到暗焰喊了三声,安华锦才醒来,坐起身,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暗焰低声说,“我们南阳王府埋在京中的暗桩,被人连夜挑了一半。” “什么?”安华锦腾地坐起身。 她快速地抓起床头的衣服,披衣下床,冲出了房门。 门口,站着暗焰。 安华锦看着他,“怎么回事儿?被什么人给挑了?” 南阳王府的暗桩埋的深,一代替一代,可以追溯到大楚建朝。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她被顾轻衍喂了百杀散,与楚宸打了一架,精疲力尽动不得时,动用了南阳王府的暗桩外,从没动用过,南阳王府的暗桩埋在京中的作用,不是为了威胁谁,只是为了一张不被京中蒙蔽消息的消息网,一旦京中出了什么事儿,南阳王府也能很快知道,所以,没威胁过谁,轻易不暴露,不想,如今被人铲除了一半? “是,是丑时整突然动的手,属下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除了宫里的人,各府里埋藏的人,都出了事儿,足有上百人。”暗焰抿唇,“倒是无伤亡,只是都废了。有的人伤了腿,有的人被废了武功,有的人瞎了眼,伤势虽重,都不致命。只不过,都抓住了每个人最得用最擅长的特点,这些人,如今算是都废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 安华锦脸色难看,“你带着人去查,看是什么人动的手。” “是!” 暗焰离开后,安华锦披着衣服靠着门框,脸色比暗夜还深。 安阳王府埋在京中的暗桩有多深她知道,这般被人挑了一半,也就是废了南阳王府在京中的一只臂膀,如今手段狠辣,却没伤一人性命,倒是奇怪。 她正想着,一名守门的小厮匆匆跑来,当他跑进了院子,趁着月色,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安华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气喘吁吁禀告,“小郡主,顾大人来了。” 安华锦抬眼去看,“人呢?” “在后面,因是深夜,小的快跑来禀告您。” 安华锦点头,“好,我知道了,让他来吧。” 小厮立即去了。 不多时,顾轻衍进了枫红苑,他脚步有些快,顶着夜色,一身青衣如水,如画的眉目,是比夜色还凉的清寒。 他来到屋檐下,站在安华锦的面前,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显然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儿,他抿了一下嘴角,歉意地解释,“对不住,我今夜对王岸知动手,挑了他上百人,他……” 安华锦懂了,顾轻衍对付王岸知,王岸知报复在她的身上了。 第十七章 提议(一更) 安华锦看着顾轻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轻衍话说到一半,见安华锦明白了,也就住了口,一时间,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没想到,在王岸知折了上百人的情况下,还对安家的暗桩动了手,对比他对付王岸知,王岸知有准备来说,安家的暗桩,反而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当年,他与王岸知被外祖父一起教导,侦查勘破暗桩,便是一重要课业,他学的好,王岸知同样学的好。所以,这么多年,他待在京城,只要有南齐和南梁的暗桩,他都铲除掉,而安家的暗桩,即便埋藏的深,既能被他所知,也能被王岸知查出来,并不奇怪。 他后悔,今日听了楚宸的话后,下的决定太快,只想着给王岸知一个教训,却忽略了保护安家的暗桩。 他低下头,语气低暗,“是我之过。” 安华锦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怪你。” 顾轻衍抬起头,“怎么能不怪呢?若不是我,也牵累不到你。” 安华锦见他眼底深深地埋着自责,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轻轻扫过,触手一片冷色和冰凉,穿透她指尖,也凉到了她的心里,“安家的暗桩,安稳的太久,没了防备之心,被铲除了,也有自身一半的责任。虽也有你的责任,因为你没提前知会我一声,让我做好防备,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另外,你今日对王岸知动手,也是因为我吧?” 顾轻衍沉默,“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对你动手。” “那不见得。”安华锦摇头,“想对我动手的人多了,无非是为了南阳军。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南阳百万兵马。王岸知虽与你有争斗之心,但定然也有别的想法。” 顾轻衍上前一步,登上台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总之,是我不对。” 安华锦知道他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免除自责,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自己如此说心中就不难受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子。 她轻声说,“给我请两个最好的大夫吧。他们即便出了事儿,安家也不会不管放弃,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顾轻衍点头,“我手下有两个医术极好的大夫,就在京中,马上让人送来。” 安华锦颔首,“好。” 半个时辰后,安家的暗桩陆陆续续地被人抬着护着背着送进了安家老宅,顾轻衍让人请来的两名大夫也快速地进了安家老宅,逐一诊治。 五更时,顾轻衍对安华锦低声说,“我去上朝了。” 安华锦点点头, 顾轻衍出了安家老宅,身影顶着晨曦,清如雪。 安华锦目送他离开,叫出忙了后半夜的暗焰,对他问,“王岸知如今在做什么?” 暗焰摇头,“王六公子派人去请了一名医者,是清明山的有鬼医之称的韩月下,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如今正在对顾大人伤了的那些人施救。” “原来王岸知也是个护犊子的。”安华锦有些意外,“我以为他那样的人,一旦是没用之人,就会被他所弃呢。” 暗焰道,“属下也很意外。” “顾轻衍挑了他上百人,他便挑了我安家暗桩上百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安华锦冷笑,“传我命令,把其余的一半人,都撤走,撤回南阳。” 暗焰一惊,“小郡主,其余剩下的人,王岸知也许是因为没查出来。” “你觉得可能吗?”安华锦反问。 暗焰沉默。 “不可能的,他若是没查出来,数字不会如此掐的准确,与他的人今夜的伤亡一样不多不少。”安华锦摆手,“反正,既然人已经被发现了,在藏着埋着,也无异议,不如都撤回南阳,回去南阳得用,免得都废在京城。” “可是,一旦都撤走,咱们南阳王府在京中就没人了。” “没人也没关心,不是有顾轻衍在吗?我与他的关系,他能不护着我?”安华锦摆手,“照我说的去做。” “小郡主您未免太相信顾大人了吧?”暗焰依旧有些犹豫,“顾大人虽好,但……小郡主就不怕人心易变?” 安华锦笑,语气轻轻,“人心是易变,但顾轻衍……我信他。” 若是连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都不能信,那么,她在这京中,还能信谁?虽然她也有亲人,比如姑姑,比如亲表兄,但比起顾轻衍,她还是更信他的本事。 暗焰沉默了一会儿,“据说,今日顾大人下令挑的王岸知的势力,其中有一半人,是昔日顾大人的外公分配给他们二人的人。本来顾大人是不会对这些人动手的,但大抵也是因为小郡主您,王岸知自您这次来京后,处处针对您,他忍不住,今日动了手。” 安华锦抬眼看了暗焰一眼,这个刚还劝她的人,如今倒是将这件事情不隐瞒地告诉她了。顾轻衍没说,她还真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回事儿。她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早朝上,又有人启奏皇帝,想送人去军中的折子。 因牵扯顾轻衍打破惯例,顾轻衍往日没说话,但今日破天荒地掷地有声地提出了反对的声音,他的理由冠冕堂皇,“陛下,南阳军据说月前,曾动乱了一场,老王爷好不容易镇压下,今年又是多事之秋,实不可安排人再去南阳军。” 孙御史反驳,“顾大人这话说的,顾九公子,不是要去南阳军了吗?怎么只顾家州官放火,不容许百姓点灯?” 顾轻衍平静地说,“九弟是因为被安小郡主看中,收为南阳王府内府编制人员。敢问孙大人,可让你的独子,也能被安小郡主看中,舍弃孙家身份,入南阳王府内府编制?” 孙御史一噎。 他自然做不到,他的独子,自然不能。 礼国公府江二老爷见孙御史吃嘎,开口说,“孙御史不能舍弃,但别人可以。陛下在上,南阳军总归是我大楚的南阳军。南阳军既然破了规矩,也不能只顾倾期一人占这个便宜不是?京中多少有习武之才的子弟,也想为国尽忠,大展身手,报效社稷。” 顾轻衍淡淡一笑,“若非九弟闹腾,请陛下特赦,九弟自然没这个机会。本官只说京中今年多事,南阳王府似也不安稳,若是进太多人,于南阳军于国都不利。众位大人效仿九弟,心浮意动,都有意家中子嗣从军,报效陛下和大楚,忠心可赏,原也没错,但也要考虑其本事,南阳军不收无能之辈,众位大人可知?” 江二老爷立即说,“这个自然知道,但是骡子是马不拉出来练练,又哪能知道敌不上顾倾期?顾大人,我们知道你与安小郡主是未婚夫妻,关系非同寻常,顾九公子借着这层关系,入南阳君,无可厚非,但你也不能因此掐断别人的路,不给别人一丝机会啊。” 顾轻衍笑,看着江二老爷,“看来,江大人和众位大人的意思,是非要逼迫陛下,逼迫南阳王府收人了?” 江二老爷捋捋胡须,“顾家可,别人也可,不是吗?” 顾轻衍温和一笑,不再与他多言,而是转向皇帝,“陛下,既然诸位大人都有所请,臣建议,不如就举行一场以武试会。由陛下择选几个人,陪安小郡主做主审官。京中各大世家,出一最有资质资格的子弟参加。以三日为期。若是真有合适的人,也不埋没了人才。” 皇帝一愣。 众人早先听顾轻衍反对,以为他会反对到底,没想到不过几句话,他轻而易举就同意了,且还对陛下提出了这个法子,一时间,众人也都有些愣。 尤其是跳出来与顾轻衍作对的孙御史和江二老爷更是有些愣。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新官上任了几个月的吏部尚书,是这么好说话的吗?虽然顾轻衍一直都很温和,看着也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近几个月的手段,可以看出,他的人和他做的事儿,全然两回事,人温和,不代表做的事儿多温和。不是个好惹的。 二人一时看着顾轻衍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和挖坑,等着他们跳。 皇帝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得问问安华锦的意见,若是以前他不将安华锦当回事儿,但近来收到老南阳王递上来的折子,说安华锦在京中,一切的话语行事,尽可都代表他时,就不能不当回事儿了。 第十八章 做主(二更) 下了早朝后,皇帝先将顾轻衍单独地叫去了南书房。 对于顾轻衍今日在早朝上的提议,皇帝也很意外,想探探他心里的想法。 顾轻衍拱手,温声说,“臣近来与安小郡主相处了解,探知南阳军的确缺少真正的人才。所以,如今朝臣们都有意为国尽忠,为南阳军推送人才,臣觉得,不能错过有才之人,否则也是南阳军的损失。”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不过,臣认为别人可行,但我的六表兄,王岸知不可入南阳军。”顾轻衍说出今日兜转一番的真正目的。 “哦?为何?”皇帝讶异。 顾轻衍站在皇帝的角度,十分为陛下所想地说,“我六表兄有大才,陛下何不留他在京中得用?若是送他远去南阳军,如今南阳军上有老王爷坐镇,下有沈小将军,如今再选一批有才的人去,若是再将我六表兄送去,岂不是让他大材小用?” 换句话说,南阳军授命于南阳王府,而在京中,授命于陛下。 这是区别。 皇帝心神一醒,顿时把对王岸知是否送入南阳军的犹豫彻底打消了,王岸知这样的人才,还是留在京城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他所用忠于他的好,“你说的对。” 顾轻衍微笑,“臣也是为了社稷着想,我六表兄,很适合入朝。陛下看他武功不错,但他文墨,更是出众,比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笑了,十分欣慰,“怀安啊,举贤不避亲,你很好啊,虽然你推举你表兄,但也不必自谦。” 顾轻衍也微笑,“谢陛下对臣的赏识。” 君臣二人,十分和睦,又聊了几句,将此事彻底定下了。 出了南书房,顾轻衍拂了拂衣袖,收起面上的笑意,王岸知想入南阳军,他偏就斩断他进南阳军的路。陛下这个人,他入朝三年,比王岸知了解的深。 顾轻衍出了皇宫后,没去吏部,直接去了安家老宅。 昨日夜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安华锦虽没责怪他,但他心里依旧责怪自己,在今日早朝上,借着朝臣们的闹腾,他琢磨着是斩断王岸知入南阳军的机会,便做了。此事还没与安华锦说,他自然要赶去告诉她。 安华锦昨日后半夜没睡,安顿了那些被废除的暗桩让大夫诊治后,便去了书房,她要想想,怎么收拾王岸知,报此仇,否则王岸知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此事虽因顾轻衍而起,但她也不能这样就算了。 书房门被人轻叩了两下,安华锦笔一顿,“是小九吗?” “是我。”顾轻衍温声说。 如今他进安家老宅,已不需要人禀告了。 安华锦一愣,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搁下笔,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着顾轻衍,“下早朝后,你没去吏部?怎么来了这里?” 顾轻衍见她面色还好,温声说,“有一件事情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便过来了。” 安华锦侧身,让他进来。 顾轻衍进了书房,坐下身,便将今日早朝之事与安华锦说了。 安华锦看着他,“你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斩断王岸知想入南阳军?” “对。” 安华锦笑,“陛下已经答应了?” “嗯。”顾轻衍见安华锦笑了,他也跟着笑了,“陛下的性子,我还是了解几分的,我点出利弊后,陛下不会舍得放王岸知去南阳军。” 说白了,对于他不能掌控的南阳军,哪怕如今南阳军一老一少,陛下心里还是留着几分防备的。而王岸知,如今还不算是被陛下捏在手中的亲信之人,他有大才,自然舍不得送给南阳王府。 顾轻衍也是抓住了这一点。 “这也是个好法子,既斩断了王岸知的路,也能为南阳军选拔些人。世家子弟,既有小九这样好的,想必也还有跟他一样的。”安华锦赞同,“尤其我做主审官,合意就收,不合意就不要,倒是有很大的自主权。” “嗯。”顾轻衍点头,“陛下没下旨,这一两日大约就会召你进宫,询问你意见。你若是觉得可行,答应下来就是了。” 安华锦颔首。 第二日,皇帝召安华锦入宫。 皇帝见了安华锦后,便对她提了顾轻衍的提议,问她的意见。 安华锦蹙眉,“陛下,这人数,是否有限制?还是说,只要凡是我看的中意,都可以收入南阳军?不中意,一个也可以不收?” 皇帝见安华锦这样说,看来有戏答应,他本不想往南阳军再送大批人,但没料到因为一个顾轻期,让朝臣们眼红至此,他也是被一班老臣缠了这些日子缠的没办法,正巧顾轻衍站了出来,出了这个法子,他觉得挺好。 “小丫头,你觉得怎样合适?”皇帝没直接做主。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说,“进南阳军,不是小事儿,我觉得,还是不设限制的好。京中世家子弟,大多喜文,喜武的还是极少的,定个数,若是凑不齐,也不能滥竽充数凑够了不是?所以,我以为,若是陛下同意,一切我说了算,收十个人,还是收一百人,还是收一个人,还是一个不收,都听我的,不兴别人插手干涉,我就答应。” “小丫头,你一个人,真能做好这件事儿?”皇帝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儿,这是牵扯了京中各大世家府邸的事儿,“朕觉得,还是让人协助你为好。” “不需要。”安华锦理由很充分,“既为南阳军择人,不需要别人插手。陛下放心,若是真有如顾轻期一般的,我也会收,南阳军缺人才,我又不是个傻的,不会将人才放走不收。” “行,朕就答应你。”皇帝思索片刻,还是应了。 这时候,他也隐隐地意识到,安家这个小丫头,有几分老南阳王的气势。不愧是老南阳王培养长大的。只可惜,是个女儿家,不能世袭南阳王府的爵位。 安华锦出了皇帝的南书房,离宫后,不多时,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三日后,武试会,择选精通武功和运兵之道的世家子弟,每一家,可出一人参选。武试会的只安小郡主一人负责,但兵部调选几人协同协助,较量点到为止,控制好场面,不得出乱子。 此圣旨一出,文武百官和身后的各大世家们虽然都不太满意,但也知道能争取到这个武试会,还是顾轻衍在朝堂上支持建议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短时间让皇帝同意,更不会让安华锦松口,这个机会,可以说是来之不易。 因各大世家都不知道武试会是个什么章程,只一道圣旨,在没旁的可参考的章程,一时间,各大世家都不知道该怎样选出族中最合适的子嗣。 于是,众人都把目光盯去了安家老宅。 当日,有与安家老宅有交情的人家纷纷携礼登门,想从安华锦那里走个后门,或者探听她的想法和投其所好。 安华锦早已料到,所以,当她从皇宫出来后,便闭门谢客,无论是谁,一律不见。实打实地做出了谁走后门也没用,她也不会给面子的姿态。 吃了闭门羹的人有与南阳王府这些年一直保持年礼走动的人家,也有与南阳王府一直以来泛泛之交的,总之,安华锦紧闭府门,都给一视同仁了。 京中的消息,自然瞒不住皇帝。 皇帝听了直摇头笑,“小安儿这性子啊,这一回,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张公公在一旁笑呵呵地附和,“南阳王府的人,都是一个性子,安小郡主是随了安老王爷。若是今日安老王爷在京,怕也会这么办。安家人,除了陛下的面子,谁的面子也请不动。” 这话皇帝爱听,“嗯,是这个理。” 不过,皇帝还是想到了顾轻衍,“不,你说的不对,顾家的面子,安家也给。” 掌柜笑呵呵,“顾家毕竟是有婚约在,而且小郡主在京期间,顾家的确对小郡主很是看重。” 皇帝点头,叹了口气,“顾家看中她没错,朕如今,却是难得所愿啊。” 张公公垂下头,不再接这话。 第十九章 兵部(一更) 王岸知这一日又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见了他后,直言说,“六郎,你是为了武试会而来?朕不准备放你进南阳军,你有大才,朕身边正是缺人,打算将你留在身边用。” 王岸知心底一沉,“陛下是不放心臣?” 皇帝摇头,“朕派人查了,你这四年来,是游历了不少地方,不过没出大楚,也没做对不起大楚的事儿,虽时间短,没查的更细,但你是王家子孙,朕自然相信你。朕对你自是放心,正因为如此,朕才觉得不能放你去南阳军。南阳军远在数千里外,将你放去,就是放进了安家的口袋里,朕还是想你留在京城,为朕效劳。你可明白?” 皇帝这话没拐弯子,他说的已足够明白,王岸知自是明白。 不过明白归明白,但以他的敏锐,还是觉得是谁让皇帝改了主意,本来,皇帝对他进南阳军,是有很大支持度的。 他琢磨之下,先表忠心,“陛下既然觉得臣得用,臣自然是听陛下的安排。” 皇帝很高兴,觉得王岸知很上道,“嗯,六部当中,你想进哪一部,只要你留在京中,六部随你进。” 王岸知回京后,通过王家宗族,对他私下已表态,入朝效忠他。本来,他是有心思将他放进南阳军的,如今既然改了主意,截了他想入南阳军的心思,那就不该吝啬让他自己选个乐意进的。 王岸知心思一动,他回京之后,背后安排赚取皇帝好印象还算没白费,至少哪怕因为那日安华锦捅破他与顺嫔的牵连,皇帝对他怀疑收了一半好感,但因为他及时献策,又挽回了好感,所以,皇帝如今不让他去南阳军,才对他这么大方。 于是,他也识趣地退一步说,“臣实在喜欢南阳军,既然不能进南阳军,臣想进兵部。” 皇帝点头,也不意外,“行,你就进兵部,以你的才学武功,进兵部大有可为,也为朕,看好兵部,这些年,兵部实在不像样子。” 皇帝所指的不像样子,自然是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凡是向着大皇子的官员,都被他给收拾了,兵部自此就庸庸碌碌没什么有能之人了,等于一个空架子。 若不是张宰辅案发,张家的子孙跑去了南梁和南齐,兴许正在鼓动两国兴兵,他还不会重视起兵部来。但如今,他不敢再一直让兵部散沙一片,碌碌无为了。将王岸知放进去,也挺好。 皇帝虽然算计多,但自诩还不算是一个糊涂皇帝,“朕这便下旨,择你去兵部,先御前行走并兵部行走职,你先熟悉熟悉,若你能震服兵部,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你的。” “是,臣谢陛下。” 皇帝起身,拍拍王岸知肩膀,“六郎,你与怀安,一武一文,都在朝,这样一来,朕的社稷可固,很是安心啊。” 王岸知扯了一下嘴角,“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关于王岸知任命的圣旨下达的很快,一时间在朝野上下,也很是震动。 王家六郎少年扬名,后来外出游历,虽不至于被人遗忘,但渐渐的,京城只闻顾轻衍,再不闻王家六郎,如今王家六郎回京,没几日,便授了御前行走和兵部行走之职,虽官职还没多高,但皇帝的圣旨和任命表明了御前红人新贵的身份。也一下子让无数人眼红和议论纷纷。 没多少人知道,王岸知本来是打的入南阳军的主意,是被安华锦和顾轻衍先后给破坏了封死了路,他退一步,择选进了兵部。 王岸知拿着圣旨离开了皇后,去了吏部。 已是吏部尚书的顾轻衍,穿着正三品的官袍,在听闻人禀报王岸知王大人求见时,他面色平静地说,“请他进来。” 王岸知进了顾轻衍的地方,打量了一眼他所在的吏部办公之地,似笑非笑地说,“七表弟昨日夜里,好威风,爷爷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你铲除当年他分派给我们的一手选拔的人,你说他作何感想?这就是他培养的好外孙?连他的情面都不留。” 顾轻衍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情绪,“六表兄是来找我算账的?” 王岸知不屑,“算账?打嘴皮子架有什么意思?我是想来问问七表弟,是你从陛下那里拦了我入南阳军,让陛下改了心思?是为了安小郡主?因为我昨日铲除了他的人,你今日就这般找回来,可真够护着她。” 他说着,凑近顾轻衍,“七表弟,你知道不知道我本来是试探一二,可是你这般在意她,护着她,反而,更想让我出手对付她,甚至,抢了她,若是抢不过来,就毁了她。” 顾轻衍眸底青黑一片,“六表兄在四年前,还没学会一个教训吗?” 王岸知危险地眯起眼睛,“七表弟这些年,学了威胁人,倒是很熟练。” 他漫不经心地笑,“四年前,别以为我不知道,若非爷爷帮你,你不是我的对手,至于教训,我倒是想教教七表弟一个教训,不是有了一桩婚约,女人就是你的。” 顾轻衍平静地看着他,“你抢不走,也毁不了。” “那我们走着瞧?”王岸知倒是笑了,“时隔四年,这一局,刚刚开始,我们慢慢玩,七表弟小心点儿。” 王岸知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他今日来吏部,没别的目的,就是找顾轻衍宣战的。 顾轻衍在王岸知离开后,重新拿起卷宗,片刻后,“啪”地一声,扔了卷宗,脸色清寒。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后,这三年来,他零零散散,往兵部安插了人,虽看着不起眼,但关键时刻,也是抵用的,只是没想到,王岸知会入兵部。 若是别人进兵部,他不会多在意,但这个人是王岸知,他在兵部安排的人,只要他进去,怕是会不保。 傍晚,顾轻衍出了吏部,来到安家老宅。 安华锦见他面色不太好,对他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听说陛下下旨,让王岸知进了兵部?与此事有关?” “嗯。”顾轻衍揉揉眉心,也不隐瞒他,“我没料到他会进兵部。” 本来,他以为,王岸知那样的性子,就算入朝,也不会入兵部的,他更适合刑部或者户部。但如今对于他进兵部,虽然没预料到,但也未必不适合他。他那个人,想做什么,就没有不适合的。 “他进兵部,对你来说,不太好?”安华锦心里猜测几分,“与大皇子可有关?” 大皇子早先就在兵部。 “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这些年,我又零零散散埋了些人进兵部,只待大皇子有朝一日解禁,那么,还能给他再支起一个架子。”顾轻衍道,“可是王岸知进兵部,我安排的人,他怕是假以时日,都会铲除。” 安华锦懂了,“如今陛下还没松动?还打算一直关着大皇子?” 顾轻衍摇头,“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能让陛下放大皇子出来。” “我哥哥当年是大皇子的伴读,很多时候,都夸大皇子于兵器一道,很有才华,他在兵部,对于他来说,如鱼得水。可惜遇到了这么个对兵器不上心的陛下。”安华锦如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能拦了王岸知?就算他进了兵部,也要把他尽快踢出去。”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也知道王岸知的厉害,她说这话,简直是痴人说梦,王岸知哪里是那么好容易踢出去的?有一损,就有一补。他运用的炉火纯青,只看他与顾轻衍过招,就能看出来。 顾轻衍铲除了他百名暗桩,他就铲除安家的百名暗桩,顾轻衍今日截断了他去南阳军的路,他就进了兵部破坏他费心思的安排。 有这么个人做对手,她真是得感慨,王家老爷子,当年是怎么个想法,为何要将这二人教导成这个样子。表兄弟作对到这个地步,是一点儿也不怕天下大乱。 安华锦无语了一会儿,问,“王岸知除了与你作对外,他支持的人,是谁?你这些日子,可查出来了?可是敬王?” 顾轻衍摇头,“没有。” 不像是敬王,只不过他还没查出来,就不说这话了。 第二十章 软肋(二更) 自从王岸知回京后,顾轻衍虽然与他过招没占下风,但因为他真的在乎安华锦,反而因此有了软肋,行事处事很是被动。 尤其是,在他一怒之下挑了王岸知百名暗桩,王岸知报复到安家暗桩上,更让顾轻衍意识到,王岸知是捏死了他的软肋。 人一旦有了软肋,行事就有了顾忌。更遑论他本就是一个不比王岸知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心底的良善,到底与王岸知这样的人交锋时,也是钳制。 如今二人尚且还是你一招我一式,没到你死亡白热化时,弱真是到那时,就连安华锦也不能想象,顾轻衍和王岸知这般小试牛刀地出手几招,就百名暗桩这样的手笔,未来大招交锋时会如何。 安华锦想了一会儿,对他犹豫地说,“不如,等武试会之后,我还是回南阳吧?” 顾轻衍抬眼看着她,语气低低幽暗,“你又想放弃我?” 安华锦:“……” 不是!我没有!不要冤枉我! 她伸手揉揉他浓郁的化不开的眉眼,解释,“我在京城,以后你对王岸知出手,总会顾忌我,不如我回南阳,你跟着他可着劲儿地斗。没有我在,我不能成为你的软肋,你让王岸知见识见识你的厉害。你在京中多年,在朝中三年,王岸知总归离京四年,根基不及你,你要不然一巴掌将他拍到地上,趁早解决这个麻烦。你解决后,我再来京。” 顾轻衍被她说笑了,“你说的简单了,即便你不在京城,我也一巴掌将他拍不到地上。他在陛下心里,如今很是受看重。” 安华锦托着下巴,瞧着他,“总算是笑了。” 可真不容易。 顾轻衍又被他逗笑,“合着你说的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笑?” “你因为他那个糟心的玩意儿心情不好,我也心情好不起来。”安华锦也揉揉自己的脸,“可惜,这京中不是南阳,不是我的地盘,我也做不了什么,刚刚与你说的,倒是真心话。” 爷爷把她赶进京来与顾轻衍培养感情,可是顾轻衍都快忙死了,她也被王岸知闹的烦,又因为他太厉害,打也打不过,别的奈何不得他,实在是有些气闷。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琢磨了一日,也没琢磨出收拾王岸知的好法子,毕竟这个人,她让暗焰查了一番,实在无缝可钻。 顾轻衍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眉眼温和下来,“我还是不想你回南阳,上回你回南阳,我十分煎熬,每日都数着日子盼着七夕。我会尽量不让王岸知再对你出手。” 安华锦对他眨眨眼睛,“顾轻衍,你舍不得我啊。” “嗯,就是舍不得你。”他将她一根根青葱的手指轻轻地放在手里把玩着揉着,白皙娇嫩的柔夷,让他握着就不想放开。 “行,你舍不得我,我就不回。”安华锦心思打消的快,“反正,我刚进京没几日,这么快回去,我爷爷该拿军棍敲我了,他抡起军滚来,疼死了。” 顾轻衍舍不得她,她还有点儿也舍不得他呢。 不回就不回,王岸知那个王八蛋,她倒要看看,有没有她能找到机会收拾死他的时候。在京中,总也能找到机会。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轻衍站起身,“外面月色正好,你送送我。”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他,没看出来啊,今日怎么这么黏人了?还要送,往日都没有过。大约又被她说回南阳给刺激了。 于是,她笑着点头,站起身,“好,送你就送你,到门口。” 顾轻衍“嗯”了一声。 二人一起出了房门,外面月色的确不错,顶着月色走到院门口,安华锦小腹忽然一阵剧痛,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却没忍住,一下子捂着肚子弯了腰,蹲在了地上,脸也瞬间白了。 顾轻衍偏过头,刚要跟安华锦说什么,忽然见她蹲到了地上,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样子,面色一变,“你……又来了?” 安华锦难受地点点头。 她的葵水素来不正常,没有准日子,说来就来,一直都很突然。上次特殊些,若不是吃西瓜,也不会提早身体不适,有预兆,这回她今日没吃瓜果冰镇的凉东西,就这么突然了。 顾轻衍立即蹲下身,弯腰抱起她,“我送你回房。” 安华锦疼的说不出话来。 孙伯听到了院中的动静,立即走出来,见此情形,一愣,“顾大人,小郡主她……” “上次陈太医开的药方子,没继续喝?”顾轻衍温声对孙伯说,“再赶紧准备两个汤婆子,送来小郡主房里。” 他虽然没说怎么回事儿,但经历过上次,孙伯立马就懂了,“陈太医熬的药方子,除了小郡主回南阳期间,老奴盯不住外,这些日子小郡主进京后,一直在喝着的。” 顾轻衍点点头,“那就去请陈太医再来一趟。” “是。”孙伯立即派人去了。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重新进了屋,直接将她抱去了内室。 他要将安华锦放在床上,安华锦立即摇头,“不要,你先放我下来,我要收拾一下。” 顾轻衍想起当日在船上,找厨娘要布包的经历,只能放下她。 安华锦捂着肚子,从柜子里翻出得用的东西,脸色苍白地忍着疼痛,去了屏风后。 顾轻衍看着她难受,但这事儿他自然不能跟着,只能帮她把床上的被褥铺好。 安华锦在屏风后折腾半天,才费力地换好东西,又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走出屏风后,已疼的没力气,连床前都走不到,看着顾轻衍坐在床头,苍白着脸虚弱地对他招手,“顾轻衍,你来抱我。” 本来怕与他太亲近了就割舍不掉的小姑娘,这一刻,才是最豁得出去的时候。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见她疼的直抽气,在他将她放在床上后,她不客气地伸手抓了他的手,放在她小腹处给她暖着,这时候全然不顾忌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幸福,还是该觉得心疼她。 若不是如此,他根本就不会让他这般对她,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疼的难受,他看着都心疼。 安华锦窝在他怀里,如冰块一般,抽着气说,“你的手不热。” 顾轻衍安抚,“我搓搓手?” “嗯。” 顾轻衍快速地用力地搓了搓手,将掌心搓的火辣辣的,才又重新放在了她小腹上,同时说,“一会儿孙伯就拿汤婆子来了,若是你觉得不够热,我就去用热水洗个手,再给你暖。” 安华锦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你在南阳,是不是没好好吃陈太医开的药方子?”顾轻衍皱眉,她的脸白的实在太没有血色,与上一次,看起来差不多。 “一直在吃着。”安华锦摇头,回南阳后,哪怕再忙,她也让厨房煎药一日三顿喝着,沈远之以为她是喝惊梦之症的药,还嘲笑过她是个药罐子。 顾轻衍蹙眉,“一会儿陈太医来了再让他看看。” 安华锦抽着气说,“总因为这样的事情喊陈太医,你的脸要丢尽了。” “不怕。”他的未婚妻,他不照顾,谁来照顾? 若不是因为上一次她的模样实在太吓人,顾轻衍一个世家公子,自然要避这种女儿家的事情避得远些,但安家老宅没长辈,没人照顾她,他也是没法子,将这事儿给担起来了。 对比第一次,这一次发生了这件事儿,讨论这件事儿,二人都镇定些。 安华锦觉得,反正她最糟糕的样子,顾轻衍又不是没见过,还见了几天,她也就心大地不羞恼慌乱了,如今她疼的难受,也顾不上别的了。 反而,因为顾轻衍能缓解她的疼痛,是她的一味良药,她需要时,便赖上了。 不多时,孙伯送来了两个汤婆子,顾轻衍拿来,放在安华锦的脚下,碰触到她脚心,冰凉的冻他的手。 顾轻衍对孙伯吩咐,“孙伯,今夜我不回府了,你派个人,去顾家告知我爷爷一声,就说我留下来考校小九功课。” 如今的顾轻期,真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挡箭牌。 孙伯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安华锦疼过了一阵,喘匀了一口气,费力地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忽然对顾轻衍说,“顾轻衍,要不,等我这一回过去了,你……” 她临时想起什么,说了一半,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又闭紧了嘴。 第二十一章 打趣(一更) 顾轻衍不明白安华锦要说的是什么,低头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见她紧闭着嘴角,脸上有些羞愤,他疑惑地问,“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安华锦扭过头,“没什么,不说了。” 顾轻衍难得地猜不透她这被戛然而止的话语以及突然涌上了来的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突然说一半,藏着一半,引人好奇。” “你就当我没说,有什么可好奇的。”安华锦将脸又扭回来,埋进他怀里,不让他再看到她脸上的神色。 顾轻衍无奈地一笑,只能由着她了。 怀里的小姑娘,如冰块一般,就脸埋在他怀里的小脸,都冷冰冰的透着凉,这还是夏天,若是冬天,他都不能想象,她该是何等的难熬,这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陈太医来的很快,孙伯将人请到枫红苑,对立面禀告,“小郡主,顾大人,陈太医请来了。” 顾轻衍不好让陈太医看到他躺在床上抱着安华锦,松开了她,缓缓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袍,温声说,“请陈太医进来。” 陈太医提着药箱,进了内室。 他来的路上,不知道安小郡主发生了何事儿,进了府门,由孙伯低声解释了几句,他才明白了,心里“哎呦”了一声,还以为安小郡主遇到了刺杀了呢,若知道是因为葵水,他就不跑的一身汗了。 室内灯烛明亮,安华锦的躺在床上,脸白的如冰雪一般,让人见了,就觉得透着冷气,因为她,这么暑热的夏日,屋中都不用摆放冰盆了,清凉的很。 陈太医跨进门口,就觉得一阵舒爽的凉,出的一身汗都没那么黏腻了,他先给顾轻衍见了一礼,然后来到床前,放下药箱,给安华锦把脉。 顾轻衍站在一旁,“上次你给开的药方子,她一直吃着,并未间断,可是我看,她此次,比上次,似乎一般无二,一样的难受,药效并没有起什么大作用。” 陈太医把了一会儿脉,叹了口气,收回手,对顾轻衍说,“小郡主的身体,在南阳也请了许多大夫,既然都说没法子,搁在老夫这里,开的药方子,也自然不会多有成效。不过老夫的药方子,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管,小郡主往常一年来几次月事儿?有时候是不是几个月不来一次?如今这不足两个月,已是在渐渐的调整了。” 顾轻衍点头,“可是她还是这般难受。” 陈太医捋着胡须说,“这是母胎时落成的病,难受也是没法子,老夫再给小郡主换个药方子,吃个一年半载的,慢慢养着看吧。” 顾轻衍抿唇。 安华锦疼过一阵,匀了一口气白着脸笑,“顾轻衍,你那是什么表情?别难为陈太医呀?我的身体我知道,就这么个德行,忍几日就过去了。” 顾轻衍不语。 安华锦又气又笑,“不就是一年半载的药吗?我能吃的。” 顾轻衍无奈,对陈太医说,“既然如此,开药方子吧。” 陈太医也难得稀罕地看着顾轻衍这般模样,生起了调笑之意,“顾大人,若是不想小郡主这般难受,你们的年纪也到了,就该赶紧大婚。只要大婚,入了洞房,小郡主这毛病,兴许就不用吃药,不治而愈了。阴阳调和治这个,素来比苦药汤子更是个好法子。” 顾轻衍一时噎住。 安华锦脸有些红,瞪了陈太医一眼,她早先就是想要与顾轻衍说这个,不过不是说大婚的事儿,而是想着要不然就私下里偷偷的将顾轻衍拖上她的床,这样那样了,不过觉得羞耻,才打消了念头,如今就这么被陈太医当着面说了出来。 上次他还说的隐晦些,如今这次,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大约是看她和顾轻衍这般同处一室已足够出格?所以,打趣起人来,连隐晦也不隐晦了? 陈太医说完这句话,笑着去开药方子了。 顾轻衍抬步跟了出去,亲眼看着陈太医开药方子,温声问,“只要我们大婚,她就不用吃药,不治而愈了吗?” “倒也不是,也许还需要吃药,但总比如今会好些,应该不会疼的死去活来了。”陈太医摇头。 顾轻衍不再说话。 陈太医开完了药方子,放下笔,吹了吹墨迹,递给孙伯,嘱咐,“其中有一味药,要先放进水里熬一刻钟,然后再放其他的药一起熬,我已标出来了。” 孙伯连连点头,“老奴记下了。” 顾轻衍亲自送陈太医出府,走在路上,顾轻衍又问,“这世间,就没什么好药,能吃上一株,治小郡主的宫寒之症?” 陈太医摇头,“有极热的热药,但不能用,极热对极寒,虽是以毒攻毒,但也容易损伤小郡主。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刚刚与你说的了,虽有开你和小郡主的玩笑之嫌,但也是事实。” 顾轻衍点头。 陈太医见他又不言语了,很是奇怪不解,“你与小郡主,为何不早些大婚?已订婚八载,年纪到了,两府合该定日子了啊?” 顾轻衍知道陈太医是个嘴巴严的,否则也不会在太医院待了这么多年,也不隐瞒,“南阳离不开小郡主,顾家离不开我,陛下虽以前一力促成,如今有反悔之意。” 陈太医懂了,跟着叹了口气,“哎,真是难呐。” “再难也有请你喝上喜酒的一日,这个你倒是放心。”顾轻衍笑了笑。 陈太医也跟着笑了,“那老夫就等着喝你和安小郡主的喜酒了,你们要快些,否则,老夫用不了二年,也要告老了。” 送走了陈太医,顾轻衍转回枫红苑。 路上遇到了顾轻期,他见到顾轻衍,立即问,“七哥,怎么回事儿?我听闻小郡主请了太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听到了消息的楚希芸和楚思妍,都以为安华锦出事儿了。 “没事,就是肚子突然不舒服。”顾轻衍看了三人一眼,摆手赶人,“你们回去吧。” 楚思妍小声说,“我想去看看小安儿。” “不用看。” 楚思妍:“……” 这也太霸道了吧! 顾轻衍不再理会三人,进了枫红苑,将三人关在了门外。 楚思妍小声嘟囔了一句忿忿的话,看向楚希芸,“走吧,我们明日再来?看来没什么大事儿。” 否则顾轻衍还不得急死,怎么会慢悠悠地送走太医慢悠悠地走回来呢。 楚希芸点头,“表姐近日来,怎么总是肚子疼,太医来了,是怎么说的?” 楚思妍立即说,“苏含上门那日,她肚子疼是假的。如今大约是撒谎遭报应了,来真的了。” 楚希芸:“……” 顾轻期:“……” 顾轻衍回到内室,安华锦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整个人缩卷成了一团,隔着被子,似乎都丝丝冒凉气,身子都是颤的,他脱了鞋,重新躺上床,钻进被子里,将她抱紧怀里,饶是他浑身有热度,还是被她冷的一颤。 安华锦嘴唇都是白的,没什么血色,见他回来,立马将他八抓鱼一般地抱住,软软地吸着气说,“顾轻衍,我怕是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刚刚明明你抱着我时还好些,你离开这么一会儿,我就快冻死了疼死了不行了。” 顾轻衍想笑,却是有点儿笑不出来了,揉揉她的头,低声问,“刚刚你说了一半的话,是不是陈太医说的意思?” 安华锦眨眨眼睛,立即否认,“不是。” “否认的太快。”顾轻衍不客气地点出她,“看来是了。” 安华锦:“……” 她是动了歪心思,想为了以后每次来这个不疼就想要把人家不大婚拖上床要了人家,但这个她坚决不能承认,否则她还是人吗? 她咳嗽一声,“不是,你别瞎猜冤枉我。”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我应该没冤枉你,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安华锦:“……” 如今她的脸如今不是白的跟鬼一样吗?还能写什么表情! 她一时无言。 第二十二章 反省(二更) 安华锦决定装死,反正她如今也难受的要死,于是,将脸干脆埋进顾轻衍怀里,不再让他看见,人也死死地抱住他,不再吭声。 顾轻衍失笑,“你是因为被我点破了,不好意思了,还是觉得心里愧疚了,才躲起来?” 安华锦:“……” 这人还不放过她了。 安华锦有时候是有点儿怂,但那都是她没理的时候,如今她虽然没理,但谁叫她难受的要死呢?就不兴心底的小阴暗悄悄露头了?就不兴露头后又被她羞耻地掐回去了?她都掐回去了,他还取笑她!也太不招人稀罕了。 于是,安华锦恶狠狠地说,“你说是就是,是又怎样?没大婚前,你让我把你拖上床吗?” 面子是个好东西,可是她有时候也说丢就丢的,更何况这时候。 顾轻衍见安华锦如炸了毛的毛,似乎羞怒了,微笑,“你这不已经将我拖上床了吗?” “怎么能一样?”安华锦抬起头,瞪着他,“如今是你自己上来的。” 她可没邀请,与被她拖上床的意思,可不同。 “哦,不一样,那你打算怎么拖我上床?”顾轻衍故意地问。 安华锦盯着他,床帐内,月光灯光透进来,身边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她第一次见他,就动了心思,后来查他是谁,查了两年,知道是她未婚夫后,她咬牙忍了几个月,赏花宴来京后到现在,日渐相处,天知道她忍的有多辛苦。怕太近了,到时候她害人害己,又不想太远了放弃,自己心里有多舍不得她最知道。 她腮帮子抵着牙床,牙疼了一阵,忽然恶狠狠地捏他的脸,放出警告,“顾轻衍,你敢再说一句话逗弄我,我就……” “就如何?”顾轻衍似乎偏不怕,攥住了她的手。 安华锦放出狠话,“待我好了,就要了你。” 顾轻衍眸光如水,轻轻地问,“那大婚呢?” 安华锦又涌起羞耻,咬着牙说,“没有。” 顾轻衍抿着嘴角,“也就是说,你想欺负我,却不想负责?” 安华锦:“……” 她差点儿背过气去,但也得承认他这直白的剖析没错,她冷哼了一声,“那你让不让我要?” 顾轻衍沉默着。 安华锦随着他的沉默气势见消,最后消了个没影,又缩回脑袋,总之有这种想法,最不应该,她不能动歪心思,不能走邪门歪道,不能将顾家自小受礼教教导的七公子拐带坏,是她不对,她心里太坏了,于是,她自我批评了一番后,赶紧哄他,“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混账,别生气啊,我不会做那不叫人干的的事儿的。” 哪怕疼死,也不能不大婚就想着利用人啊! 若是她爷爷知道她这么不着调,怕是用军棍打死她个尸骨无存。 顾轻衍见怀里的小姑娘刚刚还如炸毛的毛,理直气壮咬牙切齿气势高昂,如今缩头缩脑认真反省认真认错,他一时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贴着她耳边低声说,“你怎知我不是想趁人之危甘之如饴地被你拖到床上?” 安华锦:“……” 啊? 她正反省着,听了这话,顿时有点儿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顾轻衍,白的没啥血色的手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顾轻衍,你没傻了吧?” 清风明月般的人儿,是让她这么不诚心的糟蹋的吗?她是不是该给自己一耳刮子煽醒她心里的龌龊心思? 她立即打住乱七八糟的可行的想法,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爹啊娘啊的心里叫了一通,才找回被他这眼神和一句话弄丢了的魂儿,小声说,“呸呸呸,顾轻衍,我可以心思龌龊,有乱七八糟不着调的想法,你可不能被我拐带坏啊。” 明媒正娶,洞房花烛,是多好的一个梦,她还是不忍破坏的。 有朝一日,顾轻衍真娶不了她,她……那一定是到了她真嫁不了他的地步,哪怕她心里多不舍得,多想要他,但若是无可奈何,她还是想他忘记她。 她长在南阳军,见多了生死白骨,生离死别,这一颗心能为他心动,便想一直从头到尾,保持最干净的心动,不被歪心思缠绕,哪怕有小阴暗,也要被她扼杀的死死的。 顾轻衍一直看着安华锦,她小脸哪怕苍白,但眼睛里的神色奔涌流淌变幻,也让他瞧了个清楚,不必她再多言,他忽然就懂了。 她的心底最深处,永远会给他和她的初见,一见倾心,留着最诚挚的余地。 连她自己,也不容玷污。 他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头,“既然知错了,就好好反省,别再有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去信告诉爷爷,让他狠狠地收拾你。” 安华锦:“……” 告诉爷爷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坚决不要。 她哼唧了两声,“好,反省,反省,你别告诉我爷爷。” 大约是因为顾轻衍在身边暖和着她,也大约是因为安华锦一通乱七八糟的歪想法,仿佛小腹没那么疼了,就算再疼,也不疼的直抽气了。 半个时辰后,孙伯端着汤药送进来,“顾大人,汤药熬好了。” 顾轻衍下床,在门口接了汤药,孙伯嘱咐了一句汤药烫,要稍微的凉凉再喝,又拿来一碟蜜饯,顾轻衍点头,接过,关上房门,回到床前。 安华锦歪着头看着他。 顾轻衍端着汤药坐在床前,就那么端着等了一会儿,才递给安华锦,“要不要我喂你?” 安华锦摇头,坐起身,一口气将汤药喝了,直皱眉,“这回的汤药,怎么苦死个人。这陈太医故意的吧?” 顾轻衍塞给她一颗蜜饯,“良药苦口利于病。” 安华锦嚼着蜜饯,苦味消散了去,又躺回床上,且催促他,“快些上床。” 这没了人抱着,实在是难捱。 顾轻衍重新躺回床上,听得她嘀嘀咕咕地说,“哎,以前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着,如今怎么就这么没用啊,娇气死了。娇气也是病,也得治。” 顾轻衍失笑。 安华锦又嘀嘀咕咕两句后,提出要求,“顾轻衍,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故事?” “盘古开天地?牛郎织女传说?女娲造人?后裔射箭?精卫填海?夸父逐日?伏羲画卦?”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这些故事你不是都不爱听?” 安华锦:“……” 噢,她想起来了,曾经请雨神时,她让他给讲故事,他讲了三个励志的,遭了她嫌弃,又讲了一个“嫦娥奔月”,也遭了她嫌弃。 她最喜欢听的是奇闻杂谈,当时他说他会讲。 于是,安华锦改口,“讲最好听的。” “好。” 顾轻衍点点头,同意,给她讲了起来。这个时候,只要他能做到的要求,不管是什么,他都能答应,且很好脾气。 于是,他便给他讲起了他十多岁时最爱看的奇闻杂谈,这个比神话故事有趣多了,安华锦被他暖着,听着他在耳边讲故事,渐渐的,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他本身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故事起了作用,总之,很快就不难受了。 顾轻衍见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听的津津有味,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唯耳边这个人低低的悦耳的声音在盘旋。 安华锦渐渐支撑不住困意睡着了,在梦里,春风送暖,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有那么一个少年,人如玉,站在陌上,对她浅浅温温地含笑耳语。 一夜好梦。 早上睁开眼睛,梦里的那人就在她身边眼前,天色已大亮,外面的日头洒进来,满室金光。 安华锦愣了好一会神,才从梦里挣扎出来,看着身边陪着她安然地躺着睡的人,呐呐地问,“今日没去上朝?告假了?” “嗯。”顾轻衍微笑,“看你一夜睡的酣然,怕你醒了不见我,好梦都觉得不甜了,便告假了。” 主要是,他知道她白日里还会难受,索性就告假陪着她,反正,忙了这么久,都未曾好好歇个一日半日。如今就算他称病告假,陛下也不会来抓他。 安华锦脸一红,以前,她天天惊梦,都是梦见他用剑架在她脖子上,这一夜,还是第一日,他温柔浅笑让她的心都跟着化了的好梦,还真是让他给说准了。 这个人真是……猜的这么准,是魔鬼吗? 第二十三章 很喜欢(一更) 一夜好睡,让安华锦的脸色比昨日好了很多,虽也看着苍白,但没那么血色全无的冷如冰霜了。 顾轻衍似乎也睡的很好,没因为怀里抱着个小姑娘,就心神荡漾的一夜七想八想睡不着,眉目神色看起来就是一夜好睡的精神。 他看着安华锦,眉眼温柔,“能起床吗?” “能。” 人真是一个很神奇的动物,安华锦已不止一次的体会到,有顾轻衍在身边,她竟然能够在小腹疼的死去过来的小日子里,竟然可以一夜好梦到天亮。 对比苦药汤子,他真真正正地才是她的良药。 她披衣下床,先去了净房,收拾了一番后,折回来时,顾轻衍已让人打了温水,站在脸盆前,对她浅笑,“我帮你。” 安华锦乖乖地站在清水盆前,等着他伺候。 顾轻衍动作轻柔地掬了一捧水,给安华锦净面,又将她的手放进盆子里,将每根纤细如葱的手指都仔细地洗了一遍,然后用帕子给她擦掉水渍,又拉着她坐在镜子前,给她梳头。 安华锦懒歪歪地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身后站着的人眉目如画温润如玉,她瞧着,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你完蛋了,完蛋了,这一辈子,怕是真离不了顾轻衍了。 她用舌尖抵了一会儿腮帮子,鼓着腮憋了一会儿,猛地回转身,一把将顾轻衍抱住,精瘦的腰身,让她抱了个满怀。 顾轻衍一愣,拿着梳子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安华锦不吭声,只抱着他。 顾轻衍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了解安华锦几分,但也不太摸得透她这忽然的动作,于是,静站了一会儿,任由她抱了一会儿,见她一声不吭,又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安华锦动了动身子,掐了掐他的腰,顾轻衍身子明显一颤,她才松开他,转过身,忽然不知从哪里生起的得意,微微扬起嘴角,“没事。” 顾轻衍:“……” 小姑娘的突然操作,真是难猜她的心思。 他认真地细究地对着镜子瞅了瞅她的表情,哑然而笑,微微弯身,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说,“很喜欢我了吗?” 安华锦:“……” 喜欢前面要加个很字的吗? 是啊,很喜欢很喜欢了呢。 安华锦眉眼的得意之色攸地褪去,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凑近到她耳边的脑袋,恶声恶气地说,“没有,快给我梳头,我饿了。” 顾轻衍站直身子低笑,“口是心非。” 安华锦:“……” 她伸手搓了搓耳朵,噎了一会儿,觉得不能怂,于是,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谁口是心非了?喜欢前面加一个喜欢怎么够?很喜欢说一遍怎么够?要很很喜欢很很喜欢呢。 顾轻衍含笑看着她,从善如流,“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安华锦听着他语气带着别有不相信的意味,安静地弯着嘴角闭了嘴。 顾轻衍梳头虽然生疏,但还是给安华锦梳了个很漂亮的发髻,然后重新拿了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才与她一起去画堂用早膳。 孙伯笑呵呵地看着二人,“小郡主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辛苦顾大人了。” “不辛苦,甘之如饴。”顾轻衍自然地面不红心不跳地落座。 安华锦倒是想脸红一下,但是她脸上没多少血色,也上涌不来,便抱着汤婆子坐下,转移话题,“孙伯,今日早膳好丰盛啊。” “是呢,难得顾大人好些日子没来用早膳了。厨房多做了几样顾大人爱吃的。”孙伯笑呵呵的,“午膳小郡主和顾大人想吃什么?老奴也早早让厨房准备。” “吃鱼。”安华锦说。 顾轻衍笑,“我与小郡主一样。” 孙伯应了一声,“老奴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池塘捞鱼,咱们家养的鱼又肥又美,顾九公子和三公主、长宁郡主都爱吃。” 用过早膳后,安华锦喝了汤药,懒歪歪地趴在桌子上,没多少力气。 顾轻衍看了她一会儿,“我抱你回床上躺着?” 安华锦点点头,的确,离开顾轻衍的怀里这么一会儿,她仿佛又快结成冰块了,小腹隐隐地又一阵阵疼起来,她对他伸出手。 顾轻衍站起身,将她抱住,进了里屋。 安华锦躺回床上,又八抓鱼地抱住他窝在他怀里,枕着他胳膊,待了一会儿,身子暖和了,她长吁短叹地说,“哎,顾轻衍,你身上是有什么魔咒吗?专门对我下的那种?否则,有你在,我怎么就不那么疼了呢。” 顾轻衍低咳了一声,“我也想知道,大约这就是上天让我做你未婚夫的作用?” 安华锦大乐,“可能是。” 她没试过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被别的男人抱着,也不知道是否这份特殊和特别独属于顾轻衍。 不过他身子暖,身上的气息如清雪冷梅般好闻,这是普天下独一份的。 一日消磨而过。 第二日,安华锦度过了难熬的前两日,已好多了,便摆摆手,让顾轻衍去早朝了。 顾轻衍若是歇一日沐休不会引起人注意,但若是陪着她待在安家老宅一连歇个几日,那可不行。 顾轻衍不在,这一日,安华锦盖着薄被,抱着汤婆子,躺在美人靠上,懒洋洋的看书打发时间。 憋了两日的楚希芸和楚思妍前来看她,见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楚希芸没见过脸色苍白气虚体弱的安华锦,“表姐,你病的这般严重吗?” 楚思妍也震惊了,“小安儿,你脸怎么这么白?” 安华锦见二人大惊小怪,一脸她得了大病的模样,摇头,“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打出生起在娘胎里落了寒症,每次来月事,都痛个死去活来。过几日就好了。” 二人没见过来月事还能让人瘦了一圈脸上全无血色的模样,坐在一起,细细地问了她一堆话,在得知她真的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时,才点点头。 楚思妍忧心地说,“明日,武试会,陛下说让你做主,你这副样子,能行吗?” 楚希芸也担心,“要不你跟父皇说一声,往日推迟几日吧?” “不用。”安华锦摇头,“明日就好多了,又不用我下场,我只让人搬把椅子坐着就行。” “真的能行吗?”楚希芸怀疑。 “能行。” 楚思妍小声问,“小安儿,你明日能不能带着我去瞧瞧热闹啊?” “不好吧?武试会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去会被人说没规矩的。”楚希芸其实也想去,但她到底没楚思妍敢问出来。 安华锦倒很是痛快,“带着你们去也不是不行,你们乖乖的,跟着我,别惹事儿,别乱说话。” “我们保证乖乖的。”楚思妍立即举手。 楚希芸也举手保证,很是欢喜,“可是父皇那里……” “是为南阳军选人,陛下既然给了我绝对的话语权,自然不会插手的,何况,你们俩就陪着我而已。”安华锦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也没那么多规矩,各大世家和朝臣们想往南阳军塞人,因为顾轻衍为了截住王岸知,她同意了这个武试会,但别的,就要按照她的规矩来。 如今,她闭门谢客,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考校,总之,一切都她说了算。 “小安儿,你真好。”楚思妍决定了,“我不要看上苏含了,以后我就跟着你。” 楚希芸嘴角瞅了瞅,“思妍,你若是一辈子不嫁人跟着小安儿,就算你爷爷不打死你,顾轻衍也会。” 楚思妍:“……” 她爷爷她倒是不太怕,但顾轻衍…… 楚希芸是魔鬼吧?这个时候拆她的台。 安华锦好笑,拍拍楚思妍的脑袋,“把你嫁给沈远之得了。” 楚思妍睁大眼睛,“我不!” 安华锦才是魔鬼吧! 沈远之那个爱欺负人的坏蛋,一点儿都不可爱,她可不要被他欺负一辈子,他长的好也不行。 第二十四章 武考场(二更) 武试会这一日,皇帝下旨,将武考场给安华锦用来考校世家子弟们。 京中世家大族,与京外世家大族,在早给皇帝联合上折子时,便已有准备。于是,这一日,都选拔出了族中最出色的会武功懂兵书和用兵之道的子弟,早早来到了武考场。 安华锦穿了挺厚的衣服,抱着汤婆子,由楚思妍、楚希芸、顾轻期三人陪着,掐着时辰,进了武考场。 武考场门口,有兵部安排的人排成检验核实进场人的身份,没问题后,逐一放行。 安华锦没下马车,直接让人将车赶进了武考场。 楚思妍偷偷掀开车帘一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安儿,好多人啊。” “有多少?”安华锦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她没问,兵部前两日来给她送名单,她因身子不舒服,连看也没看,也不知道有什么人前来参加选拔,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最起码有四五百人。”楚思妍伸出五根手指头晃了晃。 安华锦也讶异,“这么多的吗?” 楚思妍点头,“黑压压一片,我看着有这个数,小安儿,一日时间,能完事儿吗?” “能。”别说五百人,就是一千人,她也有法子速战速决,在军队历练出来的她,讲究的就是个快,不拖泥带水。 马车来到点将台下,楚思妍和楚希芸一左一右地扶着安华锦下了马车。 安华锦扫了一眼,武考场上黑压压密压压地排队站了一大群人,楚思妍没说错,粗粗计算,还真是有四五百人。 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兵部发的专门参加这次考校的武试牌,每个人看起来都挺精神。 世家子弟们,自小也都粗略地会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骑马射箭倒也不在话下,但真正出类拔萃者少,大多都文弱,讲求个文采风流。 像顾轻衍王岸知那类,文武双全到拔尖,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顾轻期是骑马来的,见安华锦下了马车看那些被世家门选拔出来想送进南阳军的人,压低声音对安华锦说,“本来京中各大世家府邸,没有这么多人参加的,但京外这三日里得到消息,来了许多人报名,所以,如今才这么多人。” 安华锦恍然,她就说嘛。 顾轻衍从袖中拿出一卷册子,递给安华锦,“七嫂,这两日你身体不适,没打探外面的消息,这是报名的册子,稍后你可以看看。” 安华锦脚步一顿,瞪着他,“不是不让你喊七嫂了吗?” 顾轻期挠挠头,委屈地小声说,“七哥不准许,说以后让我必须喊七嫂,若是我喊安小郡主,被他听见不喊七嫂,他就揍我。” 安华锦:“……” 顾轻衍能耐了。这个霸道鬼。 安华锦本想忿忿地骂顾轻衍一句,但想到他这三日里任劳任怨地当她的人工暖炉且围着她转地伺候她洗脸吃药吃饭喝水,以他的身份,他打小估计就没伺候过谁,如今将她当小祖宗一般地伺候,她便骂不出来了。 她无语了一会儿,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揉揉眉心,“行,叫就叫吧。” 反正除了顾轻衍,她也不想嫁别人了,这一辈子算是栽给他了。 顾轻衍松了一口气,嘿嘿一笑,很甜很甜地喊了一声,“七嫂。” 安华锦:“……” 这么甜,看来没少吃糖。 楚思妍羡慕地看着顾轻期,有这么一个嫂子多好啊,她也想喊嫂子,可是她哥不争气,不得小安儿的心,有顾轻衍在,他哥一辈子估计都娶不着人,她不太高兴地狠狠地瞪了顾轻期一眼。 顾轻衍接收到了楚思妍瞪他的眼神:“……” 她喊安小郡主嫂子,没得罪长宁郡主吧?他怎么就挨瞪了? 楚希芸倒是不吃这个醋,毕竟,无论是表姐,还是嫂子,都很亲,就她亲哥那个淡漠寡趣的性子,连她都不往他跟前凑,更别说爱玩好玩喜欢热闹的安华锦了。虽然她也听说了,她父皇想要取消安顾联姻,让她哥娶安华锦,但显然,无论是安家,还是顾家,都不会同意的,她还是觉得顾轻衍和安华锦最般配。 顾轻衍那么好的男人,天下谁不想要?安华锦不要顾轻衍,反而要她哥,是傻了吗?她都觉得不可能。 三人陪着安华锦上了点将台,点将台的台阶有十几层,安华锦的月事儿还没彻底过去,本就身体虚弱没多少力气,如今更是走的她一身的汗。 点将台上,坐着兵部的几位大人,其中有一个熟人,王岸知。 安华锦瞧见王岸知,这才想起,他已经得了圣命,入职兵部。 此次的事情虽然安排的急,但丝毫不影响它的重大性,是历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南阳军从没这般选过人,尤其是大批的世家子弟。 兵部的人得了陛下圣旨,又有各大世家和各大府邸盯着,对此次的大事儿很是慎重和上心,尤其是安华锦的身份,从今年她来京起,不是刺杀就是下毒就是劫杀的,一直风波不断,他们可怕此次再出什么乱子,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的圣旨虽然说是兵部派几个人协助安排,但是兵部可不敢真的只派几个人应付,于是,连兵部老尚书都出动了,带着一众人等,早来了一步,只等着安华锦来。 安华锦虽是掐着点儿来的,但没想到这场面很盛大,连兵部的老尚书都来跟着她一起坐镇了,她笑着走上前,对兵部老尚书见了一礼,“辛苦老尚书也来陪着我了。” 老尚书笑呵呵地还了一礼,“小郡主请上座。” 虽然她一个小郡主没有老尚书品级高权重,但这毕竟是南阳军选拔,是她的主场,所以,安华锦倒也不客气,便抱着汤婆子上座了。 她含笑落座后,扫了一眼,“兵部在老尚书的带领下,这是倾巢出动了吗?” 老尚书呵呵一笑,“陛下很是上心此事,老臣也不敢不慎重啊。如今兵部也无别的什么事儿,今日能来的都来了。” 他给安华锦介绍了一番属下的人,着重地介绍了两位兵部左右侍郎和王岸知。 王岸知微微含笑,“安小郡主,兵部和南阳军,也算是一家,以后多多关照。” 安华锦也不动声色地含笑,场面话也说的很足,“是呢,正是一家,以后若是边境再打起仗来,南阳军也是要多多仰仗兵部配合的。王大人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可别因为你我打了一架,就找南阳军的麻烦,给南阳军穿小鞋。毕竟,咱们都是为大楚为陛下尽忠。” 王岸知扬眉,笑的别有深意,“不会,以后打交道多了,小郡主就不会这般误会我了。只要是为了大楚,为了南阳军,小郡主但有吩咐,本官在所不辞。”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安华锦扭过头,对兵部尚书说,“老尚书,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开始了,小郡主打算怎么考校?老夫也没想到来的人如此之多,京外各大世家,得到消息的,都快马加鞭来了,这人就这般多了。” 安华锦从袖中拿出顾轻期给她的那卷册子,粗粗略略地看了一眼,当在末尾最后一个名字上看到熟悉的人名时,惊讶了一下。 崔灼?他也来了? 安华锦抬起头,向台下扫了一眼,密压压一片,没看到崔灼,大约如他的名字一般,排在了末尾。 她伸手点了点这个人名,笑着问,“老尚书,除了王家,崔家也来人了?” 老尚书点头,捋着胡须说,“王家本来举荐六郎,但因六郎入了兵部,所以,王家又另外举荐了旁系一位懂些功夫的公子,崔家的确来人了,来的这位,还是崔家的嫡出嫡子嫡孙崔灼,这位崔灼公子,可了不得,文采斐然,十分出众,只是没听说这位公子也懂武,所以,老夫听闻崔家来报名的人是他,也很是震惊。” 各大世家,都没有把嫡子嫡孙继承人送去南阳军的,选拔出来的人,虽也有嫡子,但都是嫡次子或者别的,只有崔家,十分不同,这次竟然让嫡子嫡孙培养的继承人崔灼前来参加南阳军的入军选拔。不知道崔家是怎么想的。 第二十五章 机锋(一更) 南阳军一直有军规,入了南阳军,就是南阳的人,虽陛下在上,但一切的军内事务和职位,都由南阳王府说了算。 正因为南阳军从大楚建朝伊始的特殊性,所以,一百五十年以来,才没有哪个家族哪个人能取代南阳军的地位,哪怕今上在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发生后怀疑南阳军,但这么多年,也没敢轻举妄动。 只要南阳军不反,皇权安稳,这军制也至今没改。 这一百五十年来,也不是没人不想改,起初建朝的几十年,朝廷十分倚重依靠南阳军守卫大楚巩固与南齐和南梁三足鼎立的皇权,几十年后,这种军制渐渐趋于成熟,与南梁和南齐每隔几年十几年一直摩擦一回,又这般过了百年,直到当今陛下登基,陛下的性子,不如先皇们宽厚心怀宽广,所以,在南齐和南梁的暗中安排下,张宰辅入了大楚朝廷,成了南齐和南梁安插在大楚最大的内奸,他用劫粮案离间了君臣之心。 也正是因此,当今陛下压着兵器监改善兵器,玉雪岭一战,南阳军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似乎挽回了陛下与南阳王府的僵持,才换得帝王的些许愧疚,自此,对南阳军温和了,没那么防备了,也没那么针对了。 八年已过,南阳王老了,安华锦一个女儿家已长成。按理说,这朝廷没有安华锦一个小女娃子的地位,但是,谁叫她是自小被老南阳王带在军中教养在军中长大呢?谁叫南阳王府没男丁了呢?唯她一个姓安的,哪怕是女儿家,反而打破了先例,成了南阳王府在京中的话语权代表。 有老南阳王支持,皇帝也说不出什么,况且自他即位,每年拨给南阳王府的军饷实在个磕碜,南阳王府每年几乎都是自己想方设法在养兵,不曾与他计较,他在张宰辅案发后想起,都觉得脸上无光。 尤其是他派人送军饷去南阳王府后,回来的江云弈等人禀报情况,知道这三年来,自从老南阳王身体不好,安华锦长大,渐渐地接手了南阳军的一应事务后,目前由安华锦来做南阳军的主,他也更反驳不了。 若不是各大世家和朝臣们的奏本堆满了南书房,皇帝迫于压力,还真不想给安华锦这个权利。毕竟,安华锦一个小丫头暗中做多少和摆在明面上来做,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各大世家们为了各自的利益,都觉得不能落后于顾家,顾家送进南阳军一个顾轻期,虽然顾轻衍离开顾家老宅放弃一切顾家子孙的利益自立门户,但那也让人眼热,所以,皇帝也没法子,加之顾轻衍支持,只能应了。 今日,安华锦坐在这点将台上,来自己做主考校,虽年纪轻轻,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但谁也不敢小看她。她的威名可不止三年前揍了楚宸,今年来京,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拉了多少人下马,没人不说她厉害。 只是,没人想到,崔家派出了个嫡子嫡孙,这事儿可大了。 是崔家放弃崔灼了? 还是崔家有什么安排?竟然让嫡子入南阳军?要知道,进了南阳军,那等同于进了南阳王府的内制,可不是身在朝中,官居朝堂,不一样的。 安华锦粗略地看了一遍名单,心中也想着崔灼怎么来了?她不太敢猜测是不是为了她而来,但又心里隐隐地觉得大约是的,毕竟,说她来京后,崔灼相思成病。 难道是崔灼说服了崔家老爷子?或者说,也如顾轻期一般,放弃了崔家? 她没见到崔灼,一时间也不好揣测真实原因,她寻思了片刻,本来打算一日就完成的考校,便决定再延长一日。 于是,她将名单对折,对老尚书说,“人太多,一日也考校不完,不如将这些人一分为二,名单前一半人今日考校,后一半人,留着明日考校。否则太累了,我可吃不消。” 老尚书也觉得人太多了,自然没意见,“老夫只是作陪,一切听小郡主安排。” 安华锦点点头,于是,便按照安排吩咐了下去。 她一声命令既出,武考场上呼啦啦撤走了一半人。 安华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卷宗,递给老尚书,“就按照这上面所写,让这些人十人一组,根据我安排的考校内容,五组为一方阵,一起上武考场,我就在这里看着,有看中的人,我会选出来,直接过关。” 老尚书接过来一看,这卷宗不厚,逐条写满了武考场的要求,最主要的是排兵布阵,放在第一条,被京中所有人想提前找安华锦走后门知道的考校内容,如今被她闭门三日后拿出来,没什么特别刁钻刁难之处,看起来很寻常。 他看了一遍,转向安华锦,“安小郡主,这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安华锦笑,“简单还不好?您有所不知,南阳军是真的缺人。” 老尚书从她的笑里,似乎看到了俏皮之色,一时也猜不透这位小姑娘真正的想法,只能笑着将卷宗递给王岸知,“六郎,你安排下去吧。” 王岸知身后接过,看了一遍,眯了眯眼睛,抬起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安华锦一眼,“小郡主看起来气色不好,脸色很是苍白,是生病了吗?” 安华锦被他关心了一下,扬了扬下巴,“也不算生病。” “那小郡主怎么这副气色?”王岸知追问了一句。 安华锦本来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如今见他很有谈话的兴趣,她恶意忽然从心底生起,对他招了招手。 王岸知挑眉。 “王大人不是想知道吗?有些话不好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但你若是想知道,我也能悄悄告诉你。” 王岸知闻言当真走了过来,弯身凑到她近前,“小郡主请说。” 安华锦心里生着恶意,脸上却笑眯眯的,小声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所以,也不算是生病,就是这几天正是女人不方便的时候,如今我身体里不停地流血,失血过多,脸色就苍白了,王大人很好奇?还要我继续详细地告知你吗?” 王岸知:“……” 他脸色一僵,身子也一下子绷直,面色三分古怪七分暴走地看着安华锦,看到她眼底的恶意,他若非从小到大是经过与顾轻衍无数次争斗中磨炼出的心智估计能一巴掌拍死她。 这个女人,报复起人来,也是不择手段的,连这种事情都利用来恶心他。 王岸知忽然有些气不顺,但如今在点将台上,四周都或坐着或站着无数兵部的人,他到底没做什么,只缓缓的转过身,“既然如此,小郡主爱惜点儿自己,可别今日倒在这里。” 安华锦看他淡定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别以为她眼瞎,他那刚刚恨不得拍死她的目光,她可看的清楚。让他差点儿暴走打人,她得逞了,一下子就开心了,笑的很是欢快,“王大人放心,我倒不下,都说男子流血不流泪,我虽然是个女子,也是的。” 王岸知脸顿时黑了。 她见鬼的流血不流泪! 他刚进兵部,正是给别人留好印象的时候,所以,哪怕听了安华锦这话,他也绷住了,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拿着卷宗去安排了。 老尚书瞅瞅安华锦,瞅瞅王岸知,不太明白二人之间的机锋禅机,不过他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不多事儿,笑呵呵地等着武试会开场。 依照安华锦的安排,世家子弟们一组一组地上了武考场,这时候,老尚书才看出了门道,虽然从卷宗上看,安华锦安排的考校内容看起来很是简单,但那也只是看起来,实则,其中很有门道,有许多地方,都极其不简单。 这是一场优胜略汰的考校,有真本事的,哪怕在小组中,也能突出本事,没有真本事的,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一脸的懵和茫然,无所适从,只能被踢出去淘汰。 把世家子弟们当做兵马来训,安华锦这个方案,初看平平常常,但细看,就看出真章。 第二十六章 有请(二更) 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会被埋没,没本事的人,也不会滥竽充数。 老尚书不停地点头,“小郡主这个法子好,真是让老夫也大开眼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法子,实在是省时省力。” “不止如此,还公平呢。”安华锦笑眯眯的,“我可不想成为京城内外各大世家府邸的敌人,有本事的,就选中进我南阳军,老尚书和兵部的一众大人们,也做个见证人,没本事的,也怨不到我不选。” “是是。”老尚书心想着,安小郡主小小年纪,又是女儿家,传言她厉害,那也只是传言,没想到,真正见了,才知道,传言只少不多,不愧是老南阳王自小将之带在军中亲自教导的人。 哪怕她是个小姑娘! 但若她不是个小姑娘,那更了不得了! 楚希芸和楚思妍虽然是外行,但看久了,也能看出点儿门道来,楚思妍本就对安华锦很是推崇敬佩,如今看着安华锦,更是眼睛里都是星光,一脸的小安儿你怎么这么厉害的模样,楚希芸便矜持些,但也是极其佩服的。二人都遵照早先安华锦的吩咐,乖乖地当个隐形人,不说话不叽叽咋咋不生事儿,很是乖觉。 老尚书都没忍住多看了二人几眼,想着传言三公主和长宁公主改了性子了。看起来传言不假,他就没见过这么乖的三公主和长宁郡主。 若说安小郡主来京,因为她引起了不少事儿,但最大的改变,还是这二人。 以前,时常听说,三公主带着人偷偷去堵顾家七公子,长宁公主知道了不服气,也带着人去堵。虽然十次有九次都堵不着人,但这等事情隔三差五就出一回,也会传的沸沸扬扬,成为京中人先来无事儿的笑话和谈资。 近一段时间,这谈资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顾七公子成了顾大人后,安小郡主在京这段时间,二人走的近,据说相处很是和睦。任谁看起来,都是二人距离大婚不远了。 老尚书想到这,问安华锦,“小郡主,恕老夫冒昧问一句,你和顾大人的喜酒,什么时候能喝上?是否快了?” 安华锦笑,“原来老尚书您也这么关心我和顾轻衍的婚约啊?” 老尚书咳嗽一声,笑着说,“老夫也快告老还乡了,就想着,不知道是否在告老还乡前,能否喝上喜酒。” 安华锦很想说怕是够呛,您一把年纪了,大约明年就该退了,明年她不见得能嫁给顾轻衍,但这话自然不好说,这么多人在呢。 于是,她笑眯眯地说,“要看陛下的意思。” 老尚书点点头,心里想着陛下看起来不急的意思,怕是另有打算,至于打算是什么,他一个快告老还乡的老臣,就不去好奇了。他还想全首全尾地回去颐养天年。 晌午十分,今日的武试会便结束了。 二百六十多人参加,只选出了六人。 这个数字,虽有安华锦的严格要求,但也让人唏嘘了一番。 安华锦很直接地站起身,对老尚书说,“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府了,辛苦老尚书将名单递上去给陛下过过目,这六人,我就带走了。另外,请陛下下旨,这些人如顾轻期一般,脱离家族,自立门户,入南阳军编制。” 老尚书点点头,“小郡主放心,老夫这就进宫去奏禀陛下。” 安华锦生生挨了半日,已十分辛苦,上了马车后,对顾轻期吩咐,“将他们都带回府,有你带着训练。” 顾轻衍点头,很是兴奋,“是,七嫂。” 安华锦听他喊七嫂,心累地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上了马车后,楚希芸和楚思妍憋了半日,顿时如放出了牢笼的小鸟,欢快地说起了今日的武试会,说真是大开眼界,说谁谁谁真是厉害,说谁谁谁名不见经传没想到排兵布阵好让人惊叹,说谁谁谁长的真俊俏,清清瘦瘦的,没想到武功那么好云云。 安华锦:“……” 马车回到安家老宅,进了枫红苑,安华锦瘫回床上,躺了一会儿,挣扎地坐起身,对外喊,“暗焰!” “小郡主!” “你去查查,崔家长房长孙,落脚在何处?是否在京城的崔宅?若是在,你就说我有请,请他过府来一趟。我有事儿相询。” “是。”暗焰看了安华锦一眼,应声去了。 崔灼是今日天明时分进的京,进京后,便匆匆在崔宅梳洗收拾一番,顶着一身疲惫去了武考场,可是没想到,安华锦将名单一分为二,分成了两日考校,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不用今日考校,他正好可以休息一日,明日精神饱满地参加考校。 他回到崔宅后,倒头就睡,直到晌午,被管家喊醒,“长公子,醒醒。” 管家很不忍心喊醒长公子,但是因为是安小郡主派来人传话,他知道长公子是为了什么进京来,如今安小郡主有请,他实在不敢不喊醒他,生怕误了长公子的要紧事儿。 更何况,安小郡主派人来传话,请长公子去安家老宅一趟,这对于长公子来说,是大事儿。 崔灼醒来,坐起身,看着管家,“什么事儿?” 管家连忙禀报,“安小郡主派人来传话,请长公子您去安家老宅一趟,安小郡主说她有事相询。” 崔灼一愣。 管家看着崔灼,犹豫再三,还是没将心里满腹的疑惑问出来,比如,长公子为何非要进京来参加入南阳军选拔的武会试,比如家里的老爷子长辈们当真同意放弃长公子脱离崔家入南阳军吗?家里对长公子可是从小教导寄予厚望的,长公子是嫡子嫡孙,是支撑崔家门楣的人,老爷子怎么舍得放他脱离家族去南阳军? 不过,他只是崔家在京城宅子里的一个小小管家,不敢问,也不敢大厅主子的事儿。 崔灼愣了片刻,俊秀的眉眼渐渐从困倦中清醒了,他点点头,吩咐,“你去对安妹妹派来的人回话,就说我马上过去。” “是。”管家立即去了。 崔灼连忙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乘车出了崔宅,去了安家老宅。 第一时间,顾轻衍得到了安华锦派人请崔灼前往安家老宅的消息。 他正在户部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儿,听闻青墨附耳禀告后,他眉头轻轻皱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青墨退了下去,心里感慨,安小郡主的好,公子看得见,别人也看得见。 宸小王爷放弃了,苏世子看来也不敢对安小郡主有兴趣敬而远之了,南阳的沈小将军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但看起来是个不开窍不会哄人的,公子还不十分看在眼里,若是安小郡主与他能成一对,青梅竹马早就成了,也不必等到现在,可是这崔家的嫡子嫡孙长公子崔灼,竟然为了小郡主进南阳军,这怕才是个真正的劲敌,更何况还有个见不得公子好的王六公子。 可惜,他得到消息时,还是晚了些,崔灼进京的消息,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 彼时,公子正在早朝,消息传递不到金銮殿上去,今日的早朝又拖延了,公子下朝后,崔家的长公子已报了名去了武考场,本来,报名在昨日晚截止了,但因为是崔家的关系,崔灼生生地在今早托了兵部尚书的关系,将名字添了上去。 名字添上去,便改变不了了,名册到了小郡主的手里,已被她给瞧见了。 今日,小郡主本来打算一日就全部都结束,但因为瞧见了崔灼,生生为了他拖延了一日,他就猜测,小郡主大约是要趁今日的时间见见崔灼公子的。 若是早知道,他就该将人拦在京外。先让他错过武试会再说。 吏部的几位大人见顾轻衍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互相对看一眼,其中一人陪着小心地说,“大人,已晌午了,要不然,咱们先休息休息?下午再议?” “行。”顾轻衍点头。 几人立即告退,出了顾轻衍的办公之处。 人都离开后,顾轻衍有点儿坐不住,想去安家老宅,但又怕自己这般太急迫的过去,会让崔灼看低,他扔了手中的卷宗,咬咬牙,最终,还是没动弹。 第二十七章 崔灼(一更) 崔灼来到安家老宅,门童禀告后,孙伯立即迎了出来。 崔家的长公子崔灼,虽不在京城,但才名也是十分被人推崇,虽然不如顾七公子那般惊才艳艳天下扬名,但也是不差多少的。听闻他报名了今日的武试会,外面都传遍了,一时间纷纷猜测崔家为何要将嫡子嫡孙的长公子送入南阳军。 孙伯一边迎着人往府内走,一边暗暗打量崔灼,心中直点头,不愧是崔家的长公子,样貌出众,气质出众,底蕴深藏。 孙伯将人请到前厅,上了茶,陪着说话,“小郡主稍后就来,长公子稍等。” 崔灼点点头,“安妹妹来京后,一向可好?” 孙伯一怔,想到小郡主每年都在崔家待一个月由崔老夫人教导,与崔家子弟称呼兄妹也不框外,立即说,“今年小郡主一共来京两次,第一次在京期间,不太顺利,发生了不少事儿,想必长公子您也听闻了,这一回第二次来京,除了入京途中有些不顺外,来京后一切顺利,目前安好,没出什么乱子。” 崔灼点点头,斟酌片刻,又问,“安妹妹与顾七公子……相处的可好?” 提起这个,孙伯最有的说,也最爱说,立即打开了话匣子,笑呵呵地说,“顾大人处处都好,没的挑,咱们家小郡主那样的性子和脾气,别人若是惹了她,她一定打一顿揍一顿,但对顾大人,分外的包容,两个人相处的很好,尤其是近几日,小郡主身体不适,全仰仗顾大人告假在府中照看了。” 崔灼脸色一黯,抿了抿唇,轻声说,“是吗?” “是,老奴不说瞎话。”孙伯说的高兴,没注意崔灼的脸色。 “既然顾大人处处都好,那为何还需要安妹妹包容?”崔灼看着他。 孙伯立即一拍大腿,“是老奴不会说话了,就是上一回,二人不知怎的,闹了脾气,顾大人几日没来,小郡主也很生气,直接回南阳了,后来顾大人追去,小郡主等在清平镇,二人互相体谅包容,很快就和好了。” 崔灼笑了一下,“看来顾大人脾气很大啊。” 孙伯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看着崔灼,猜测他的意思,但只看到他的笑容,没猜测出别的,一时也有些摸不准了,只能说,“顾大人喜欢咱家小郡主,是实打实的,对咱家小郡主好,也是实打实的,老奴最笨,好处太多,也说不出个天花乱坠来,总之,就是挺好,咱们小郡主也很喜欢顾大人,小儿女嘛,偶尔有些摩擦,能增进感情,也不是大事儿。” 崔灼点点头,又笑了一下,“安妹妹十分好,顾大人对她好,难道不应该吗?” “也是。”孙伯挠挠头,“顾大人也很好,咱们小郡主对他好,面对他脾气比别人好,这样说来,也是应该的。” 崔灼又笑笑,不再说话。 孙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觉得,与这位长公子大约是第一次见面不熟悉的缘故,虽然他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就是觉得他们说话的频率不在一个点上。 一盏茶后,安华锦来到了前厅。 孙伯立即迎了出来,“小郡主,崔大公子在里面。” 安华锦点点头,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心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笑着隔着门口对崔灼打了个招呼,依照自小在崔家的称呼,“灼哥哥。” 崔家子孙多,排行便要到二十几,当初安华锦被送去崔家,最先见的就是崔灼,这称呼还是当年第一次见时,崔老太太让她叫的,这么一叫,便叫了多年。 她这般称呼一出口,崔灼眉眼都温和了几分,笑着站起身,“安妹妹。” 安华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人似乎比一年前见时瘦了很多,天蓝色长衫穿在身上,如竹竿一般,虽俊俏,但还是太瘦了,对他问,“你可用午膳了?” 崔灼诚实地摇头,“今早才赶到京城,后来听闻明日再考校,便回府睡了半日,醒来听闻你请我过来,便直接过来了。” 安华锦颔首,“正好我也还没用午膳,你与我一起吃。” 崔灼笑着点头,“听安妹妹的。” 安华锦对孙伯吩咐,将饭菜摆来前厅。 孙伯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小郡主,要不要喊三公主、长宁郡主、顾九公子来作陪?” 安华锦眉目微动,“不必了,一会儿你与我们一起吃,我有些话要私下问,人多不方便。” 孙伯松了一口气,“是,一会儿老奴陪着您二位一起。” 有他在,也算是避嫌。 安华锦交代完,迈进门槛,对崔灼问,“灼哥哥怎么突然进京参加武试会了?” 崔灼知道她要问的是这个,也不隐瞒,认真地说,“我数日前听闻京中各大世家朝臣们对陛下上折子想让族中子孙入南阳军之事,便猜测早晚会有此一举,于是,便来京了。” 怪不得崔家离京那么远三日就到了,原来是听闻了朝臣们早就闹腾的消息提前来了。 安华锦正色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为何要进南阳军?你是崔家的长房长孙,崔家爷爷和崔家奶奶和族中长辈们同意你进南阳军” “开始是不同意,后来是同意了的。”崔灼道。 安华锦好奇了,“你是怎么说服的他们?” 世家大族培养一个继承人不容易,她不信崔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会轻易放手。尤其是,崔灼是崔家最出众的继承人,崔家舍他其谁? 崔灼认真地说,“我对他们说,我虽武不如你,也许也不如军中将领,但我自小也是寒暑练功,熟读兵书。以我的才学,为一家是小,为国事大。崔家离了我,还有我的四弟,他文采也不输于我,即便我离开崔家,他完全可以支撑起崔家门楣。但我入南阳军,可尽一份绵薄之力助你护卫大楚江山。” 安华锦一时心下触动,抿唇沉默了下来。 她想,他说的这番话简单,但事情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怕也有他的抗争强硬,有崔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以及族中长辈最后的妥协。 这些年,安家与崔家关系近,崔家也算了解安家了解南阳军的难处,崔灼更是懂事儿早,八年前,她进崔家时,她性子活泼,不拘于闺阁规矩,被拘束的无聊时,便拉住这个大她三岁的哥哥让他带她出去玩。 他是崔家长房长孙,身份地位高,说话分量重,被她拗不过,央求三回总有一回是应的。有他出面,崔家老太太疼孙子,给长孙面子,只能放了她出去玩那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 虽然吃住在崔家,每日学规矩,但她每日依旧早起练武,风雨无阻,从不落下。初时,被崔灼早起请安时瞧见,问了她习武可辛苦?她那时说什么来着?至今没多少印象了,隐约地记着她一脸正气,说保家卫国,辛苦点儿,为了百姓安稳,武功好,能打的南齐和南梁落花流水,也值得。又看着他文弱的样子,似乎还不客气地嘲笑了几句,说大哥哥就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太多,以后还要我保护呢。 后来,第二日,她便听闻,崔灼禀告了崔家老爷子,暗中给他请了个武师,教导武艺,从此,也寒暑不殆,风雨无阻地学了起来。 算起来,他习武和读兵书,都是因为她。 安华锦沉默的太久,想起了许多事儿,从前忽视的,不在意的,没上心的,这一会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忽然觉得,颇有些对不住崔灼。 在他喜欢上她时,她无知无觉天真无邪不知道,在她知道时,已知道了与顾轻衍的婚约,且已经遇到了顾轻衍,对他一见钟情了。 若是以前,她也许还会想想,若是不嫁顾轻衍,可是如今,她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栽给顾轻衍了,那么,就不能再给崔灼希望。 可是,就因为他喜欢她,她就要因为这个,而斩断他辛苦走来京城这一步想进入南阳军的路吗? 她一时也踌躇为难挣扎起来,不知道如何才是对他最好。 第二十八章 不可多得(二更) 也许是安华锦沉默的太久,崔灼的脸色一点点地黯淡下来,心也沉到了底。 终究,是他打破了沉静,问安华锦,“安妹妹是不想收我入南阳军吗?只因为我对你……” 他比安华锦大三岁,对小姑娘最早上心时,是她进了崔家第一年待的那一个月,发现自己对她动心时,是她进崔家的第三年的那一个月,他自己发现时,他的祖母自然也发现了,特意将他叫到了跟前,与他说了安家和顾家早已经有婚约之事,也正是因为她与顾家的婚约,所以,老南阳王才将孙女送到崔家教导一个月,以便将来她能懂得世家大族内的规矩,更好地适应顾家府宅。 彼时,他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一时大受打击,大病了一场,后来压制着自己,再不敢见她。 偏偏,她是个活泼的性子,无知无觉,真将他当作世家哥哥,在崔家,她将他当成了能带她出门去玩的倚仗,他故意避开,她上门央求时,一双纯澈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被关着拘束着可怜兮兮的学规矩,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怎么能拒绝得了? 于是,便一边压制着,一边装作与以前一样,不让她看出端倪来。 他自诩自制力惊人,但也没想到,当今年听闻她入京参加赏花宴与顾轻衍相看即将要履行婚约时,他一下子支撑不住,又大病了一场。 府内的大夫说出“长公子是得了相思病”的那一刻,只有他知道,压制多年,全是无用功。 一病数月,他曾经觉得,那般死了也好,但又舍不得再也见不到她。 顾轻期被她收入南阳军的消息,似乎是他唯一的曙光。于是,他在那一刻说要离开崔家,入南阳军。 祖父震怒,祖母叹息,族中一众长辈们失望的眼神,如针扎一般,落在他身上,他如置身在深渊里,深海冰层压的他几乎再抬不起头。 但到底是祖父疼爱他,不忍他彻底悔了,于是,答应他来京。 其中辛苦艰难,他自不想说,也不想给他爱重了多年的这个小姑娘负担,但看着她沉默的太久,虽然面色上看不出挣扎来,但紧抿的嘴角,依旧反应了她的内心的挣扎,到底,她还是给了他负担。 情之一字,对他是利剑穿心,是巨石压顶,是深海枯竭,是前路荒芜,而对她,怕是负担,是无奈,是不想要,是退却,是自小相识不忍伤他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吧? 他本不想明说,但这一刻,却是懂了,他喜欢她,为她相思成病的消息,她怕是知道了的。 既然如此,他还何苦再隐瞒? 他这一生,无非已剩下那一条路可走,身后,已没有转身之路。 崔家,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已放弃他了。 安华锦对人的气息情绪最是捕捉的敏感,崔灼在问出这一句话时,气息已在她的沉默中渐渐地变了,变得昏暗,不见天日的那种昏暗,身上的亮光似乎也已消失不见。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崔灼怕是已封死了自己所有退路,若是他不入南阳军,那么,崔家他也是不回了吧? 她心惊于他能为她至此,张了张口,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干巴巴的干涩,“灼哥哥,你……是什么时候……” “你去崔家的第三年,重阳节那一日。”崔灼轻声说。 安华锦用力地回忆,却也没回忆起那一日有何不同,只隐约地记得,她在与一众崔家子弟姐妹登高时,掐了一朵路边的野花,笑嘻嘻地送给了他,说了句什么来着?灼哥哥,鲜花赠美人。 她叹了口气,“我是去年才知道的。” 去年,还是她爷爷,说不让她去崔家了,再继续去崔家,他拿什么都赔不起崔家的长房长孙了。她才知道,这么多年,出了这么一桩事儿。 崔灼手指蜷缩,指甲虽消磨的平润,但还是扎的他手心一阵疼,他看着安华锦,多年来,从来是坦坦然然大大咧咧笑吟吟顽皮顽劣的小姑娘,如今这沉默和深沉挣扎,是他第一次见。 他忽然一笑,“安妹妹,我听孙伯说,顾大人待你很好?” “是不错。” 崔灼瞧着她,“改日我也会会顾大人。” 安华锦有点儿不太明白崔灼这话语的意思,但她素来不是个会难为自己难为别人的人,挣扎这么久,心里其实早已有定论,索性,她抬起头,认真坦然地看着他,“灼哥哥,你从踏出崔家门来京时,可有人送你出门?” 崔灼眸光微动,似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摇头,“祖父不准别人送我。” 这就是了,崔家,放弃他了。 安华锦目光清然地说,“三年前,我第一次进京,遇到顾轻衍时,对他一见倾心。如今与他相处下来,日渐喜欢的很,对于你的情,我怕是只能相负了。即便这样,灼哥哥,你可还想入南阳军?” 崔灼抿唇,莞尔一笑,似阴云蔽日里被闪电划开一道明亮之光,“若我如实告诉安妹妹,我已无路可退,你可会看不起我?儿女情长,弃家族于不顾,我就是崔家的罪人,崔家自小倾一切最好的资源教导我,可是我让祖父和崔家失望了。” 安华锦不语。 崔灼又笑,“我听闻,陛下有意取消你们的婚约,如今是在想法子,而你与顾大人,这半年来,一直没有关于婚事儿的进展,怕也在推脱?” 安华锦也跟着笑了,“灼哥哥身在数千里外,京城的消息,也不闭塞。” 崔灼正了神色,“安妹妹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我喜欢你,我也不认为我是错了。这世上,固然两情相悦最好,但眷侣不成,好在还有志向。我等你取消婚约的那一日,若是你与顾大人缔结连理大婚,我便祝福你,若有朝一日你们婚约取消,那么,以我待你之心,对你之情,我希望安妹妹给我一个机会。抛开这个,我已出了崔家,自出家门时,我已想好了,守卫南阳军,守卫大楚百姓,是你自小的志向,我也想与你一起,当做我的志向。” 崔灼顿了顿,“或许,从你那一年第一次被老王爷送进崔家,我早起请安见你在祖母的院子里扎马步习武功时,听了你那一番话,似乎,我的人生,便是注定了。” 安华锦动容。 情可以斩断,但自小因她而生的志向,怎么能斩断?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盏,对崔灼举了举,目光清澈,“灼哥哥,有你加入南阳军,是南阳军和大楚百姓的福气。以你之才,对于南阳军来说,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求贤若渴。你不必参加明日的武试会了,我应你了。” 也许,就连陛下都料不到,他纵容朝臣们闹腾,想借此看看南阳军,看看安家一老一少如今的能力,是否能从她这里钻到空子打开一道缺口让他掌控南阳军,但,崔家跳出来个倾举族之力培养的崔灼,明日,若是他得到消息,怕是会惊的坐不住龙椅了。 但凡让别人日夜寝食难安的事儿,尤其是陛下,安华锦便能高兴愉悦的一夜好梦。 所以,哪怕是崔灼对她有情有心,但为了南阳军能多得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也能够痛快答应。 崔灼一喜,来安家老宅时的不踏实紧张荒凉惶然,到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惊喜,他克制着喜形于色,眉眼弯起,露出少时的清雅浅笑,端起茶盏,与安华锦的碰了碰,“大义面前,安妹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妹妹。” 没因为他儿女情长,便对他退避三舍,没因为他放弃家族,便对他看不上。 玉盏相击,声音悦耳,崔灼早先提着的心,安华锦少见的挣扎,都在这一杯茶水中,消散于无形,只剩日色郎朗。 安华锦回头对门口已等了许久的孙伯吩咐,“孙伯,午膳端上来吧。” “是,小郡主!” 第二十九章 即走(一更) 用过午膳,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思考片刻,又下了一个决定。 她对崔灼问,“灼哥哥离家,崔爷爷可将你自小的暗卫给你了?” 崔灼摇头,“祖父说,我踏出崔家门,以后便不是崔家的人了,崔家的一切,都不能带走。不过京中府宅,祖母做主,送我了。” 安华锦点头,“你累不累?” 崔灼一愣,“早先日夜兼程,是有些累,不过歇了半日,已歇过来了。” 安华锦对他道,“若是我说,不打算让你进宫见陛下了,也不让你参加明日的武试会了,让你现在离京,去南阳,你以为如何?” 崔灼微惊讶,须臾,便懂了,“你怕陛下强硬留我在京城?” “对。” 若是陛下强硬要人,她是能说不,但,免除不了要闹一番不愉快,让陛下不开心,那么,她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因为王岸知,她已将京中的暗桩都撤走了,而她又不能让顾轻衍帮她这件事儿,为了崔灼,她开不了这个口。 “好,我这就走。”崔灼点头。 安华锦提笔,刷刷写了一封亲笔信函,交给他,“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见爷爷,爷爷就明白了。” 崔灼接过安华锦的亲笔信,揣进怀里。 安华锦又喊,“暗焰!” “小郡主!” 安华锦吩咐,“你派二十个人,护送灼哥哥回南阳,现在就出发,务必沿途保证他的安全。” 暗焰看了崔灼一眼,“是。” 崔灼立即说,“安妹妹,用不到派人护送我吧?” 安华锦摇头,“你知道的,一直有不少人要杀我,若是有人得到消息,你加入了南阳军,怕会沿途刺杀你。毕竟,你虽脱离了崔家,但你的才名,可是一块香饽饽。” 崔灼站起身,“行,我听你的。” 安华锦也跟着站起身,“我送你出府。” 崔灼颔首。 二人一起走出门,安华锦对孙伯吩咐,“去马厩里选一匹马,送到府门口。” “是。”孙伯立即去了。 安华锦往外走,对崔灼道,“你就不必回崔宅了,就骑我府中的马,趁着京中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时离开。” “好。”崔灼见安华锦如此慎重对待,可见京中暗潮涌动的形势的确不乐观。 二人来到府门口,孙伯已将马牵来,暗焰点的二十名暗卫已待命,崔灼多问了一句,“安妹妹何时回南阳?” “我爷爷不让我太快回去,不过也说不定,也许到过年时,也许,用不了太久。要视情况而定。”安华锦想着,若是京中一直安稳,南阳一直安稳,她也许就能待的久,若是反之,待不下时,自然是要回去的。 崔灼点点头,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离开了安家老宅。 二十名暗卫,护卫着她,一起离开。 安华锦站在门口,见他纵马消失身影,想着,她做的决定,是对的,南阳军若是不吸纳人才,那么,哪怕有她撑着,早晚有一日,也会垮掉。尤其是新旧更替的这几年,针对她,针对南阳军的杀招和阴谋,不会少了,若撑不住,南阳军就散了。 南阳军只要一散,南梁和南齐一直密切盯着大楚盯着南阳军,便会兴兵犯境。到时候,南阳这块壁垒被打破,铁骑长驱直入,遭殃的,是大楚千万百姓。 个人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渺小的微不可见。 她不知不觉,便在安家老宅的府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孙伯压低声音说,“小郡主,日头太晒,回去吧?” 安华锦才点头,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折回府中。 她回到枫红苑,只见楚思妍等在门口,日头太热,她撑着伞,但似乎等了许久,也已等的不耐烦了,见她来了,顿时一喜,然后又撅起嘴,“小安儿,府中来客人了?我听说是崔家长公子崔灼?是不是他?” “是。” “他人呢?走了吗?”楚思妍好奇地看着她。 “嗯,走了。” 楚思妍顿时用一副“你不够意思”的神色哀怨地看着安华锦,“小安儿,我听说崔家长公子,是山河流水,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普天之下,能与顾轻衍媲美的,你怎么不让我瞧瞧他,就放他走了啊?” 楚思妍这个看脸的,比她还严重! 安华锦无奈了,好笑,“是不是只要是个有名号的,长的好看的,你都要看看?” 楚思妍嘻嘻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安华锦白了她一眼,“小心你嫁不出去。” 楚思妍立即说,“嫁不出去也不嫁给沈远之那坏蛋!” 安华锦:“……” 就你这副样子,人家沈远之还不乐意娶你呢! 她抬步进了屋,楚思妍跟进屋,“他长什么样啊?你跟我说说呗?我没敢去前厅打扰你,怕你是在说正事儿。” “就是与传言一般无二。” 楚思妍眨眨眼睛,“那他真是长的很好看啊,能媲美顾轻衍哎,长的该有多好看呢。他会在京城待多久啊?你找个机会,让我瞧瞧好不好?” “他已经离京了。” “啊?”楚思妍不敢置信,“他不是今日刚来京吗?这就走了?” “嗯。” 楚思妍:“……” 他当京中是过站,来瞧一眼就走吗? 她看着安华锦,不太理解,“这崔家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来参加武试会的吗?今日没参加上,明日的不参加了?放弃了?” “不是,我已收他入南阳军,让他直接不必选拔,去南阳王府了。” “啊?”楚思妍彻底震惊了。 这、这也行? 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惊奇地看着安华锦一脸淡然,不太对劲地说,“这么简单轻易的吗?” 她知道顾轻期被收留,还很不容易呢?更别说今日从二百六十多人中选出的那六个人了。等同于千挑万选了。可是这崔灼,直接就定了,且直接离开了? “那顾九公子呢?跟他一起走了吗?”楚思妍想着顾轻期都被教导训练多久了啊,这里有一个跳过重重考核,直接被选的,厉害了。 不过崔家长公子的名号,确实也够资格。 “没有。” 楚思妍:“……” 厉害了厉害了。 她惊奇了一会儿,一拍脑门,垮下脸,“那他去了南阳,我岂不是瞧不见他了?” “是吧。” 只要楚思妍不再去南阳,那是瞧不见了。 楚思妍忿忿,“小安儿,你这个坏蛋。” 安华锦:“……” 她气笑,伸手捏捏她的脸,“不过就是一副皮相而已,看人不能只看脸,否则你会吃亏的。” 楚思妍哼了一声,“你还不是一样?难道你看顾轻衍,不是先看脸吗?” 安华锦:“……” 是,她这个看脸的,没资格说人家也看脸的,于是,她闭了嘴。 楚思妍属于风来雨就来,风没雨就走的性子,没瞧见很出名的崔家长公子,也不过只是遗憾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又重新对安华锦嬉笑说八卦,“小安儿,我听说冷宫里的那位,如今还病着呢,都快病死了,太医束手无策,陛下已经坐不住了,打破了亲口下的圣旨的规矩,偷偷地跑去冷宫,去瞧她了。可真是个狐狸精,把陛下迷的真是放不下她了。你说,她不会病死了吧?” 安华锦看着她,“你从哪里听到的陛下偷偷去的消息?” “从楚希芸那里,她毕竟是公主,哪怕出宫了,宫里也有自己的人不是?”楚思妍小声说,“她今日与我说的,说她母后的动作还是不够快,第一批秀女,还要等几日才能进储秀宫。可是他父皇,不过这么几日,便被勾着魂儿去了冷宫。” 安华锦笑了一声,“花似玉死不了。” 她对她下的,就不是什么要她命的药,只不过是让她病半个月,只是她没想到,皇帝连半个月,都忍不了,还是这么快就打破自己的金口玉言的圣旨,偷偷去瞧人了。 只要他去见了人,花似玉哪怕病着,怕是也能作妖了。 第三十章 争吵(二更) 楚思妍拉着安华锦说了一番话后,见安华锦神色疲惫,她乖乖地打住话,让她赶紧休息,她站起身走了。 楚思妍离开后,安华锦躺回了床上,转眼就睡了。 似乎刚睡下不久,孙伯前来喊人,“小郡主?您在午睡?赶紧醒醒,宫里前来传旨,让您立马进宫,陛下召见。” 安华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困倦地问,“可说什么事儿?” 孙伯摇头,“老奴不知,似乎很急,让您赶紧去,不得耽搁。” 安华锦皱了皱眉,坐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快速地收拾了一番,抱着汤婆子,出了房门。 “不像是好事儿,前来传话的小太监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孙伯小声说。 安华锦暗中猜想着难道是她让崔灼赶紧离京去南阳的事儿这么快就被陛下知道了?惹了陛下动怒?所以,立马召她入宫? “老奴已让人给您备好车了。”孙伯嘱咐,“小郡主,您小心些,要不然,老奴派人去吏部知会一声顾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儿,让顾大人帮衬您一二。” “不用。”安华锦摇头,笑了一下,“不是好事儿,也不会要了我的命。陛下对于我这条命比我自己都看重。” 也是,毕竟小郡主的身份摆在这里。 孙伯放心了些。 来到府门口,安华锦上了马车,车夫驱车前往皇宫。 来到宫门口,有小太监等候,见她来了,立马见礼,“小郡主,陛下如今在冷宫,吩咐奴才,您若是到了,情您去冷宫。” 安华锦:“……” 原来是花似玉的事儿吗? 她给花似玉下药,难道事发了?有什么人能查出那秘药是她动的手脚? 安华锦平静地点点头,“好,带路。” 小太监立即带路。 前往冷宫的路有些长,安华锦走了一段路后,便走不动了,一身虚汗地说,“我最近几日,身体不适,走不动了,劳烦去弄一顶轿子来。” 小太监停住脚步,十分犹豫,“这、陛下说让您赶紧去,若是去弄轿子,怕是得耽搁好些时候。” 安华锦冷静地看着他,“你看看我这副样子,走到冷宫,我怕是得倒下,你觉得,我若是倒下,陛下能不治你的罪?” 小太监哆嗦了一下,连忙改口,“您稍等,奴才这就去弄轿子。” 安华锦点点头,抱着汤婆子,坐在了地上。 酷热的天气,太阳火辣辣的,幸好安华锦出门前带了一把伞,青石砖的地面滚烫,很干净,一片树叶也没有,她撑着伞坐下,慢慢地等着。 两盏茶后,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弄了一顶轿子来。 她见安华锦坐在地上,立即上前伸手扶他。 安华锦摆摆手,不用他搀扶,从地上站了起来,爬进了轿子里。 四人抬的轿子快速地前往冷宫。 冷宫今日很热闹,不止皇帝在,皇后在,良妃也在。 花似玉扑在皇帝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一定是安华锦对她做了什么?否则,她不会一个伤寒病了这么久。 虽然她在冷宫里,但有皇帝的命令在,良妃不敢怠慢她,且还防着别人对她记恨下手,所以,当真是好吃的好喝的每一日都送来冷宫,就算是这样,皇帝还怕亏待了美人,隔两日就要对良妃问一回她的境况。 良妃很是心累。 因她病着一直不好,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每日都跑冷宫,怎么号脉,都是染了风寒,可是吃了药,却不见效,如今已十多日,花似玉瘦了一大圈,再加上怀孕,的确是被折磨的不太成人型。 不过即便如此,花似玉在皇帝的眼里也还是美的。 皇帝在天牢里见过最糟糕的奄奄一息的花似玉,所以,如今哪怕花似玉被折磨的不像样子,他依旧不嫌弃,只觉得十分的心疼。 所以,当花似玉一边哭着一边说是安华锦搞的鬼时,皇帝心疼之下,命人立即将安华锦叫来。 听到消息的皇后来了,良妃也来了。 皇后心里十分的怒,绷着脸,看着皇帝和哭的梨花带雨的花似玉,疾言厉色,“太医都说了是风寒,陛下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说是小安儿下的手,得有证据。空口无凭,只凭猜疑,陛下便这般听之信之,喊了小安儿前来,传出去,陛下的威信何在?” 皇帝见皇后满面不容,心里也十分烦闷,“你让朕先问问小安儿再说。” 皇后压制着怒气,“后宫里三千粉黛,本宫进宫二十多年,就没见过一个如你这般,都进了冷宫了,依旧勾引着帝王的心,一场风寒,便要死要活随口污蔑人。怀着身孕,本就体质弱,十多日没好,也正常。昔日我怀着砚儿时,陛下想必忘了,我染了风寒,一点儿汤药不敢喝,生生病了一个月,风寒才渐渐好了。这才十多日,便受不得了?娇气成这样,合着全天下你最贵重了?” 花似玉哭的更大声,不理会皇后,只一个劲儿地哭,“陛下……” “皇后,你少说两句吧!”皇帝不满。 皇后冷笑,“依本宫看,她就是想要陛下打破自己金口玉言的圣旨,勾着陛下来看她,借此机会,找小安儿报仇罢了。可是陛下,您的眼里心里,可还有尊荣耻智?竟然就这般忍不住来了?” “放肆!”皇帝恼羞成怒,“皇后,你竟敢如此说朕!” 皇后脸色冷沉,“本宫身为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身为母仪天下的国母,有对陛下劝导贤良之责。陛下错了,臣妾若是不言不语,那是害了陛下。” “你!”皇帝又气又怒,但是被皇后说的一时无话反驳,伸手指着她,“你出去!” 皇后一甩衣袖,向外走去,“我看小安儿来了,陛下怎么问她,就算你能问得出口,她没做过的事儿,你怎么污蔑她。” 皇帝气的脸色铁青,却一时无话。 良妃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戏,她进宫这么多年,是第一次见着帝后争吵,多年来,皇后十分温婉端庄,从没盛气凌人疾言厉色地与人说过话,更没对着皇帝这般面孔过。 哪怕皇帝冷待七皇子,哪怕皇帝宠爱妃嫔,对皇后不甚好,但她中宫皇后的位置却一直是稳的,皇帝该给她的尊重,却是从没少过。 如今的花似玉,牵扯到了与安华锦的恩怨,皇后似乎是被踩到底线了。 “陛下您别动怒,这无凭无据的,也不怪皇后姐姐发火。”良妃柔婉地劝了一句。 对比皇后,她也想花似玉死,但如今楚砚实在是太过出彩,朝臣们对他呼声太高,若是想他儿子有机会,这花似玉还真不能死,没准还可以利用一二,让帝后结冰,她儿子也许才能有机可乘。 “你也先出去!”皇帝赶人。 良妃点点头,告退,走了出去。 众人都退下后,皇帝低头看向怀里的美人,花似玉已经哭的上次不接下气,他心疼不已地拍拍她后背,“别哭了,你说小安儿害你,你可有证据?” “就是她害的,臣妾如今的身体久病不愈,就是证据。”花似玉总有感觉,她身体一直好好的,头疼脑热都少有,更何况这伤寒很奇怪,十多日吃了药不见起效,绝对不是普通的伤寒,一定是她遭了算计,除了安华锦,她不做第二想。 皇帝无奈,“太医给你诊断了,就是伤寒,太医院的陈太医,是最好的太医。他说是,就是。” “求陛下再给我请别的大夫来,不要太医院的太医,谁知道太医院的太医是不是被安华锦给收买了?我要别的大夫,我一定是被她暗算了。陛下您相信我,您若不相信我,我就要病死了,以后再也不能陪着您了。” 皇帝呵斥,“太医院的陈太医,是朕最亲信的太医,他怎么会被人收买?不会的,你多虑了。” “我不相信,陛下……”花似玉哭的上不来气,“您难道真看着我死吗?” “胡说!”皇帝心都快碎了,“好好好,朕答应你,快别哭了,你腹中还有胎儿,你这般哭伤了身子,对胎儿不好。” 花似玉点点头。 皇帝对外吩咐,“张德,传朕旨意,张贴皇榜,寻求名医。” 张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子,缓缓地应了个“是。” 第三十一章 骂人(一更) 安华锦坐着轿子来时,冷宫内的哭声刚停。 轿子停下,安华锦抱着汤婆子下了轿子后,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贺嬷嬷,贺嬷嬷见她来到,连忙上前,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小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这几日身体不适。” 贺嬷嬷立即问,“可要紧?可请太医看过了?” 安华锦点点头,“看过了,不要紧。” 贺嬷嬷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是花似玉,污蔑您对她背后下手,说她如今的病,是您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害的。陛下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叫您进宫来质问。” 既然是质问,那就是有信的嫌疑。 安华锦点点头,“我知道了。” 贺嬷嬷立即扶着她往冷宫里走,一边走一边又压低声音说,“小郡主,您这手也太凉了,皇后娘娘听说后,来了冷宫,正在外殿,就在刚刚,与陛下大吵了一顿,陛下很是震怒,皇后娘娘也很是恼火。” 安华锦颔首。 贺嬷嬷又说,“良妃也在。这些日子,花似玉的一应照应,都是良妃在负责。” 安华锦又点点头。 张公公听到动静,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到安华锦,也吓了一跳,“小郡主,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安华锦虚弱地说,“身体不适。” 张公公担忧地看了她两眼,低声说,“陛下让您来了赶紧进去,不必通传了。” 安华锦点点头。 外殿内,皇后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怒容,见安华锦来到,一副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体虚气弱的模样,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安儿,你这是怎么了?” 安华锦只得又解释了一遍,“这几日身体不适。” “怎么个身体不适?可打紧?”皇后一下子忘了与皇帝的怒火,紧张地问。 “不打紧,请太医看过了,也开了药方子。”安华锦摇头,“姑姑放心。” 皇后自然是不放心的,但此时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只能点了点头。 良妃是第一次见到安华锦,只觉得这是一个美人,美的娇,美的软,容貌姣好,白白嫩嫩的,莲步行走间,病如西子,就是一个小姑娘,与传言中能揍的宸小王爷三个月下不来穿的泼辣厉害性子,一点儿也不吻合。 “这是良妃娘娘?”安华锦在良妃大量她时,她也看了良妃一眼。 良妃微笑,“正是本宫,安小郡主这是身体不适几日了?看你走路都虚弱,可不能大意。若是你回个话,不能进宫,陛下圣明,也不会强硬让你进宫的。” 安华锦也微笑,“陛下召见,说有急事儿,岂能耽搁?就算是爬,也要爬来,免得耽搁了陛下的正事儿,爷爷自小教导我忠君爱国,便是如此。” 良妃一噎,“真是辛苦小郡主了。” 安华锦不再与她多说闲话,抬步进了内殿。 张公公挑开帘子,安华锦抱着汤婆子,迈进门槛。 随着她走进,坐在床边抱着花似玉的皇帝抬起头来,也看到了安华锦的模样,同样愣了一下,出口问,“小安儿,你这是……也病了?” 安华锦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老毛病了。” 皇帝见她走路腿都虚,随时要倒下的模样,脸上没多少血色,白如纸一般,就是仗着她长的好,否则,这一副脸色,青天白日出来见人,怕是都要把人吓着。 她这副模样,竟然与花似玉差不了多少。 皇帝瞧着,面色缓和了,“是怎么个老毛病?惊梦之症又犯了?” “宫寒之症,是母体里带来的,惊梦之症有陈太医开的药方子,已好了个七七八八,不怎么犯了。”安华锦站定,没力气再往前走一步。 皇帝点头,似乎如今才找回了点儿理智,吩咐张德,“给小郡主赐座。” 张公公立即搬来凳子,放在安华锦身后。 安华锦缓缓坐了,似乎才缓过来一口气,“不知陛下派人急急忙忙传召喊我来,是有何等要事儿?是关于南阳军?还是关于此次的武试会?” 皇帝心里顿时有点儿尴尬,“……都不是。” 安华锦看着皇帝挑眉,脸色再坦然坦荡不过,“那陛下这是?” 皇帝干咳一声,一时间不好开口,看向怀里的花似玉,“你来说。” 花似玉自从安华锦进来,便已在看她了,当她看到安华锦这副样子,眼底很是阴沉,“安华锦,你不会是听闻了我说你污蔑我,害我和我腹中的皇子,心虚了吧?才装作这副样子,跑陛下面前来搏可怜来了吧?” 安华锦无语地看着她,“这位故人,如今你已被废除封号,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你?” 花似玉一噎。 安华锦看向皇帝。 皇帝一时也噎住,半晌,才说,“就称呼名字吧。” 安华锦点头,不客气地说,“花似玉,你哪里来的脸?说我害你?又说我装作这副样子搏陛下可怜?你可笑不可笑!我已病了几日了,几日前,太医院的陈太医被请去安家老宅给我把的脉,开的药方子,今日上午在武试会,我就是这副模样咬牙支撑的坐镇完武试会,兵部老尚书和兵部的一众人等,都可以给我作证。你别是被害妄想症吧?在冷宫里待了几日,待的疯掉了?才觉得是我害你。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染了风寒烧了神经烧疯癫了?” “你!”花似玉被她一通骂,一时间心下气的要死,“安华锦,你少装模作样,在我病倒前一日,我碰到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华锦冷笑,“我若是害你,我会冠冕堂皇的,背后里耍什么手段?当年,楚宸得罪了我,我揍的他三个月下不来床,楚宸的身份不比你尊贵?我都没藏着掖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花似玉怒,腾地从皇帝怀里出来,“我是陛下的女人!” “陛下的女人好尊贵好了不起啊!”安华锦也不怕当着皇帝的面与花似玉打个架,“这皇宫里的女人,就连粗使打扫的,清洗茅房的,后花园修剪花草的,还有冷宫的,掖庭的,都是陛下的女人。你觉得,你身份有多尊贵?别忘了,你不是顺嫔娘娘了,而我,却是堂堂正正的南阳王府小郡主,骂你一句不是东西,都抬举你了。” 花似玉顿时颜面扫地,上前来就要动手打安华锦。 安华锦伸手抓住她手腕,轻而易举制住了她,冷笑,“依我看,你好的很,竟然还有力气打我,无非是想污蔑我,借着陛下对你顾念一个多月的枕边情分,想出这冷宫罢了。你也不想想,你犯的什么罪,陛下来见你一回,已不容易,我劝你少些闹腾,念在你腹中的孩子上,还能平平安安地活个千年王八万年龟。” “你、你松手!”花似玉扥了扥,没扥开,气的直哆嗦。 她没想到,安华锦在皇帝面前,竟然敢这样骂她,也忒嚣张了。 安华锦轻飘飘地松开她,“陛下,您也看到了,她是不是无理取闹?我以为陛下急急忙忙命人喊我,是有什么重要的家国大事儿呢,便忍着难受不辞辛苦走这一趟,真没想到,原来是陛下听信这个女人的话污蔑我,难道陛下也以为,是我对她做了什么?那陛下,可有证据?” 皇帝没证据,花似玉也没证据。 这一刻,皇帝也觉得没面子,哪怕再怜爱美人,也尴尬脸上无光,安华锦一番话骂的花似玉踩进泥里,可是偏偏,他身为帝王,也不能说什么,以安华锦的身份,以如今花似玉的身份,的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哪怕花似玉是他的女人,但也的确没有南阳王府小郡主身份尊贵。 皇帝这一刻颇有些后悔被美人蛊惑,将安华锦这个厉害的小丫头匆匆叫进宫质问,但他到底是帝王,帝王的姿态还是得摆足,他又干咳一声,绷着脸道,“小安儿,辛苦你进宫一趟,是朕思虑不周,你……回府去吧!” 安华锦见好就收,点点头,站起身,临走前,语重心长地说,“陛下,红颜祸水,您可是要做千古明君的人呐,可要谨记。” 皇帝:“……”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一个小毛丫头教训了,且还反驳恼火不得。 第三十二章 心情好(二更) 安华锦踏出冷宫内殿,里面传来花似玉唔唔咽咽委屈极了的哭声。 安华锦虽然身体虚弱,但心里却畅快极了,所以,在见到了外面等着的皇后和良妃心情很好地微笑打招呼,“姑姑,良妃娘娘,依我看,花似玉好的很,她就是想见陛下想疯了故意闹腾,你们也各回各宫吧!” 皇后也听到了安华锦如何在里面骂花似玉,小丫头没嚣张没动怒,便将花似玉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份本事,也是独一份,她心中的怒火随着安华锦骂了花似玉让皇帝吃噶而消失了,面上也带了笑意,“看你都快走不动路了,身体不适就别城墙,先去姑姑宫里歇歇,然后再回去。” 安华锦从善如流,“行,听姑姑的。” 于是,姑侄二人都心情很好地离开了冷宫。 良妃:“……” 她是高估了花似玉的战斗力? 还是她低估了陛下在安华锦面前的威严? 良妃很郁闷,但总体来说,花似玉被骂,她心里还是挺是滋味的,于是,她也撤了,回了自己的宫内,懒得理皇帝如何哄花似玉。 皇帝既然进了冷宫,打破了他自己的金口玉言,自然也不会轻易就放过这个机会离开冷宫,于是,他抱着美人哄个不停。 花似玉心里委屈极了,同时暗暗低骂皇帝没用,“陛下,您怎么就不相信我?这么轻巧地就放过她?一定就是她害我,我从小到大都不生病……” “朕相信,不是小安儿对你动了手脚,诚如她所说,若是她动手脚,大可以光明正大,那小丫头啊,朕了解,她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摆在明面上,做不来背地里的蝇营狗苟和算计。你看看她,刚刚骂你,都是摆在明面上,当着朕的面,一点儿也不掩饰。” “陛下也不忙我,就看着她骂我。”花似玉心中气恨,但她不敢骂皇帝废物。 皇帝拍着她的背哄她,“正因为她明目张胆地理直气壮地敢在朕面前骂你,朕才相信,她没对你暗中做什么。你虽然自小身体好,不怎么生病,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你怀有身孕,怀有身孕的女子,体质最是柔弱,皇后说的也没错,当年他怀着七皇子,也是一场风寒病了一个多月才好。” 花似玉本来十分肯定是安华锦对她搞鬼,如今这么一来,倒也不太确定了,扬起头,肿着眼睛问,“当真吗?可是我时冷时热,每日里都难受的不行,不太像是风寒。” “风寒有许多种,太医也说了,你这就是风寒,你安心养病。”皇帝本来有十分担心,但如今见花似玉闹腾半天,还很有力气的样子,也不由得相信了安华锦所说,她就是想他了,故意闹腾让他来看他,趁机也想膈应安华锦报复一下。 皇帝觉得花似玉这个心思和劲头十分可爱,对她更爱怜更喜欢了。 “可是,该给我选个大夫,还是要选的,民间自有高人,我真怕我不是风寒,万一我有个好歹,我舍不得陛下您,呜呜呜。”花似玉虽然打消点儿疑虑,但还是想更保险点儿。 “好,反正皇榜已张贴出去了。”皇帝答应的痛快,也心疼花似玉,再这么病下去,他也担心,不止花似玉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花似玉。 于是,好久不见的二人,殷殷诉说着我舍不得你我没你不行的情话。多是花似玉哀怨哭诉,皇帝陛下安抚哄人。 张公公带着人守在冷宫外,心里无限叹息,这花似玉,可真是一个祸害。 皇帝张贴皇榜寻医,一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太医院,太医们心里十分不得劲,皇帝此举,不是说明他们太医院无能?若是别的也就罢了,花似玉明明就是伤寒。 一名太医不满地对陈太医说,“你说陛下,都打入冷宫的女人了,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她请太医?也不怕于陛下英明有损吗?” 陈太医八风不动,“慎言。” 这名太医闭了嘴。 自古以来,太医院便是个生存难的地方,虽然俸禄高,但一个不好,那是身首异处。如今治不好花似玉,陛下没向太医院发难发火治罪,而是张贴皇榜另寻高明的大夫,他们只能闭紧嘴巴夹紧尾巴,半声也不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不管宫外的人怎么得到了风声猜测这件事儿,出了冷宫跟着皇后去了凤栖宫的安华锦却是躺在皇后的暖阁里,由贺嬷嬷伺候着,舒舒服服地好生歇着喘口气。 皇后坐在一旁,看着安华锦,无奈地说,“你这体寒之症,可如何是好?这么下去,怎么行?陈太医怎么说?就没法子吗?” 有,怎么没有?大婚洞房,有了阴阳调和就会渐渐地好了。 可是这话安华锦自然不会跟皇后说,也说不起,她抱着汤婆子无所谓地说,“姑姑,您要这么想,母胎带来的体寒之症算什么?当年我在我娘肚子里,能生出来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对比生死,这都是小事儿。 她这样一说,皇后顿时气笑了,伸手点她额头,“这么大的事儿,在你这里,这么一比,直接给比没了。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安华锦嘻嘻一笑,“这事儿再两天就过去了,到时候我依旧活蹦乱跳。若不是弄个武试会,我累的慌,也不至于如今倒在床上。” 提起这个,皇后问,“据说今日武试会,你选了六个人出来?” “嗯,那六个,看着都不错,我让顾轻期先带着训练,再考验些时日,能过了考验,我就为南阳军收了。” 皇后一愣,“合着过了今日的武试会,这六个选出来的人,还不算真正入南阳军?” “不会,总要人品好,不是奸细,才能收。”安华锦笑,“姑姑,咱们南阳军,可不收破烂。不是好的,不收。您知道的。只通过今日的武试会,也看不出人品。进了安家老宅,放在身边,我再考察,才能见真章。” 皇后点点头,“如今这局势,是要慎重点儿好。” 安华锦点头。 能不慎重吗?多少人盯着南阳君盯着她呢!她又没长着三头六臂通天的本事,一个不谨慎,也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自然要事事谨慎。 “希芸那孩子,在安家老宅待着,没给你惹麻烦吧?”皇后想起楚希芸来,她本来以为她去了安家老宅,待不了两日,没想到,待着不回宫了。 “没有,小表妹懂事儿的很,很乖巧,很讨喜,不生事儿,也不捣乱。”安华锦说了一堆楚希芸好话。 皇后乐见其成地笑,“那孩子啊,脾性也不好的很,不过这几个月,倒是像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儿了。你们姐妹能合得来,姑姑高兴的很。” 安华锦弯着嘴角说,“她放下顾轻衍了,我们俩自己就没矛盾了,她看我顺眼,我自然也看她顺眼。” 皇后咳嗽一声,“顾大人虽好,也就你能拿得住他,我以前怎么劝她,她都不听,没想到,你来京后,倒是让她受了一番打击后想开了。” 安华锦想说我也拿不住顾轻衍,试顾轻衍能拿得住我,不过这种没面子的话,就没必要说了,丢人。 “我看陛下的心思,还没取消,近日来,不知是因为花似玉的事儿,还是因为别的,连提也不提了。你与顾大人的事儿,就暂且这么搁置着了?” “嗯,先搁置着吧。”安华锦也没别的好法子。 她离不开南阳,顾轻衍离不了顾家,两个人都不想放弃,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起这个,她又免不了想起一意孤行为了她放弃了家族长房长孙继承人的身份离开崔家入南阳军的崔灼。 皇后也正巧问起,“我听说崔家的长房长孙崔灼,也来报名参加武试会了?崔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长房长孙的长公子入南阳军?崔家不能不知道南阳军的军制和规矩吧?” “知道,崔灼脱离崔家了。” 皇后一惊,“竟然是这样?为何?” 为了她?为了自小因她而立的志向?安华锦叹了口气,还是实话实说,“为了我。” 皇后:“……” 第三十三章 动怒(一更) 安华锦在皇后的凤栖宫睡了个午觉,天快黑时,安华锦才养回了精神,由皇后派人送回了安家老宅。 直到安华锦离宫,皇后还回不过神来。 崔灼竟然为了安华锦脱离崔家报名参加武试会?而安华锦,竟然不避嫌,求贤若渴地没让崔灼走武试会的流程,直接拍板钉钉,让他入了南阳军,且没上报陛下,直接让他没在京城久留,离京去了南阳。 这、可真是任性。 崔灼任性,安华锦也任性。 陛下如今还不知道,皇后可以想象,一旦陛下知道,怕是行止坐卧又不安稳了。虽然他恩准各大世家送子嗣去南阳军是一回事儿,但崔家的长房长孙自小选定的继承人脱离崔家去南阳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尤其是崔灼又不同于王岸知,虽然王岸知也是王家的嫡子嫡孙,但早先他动心思打算将王岸知送入南阳军,是因为王岸知暗中主动投效皇帝以表忠心,但崔灼,皇帝没接触过。 虽然没接触过,但崔灼的才名,也是早有耳闻。 皇后有点儿担心,“小安儿,你是不是下的决定太快了?此事你该慎重考虑的。虽然陛下如今对南阳王府打消疑心了,但毕竟陛下素来是个多疑的人。” 安华锦却一点儿也不担心,“陛下就算因为坐立难安,也是好事儿,至少,不会天天再想着花似玉那个女人。” 最起码,能证明,陛下还是关心朝政还是关心大楚江山的。就怕一心扑在美人的肚皮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那才是坏。 皇后闻言想想也是,于是放下了心,“你心中有计较就成,总之要谨慎。” 安华锦点头,她心中自然有计较。 回到安家老宅,府门口已停着顾轻衍的马车,显然,顾轻衍已回来了。 安华锦下了马车,进了府内,走到枫红苑外,孙伯见她回来,立即问,“小郡主,陛下召见您,是有什么急事儿?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为着花似玉那个女人,没什么事儿,回来的晚是因为在姑姑宫里睡了一觉,歇到现在。”安华锦解释。 孙伯松了一口气,“您没事儿就好,老奴还一直担心着,顾大人早就来了,若非他说您不会有事儿,老奴都忍不住派人进宫去打探您的情况了。” “他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吗?”安华锦问。 “是很早,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那时候天色还大亮,太阳还在西山呢。”孙伯压低声音说,“不过顾大人看起来心情不好,不知是为着什么事儿。回来后,连一口茶都没喝,便在画堂里坐着,一直坐到现在。” 安华锦脚步一顿。 孙伯揣测,“不知是吏部出了什么难题,老奴鲜少见着顾大人这般模样,看起来十分沉默。” 安华锦想着怕不是吏部有什么难题,大约是崔灼来京被他喊来安家老宅又被她派人护送离开的事儿被他知道了,如今这估计又是闹了大脾气了。 安华锦一时有些心虚。 虽然她觉得她行事坦坦荡荡,对于崔灼喜欢她的事儿,她也从没瞒着顾轻衍,早先还拿这个打趣过顾轻衍,但到底那时候她也没想到崔灼对她的感情竟然是深到这个地步,如今崔灼封死了自己的后路来京,无论是为了他的志向,还是他的才华,还是为了南阳军求贤若渴,她都不能将之拒之门外。 但感情的事儿,坦荡虽坦荡,到底是有点儿难掰扯出个对错。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往院内走,“我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儿。” “好嘞,您宽慰宽慰顾大人,也许有您劝劝,或者再帮着出出主意,他就会茅塞顿开想到解决事情的法子了。”孙伯对安华锦有一种迷之信心。 安华锦:“……” 好吧,事情是她惹的,她自然要给宽慰。 枫红苑内,亮着灯,安华锦进了院子,便瞧见画堂内映出的坐在桌前的人影,那人影安静地坐着,什么也没干,似乎有一种过于安静的寂寞的清冷的沉寂。 安华锦看到他这副样子,觉得事情怕是有点儿大,也许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的自诩坦荡,在顾轻衍的眼里心里,怕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想起顾轻衍闹性子时,发火时,脾气有多大,一时又有点儿踌躇了,腹中打着腹稿,磨磨蹭蹭,来到门口,用一根手指挑开门帘,偷偷探着头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那人如灯光映出的影子一样,是那副过于安静清寂得冷清的沉寂。 安华锦松开手,低低地咳嗽一声,但站在门口没进去。 顾轻衍似乎沉浸在某一种思绪了,知道她回来了,似乎又不知道,依旧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安华锦揉揉鼻子,鼓起勇气,进了屋。 她来到顾轻衍面前,喊了他一声,“顾大人?”,顾轻衍不答话,她又改了称呼喊了一声,“顾七公子?”,顾轻衍还不答话,她眨眨眼睛,喊,“怀安?”,顾轻衍依旧不答话,安华锦使出杀手锏,称呼,“未婚夫?”,顾轻衍这回总算是抬起头,看着她。 这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平静到近乎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清水般清凌凌的冷。 安华锦被冻了一下,虚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伸手如往常一般捏了捏他的脸,巧笑倩兮,“怎么?不认识我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轻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 安华锦一下子面对比她高了许多的顾轻衍,徒然地感觉到了压力,一时心下有点儿胆颤,想着果然这脾气发的不小。 顾轻衍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抬步向内室走去,因他步子迈的大,动作太突然,安华锦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当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放在了内室的床上。 随着她被放在床上,顾轻衍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 安华锦一时觉得高山压顶般的压力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不由得有些慌乱,出口的声音变了声,“顾、顾轻衍……” 顾轻衍一言不发,低头吻下。 …… 安华锦几次三番快要被他的吻溺死,发出呜呜呜地抗议伸手推他时,顾轻衍才放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也跟着她一起粗粗喘气。 安华锦刚刚几乎觉得她快要死了。 如今被他放开,她也没好多少,只觉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浑身如火烧,下一刻,就要烧着了。 室内十分安静,没掌灯,只靠着窗外透出些许的月色来照亮。 “你、你太过分了。”安华锦喘息了好一会儿,开口的声音哑的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我怎么过分了?安华锦,我再过分,能有你过分吗?”顾轻衍声音很低,嗓子也很哑。 安华锦一下子失了一半底气,“我、我怎么过分了?” “崔灼。”顾轻衍咬牙,“你非要让我说出他的名字吗?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安华锦:“……” 果然是因为崔灼的事儿。 安华锦想说自己实在冤枉,但是她确实底气不太足,有点儿心虚,毕竟,按理说,明知道崔灼是为了她进入南阳军,她不该收他入南阳军,但在想到崔灼封死了自己的后路,脱离崔家,又坦荡地提了喜欢她和自小因她而立的志向时,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才华,她挣扎之后,答应了同意了,将人给收留了。 不管内情如何,事情经过如何,总之,结果就是这个结果。 安华锦一时有点儿沉默。 因为她的沉默,顾轻衍的心一寸寸地下沉,沉的发冷,忽然,他坐起身,坐在床边,背着身子,冷笑了一声,“安华锦,你将我当做什么?有朝一日,你与我取消婚约,直接回南阳嫁给崔灼吗?崔灼是你与我不能大婚之后的退路吗?” 安华锦心狠狠地一揪,也腾地坐了起来,恼怒道,“顾轻衍,你把你自己当成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情之一字(二更) 她答应崔灼的种种原因里,许多东西可以有,但唯一没有的,就是退路。 虽然,崔灼是这么说了,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没有什么时候,比这几日更清楚自己的心,她真真实实地栽给了顾轻衍,这一辈子,除了她,怕是再也不能与谁同床共枕了。 更遑论,嫁给谁。 以前,自诩没那么深情时,可以想一些不着调的东西,觉得一见钟情不能当饭吃,觉得顾轻衍长的好虽然很下饭,但也不能当饭吃,觉得心心尖上的心上人,在心里住着就好,没必要日夜相对白头偕老,可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有朝一日,他们解除婚约,她拍拍屁股,转身就能嫁给别人,可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不可能。 她种一种名曰顾轻衍的毒,且毒的不轻。 这个人对自己的能耐本事心里真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吗?这么不自信,患得患失,是谁养成他的毛病? 从小吃的饭和盐,搁在她身上,对待情之一字上,他就是一点就着的火石吧? “我把自己当什么,有什么重要?你把我当什么了吗?”顾轻衍又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住她。 安华锦瞪着他,“你总得听我给你一句解释,别这么快七想八想胡思乱想把我一巴掌拍死在菜板上行吗?” “你说。”顾轻衍抿唇,“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解释来,再多的解释,能掩盖事实的结果吗?” 安华锦:“……” 对,正是因为她知道不能,才没那么理直气壮,才有点儿踌躇和心虚。但她的不理智气壮不是他将所有都否定了的理由。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尽量言简意赅直击要点,“一,首先说,我能在踏入你顾家登门做客时能融入顾家规矩礼数分毫不差不让人小看,这是得益于我每年都前往崔家一趟,得崔老夫人不辞辛苦费心教导,整整八年,每年待一个月,所以,这是南阳王府欠崔家的人情,也是我欠崔家和崔老夫人的人情。” “二,我在初入崔家时,那年八岁,在早起练武时,对崔灼说了南阳军保家卫国为千万黎民百姓固守大楚边境等等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被崔灼听进了心里,也许那时,就生了今日因果,让他寒暑不怠地开始练功熟读兵书,大约也生了进南阳军的心思。” “三,我没料到崔灼会喜欢上我,以前我不知道,后来知道时,也没想他有多深情,如今方才知道了。他与家里抗争,怕不是一日之久了,如今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让家里同意放弃了他,脱离家族,他如今出府自立,离开崔家,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是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四,于崔家,因为我,崔家舍弃了自小培养的继承人,我已极对不住崔家了,若是再死活不收他,他怕是也无颜面再回崔家了,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会被人说窝囊无用,这一生,也许就毁在我手里了。我不能在对不住上还要加个更字,岂不是让崔老夫人更是心寒彻骨?崔老夫人教导我一场,十分疼爱崔灼,哪怕他离开崔家,崔老夫人定然也希望他求仁得仁。” “五,他有才华,有志向,有本事,南阳军求贤若渴,他进南阳军,于南阳军来说,是大好事儿。我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因为他喜欢我,而心怀小气,挣扎避嫌,将他拒之南阳军门外。” 安华锦说了长长一番话后,长吐一口气,轻声说,“顾轻衍,对感情上,此事也许我做的不妥,对你有心虚,没什么底气,但我却不认为理智上我做错了。” 感情是感情,理智是理智。 顾轻衍陷入长久的沉默。 安华锦见他不吭声,不言不语,一直沉默着,也跟着沉默。今日这一日,她不知道沉默了多少次,在面对崔灼时,她多数都在沉默,如今在面对顾轻衍时,顾轻衍沉默,她也跟着沉默。 过了许久,顾轻衍轻嘲地笑,“与其说我生你的气,不如说我是嘲笑自己。崔灼能做到的事情,我怕是做不到。他能为了你,舍弃崔家继承人的身份,我却怕是做不到。” 安华锦心里忽然很闷,“我没让你做到。” 崔灼舍崔家,也许崔家人会觉得他朽木不可雕,若是有人知道他为了私情,枉顾家族,也许会震惊不已,会看不起他,会吐沫星子淹死他,他的勇气也让她震惊,因此挣扎许久,但想多了这些年每年她在崔家住着的日子里,与崔灼的相处,他身上其实早有她忽视的预兆。 比如八年前,她的那一番豪言壮语,比如他学武功读兵书,比如时常询问她南阳的事儿,比如还曾互相针对兵法讨论,比如谈到他将来要入朝,他多数都避重就轻含糊而过避而不答等等 别人可以小看他,看不起他,她不能。诚如他所说,有私情,也有志向。 但顾轻衍呢,是与崔灼不同的,他多年来,生活经历与崔灼本就不同,自小成长,也是不同,与她相处不曾受过她影响,他从小到大,就没想过放弃继承人的位置,没想过不管家族,更何况,顾老爷子时时刻刻盯着他,从小盯到大,所用的心力,怕是比崔老爷子盯着崔灼,费心多了。 毕竟,顾轻衍有个不那么靠谱的外祖父,从小就把顾轻衍带歪了。而顾老爷子,从小怕是最怕的就是顾轻衍有一天撂挑子不干,不管家族。 人不同,没有可比之处。 况且,她离不了南阳军,自小长在军营,与他半斤八两,没什么可说的。 “你是没让我做到,但崔灼为你做到了,显得我不如他。”顾轻衍似乎十分颓丧,心情十分低暗,“而他才进京多久,就被你立马送去南阳了?下的决定如此之快,岂能不让我多思多想他在你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你说,我不该生气吗?” “应该。”安华锦有那么点儿生气来的怒火,立马又消散了。 顾轻衍看着她,“所以,你会为了他,与我取消婚约吗?” 毕竟,崔灼是真的豁得出去,他听到青墨禀告时,又震惊,又心凉。若不是听闻她被陛下召见进宫了,他早就来冲来安家老宅了。 他克制着情绪冷静了半日,到底没克制住,终究,对于她,他做不到不质问。 “不会。” 安华锦回答的很是果断。 顾轻衍心下一轻,“当真吗?” “当真!” 若是几个月前,出了这事儿,她还真不敢说这肯定的话,但是如今,她愈发地觉得顾轻衍好的千载难逢,处处得她的心,就是连使性子发怒火闹脾气,她都能包容,清楚地知道自己栽他这里了,还有什么可不肯定的。 顾轻衍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那以后呢?你会与我取消婚约吗?” “不会吧!” “什么叫做不会吧?你不确定什么?”顾轻衍笑意顿收。 安华锦也有了心情开玩笑,看着他说,“万一你想取消婚约了呢?我死活不答应,能行吗?” “我不会。” 安华锦笑,“那行,只要你不会,我也不会。” 婚约这个东西,以前知道时,她恨不得立马斩断了,如今反而处处维持维护,无论多艰难,怎么都舍不得不想取消。虽然进不得那一步大婚,但也许,总有一天,会有法子的。 至少,不是一个人努力。 顾轻衍伸手又将安华锦拉进自己的怀里抱住,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这怀抱很轻,比早先他发了狠发了疯地吻她时,不知轻了多少,温柔了多少,后知后觉地道歉,“刚刚对不住,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 他在她面前,就没理智可言,发起疯来,他也不认识自己了。 安华锦咬了一下嘴角,“咝”了一声,小声埋怨,“你将我都咬破了,疼着呢。” 顾轻衍默了一会儿,有点儿愧疚,低声说,“我给你上药?” “嗯。”安华锦点头,“先吃饭,吃完饭,你再给我上药。” 他干的好事儿,自然要他负责。 顾轻衍颔首,“好。” 第三十五章 属狗(一更) 屋中掌了灯,顾轻衍再看安华锦时,又是好一阵的愧疚沉默。 “是不是很严重?”安华锦见他半响没动,眼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用手指碰唇按了按,又狠狠地“咝”了一声,瞪眼,“你是属狗的吗?” 咬的真疼! 顾轻衍垂下眼睛,默默地拿了一面镜子给她,让她自己看。 安华锦接过镜子,这一看,也是好一阵沉默。唇瓣红肿不说,破了两处皮,上嘴唇和嘴角处,滋滋地冒着血珠。 顾轻衍愧疚更浓,小声说,“我、我是属狗的。” 安华锦气笑,扔了镜子,“你属什么狗?你不是属龙的吗?” 顾轻衍抬起眼皮,“做错了事儿,是可以改属狗。” 安华锦:“……” 你倒是能屈能伸! 安华锦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大度地摆手,“行了,原谅你了。” 反正,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也没什么理找他算账,这一笔揭过去得了。 她起身下了床,一边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衫,一边说,“你去让孙伯将晚膳端来屋里,我不出去吃饭了。” 这副样子,怎么出去吃。 “嗯。”顾轻衍很乖地转身走了出去。 安华锦在屋内听他对孙伯吩咐了两句,孙伯连连应是,不多时,他亲自端着饭菜进了里屋,摆在了里屋的桌案上。 饭菜很香,很丰盛,可是安华锦也不敢大口吃,动作太大扯动伤口疼的她直皱眉。 顾轻衍默不作声地给她夹菜,端茶递水,好一番默默地伺候着。 做错了事儿认真反思心怀愧疚补救的样子,倒是让人看了心情愉悦很是顺眼。 安华锦颇有几分心情地吃完了晚膳。 顾轻衍走出去,将她的汤药端来,温声说,“稍后喝完药,再上药。” 安华锦点头,她如今可是内外都是伤,也是特等的病人了。 顾轻衍用勺子给她轻轻搅拌汤药,小声说,“我今夜还留下陪你,好不好?” “好啊。” 顾轻衍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姑娘如此大度包容,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对他脾气这么好,真是让丢了理智发疯后找回理智的他无地自容。 他搅拌凉了汤药,推到她面前,“我听说他称呼你安妹妹,你称呼他灼哥哥,我才没忍住怒火。” 安华锦恍然,原来最大的症结在这里,她解释,“小时候,我去崔家时,第一次见面,我称呼为崔世兄,但崔家子弟太多了,每个都是世兄,弄的我分不清人一直迷糊着,崔老夫人就让我依照名字取一个字,称呼一声哥哥。说,反正,两家是世交,称呼哥哥亲近一些。于是,这称呼就定了下来,一直称呼了许多年,如今长大了,今年再见面,我冒然改了称呼,更让他多心,所以,犹豫之下,还依照旧时称呼了。” 顾轻衍小声说,“你称呼他哥哥,我也比你大,你却没称呼我一声哥哥。” 安华锦:“……” 这吃味吃的也太细究考验了。 她故意地说,“世交太多,都能称呼一声哥哥,但未婚夫就一个,你确定让我喊你哥哥吗?” 顾轻衍:“……” 那还是算了! 他宁可做唯一的未婚夫。 安华锦见他果断地摇头,好笑,端起药碗,一口气将苦药汤子喝掉,顾轻衍立即端了一盏清水递到她嘴边,安华锦就着他的手用清水漱了口。 喝完药,顾轻衍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药膏,凑近她,用指尖轻轻地沾了药膏抹在她的伤口上,低声说,“明日是不是还有一日武试会?” “嗯。” “伤口怕是明日好不了,你明日戴上面纱吧。” “我从来不戴那玩意儿。” 顾轻衍轻哄,“你这两日本就身体不适,脸色苍白,就算戴了面纱,顶多被人猜测你是脸上长了什么?或者脸色不好苍白难看,但若是不戴面纱,这伤口,有心人细看之下,就会意会是怎么来的。”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怎么来的?不是狗咬的吗?” 顾轻衍脸微红,好声好气,“是,狗咬的。” 安华锦“扑哧”一乐,伸手推他,“行了,我知道了,明日戴面纱。” 哎,什么时候她也缩头缩脑不敢见人了! 下午时在凤栖宫睡的多了,晚上躺在床上,安华锦没什么困意,拉着顾轻衍说话,“花似玉那个女人,也算是有点儿本事,猜出了是我对她动了手,只不过,她没证据。又哭又闹,让陛下喊了我进宫,也是没用,我反而当着陛下的面,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通,解恨。” 今日宫里发生的事儿,顾轻衍自然已通过张公公得知,他轻笑,“正因为你骂了他,陛下才轻而易举对你打消了疑心,你比她更厉害。” 安华锦被夸了,顿时有点儿小得意,“论算计,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别以为安家只是一帮子武夫,若是没有脑子,大楚建朝一百五十年,安家可活不到现在。我对她暗中动手算计了又怎样?她没证据,只能认,我做了,也得当没做,就是要理直气壮,陛下怜爱美人,打破金口玉言不管不顾跑去冷宫,就算想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得有底气不是?陛下如今,没底气。” 顾轻衍笑着点头,轻叹,“爷爷今日知道,叹气了大半日。” 安华锦收了小得意,也无语,“后宫三千粉黛,却没想到,陛下偏偏瞧上了花似玉,这个女人,全身都带毒。陛下竟然为了她,张贴皇榜寻医,也是昏聩了。” “嘘。”顾轻衍虚虚地捂了一下她的嘴,“这话不许说,哪怕在房里。” 安华锦闭了嘴。 哪怕帝王昏聩,可是这话的确也不能说,说习惯了,有朝一日,祸从口出。 她转移话题,“张宰辅还在天牢里?如何?” “刑部近来有些松懈,不过我让人盯着呢,张宰辅的子孙都已逃去南齐和南梁,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死了,陛下不杀他,要折磨他生不如死,怕是正合他的意。”顾轻衍压低声音说,“我已在查,十里堡当初,怕不止依靠六皇子和江南方家,背后大约还有人,而那人,正是促成陛下二次去天牢正巧瞧见花似玉的背后人。虽还没有具体的证据,但隐约指向敬王。” “嗯?”安华锦新奇了,“你的意思是说,当初,十里堡其实支持的不是六皇子和方家?六皇子和方家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投靠的是敬王?” “可能是。”顾轻衍道,“陛下去天牢二见张宰辅那日,虽然在南书房见了不少朝臣,但也去过良妃的宫里,之后,出了良妃的宫里,便去了凤栖宫见了皇后,再之后,去了刑部天牢,本是去见张宰辅,却瞧见了花似玉,带回了宫里。” 安华锦眯起眼睛,“这么说,花似玉能出天牢,是敬王靠了良妃,将陛下不声不响地弄去天牢见张宰辅,然后,利用的是陛下怜惜美人之心,救出花似玉?” “嗯。”顾轻衍温声说,“敬王做的不声不响,没有证据,也只是推测。” “能让你推测到他身上,怕是八九不离十就是他所为。”安华锦思索着,“那王岸知,投靠的人,是敬王了?” “这个就不见得了。”顾轻衍摇头,“他回京后,利用敬王和花似玉杀你,是肯定的。” 安华锦骂,“王八蛋。” 顾轻衍轻轻捏捏她的脸,“还不困吗?睡吧!明日你还要累半日。陛下若是听闻你为南阳君收了崔灼,怕是还要召见你进宫。” 安华锦点头,也懒得想了,“好好,睡吧。” 她窝进顾轻衍的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有顾轻衍在,她这几日虽身体不适,都会一夜到天明。 顾轻衍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先说不困却转眼就入睡的小姑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搂紧她,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崔灼,还是别的什么人,她这一辈子,只能是她的。 第三十四章 震惊(二更) 第二日,顾轻衍去上早朝,安华锦也跟着起了。 一夜好睡,顾轻衍给安华锦抹的上好的创伤药,已让她嘴角的伤口结伽,但却也不能见人。吃过了早饭,喝了药,顾轻衍让人弄来了一面十分漂亮的面纱,亲手给安华锦遮了面。 楚希芸和楚思妍、顾轻期三人等在府门口,见二人一起出来,楚希芸和楚思妍后退了两步,齐齐地喊了一声“顾大人”,顾轻期高兴地喊了一声“七哥”,又非常高兴地喊了一声“七嫂”。 顾轻衍勾了勾嘴角,伸手拍了拍顾轻期肩膀,“最近愈发进益了。” 这是夸奖! 来自七哥的夸奖! 顾轻期心里美的不行,要知道,从小到大,顾家最聪明最有天赋最有才华的顾七公子,可不怎么夸奖兄弟姐妹们,要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夸,那无异于天方夜谭,如今,自从他喊安华锦七嫂,已听了他好几句夸了。 安华锦瞥了顾轻衍和顾轻期一眼,颇有些无语,没搭理二人,上了自己的马车。 顾轻衍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楚希芸和楚思妍一看,二人不同车,立马高兴地爬上了安华锦的马车。 两辆马车分别前往吏部和武考场。 来到武考场,如昨日一般,兵部老尚书和兵部一众人等已经到了。见安华锦来到,戴着面纱,老尚书关心了一句,“安小郡主,你这是……” 安华锦咳嗽一声,说谎脸不红心不跳,“近来身体不适,体弱,昨日晚上不小心染了风寒,怕传了人,便戴了面纱。” 老尚书点点头,“小郡主怕是操劳太过,等武试会过了,好生歇息两日。” “嗯,正是。”安华锦点头。 王岸知别有深意地看了安华锦一眼,“小郡主据说昨日被陛下叫去了冷宫,难道是被冷宫那位传了风寒?” “也许吧。”安华锦不想搭理王岸知。 花似玉这个锅,他说背,那就给花似玉背上也行。 武试会依照昨日的流程开始,老尚书没瞧见崔灼,纳闷地说,“这崔家的长公子崔灼,昨日不是来了吗?今日怎么没瞧见?是老夫老眼昏花没认出人?还是人没来?” “这就要问小郡主了,据说昨日崔家的长公子被小郡主请去了安家老宅,之后,人就离京了。”王岸知似笑非笑,“小郡主不如跟大家说说,崔家长公子是被你撵回崔家了吗?” 安华锦坦然地说,“崔家长公子有大才,既然报名了武试会,我是惜才之人,怎么会撵人走?既然崔家舍得长公子脱离家族报效朝廷,我自然求之不得,所以,昨日免除了崔家长公子的武试会,直接让他去南阳见我爷爷了。” “什么?”老尚书震惊了。 兵部的一众人等也惊了。 王岸知也愣了一下,似乎他确实不知道崔灼竟然直接被安华锦派去南阳军了,他清楚崔灼何时来京,又是何时走的,但没细究内情,只是想当然地觉得以安家和崔家的交情,安华锦怎么会收用崔灼入南阳军?崔灼可是崔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而崔灼又喜欢她,这他也查过了,所以,没想到,安华锦收了人。 他眉头微拧,对安华锦此举,也觉得出乎意料。 安华锦淡淡地笑,“陛下说武试会,我可全权做主,既然崔灼怎么都能进南阳军,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来走个过场,所以,我昨日见了他后,确定他想入南阳军,以脱离了崔家,就做主定下了。” 老尚书一时无言。 兵部的一众人等,也面面相觑。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崔灼不同于旁人啊,他要入南阳军,不得陛下首肯吗?安小郡主这么简单地就做了主,就不怕陛下怪罪? 半日的武试会结束,安华锦有点儿失望,这半日,只选出了三个人。 安华锦照旧对老尚书说,“劳烦老尚书如昨日一般,进宫对陛下报备一下。” 说着,她便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打算要走。 老尚书立即拦住她,“安小郡主,那崔家长公子的事儿……” “也如实报备给陛下就是了,陛下若是喊我,我再进宫与陛下面谈。”安华锦道。 “也好。”老尚书点头。 安华锦走出武考场,王岸知随后跟了出来,在她上车前,截住她,“安小郡主可真是让人意外,你收了崔灼,我那七表弟没打翻了醋缸吗?” “不劳王大人操心。” 王岸知笑,“看来,昨日是打翻了醋缸。” 安华锦冷下眸子,“王大人很闲啊!” 王岸知瞧着她,“不闲,但安小郡主的事儿,我就是很上心。” 安华锦冷笑一声,劈手给了他一掌,见他后退一步躲开,她转身上了马车。 楚思妍走上前,恼怒地瞪着王岸知,“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小安儿不想搭理你,你硬往她跟前凑做什么?就算你长的好看,小安儿也不想看你。” 王岸知负手而立,“长宁郡主?” 楚思妍哼了一声,扭过头,也爬上了马车。 楚希芸看了王岸知一眼,没说什么,也跟着上了马车。 顾轻期对王岸知十分警惕,走上前来,“六表兄,你才回京,大约对有些事情不太清楚,七嫂前往家里做客时,王家的几位长辈们也给七嫂送了礼的。” 言外之意,你可别想不怀好意地抢七哥媳妇儿。 “九表弟什么时候去南阳,我给你践行。”王岸知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要听七嫂的,我也不知道。”顾轻期摇头。 王岸知笑了笑,“还未大婚,喊七嫂太早了吧?不能出了顾家,便不懂礼数了。” 顾轻期揉揉鼻子,“六表兄,我走了啊。” 他转身上了马,追上安华锦的马车,前往安家老宅。 王岸知立在门口,目送安华锦的马车走远,眼底深色不明。 皇帝秉持着反正昨日也去了冷宫见了花似玉了,既然去了,就不能轻易走,于是,昨日便宿在了冷宫。 皇后与皇帝吵了一架后,再不搭理他,爱在冷宫待着便在冷宫待着,她自舒舒服服地在凤栖宫内好吃好睡。 皇帝虽然为花似玉的病体忧愁,但见她无性命之忧,见了美人,又抱着美人睡了一觉后,今日自然是神清气爽,看什么都顺眼,心情也好极了。 顾老爷子是要脸面的人,就算他悔了生子前不见花似玉的金口玉言,但也笃定顾老爷子不会为此进宫说他,所以,这心情是丝毫没受影响。 兵部老尚书进宫后,到了南书房,便瞧见了一脸神情愉悦的皇帝,老尚书多看了两眼,便向皇帝奏禀今日武试会选出的名单。 皇帝接过瞧了一眼,笑着说,“也就是说,昨日选出了六个人,今日选出了三个人,这两日,一共选出了九个人?” 老尚书摇头,“回陛下,是十个人,还有一人,是小郡主亲定的人选,虽然报名了,没参加武试会。” “哦?谁?竟然让小安儿亲自定了?”皇帝好奇。 老尚书道,“是崔家的长公子崔灼。” 皇帝一愣。 老尚书便将昨日一早接到崔灼报名,今日一早才从安小郡主口中知道,昨日她已收了人,将之打发去南阳之事细说了一遍。 皇帝听闻,顿时生气了怒火,“这崔家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让崔灼入南阳军?还有小安儿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没经过朕的同意,便将人给收留了?且还昨日就去南阳了?” 老尚书摇头,“这、老臣不知,老臣问时,小郡主只说武试会陛下说让她一力做主,她便做主了。要不,您将小郡主叫进宫来问问?” 皇帝自然是要问的,崔灼可不同于别人,立即吩咐,“张德,你派人去安家老宅,让小安儿立马进宫来见朕。” 张公公应了一声,“是。” 安华锦刚回到安家老宅,还没进府门,宫里的小太监便传来了皇帝的传召,安华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想着,连让她回来歇会儿都不成,看来陛下比她以为的要重视崔灼入南阳军这件事儿。 她撤回脚,转身又上了马车。 崔灼已被她收用了南阳军,陛下说什么,她也不会放人的。 第三十五章 应对(一更) 皇帝在等安华锦时,先等来了敬王楚澜。 楚澜拿了一幅名画,来让皇帝鉴赏。 皇帝如今哪里有心情鉴赏,对他摆摆手,“你先回去,改日再来。” 楚澜瞧着皇帝脸色不好,很贴心地问,“父皇,是谁惹您生气了吗?也许您瞧瞧这副名画,心情就好了。” 皇帝哼了一声,“小安儿眼里没朕了。” 楚澜佯装讶异,“父皇,是安小郡主惹了您?她做了什么?这两日小郡主负责武试会,出了什么差错吗?” 皇帝如今身边只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能时常找他说说话,拉进父子关系,所以,楚澜常年累月的往南书房跑,也不算是做无用功,这时候就看出来了。 皇帝见他问起,便也多说了两句,“她竟然没经过朕的同意,收了崔灼入南阳军。” 楚澜虽已得到了消息,但这时候还是很适宜地表现出震惊,“崔灼?崔家的长房长孙?他怎么会脱离崔家?他不是崔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吗?” 这震惊,表演的十分到位。 皇帝怒道,“正是他。” 楚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份重要,这安小郡主应该知道,既然知道,却还让他入南阳军,且不奏禀父皇,这的确是安小郡主的不对。” 能趁着机会给安华锦上眼药,他就要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毕竟,安华锦是楚砚的一大靠山。只要扳倒了她,或者杀了她,他才能光明正大地争大位,否则,不管背后做多少,只要有她有安家在,怕都是无用功。 “所以,朕才叫她来问。”皇帝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楚澜成功让皇帝对安华锦加重了一层怒火,见好就收,“父皇您别动怒,安小郡主毕竟是个女孩子,到底格局小些,不懂事儿,以后这种大事儿,还是需要找妥当的人处理,才能合父皇您的心意,也不会乱了规矩。” “嗯。”皇帝觉得十分有道理。 楚澜拿了自己拿来的名画,告退出了南书房。 半路上,他碰到了进宫的安华锦,主动地打招呼,“安小郡主,你可是要进宫去见父皇?” “敬王殿下这是刚见陛下出来?”安华锦停下脚步问。 “正是,我拿了一幅名画去找父皇鉴赏,父皇看起来心情不好,将我赶出来了。”楚澜神色有点儿失望,好心认真地提醒她,“安小郡主与父皇说话,要小心谨慎,否则父皇正在气头上,少不了要怪罪你。” 安华锦淡笑,“多谢敬王殿下提醒,我晓得了。” 今日不同于昨日,她自然不会与皇帝硬碰硬,她既然昨日敢做,就心中已有应对的法子。 若是以前不知道敬王暗中做的事儿,她会将他的话当做好心,但如今嘛,想到他刚刚从南书房出来,大概也能猜到,这位怕是趁机跑去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了。 随着安华锦走向南书房,楚澜看着她的背影,的确是心情很好。心里想着安小郡主是个美人,可惜了,她是楚砚的亲表妹,若是换做旁的女子,她这样的美人,他倒是也想与顾轻衍争一争。 安华锦慢悠悠地来到南书房外,张公公候在台阶下,见她来到,立马上前,小声说,“陛下听兵部老尚书奏禀崔灼之事后,心中就有恼火,敬王殿下又来添了一把火,如今陛下很是对您气恼,您小心些应对。” 安华锦点头,“多谢公公,我知道了。” 张公公打开南书房的门,挑着门帘,请安华锦入内,同时禀告,“陛下,安小郡主来了。” “进来。”皇帝声音是不掩饰怒火的阴沉。 安华锦漫步进了南书房,走一步,咳嗽三声,一边咳嗽,一边给皇帝见礼。 皇帝本是一腔怒火,却在她戴着面纱进来,一边咳嗽一边弱不禁风地给他见礼时,愣了愣,“小安儿,你这是怎么了?” 安华锦直起身,咳嗽着说,“陛下,昨日我在冷宫,怕是被花似玉给传染了风寒,昨日回去,便开始干咳,病症似也加重了,今日怕传了人,不得已戴了面纱。” 皇帝立即说,“朕怎么没传上?” 他昨日还宿在冷宫内。 “大约是陛下您身体好?我昨日是带病进宫的,身体本就虚弱,所以,没有多少抵抗力,就被传染上了。” 皇帝皱眉,“这病症,真的能传人?” 安华锦无辜地说,“我也不知,但我昨日确实是从冷宫出来后,就更身体不适了,在姑姑的宫里歇了半日,回府后,依旧十分难受。” 见皇帝不语,她又说,“您是九五之尊,身体一直康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若是您不放心,就请太医给您把把脉,可别如我一般,我如今头重脚轻,忽冷忽热,很是难受。” “那你……”皇帝想说那你不在床上躺着还跑出来做什么?又想到是她把她喊进宫的,又将话吞了回去,重新怒道,“朕听兵部老尚书奏禀,崔家的长房长孙崔灼,来京报名参加武试会,被你昨日直接收了人?” 安华锦点头,叹了口气,“正是,我不收他不行啊。” “怎么个不行法?”皇帝怒,“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吗?竟然连知会朕一声都不曾,安华锦,谁给你的胆子!” 安华锦佯装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皇帝,“陛下,您这么说就严重了啊,不是您说,让我一力主张,全权做主的吗?如今怎么又往我身上扣锅?这么大一口胆大包天的锅,我可不背的。”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咳嗽几声,气虚地唉声叹气地小声说,“哎,陛下您不知道,他脱离崔家,想入南阳军,还是我害的。小时候,我去崔家,与他说文弱书生有什么好?保家卫国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干的事儿……总之啊,因为我小时候一番话,他就日夜习武,熟读兵书,跟顾轻期差不多,跟入了魔似的,这一回,崔家放弃了他,他进京来,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的稀里哗啦,我这个人,本就小时候将他拐上这条道心里愧疚的不行,他如今再这样一哭,我就觉得我不是个东西,做了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事儿,将好好的崔家长房长孙给拐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除了对他负责,还能如何?自然是答应他了。” 皇帝:“……” 他没听错吧?崔灼在安华锦面前哭的稀里哗啦? 皇帝瞪着她,“你好好说话,别糊弄朕。” 他是不相信崔灼哭的。 安华锦耸肩,“陛下,就知道您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这几日本就身体不适,被他哭的心烦,于是,便将他打发去了南阳,交给我爷爷了,若是我爷爷见了他,想必是有办法劝说他,反正我不行,我做不到,我一个小姑娘,也做不了这个主啊,所以,还是交给我爷爷来办的好。至于告知您,选出来的人都是交由老尚书奏禀给您,我想着,走个过程的事儿,我就别抢老尚书的活了吧。” 皇帝:“……” 他沉下脸,“你少糊弄朕?以为朕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你如实与朕说,朕就不信,你不懂崔灼的身份不能轻易进南阳军。昨日进宫,你为何不告诉朕。” 安华锦无辜,“昨日您把我喊去冷宫,花似玉又哭又闹,栽赃诬陷我,我也没机会说啊,您不是只顾着哄美人呢吗?” 皇帝一噎。 安华锦见他额头隐隐青筋,立马祭出杀手锏,又小声说,“哎呀,陛下您真是英明,我自然是糊弄不了您的,不就是瞒了您点儿事儿吗?我告诉您好了。” “你说!你瞒而不报朕何事儿?”皇帝一副我看透了你耍小手段的神色。 安华锦没面子地小声说,“崔灼他、他喜欢我,是为了我才入南阳军的,说我若是不答应,他就横剑自刎在我面前。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我怕被人知道,赶紧把他打发去南阳送给我爷爷了,就让我爷爷烦心去好了。” 皇帝愣住。 他的确是被安华锦这个回答给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说,“崔灼,怎么就喜欢你了?” 安华锦无辜,“我爷爷为了我嫁进顾家有规矩,每年将我送去崔家一个月学闺中礼仪。” 皇帝:“……” 说别的都是糊弄他的废话,这个理由他倒是立马就相信了。否则,崔家的长房长孙,若没有特殊的原因,崔家怎么会让他脱离家族?世家大族培养一个继承人,可是十分不容易的,除非崔灼本身出了特殊的事情。这个理由就说的通了。 第三十六章 热闹(二更) 虽然皇帝相信了,但是安华锦瞒而不报是事实,他还是觉得不能轻易凭着她一番辩驳便饶了她不治她的罪,但她不是臣子,不能罢官,也不能罚俸禄,于是,思索再三,让她回府闭门思过到中秋节。 距离中秋节,还有二十多日,中秋节那日,他还有算计和安排,趁此机会让她别出府再惹事儿,养好病,等中秋节那一日,别出差错就行。 皇帝打的算盘,安华锦并不知道,皇帝罚她闭门思过,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最近也不想出去。 在将她赶出皇宫前,皇帝还是将陈太医请了过来。 陈太医见礼后,皇帝吩咐,“你给她把脉,看看她是怎么回事儿?她染的风寒,可是花似玉传染的?” 陈太医一愣,心想着冷宫那位的风寒,虽异常,但不像是能传染人的,否则她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都伺候了十多日了,早该染上了。 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于是,依照皇帝的吩咐,给安华锦把脉。 这一把脉,就发现了,安小郡主虽因为葵水的原因,身体虚弱,宫寒之症发作,但却没染风寒。 他抬眼偷偷看安华锦,安华锦戴着面纱,咳嗽两声,对他眨了眨眼睛。 陈太医懂了,凭着几次给安小郡主看诊,都得了厚厚的酬劳的交情,便打算帮她一把,撤回手,拱手道,“回陛下,冷宫那位的风寒,是不传人的,而安小郡主,大约是因为身体不适,本就带病操劳,所以,也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待老臣给她开一副药,吃个三五日就能好。” “那为何花似玉的你也开了药,却不见好?”皇帝问。 陈太医立即说,“孕妇有些药,是不能用的,安小郡主用药,却没这些顾忌。” 皇帝闭了嘴。 陈太医借用南书房的笔墨,给安华锦像模像样地开了一张药方子,递给她。 安华锦结果药方子,道了谢。 皇帝对她摆手,“回府闭门思过,好好养病,别以为此事朕轻饶了你,便过去了,再有此等事情,朕就让你去大牢里蹲着吃牢饭。” 安华锦连连点头说不敢了,麻溜地拿着药方子出了南书房。 皇帝到底是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便陈太医说花似玉的伤寒不传人,但还是谨慎地让陈太医给他把了脉。直到陈太医说陛下近来也的确有些体虚,不能操劳伤神,尽量别近女色,吃些温补的药时,他咳嗽两声,点点头。 安华锦出了南书房后,如来时一般,慢悠悠地向宫外走去。 宫门口停着安家的马车。 安华锦爬上车,便见车上坐着一个人,是几日不见的楚砚,她愣了一下,打招呼,“七表兄。” 楚砚看着她皱眉,“我听说你身体不适,病了,这般严重吗?” 安华锦眨眨眼睛,“也没多严重,就是面见陛下,装装样子。” 楚砚盯着她戴着的面纱,“为何要戴面纱?” 安华锦在楚砚的眼神下有点儿撒不出慌,只含糊地说,“最近身体不适嘛,上火,脸上长了疙瘩,嘴上也起了泡,不想被人瞧见。” “是吗?”楚砚不太相信,“不是因为别的?” “自然不是。” 楚砚又盯着她多看了两眼,看不出信没信,总之不盯着追问了,“崔灼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就知道他等在她的马车上想问这事儿,对比糊弄皇帝,在皇帝面前抹黑崔灼,说什么他哭的稀里哗啦啊的,面对楚砚,她还是说了实话,将崔灼为何脱离崔家,而她为何答应,简略说了。 楚砚听完,紧皱的眉头不松,“父皇看来没罚你?” “罚了,让我闭门思过到中秋节。” 楚砚淡漠地点头,“既然如此,你就好生地在府中闭门思过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 楚砚转身下了马车。 从她上车到与他说话,不过三五句,他这么快就下车走了。倒是符合他不多话的性子。 安华锦在他离开后,连靠着车壁坐着都累,干脆仰面躺在了马车里。 马车穿过荣华街,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安华锦快要睡着了时,车夫的声音响起,“小郡主,马车过不去了,前面的路被阻了。” 安华锦睡的迷迷糊糊,“怎么回事儿?” 车夫瞧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与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因为什么争执起来了,两府的人,动起了手。” “嗯?”安华锦睁开眼睛。 车夫又说,“好像是因为苏世子?看热闹的人太多,奴才也听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呀,苏世子好像也在。” 安华锦睡意顿时没了,想着难道有热闹可看,她立即挑开了车帘子。 果然前方围了许多人,隐隐约约能看到江映月和许紫嫣带着的护卫动了手,隔着人群,苏含抱着胳膊远远地站着,也看起了热闹。 安华锦“呵”了一声,素来只多见两男争一女大打出手,倒是鲜少瞧见两女争一男也当街大打出手的戏码,这苏含也是个祸害,能让昔日的两小姐妹反目成仇,本事了。 两府的人已见了血,沿街围观的百姓们却是看热闹看的兴奋。 安华锦瞅的正来劲儿,苏含似乎发现了他,抬步越过人群向她走来,来到马车前,也不客气,手扶住车辕,挑开帘子,跳上了她的马车。 安华锦立即转回头,“喂,你上我车来干什么?” 苏含冲她呲牙一笑,“安小郡主厉害是出名的,我上你车来避避难。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被两个泼妇缠上了。” 安华锦:“……” 若是她没看半天的热闹,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他刚刚那也看戏的样子,可不是没看黄历恨不得绕道走,明明冷眼旁观也津津有味。 安华锦哼了一声,“你确定?” 苏含眨眨眼睛,坐的四平八稳,“小郡主与我怎么说也有些交情,数日前长公主惊马之事,小郡主没忘吧?今日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安华锦打算将他一脚踢出马车的脚缩了回来,刚要说话,江映月和许紫嫣那边也发现苏含上了安华锦的马车,立即一同围了过来。 安华锦见二女均脸色铁青,嘀咕,“出门没看黄历的人是我吧?” 怕是江映月和许紫嫣要恨死她了。 苏含笑的欢快,“不过是两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小郡主何惧?” 安华锦不吭声。 江映月先一步来到车前,一看是安家的马车,车帘子已落下,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她出手一把挑开车帘,清清楚楚地瞧见里面坐着的安华锦和苏含,顿时杏目圆瞪,“苏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华锦觉得还好,没开口就冲着她来质问她。 苏含不说话,无视江映月。 江映月转向安华锦,阴阳怪气,“安小郡主,你与苏世子,是什么关系?竟然让他这般上你的马车?” 安华锦忽然想起,上次在福满楼,这江映月似乎就看她不顺眼找茬,被她哥哥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给压下了,如今,也是她倒霉。 不过她向来也确实不怎么怕惹麻烦,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映月,“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江映月一噎。 许紫嫣这时已来到近前,红着眼眶看着苏含,“苏世子,你……好狠的心。” 苏含哆嗦了一下。 安华锦也哆嗦了一下。 苏含搓搓胳膊,忽然有些恼怒,“我与你们,有什么干系?以后离我远点儿。”话落,他催促安华锦,“赶紧走,将我送回苏宅。” “不行,你不准走。”江映月不干,拦着马车,“苏世子,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给你们交代什么?”苏含莫名其妙,“两个缠人精。” 安华锦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江映月顿时也红了眼眶,“你、你明明喜欢的人是我,不是许紫嫣。” “我谁都不喜欢。”苏含很烦,“京中的贵女若都是你们俩这德行,我可不敢在京中待着了。”说完,他强硬地扯下车帘,对安华锦催促,“赶紧的,快赶车,车夫聋了吗?” 江映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许紫嫣也哭出了声。 安华锦:“……” 对美人儿这么不怜香惜玉的吗? 她考虑要不要安慰安慰这两个小姑娘,可是又一想,苏含上的是她的马车,根本没给她安慰小姑娘的立场,索性作罢,吩咐车夫,“调转车头,送苏世子回府。” 她莫名其妙地成了护花使者了。 第三十七章 传言(一更) 安华锦对自己护花使者的新身份有那么点儿不适应。 所以,当车夫听了她吩咐,将马车转道,向苏家老宅走去,走出了一段路后,安华锦摸摸自己的额头,“我好像没发烧。” 苏含疑惑地看着她,“你生病了?” 要不然,怎么戴着面纱呢。 安华锦放下手,瞪了他一眼,“苏含,你刚刚当街对两个小姑娘那般言语,可不是君子所为,没有君子风度。” 苏含翻了个白眼,“要是君子所为,当该如何?哄着她们两个,继续缠着我?有君子风度,就将她们一起娶回家吗?” 安华锦:“……” 她咳嗽一声,“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苏含忽然乐不可支地看着她,“没想到安小郡主很是怜香惜玉啊,看着那两个缠人精哭的可怜?你同情心泛滥了?” 同情心是个好东西,可惜,她好像也没多少。 安华锦噎了一下,强行找场子,“毕竟,她们两个长的还是挺不错的,娶回家,你也不吃亏。大不了多娶几个。” 苏含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让顾大人多娶几个?倾慕他的京城大家闺秀,能绕荣华街走一圈了。别坐着说话不腰疼。” 安华锦:“……” 好好的说话,扯顾轻衍做什么? 她挺没立场地立即说,“最起码,顾轻衍没有像你这般,闹的热闹,大街上让人看笑话。” 看,这就是顾轻衍的厉害之处,不管多少人喜欢他,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以前嚣张的楚希芸,跋扈的楚思妍都算着。楚思妍当街找事儿,顾轻衍躲在她身后,可是一声没吭,乖着呢,哪像他嘴这么毒,三两句话,把两个小姑娘弄的当街哇哇大哭。 若是她猜测的不错,从今日起,镇北王府苏世子的大名,也能如雷贯耳了。 苏含撇撇嘴,“我可听说了,当初你进京时,善亲王府的长宁郡主与你当街打架,因为谁?可不是因为我。顾大人哪里没让人看笑话了?” 安华锦瞪着他,“可是顾轻衍很君子,一声没吭,没骂人家。” “没吭声没骂人就君子了?”苏含故意拆台,“他没怂的躲在你身后吗?不敢吭声,大约是怕你跟他发脾气吧?毕竟,他惹出来桃花,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安华锦:“……” 她竟然说不过这个桃花精。 她无语了好一会儿,恶声恶气地说,“你坐着我的马车,不是该有个人在屋檐下的样子吗?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苏含乐不可支,“安华锦,我发现,你真是挺好玩,挺有意思,挺逗啊。” 安华锦:“……” 我还发现你挺好玩,挺有意思,挺欠揍呢! 她伸手扣住苏含胳膊,猛地用力,将苏含虽不及防地扔出了她的马车。 “咚”地一声,苏含的屁股摔在了车外的地上。 安华锦解恨地吩咐车夫,“回安家老宅。” 车夫默默地看了一脸懵且呲牙咧嘴的苏含一眼,默默地又调转车头,回安家老宅而去。 苏含坐在地上,有点儿怀疑人生。安小郡主,这么暴力的吗?打交道几次,还以为她与传言不太相同,很好脾气呢,看来传言一点儿没假,她根本就是很有脾气。 他四下看了一眼,见没多少人注意,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径自向苏宅走去。 安华锦回到安家老宅,就被楚思妍和楚希芸给截住了,二人两张脸两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楚思妍问,“小安儿,我们听说江映月和许紫嫣在街上因为苏世子打起来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安华锦:“……” 你们人在家中坐,消息可够灵通。 她点点头,“嗯,是打起来了,两个要好的小姐妹翻脸了。” “为了一个男人,竟然翻脸,她们可真好玩。”楚思妍幸灾乐祸,“小安儿,听说,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苏世子看不上她们,看上你了,后来跟你走了?那他人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安华锦:“……” 冤枉,苏含可没跟她走,是不要脸地让她送他回苏宅而已。 楚希芸好奇地问,“表姐,你不会真与苏世子像外面传言的一样吧?顾大人怕是要生气了。” 安华锦:“……” 她这刚解决了崔灼给顾轻衍灌的一大缸醋,苏含这个,她可不要。 她立即断然地说,“你们俩别胡说,我没有,我从皇宫出来后赶的不巧,正遇着她们在大街上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多看了一会儿,谁知道就看出麻烦来了。苏含上了我的马车,长公主惊马那日,总归是仰仗他出手帮了一把,我没好意思将他赶下车。” 早知道传言传成这个样子,她当时怎么也不能心软,就该立马把他踢下车。 楚思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 楚希芸皱眉,“可是外面都传开了,说苏世子没看上她们二人,看上你了。” 这么短的时间,消息就传的这么快?难道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推动? 安华锦觉得不太正常,也皱起眉,对二人说,“你们俩,立即带上些人,上街去,见有人传这事儿,就给我解释,有人不听,就带着人给我揍一顿。” 二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小安儿,我们俩?” “对,就你们俩,你们俩不是闲着没事儿吗?更何况,从今日起,陛下罚我闭门思过,我不能随意出门了,只能你们俩去做这件事儿了,我怀疑,消息传的这么快,是有人背后不怀好意地推动。” 否则,她没送苏含几步,便将他扔下了马车,便立即回安家老宅了,这么短的功夫,在府宅内的楚思妍和楚希芸都听到了消息,不是有人背后搞鬼是什么? 楚思妍一听,立即挺直腰板,“那我们俩这就去。” 楚希芸也点头,“我们带多少人啊?” “把你们身边的护卫都带上。”安华锦摆手,“我会派人去苏宅一趟,让苏含也派人去辟谣。” 总不能他惹的事儿,弄了她一身腥,他什么也不做吧?不可能! “好。” 二人齐齐点头,立马带着人出了府。 安华锦喊来孙伯,对他吩咐,“孙伯,你亲自去苏家老宅一趟,见了苏含,就跟他说,让他立马派人去街上,将京城的传的走样了的谣言给我打消,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总之,他的事儿,别再牵扯上我。” 孙伯连连点头,“老奴这就去。” 交代完,安华锦心累地回了枫红苑,拆掉了珠钗首饰,躺去了床上。 安华锦很会用人,这样的事情,用楚思妍和楚希芸自然是没错的。 长宁郡主以前隔三差五就与江云彩跑出府在街上游玩,可以说,是跋扈横行荣华街,而三公主,虽然不常出宫,但出宫一趟,牌面也是很大,天子娇女的她,很有些任性和脾气,高高在上,没人敢得罪。 所以,二人带着护卫一上街,但凡是瞧见议论纷纷的人,就冲上前一通质问,有那传的有鼻子有眼不服说的,便指挥着侍卫打一通,所过之处,一下子就清净了。 孙伯很快就去了苏家老宅,彼时,苏含也正回到苏家老宅,刚迈进府门口,孙伯瞧见他,立即喊了一声,见他纳闷地回转头询问时,他立即将安华锦的吩咐说了。 苏含听闻,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伯立即说,“苏世子,我家小郡主猜测,是有人不怀好意背后操控言论,她已派了长宁郡主和三公主带着人去街上了,未免不够力度,得您亲自出马。” 苏含一听,也郑重起来,他有点儿后悔上安华锦的马车了,当时哪里想到会惹出这个麻烦,他可不想让顾轻衍记他的仇,立即痛快地点头,“我这就带着人上街,有那胡言乱语嚼舌根子的,我都给收拾了,让你家小郡主放心吧!” 孙伯点点头,回了安家老宅。 苏含连衣服也不换了,立即点了一队人马,重新出了府门,又上了街。 第三十八章(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八章传言传的太快,各大府邸,宫里,都有不同版本的传言。 就连皇帝也听闻了传言,叫来张公公询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儿?苏含和小安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张公公立即说,“回陛下,老奴打听清楚了,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和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二人当街遇到了镇北王府苏世子,不知怎的,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惹得许多围观的百姓看热闹,而安小郡主正巧出宫回府,在路上好巧不巧就遇着了这事儿,苏世子见了安小郡主的马车后,便上了安小郡主的马车,让安小郡主送他回府,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和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拦着不让苏世子走,苏世子说了难听的话,把二人当街就骂哭了,后来,安小郡主送苏世子回府,传言就这么传了出来。” 皇帝皱眉,“苏含为何要上小安儿的马车?” “大约是安小郡主赶巧了吧!安家与镇北王府有故交,安小郡主与苏世子又因为长公主惊马案,有了交情,所以,想必熟了,正好借小郡主的马车一用,来摆脱麻烦。” 皇帝点点头,“这江映月和许紫嫣,也太不像话了。” “正是。”张公公点头。 两名大家闺秀,素来要好,因为一个男人,当街打起来,撕破脸,这事儿也新鲜。 皇帝道,“苏含也不像话。” “也是。”张公公附和。 苏世子这招桃花的本事,也是十足的,这才刚来京多久?就惹出了桃花债。他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偏偏还没有哄桃花的心和性子,所以,极爱惹麻烦。 “闹的沸沸扬扬的,明日朕要说说广诚候和荣德伯,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还有苏含,也该叫进宫来训导一番,将事情惹的这么大,真是个惹事儿精。”皇帝道。 张公公连连点头,“要说安小郡主,可真是冤枉,据说,她送了苏世子没多远,拐过街道,便把他扔下了马车,可是外面的传言,如今都说苏世子和安小郡主有什么。” 皇帝闻言却笑了,“小安儿就是个招黑体,这回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也有她自身一部分原因,也是个麻烦精。” 张公公笑呵呵地符合,“陛下说的是。” 连皇帝都得到了消息,顾轻衍自然也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他蹙了蹙眉,寻思了片刻,自然相信安华锦与苏含不会有什么,吩咐青墨,“派人去京中各处盯着,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传言传的这么快这么离谱,一定是背后有人在操控,借机生事儿。”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青墨就回来了,禀告,“公子,是王六公子动的手。” 顾轻衍轻嗤,“果然。” 他就知道,能这么快借东风卷起风暴,除了王岸知,别人不做二想。 青墨又道,“小郡主似乎也料到了,吩咐了长宁郡主和三公主带着人去街上清除传言,也派了人去苏家老宅知会苏世子,苏世子也带着人上街了。三方人马有力的镇压下,这传言虽然传的厉害,但想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嗯。”顾轻衍点头,“既然如此,就不必出手了。” 这一日,京城的街上出现了一桩盛况,楚思妍、楚希芸、苏含三队人马,所过之处,人鸟尽无声。 半日后,关于安华锦和苏含的传言,消失在了京中各大街小巷。 苏含身为事件的主角,忙了一日,总算是解决了这一桩麻烦,解决麻烦后,他回到苏宅,累瘫到了床上,对苏府的管家说,“让我查出是谁背后搞鬼,我饶不了他。” 苏府的管家叹气,“世子,您今日当街骂了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和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又牵连了安小郡主让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传的人尽皆知,让广诚候府和荣德伯府这两府丢了脸,怕是真正地得罪这两府了。” 苏含不屑于顾,“这两府教女有问题,怨得上我?即便是得罪了,我也不怕他们。” 苏府管家担心地说,“虽然不怕他们,但结仇到底不好。这两大府邸,广诚候府是陛下器重的新贵府邸,荣德伯府也是颇有底蕴,若是将来,这两府抓住机会,给我们镇北王府使绊子,他们久居京城,陛下又是多疑的性子,总会轻易些。” 苏含皱了皱眉,“宫里有良妃在呢,就是敬王,也不会让镇北王府倒下的。” “这倒是。”管家却依旧忧心,“可是自从世子您来京,与敬王接触不多,与宫里的良妃娘娘,并不亲近,怕是长此下去,无论是良妃,还是敬王,并不会帮忙。” 苏含冷哼一声,“良妃和敬王求的是什么,我心知肚明,除非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投靠敬王,否则,要想拉拢镇北王府,这两府若是使绊子,良妃和敬王就得帮。若是不帮,那么,他不仁,镇北王府也可以不义。” 管家点头,“世子您心中有数就好,老奴也是怕您太年轻。” 苏含坐起身,拍拍老管家,“当年祖父将你留在京城镇宅,实在是非常对,有你在京城,咱们镇北王府才能最及时地得到京城的消息,一直这么安稳着。这么多年来,你功不可没。” “世子严重了,老奴不过是得老王爷器重,做分内之事而已。”管家连连摇头。 “分内之事谁都会做,但做的好,和做的坏,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苏含笑,一番话后,人也精神了些,跳下了床,“天还没黑,顾大人应该还没出吏部衙门,我这就去见他,我虽然没查出来,但他一定知道今日的事情是谁的手笔。” 管家嘱咐,“天快黑了,世子您出门小心些,多带些人,虽在京城,但这时节是多事之季,小心没错。” “嗯。”苏含应了一声,摆摆手,又出了房门。 顾轻衍的确还没出吏部衙门,苏含来的时候,他正准备下衙,听人禀告,他看了一眼天色,又重新坐下,“请苏世子进来。” 不多时,苏含进了吏部,来到了顾轻衍办公之处。 他进来后,见顾轻衍神色没有不虞之色,毕竟有在苏家喝了一顿酒的交情,他开玩笑说,“顾大人,我紧赶慢赶,特来赔罪了,你可别因为今日之事,给我记一笔仇。” 顾轻衍扬了扬眉,故作不知地,“苏世子做了什么事儿?这么特地来赔罪?” 苏含眨眨眼睛,当即拱手,做个告饶的手势,“我不该牵累安小郡主,顾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下回,我就算挨刀杀,也不敢再牵累安小郡主了。” 有这一回,他就领教了,带着人在街上走的脚脖子都快断了。显然,是有人冲着安华锦去的,但事情却是他惹的。若是他不惹事儿,安华锦也不至于被人借东风按上一个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这事儿虽然被她吩咐楚思妍、楚希芸和他带着人三方合力在京城快速地杜绝了言论,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尤其是,这事儿出来,身为与安华锦订婚顾轻衍和顾家,也很没面子。 他这赔罪,赔的并不冤枉他。 顾轻衍摆手让苏含坐下,温声说,“苏世子来吏部堵我,不止是赔罪这么简单吧?” 苏含诚实地点点头,直言说,“顾大人一定知道是谁背后搞鬼,我想知道那个人。” 顾轻衍看着他,“知道之后呢?” “绝不饶了他。” 顾轻衍笑,“他是我的六表兄,王岸知。” 苏含“啊?”了一声,懵了一会儿,“王岸知,出京游历四年,回京后被陛下新器重的朝中新贵王岸知?王家六郎?” “嗯。” 苏含不解,“几日前,我听闻他与安小郡主在南书房外打架,他与安小郡主有仇怨吗?” 顾轻衍摇头,“没有,他与我有。” 苏含:“……” 原来这里才是症结所在。合着他这个惹事儿的,与顾轻衍,也算是半斤八两。 第三十九章 看不上(一更) 苏含出了吏部后,深觉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复杂。谁能想到,让他查不出来的背后推动人竟然是王家六郎王岸知? 毕竟,顾轻衍与王岸知,在外人的眼里,是亲表兄弟。 他思索再三,暂时将这一茬记下,并没有如楚宸一般,直接找去王岸知面前。 他不找王岸知,却等来了敬王再次登门。 苏含不想见敬王,但想着敬王早早封王,根基不浅,他若是一味地拒见,怕是不用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找他麻烦,敬王就该先找他麻烦了。于是,苏含还是顶着一身疲惫,见了敬王。 敬王做足了十成十的关心,见面就问,“世子可还好?” “没累脱了一层皮,敬王殿下觉得我是好还是不好?”苏含有气无力地摊在椅子上,随意地摆手,“敬王殿下不是外人,我就不起身虚礼了,请坐。” 敬王听到这句不是外人笑意真挚了许多,径自坐下,对苏含道,“世子不喜广诚侯府小郡主和荣德伯府小姐,可以有委婉的法子,可是世子如此刚硬将二人骂了一顿,如今让两府丢脸,怕是把两府都给得罪了。” “是他们两府教女不严,我这些日子一直避着走,可是那两个烦人精却总是对我围追堵截,避都不不开,我实在烦的很。”苏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自我伤好后,有半个多月了,那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我就不信两府中的人不知道,知道而不管束府中的女儿家,是想做什么?逼着我娶了她们吗?可笑!” 敬王叹了口气,“广诚侯和荣德伯的确对府中女儿家的教养太过疏忽。” 苏含冷笑,“这可不是疏忽,估计是不安好心。” “就算如此,世子也可以找到广诚侯与荣德伯提出,也不必闹的如今人尽皆知,对世子的风评也不大好。” “敬王殿下觉得?我风评如何不好了?我让京中乱嚼舌根子的人都闭嘴了。” 敬王摇头,“闭嘴虽然简单,但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了。世子如此不给女儿家面子,就算是世子有道理,但是难免会让人觉得,世子不是个会对女子爱花惜花的良人良配,将来于世子婚配,怕是本来有意向与镇北王府结亲的人,都该对世子望而却步了。” 苏含大笑,“这个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我还打算好好地享乐几年,可没打算早早地找个世子妃娶回家管着我。” 敬王一噎。 苏含坐直身子,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茶,对他笑,“殿下,听闻你不止好诗画古玩,还擅长棋艺,来来来,我们对弈一局,我找殿下讨教几分。” 敬王:“……” 他一时摸不清苏含是个什么套路和心思,怎么突然就与他对弈了,不过既然他请求,他也不好推辞,便点点头,“好。” 敬王的棋艺,果然是非同一般,下了三局棋,三局苏含都惨败。 但即便苏含惨败了,敬王连赢三局,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苏含看着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悔棋这么不好的毛病,下一局棋,悔无数颗字,若面前坐着的人不是苏含,敬王早掀桌了。 三局棋后,已是半夜,苏含这个早先说累的脱了一层皮的人反而十分精神,还要拉着敬王继续,敬王是死活也不想跟他下棋了,连连说天色太晚了,他也累了,改日再下云云,苏含才一脸不尽兴惋惜地点头说好吧,放他离开。 敬王离开苏家老宅时,就跟被狗追一般,出了苏宅坐上马车后,素来见人三分带笑的面上第一次现出隐忍的怒火。 回到敬王府,关上大门后,敬王低声骂了一句,“孺子不可教!” 从与一个人对弈上,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敬王素来很是看重这句话,所以,他自小学棋艺,学的便比别的精通,不为别的,就为了由棋观人,揣摩对方的心思和品行。 可是,苏含,实在是拉低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这么差的棋品,他人品秉性能好到哪里去?怪不得会当街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一下子得罪了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两大府邸,还与安华锦牵扯不清。 他对苏含似乎一下子看透了,一时间,心烦的不行,想着镇北王府能教导出这么个世子,那镇北王的品行秉性如何,怕是也要打个折扣。 怪不得镇北王府一直以来不给他准话呢,怕也是打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主意。有着他母妃这么一根线牵着他,却又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给准话答应扶持他,却也不与他疏远,难道是想浑水摸鱼保持中立?将来无论谁成谁败?镇北王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的倒是挺美。 敬王这么思来想去,越想越气,一时间,真把自己气的睡不着觉了。觉得镇北王府这一颗棋子,他怕是要重新估量怎么个利用价值了。 对比敬王,苏含在敬王离开后,将自己关在房里,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解气! 他觉得十分解气! 就敬王这个笑面虎却心思深沉手段阴的品行,他来京后接触了这么些日子,实在不敢恭维,他的父王镇北王虽然也心思深沉,但至少在他看来,还算光明磊落。但敬王可不是,这个人是抓准一切机会使阴招。 本事不能说不大,但这种使阴招,可不是将来能坐明君的品性。 “世子,您没事儿吧?”苏府老管家也是操碎了一颗姥爷心,听世子在送走敬王后,将自己关在房中大笑个不停,生怕他把自己笑坏了。 “没事没事。”苏含笑够了,将自己放躺在床上,“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苏府老管家放心了,点点头,去睡了。 苏含揉揉眼睛,彻底收了笑,冷哼了一声,他父王高瞻远瞩将他派来京城探测京中形势看来是对的,从目前看来,敬王阴谋太过,不甚光明,将来若是他坐上大位,怕也是又一位当今陛下,性子敏感又多疑,但当今陛下,也还算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待人还算宽厚,而敬王,那是连这一个优点看来都不怎么有,他看来并不宽厚仁善,他看的只是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若是没用,在他眼里,怕是与废铁无异。 如今的敬王,看他,大概就是与废铁差不了多少。 这也正是目前他想要的,他倒要看看,若是觉得镇北王府不可用,拉拢也无用的话,敬王会怎么做,会怎么利用镇北王府,达到他的最大价值。 唔,今日能试一试敬王,还要感谢将事情在背后弄的沸沸扬扬的王岸知。 王岸知与顾轻衍和安华锦过不去,又是朝中新贵,那他如今的动作,是否代表了整个王家?是要掺和进新旧更替的夺权中了? 王家和顾家,本是世代姻亲了,到顾轻衍和王岸知这一代,两个家族的优秀子孙有恩怨,这以后,可有意思了。 苏含躺了一会儿,依旧没睡意,干脆起身,挑灯夜书,给镇北王去了一封迷信,吩咐亲信之人,连夜送回漠北镇北王府。 写完信后,苏含就睡了,他不知道,他写的这一封信,刚出了京城,便被顾轻衍的人拦住了,不过瞬息的功夫,便拓印了一封,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原信继续送往镇北王府,而拓印的信送到了顾轻衍的手中。 顾轻衍彼时坐在他的书房里,打开信,看罢之后,淡笑,“苏含看不上敬王,不知道镇北王看了这封信后,是否也与苏含一样。镇北王昔年来京时,我还小,未曾得见,对镇北王的秉性并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来镇北王府安稳无虞,陛下多疑,多年来却也不疑心镇北王府,可见镇北王是个厉害的人,不可小视。” 青墨询问,“公子可是要拦截镇北王来京的信?” 顾轻衍颔首,“嗯,密切关注,从镇北王和苏含的信函中,才能知道镇北王真正的心思。” 青墨应是。 第四十章 明理(二更) 广诚侯和荣德伯的确如苏府管家和敬王所言,恼恨了苏含,记上了这一仇。 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倒是与广诚候不同,见广诚候气的大骂苏含,他很是公道地说了一句,“父亲骂苏世子,其实没多少道理的,我几日前就说了,请父亲交代祖母和母亲管好妹妹,可是父亲却说要与镇北王府结亲,能让妹妹嫁给苏世子,是极好的一桩亲事儿。可是父亲不曾想过,苏世子是否能看得上妹妹?即便看的上,那还有漠北镇北王和王妃也得看重呢,苏世子的婚事儿,不是他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如今,没看好妹妹,纵容她丢了这么大的脸,父亲自身也有过。” 广诚候脸色一僵,有些没面子地怒道,“你这是指责我?” 江云致淡声道,“就事论事。” 广诚候恼怒,“谁知道苏含会这么混账,当街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纯碎是打我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的脸。” “若是父亲小瞧苏世子,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他来京途中,遭遇几次截杀,身边带着的护卫都没了,他依旧能顽强地撑到京城地界,巧遇长公主和驸马救下他。人人都说苏世子是运气好,在孩儿看来,苏世子可不止是运气好,本事也好。” 江云致沉声说,“咱们府和荣德伯府纵容女儿家胡闹,围追堵截苏世子,苏世子容忍了半个月,今日才当街发难,怕也不是巧合,而有故意的成分在内。苏世子就是要告诉咱们两府,别打他的主意,同时也警告京中盯着他蠢蠢欲动的其他府邸,都打消让他做乘龙快婿的心思。父亲若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一味地骂苏世子,与他结仇,那才是笑话,人家给过机会,如今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也是咎由自取。” 广诚候彻底噎住,一时间,竟然没话反驳江云致。 他憋了好一会儿,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是广诚侯府未来的骄傲,比他格局大,比他有肚量气量,也比他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华,在他看来,不比顾轻衍、王岸知差多少。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一叶障目,错估了苏含。 他一时间怒火全消,重新坐回椅子上,理智回笼,“是我没听你的劝,此事放任了,确实有过,你母亲也觉得不妥,但你妹妹自小在你祖母身边长大,你觉得苏世子是个难得的,你妹妹又看上他了,便纵容了,才惹出了今日之祸。如今事情已经出了,你说该怎么办?” “将妹妹送回洛河宗族思过吧!思过个一年半载,好好地学礼仪规矩,板正她的性子,但一年半载后,没人再记得今日之事了,再给她择个好人家嫁了。”江云致果断地说。 广诚候有些舍不得,毕竟是他的爱女,但心里也清楚,儿子的做法是对的,女儿家的名声最是重要,而京中这些女儿家们,都不同于南阳王府的安小郡主。 安华锦自小被老南阳王当男孩教导带在军中是出了名的,三年前揍楚宸闹的天下皆知也是出名的,如今她身上哪怕做出多少不妥当有失闺仪的事儿,人们都不会太苛刻,但对于别的女儿家,就不同了,名声坏了,便有女难嫁,没人求娶了。 所以,送走避避风头趁机让宗族那边的教养嬷嬷拘着性子学规矩才是正确。 “父亲,优柔寡断,看不清形势,难以立身,立身不正,难以立百年府邸。”江云致下一剂猛药,“明日就将妹妹送走,祖母经此一事,也该知道,是她太娇宠妹妹了,才酿成今日的笑话,让妹妹牵累广诚侯府名声扫地。” 广诚候终于下定决心,摆手,“好,你去与你母亲妹妹说,我去与你祖母说。” 江云致点头。 广诚侯府老夫人也是气的不行,同广诚候一样,骂了苏含半响,但当广诚候将江云致的一番话言简意赅地与老夫人说了之后,老夫人也沉默了许久,脸上现出懊悔之色,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是我错了,久居京城,被京城的世家子弟们温和知礼行事不伤颜面不伤和气而迷惑,却没想到,镇北王世子是个这么刚硬的。” 广诚候道,“母亲不是被京城的世家子弟们迷惑了,而是被顾家的七公子迷惑了,他年少成名,盛名多年,久居京城,待人接物,温和客气,知礼和气,才学满腹却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早已成了京中世家公子们的典范,世家子弟们纷纷效仿,而苏含,到底是漠北来的,边塞寒冷之地,性子可不温和,烈的很,与咱们府没有交情,自然行事起来便不客气。” 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就如致哥儿所言,将月丫头送去宗族吧!明日一早出发,太急了些,好些东西都没准备,总要衣食住行不得亏待她,晚两日再走。” “宗族那里什么都有,母亲不必忧心,就让她明日启程,既然早走晚走都是送走,不如越快越好,也让京中的各大府邸看到咱们府一个态度,否则,耽搁下去,影响了致哥儿的婚事儿,得不偿失。” 广诚候爱女,但是也比不了江云致在他心里的地位,老夫人也是,再疼爱孙女,也不及孙子的婚事儿和前程要紧。 老夫人本不舍,想多留江映月两日,如今闻言,立即打消了念头同意了,“罢了,就如你所言,明日就送走吧!吩咐人连夜准备,虽然时间仓促,也别委屈了她,多派些护卫护送,别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你再亲自手书一封,提前给宗族那边递去话。” 广诚候点头,“宗族那边,母亲放心,这么多年来,还是向着我们府的。” “那自然是,也不看看每年咱们给宗族多少好处,礼国公府与我们同出一族,多年来,可不怎么搭理宗族那边。”老夫人提起这个,就精神了,“礼国公府若不是出个江云弈,也就没落了,不过依我看,江云弈可不及咱们家致哥儿聪慧。” “江云弈也不差,这话母亲可千万别拿到人前说,母亲早早歇了吧!”广诚候站起身。 “我知道。”老夫人点点头,摆摆手。 与广诚侯府有个江云致几句话敲醒了恼怒地骂苏含的广诚候和老夫人,及时地安排送走江映月不同,荣德伯府没个聪明人,一家子都恨死苏含了,同时,也恨上了安华锦。 在荣德伯府看来,苏含之所以这么不给两个小姑娘脸,当街说两个小姑娘没教养,直接地骂了两府的原因,那是因为见着了安华锦。 苏含一定是喜欢安华锦,在少年人思慕艾的年纪,喜欢上心上人时,自然不想被心上人误会,所以,才断然地撇清干系,不给两个小姑娘和两府颜面,直接撕破脸。 而苏含带着人上街杜绝传言,那也是因为安华锦派出了善亲王府的长宁郡主和三公主带着人先上街,苏含觉得给安华锦惹麻烦了,才主动去了街上呈请杜绝传言。 总而言之,是苏含的错,是安华锦的错,自己家的女儿,是无辜的。 许紫嫣又不同于江映月性子急脾气外显,她素来在府中就惯会以柔弱让人怜惜,因荣德伯府姐妹多,她的柔弱性子软和时不时地红眼眶落泪,都让府中的一众长辈们更爱惜她更喜欢她,所以,如今没人责怪她,倒是哄她的人一大堆。 说什么苏含那混账东西,一看就不是个良婿人选,这般人品,不给个小姑娘颜面,不要也罢,说什么将来再给她选个好的等等。 许紫嫣得了好一通安慰,哪怕是哭肿了眼睛,也酣然地睡了一夜。 所以,当第二日京中传出广诚候将江映月送去洛河宗族学规矩思过时,荣德伯府里的一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因为打上门找苏含算账吗?怎么将自家的宝贝女儿送走了?这岂不是坐实了自家宝贝女儿的不妥当没规矩礼仪闺仪不好? “广诚候就是个怂蛋。”荣德伯说。 荣德伯府的老夫人点头,“以后别再与广诚候府来往了。” 荣德伯府难得地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这一笔仇,给苏含和安华锦记下了。 第四十一章 一见如故(一更) 在将江映月送走后,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备了一份厚礼,亲自送去了苏宅。 苏府管家说江小侯爷亲自携礼上门致歉时,苏含惊讶了好一会儿,有点儿不敢置信,“江云致?携礼上门致歉?没弄错吧?” 他昨日十分不给面子地当街骂了江映月和许紫嫣,狠狠地下了广诚侯府和荣德伯府的面子,让两府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按理说,这两府怎么都要记他一大仇才是,可是如今,江云致携礼上门致歉,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广诚侯府不记仇?还得谢谢他? 苏含有点儿琢磨不透广诚侯府是个什么心理,吩咐道,“请江小侯爷进来。” 管家立即去了。 不多时,江云致便进了苏府,来到会客厅,见到了苏含。 江云致拿的礼不轻,是一株百年老参,他将礼盒递给苏含,郑重地道歉,“苏世子,舍妹不懂事儿,家里长辈纵容,给你添了麻烦,这是赔礼,你务必收下。” 苏含眨了眨眼睛,攸地乐了,“江小侯爷,这是你自己的主张,还是广诚侯府的主张?” “家父和祖母知道我特地来给苏世子赔礼,我本人便代表广诚侯府。”江云致也跟着笑了笑,“苏世子给过广诚侯府半个月的机会,错在广诚侯府想强求世子,根本过错在广诚侯府,所以,苏世子当该明白我今日来的诚意。” 这诚意,就是此事就此揭过,广诚侯府不记仇,也请苏含别记仇了。 苏含闻言痛快地伸手接过了赔礼,交给了一旁的管家,“咱们府中有什么好东西,也给江小侯爷备一份带回去,江小侯爷这么明事理,这个朋友,我苏含交了。” 管家立即笑呵呵地说,“咱们府中有一本稀世珍藏的前朝书法大家柳甄的珍品孤本,听闻江小侯爷十分喜爱柳甄的书法,不如就送给江小侯爷。” 江云致一愣,立即摇头,“如此珍贵,万万使不得。” “行,就这个了。”苏含倒是痛快,伸手拍拍江云致肩膀,“我们苏家,与安家差不多,都不太喜好舞文弄墨,都喜欢行军打仗,这柳甄的孤本搁在府中,也是蒙尘,既然江兄喜欢柳甄,就送你了。” 江云致见苏含这样说,知道再推拒,就不合适了,于是,拱手,“多谢苏兄了,我前来赔礼致歉,没想到倒是收了你的重礼,柳甄的孤本,可比一株百年老参值钱。” “也不一定,你这百年老参,能治病救人,但柳甄的孤本,救不了人。”苏含很是洒脱,拉着江云致入座,“我与江兄一见如故,若是江兄无事,今日就留下来用午膳,你我把酒言欢,聊一聊,好好地相识一番。” 江云致笑,点头同意,“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这一日,苏含与江云致当真是一见如故,称兄道弟,在苏府把酒言欢。因苏含与他越聊越投机,所以,用了午膳后又留着他用了晚膳后才让那个他离开。 江云致这一日足足在苏宅待了一日,直到日落时分,才回了府。 他回府后,便被广诚侯叫去了书房。 广诚侯看着他皱眉,“致哥儿,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江云致扶额,“苏世子太过热情好客,我与苏世子脾性相投,言语投机,便被他留着吃了一日酒。” 广诚侯十分讶异,“你送的礼,他收了?” “收了,也当即还了礼。苏世子性子也是个不拘俗礼的。”江云致从袖中拿出柳甄的孤本,递给广诚侯看,“父亲你看,这是柳甄的孤本,是苏世子给的回礼。” 广诚侯更震惊了,“这可是比一株老参要值钱的。” “正是。” 耕读之家与武将之家不同,柳甄的孤本在耕读之家的眼里,那是无价之宝,但在武将之家的眼里,虽也珍贵,但是却是可以送人的礼物。 广诚侯也喜爱书法,捧着珍视地看了片刻,又交回给江云致,“既然苏世子送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吧!这苏世子也是个气量很大的人,既然与你脾性相投,便好好走着交情。” 虽然没能将女儿嫁给苏含,但是儿子既然与苏含交好,那也是极好的。 江云致点点头,捧着孤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后,江云致轻叹,“镇北王府有苏含这个世子,可再稳立漠北至少一代。” 一代,便是几十年啊。 贴身伺候的书童小声说,“公子,镇北王府支持敬王殿下吧?” “不见得。”江云致摇头。 “啊?宫里的良妃娘娘可是镇北王府送进宫的人,无异于相当镇北王府的外家了。镇北王府怎么能不支持敬王殿下?” “那也要看,当年镇北王府为何要送良妃进宫。”江云致道,“当年,劫粮案出,陛下最先怀疑的是南阳王府,但又何尝不怀疑漠北的镇北王府?老南阳王已将女儿嫁给了陛下,自然再想不出什么法子打消陛下的疑心了,总不能再送个女子进宫,那置皇后娘娘于何地?而漠北的镇北王却不需要有这个顾虑,直接将老镇北王府养的养女送进宫,良妃性子好,长的好,当年进宫,宠冠一时,虽不及如今的花似玉,但那可是实打实地好几年恩宠,一连生了三位皇子。” “咱们当今陛下爱美人,镇北王投其所好,镇北王府安稳了十八年不被陛下疑心猜忌。这是良妃的功劳,但良妃是镇北王府养大的,养恩得此回报,也是应该,如今涉及争大位,那又不同了。镇北王府是不是要将宝都压在敬王身上,跟敬王彻底地拧成一根绳,关系镇北王府是否再安稳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事儿,岂能轻易下定论?更何况,还有个背后得安家支持的七殿下,如今张宰辅犯案,劫粮案真相大白,陛下已对安家不再疑心,有意立七殿下为储君,镇北王府派苏含进京,也是探探京城的形势,依我看,苏含来京这么久,应该也看清了。” “公子,您觉得苏世子看清了什么?敬王不堪大任吗?” “敬王虽得陛下喜欢,会投陛下所好,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正是因此,只会讨一人之巧,而不会为社稷用心者,怕是难堪大任。”江云致摸索半响柳甄孤本,“依我今日与苏含相处一日来看,苏含的脾性,很光明磊落,怕是看不上敬王。” “苏世子看不上敬王,那能代表镇北王吗?” “既然镇北王能派苏含来京,他这个世子,自然是在镇北王心里占有一定分量的。”江云致道,“最起码,能代表一半镇北王府。” “那公子您,也要站队吗?敬王不堪大任,那七殿下呢?” “七殿下沉默寡言,但心中有数,能务实做事,秉公处理,是明理之人。因太过一板一眼,不是十分懂得变通,性子又沉闷,所以,不是十分得朝臣的追捧,但他占居三样,一样是嫡子身份,一样是背靠安家,一样是自身立身正派。朝中文武只要不是投机取巧好走歪斜之道的人,一众清正官员们,还是心里十分喜欢七殿下的,只凭这三样,他就可堪大任了。” “公子您与七殿下似乎没有多少相交。” “嗯,为君者,忌近臣,为储君者,亦然。”江云致道,“且再看看吧。” 书童点头,“公子,您今日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江云致点点头,梳洗上了床。 广诚侯府与苏含未曾结仇,且结交了消息,一日之间传开了。 荣德伯气的摔了一个茶盏,骂,“江云致这个小儿,如此低声下气给苏含赔礼,真是没骨气的很。苏含乳臭未干,凭地张狂,欺人太甚。广诚侯也是一个废物,管不住儿子不说,也是个软脚虾,何必怕一个毛头小子?就算镇北王府有兵有马又怎样?” 于是,荣德伯次日放出话,不屑广诚侯府窝囊做派,与广诚侯断绝来往。 第四十二章 放心(二更) 荣德伯府断绝来往的单方面决定,对于广诚侯府来说并不在意,该如何就如何,与荣德伯府内上下骂声一片不同,广诚侯下令,阖府上下不准谈论荣德伯府任何人。 皇帝下了早朝后,将广诚侯与荣德伯一起叫进了南书房,本来皇帝是想敲打敲打二人,训诫一番二人教女不严之罪,但是广诚侯又赔礼又道歉,认错态度十分好,一应操作下来,让皇帝也没话说了。 所以,皇帝看看广诚侯,又看看荣德伯,见广诚侯还算沉稳,不动如山,而荣德伯上串下跳的不服气,直言苏含狂妄侮辱人,当街骂女孩子,对女孩子造成十分不好的影响,一定要苏含给个说法云云。 皇帝无言了好一会儿,对广诚侯先问,“爱卿,你有什么话说?” 广诚侯立马恭敬地说,“回陛下,是臣教女不严,惹出祸事儿,臣已认识到错误,并令犬子向苏世子赔了罪,苏世子也十分大气有肚量,虽然收了赔礼,但也还了礼,还的礼是柳甄的真迹孤本。” “哦?”皇帝意外了,“你们广诚侯府给苏含的赔礼是什么?苏含竟然舍得柳甄的孤本作为还礼?” “回陛下,臣府里备的赔礼是一株百年老。” “嗯,百年老参虽然珍贵,但也不及柳甄孤本珍贵。不过对于镇北王府来说,确实认为老参比柳甄孤本珍贵,这还礼,倒是相互差不多。” “总之是苏世子大人大量。”广诚侯如今对苏含感官非常好,苏含与江云致相交,他自然也要为苏含说好话。 皇帝点点头,“苏含那小子是年少狂妄了些,但倒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荣德伯不干了,“陛下!苏世子明明……” 皇帝瞥了荣德伯一眼。 荣德伯立即住了嘴。 皇帝对广诚侯摆摆手,“行了,爱卿既然知错,朕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 “是。”广诚侯心下一松,看了荣德伯不服气的神色一眼,告退出了南书房。 广诚侯离开后,荣德伯满腹的不满,“陛下,苏含那小子,仗着是镇北王府世子,横行京城,言语无忌,就算臣的小女有不妥之处,他也更有很大的不妥。” 皇帝瞪眼,一拍桌子,怒道,“荣德伯,你白活了一把年纪了,这么点儿事儿也看不出来吗?广诚侯府和你荣德伯府,都是先皇在世时扶持起来的新贵,朕登基后,一直重用你们这两府,当作是朕的臂膀,如今你教女不严不说,反而与镇北王府交恶,与广诚侯府交恶,还口口声声骂安小郡主,是想也得罪南阳王府?朕看你荣德伯府的爵位,是不是不想要了?” 荣德伯吓了一跳,脸顿时白了,“陛下,是臣错了。” 他虽然不认为自己错了,但见皇帝怒了,将话说明白了,他也不敢不认错。 皇帝生起的怒意未消,“怪不得你荣德伯府越来越不顶用,有你这样的糊涂人,荣德伯府岂能顶用?不止你糊涂,你荣德伯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不糊涂的人。瞧瞧广诚侯府,虽然因为张宰辅案受程启那车夫和府中奶娘牵累,但还有一个江云致,广诚侯有此子,朕当初才没对广诚侯府下杀手,留了余地。若是你荣德伯府,也处在广诚侯府的境地,你让朕拿什么理由保你?” 荣德伯冷汗都冒了出来,“陛下,是老臣知错了,老臣糊涂,陛下息怒。” 皇帝冷哼一声,“罚奉三月,闭门思过一月,将你那女儿……罢了,既然不想送走,就留在京城吧!” 荣德伯连连应是,不敢再有丝毫不满。 “你回去好好想想。”皇帝摆手。 荣德伯麻溜地退出了南书房。 皇帝头疼地扶额,对张公公说,“你瞧瞧荣德伯,看看他的样子,口服心依旧不服。朕虽然不喜欢臣子连成一片,但是也不希望器重的臣子结仇结怨。这荣德伯府,早些年,朕用他还是十分顺手的,如今他是越来越糊涂了。” “荣德伯就是一时想不开,陛下息怒,他思过一个月,兴许就想通透了。”张公公讨巧地道。 “但愿吧!”皇帝站起身,“奏折批阅的朕头疼,都是一堆烦琐事儿,不批阅了,朕出去走走。” 张公公小声问,“可备御辇?” “备着吧!朕懒得走。”皇帝向外走去。 张公公眨眨眼睛,懂了,冷宫距离南书房很远,若是陛下随意走走,走的近,只为散心,自然是步行,如今备御辇,那就是要往远处走,这随处走走,就是直接走去冷宫了。 果然还是张公公最了解皇帝,御辇备好后,皇帝直接散步去了冷宫。 皇榜张贴出去,无人前来揭榜,就在花似玉气的不行时,发现自己久病不愈的伤寒竟然渐渐地好了。 皇帝大喜,撤销了皇榜,每日懒得批阅奏折时,都会散步散去冷宫。 安华锦估算着半个月已过,花似玉是该好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散步散去冷宫这么烂的借口,玩的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怕朝臣笑话。 顾老爷子在顾家听说后,又是叹息了半日。 因花似玉伤寒好了,一连几日,皇帝都心情好,于是,解除了安华锦的禁闭。 天气太热,安华锦也懒得出府,更何况,武试会之后,她观察训练被选中的世家子弟,也不乐意出去街上闲逛。 顾轻衍每日来安家老宅用晚膳,晚膳后,在安家老宅陪着安华锦消磨消食半个时辰,再回顾家。 顾老爷子几乎几日才瞧见他一次,直捋胡须说,“我这老头子想见顾大人一面,都要等着你什么时候有空,安家小丫头每日都能见着人,可见男大不中留啊。” 顾轻衍失笑,“爷爷与安小郡主比什么?小郡主来京,一是我所求,二是安爷爷下了死令,让她待在京城与我培养感情,若是我十天半个月不去见她一面,爷爷你该着急了。” 顾老爷子瞪眼,“崔家那小子崔灼,出走崔家,投入南阳军,我这不是怕你学了他吗?你与他可不同,你自小长在京中,入朝已三年,如今又官拜吏部尚书。他虽有才,但毕竟无官无职未入朝。” 顾轻衍轻叹,“爷爷放心。” 顾老爷子也叹,“也不是爷爷非要拘着你,衍儿啊,崔家也许能没了崔灼,但我顾家,可不能没了你。为官为民者,有千万条路,但你已走上了这一条,爷爷就不容许你半途而废,尤其是为一己私情。” 顾轻衍抿唇,“新旧更替还未上演,大位未定,我哪怕有私心,但也不会弃于不顾。安小郡主也不允许。所以,爷爷不必操心忧心。” 顾老爷子心底一松,“不是爷爷不相信你,实在是崔灼那小子,让人大开眼界。” 顾轻衍笑笑。 是啊,崔灼何止让人大开眼界?他毅然走上的那条通往南阳的路,他比不得。 皇帝敲打了荣德伯后,荣德伯府也不上串下跳的闹腾骂人了,都老实了。同时,京城大约因为那日楚思妍、楚希芸、苏含三方镇压下,也老实的不行,不止嚼舌根子的言论没有了,就连寻常聚在一起三五一群三两一伙闲唠嗑的人也没有了。 一连二十多日,都十分安静。 这一日,到了中秋节。 花似玉自伤寒好了之后,没作妖,也不哭闹了,安安静静地养胎,皇帝每逢散步散去冷宫,都能见到她笑脸相迎,她的乖觉让皇帝很是高兴,皇帝高兴心情好,早就吩咐中秋节大办,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 于是,这一日,用过了早膳,各府邸官员携家眷纷纷入宫。 安华锦不想进宫太早,宫宴对于她来说,没什么意思,所以,她虽然按时起床后,依旧足足练了一个时辰的武,然后回去沐了个早浴,清清爽爽地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连宫里的皇后都派人来催促问怎么还没进宫时,安华锦才爬起来,梳洗一番,与等了她许久的楚思妍和楚希芸一起,慢悠悠地乘车,进了皇宫。 第四十三章 宫宴(一更) 安华锦睡了个精神饱满,觉得全身都轻快的不行,所以,哪怕进宫参加无聊的宫宴,也觉得心情还不错。 楚思妍忿忿地看着安华锦,“小安儿,你知道我们俩等了你多久吗?”她伸出两根手指,“足足两个时辰。这样盛大的日子里,你竟然还睡了个回笼觉?你太不是人了。” 睡回笼觉不打紧,告诉她们一声啊,她们也跟着一起睡个回笼觉啊。 安华锦伸手捏捏楚思妍不忿的脸,“我不是让你昨日回善亲王府吗?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你还待在我这安家老宅做什么?谁知道你没回去?还怪我让你等了?” 楚思妍一噎。 安华锦又对楚希芸说,“还有你,昨日我不就让你回宫了吗?怎么不听话?往日你不想学宫规宫仪在安家老宅躲懒也就罢了,如今都中秋节了,你还不回宫?” 楚希芸咳嗽一声,“我打算今日回。” 在宫外待这么久,再不回去,的确说不过去了。 安华锦点点头,问楚思妍,“你呢?” 楚思妍憋了憋,“我也今日回。” 安华锦问,“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送回去了?” “还没有,不着急收拾。”楚思妍打算过了今日的中秋节,她还想回安家老宅来继续住着呢。 “这些日子,你娘派人来催促你许多次吧?安家老宅毕竟不是善亲王府,回京了还跟我住这么些日子,你够了啊,今天回去后,就老实在家里待着,别再来了。”安华锦一眼就看出二人打的是什么注意,不客气地说,“你们俩都是,一个回宫,一个回府,我不收留你们俩了,参加宫宴回来,今晚我就让人把你们的东西都送回去。” 楚思妍睁大眼睛,“小安儿,你不要我了?赶我走?” 安华锦又气又笑地瞪了她一眼,“一个女儿家,有家不回,总在外面住着,像什么话?尤其是安家没有长辈在京城,我也不管你们,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整日里玩,你们再这么跟我住下去,更无法无天了,以后当心嫁不出去。” “我不怕嫁不出去。”楚思妍当真是不害怕。 善亲王府的小郡主,还愁嫁吗?不可能! 楚希芸眨眨眼睛,她自然也是不怕的。三公主,皇后嫡女,自然更不愁嫁。 安华锦瞪眼,“你们是不怕,但我再任由你们下去,不说姑姑,陛下该不满了,好好的公主,虽然以前性子骄傲狂妄些,但也不是没规矩,好好的长宁郡主,以前面皮子也是薄的,心性也算是稳妥的,如今呢,面皮子厚不说,跟我去南阳一趟回来,心也是野的不行。你们再这样下去,陛下和善亲王,都该找我麻烦了。” 楚思妍和楚希芸齐齐一噎。 “都给我回去,别废话!”安华锦说完一通,一锤定音。 楚思妍小声哀怨地说,“小安儿,这才多久,你就嫌弃我了,数日前我们俩帮你摆平苏含惹出来的麻烦,大大地出了一把力,你忘了?竟然过河拆桥。” 安华锦气笑,“正因为你们俩帮了我,我才又多留你们到现在。你们自己算算,我从七夕来京,到现在,多久了?足足一个多月了,你们俩呢,也在安家老宅,住了一个多月了。还不知足?” 楚思妍乖乖地闭了嘴。 楚希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马车来到皇宫,时间已不早,宫门口排了长长一溜马匹车辆,三人下了马车,递了宫牌,凤栖宫很受皇后器重的在外跑腿的小太监已等候多时,上前见礼,“安小郡主、三公主、长宁郡主金安!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小郡主您总算来了。” 安华锦笑,“宫宴不还没开始吗?姑姑派人来催我进宫,是有何事?” 小太监小声说,“您不进宫,三公主也不进宫,今日来了许多青年才俊赴宴,皇后娘娘是想趁此机会,让您带着三公主,相看一番。” 安华锦恍然,“姑姑也真是,若是昨日派人给我提前传个话,我也不至于今日耽搁这么久。” 小太监小声说,“皇后娘娘本早也没这个心情,是今日一早见了来参加宫宴的夫人小姐们,本是想给七殿下选人,但又想起了三公主也快到了适婚的年龄,便起了让三公主一起看看人的心思。” 安华锦点头,偏头好笑地瞅了楚希芸一眼。 楚希芸自然也听见了,脸顿时红了,跺脚,“母后也真是的,哥哥的皇子妃还没订下,便急着操心我的驸马了,我不要。” “豆蔻年纪,最是正相看的时候,相看订下,不等于立马嫁人,若是不现在相看订下,但等你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好的都被挑走了,就剩下歪瓜裂枣了。”安华锦很是赞同皇后的想法,“我觉得姑姑想的不错,你也是时候相看了。” 楚希芸闭了嘴。 小太监带着一行三人,赶往凤栖宫。 今日中秋宫宴,皇帝举办的十分盛大,朝中五品官员及以上携家眷入宫赴宴,一品诰命夫人和亲王宗室女眷们可直接去凤栖宫拜见皇后,二品及以下的也想趁此机会得皇后娘娘召见,在皇后娘娘面前刷个脸混个被皇后娘娘提携,还有一部分人,不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而是冲着四妃,或是四妃娘家人,或是四妃派系或是走不通皇后门路走别的宫妃门路前来的,被分散去了各个宫妃的宫殿。 总之,今日的皇宫,人十分之多,十分之热闹。 安华锦一踏进宫门,便感觉到了这份热闹,往日肃穆冷清的甬道,两面只是高高的宫墙,不见几个人,今日,来来往往,都是人。 有得脸面的,给了轿子,又不得脸面的,步行紧赶慢赶地走着。 安华锦属于那个得脸面的,只不过,往日她都不喜欢坐轿子,所以,除了身体不适入宫时没法子坐轿子晃晃悠悠的被人抬着走,其余时候,长长的宫道,她都是自己走。因今日身边跟着一个三公主,一个长宁郡主,这两个都是娇气的性子,所以,安华锦也没嫌弃,直接跟着二人一起,上了轿子。 一路晃晃悠悠,来到了凤栖宫。 安华锦本来精神,被轿子晃悠了一路,给晃悠的有点儿迷糊,好不容易挨到了,来到了凤栖宫,一踏入宫门口,便见里面跟过年似的,里里外外都是人。 安华锦自然是不怕人的,但也觉得,今日这人,未免太多了。 京城繁盛,果然不是一句空话,朝中文武百官,世家府邸,宗室亲眷,一溜水地算下来,可不是得这么热闹吗? 安家自太祖建朝后,便一直待在南阳,安华锦长这么大,还真没赶上这么热闹的宫宴,三年前她来京贺寿,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将礼送到了,给皇帝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便偷偷溜出宫去了慕名已久的八大街红粉巷,后来与楚宸打起来,再之后,就被人抬着送回南阳了。 这算是她参加的第一个热闹的宫宴,也是见识了京中顶尖繁华的一道盛景。 楚思妍捅捅安华锦胳膊,对着凤栖宫哄哄的人潮撇嘴,小声说,“一定是因为皇后娘娘给七殿下选皇子妃的风声放出去了,所以,家中有适龄女儿家的,都带了进来,往年的宫宴,虽也热闹,可没这么多人。” “哦?往年没有今年人多热闹吗?”安华锦停住脚步。 “可不是。可见多少人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楚思妍小声说,“哪怕七殿下无趣的很。” 安华锦:“……” 就算楚砚寡淡无趣的名声由来已久,但是也耐不住他是皇后嫡子,背靠南阳强大的后盾,又因为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接连倒下,如今的楚砚,既担了大部分朝中事物,得皇帝器重,也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这前来凤栖宫露脸的人,就成了如此之多的庞然大物。 这是好事儿。 但盛况太过,也不太好。 毕竟,楚砚虽炙手可热,还没被立储,如今算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太多眼睛盯着,做什么,都不方便,更得谨慎小心,出不得错,一旦出错,错误就会被放大十倍。而敬王也还处处钻营谋算,其他皇子,也未必就心甘情愿放弃,少不了也要做些什么,都盯着楚砚,其余人想做什么,可就太容易了。 第四十四章 热闹(二更) 安华锦想了通,回头看向领路的小太监。 小太监很机灵,立即躬身,“小郡主,您有何吩咐?” “我七表兄呢?他今日在哪里?”安华锦问。 小太监立即说,“今日虽是中秋节,但是早朝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却依旧照样,七殿下自然是去早朝了,刚刚下朝不久,奴才也不知七殿下是在南书房,还是在哪里?” 安华锦点头,既然今日是给七表兄相看,想必,姑姑会去派人请他来凤栖宫。 贺嬷嬷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迎了出来,“安小郡主,您总算来了。老奴请三公主安,请两位郡主安!” 安华锦笑,“姑姑今日很忙吧?” 贺嬷嬷立即说,“从大清早起来,皇后娘娘便没闲着,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如今刚刚消停些,如今长公主和几位夫人正陪着娘娘说话呢。” 安华锦点头。 贺嬷嬷挑起珠帘,安华锦、楚希芸、楚思妍三人进了大殿。 皇后坐在上首,长公主和几位穿戴十分华贵的夫人们坐在下首,殿内其乐融融,宫女嬷嬷荆条有序地伺候糕点茶水。 见安华锦来了,皇后笑着转过头,瞋目,“你们三个,本宫若不是派人去催,你们今日这是不进宫来了?” “姑姑说的哪里话?哪儿能呢?就冲着宫宴有好吃的,我也得来。”安华锦笑着上前给皇后见完礼,又给长公主和各位夫人见礼。 其中除了长公主,还有个熟人,是顾家的老夫人。 “你呀,除了玩,就知道吃。”皇后气乐了,对身边人说,“你们看看,她就仗着在宫外,没个长辈管着,就怎么自己随意怎么来。” 长公主用帕子捂着嘴笑,“这可怪不得小安儿,是皇兄禁了她的足,让她闭门思过,这一思过,可不就是给思过懒了吗?” 说皇帝如何的话,也就长公主能来个一句半句。 顾老夫人笑着说,“你们都冤枉小郡主了,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陛下也是让为了让他养病,她身体好了,可没闲着,这些日子在府中训练武试会选拔进南阳军的人呢。” 安家有练武场,兵书也多,自从武试会后,满朝文武都想看看安小郡主将选出来的十个人怎么个章程,没想到,她将人带入了安家后,便关起门来径自训练起来,对外放出话,让被选中子弟的各家族赶紧把自立门户的手续办齐了,送去安家老宅。 其余的,各家族就不用管了,都交给南阳王府。 各家族本想着既顾轻期之后,追在顾家后面跟着从中取利,可是到如今,猛地发现,是他们料错了顾家和安华锦,顾轻期离开顾家,那是彻彻底底地离开了顾家,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他们要学顾轻期,那就得学哥彻底,让家中被选上的子弟,也得彻彻底底脱离家里,就连自立门户的身份,也要被南阳王府攥在手里牢牢地把持着。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各家族不乐意了,但不乐意,又有什么法子?反正人进了安家老宅了,安华锦那霸道性子,说一不二,该如何就如何,进了囊中的人,是不可能再放出来的。 而借着家中子弟被选入,要走南阳王府这条线的,也被安华锦直接斩断了,一个闭门谁也不见,便挡住了所有人,不管是武试会前,还是武试会后,除了一个崔灼,就没人能撬开她这块铁板。 无论是参加武试会前,抱着什么目的,家中如何给子弟耳提面命再三嘱咐,但人进了安华锦手里,那就由不得他们了。也正是因此,好多人都不甘心,但也没辙。 顾老夫人这样一说,在座的人都齐齐点了点头。 长公主笑,“还是一家人向着一家人,顾老夫人这是向着小安儿。” 顾老夫人笑,“可不是?我未来的孙媳妇儿?自然要向着。”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 好多人心想着,看来安小郡主嫁入顾家,这是板上钉钉了。 安华锦也跟着笑,顺从着顾老夫人说了两句俏皮话,便转向皇后,“姑姑,我好久没逛御花园了,距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我去逛逛御花园?” 逛御花园,自然是个借口,安华锦对御花园不新鲜,她想的是,皇后既然借小太监的口给她传话,那就得把给楚希芸相看这事儿当回事儿。 皇后自然不能亲自带着楚希芸跑出去看人,但若是由她带着去,那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素来没多少规矩,闯入了男客待的地方,顶多被人说两句,皇后对外放出风声要给七皇子选妃,但没放出风声给楚希芸选驸马,只不过借机看看,女儿家,还是不声张的好。 毕竟,今日来的人,算是十分齐全了。 不止各大府邸的夫人们都来了,小姐们都来了,公子们自然也都来了。 楚希芸都瞧瞧真人,瞧上了哪个,再由皇后悄无声息地派人查底细,是清白清正人品好,还是品行差不着调等,总比以后对着画册选人强。 皇后笑着说,“就知道你是个不乐意乖乖坐着的性子,你们去玩吧!” 这也就是承认同意了让安华锦带着楚希芸去相看人。 安华锦笑着站起身,对楚思妍和楚希芸招手,二人自然也是不乐意跟着夫人们坐在一起听人聊天的性子,立马跟着安华锦出了凤栖宫。 迈出殿门口时,安华锦听见一位夫人问,“顾老夫人,安小郡主和顾大人,什么时候大婚?日子可订了?” 顾老夫人一下子被问住了,但她毕竟活了一辈子,稳的很,面不改色,老神在在地笑着说,“不着急,衍儿至今还没见过南阳王,南阳王总要见见人,才放心把小郡主嫁过来。” 那位夫人笑,“哎呦,是我忘了,只记着小郡主和七公主订下婚事儿的时候是八年前,却忘了当时订下婚事儿后,老王爷连人都没见着,就回南阳了。那是得见见。” “本宫过完年打算回去省亲,就是不知道吏部到时候还会不会忙?若是不忙,可以向陛下请旨,让顾大人跟着本宫去一趟南阳。”皇后笑着接话。 “吏部如今是忙些,但如今刚八月,过了年后,怎么也到正二月了。应该不太忙了。”顾老夫人笑,“皇后娘娘这个主意好,到时候但愿吏部事情少,他能走的开,亲自去一趟。” 皇后笑着点头,“今年吏部正赶上三年一届的天下官员考核,顾大人又是新官上任,事情多,明年应该一切都会好了。” “正是。” 安华锦笑笑,后面再说什么,已听不清,她带着楚思妍和楚希芸出了凤栖宫。 出了凤栖宫后,楚希芸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拽住安华锦的袖子,“表姐,真要听母后的吗?” “历来公主选驸马,都怎么选?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驸马,是怎么选的?”安华锦问。 楚希芸立即说,“大公子的驸马,是父皇做主,二公主的驸马,是母后见二公主到了适龄,父皇似乎忘了,她便派人打听,有适龄的,拟定了个名单,交给父皇定夺,父皇从中选了一个。” 安华锦点头,笑着点点她眉心,“你是姑姑的亲生女儿,姑姑对你自然上心,也希望你能选个如心如意的,才这般趁机把你的事情安排起来,你自己看中的,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楚希芸小声说,“那好吧。” 她早已放下了顾轻衍,他那样的人,再也不敢想了,如今把目光转到别人的身上,不知是否能挑个让她中意的,她虽然是公主,但对未来,也是期待又忐忑。 “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走啊!我也趁机瞧瞧,京中的公子们,这么多年,我虽然见了些,但也不多,今日若是能见全了,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对比楚希芸,楚思妍高兴的多。 楚希芸:“……” 她无语地看着楚思妍,深深地觉得,她虽然本来也不是什么胆子小的,但自从跟着安华锦去了一趟南阳,胆子更大了,看男人的脸,一点儿也不掩饰不羞臊了。 小太监早已打听好公子们进宫后大多待的地方,便带着三人,一路走去。 第四十五章 耳环(一更) 御花园今日因为宾客多,被皇帝开辟成了两个地方,一个地方用来安置在宫宴前进宫的女客们,一个地方,用来安置宫宴前进宫的男客们。 男客与女客,在宫宴前分别安置,也是免得相互冲撞生起事端。 安华锦既然要带着楚希芸前去相看,那自然是要闯入男客待的地方,虽然这事儿放在明面上不怎么体统,若是让别人做,自然不行,但安华锦便没这个负担了。 所以,皇后为了三公主,加之三公主近来与安华锦交好,皇后犹豫再三,不想错过今日人这么全的一个机会,便将此事悄悄地交给她了。 安华锦路上便在琢磨着怎么自然而然地闯入,且怎么自然而然地在男客的堆里待一会儿让三公主好好相看。 她琢磨了半天,忽然笑了,对楚希芸说,“姑姑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豁得出去了。” 楚希芸叹了口气,小声说,“母后也不容易,大约是怕自己一直忙着哥哥的事情,以后愈演愈烈,顾及不到我,先给我订下,也省了一桩心事儿挂怀,也能一心帮哥哥的事儿。” 安华锦点头,摸摸楚希芸的脑袋,“表妹真是懂事儿了啊。” 楚希芸:“……” 她嗔了安华锦一眼,小声问,“我们就这么走进去吗?太尴尬了吧?若是被人知道,丢脸死了。” 哪个公主会这么大面积的相看啊! “没事儿,有我呢。”安华锦心中已有了主意,“你们听我的就是了,尤其是你,别心虚,一会儿擦亮眼睛,我就说我前些日子进宫,路过御花园,丢了东西,今日正巧来找找,谁敢不让我找?” 楚希芸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楚思妍立即问,“小安儿,你丢了什么东西啊?” “耳环。” “这么小的东西,值得找吗?” “值得啊。”安华锦坦然地说,“女儿家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丢呢!尤其是,丢在了男客待的地方,万一被哪个男客捡到了,可不好。” “你上次进宫距离今日,都二十多日了吧?这么说,有人会信吗?” “上次进宫后,就被陛下关起来闭门思过了,我本想着一个小玩意儿,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如今陛下将男客安置在这里,若是被人捡了,那我可不干了,只能来找回了。” 楚思妍:“……” 楚希芸:“……” 二人对看一眼,觉得行吧,也没别的法子了。 于是,三人一起,闯进了男客待的地方。 金玉湖一分为二,男客们安置在南,女客们安置在北,宫女太监们来回穿梭送东西,虽是皇宫设宴,但是男客这边没规规矩矩等着开宴,反而由几个爱热闹的王孙公子带头,比如楚宸和与他相好的那几个,再比如苏含之流,玩起投壶射箭来,叫好声一波又一波。 安华锦三人就是在一片吵闹玩闹叫好声中,走进了这里。 她们三人一到来,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立即先发现了,都愣了,有那机灵的,立即给三人见礼,须臾,都惊醒,呼啦啦见礼声一片。 这边出了动静,另一边,公子们都发现了,也渐渐地都愣了,向这边看来。 安华锦今日穿戴的简单,清清爽爽的,并没有多华丽,珠钗首饰也没戴多,周身也无叮叮当当的环佩,没打算与人争锋比华美。楚思妍和楚希芸这些日子受安华锦影响,也日渐让自己简单穿着,以前爱的环翠配饰行走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如今也没有了。 所以,三人一路走来,还真是静悄悄的。 这么一看,颜色都不华丽,打扮也不明艳,均是清雅素淡,但三长脸长的太好,如夏日里的清水芙蓉,在清一色的男客里,分外清丽显眼。 楚宸最先回过神来,向三人走来,“你们三个,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安华锦十分坦然不心虚,将打好的腹稿说了一遍。 “啊?你丢了一只耳环?为何早不找?”楚宸一听,顿时疑问。 不愧是兄妹,都问到了点子上。 “早先没当回事儿,如今嘛,我进宫后,听说这里坐的是男客,怕被人捡到了。”安华锦睁着眼睛说瞎话。 楚宸一听,觉得这是个道理,立即问,“你的那只耳环,长什么样?” 安华锦有板有眼地描述,“是碧绿色的缠枝翡翠牡丹,长公主送我的。” “你的另一只呢?” “在这里。”安华锦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耳环,递给楚宸看。 “行,你等着,我这就发动人给你找。”楚宸接过她手里的这只耳环,转身,对众人说了两句话,众人明白了,原来是安小郡主数日前在这里丢了一只耳环,本不打算要了,但如今这里坐着男客,怕被谁捡了,所以,特意来找。 安小郡主的东西,谁敢拿? 于是,众人都赶紧地起身,帮安华锦找起耳环来,宫女太监们也连忙蹲下身,扒拉着草丛花丛仔细地找。 安华锦对楚希芸使了个眼色。 楚希芸意会,趁机大量各位公子。 要说京中的年轻的公子们,可真不少,待在这里的,就足足有百多人。 楚思妍瞧瞧凑近楚希芸说,“长的不好看的不要,看起来年岁大的不要,流里流气的不要,要看那眉目清正的,眼神清明的,多看几个,到时候万一你看中了哪个已订了婚约的,也好立马放弃,有备选。” 楚希芸:“……” 她咬了咬牙,小声说,“你也该议亲选婿了。” 楚思妍脸不红地说,“我不像你,你是公主,一入宫墙后,就不方便了,我什么时候都能相看。” 楚希芸闭了嘴。 于是,三人也不走进,就站在入口的道上等着。 足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楚宸已让人找了一圈,回转头来问,“小安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安华锦肯定地摇头,“肯定是丢在这里。” “都二十多日了,也许让修剪花草的宫人给捡到了呢?” “也不无可能。”安华锦皱眉,“找不到就算了,丢了一只的耳环,既然找不到,就不要了。你就将我这一只扔湖里好了。” “你很喜欢这一对耳环吧?否则已你的性子,这一只早就扔了。” “嗯,有点儿。” 楚宸道,“那就再找找。” 又过了两盏茶,一名少年忽然说,“这里有一只耳环,不知是不是安小郡主的?” 说着,那少年便将那只耳环捡了起来。 安华锦眨眨眼睛。 楚宸立马走了过去,与手里的一对比,立即高兴地说,“是,正是这只,找到了。” 他高兴地拍拍少年,“你小子可以啊,眼睛真尖。” 楚思妍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华锦。 楚希芸也愣了,也看向安华锦。 竟然真丢了一只耳环?不是胡乱编的吗? 安华锦笑着对楚宸说,“请那位小公子过来,帮我找到了耳环,我得好好谢谢他。” 少年闻言脸顿时红了,连连摆手,“安小郡主客气了,不必、不必谢。” 楚宸一把勾住少年肩膀,拽着他来到了安华锦面前,邀功地说,“小安儿,虽然是他找到的,但我也有功劳啊,你不能只谢他,不谢我。” 苏含也在一旁笑,“这里在座的,可都帮着找了。” 安华锦挑眉,“你们俩这是趁机敲竹杠吗?” 楚宸哈哈大笑,将手里的一对耳环交给安华锦,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小安儿,你可收好了,下回可别再弄丢了。” “嗯。”安华锦伸手接过。 少年红着脸说,“我其实没怎么找,碰巧了而已。” 安华锦笑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的?今日可谢谢你了。” 少年垂下头,有些腼腆,“我姓沈,单字茗,永昌伯府行二。” “哦,永昌伯府二公子,改日我备厚礼谢你。”安华锦说完,笑着看了众人一眼,“抱歉,打扰各位公子兴致了,你们继续。” 她说完,便看了楚希芸和楚思妍一眼,二人立马跟上她,转身快步走了。 楚思妍甚至没跟亲哥哥楚宸说一句话。 楚宸挠挠后脑勺,嗤笑了一声,“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河拆桥。”他说着转过身,对众人摆手,“行了,开宴还得等等,我们继续玩。” 众人都点点头,有没见过安华锦的,暗想着,原来那个就是安小郡主。 第四十六章 算计(二更) 出了御花园,安华锦把玩着一对耳环,笑看着楚希芸。 楚希芸被安华锦看的脸红,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毕竟对女儿家来说,这事儿到底是害羞的事情,哪怕面皮子稍厚,也脸红不好意思。 “害羞什么?你看上了哪几个?”楚思妍好奇地问。 楚希芸摇头。 “啊?你不会一个都没看上吧?”楚思妍瞪眼。 要求这么高的吗?可别比着顾轻衍找下一个啊,那可找不着嫁不出去了。 楚希芸又摇头。 楚思妍急了,“那你倒说说啊。” 楚希芸小声说,“有三四个人,我看着还不错。”她抬头瞅了安华锦一眼,更不好意思了,“其中有一个就是找到表姐耳环的那个二公子。” 楚思妍:“……” 她想起来了,立马问安华锦,“你的耳环,真丢了?” 安华锦好笑,“没有,我趁着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将耳环扔过去的。” 不过,显然被楚宸发现了。 楚思妍:“……” 她又敬佩了,“小安儿,你好厉害啊。” 安华锦笑。 “我们回凤栖宫吗?”楚希芸问。 安华锦想了想,“回去吧。” 姑姑一定在等着结果呢,既然楚希芸已有瞧上的人选,那最好是赶紧让姑姑知道,趁着今日宫宴,也能让人赶紧查查。 “除了那个沈茗,其余的人是谁?”楚思妍好奇的不行。 楚希芸小声说,“我只记住了他们的样貌和衣服配饰,不认识是谁,回宫后,要母后查他们的身份,才能知道。” “噢。”楚思妍打住了。 所以,自然得赶快回凤栖宫,趁着宫宴结束,赶紧查,否则,出宫后,换了衣服,那就不好查了。 于是,三人往回走。 走到半路,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拦住安华锦,“安小郡主,陛下有请。” 安华锦脚步一顿,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宫宴快开始了,陛下请我,是有急事儿?” 小太监摇头,“奴才也不知,陛下吩咐奴才来请小郡主”。 “陛下如今在哪?” “在南书房。” “都谁在南书房?” “几位大人们在,其中有顾大人。” 安华锦点头,“行,我这就跟你过去。” 宫宴快开始了,不知道陛下请她过去是什么事儿?哪怕她不愿意折腾一趟,但陛下有请,她也不能抗旨不过去。 楚思妍和楚希芸闻言只能自己回了凤栖宫。 安华锦跟着小太监走向南书房,走到岔路口,安华锦停住脚步,脸色冷了下来,“你说陛下在南书房,当我不认识路吗?” 小太监脚步一顿,回转身,恭敬地说,“小郡主,从这里走去南书房,有两条路,其中有一条近路。奴才得了陛下的吩咐后,找了您半天,才知道您早先去了男客那边,已耽搁了不少时候,如今宫宴快开始了,自然不敢再耽搁,所以,带着您走近路,早些过去。” 安华锦对宫里的路说不上多熟悉,但自从三年前迷过一回路后,再进宫,就仔细地记过,不过到底是不如宫里生长的宫女太监熟悉。 她点点头,“既然你如此说,那就带路吧。” 小太监转回身,继续带路。 这一条路,拐拐绕绕,多假山,但安华锦倒是打消了怀疑,从方向上来看,的确是通往南书房的近路。 走了大约半盏茶后,小太监停下脚步,回身对安华锦一笑,“小郡主,对不住了。” 安华锦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就对不住我了?” 皇上身边的这个小太监,她自然是见过的,就在张公公的手底下当差,所以,她才相信是陛下派人来给她传话,否则,有谁敢假借圣旨? 小太监摇摇头,不答话,身子晃了晃,不带什么痛苦地,倒在了地方。 安华锦这时倒是一愣,这是昏迷了?还是服用了什么毒?她想要弯身去检查,但理智让她稳稳地站着,顿了一会儿,她脸色沉了下来,沉声说,“出来吧!” 随着她一声话落,前面的假山,现出几道黑衣暗卫的身影,后面,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 安华锦没想到,在宫里,就有人公然地拦截她,大约是觉得下毒或者迷魂香对她这样识毒辨毒的人没用,所以,直接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拦截她。 她慢慢地转过身,入目所及,是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一张惊艳绝伦的容色,欺霜赛雪,玉带锦袍,风姿都透着几分艳色。眉梢微挑,容色艳华更甚,笑意扬起,有一种邪肆的风流,“安小郡主,久违了。” 安华锦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扬眉,“王六公子这是做什么?在宫里,公然想杀了我?” 王岸知勾唇,盯着安华锦,见她一脸的镇定,他笑着说,“杀了小郡主,倒不至于,只是有一局棋,想要小郡主跟着走两步,小郡主若是配合,这棋就走的顺畅,小郡主若是不配合,这棋,废了也无不可。” 安华锦眯起眼睛,“怎么个下法?” “小郡主乖乖束手听我安排。” 安华锦冷笑,“我若是不听呢!你就杀了我?” 棋废了,不就是杀了的意思吗? “小郡主是聪明人,何必明知已走不脱,不识时务呢?”王岸知笑的邪肆,“一局棋,小郡主走两步而已,哪里有你的命重要?” “我的命,如今不就是大楚的命吗?”安华锦脸色发冷,“这一局棋,是陛下授意,王六公子安排?” 若没有陛下授意,挡在她面前的王岸知的暗卫是不可能进宫的,外面,是不可能有禁卫军把这一处假山悄无声息这么短的功夫围起来的。 陛下想要干什么? 安华锦一时气急,她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要这般明目张胆地算计她了,她以为,堂堂一国之君,总也不至于如此,可见,是她小看了陛下。 “安小郡主的命,事关南阳军,陛下的确很在乎,所以,才有今日安排。”王岸知不否认,“但是,陛下在乎,可代表我在乎。” 安华锦心中一冷,“所以,我不配合,你就要杀了我?” “没错。”王岸知风流邪肆地笑,“安小郡主,你是聪明不错,但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你武功高,便不怕任何龙潭虎穴,以为这是在宫里,这样的日子口,没人会敢对你如何?那对你如何的这个人,若是陛下呢?你是谨慎,但却忘了,这皇宫,是陛下的地盘。” 安华锦语气平静,“那陛下如今算计我,想要什么?” 王岸知笑,“陛下想要什么,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 陛下想要的,无非是他嫁给楚砚。 安华锦冷笑,“那王六公子帮着陛下,或者是建议陛下算计我,是想要什么?” “让事情更有意思,让你嫁不了我那七表弟,就够我笑几年的了。”王岸知毫不掩饰,“安小郡主,这个理由,可够?” 够,太够了! 安华锦站着不动,“我不是一个喜欢听人摆布的人,也不喜欢帮着人下棋,做棋子我更不喜欢,哪怕是陛下的棋子。王六公子若是想杀我,那就动手好了,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杀了我。” 王岸知眯起眼睛,“安小郡主可真是一匹烈马,性子烈的很,也刚的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王岸知一挥手,前后的暗卫围上安华锦。 王岸知自己反而后退了两步,让开了地方,在一旁观战。 安华锦的双手剑,轻易不出手,上一次,出手时,是在三年前,她服用了百杀散之后,自己左手与右手打,直到筋疲力尽。这一次,王岸知的暗卫围攻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心中有怒火,双手剑便也毫不客气。 因从小到大,她遭遇的刺杀的确是不计其数,所以,剑上,也被她自己在学会了用毒后,做了文章,剑柄处,只要轻轻一按,便有毒粉散出,以应不时之需。 多年没用过,今日,便等来了这不时之需。 第四十七章 束手(一更) 安华锦的双手剑,剑柄轻轻一按,招式对应而出的空档,轻轻一扫,毒粉便扫向了对面的人。 围攻她近距离的人瞬间应声而倒,一招之下,就倒下了三四个暗卫。 王岸知只观看了一招,便惊了,唇边的笑收起,冷着眉目盯着安华锦,不过顷刻,他就知道了问题出在安华锦的剑上,她的剑,出手即见毒粉。 这样下去,他有多少暗卫,也奈何不了他。 她剑上的毒,实在是太过霸道。 “住手!”王岸知轻喝一声。 暗卫们也惊惧,听到王岸知下令,瞬间后退三丈,躲开了安华锦。 安华锦也住了手,眉眼如侵透了冰绡,冷冷地看着王岸知,眼底碎了冰雪,“王六公子,怎么就住手了?” “安小郡主果然厉害。”王岸知眼底有了兴味,“你这样的女子,死了是有些可惜。” 安华锦看着他,“王六公子是要与我亲自动手?” 王岸知摇头,漫不经心地说,“安小郡主可有听说过射杀?” 安华锦冷笑,“陛下知道你真正的意图是想杀了我吗?” “不知道吧。” 若是陛下知道,哪里准许他这么干? 王岸知笑的肆意,“我再给安小郡主最后一次机会,人的命只有一次,死了可就没了。你就那么喜欢我那七表弟?非要誓死嫁他?只要你听安排,顶多是不嫁他而已,至少,不至于没了命。对比嫁给我那七表弟,命总是更重要些不是吗?否则,你死了,他总不能为你孤独终老,他是顾家嫡子嫡孙,传承顾家数百年基业,就连弃了顾家随你去南阳都做不到,更遑论你死了,他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不娶一个?哪怕那个人他没那么喜欢,但总要传宗接代,安小郡主可要考虑清楚了。” 安华锦冷着脸不说话。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皇宫,她被皇帝派的小太监骗至此地,这一片假山,都被禁卫军围住,而王岸知,就在这里,要射杀她。 她丝毫不怀疑王岸知能下的去手,真杀了她,他估计有的是借口。 就算杀她惹火了皇帝,又怎样?反正她已经死了。就算顾轻衍追查,这里面有皇帝的事儿,皇帝能怎样?怎么能不替王岸知百般掩饰?就算顾轻衍追查?就算能追查得到,能将王岸知怎么样,又能将皇帝怎么样? 总之,就算她死了,也就死了。 这一刻,安华锦忽然意识到,人固有一死,但她就这么死了,怎么能够? 她收了双手剑,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岸知,“我若是听你安排,怎么个安排法?” 王岸知忽然乐了,“安小郡主,看来你更惜命啊。我那七表弟,在你心里,嫁他,到底是不及你的命重要。你死了,他将来再娶一个,那更是白死。” “自然!” 嫁给顾轻衍固然是好,但嫁不了他,还不识时务地丢了命,将来九泉之下,看着他娶一个自己也许不那么喜欢,或者,另外又喜欢上了的好命女子,她怕是能气的从坟地里爬出来。 用命来换,就是傻子也不会做吧! 王岸知见她神色松动,笑着道,“听安排的话,那就好说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屏,倒出一颗药,扔给安华锦,“将这个吃下去。” 安华锦轻巧地伸手接过,药丸是褐色的,带着淡淡的香味,这药她虽然说不上熟悉,但是她知道,这是百杀香。与百杀散,同出一人之手,服用之后,无解药。 哪怕她身体能抵抗一般毒药,也抵抗不了百杀散与百杀香。 百杀散是服用了让人力气增长十倍的药,而百杀香,是天下春毒之首。 安华锦面无表情,“王六公子太看得起我了!用这么名贵的千金难求一颗的药,可得给我找个清净的地方才是。否则,日头这么高,时间可不够用。” 王岸知勾唇笑,“安小郡主放心,地方有,冷宫最是清净,无人打扰。” “吃了吧!”王岸知语气轻巧随意,“吃完了,跟我走。” 安华锦捻了捻百杀香,也如他的语气一般,随意地扔进了嘴里,吞咽了一下,嫌弃地说,“这破药,说香也太得脸了,香是香,但也有苦味。” 王岸知大笑,“安小郡主痛快,走吧。” 安华锦站着不动,“走不了,腿软。” 王岸知眯起眼睛,“百杀香服用后,的确是会立马身轻体软,但是安小郡主是有武功之人,不至于腿软的走不了。” “的确是走不了。”安华锦坦然地看着他,“武功不能用,用来抵抗的话,催动药性发作快。我怕到不了冷宫,就先将王六公子当解药了。” 王岸知大笑,“若是安小郡主,就算是当解药,我倒是也不介意。” “我介意。”安华锦不给脸地说,“面对王六公子这张脸,我下不去嘴。” 王岸知脸攸地一沉,“安华锦,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吃的是敬酒。” 王岸知冷笑,“都这般时候了,安小郡主还呈口舌之能,就不怕我让你毒发身亡?” “身亡前,总能抓一个男人当解药。”安华锦不甚在意,“你虽然不行,但你的暗卫们,似乎也都俊俏的很。” 王岸知脸色森森,“你倒是荤素不忌。” “忌啊!除了你。” 王岸知额头青筋跳了跳,猛地一挥手,“来人,扛上她,跟我走。” 暗卫们对看一眼,距离安华锦最近的一个人上前,默默地将安华锦抗在了肩上,跟上了王岸知。 安华锦果然一动不动,任暗卫扛着。 王岸知回头瞅了一眼,只见她似乎咬着牙,克制着身子不颤,但额头有汗珠滚落,短短时间,已粉面桃腮。 到底是个小姑娘! 王岸知轻嗤了一声,带着人抄近路,快步向冷宫而去。 王岸知走的这条路,显然已被人提前清了道,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不多时,便来到了冷宫。 冷宫这一片地方,是皇宫最冷寂最安静之地,自从花似玉来了,这里才热闹了些。 王岸知带着人来到一处最不起眼的宫殿,伸手推开门,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见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笑了一下,侧身让开门口,吩咐那名暗卫,“将人扔进去。” 暗卫很听话,脱手将安华锦扔进了殿内。 安华锦被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身子软绵绵的,摔在地上,都没怎么砸出响声。 王岸知心满意足地看着安华锦,邪肆地笑,“安小郡主,做了七皇子妃,你当该给我谢礼。” 安华锦睁开眼睛,眼底已没剩多少清明,一片浑浊,声音沙哑,克制地咬牙切齿,“自然。王六公子便等着我的谢礼吧!” “行,我等着,锁门。”王岸知挥手。 有人上前,将门“咣当”一声关上,落了锁。 王岸知便站在门口,邪肆的声音不受阻碍地传进来,“我便守在这里,帮安小郡主和七殿下守门。至于宫宴,少了安小郡主和七殿下,宫宴自然依旧照样进行,不碍着什么,而七表弟,你就别指着他能来救你了,他今日是走不开的。” 安华锦不说话,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挥手,落下了所有窗前的帘幕。 帘幕乍然落下,清寂的许久没被人住过,但被人提前打扫的十分干净的宫殿,一下子便昏暗了许多。 安华锦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张口将嘴里化了一半的药丸,吐进了痰盂里。 百杀散果然霸道,哪怕是她用舌根抵着,根本没咽下去,但这么一路走来,依旧化了一半,这一半,已让她浑身如着了火一样。 她从怀中掏出两个玉瓶,倒出三颗清心丹,又倒出三颗解毒丹,一股脑地扔进了嘴里咽下。 然后,她也不管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楚砚,转身爬上了床。 演戏要演全套,若是殿内半天没声,王岸知怕是怀疑,所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唱起了独角戏。 她好奇时,上过青楼,喝过花酒,听过黄段子,如今,似乎派上了用场。 再加上,她本就中了百杀香,所以,声音也不用刻意的演,便婉转娇媚的让人受不了。 过了一会儿,安华锦觉得外面没动静,停了停,然后又爬下床,照着楚砚的胸口揍了一拳,楚砚闷哼一声。 哦,一个人唱戏,果然没那么像,这两个人,就不同了。 王岸知终于从殿门口走开了,同时可惜地风流肆意地笑,“安小郡主这般美人,便宜七殿下了。” 第四十八章 境地(二更) 安华锦听着王岸知脚步走离门口,站起身,不再理会楚砚,又爬上了床。 她得省着些力气,否则,这三颗清心丹和解毒单,根本撑不了多少时候。 楚砚本来昏迷,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巧看见安华锦爬上床,他猛地一惊,“表妹?” 安华锦爬床的动作一顿,慢慢地坐在了床边,隔着距离看着楚砚,“七表兄醒了?” 大约是被她一拳砸醒的。 楚砚看着她有些惊讶,然后扫了一圈当下的环境,目光有些怪异,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这是哪里?” “冷宫的一处偏殿。” “你……”楚砚想说什么,但看着安华锦额头冒汗,面如桃花,水眸潋滟,一幅春色,他顿了顿,“我为何在这里?”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我来之前,七表兄就已经在这里了,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我也不知你是怎么来的,要不然,你回忆一下?”安华锦很冷静。 楚砚一愣,果真回忆了一下,这一回忆,脸色攸地变了。 “不如你跟我说说,我也听听。”安华锦也想知道,楚砚是个谨慎的性子,是怎么被人弄到这里,昏迷不醒的。 楚砚抿唇,“我是在南书房,父皇让我看一本奏折,我接过奏折,还没看完,便眼前一黑,昏迷不醒了。” “哦,原来是咱们陛下动的手,我就说呢。”安华锦支着床沿坐着,凉凉地笑,“我以前只觉得咱们陛下多疑,故步自封,胸无大志,偏安一隅,如今又多了一个评价,极其糊涂,不知所谓,只会阴谋诡计,背后算计,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楚砚沉默了一下,快速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安华锦拦住他,“没用的,外面都是王岸知的人。王岸知你知道吧?他那个人,只要出手,就厉害的很,难对付,门已经落锁了,你出不去。” 楚砚停住脚步看着她。 “看来陛下还是心疼七表兄,怕你服用了什么药,坏了根本,所以,只给你下了迷药,却没让你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春药。”安华锦嘲讽地笑,“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舍不得下手,疼的很。” 楚砚抿唇,他本就是聪明的性子,如今自然也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看着安华锦,他的脸有些白,“你……是王岸知对你动的手?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里是皇宫,他有陛下做靠山,不止带进来了自己的暗卫,陛下还把一波禁卫军调用给了他。”安华锦漫不经心,“而我呢,暗卫自然不能随我进出皇宫,我今早是与楚希芸和楚思妍一起来的。陛下派了个小太监,请我去南书房,半路上,就将我截住了。我不乖乖吞下百杀香跟着来这里,王岸知就让人射杀我。没路可选。” 楚砚的脸更白了,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没站稳。 百杀香,他知道,是天下第一霸道的春毒,无解。 他看着安华锦,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恨不得自己没挨那一拳头醒过来,醒不过来,便不用面对眼前的情况。但他自小的教养,又知道这般时候,逃避才是错的。事情已经发生,要赶紧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也震惊,父皇为了让他娶安华锦,竟然如此不顾及身份,出此下策,在今日中秋,竟然无所不用其极地这般对付安华锦。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自从那日,安华锦与他说了一番话后,他便清楚,安华锦心中到底有多喜欢顾轻衍。 所以,面对陛下想取消安顾联姻,他也不同意,消极抵抗,也不让自己生起这个念头。 安华锦是她的表妹,亲表妹,哪怕她不嫁给他?又如何?总归是向着他的。 可是陛下不放心。 楚砚防范谁,也没防范到皇帝身上,更没防范皇帝这般算计他,在奏折上下了药,将他弄到此地。 楚砚站在原地,沉默了太久太久。 安华锦清楚楚砚是怎么躺在这里的之后,便也不问了,她坐不住,身子一歪,靠在了床沿上,倚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香汗淋漓,粉面桃腮。 楚砚思绪纷乱地飞舞了许久后,走近安华锦,低声问,“百杀香据我所知,没有解药,你可有法子解?” “没有,我服用后,用牙根抵着,吃了一半,吐了一半。”安华锦有气无力,“你别靠我太近,能挨多久,算多久。” 楚砚顿时停住了脚步。 “若是你闲着没事儿,就弄些声音动静出来,免得殿内太静了,王岸知那只狐狸怀疑,闯进来强行再喂我一颗药,那我就真扛不住了。” 楚砚脸上顿时现出难堪之色。 安华锦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砚,“七表兄,你从小到大,没逛过青楼?” 楚砚脸色一黑。 “你洁身自好,没逛过那种地方,倒也不奇怪。那春宫图呢,看过没有?或者,你从小到大,就没碰见过什么野鸳鸯之类的?没见过,也多少想想,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回事儿,演戏,也就那么回事儿,弄点儿声音动静,总是容易的。堂堂七殿下,人人夸你聪明,还能难到你不成?” 楚砚:“……” 他的脸不止黑了,而是青白交加。 半晌,楚砚咬牙,“我不会。”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伸手软绵绵地捶了捶床,“就是这样,会不会?再时不时地哼个一声半声,会不会?” 楚砚:“……” 他又沉默了半晌,“真要如此?” 安华锦很肯定地告诉他,“王岸知不是人,聪明的很,若是长时间没动静,他一定会怀疑。” 楚砚咬牙,走上前,动手学着安华锦的样子,捶了捶床,因安华锦没什么力气,他比安华锦力气大,床砰砰地响了两声。 “砸自己一拳。”安华锦指挥。 楚砚顿了一下,给了自己一拳,闷哼了一声。 “对,就是这样,七表兄学什么都快。”安华锦夸奖。 楚砚脸又黑了。 他看着安华锦,明明如今已不成样子,但是偏偏她语气里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玩笑之意,若是别的女子,别说吃了一般春毒,那般霸道的春毒,就是沾染一点儿,也早就受不了了。 她偏偏,意志力坚定,只额头和脸上的脸,汗如雨下,出卖了她。 楚砚移开眼睛,不再看安华锦。 过了一会儿,安华锦觉得这药力发作了,她手攥着身下的被褥抓紧,死死咬着唇,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怎么能咬着呢,要叫出来啊,给王岸知听。 于是,她细微地放出些声音。 这声音,她自己听着不觉得如何,但是楚砚明显地一震,身子霎时僵了。 安华锦敏锐地发现了,声音顿时一止,伸手入怀,掏出那瓶清心丹,扔给楚砚。 楚砚伸手接过,重新抬眼看安华锦,“这是什么?” “清心丹,给你洗洗心。” 楚砚有些难堪,但还是接过瓶子,倒出了一颗,扔进了嘴里,又将瓶子扔给了安华锦。 安华锦浑身如火烧,没接住瓶子,瓶子掉在了床沿上,眼看就要滚落地上。 玉屏易碎。 楚砚一惊,立即上前,伸手接住了玉瓶。 但也因此,距离安华锦很近。 距离近了,便能感受到安华锦周身散出的热气,灼的人烫的慌。 楚砚攥紧瓶子,顿了一会儿,退出两步远,看着安华锦,见她已将唇瓣咬出血丝,他心下不忍,攥了攥拳,沉默了一会儿,出声,“既然是父皇和王岸知联合出手,就算是顾轻衍,他能来救吗?” “不知道。” 安华锦是真不知道,顾轻衍和顾家在皇宫里有多少势力,能不能发现这个阴谋,脱身前来冷宫救她出去。 她想起,昨日,顾轻衍用过晚膳后,嘱咐她小心,她的确是很小心了,但却没料到陛下和王岸知这么无耻。下毒奈何不了她,悄无声息算计不了她,便来明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是臣,陛下有请,她小心谨慎前往,但依旧落入了圈套。 顾轻衍呢?他如今官拜吏部尚书,也是臣。就算有势力埋在这皇宫,会为了她公然地和陛下对抗吗? ------题外话------ 别担心,男主之所以是男主,那一定会是人间真爱、救自己媳妇儿不在话下 第四十九章 等着(一更) 顾轻衍是很喜欢她,她能感觉的到。但顾轻衍即便再喜欢她,也不能为了她脱离顾家。那么,能为了她与陛下作对吗? 顾家历代忠心,从不被皇权忌惮,顾家的子弟,忠于皇权,多数身居高位,为江山效命。 任何一家,都不能将忠与孝做到妥善,但顾家能,因为顾家继承人,从不离京。 而顾轻衍,他是顾家人,像顾家人,又不像顾家人。 至少,就她所知,三年前的私造兵器案,有他重重的一笔。他忠君倒不见得,但是忠于大楚,却是真的。至少所作所为,是为了大楚江山社稷。 至于一个喜欢的女子,在他心里,有多少地位,安华锦没那把自己放的太重。 毕竟,初见,在八大街红粉巷,她见识过他最清冷凉薄无情的一面。 面对的,是他的未婚妻。 楚宸打量安华锦神色,又沉默了许久,攥着手里的清心丹,声音有些哑地说,“表妹,若是没人来救……” “若是没人来救,我就用你当解药。”安华锦说的果断,虽然粉面桃腮,香汗淋漓,身娇体软,极尽克制,但一双眸子,却清凌凌,没什么情动之意,出口的声音也凉薄无情,“但是,即便我与七表兄如何,走出这个门,我也不会嫁给你。” 楚砚心下一震。 “陛下能这般算计我,仰仗的是什么?无非他是君,我是臣,无非是在这皇宫,天下至尊的地方,无非是觉得,女子失了清白,就得任人宰割了。但他怕是想错了。我安华锦,与别人自小就不同,我见过无数人肉白骨,累累成山,廉耻清白与生死性命,认命卑微与傲骨尊严相比,不值一提。”安华锦眸中如碎了冰绡,“只要我走出这里,我就先去杀了花似玉。也让他尝尝,堂堂帝王,豁得出去的下场。” 楚砚面色一变。 安华锦从来不是一个信口胡言的人,她虽多数时候大气,但也小气记仇,性子不好,说起容人之量,她也不是没有,但那要看是谁。 皇帝这一回,是真的惹到她了。 她天性反骨,忠于大楚江山是没错,但忠于这样的诡诈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君主,她若是今日走出去忍气吞声,都不耻于自己。 花似玉如今不是陛下的命根子吗?那她就让它尝尝失去命根子的滋味。是不是会比她被关在这里吞食了百杀香要容易。 楚砚又沉默了许久,许久,直沉默到安华锦将身下的锦绣被褥用手指甲抠破扣烂,呼吸急促,难耐的声音不用再做戏便溢出唇瓣时,他才又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说,“若我不要大位……”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盯着楚砚,忽然笑了,“七表兄可要想好了。” 若是你不要大位,如何?跟我去南阳吗? 皇后嫡子,出生起,就有多少人耳提面命,让他记着他的身份,每日提醒着他的身份,记事起,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无不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做准备。 不要大位?那前面多少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为了个女人,甘心吗? 楚砚对上安华锦清凌凌的眸子,呼吸一窒,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若是你挨不住时,我不要大位,跟你去南阳,你可嫁我?” 安华锦撇开头,轻轻地笑,不看楚砚,看着被她抓烂的锦绣被褥,“七表兄,我大约,一辈子都喜欢不上你。” “不用你喜欢。” 安华锦“唔”了一声,“我视南阳军如命。” 楚砚目光微定,“我身上流着一半安家的血脉。” 安华锦忽然笑开,语气轻飘飘的如风拂过,透着些许情绪,“行啊,那我们就等着吧!今日顾轻衍不来救我,我就不要他了,你能放弃大位,随我去南阳,我就……考虑考虑。” 一个大位,一个去南阳,换一个考虑。 但楚砚知道,这已是安华锦能给他的最好的答案。 他于是慢慢地坐下身,在距离安华锦最远的距离,坐在了床头的另一端。 过了一会儿,楚砚又打开玉瓶,倒出一颗清心丹,扔进了嘴里。 他没中春毒,没中乱七八糟的药,已服用了一颗清心丹,如今,这么片刻工夫,又服用了第二颗。 安华锦头偏着,仿佛没发现,指甲已抠断了,流了血,染红了锦绣被褥被扣烂后露出的雪白棉花。 楚砚见了,手指动了动,见她神色隐忍,却最终,又慢慢地缩回了手,也撇开了头。 时间一寸一寸地挨过。 不用安华锦再提醒,每隔一会儿,楚砚便自动地捶打两下床,再捶打一下自己。然后,安华锦配合地哼哼两声。 大半个时辰,便在二人的默契下挨了过去。 顾轻衍没有来,外面依旧很安静,但安华锦能感受的到,外面依旧有人守着。不管王岸知走没走,但是他的暗卫和禁卫军,怕是没走。 安华锦的手指的血迹干了又被她抠出血,唇边也被她咬破。 楚砚终于再也坐不下去,“表妹!” 他一出声,就被安华锦打断,“你闭嘴。” 楚砚又闭上了嘴。 楚砚从小到大,从没这么乖过,也从没这么听话过,他素来寡淡冷漠,性子沉闷,爱板着脸训人,规矩是一等一的好,皇室里,挑不出哪个皇子如他这般,处处不出错。 他自从三年前被安华锦在冷宫遇到,理都没理她,连路也不给她带,就走了后,安华锦记仇记了他三年,虽然不及顾轻衍那般让她时常惊梦,记在心上,又喜欢又恨,但也是记了仇的,后来一见面,他就训她规矩,如今倒是第一次,他在安华锦面前,这么听话,她让他如何,他就如何。 又挨了半个时辰,安华锦终于挨不住了,她闭了闭眼睛,慢慢地松开攥着的锦绣被褥,对楚砚伸出手。 楚砚立马察觉了,但是没动,只看着她。 安华锦身体软的不行,手也软,没多少力气,哪怕是挨不住了,但心里那一丝理智尚在,所以,她伸出的手,十分的缓慢。 足足有半盏茶,才够到了楚砚的一片衣服边。 她紧紧地攥住楚砚的衣服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楚砚闭了闭眼睛。 她知道安华锦自小被老南阳王带在军中,她在军中长大,虽是女儿家,但意志力何等惊人,如今能对他伸出这一步手,已是意志力挨到了极致吧! 她走出这一步,那么,他便能走后面的九十九步。 若是她走不了这一步,他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 小姑娘的手,本是白白嫩嫩,如青葱一般,可是如今,指甲全部折断,五根手指血迹一片。 楚砚是个寡言淡漠的人,从来没多少不规矩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能让他不训斥一声,如今,她看着安华锦的手指,心中却泛上丝丝的疼,伸手慢慢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安华锦抬眼。 楚砚也抬眼。 四目相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打斗的动静。 安华锦手猛地往回一抽,转头看向窗外,帘幕早先被她拉下,厚重的帘幕,遮光蔽日,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更何况岂能看得见外面? 楚砚心下一震,手里一空,心忽然跟着一沉,所有的浮动的心动的情绪,似乎如热水里投入里一盆子冰,霎时冰压住了热。 心头的热,身上的热,心口的热,手心的热,悉数都被压了下去。 楚砚眼前晃了晃,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但一双眸子却清楚地从安华锦的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无奈和认命,而是一缕光,希望的光,期望的光,等待的光。 顾轻衍来了! 如今能闯来这冷宫,靠打斗,靠抢,明着与陛下作对,皇后做不到,朝臣们,无人能做到,在这皇宫里,也只有累世底蕴的顾家,埋有人手,也只有顾轻衍,能做到。 他也真敢动手! ------题外话------ 今天开始,每周一、三、五、日,晚上六点,我会在抖音亲自朗读以小视频的形式给大家提前发布《京门风月》番外~ 没关注抖音的宝贝们,快来关注,抖音:西子情,抖音号xiziqing527 风雪融了你我两世情深似海,纵江山基业,盛世阙歌,不及你眉眼含笑,醉了风情和柔情——京门风月 我们一起回溯京门时光,不见不散哦~么么哒~ 第五十章 是你(二更) 打斗的动静,弄的十分之大,一窗之隔,外面的刀剑声,听的十分清楚。 安华锦可以想象,外面两队人马大起来,怕是得有数百人。 她本已难捱到了一定的时候,本已放弃和失望的时候,到底是等来了他,除了顾轻衍,她也觉得,不做第二人想。 果然,下一刻,外面的锁被砸开,门被“咣当”一声推开,顾轻衍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碎了冰霜寒峭。 当他目光所及处,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安华锦和楚砚时,神色一顿。 安华锦如今实在是太不成样子,已不是粉面桃腮,而是面色潮红,如胭脂桃花,眼眸含水,发丝凌乱,若不是衣服完完整整好好地整整齐齐地穿戴在她身上,衣领都有纽扣系的严严实实的,还真让人难以看出,她整个人的状态。 而楚砚,更是整洁,依旧是那个淡漠寡趣的七殿下。 他见顾轻衍出现,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轻衍,一如往常,并未言语。 顾轻衍只顿了瞬息,便大踏步走了进来,来到床前,没立即抱安华锦,而是微微倾身,用他最轻的最低的最温和的语气问她,“可还好?” “不算好,幸好你来了,辜负了陛下和王岸知一番安排。可真对不起他们。”安华锦对他伸出手,借着他倾身,默契地勾住了他了脖子。 她的手臂软软的,实在是没多少力气,说话呼出的气息也热的如火,灼的他面上都丝丝的灼烧的疼。 顾轻衍这一瞬间,疼的几乎窒息。 “对不住,是我来晚了。”顾轻衍伸手一把将安华锦拦腰抱起,稳稳地拖住她,抱在了怀里,目光清清地看着依旧坐着不动的楚砚,语气温润,“多谢七殿下。” 谢的是没有趁人之危! 楚砚嘲讽地笑了一下,一言未发地摆了摆手。 顾轻衍转身抱着安华锦出了这一处足足关了她和楚砚一个多时辰的冷宫偏殿。 出了偏殿,阳光顷刻间洒了下来。 安华锦神志在顾轻衍出现的那一瞬间,觉得又有了意志和压制的力气,她气息软软地说,“我要杀了花似玉!” 顾轻衍脚步一顿,“好。” “我要亲手杀了他。”安华锦咬着牙说。 “好,我带你去。”顾轻衍拐了路,向花似玉住的主殿而去。 冷宫这一片宫殿,相隔的都不远,尤其是安华锦和楚砚被关的这一处宫殿,距离花似玉的宫殿更近。 来到门口,安华锦咬牙说,“放我下来。” 顾轻衍将她放下。 安华锦早先不敢动用武功,自然是怕催动体内霸道的春毒发作的更快,如今她自然不怕了,殿门被推开,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齐齐惊吓了一跳。当看到是安华锦,都愣了愣。 花似玉坐在桌前似乎是在摆弄花草,看起来状态很好,心情更好,显然是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 能算计安华锦让她对楚砚献身,花似玉几乎快笑死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行。 哪怕,安华锦事后成了七皇子妃,但她也是高兴的。 只要安华锦不嫁给顾轻衍,只要安华锦不那么如心如意,只要安华锦活的没那么好,她就高兴。 若不是外面有禁卫军,怕坏了陛下的事儿,她早就跑出去看戏了。 她太高兴了,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却都没发觉不对劲,语气高兴地头也没回,眼皮也没抬地问,“事情妥了吗?安华锦哭死了没有?” 侍候的宫女太监们看着冲进来的安华锦,没人吭声。 花似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安华锦站在了她身后,她着实惊了一下,“安华锦?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花似玉,我本不想杀你,但陛下非要送我一份大礼,那我也只能回送陛下一份大礼了。”安华锦不想与花似玉说什么,双手剑猛地出手,左右对准的,都是花似玉的脖子。 花似玉虽有武功,但是不及安华锦,虽然安华锦如今中了春毒,但不压制的情况下,动用武功杀人,还是能做到的,而且花似玉全无准备,她没想到,安华锦说了一句话后,便是直接要她的命。 哪怕,她的肚子里,还怀着皇嗣。 安华锦手起剑落,连给花似玉一个完整的尸身都不给,直接就让她人头与身体分了家。 头颅顷刻间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那眼睛睁的大,死不瞑目。 身子也跟着“砰”地一声倒下。 宫女太监们“啊”地一声,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安华锦看了一眼,弯下身,将手中的双手剑在她华丽的锦缎上蹭了蹭,然后,站起身,收剑入鞘,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殿门。 这个人是安华锦,是安小郡主!无人敢拦!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了冷宫。 皇帝虽给花似玉派了不少人伺候,但都是宫女太监嬷嬷,没什么护卫。即便有护卫,也被顾轻衍挡在了外面。 外面依旧在打斗。 安华锦走出殿门,已一步也走不动了,对顾轻衍笑了一下,伸出手,“顾轻衍,没有人能欺负我。” 没有人能欺负她,欺负的这么狠,包括皇帝。 她不会对皇帝拔剑,但她会杀了他喜爱的心爱的捧在手心里着迷的不行的女人。 哪怕,她怀着皇嗣。 而顾轻衍既然敢和禁卫军动手,那就是表明了立场,也是不怕的。 顾轻衍点点头,心疼的抽痛,又拦腰抱起安华锦,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失而复得的珍宝,声音低沉,“嗯,没有人能欺负你。” 包括皇帝。 “你安排一番,出宫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华锦将头埋进他心口。 顾轻衍点点头,“好。” 安华锦听着这声好,多了几分安心。 顾轻衍吩咐,“青墨,带着人速战速决。尽快撤出皇宫。给爷爷传消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是。” 顾轻衍不再多说,抱着安华锦上了已安排好的马车。 随着二人上车坐下,马车在皇宫里奔跑起来,奔向宫门。 进了马车后,安华锦依旧埋在顾轻衍的怀里,一动不动,身子软成水,但她克制的功夫,也没立即将顾轻衍给吃了。 顾轻衍轻轻的用绢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触手所及,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透,她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心底缠绕上细细密密的疼,疼着疼着,心便冷硬起来。 忠君,若君不慈,不善,不仁,不爱,那何必忠君? 大楚的江山,也不止一人能为君。 因早先顾轻衍都已安排打点好,所以,马车出宫很顺利,顺畅地出了宫门。 这一件事情,让安华锦见识到了顾家在皇宫里埋的暗线何其之深?也让皇帝见识到了顾家世家大族的底蕴和深不可测的势力不是一句空谈。顾家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待了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靠的是什么,不止是族中出息的子弟,还有埋的深到地底下的暗线暗桩。 而顾轻衍,更是顾家的佼佼者,更是顾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更有着顾家之外的手段和势力。 马车出了皇宫后,奔跑起来,每在一处街道拐角处,稍稍停顿一次,顾轻衍便趁机抱着安华锦,换乘了马车,一连换了四五回,直到最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八大街红粉巷最深的巷子里,消失不见。 来到目的地,顾轻衍抱着安华锦下了马车,一路急行,冲进了不起眼的宅院里。 这一处,宅院深深,参天大树覆盖,一条巷子里,连成一片,都没有人声。 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拱手,“公子!” 顾轻衍脚步不停,径直往里走,同时急声吩咐,“快进来给她看诊。” “是。”老人立马跟着顾轻衍进了里屋。 屋子明窗净几,屋内摆设价值连城,床榻一应用具,都干净簇新无一丝尘土。 顾轻衍将安华锦放在床榻上,微微侧身,让开了床前。 老人上前给安华锦把脉,片刻后,对顾轻衍摇头,“百杀香,刚服下时,老夫还能有办法解,如今,一个多时辰了,已侵入五脏六腑,除了人,无解了。” 顾轻衍摆摆手,“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人拱拱手,走了下去,出门之前,牢牢地关紧了房门。 顾轻衍低头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一双眸子已泛红,勾住他脖子,轻轻吐吸,“顾轻衍,我忍了一个多时辰,等的,就是你。” 一句话,烧着了顾轻衍的五脏六腑。他俯下身,吻住她,挥手,落下了帷幔。 ------题外话------ 好久好久静静更文没喊月票了,这里应有票啊!是吧是吧oo 公布一个消息:今天开始,每周一、三、五、日,晚上六点,我会在抖音亲自朗读以小视频的形式给大家提前发布《京门风月》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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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坐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而且她也发现了,顾轻衍今日座位的安排,似乎距离皇帝太近了,皇帝一直拉着顾轻衍说话,顾轻衍虽然官拜吏部尚书,但是这朝中,比他官职大的,还有张宰辅下台后提拔的几位宰辅呢。 如今,都坐在顾轻衍的下面。 而顾轻衍,面色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对,但她细心地发现,他只一只手放在桌案上,另外一只手,始终没拿上来,而他始终端着酒杯,陛下与他说话,他也比往日看起来恭维的多,面色含笑,言谈话语间,不大一会儿功夫,便敬了陛下好几次酒。 而陛下,显然心情很高兴,高兴的甚至过了头,来者不拒,顾轻衍敬的酒,更是都喝了。 皇后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对贺嬷嬷吩咐,“派人去找安小郡主和七殿下,看看他们二人,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没来参加宫宴?” “是。” 贺嬷嬷也觉得不太对劲,立即悄声吩咐了机灵的小太监去。 楚思妍坐在善亲王府的座位上,待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没趣味,悄声拉着楚宸的衣角对他问,“哥哥,小安儿怎么没参加宫宴呢?” 楚宸自然一早也发现了,不止安华锦没来,七皇子楚砚也没来。这偌大的宫宴,人员很齐,唯独少了他们两个。以他的敏感,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也不太对劲。 他低下头,用袖子遮掩,对楚思妍问,“早先,你和三公主不是与小安儿在一起来吗?后来你们去了哪里?怎么没一起进宫宴。” 若是他没记错,楚思妍是和楚希芸一起来的,没见安华锦一起。 楚思妍小声说,“我们从男客那边找耳环出来后,便有陛下派的小太监拦了小安儿,说陛下请小安儿去南书房。” 楚宸瞳孔缩了一下,放下袖子,抬眼去看皇帝。 楚宸目光又落在空空的安华锦的席位和楚砚的席位处,心里生起不太好的预感,案例说,这两个人缺席,皇帝不可能瞧不见,也不可能瞧见了一声不问。但如今皇帝一声不问,还很高兴,那说明什么? 皇帝的打算,想取消安顾联姻,让安华锦嫁给楚砚,至少他知道。 不用他怎么想,便已猜到,安华锦今日怕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人,少不了有皇帝的手笔。 楚宸心里不太是滋味,目光又看向顾轻衍,看了一会儿,也发现顾轻衍今日与往日不太相同,面色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他隐约地能感觉到,他在隐忍。 这可有意思了。 而坐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王岸知,更有意思,唇角一直笑着,风流邪肆。 镇北王府的席面紧挨着南阳王府的席面,也紧挨着善亲王府的席面,苏含旁边,就是安华锦的位置。 苏含坐了一会儿,不见安华锦来,他干脆挪到了安华锦的座位上,紧挨着楚宸,对他问,“宸小王爷,你可知道,安小郡主怎么还没来?” 早先在男客那边找耳环,他可是也瞧见她了。 还有七皇子楚砚,也没来,没人问,但不代表人人都是瞎子。 楚宸摇摇头,“怕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苏含疑惑,这样的宫宴,安华锦既然进宫了,会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楚宸又道,“顾轻衍是她的未婚夫,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苏含瞪了楚宸一眼,“问问罢了。” 是啊,他着什么急?他又不敢喜欢安小郡主! 一个时辰后,皇帝如顾轻衍所愿地醉了。 顾轻衍没想到,皇帝的酒量,如此之好,不说千杯不醉,也是有海量的,这么多年,皇帝可没露出他酒量好来,每次宫宴进行半个时辰,他早就醉的被人扶走了,看来都是作假的,如今,可是稳稳地坐了一个时辰,见真章了。 顾轻衍搁下酒杯,站起身,路过苏含和楚宸的身边,压低声音说,“替我拦住王岸知,最好缠的他分毫不动,哪怕与他动手。必有重谢!” 楚宸:“……” 苏含:“……” 二人还没说话,顾轻衍便匆匆地出了昭阳殿。 顾轻衍出去后,王岸知看了一眼已醉的不知道阻拦的皇帝,他腾地站起身,就要追出去。 楚宸也腾地站起身,端着酒杯拦住王岸知,笑眯眯地勾着他肩膀说,“六郎,我一直想着你好好地喝一顿,今日恰好是个机会,来,咱们不醉不归。” 苏含记着王岸知数日前暗中推动流言的那笔账,此事正是好时机,也端着酒站起身,与楚宸一左一右,勾住王岸知的肩膀,“上次的事儿,我还没谢过六郎送我一份大礼,今日要多敬六郎几杯。” 王岸知脚步一顿,目光从顾轻衍离开的视线收回,一左一右掠过楚宸和苏含的脸,顿了一会儿,攸地笑了,“你们帮我那七表弟拦住我,可知道,即便他找去,已经没用了,如今一个时辰已过,事情已成定局,他去了,有什么用?你们拦住我,有什么用?” 楚宸本就猜出了个七八分,如今听王岸知这样一说,更是懂了,心中生起愤怒,但面上仍笑着,语气却是从牙缝里挤出,“六郎怎么知道没用?你手段厉害,机关算尽太聪明,但是否想过,也有算错的时候?” 他就不信,安华锦不反抗。 王岸知大笑,压低声音,“你说的是安小郡主吧?这里是皇宫,宸小王爷别忘了。京城是天子脚下,这里却是天子的卧榻。这皇宫里,有谁,能比陛下更能成事儿?” 楚宸心里一沉,也跟着他笑,“哪怕如此,你今日也不能走。” 苏含从只言片语间,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不是不震惊的,震惊的是陛下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就不怕顾家和南阳军联合翻脸反噬吗?哪怕他是帝王。 苏含也表态,“六郎只管跟我们喝酒就是,你不喝醉了,可不能走。” 第五十二章 定局(二更) 有楚宸和苏含一起拦住,王岸知自然走不了。 尤其在这上千人的宫宴上。总不能公然与二人打起来,就算打起来,楚宸和苏含都是武功极好的人,王岸知打一个,自然能赢,但打两个,赢不了。 王岸知想着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服用百杀香的人,哪怕是安华锦,最多也就支撑两三盏茶,如今早与楚砚怕是不知云里雾里几回了,哪怕是顾轻衍找去,事情也已成定局。 王岸知心情畅快,虽然不能追着顾轻衍去看现场,不能亲眼看到顾轻衍打开冷宫偏殿的那扇门,入眼看到不堪入目的画面后,脸会黑成什么样,但是他可以想象的到。 他这个七表弟,从小到大,骨子里就骄傲的很,安华锦失了清白,他岂能再要她? 悔了他的婚约,让他心痛,捶胸顿足,他自然畅快极了。 不能亲眼看,也没关系,稍后自会有人禀告到他耳朵里。 于是,王岸知也不难为自己,还真就坐了下来,与楚宸和苏含,应付地喝起酒来。 几盏茶后,有人来的王岸知身边,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公子,安小郡主被七公子从冷宫偏殿里救走了,救走之前,安小郡主亲手闯入正殿,杀了花似玉。” 王岸知一惊。 她没想到,安华锦竟然出手杀了花似玉。 这个女人,也是够狠。 要知道,花似玉有多得陛下喜欢,满朝文武,后宫三千妃嫔,有目共睹。而且,她还怀有陛下的子嗣。 安华锦可真不怕杀了花似玉,担一个残害陛下皇嗣的罪名。 是了,她不怕。 就冲今日皇帝对她所作所为,怕是踩到了她的底线,她也公然地发出了自己的怒火,这怒火来势汹汹,先找皇帝算账。 不得不说,狠是狠,这笔账,算的的确是她安华锦刚烈的性子。 皇帝算计她,她一旦获救,首先,打的就是皇帝的软肋。 “她与七殿下,可成事了?”王岸知最关心的,是这个,“我那七表弟,脸色可难看?” “安小郡主与七殿下,被七公主破开门时,衣着整齐,似乎并未。”禀告的人小心翼翼,“七公子的脸色自然很难看,如今已带着安小郡主离开了皇宫,顾家埋在皇宫的暗线倾巢出动,咱们的人,在皇宫里,本就没多少人手,不及顾家,拦不住。” “什么?”王岸知面色瞬间沉如水,“不可能!” 他是亲眼看着安华锦服下了百杀香,还吞咽了一下,与他说了好几句话,难道百杀香对安华锦无用?不!百杀香根本就没有解药,不可能对安华锦无用! 但若是有用,安华锦是不可能一个多时辰与楚砚什么也没发生的! 难道发生了之后,那二人又穿戴整齐了? 不!百杀香,不是一个时辰就能解了的药,否则,也不是天下最霸道提起来人人色变的春毒之首了。 一旦缠绵,一个时辰,根本不够。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岸知不得其解,脸色十分难看,“消息可准确?” “回公子,自然是准确的,七公子一声令下,埋藏在皇宫的顾家暗线,倾巢出动下,雷霆之势,陛下的禁卫军,死伤无数,而咱们的暗卫,不敌之下,也只能撤了。” 今日带进宫的,他的暗卫,自然是数一数二的,自然形势不可逆转,自然不能折在顾轻衍的手下。 王岸知对于自己暗卫撤走,没什么意见,只关心一点,“楚砚呢?” “七殿下没离开冷宫,七公子带着安小郡主离开后,他一直坐在那处偏殿的床榻上,对外面的风雨,不管不问,至今仍在。” “走!”王岸知站起身。 楚宸又拦住他,“六郎,你走不了。” “宸小王爷不妨跟我一起走?”王岸知邀请,“你就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楚宸不太想,但又很关心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他看王岸知脸色十分不好,怕是事情不如他所料。于是,犹豫了一下,拉上苏含,“苏世子,一起跟着六郎去看看?” “好啊。”苏含也想知道事情如何了。 于是,王岸知与楚宸、苏含一起离开了宫宴。 三人离开后不久,冷宫来人哭丧着脸踉踉跄跄惊恐地来到了昭阳殿。冷宫伺候的小太监,品级不高,自然不能直接进大殿,在门口,被高品级的太监拦住,“怎么回事儿?哭丧着脸,冲撞了贵人怎么办?” “公公,出事儿了。”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高品级的太监一惊,眼见宫门口人多,立即将人拉起来,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出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惊惧骇然地说,“安小郡主,安小郡主她……杀了花主子。” “啊?”太监听了,险些一头厥过去。 “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不止奴才,还有许久冷宫伺候的人。”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想起当时的场面,他就吓的说不出话来,这一路上,栽了好几个跟头。 陛下对花主子有多喜欢,有目共睹,人都被贬去了冷宫,最近依旧散步散去冷宫,隔三差五,就留宿在冷宫,这宫里没人不知道,如今陛下的六宫等同空置,唯独冷宫,炙手可热。 “这……这……”高品级的公公也吓的六神无主,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咬牙嘱咐,“你等着,杂家进去禀告。此事不得再外传。” “是,是。” 高品级公公是张公公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在这样的大宫宴,留着他在这里打探消息和守门,以便他在内殿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也能随时知道外面的事情。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是要赶紧地禀告张公公。 皇帝采纳王岸知的建议,设计算计安小郡主的事儿,张公公也是今日才知道,可是他知道时,已经晚了,那时,顾轻衍也已知道了。 他暗骂自己没用,这么大的事儿,他是皇帝的身边人,竟然也被皇帝给瞒过了。以至于,怕是铸成了大错。 他想着安小郡主那样的性子,想着七公子那般的喜欢安小郡主,这样的一对人儿,从今以后,怕是因受人摆布算计,而遗憾终生了。 若不是在大殿上伺候,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但同时,他也警惕起来,陛下从来信任他,但是此事浑然不知,怕是陛下已对他不信任了。 他眼看着七公子与陛下周旋,眼看着陛下足足撑了一个时辰才醉了,眼看着七公子放下酒杯出了大殿,眼看着王六公子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拦下,但他提着的心,也未曾放下。 他压低声音说,“陛下,奴才扶您回去休息?您已经不能再喝了?” 皇帝此时的确已经头目晕眩了,张公公提醒,他才发现顾轻衍的座位空了,立即问,“怀安呢?” “回陛下,顾大人出去方便了。顾大人也喝了许多酒,他的酒量,看起来还没有陛下您好。” 皇帝大笑,“怀安啊,朕以为他是个能喝的。” 他挥手,“朕还能喝,你去,亲自带人去,让他赶紧回来。” 他依旧没忘了,今日的正事儿。 张公公应是,转身出了大殿。 他还没走到大殿门口,被他安排的二等太监郑公公便匆匆跑了进来,见到他出来,一把拽住他,“干爹,出大事儿了。” 张公公心里一紧,但他素来端得住,“叫嚷什么?出去说!” “是。” 二人走出大殿,来到僻静处,郑公公一脸骇然地说,“安小郡主不知为何,冲进了冷宫的正殿,花主子的住处,明目张胆地杀了花主子。直接用剑销掉了花主子的脑袋,如今头身分家,死的凄惨。” “什么?”张公公也震惊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安小郡主杀了花似玉? 天!这事儿可大了! 张公公险些站不稳,好半响,才问,“消息是谁递来的?” “冷宫里的一个小太监。”郑公公立马对不远处缩成一圈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小太监招手,“你,快过来。” 那小太监立即站起身,战战兢兢地来到张公公的面前。 第五十三章 报信(一更) 陛下身边的红人张公公,没有一个小太监小宫女嬷嬷们对他不敬畏。 郑公公对那小太监再三确认,“刚刚的消息,是你说的?是不是?如今在张公公的面前,你可不能胡言乱语,否则乱棍打死。” “是,是奴才说的,千真万确。”小太监立即跪在了地上。 张公公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儿?具体的详细经过,你与杂家说一遍。” 小太监立即将具体的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小太监知道的也不太多,只知道,安小郡主突然踢开了正殿的门,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只与花主子说了一句话,便双手剑,手起剑落,将人的头给削了下来。 人头落地,冷宫的人才惊醒,尖叫起来。 安小郡主杀了人,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而他们,吓的六神无主,惊慌之下,有一个资格老的嬷嬷,吩咐他前来告信。 哦,安小郡主出了正殿后,是被顾大人抱走的。而他出了冷宫后,见到外面打的激烈,横陈着许多禁卫军的尸体。 “你说,安小郡主杀了花主子后,被顾大人带走了?”张公公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安小郡主杀花似玉,看来七公子是知道的,也是同意的,既然没拦着人,那就是同意的。 安小郡主这么恨且狠,难道是她与七殿下成事了? 张公公不敢想。 他一时间,踌躇不定,不知道是否该进大殿内禀告陛下此事,还是就此先瞒下,可是这么大的事儿,瞒得住吗?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对郑公公吩咐,“你带着人,先去冷宫看看,带些嘴巴严的。” “是。” 郑公公挥手,让冷宫那小太监跟着他走。 二人刚走了两步,又被张公公叫住,“罢了,你别去了,换个人去。”他压低声音,“一直与你不对付的,那个姓陈的,你让他去。” 郑公公一愣,“干爹?” “笨蛋,你是想死吗?这么大的事儿,我一时刚回过弯来,你去了,还能有命在?”张公公恨铁不成钢地骂。 郑公公脸色霎时惨白,立马拱手,“干爹说的是。”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他去了,亲眼见着了,还能有命在? 于是,他立即指挥人,先将报信的小太监看管了起来,然后,亲自去对陈公公传达张公公吩咐的,让他带着人去冷宫瞧瞧的安排。 陈公公想着这正是个对冷宫那位花主子买好的差事儿,这样的中秋节,大殿内有宫宴,冷宫里那位花主子却一个人冷冷清清,想必是陛下心疼了,派人前去看看,而这姓郑的,竟然把这么好的差事儿给了他,估计他是真走不开,否则才不会给他,他根本没想别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带了几个人,喜滋滋地去了冷宫。 而张公公,踮着脚进了大殿内,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已醉醺醺,见他回来了,笑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怀安呢?可找回来了?” 张公公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提着气在皇帝的耳边说,“陛下,刚刚有人来报,冷宫出大事儿了。” 皇帝一听,心里异常高兴,兴奋地问,“哦?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他清楚的很,安华锦和楚砚,这的确是大事儿,还是他跟王岸知一手安排的。 张公公实在不忍心,但还是如实禀告,“安小郡主不知怎么出现在冷宫,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挥剑杀了花主子。” “什么?”皇帝一时没听清,或者说,听清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安华锦杀了谁? 张公公又重复了一遍,“安小郡主不知怎么出现在冷宫,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主子的住处,挥剑杀了花主子。” 皇帝这回彻底听清了,激灵灵一下子,他的酒霎时醒了一半,他身子猛地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载到了地上。 花似玉被杀了? 被安华锦神志不清地给杀了? 要说张公公,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二十年的人,不愧是被顾轻衍彻底收买的彻彻底底的人,他在“神志不清”四个字上,咬字很重,特别地强调,一句话说了两遍,这四个字,最是清楚清晰。 所以,传达到皇帝耳中,便是安华锦神志不清地闯进了花似玉的正殿,杀了花似玉。 神志不清! 好一个神志不清! 皇帝一时间眼前发黑,浑身发颤,心空的不行,想起身,好半响,浑身乏力,没能站起来。 张公公紧张地担心地喊,“陛、陛下。” “扶朕起来。”皇帝咬牙。 张公公立马将皇帝扶了起来。 “扶朕去冷宫。”皇帝吩咐。 张公公连忙向左右侍候的人使了个眼色,亲手扶着皇帝出了大殿,皇帝离开时,连与皇后、良妃,后宫有品级的嫔妃,以及文武百官,都没招呼一声。 他已顾不得招呼。 他现在,只想去冷宫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花似玉怎么就被安华锦给杀了? 出了大殿,风一吹,皇帝觉得更晕眩了,但他咬着牙,心里清醒地问,“王岸知呢?王岸知在哪里?” “回陛下,王大人一直在殿内吃宴啊,刚刚一盏茶前,急匆匆地出去了,与他一起出去的,还有宸小王爷和苏世子。” 皇帝心中恼火,“快,快去冷宫。” 张公公已吩咐人备好了御辇,扶着皇帝上了御辇,因皇帝大呼要快,抬御辇的人便立马地飞奔起来。 皇帝离开后,皇后也坐不住了,回头问贺嬷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贺嬷嬷叹了口气,贴近皇后耳边,压低声音说,“老奴早就派人去找了,没找到安小郡主和七殿下,这皇宫里,除了冷宫没去,冷宫今日很不寻常,有许多禁卫军守在那里,打探的人进不去,也打探不出里面的消息。” 整整一个宫宴,安华锦和楚砚没出现,皇帝像是忘了他们似的,而且还表现出非同一般的高兴,皇后早就看出来了,也有几分了然。 一个是她的侄女,一个是她的儿子,她隐隐有几分猜测,直到顾轻衍离席而去,这猜测达到了十成。 既然冷宫有禁卫军看守,那他们多半是在冷宫了。 禁卫军轻易能调动吗?既然被调动去了冷宫,那么,便是皇帝的指令。 皇后哪怕是好涵养,此时心里已经骂皇帝一个狗血淋头,如今既然皇帝走了,看刚刚皇帝黑下的铁青的恍惚的脸,可见,事情怕是不如他所料,指不定哪里出了岔子。 她心里觉的解恨,也站起身,“走,我们也去冷宫看看。” 贺嬷嬷点头,扶起皇后。 良妃也跟着起身,“姐姐是乏了?要回宫?” 皇后端庄地看着良妃,“本宫不是回宫,是想起了冷宫那位,这中秋节团员的日子,陛下与我们这些人在一起,难免冷待了冷宫那位,本宫去瞧瞧人,妹妹若是有兴趣,不乏的话,不妨一起?” 良妃一愣,没想到皇后对她相邀。她直觉今日怕是没好事儿,但也不想做聋子瞎子,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索性便点点头,“好啊,那妹妹就陪姐姐一起。” 后妃二人一起,出了大殿,由人簇拥着,坐着轿辇,浩浩汤汤,也去了冷宫。 帝后一走,殿内的文武百官和家眷们也觉得今日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有一部分人有点儿怀疑是安华锦和楚砚出了事情,否则二人的身份,不可能不出现在宴席上,也有一部分不那么聪明的人,什么也不知道,照样吃喝。 王岸知、楚宸、苏含三人是最早来到冷宫的,他们到来之后,只看见,冷宫外,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禁卫军的尸体,鲜血流成河,染红了冷宫的宫墙和青石砖。 一处正殿内,宫女太监嬷嬷们,人人惊惧人心惶惶,殿下的地上,躺着花似玉分家的尸首,已经冷却。 一处偏殿内,敞开着门,楚砚坐在里面的床榻上,脸色寡淡,淡漠地不看外物,似乎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与他无关。 第五十四章 晕厥(二更) 楚宸震惊了! 苏含也震惊了! 最惊的人是王岸知,他没理会被安华锦挥剑头身分家的花似玉,而是冲进了偏殿,来到了楚砚的面前,看着楚砚,“七殿下,可好?” 楚砚淡漠地看着王岸知,“王大人,你说我好还是不好?” 王岸知眸光微缩,攸地笑了,“我想知道,安小郡主按理说该是七殿下的餐盘之物,为何七殿下,没吞下肚?” 楚砚面无表情,“王大人怕是弄错了,表妹不是我的餐盘之物。” “哦?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亲眼看着她吞下了百杀香。”王岸知还是不相信安华锦能抵抗百杀香,早先她由暗卫背着前来冷宫,神态反应可骗不过他。 他此时也不怕在楚砚面前说给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所为。 楚砚冷笑,“王大人机关算尽,怕是算错了表妹的厉害,你所说的她吃了百杀香,是没错,但不过,吞进了嘴里,不等于吞进了肚子里。” 王岸知面色一沉。 是啊,吞进了嘴里,不等于吞进了肚子里,是他大意了,被安华锦骗过了。 王岸知顿了一会儿,笑出声,“这样也好,本来此等美人,让我送给七殿下,我还觉得有些可惜,既然七殿下没能享用,那以后……” 楚砚眼神猛地一厉,站起身,劈手给了王岸知一掌。 王岸知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后面的话,自然也就吞了回去,他扬眉看着楚砚,“七殿下好身手。” “王家六郎,名声虽好,但名不副实,不是君子,今日,楚砚领教了。”楚砚一掌没打到王岸知,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他,“王家清正的门楣,看来,从这一代起,要走歪了。” 王岸知哈哈大笑,“怎么个走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立得住。王家如何,就不劳七殿下费心了。七殿下错过了今日,不知道以后夜深人静时,没有美人红袖添香,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太君子。即便安小郡主没吞全进肚子里,但也吞了一半吧?百杀香哪怕只有一半,也够她受。七殿下却生生能忍住了不对美人动手,真是常人难为。不愧是七殿下。” 楚砚冷笑一声,“王六公子办砸了陛下交代的事儿,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收场吧!” 王岸知勾唇一笑,“这个尽人事,听天命,我做了我能为陛下做的,至于结果,就算不是陛下想要的,也莫可奈何。” 楚砚不想与王岸知多说,转身走出了偏殿。 王岸知随后也走出了偏殿。 楚宸见楚砚出来,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问,“没事儿吧?” “没事。” 楚宸松了一口气。 苏含上前,有些担心,压低声音问,“那花似玉,真是安小郡主杀的?” 楚砚沉默。 安华锦早先就说了,只要她出去,她就先去杀了花似玉,他早已经听到了隔壁主殿的哭声,显然,她是真的说到做到,杀了花似玉。 不知道他的好父皇,一会儿来了,看见了死相凄惨的花似玉,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安排? 他倒是也挺好奇的。 没多久,皇帝的御辇到了。 皇帝由张公公扶着,下了御辇,见到冷宫外横七竖八地躺着的禁卫军的尸首,面色一变,然后,一把挥开张公公,快步地冲进了花似玉住的正殿。 正殿的地上,花似玉的人头,没人敢碰,花似玉的尸身,也没人敢碰。 皇帝冲进正殿后,一眼便看到了凄惨地死在地上的花似玉,因时间太短,她小腹还没隆起,腹中的皇嗣还没成型,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十分的突出吓人,显然,死前,没料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皇帝看的清楚,彻底受不住,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陛下!” 张公公大惊,大喊了一声,快步冲进来,跑上前,险险地,依然没接住皇帝,皇帝就在他手边,栽倒到了地上,昏迷不醒。 张公公吓的不行,张惶地大喊,“快,快来人,快请太医。” 楚砚这时跟着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他的好父皇一眼,清声吩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将父皇立即送回帝寝殿,传令太医,立马去帝寝殿给父皇看诊。” “是。”张公公似乎有了主心骨,连忙指挥着人,将皇帝抬出帝寝殿,抬上御辇。 皇帝就这么匆匆的来,又匆匆的晕厥,匆匆的被人抬走了。 楚砚看了一眼地上尸身分体的花似玉,沉声吩咐,“来人,传我命令,找一副棺材,收敛花似玉。” 有人应是,立即听令。 楚砚走出正殿,站在正殿的台阶上,恢复了一直以来的淡漠模样,“来人,将这里都打扫了,尸体都抬下去,焚化,死者登记在册,封锁冷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这时候,人人都听七殿下的。 他本来近几个月来就在朝中颇有分量和声望,如今,陛下昏迷,有他这一个主事人在,自然都听他的。 王岸知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楚宸与苏含对看一眼,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就留给楚砚处理,也转身走了。 不得不说,安华锦这一剂猛药下来,皇帝受的打击太大,昏迷不醒,反而,将这一片战场,交给了楚砚来处置,而楚砚,自然不会追究这里的一切事情。包括禁卫军是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包括花似玉是怎么被安华锦杀死的。 皇帝昏迷了,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对于安华锦,对于顾轻衍,是好事儿。 目前,没人追究了。 等皇帝再醒来,冷宫已被楚砚收拾妥当了,也封锁了,也善后了。 就算陛下再想要追究,至少与目前对比来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也给了安华锦、顾轻衍时间应对。 所以,当皇后、良妃匆匆来到冷宫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冷宫除了宫墙地面还有血迹没清洗外,一切都非常的安静。 皇后下了轿辇,看着站在冷宫门口的楚砚,立即走上前,压低声音问,“砚儿,出了什么事儿?” “母后放心,一切都好,只是冷宫里面住着的主子,突然暴毙身亡,父皇得了消息,受不住,晕厥了过去,被儿臣送回帝寝殿了,母后若是不累,去看看父皇吧。” 皇后睁大眼睛,“你说是……花似玉暴毙?” “对。” 皇后很心惊,但看楚砚面无表情,一脸平静,不像是出了大事儿的样子,遂放下了些心,又问,“那小安儿呢?” “出宫了。” 良妃的脚步随后而来,皇后住了口,不再多问,转身迎上良妃,说了两句话,良妃也愣了愣,看了楚砚一眼,没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来,于是,与皇后一起,匆匆赶往帝寝殿。 陈太医和几名太医一起被叫到了帝寝殿,逐一给皇帝把脉后,对视一眼,陈太医对匆匆赶来的皇后拱手,“皇后娘娘,陛下是受了惊吓,惊了心神,急火攻心,才导致气血受阻,暂时昏迷,并无大碍。” 皇后松了一口气,“陛下多久会醒来?” “臣也说不准,快则今夜,慢则明日。” 皇后点点头。 花似玉死了,皇帝的心肝宝贝儿死了,他自然是急火攻心,惊惧惊怒,受不住的。 皇后心里解恨,但面上自然不能现出来,还是一副端庄的忧心忡忡的模样,让太医出去后,她对良妃叹了口气,“哎,咱们陛下啊,就是重情重义,花似玉也是没有福气。” 良妃听闻后,心里也是畅快,后宫的女人,谁不盼着花似玉死?可是,这花似玉死的也太突然了吧?暴毙?怎么个暴毙法?可惜,楚砚不是她的儿子,她也打探不出更多的内情来,而冷宫,她来晚了,早就被楚砚控制起来了。 偏偏,敬王还在昭阳殿喝酒呢,什么也不知道呢。 良妃接过皇后的话,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这下陛下可是要伤心了。” 后妃二人,守在帝寝殿,嘴里说着叹息的话,但心里怎么想,彼此都清楚。 良妃给身边侍候的人使了个颜色,侍候的人明白,立马去昭阳殿禀告敬王。 不多时,皇子们得到皇帝晕厥的消息,都来了帝寝殿探望。 第五十五章 震惊(一更) 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九皇子、十皇子等,急急忙忙赶到帝寝殿。听闻皇帝因花似玉突然暴毙的消息而晕厥昏迷不醒,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花似玉竟然暴毙了? 怎么暴毙的? 皇子们眼神看了一圈,没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敬王没从皇后的面上看出什么来,眼神询问自己的母妃良妃,良妃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对他摇摇头。 敬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查。 小太监立即去了。 敬王自从那日被苏含悔棋悔的脑瓜仁疼,一下子对苏含厌恶至极,偏偏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不知怎么与苏含一见如故,二人因江映月成了知交,这样一来,他就又对苏含多观察了些时日。因太过关注苏含,对于别的,便没投入多少精力了,以至于,今日宫宴开始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当时派了贴身小太监去打探安华锦和楚砚的消息,可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直到顾轻衍、王岸知、楚宸、苏含、皇帝、皇后、他的母妃相继离席,他也立即想走,却被荣德伯府的人给拦住了,荣德伯府的人自然是想走他的门路,他不能不理,便耽搁到了良妃派的人来请他。 这样一来,至今他还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敬王派出去的小太监打听了一圈,回来后悄悄附耳告知敬王,“殿下,奴才找人打听了,据说是安小郡主神志不清之下,提剑杀了冷宫的花主子,将头给砍了,头身分了家,陛下得到消息去后,受不住,这才晕厥了。” 敬王一惊,睁大眼睛,“安华锦做的?” “正是,此事好打听,冷宫虽然被七殿下下令给封了,不准出入,但是事情发生后,冷宫内侍候花主子的所有人亲眼所见,事后,安小郡主被顾大人带走了,出了皇宫,陛下得到消息赶去,地上的血都凝了,跟在身边的人,也都见着了,据说花主子凄惨的很。”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楚砚哪怕封锁冷宫,消息想瞒都瞒不住。 敬王抓住重点,“安小郡主神志不清?她为何会出现在冷宫?为何会神志不清?” 小太监摇头,“不止安小郡主出现在冷宫,七殿下也出现在冷宫,还有冷宫外的禁卫军,死伤上百人,一具具的尸体都抬出去焚化了。具体内情,奴才没打听出来。想必七殿下最清楚。” 敬王想起宫宴从头到尾没出现的安华锦和楚砚,而皇帝自始至终也没有问二人哪里去了,实在是不正常,他脑子转了无数个弯,想起皇帝这几个月来想取消安顾联姻的想法,想让安华锦嫁给楚砚,那么,今日宫宴,趁着人多热闹,把安华锦和楚砚关在冷宫做点儿什么,促成让安华锦毁了与顾家的婚约,嫁给楚砚,也是他那父皇能做出来的事儿。 安华锦神志不清,大约是吃了什么药了,再或者,与楚砚如何了,受了刺激,才冲入了正殿,杀了花似玉? 而父皇怕是没想到花似玉竟然被安华锦杀了。 敬王觉得自己应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脑子转着,想着这时候,他应该做点儿什么,是去找楚砚打探消息,还是守在帝寝殿等着皇帝醒来,他思索许久,还是觉得,皇帝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更何况他的母妃在这里盯着呢,既然如此,他去找楚砚,看看从中是否可以做些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于是,敬王出了帝寝殿,匆匆去了冷宫。 敬王还没到冷宫,半路上便遇到了处理好一切赶往帝寝殿的楚砚,他立即打招呼,“七哥。” “八弟。”楚砚停住脚步。 “七哥,整个宫宴,弟弟都没见你,你去了哪里?还有安小郡主,也没参加宫宴。”敬王也不掩饰,反正他知道楚砚聪明,就算是他掩饰,楚砚也知道他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楚砚面无表情,不打反问,“父皇呢?可还好?八弟可是从帝寝殿过来?” 敬王眨眨眼睛,“父皇还在昏迷着,弟弟正是从帝寝殿过来。” 楚砚点点头,绕过敬王,抬步走向帝寝殿。 敬王:“……” 他问的话呢?楚砚这是无视他的话,不准备搭理他?也不想告诉他? 敬王一时有些郁闷,转身跟上楚砚,“七哥,你还没告诉我呢?” “没什么可说的,没参加宫宴,自然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楚砚语气平静淡漠。 敬王:“……” 我问的就是你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他打量楚砚神色,半天,什么也没从他面上看出来,暗想着,他母妃良妃是近两三个月才提升的妃位,以前就是个和美人,生下八弟九弟后,为了给他求个封王的爵位,没有提升自己的位分,这也就导致,这么多年,她的母妃,一个小小的美人,在后宫没有什么势力,他也没什么人手可用,打探个消息,也不及时。 而楚砚不同,皇后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统领后宫,这么多年,根基稳的很。而楚砚又是皇后嫡子,自小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导,如今更是地位稳固,如日中天,无论是做什么,都自有人听令巴结。 哪怕他早早封为敬王,这皇宫里面,他能插手的事情,也是有限。 他母妃的身份,她的身份,虽已高于后宫一众妃嫔,但还是没法跟楚砚比。 敬王没从楚砚嘴里问出什么来,便决定跟着他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出内情。大不了,去帝寝殿守着,总能知道。 来到帝寝殿,楚砚看了守在帝寝殿外的众人一眼,没说什么,又转身走了。 敬王:“……” 他又追出帝寝殿,“七哥,你去哪里?” “回府歇着。”楚砚丢下一句话,离开了帝寝殿。 敬王:“……” 父皇昏迷,儿子们都理应守在殿外尽孝,楚砚也太特立独行了。他竟然在这时候要出宫回七皇子府?敬王很是无语,他总不能追他到七皇子府,只能看着楚砚离开。 九皇子悄声问敬王,“八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敬王拍拍他肩膀,一母同胞的兄弟,到底比别人来的亲近,“等我打听清楚了告诉你。” 如今,他也是仅凭着猜测,知道个一知半解,还没弄明白详细内情,不好说。 冷宫的一场腥风血雨,对于昭阳殿似乎没什么影响,随着帝后等人都离开后,朝臣们携带家眷,也陆陆续续地出了宫。 楚思妍挽着她娘的手臂走出昭阳殿,小声担忧地说,“小安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整个宫宴都没出现。还有七殿下也是。陛下连问都没问。可别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吧?” 她娘拍拍她的手,“别胡乱猜测,安小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就算陛下不问,皇后娘娘也会问,还有顾家的人,首先顾大人就得问。在宫宴上,大家都坐的好好的,尤其是顾大人,陛下始终与他闲谈说话喝酒,我看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儿的样子。” 楚思妍想想也是,她对安华锦非常崇拜,小安儿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什么事儿?就算出了事儿,想来也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儿吧? 她小声埋怨,“哥哥是出宫了吗?也不等等我们。太不像话了。” “你哥哥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可做的事情多了,哪能处处围着女眷转?”她娘嗔了她一眼,拉着她上了马车。 楚思妍闭了嘴,她刚要落下帘幕,瞅见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楚砚,顿时睁大了眼睛,“娘,那是七皇子,你等等,我去问问他。” 楚思妍丢下一句话,又下了马车。 楚砚走出宫门,遇到了不少大臣们与他打招呼,不少人都问,“怎么今日宫宴,七殿下缺席了?” “有些事情要处理。”楚砚语气平淡,不见丝毫异常,一如平常。 众人本疑惑,如今看他好模好样的,都打消了几分疑惑。 楚思妍拦住楚砚,“七堂兄,小安儿呢?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楚砚脚步一顿,看了楚思妍一眼,“她被顾轻衍带走了,已经出宫了。” 楚思妍心思简单,“她没什么事儿吧?没参加宫宴,她跑去了哪里?” “没事。”楚砚向来言简意赅。 楚思妍放心了,也知道楚砚的性子,问多了他也不说,于是,不再多问,蹦蹦跳跳地重新上了马车。 第五十六章 罗帐(二更) 冷宫的一场腥风血雨,因为皇帝晕厥昏迷,因为楚砚雷霆封锁,虽传出了不少风声,但却没有多少人敢议论。 得到确切消息的人,震惊于安华锦神志不清之下闯入冷宫杀了花似玉。 没打探到消息的人,也只是觉得,今日皇宫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怕是涉及到了宫闱秘密,不敢大张旗鼓打听宫里的事儿。 而顾家、王家、善亲王府等几大府邸,自然多少清楚内情。 尤其是顾家,顾老爷子听了顾轻衍传递的消息以及他出手的动作安排,调用了顾家埋藏在皇宫内所有暗桩倾巢出动,对上了陛下的禁卫军,使得禁卫军死伤了上百人不说,安华锦又在顾轻衍的帮助下,一剑公然不加掩饰地杀了花似玉,之后,二人出了皇宫,不知去了哪里时,差点儿晕倒。 顾老爷子一生,见过了无数大风浪,可是没有哪个风浪,有今日这般大。 顾老爷子也庆幸皇帝因为花似玉的死深受打击暂时晕厥昏迷了,他有时间来周旋安排,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同时,也觉得,虽然陛下暂时晕厥昏迷了,但一旦醒来,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他有多喜欢花似玉,有目共睹。 而安华锦,不止是杀了花似玉,还有她腹中的皇嗣。残害皇子,若是皇帝认真追责起来,这罪可大了。 他也没想到,安华锦竟然如此烈性,被皇帝算计了,不忍气吞声,或者以后慢慢找补回来,而是直接公然地将巴掌扇了回去。 顾老爷子哪怕活了一辈子,纵横一生,也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这么刚硬的。受了欺负,立马找回场子。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顾老爷子有几分佩服,敢这么杀花似玉,勇气可嘉,胆子也大,也豁得出去。老南阳王从小到大不知道是怎么教养的孙女,也太敢作敢为了。 不过,换句话说,今日陛下做的,也的确不是一个为君者能做的出来的。 最好的结局,就是陛下不追究花似玉的死,此事当作没发生过,但是陛下是不追究的人吗?哪怕他做错了,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吧?以陛下的性子,大约一定要追究的。 一旦追究起来,顾轻衍今日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忠君,也是挑衅陛下权威。 更别说安华锦了。 顾老爷子觉得头疼的很。 好歹他一把年纪了,只能做最好的安排,然后,等着皇帝醒来,若是皇帝不发难,那是最好,若是皇帝发难,顾家也能有应对之法。 毕竟,按照内情来说,皇帝做的也不地道,如今安顾联姻仍在,皇帝算计安华锦,也是对不住顾家。 哪怕是陛下,也不能不讲道理。 况且,安华锦被定了个神志不清的说法,这个说法好,神志不清杀人,便不是故意杀人。有陛下对她算计下药在先,那等情况下,说神志不清也说得过去。 无论皇宫里怎样的人心浮动,无论宫外各大府邸对此事抱有怎样的看法和猜测,是见机行事也好,还是观望也罢,都影响不了八大街红粉巷深处的一处安静的深宅内,宝账香暖,云深水长,青丝铺散枕畔,玉臂香软体娇,暗香盈盈罗帐,玉人交叠双影幢幢,不受外界打扰。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屋中罗帐内的动静才停了下来。 动静停下来后,屋中静了那么一刻,才响起安华锦沙哑软软的声音,“唔,顾轻衍,今日,到底该怎么算啊?是你便宜了我?还是我便宜了你?” 这笔账,有点儿糊涂,她从来没想过,哪怕春毒解了,她脑子依旧迷糊,有点儿算不过来。 顾轻衍低笑,笑声暗哑,“自然是我便宜了你。” 安华锦顿了顿,听他这么说,懒得再想了,抱住他精瘦的身子,窝在他怀里,打了哈欠,便直接应承了,“唔,便宜了我,嗯,行吧,的确是我牵累了你。” 若是没有她牵累,他不至于动用顾家暗桩倾巢出动在皇宫对上禁卫军。若是没有她的牵累,也不至于失了清白给她当解药。 安华锦动了动脑袋,紧贴着他的颈窝,软绵绵地说,“我以为,等不到你了,那咱们两个,就完了。” 顾轻衍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未出声。 “疼,你轻点儿抱我。”安华锦埋怨。 顾轻衍立即松开了收紧的手,语气带着情绪,“陛下看了我一个时辰,我没想到他酒量那般好,可有称得上千杯不醉了。咱们这位陛下,我以前也是小瞧了他。” “能登上皇位的,且在那个位置坐了二十年的人,岂能简单?”安华锦冷嗤一声,“安家人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在战场上与人打,被人打,但是,不能在别的地方,让人欺负。陛下没拿我当回事儿,才今日这般算计我,换句话说,安家忠君报国,忠魂埋骨,我父兄祖辈,多少人战死沙场,为的是大楚江山和黎民,可是他倒好,以为皇帝便能为所欲为吗?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我今日就要让他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 “唔,还有我。”顾轻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陛下,也看错了我。” 若是顾老爷子,顾家的任何一个人,也许看透了陛下的心思,受了陛下的算计,就隐忍了,为了家族,忍常人不能忍。 可是他顾轻衍,与顾家人不一样,他能忍一个时辰与陛下周旋已是极限。因为地点是在皇宫,他才咬牙忍了一个时辰,不打无把握之战,若是在宫外,他一刻都忍不了。 彼时,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安华锦,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她大约体会不到,他在破开冷宫偏殿门的那一刻,在看到完整的楚砚与她时,有多惊喜。 “睡吧。”顾轻衍轻轻地拍拍她。 安华锦的确疲惫的很困乏的很,身体亏空太过,让她已没精力再与顾轻衍说别的,转眼便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光射进来,罗帐内,也透进来些许月光,这本是一年中最圆的月亮,本该是在今日中秋节坐在桂花树下,摆着月饼,喝着茶赏月,可是未曾想,成全了他的一帐月明。 顾轻衍看着熟睡的安华锦,小姑娘从今日起,已彻底成了他的人。 就着朦胧月光,他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烙印上了他的印记,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他满足地长叹一声,在她耳边低喃,“即便是我赶去的晚了一步,彼时,我已打定了主意,哪怕你已与楚砚……我也决不放手。” 安华锦已睡的沉,自然听不见顾轻衍说什么。 许久后,顾轻衍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安华锦睁开眼睛,怔了一会儿,慢慢地转头,便对上了顾轻衍含笑的眸子,这一张精致的如画面孔,好看的让人百看不厌,更何况,她还在你醒来的第一刻,对着你笑。 安华锦对他眨眨眼睛,也露出笑容,“早啊。” “早。”顾轻衍也眨眨眼睛。 安华锦伸手捏捏他的脸,刚要调戏两句,四肢感官猛地发现,如今二人未着寸缕。她立即撤回手,脸红了红,“天色不早了,你既然早醒了,怎么不起?” “舍不得起。”顾轻衍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 要命了! 她扭过头,有点儿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子,“几时了?你几时醒来的?” “快午时了,我辰时醒来的。” 安华锦:“……” 他辰时醒来,竟然因为舍不得,而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她一时无言。 “饿了吗?”顾轻衍低声问。 安华锦摇摇头,虽然昨日午时到现在,没吃东西,但她还真没感觉到饿。 “我饿了。”顾轻衍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哪怕饿着也不起床的人,是没资格说饿的。 安华锦刚要说话。 顾轻衍翻身将她压住,语气含混不清,“既然你不饿,那就先让我吃饱好了。” 安华锦:“……” “???” 第五十七章 安排(一更) 男人一旦开荤,大抵都混账些,顾轻衍初尝滋味,又是这么美好的滋味,亦不例外。 直到晌午偏,床帐内才歇了动静。 安华锦气的捶人,拳头抡出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顾轻衍任她好一番又捶又打,好脾气地哄了又哄,才把人哄好,由他抱着,伺候了沐浴,又伺候了梳洗,再伺候了吃饭,饭后,衣服首饰也不必穿戴,安华锦又累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看着安华锦苍白的沉睡过去的疲惫的小脸,顾轻衍才良心地愧疚了。 其实,昨日夜里,他已忍了两回,今日清晨醒来,克制了几回。好不容易忍到她睡醒,自然忍不了了。 如今,得了餍足,不过,他也不敢再陪着她睡了。 他穿戴妥当,走出房门,青墨立在屋檐下,恭敬地道喜,“恭喜公子。” 顾轻衍笑笑,春风拂面,眉眼风流,“昨日我们离开后,宫里是个什么动静?” 青墨立即道,“昨日您与安小郡主离开后,属下便带着人撤出了皇宫,埋藏在宫里的暗桩,昨日已全部调用,除了那埋藏的极深的,哪怕是陛下派人深挖,也挖不出来的,其余暴露明显的人,都已撤出了皇宫。在您与小郡主离开后不久,王六公子、宸小王爷、苏世子第一批去了冷宫,之后,得知您和小郡主出宫了,王六公子也离宫了,然后,陛下便得了消息去了,陛下见了花似玉的尸体,晕厥昏迷了,至今还未醒来。陛下晕厥昏迷后,七殿下派人封锁了冷宫,善后了禁卫军等诸事。” “嗯。”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收了笑,语气清清淡淡,“陛下是急怒攻心,醒不过来,还是不想承认花似玉已被杀了的事实不想醒来?” “太医说,陛下早则昨晚就能醒,迟则今日一早。” “那就是有一半心里不愿意醒来的原因了。”顾轻衍捻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我爷爷呢?可做了安排?” “老爷子昨日在收到公子的消息后,已做了安排,让您方便了之后,回家里一趟。” 顾轻衍走下台阶,“我这便回去,你守在这里。” “是。” 顾轻衍出了深巷,换乘几辆马车,周转之下,进了顾家。 顾老爷子已等了一夜又半日,终于等回来了顾轻衍,伸手指着他,“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顾轻衍心情很好,勾唇浅笑,“多谢爷爷夸奖。” 顾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安家小丫头,可还好?” “好。” 顾老爷子打量他脸色,见他一脸春风,他有点儿没眼看,但还是腆着老脸问的详细些,“她与七殿下……你赶去冷宫时,可及时?” “小郡主含了半颗百杀香,足足硬挨了一个多时辰,七殿下是君子,我赶去的时辰,不早不晚。”顾轻衍坐下身,喝了一口茶,“爷爷还想问什么?” “你们呢?那百杀香,没有解药,但你手里,有医术卓绝的董老,可解了她的百杀香?”顾老爷子也不想问孙儿此事,但奈何此事已出,二人虽有婚约,但未曾大婚,总之是于礼不合,他自然要问。 “没有,百杀香已侵入五脏六腑,非我不能解。”顾轻衍心满意足地说,“不是孙儿想趁人之危,但,是我的人,既然早晚都是,也没什么分别。”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狠狠地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陛下如今还没醒来,醒来后,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找你们算账。你准备怎么应付陛下?” “让小郡主回南阳。” “嗯?”顾老爷子一愣,“就让她这么走?” “对,就让她这么走,否则,又能如何?陛下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一定会给花似玉报仇的,陛下要疯,她却没必要在京城陪着陛下疯。毕竟,安家的根基,不在京城。陛下总不能追去南阳。除非,陛下真是失了心智了,敢跑去拿南阳百万兵马开刀,那么,他也就失了臣心了。” 顾老爷子寻思片刻,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三年前,她揍了楚宸,走的就很好,如今杀了花似玉,既然已报了委屈,的确没必要让她再留在京城,陛下毕竟是君,她一个小姑娘,再留下去,总会吃亏,哪怕有你护着,但咱们顾家,也不能因此折进去。” “她离开京城,顾家也不会折进去。”顾轻衍眉目清冷,“我既然敢在皇宫动手,就不怕陛下,陛下若是对付顾家,她走后,我倒也能一心地与陛下过几招。” 顾老爷子颔首,“顾家既然交给了你,自然是你说了算。衍儿啊,顾家几百年的基业,你可不能给我毁于一旦,否则不止我饶不了你,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都饶不了你。” “爷爷放心。”顾轻衍淡淡地笑,“王家是个什么章程,爷爷不妨今日走一趟,问个清楚。昨日在皇宫,六表兄可不止带了身边的暗卫进宫,可是也动用了王家的暗桩呢。王家是想干什么?彻底与顾家作对了?” “你们两个孩子,可真是,让我怎么说你们什么好?尤其是六郎。”顾老爷子提起这个,也十分生气,“你不说,我也想去问问,我们两家的姻亲加世交,是不是就这么不算了。” “外祖父离开后,王家便没个人能钳制他了。”顾轻衍冷笑,“可是,他行事越发邪肆,爷爷不妨告诉他,以后再动小郡主一根头发,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老爷子点点头,但还是说,“你外祖父教导你一场,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怎么打,也最好别让王家伤了根基。”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看王家,有没有明白的人了。外祖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死百了,也就不操心了。” 顾老爷子闻言叹了口气,“也罢。” 祖孙二人说完正事儿,又闲聊了几句,顾轻衍站起身。 顾老爷子问,“你又要出府?” 顾轻衍点头,理了理衣摆,“我不放心小郡主一个人待在宅子里。” 是不放心,还是想的很,顾老爷子是过来人,哼了一声,对他摆摆手,“在小郡主走之前,你们最好谈谈大婚之事。” 顾轻衍微笑,“爷爷您想什么呢?小郡主和我如今都得罪了陛下,不等陛下百年之后,我们大婚的事儿,怕是难说。” 顾老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也就是说,他的重孙子,怕是也要有的等喽! 顾轻衍出了顾家,先去了一趟安家老宅。 昨日,安华锦没回府,孙伯左等右等,没等回安华锦,本来着急的要派人去宫里打听,天黑之后,顾轻衍想起安家老宅,派人给孙伯传了平安信,说小郡主在他这里,让孙伯不必挂心。 孙伯这才放下了心。 宫里的消息,说能瞒住,也能瞒住,说瞒不住,也瞒不住。 今日一早,孙伯隐隐约约听闻皇帝昏厥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有隐隐听说,花似玉暴毙,与自家小郡主有关,惊了个够呛。 他本想等着安华锦回来,好好问问,不想没等到安华锦,等来了顾轻衍。 孙伯见到顾轻衍,立即问,“顾大人,小郡主可还好?” 顾轻衍点头,也不多说,吩咐道,“昨日陛下算计小郡主和七殿下,小郡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陛下急怒攻心,昏迷不醒。小郡主得离京回南阳。免得陛下醒来后算账,安家老宅的人,得赶紧撤出京城。” 孙伯睁大眼睛,惊骇不已。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 “你现在就召集所有人,收拾一番,轻装简行,我派人送你们离京去南阳。”顾轻衍吩咐,“陛下并不仁慈,所以,我怕小郡主离京后,陛下抓不到她的人,拿安家老宅的人撒气,那么,老宅的人,就都得死。若是回了南阳,陛下没公然的理由发作小郡主,南阳有老王爷,有百万南阳军,保安家老宅的这些人,足够。” 孙伯脸色发白,不是糊涂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郡主自然得走,他们也得走,他立即拱手,“老奴听顾大人的,可是那些参加了武试会,被小郡主收在府中的人呢?” “也一样走。” 第五十八章 益处(二更) 因陛下昏迷不醒,宫里的消息被楚砚封锁,整个皇城,一如既往,井然有序,未曾戒严封城,所以,顾轻衍要送安家老宅的人离开,如今还不晚。 孙伯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安家老宅在京中本也没什么贵重东西,除了些兵书,就是陛下早先为了补偿给安华锦的赏赐,都是死物,也不必带走,所以,顾轻衍发话后,半个时辰内,安家老宅的二三十人再加上顾轻期等十个人,都已集合好,顾轻衍做了安排,分三批,派人送这些人前往南阳。 顾轻期是最后一批走的,走前对顾轻衍小声问,“七哥,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让我们突然离开京城前往南阳?” 顾轻衍温声简捷地说了原因。 顾轻期一惊,那是该走!他可不想死。他看着顾轻衍,“七嫂已走了吗?” “还没有,她不着急。” 顾轻期点点头,“七哥,我这一回离京,不知是何年月再回京城了。我以前非常想离开家里,离开京城,如今这突然要走了,我还有些舍不得。” 顾轻衍笑着拍拍他肩膀,“南阳远离京城,大有可为,好好干。” 顾轻期似乎瞬间有了热血豪情,“七哥放心。” “小郡主选出来的这几个人,最近些日子,可有谁有不妥之处?”顾轻衍问。 顾轻衍提起这个就敬佩的不行,“七嫂的眼睛非常毒辣厉害,这几个人,各有优点,我近些日子按照七嫂的吩咐,试探了他们几回,本在家族就不受宠,如今有机会,脱离家族,进入南阳军,走自己的人生,不必听家里摆布,可以一展抱负,都卯着一股劲儿呢,与我一样,七哥放心,听说今日要离开京城去南阳,都很兴奋,没人问突然离开的原因。” “嗯。”顾轻衍点头,他相信顾轻期的脑子是聪明的,“路上不得生事儿,小心些,到了南阳,见到了老王爷,替我问老王爷好。” 顾轻期眨眨眼睛,“七哥,如今得罪了陛下,你想娶七嫂,遥遥无期了吧?” 顾轻衍重重拍了他脑袋一下,“滚吧。” 顾轻期“咝”地一声,揉揉脑袋,带着人跟着顾轻衍安排好的人,离家了安家老宅。 孙伯等人离开后,暗焰现身,默默地立在顾轻衍面前,看着他。 昨日,他本来带着人守在宫门口,等出了顾轻衍带着小郡主离宫后,他想要跟上,被顾轻衍出手拦了,看小郡主没意见,他便带着人回了安家老宅。 今日,安家老宅的人都被顾轻衍安排的离开了,他们是小郡主带来的暗卫,自然要跟着小郡主。 “你们跟我走吧。”顾轻衍说了一句话,转过身,出了安家老宅。 暗焰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封了安家老宅的大门,跟着顾轻衍,回了八大街红粉巷最深的那处巷子里。 顾轻衍外出一趟再回来,日头已偏西,安华锦还在睡着,没醒来。 可见,她真是累的狠了。 顾轻衍悄悄地进了内室,在床前看了安华锦一眼,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出了内室,找到了院中打扫的老人,“百杀香对她身体可有危害?再去给她诊诊脉。” 老人放下扫帚,对顾轻衍笑,“公子,百杀香对安小郡主的身体,不但无害,也许还有些益处。昨日老夫既然给安小郡主把过脉了,今日不把脉,也没事儿。” 顾轻衍看着他,“哦?有何益处?” “小郡主从母胎里带了体寒宫寒之症,葵水来时,苦不堪言,但百杀香,是天下极烈极热的热毒之药,别的女子服用了,也许对身体有害,会落下伤了根基,也许伤了宫体的症结,但小郡主却不必担心这个,极热正是极寒的克星,而昨日,又有您在,阴阳调和,反而治病。” 顾轻衍:“……” 他低笑,“这样说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也算是。”老人也笑了,“若是您不放心,那我就给她把把脉。” “不必了,你的话,我信。”顾轻衍摇头,“用开药方子再调理一下吗?” “不用,公子您对于小郡主来说,就是最好的药,您多陪陪小郡主,就是最好了。”老人摇头。 顾轻衍掩唇轻咳,“这样啊。” 他正是求之不得呢。 傍晚,掌灯十分,皇帝终于醒了过来。 皇帝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皇后和良妃,他盯着二人看着,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醒来,而是背着身子坐着在和气地说话。 只听良妃说,“陛下怎么还没醒来呢?” 皇后叹了口气,“已两日了,太医明明说陛下最晚今早就能醒来,可是这都已到了晚上了,陛下还没醒来,今日怕是不醒了,妹妹要不然先去歇着吧。” “姐姐去歇着才是,你身体不好,妹妹还受得住。”良妃摇头。 皇后也摇头,“陛下昏迷着,我回了凤栖宫,也睡不下,不如就在这里守着陛下。” “我也是。”良妃也道,“不如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也好。”皇后转过身,不妨正对上皇帝睁着的眼睛,心里惊了一下,表情立即换上惊喜,连忙站起身,来到龙床前,“陛下,您总算是醒了!” 良妃闻言也立即站起身,一脸惊喜,“陛下,您醒了就好,吓死妾身了。” 二人一脸疲惫,眼窝都是青的,脸上的惊喜之色,丝毫不做假,皇帝看的清楚,一时间心里好受了些,张开嘴,沙哑地问,“朕睡了两日?” “您从昨日就昏迷,直到现在,天都快黑了。” “是啊,太医说您无大碍,但是却怎么也不醒,实在让人忧心。” 皇后上前,扶着皇帝坐起身,连声吩咐,“快,张公公,快请太医来,陛下醒了。” 张公公从外面冲进来,看了一眼,连声应是,立即去了。 皇帝由皇后扶着坐起身,想起昏迷前的事儿,脸色从苍白又转为又青又紫,“安华锦呢?” 小安儿也不叫了。 皇后动作一顿,忧心忡忡地说,“臣妾从昨日宫宴前,就没见着她。问了砚儿,砚儿也不知,只说她昨日神志不清地出宫了。若不是陛下昏迷,臣妾不敢离开您,早该派人去找找她,看看她如何了。” 皇帝怒道,“她竟然敢杀花似玉。” 皇后不解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听三公主和长宁郡主说,是您派人请小安儿去南书房,可是为何,小安儿昨日会被人关在冷宫?” 良妃眨眨眼睛,原来安小郡主昨日被人关在了冷宫。 皇帝面色一顿,盯着皇后,“你不知道吗?” 皇后摇头,“昨日您昏迷后,臣妾不放心,就与良妃妹妹过来侍候您了。臣妾也没顾上详细问砚儿。无论是谁,总不比陛下您的身子骨更重要,哪怕是小安儿。”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哪怕是花似玉。 皇帝嗔怒道,“楚砚呢?他在哪里?” 良妃立即说,“七殿下昨日就离宫回府了,今日似乎未曾进宫。” 皇后看了良妃一眼,没说话。 皇帝怒道,“来人,将楚砚给朕喊来,让禁卫军去安家老宅,将安华锦给朕押来。” 皇后吓了一跳,“陛下,就算小安儿杀了花似玉,但那也是因为小安儿神志不清之下才做出的事儿。此事需要详细彻查,小安儿进宫时,臣妾也见人,她人明明好好的,可是为何后来出现在冷宫,且神志不清,此事不查明,怎么能押小安儿呢?就算是小安儿杀花似玉不对,但也要查明背后害小安儿的真凶才是。陛下怎么动用禁卫军出手?按理说,应该让刑部、大理寺联合查案才是。” 皇帝震怒,死死地盯着皇后,“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你这是在干政吗?朕说如何,就如何。” 皇后一噎,“臣妾不敢。” 她身为皇后,自然不得干政,否则皇帝扣在她头上一顶帽子治罪,朝臣们就能弹劾她的后位和品德。 皇帝冷厉地说,“你不敢就好!” 太医就在偏殿候着,已候了两日,这时,匆匆来到。 皇帝不让太医先把脉,而是强行强调,震怒吩咐,“朕的命令,听到了没有,禁卫军统领何在?” “臣在。”禁卫军统领胳膊上绑着伤,单膝跪在地上。 “去安家老宅,将安华锦给朕押来。” “是。” 第五十九章 醒来(一更) 禁卫军昨日吃了一个大亏,只不过,没吃在安小郡主和七殿下手里,而是吃在顾大人手里。顾大人公然带着人杀入冷宫,禁卫军拦人,两方打了起来,禁卫军死伤上百人,陛下第一时间不闻不问,而是为了花似玉先押安华锦入宫问罪。 贺澜与安华锦打过两回交道,一回是诚太妃之死,借用安家的地盘,一回是张宰辅深夜派杀手前往安家老宅杀人,最后被反杀,禁卫军彼时也去了。 贺澜不太想走这一趟,昨日,虽然七殿下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安小郡主神志不清之下杀的花似玉,但是他受伤之下也看的清楚,彼时,安小郡主是一步一步地走进冷宫正殿,杀了花似玉后,又是一步一步地走出的,一双眼睛血红,看着让人触目惊心,但可不像是神志彻底不清的。 不过,安小郡主也不甚清醒就是了。 陛下有令,即便贺澜心里不太想,但还是得听令,带了禁卫军,立即出宫,前往安家老宅。 贺澜离开后,皇帝这才让太医诊脉。 皇后冷着脸站在一旁,既然拦不住,也就不拦着了。她倒要看看,陛下当真有脸闹的天下皆知吗? 太医给皇帝把完脉,看着皇帝铁青的脸,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切忌动怒,于身体不利。” 皇帝铁青着脸听着,越来越怒,怒中带着恨和狠,让他怎么能不怒?安华锦竟然敢!她竟然敢杀了花似玉!还有皇嗣,他一定饶不了她。 太医叹了口气,转身去开药方子。 皇帝想起昨日亲眼所见的死伤了一大片的禁卫军尸体,怒道,“张德!” “陛下。”张公公立马凑上前。 “昨日,是谁对禁卫军对的手?”皇帝昨日听说花似玉出事儿,问都没有问,亲眼所见,便晕厥了。 张德心下叹气,谨慎地垂手小心翼翼地说,“回陛下,是顾大人。” 顾轻衍没掩藏身份,禁卫军没死的人,都看的清是谁带着人冲去冷宫怒发冲冠对禁卫军动的手,他想瞒,也瞒不住。 “顾轻衍?”皇帝更怒了,“他在哪里?派人去传旨,让他速速进宫。” “是。” “你们都回去吧!”皇帝有一枪怒气,要找安华锦和顾轻衍算账,对皇后和良妃摆摆手。 皇后自然不想走,“陛下,您既然要押小安儿来问罪,臣妾身为小安儿的姑姑,怎么能离开?她父母早亡,兄长早早战死沙场,祖父年岁大了,身体不好,如今只她孤身一人在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身体不知是好还是坏,臣妾这个做姑姑的,也有责任。” 皇帝脸色难看,“你的好侄女!” 皇后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待人温婉时,也能曲意逢迎,待人心冷时,也能硬的下脸,所以,她已做好了准备,皇帝醒来,若粉饰太平,她也能与他夫妻和睦,逢场作戏,皇帝若是算账,那她也就不必好脸色了,她守在帝寝殿,就是为着这个。 皇后绷着脸说,“良妃妹妹,这里没你的事儿,你回去吧!” 良妃温柔一笑,“陛下刚醒来,不宜动怒,妾身也不放心陛下,还是留在这里照顾陛下的好。” 皇后看向皇帝,“有我在这里就行了,陛下既然醒了,就没大事儿了。陛下说呢?您看看良妃妹妹,她与此事无关,但偏偏受累了两日了,若是不回去歇着,病倒了,可怎生是好?” 皇帝怜惜美人,或者说,怜惜除了皇后在外的一切美人,哪怕他不爱了,闻言摆手,“良妃回去吧!” 良妃虽然心里不乐意,想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内情,但皇后撵人,皇帝开口,她只能告退,出了帝寝殿。 皇后见良妃离开,绷着脸道,“陛下,您到底对小安儿做了什么?别以为能瞒着臣妾,臣妾昨日在宫宴上,问了两次,您顾左右而言他,说小安儿得了您的吩咐,有事情要做,到底是什么事情,将人弄的神志不清?若不是陛下晕厥,臣妾还想找陛下问个清楚呢。” 皇帝震怒,“你不清楚吗?还不是为了你的好儿子!朕让他娶小安儿,你们母子却推三阻四不乐意。朕的七皇子,就配不上她?你少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 皇后也怒了,“所以,我们母子不乐意,陛下就暗中算计小安儿和砚儿?怪不得臣妾昨日问砚儿,砚儿什么也不说,陛下,小安儿的身份,可是堂堂南阳王府小郡主,砚儿的身份,可是堂堂七皇子。而您,可是堂堂九五至尊,这样算计诡诈的事情,您是怎么做的出来的?” 皇帝伸手指着皇帝,“你敢这么说朕?” 皇后面带怒容,“陛下敢做,臣妾有何不敢说?事情是您做的,关小安儿和砚儿在冷宫,也是您下的命令,事情出了纰漏,您怨小安儿何来?如今还派禁卫军押她来问罪,您就不怕传扬出去,您的威仪何在?帝心何在吗?” “你给朕滚出去!”皇帝劈手要打皇后,但他才晕厥醒来,又是坐在床上,皇后虽然立在床边,但是距离他比较远,他自然是够不着的。 皇后嗔怒道,“臣妾就是不走,臣妾倒要看看,陛下有多威风,您是君没错,但是,做出这等阴私事情,您就不怕百官弹劾到您的身上吗?” “朕看谁敢!朕是皇帝!”皇帝气的手抖,“来人,把皇后给朕……” “陛下,七殿下和敬王殿下来了。”张公公的声音适时响起。 “让楚砚滚进来!”皇帝怒喝一声。 楚砚在外面听见,心里冷嗤了一声,抬步进了帝寝殿。 敬王是闻着风来的,虽然皇帝没喊他,但他还是紧跟着楚砚一起,进了帝寝殿。 “楚澜,你进来干什么?出去!”皇帝直接赶人。 敬王一愣,“父皇,儿臣听闻您醒了,担心您,故而进来瞧瞧您可好?” “朕好的很,死不了,你出去。”哪怕是如今最喜欢的儿子,皇帝脑子清醒了,也不想让他知道昨日他都做了什么,以免风声传出去,堕他名声。 敬王没想到皇帝直接赶他,有点儿委屈,但还是不敢惹明显看起来动了怒的皇帝,乖乖地退了出去。 敬王退下去后,皇帝直接质问楚砚,“昨日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朕说。” 楚砚面无表情,平静地说,“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在南书房接过父皇给儿臣的奏折后,儿臣就昏迷不醒了,儿臣再醒来时,便见顾大人破门而入,表妹神志不清,顾大人带走了表妹。” 皇帝震怒,“楚砚,你敢糊弄朕!” “父皇,儿臣怎么糊弄您了?儿臣的确是在南书房看了父皇给的奏折后,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发现是在冷宫,之后的事情,至今仍有些糊涂,就连表妹是怎么神志不清的,儿臣至今也在查明原因。”楚砚理直气壮,眉眼清明,神色坦然。 皇帝一口气噎在心口,“你是说,你根本就没看见小安儿杀花似玉?” “未曾看见。那时,表妹被带走时,已神志不清了。”楚砚直直地看着皇帝,“父皇,奏折上为什么会有致使人昏迷不醒的药?儿臣醒来后,看见冷宫外又禁卫军罢手,据说是奉了您的命令看着儿臣和表妹的,敢问父皇,是您安排的这件事情?” “你少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你母后一样。”皇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楚砚不再说话。 皇帝怒问,“朕问你,你与小安儿,可是事成了?” “没有,儿臣一直在昏迷,表妹哪怕抵抗药效,让自己都快疯癫了,也未曾动儿臣一根手指头。”楚砚沉声道,“所以,父皇哪怕算计了人,但也算计错了人心。表妹自小长在军中,意志力最是坚定,百杀香也奈何不得她。” 皇帝气的心血逆行,“是你无用,笑笑的迷药,你能昏迷多久?别以为朕不知道,朕拖了顾轻衍一个时辰!朕就不信,这期间,你没醒来。” 楚砚闻言也不再装了,平静地看着皇帝,嘲讽地笑了,“父皇,原来您什么都明白,不止头脑清醒,心里也明白。既然您这么明智,为何还要派禁卫军押表妹进宫呢?做下此事的前因是您,既然做出了这等事情,如今得了这个结果,就该认。您觉得,您押了表妹来宫,给她按什么罪名?若是外祖父和南阳军百万兵马得知内情,您的帝威何在?帝心何在?” 第六十章 革职思过(二更) 不愧是母子,都跟他说帝心何在? 皇帝彻底怒了,“少跟朕说这一套,安华锦是故意杀的花似玉对不对?故意残害皇嗣,朕就治她这个罪。” 谋害皇嗣是大罪,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抄家灭族。 楚砚心里一冷,冷声道,“父皇,您可要想清楚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天下悠悠者众,表妹杀人是不对,但她神志不清杀人,顶多与父皇您的算计各占一半罪。您口口声声要押她来治她的罪,怎么就不问问您自己?若没有您背后所作所为,表妹根本不会出现在冷宫,花似玉根本不会死,她腹中的皇嗣,自然也好好的。您要对她问罪,事情闹大了,满朝文武都会瞒不住,自然天下人也都会知道内情。您确定吗?” 拿帝王的威仪声望做筹码,只为一己私心给花似玉报仇,当真可笑! 原来帝王的专情,这么值钱! 皇帝被楚砚说的震怒不已,气血攻心,伸手指着他,“你、你放肆!” 楚砚不再言语,怕真把皇帝给气死了,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皇后站在一旁,想着不愧是她的儿子,是她的亲生,虽然自小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养,到底有着安家的一半血液,没长歪了,没觉得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心里宽慰的很。 “来人,将皇宫送回凤栖宫,将七皇子革职,送回府中,闭门思过。”皇帝觉得这母子二人了不得了,一心向着安华锦,岂能让他们两个留下来坏他的事情? 他今日非要杀了安华锦不行!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气。还有他的花似玉,就那么被他杀死了,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帝也算是了解几分安华锦的性子,虽然说她是神志不清,但皇帝不信,既然她一个多时辰没与楚砚如何,那神志自然是有清醒的余地,她就是故意的,报复他算计她,故意杀了花似玉。 这等故意与他堂堂帝王作对的人,他岂能留她?岂不是反了天了。 皇帝毕竟是皇帝,一声令下后,外面进来大内侍卫,恭敬地请皇后娘娘回宫,请七皇子回府。 皇后心里怒的不行,厉声喝道,“陛下!” 心里骂的是昏君。 “母后,这么多年,您统领六宫,尽善尽美,德才兼备,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后宫子嗣,一个未殇,朝野上下,谁不称赞陛下娶了您这么一位好皇后?”楚砚声音平静,淡淡响起,“您自从进宫后,劳累了二十年,也该歇歇了。既然陛下不用你操心,您也累了两日了,就回凤栖宫歇着吧。” 皇后本来发了狠地要与皇帝理论,闻言转头看向楚砚。 楚砚目光平静,不见喜怒,也不见别的什么情绪,与往常一般无二,神色淡漠,皇后本来担心安华锦,如今看楚砚这般,反而定下了心,深吸一口气,“臣妾告退!” 皇帝冷哼一声。 皇后不再看皇帝,转身出了帝寝殿。 皇后离开后,楚砚不用人请,平静地说,“父皇既然卸了儿臣的所有职务,儿臣正好也累了,趁此难得的机会,休息也好。父皇保重身体。” 皇帝气的想跳脚,“滚!” 楚砚也转身出了帝寝殿。 皇帝气的拿起手边的枕头,对着门口砸了出去,自然没砸到楚砚。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捡起枕头,“陛下息怒!您刚刚醒来,太医已经交代了,切勿动怒,您要保重龙体。” 皇帝咬牙切齿,“他们一个个的,岂有此理,朕就不信,还奈何不了安华锦。朕这么多年,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 张公公垂下头。 这时,贺澜回宫禀告,“陛下,安小郡主并没有在安家。” 皇帝怒喝,“传朕命令,缉拿她!无论在哪里,给朕押来。” “是。” “张德,传朕旨意,让五城兵马司跟着一起找。” 张公公一惊,“陛下,不应该这般大张旗鼓吧?” 皇帝怒道,“别以为她躲起来了,朕就奈何不了她了。你去传旨,让五城兵马司给朕找。” “是。”张公公不敢再说,立马去吩咐了。 “顾轻衍呢?怎么顾轻衍还没来?”皇帝下了地,在地上走溜溜,总觉得他这个帝王不受尊重,越想窝来气,顾轻衍,他竟然也敢,敢对禁卫军动手,这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好大的胆子。 张公公吩咐小太监去给五城兵马司传旨,回来后,听到皇帝的话,恭敬地道,“陛下,已派人去顾家召顾大人了,想必稍后就来。” 皇帝怒道,“顾轻衍就是仗着朕宠信他,还有顾家,顾家就是仗着朕奈何不了他们,才不将朕放在眼里,连禁卫军都敢打杀,岂有此理,是想造反吗?” 张公公缩了缩脖子,“等顾大人来了,陛下仔细地问问他,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对了,还有王岸知,王岸知死哪里去了?”皇帝这才想起他的帮手来,“快,派人去将王岸知给朕叫来。” “是。” 皇帝醒来,发了好大一通火,赶走了良妃,发怒了皇后强行送回凤栖宫,又发作了七皇子楚砚卸了职权和职务以及手边的一切事务,在府中闭门思过。又令禁卫军去安家老宅押安华锦,没押到人,又下令五城兵马司缉拿人。 一道道命令从皇宫中流出,等着消息的文武百官都渐渐地得了信,心惊不已。 可见,真是出了大事儿了。 安小郡主的身份,皇帝不顾忌她南阳王府小郡主的身份大动干戈缉拿问罪,可见花似玉真是在帝王的心里占了太重的分量。 不过,换句话说,安小郡主也是惹急了皇帝陛下。 但具体内情如何,知道的人难免觉得陛下糊涂,事情因他算计安华锦为起因,得了这个结果,却不粉饰太平,大张旗鼓问罪,是想逼安家与陛下离心?要知道,安小郡主可是安家最后一颗独苗了。 哪怕,她犯了大罪,只要不是谋反,都不该一副要杀了她的打算。都出动了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陛下这是铁了心让安小郡主进宫后有进无出啊! 忠臣良将听到这件事情,难免为陛下失了心智,为大楚江山忧心忡忡。 奸臣谋臣却觉得,也许这是个安家和七殿下倒台的机会,可得看看是否有缝隙可钻,是否有利可图。 自从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三位皇子一死,一失势,一被贬为庶人后,七皇子楚砚,可真是炙手可热,声望日重,权利也渐渐稳固且做大,对于其他皇子党派,可不是什么好前景,如今,这一块铁板,总算是从陛下这么找到了窟窿。 楚砚被革职,卸了一切事务,关在府里,闭门思过,真是太好了。 他不倒台,别人哪里有夺权的机会? 皇帝等了半晌,没等到顾轻衍,反而把顾老爷子等进了皇宫。 顾老爷子颤颤巍巍地给皇帝见礼,见完礼后,不等皇帝说话,便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降罪。” 顾老爷子来了这么一出,皇帝一腔怒火僵住,“顾老,你哭什么?你何罪之有?” 虽然,皇帝恼恨顾家,恼恨的也是顾轻衍,他还没彻底糊涂,知道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顾家,他不能与顾家彻底翻脸,顾家的势力太厉害了,皇权也不敢硬碰。 顾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气自小就规矩守礼,带人温和没脾气,老臣哪里知道,他昨日陪着陛下喝醉了酒,竟然做出了这等糊涂事儿来?连禁卫军都动了?老臣教导不严,喝酒误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压着怒气,“顾轻衍本人呢?” 要请罪,也该他亲自来。 顾老爷子痛哭流涕,“衍儿他,从昨日,老臣便没见着他,他醉酒后,带着人冲进了冷宫,胡作非为了一番,趁着醉酒,带着安家那小丫头出宫后,不知哪里去了。老臣如今也找不着他,已派了人去找,陛下几召,老臣只能替他来请罪了。” “他也不见了?”皇帝气的不行,一个个的,做出了好事儿,都躲起来了吗?这时候知道怕了吗? 皇帝愤怒。 第六十一章 取消婚约(一更) 好一个顾轻衍! 皇帝气的不行,但看着哭的快晕了的顾老爷子,只能憋住气,“顾老,你先起来,是他一人所为,既然与你无关,就不干你事儿,朕也不会降罪顾家,朕只找他算账。” 顾老爷子抹着眼泪说,“他毕竟是老臣的孙子,陛下这样说,更是让老臣无颜,老臣自小就对他管教严苛,就算喝酒,也不准他贪杯误事儿,哪里知道,昨日还是坏了事儿。陛下降罪老臣吧!” 顾老爷子一口一个降罪,把事情归咎于顾轻衍醉酒上。 可不是吗?昨日整个宫宴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皇帝拉着顾轻衍喝酒说话,君臣和睦的不行,多少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尤其是皇帝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顾轻衍,多少人想要这个待遇,都没有呢。 可是有谁知道,陛下打心眼里哪里是要什么君臣和睦?而是在算计人家的未婚妻。 这事儿,清楚内情的人,自然清楚明白皇帝的打算,尤其是顾老爷子更清楚。 顾老爷子口口声声这么说,隐晦的意思,是皇帝非要拉着顾轻衍喝酒,如今喝出事儿来了吧?皇帝也有一半的责任。 他也不提皇帝算计他的准外孙媳妇儿的事儿,也不提皇帝不厚道,只说顾轻衍醉酒,只盯住一点。 皇帝压制着怒意,一时间,被顾老爷子口口声声哭的有些难堪,憋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着怒气,绷着脸说,“顾老,你先起来,顾轻衍醉酒,也是情有可原。朕找他来,也就是问问而已。” 他自然不能将顾轻衍如何,有顾家在,他不止是顾家的嫡子嫡孙,还是朝中的吏部尚书,朝中受器重的忠臣,吏部乃六部之首,职权之重,顾轻衍素来又君子端方,德才兼备,声望极高,他要是杀了顾轻衍,怕是朝中就得跪地求情一大半。 但是,也不能轻易饶过顾轻衍。 否则,他打杀禁卫军,置帝王威仪何在?以后人人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对比顾轻衍杀禁卫军,他倒是觉得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尤其是醉酒的情况下,昨日他自己都醉了,顾轻衍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是安华锦,杀了花似玉,就不行。 他一想到花似玉凄惨地被安华锦砍了脑袋,头身分家,死不瞑目,皇帝就恨的不行。 安华锦就是仗着老南阳王和百万南阳军才如此嚣张无法无天,他要是不杀了她,他的脸往哪里搁?花似玉那么得他喜欢,也那么喜欢他,犹记得她娇声媚语地喊陛下,他就疼的不能呼吸。 以后,这天下,哪里还再找一个花似玉? 他一辈子,自诩爱美人,可是再没有一个美人如花似玉这般得他的心,处处合他的意。 安华锦,一定要杀,杀了,花似玉才能死得瞑目,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杀了,他都忍气吞声,哪他这个帝王,还有什么权威? 皇帝不觉得,杀安华锦有什么不对。 既然安华锦不想嫁楚砚,这么心狠手辣的小丫头,敢对花似玉动手,心里一定已经对他不恭不敬了,若是不杀了她,放虎归山,以后可是个祸害。 杀了安华锦,安家只剩下一个老南阳王了,他就不信,南阳王会挥兵带着百万南阳军造反?老南阳王,有多忠心,他这个帝王,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在他的想法里,杀了安华锦一个小丫头,老南阳王疼爱孙女,自然会守不住,受不住,也许就一命呜呼了,而百万南阳军,派谁去接手,才是个大问题。 安家,也早就该归顺皇权集中兵权了。 兵权一直被安家把持着,他早就想法子了,一直没法子,如今,也许该狠一狠心了。 不得不说,皇帝虽然是个多疑的人,会阴谋诡计谋算的人,但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看诚太妃倒台,看张宰辅落马,看贵妃和二皇子被赐死,就可见一斑。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皇帝打定了主意,认谁说什么,也铁了心了,哪怕,顾老爷子这般哭,他憋气归憋气,但也决定,给顾轻衍一个教训,杀了安华锦。 “老臣会尽快派人找到他,让他来向陛下请罪。”顾老爷子见皇帝对顾轻衍果然没什么杀意,也松了一口气,他真怕皇帝不会管不顾,鱼死网破。 那顾家,少不得为了保顾轻衍,与皇帝彻底对上,如今,也算双方留了余地。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安华锦与顾轻衍的婚约,从今日起,就取消吧。” 皇帝终于趁机说出口,点明了。 顾老爷子心下叹气,提起安华锦,皇帝是带着明显的杀意的,他果然没料错,以陛下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安华锦的。顾轻衍要送安华锦回南阳,也是对的。 如今,在京城,小丫头与陛下对上,没什么好处。 顾老爷子还是不想取消婚约,毕竟,自家孙子与那小丫头,已有了夫妻之实,他还想保留回旋的余地,“陛下,此事先不急,毕竟,当初定下婚约时,老南阳王亲自定下的。” 言外之意,这事儿,也得经过老南阳王吧。 皇帝听不进去,“此事朕说了算,从今日起,取消安顾联姻,你们顾家,再与安华锦,没任何关系。你不必再说了。” 皇帝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更何况,如今有这个机会,他自然要这样做,先把安家和顾家的联系斩断再说,这样,他处置安华锦,顾家就得靠边站。 顾老爷子见皇帝铁了心,主意已定,也没法子,“既然陛下执意,那老臣听陛下的。” 反正,有陛下在,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大婚,有婚约在,跟没有婚约在,虽有不同,但事在人为,差别也不大。 皇帝件顾老爷子答应,终于顺心了一件事儿,脸色稍好,“张德,把消息放出去。” “是。”张公公心里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让陛下取消了这一桩订了八年的婚约。若是七公子知道,怕是心里也是怒的。 但陛下一言九鼎,下了死心,谁又能说什么? 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 皇帝对顾老爷子道,“安华锦不适合顾轻衍,以后朕再为她选一门婚事儿,一定选那温婉端庄的,贤良淑德的,心底善良不闹腾,持家有道的。” 顾老爷子不敢答应下来,“陛下就别再为他操心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哎,老臣早就盼着他们二人大婚那一天,没想到,世事多变,老臣,老臣……” 顾老爷子又伤心地哭了起来,哭的十分难受。 若是早先顾老爷子装模作样,这一回,皇帝明显能看出,顾老爷子是真的在难受地哭。看来,他很喜欢安华锦。 皇帝也不想将顾家逼的太急,顾轻衍以后娶谁,那是以后的事儿,如今,只要取消了安顾联姻,顾老爷子答应下来,他就先不管别的了。 于是,皇帝亲手扶起顾老爷子,“顾老先回去吧!等找到了顾轻衍,让他来见朕。” 皇帝是不相信,顾轻衍能躲哪里去,他还担着朝廷命官的职责呢。 顾老爷子点点头,顺着台阶下来,“老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吩咐人,亲自送顾老爷子回府,也算是表明了一个不怪罪顾家的态度。 顾老爷子出了南书房,八月的秋风一吹,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心里无声地叹息一声又一声,顾家在京城,势力根基大,数百年,陛下不敢动顾家,却是铁了心要动安家。可是陛下是不是忘了,安家虽然不及顾家底蕴深,但是安家也立朝一百五十年呢,而且,南阳军这一百五十年里,始终没脱离过安家。 在南阳,南阳军只认南阳王,不认帝王是谁。 在天下,南阳王府世代忠心,声望也是极高,百姓们都对南阳王府推崇敬重,八年前,南阳王世子和两个嫡子战死沙场,南阳王府只剩下一个小郡主,百姓们是何等的怜惜这位安小郡主啊。 可是陛下,为了一个女人,看不透。 第六十二章 君臣(二更) 皇帝算计安华锦嫁给七皇子,在顾老爷子看来,也是错棋一步,非要把南阳军攥在手心里,皇帝就从没想过,攥不攥得住? 这么多年,法子不是没想过,可是敢出手过? 如今要借由此事夺兵权了,若是攥不住,脱手了又怎么办? 尤其是,若是想将安华锦嫁给楚砚,那早就在八年前,就该有立楚砚为太子的心思,不应该让顾家顶上来,订立婚约,如今张宰辅倒台,二皇子被他赐死,又觉得该立楚砚了,将顾家利用一番后,又要踢开,把安华锦许给楚砚,一下子得罪了顾家和安家。 得罪倒是小事儿,但如今,陛下不知反省,反而办了阴私的不择手段的错事儿后,为了给一个女人报仇,要杀安华锦。 不说老南阳王如何,安华锦在军中,那是自小长大,杀了她,南阳军百万士兵,岂能干?就是南阳一干将领,老的少的,都十分听安华锦的,都能干吗? 能将南阳军夺过来才怪!若是能夺!何至于安家养兵一百五十年。 糟点太多,顾老爷子吐槽都不吐槽不完,他心里想的分明,看事情也看的分明,觉得,陛下以前看着还好,如今因为一个花似玉,被女人迷惑,真是昏君了。 若是真昏了,也就罢了,偏偏,他半昏不昏,该明白的地方不明白,该糊涂的地方非要弄个你死我活的明白。 直到出了皇宫,顾老爷子都是一路叹息。 宫门口,顾老爷子还没上马车,便遇到了进宫的王岸知。 顾老爷子沉着声音喊了一声,“王家小六。” 王岸知下了马车后,转过身,便看到了顾老爷子瞪着他,气势如虹,十分不满的样子,王岸知一笑,缓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拱手给他见礼,“老爷子好。” “好?我不好。”顾老爷子气的不行,伸手指着他,“你说说你,你干什么不学好?偏偏给陛下出主意?昨日宫宴出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你们两个,从小到大,斗来斗去,我不管,但人不能灭失人性,手段可以有,但也该光明正大,良知不能没,否则,人无良善,如何立世?” 王岸知笑着听着,不卑不亢,没丝毫悔过的意思,“老爷子,您骂我没用,其实您心里知道,七表弟,他也没善良到哪里去。与我呢,也就半斤对八两。我是比他稍微过些,但也正是因为这过些,才能奈何得他,否则,他能耐的岂不是要上天了。” “我看把你能耐的,才是要上天了。”顾老爷子气的直哼哼,见说不通,也懒得再说,“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王家与顾家,几辈子的世交姻亲,不能被你们毁了。听到没有?” 王岸知笑,“听到了。我听说陛下下了命令,让安小郡主与七表弟取消了婚约,正好我那四堂妹,一直以来心仪七表弟,王家和顾家这一代,还没人结亲,若是他们结亲,岂不是正好了?” 顾老爷子瞪大眼睛,怒道,“你胡说什么?” 他是隐约知道王家四小姐王兰馨喜欢他的孙子顾轻衍,但他的孙子显然对那小丫头没意思,合着王岸知在打这个主意?搅合了安顾联姻,将王兰馨嫁给顾轻衍? “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我那四堂妹,一直未曾定亲,等的就是七表弟。她对七表弟,痴心已久。”王岸知勾唇一笑,“王家和顾家能不能继续保持姻亲世交,就系在她身上了,也要看老爷子您的了。否则,我也不保准,能不能牵累王家和顾家两大家族斗起来。” “混账东西,你威胁我?”顾老爷子怒了。 “不敢,老爷子您息怒,我是就事论事。我那四堂妹,知书达礼,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贤惠善良。”王岸知浅笑,“比安小郡主那个惹事儿精来说,不知好了多少,老爷子有什么不喜欢的呢?王家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顾家的嫡孙的。” 顾老爷子恼怒,“所以,王家人支持你,是打着将王兰馨嫁入顾家的打算?” 他就说,顾家就没聪明人了?让王岸知这般胡闹。 王岸知摇摇头,“顾家如今,七表弟说了算,就如他一般,王家在多少年前,就是我说了算了。祖父没了,还有谁能管得了我?我是念四堂妹一片痴心,就是个得我喜欢的乖巧的妹妹,才帮她一把。否则,王家顾家结不结亲,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 王岸知又笑,“也不怕告诉老爷子一件事儿,本来呢,我是打算让我那四堂妹,在昨日的宫宴上,设计一番,与七表弟发生些什么的,也就取消了安顾联姻了,她也能顺利嫁给七表弟。但一是陛下觉得与其周折,不如就让安小郡主和七殿下直接成事儿,更省事儿,二是我那表妹,放不开,不想算计七表弟,怕污了她纯碎的感情,所以,我听陛下的,又疼爱堂妹,这才作罢。我那四堂妹,是个好的,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 顾老爷子不说话。 王岸知笑着告辞,绕开顾老爷子,进了皇宫。 顾老爷子回转头,看着王岸知走进宫门的背影,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有“既生瑜何生亮”,今也有“既生顾轻衍何生王岸知”,这两个孩子从生下来就开始斗,怕是要斗上一辈子了。 王岸知来到南书房,皇帝见到他后,没好脸色,怒问,“王岸知,朕问你,你是怎么办的事情?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朕交待。” 王岸知拱手,十分淡定,“陛下息怒。” “你让朕如何息怒?” 王岸知道,“昨日,是臣与陛下您说好了的,关了安小郡主和七殿下事成后,便交由禁卫军看守冷宫,臣前去参加宫宴,与您一起,拖住顾轻衍,让他分身乏术,就算他有所觉,也没有用。臣就是按照预定安排行事的,谁知道,一个时辰后,您已醉酒,顾轻衍趁机离开昭阳殿,臣正要追出去时,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一起拦住,臣才没能脱开身去拦阻他。” 皇帝恼怒,“楚宸和苏含为何拦住你?” 王岸知耸耸肩,“他们与顾轻衍交好?臣毕竟才外出游历回京,与他们不熟。” 皇帝不语。 王岸知有道,“顾轻衍冲出昭阳殿后,便去了冷宫,禁卫军死伤百人都没能拦住他,而谁知道,臣明明亲眼看着安华锦吞了百杀香,她吞了百杀香后,却硬生生忍了一个多时辰,而七殿下又太君子了,明明好模好样的,安小郡主那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摆在面前,他生生不动她,这才致使事情不如预期。明明是一局天衣无缝的棋局,哪里知道,这中间生生弄出这么多空隙可钻来。” 皇帝脸色青紫,“你比朕先赶去的冷宫,为何没拦住安华锦杀花似玉?” “臣去时,她已经杀了花似玉离开了,臣并没有见到她的人。”王岸知看着皇帝,一点儿也没有愧色,“陛下,再精密的棋局,再设计的一环扣一环,真实的实行起来,也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会让棋局出现偏差,安华锦服用百杀香咬牙忍着一个时辰是偏差,七殿下太君子不强求活色生香的表妹是偏差,臣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拦着是偏差,而安华锦杀了花似玉,也是偏差。既然事情已出,只能认了。” 皇帝怒瞪着王岸知,“你说让朕认了?” “陛下,不认,您打算如何?您算计人在先,安小郡主神志不清杀人在后,顾轻衍酒后冲冠一怒闯进冷宫救人也是理由。您如今调动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大肆缉拿安华锦。大为不妥。” “那花似玉就白死了?她腹中还有朕的皇嗣!” 王岸知浅笑,“陛下,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一个花似玉而已,江湖上如她一般的女子,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比比皆是,您只看见一个花似玉而已,臣能给您找来一堆,皇嗣您已经够多了,如今您春秋鼎盛,再找一样的美人生就是了。” 皇帝愤怒不已,“你说的轻巧!” 再多少人,哪怕与花似玉一样,也不是花似玉! 第六十三章 格杀勿论(一更) 皇帝想起花似玉,只提她的名字,就心疼的肝胆俱裂。 如今他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就是想花似玉,想起她前一日还对他娇媚温存,转日便被人杀了死相凄惨,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给他,他就恨的不行。 恨的万分想杀了安华锦。 皇帝目疵欲裂,“不杀了安华锦,难消朕心头之怒,她太放肆,朕容不得她。” 王岸知勾着唇笑,“臣是不建议陛下对安小郡主喊打喊杀,毕竟,她是一只蚂蚁,说踩死就能轻易地踩死,她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性子虽然不好,但是人缘可不错,不说南阳,就是京城,上有皇后娘娘,三公主,七殿下,长公主,下有善亲王府,宸小王爷、长宁郡主,镇北王府苏世子,就连礼国公府、广诚侯府的人,都与她有些交情。朝中的武将们,对南阳王府也都是敬佩推崇者居多,天下怜惜安小郡主祖孙的人,也大有人在。陛下因为一个花似玉,而要杀安华锦,确实有些过了。” 皇帝冷厉地盯着王岸知,“那朕就让她逍遥法外?她不止杀了朕的女人,还杀了朕的皇嗣!” 他最喜欢的女人,最期待的孩子,都毁在了安华锦的手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岸知不能体会皇帝钻牛角尖的想法,“陛下非要杀他,也不是如今,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如今算计安华锦在先,出了事端,总不好公之于众,闹的太大,也难度悠悠之口分辩个对错。对陛下,没有好处。” “不行!”皇帝很坚决,“不杀她,朕夜里怕是都不安稳。” “臣言尽于此,既然陛下不听,那不妨您就试试,臣丑话说在前面,您怕是杀不了她。”王岸知见皇帝说不通,也懒得再说,他本就是个邪性的性子,自然没耐心做忠臣劝谏,能跟皇帝说这一番话,已经是念在君臣如今因此事在一根绳上才开的口。 “朕是帝王!”皇帝听不进去,听这样的话,自然不舒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就不信,她谋害皇嗣,朕还杀不得她了。” 谋害皇嗣是大罪,不管是什么原因,安华锦都该死。 王岸知心里嗤笑一声,皇嗣是值钱,但也要看是谁肚子里的皇嗣,若是皇后肚子里的,那自然是值钱的,哪怕是贵妃肚子里的,自然也不能轻易谋害,或者是个良家女子肚子里的,自然也值钱,但偏偏,这皇嗣是花似玉那个女人肚子里的。 花似玉是谁?她是十里堡花家的罪犯,被押解进京判罪,关在天牢里,陛下无视王法,见美心动,将之从天牢带进皇宫,带进皇宫后,她还不安分,与张宰辅的孙子联合截杀安华锦,虽然这里面有他的手笔在,但明面上,都是那女人所为,朝臣们本就不满,本是死罪,陛下为了保她,将她贬黜打入冷宫,打入冷宫后,本金口玉言不该再见她,却打破了自己下的圣谕,每每散步到冷宫留宿,朝臣们无人说,以为朝臣们都不知道吗? 为帝者,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儿,后宫怨声载道,前朝文武百官也颇有微词。这个风口,陛下算计安华锦,关入冷宫,她因服药,神志不清杀了花似玉,虽有罪,但也罪不至死。 朝臣中,总有那清正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也有那推崇安家一门忠烈,怜惜老南阳王和唯一仅剩的小孙女的。 若说论罪,掰开了揉碎了,知晓内情的人都看的明白,安华锦罪不至死。 而陛下,也不占理。 但唯有陛下,也许欺负安家欺负的久了,安家从没有人如此刚烈地打皇帝的脸,欺负回来,所以,帝王坐久了,以为九五至尊,无所不能为了,以为君让臣死,臣就得死。 皇帝坐了二十年帝王,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唯我独尊,看不清安华锦的烈性,看不清如今形势,摔得很,也是早晚的事儿。 “臣告退!”王岸知心里嗤笑,面上不显。 皇帝见王岸知不配合她打杀安华锦,也懒得再瞅见他,摆摆手。 王岸知离开后,皇帝气的摔了一个茶盏,“砰”地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碎屑四溅,他怒道,“都是一帮无用的东西。” 王岸知无用,禁卫军无用。 张公公立在门口,心里想着,陛下怕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以前为了大楚江山,也算是小心谨慎,平衡朝堂势力,帝王多疑,倒也不是大错,但如今,为美色所惑,心胸狭窄,要亲手打破平衡,这朝局从今日起,怕是要动荡了。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双双出动,全城戒严,缉拿安华锦,京城顿时陷入了紧张的气氛。 在紧张的气氛中,安家老宅空无一人。 贺澜带着人找遍了全城,没找到安华锦,进宫回禀皇帝,“陛下,安小郡主不知所踪。” 皇帝愤怒,“她跑哪里去了?京城都找遍了吗?” “京城都找遍了。”贺澜点头,“不见安小郡主踪迹,询问之下,也没有人见过安小郡主。” “顾轻衍呢?” “顾大人也不知所踪。” 皇帝气恨,“难道安华锦趁着朕昏迷之机,跑回南阳去了?安家老宅的人呢?” 贺澜立即说,“安家老宅也空无一人。” “什么?”皇帝惊怒,“你说安家老宅如今也一个人都没有?” “是,一个人也无。” “可有人看到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臣派人查了,无人看见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皇帝又气的摔了一个茶盏,恨恨地骂,“好个安华锦!她不止自己走了,还拐带走了顾轻衍,同时也带走了安家老宅的人,她是想干什么?畏罪潜逃,想要回去南阳后造反吗?” 贺澜不语。 “大内侍卫!”皇帝高喊。 “陛下。” “给朕去追!”皇帝咬牙吩咐,“追到人,格杀勿论。安华锦和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只要见到,都格杀勿论。” 他如今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只要死了就行。 “是!” 大内侍卫,轻易不出动,一旦出动,必有大事儿,多数都会弑杀见血。 张公公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在大内暗卫离开后,恭敬地上前劝说,“陛下,您也累了,歇歇吧。” 皇帝咳嗽两声,转身躺回了床上,哀痛地说,“花似玉的尸首,可收殓了?” “昨日已收殓了。是七殿下下了命令。” 皇帝脸色依旧难看,“他是怎么下令让人收殓的?”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说,“就是装棺了。” 皇帝怒,“传朕命令,将她封为柔妃,以贵妃之礼厚葬皇陵。” 张公公出了帝寝殿,带着皇帝的命令,向冷宫走去,途中,找了个机会,传信给顾轻衍。 顾轻衍很快就收到了张公公的传信,淡淡一笑,喊了一声,“暗焰。” 暗焰悄悄现身,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温声道,“刚刚我收到消息,陛下派出了大内侍卫,追小郡主和安家老宅的人,拦断回南阳的路,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 暗焰面色一沉。 顾轻衍淡淡一笑,交给他一幅地形图,“你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从图中密道出城,去拦截大内侍卫。也格杀勿论,如何?” 暗焰沉默了一瞬,接过地形图,“是!” “大内侍卫,这么多年,一直做陛下的鹰爪,趁机除去,也免得祸害忠良,所以,就不必留客气了。”顾轻衍交代完,转身走回房。 暗焰拱手,“请七公子照顾好小郡主。” “放心。” 顾轻衍进了屋,暗焰带着南阳王府暗卫,悄无声息地从密道出了城。 安华锦已醒来,躺在床上,看着顾轻衍从外面缓步进来,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如画一般,哪怕他混账,哪怕他索求无度,她也对他存不住多少气,睡饱了,歇够了,心情也好了,她弯着眉眼对他笑,“如今外面找我天翻地覆了吧?你这算不算金屋藏娇?” 顾轻衍来到床前,看着她,也心生欢喜,嘴角微弯,低笑,“算吧!” 第六十四章 赏月(二更) 她承受不住时,带着哭音喊他的名字,可不是娇气的很吗? 她的性子烈是烈,但娇也是真娇。 他也算是金窝藏娇了。 安华锦扁扁嘴,伸出手臂,去勾他的脖子。 顾轻衍微微倾身,让她轻易地勾到,然后,配合着她,覆在了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仅是一吻,顾轻衍呼吸已紊乱,手臂箍住了安华锦的腰。 安华锦笑吟吟地看着他,“顾大人,你的定力呢?” “没有了。” 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语气,让安华锦气笑,松开他的脖颈,“扶我起来,我不要在床上躺着了。” 再这么躺下去,她就长在这张床上发芽了。 “天已经黑了。” “那我也不要睡了。” 顾轻衍点点头,也知道她在床上躺腻了,扶着她起来,锦被滑落,露出了大片的凝脂玉肤,脖颈、锁骨、胸前,斑斑吻痕,入目所及,简直不忍直视。 他眨眨眼睛,手覆上安华锦的肌肤。 安华锦对他瞪眼,“还不松手?” 顾轻衍垂下眼睫,慢慢地松开了手,转过头,拿了干净的衣裙,温声暗哑地说,“我帮你穿。” “自然要你伺候。”安华锦又瞪了他一眼。 全身都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他也好意思不伺候! 顾轻衍低笑,任劳任怨地伺候小祖宗。 穿戴妥当后,安华锦终于下了床,在屋中走了两步,不小心瞥到了镜子,镜子里现出纤细娇柔的美人身影,粉面桃腮,容色娇艳,如春雨打过的海棠,娇艳欲滴,她一下子愣住。 这是她? “怎么了?”顾轻衍压低声音问。 “这是我?”安华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怀疑,凑近了看,她眨眼,镜子里的美人眨眼,她蹙眉,镜子里的美人蹙眉,是她没错。 可是,她是这副样子的吗? 顾轻衍看了镜子里的人儿一眼,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看着镜子里的她低低地笑,“是你没错。” 她有多美,自己不知道吗? 只有他知道,他的意志力在她面前,土崩瓦解的有多彻底,有多让他克制不住,要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要不够。 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才美的惊心动魄。 尤其是在床上,让他都快发疯了。 安华锦沉默了好一会儿,从镜子里看着搁在她肩上的脑袋,如诗似画的眉眼,她早先没细看,如今细看之下,发现他眉目间也带着春雨洗礼过的艳色,她顿时笑了,伸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脸,“吃饭,饭后,我要去院中赏月。” 中秋节的月亮,她都没能赏上。 如今虽然过了中秋节,但是外面的月亮还是圆的,不赏可惜了。 “好。”顾轻衍松开她,对外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有人端来晚膳,很是丰盛,其中有一盅燕窝,还有一碗鸡汤。 安华锦吃了个六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 “要留着地方吃月饼。” 顾轻衍笑。 二人出了房门,在院中走了两圈消食,之后,便坐在了桂树下的桌前,桌子上早有人摆上了瓜果月饼茶点等物。 安华锦指指月饼,“你喂我。” 顾轻衍很乐意效劳,将月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递到安华锦嘴边,安华锦慢慢地吃下,吃了半个月饼后,对顾轻衍摇摇头。顾轻衍将剩下的半个月饼吃了,。 这样一来,二人合力吃了一个月饼。 月饼代表团圆,月圆人更圆。 安华锦歪着头,瞅着顾轻衍笑,“陛下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醒来后怎么说?安家老宅的人,你可做了安排了?” “陛下刚刚醒不久,醒来后大怒,命禁卫军、五城兵马司的人缉拿你入宫,安家老宅的人我已派人送出京城回南阳了,刚刚半个时辰前,陛下知道安家老宅已人去楼空后震怒,命大内侍卫出动,追出京城,下了死令,格杀勿论。” 安华锦冷嗤一声,“的确是陛下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皇帝欺负她,她欺负回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不止毁了陛下喜欢喜爱的疼到骨子里的心尖上的美人,还挑衅了帝王权威,他自然是忍不了这口气的。 帝王是天下的九五至尊,甘心受谁的气? “你呢?受我牵累,陛下怎么说?” 顾轻衍淡笑,“陛下也在派人找我,爷爷进宫见了陛下,出宫后,给我传信,陛下对我没杀心,不过要见了我,才会治个什么不轻不重的罪。爷爷对外给我找的理由是醉酒之过,才闯入冷宫,不管不顾。张公公给你找的理由是神志不清,七殿下也因此对外放出风声。” “可牵连我姑姑了?” “陛下倒是没将皇后怎么样,将七殿下革职了,卸除一切事务,即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 安华锦抓了一把瓜子,剥了一颗,懒得再剥,塞进顾轻衍手里,“如今敬王和其他皇子们可高兴了吧!” 楚砚距离储位一步之遥,如今出了这个事情,皇帝震怒,怕是不会轻易许给他储君之位了。 “嗯。”顾轻衍点头,一颗颗给安华锦剥瓜子。 安华锦抿唇,“我杀花似玉,不后悔。” 顾轻衍微笑,“那个女人早就该死了,以她的身份,本就不该进宫,更没资格怀有皇嗣,你杀了她,也是个时机。” “安家一直以来是忠臣,忠君为民。我虽生于安家,长于安家,但受不了陛下拿我做筏子,如木偶人一般,左右摆布我,想让我如何就如何,休想。忠君也该忠明君。阴私诡诈,是非不分,休想让我任他摆布。” 顾轻衍点点头,“能从天牢带出花似玉,他已不是明君了。” 安华锦仰头望天,郁闷地说,“我爷爷该骂死我了。” 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惹了祸了。陛下即便不是明君,但他依旧是君,一日不驾崩,一日坐在帝王的位置上,君是君,臣就是臣。 “我已给安爷爷书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去南阳,安爷爷很快就会得到事情的全部经过和内情。我跟安爷爷认错,哪怕你回了南阳,安爷爷也不会骂你的。”顾轻衍温声道。 安华锦笑,从天空收回视线,“你替我认什么错?错的又不是你,还是我牵累了你。” 顾轻衍放下手边的瓜子,将她的身子板正,面对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何至于忍了一个多时辰忍的辛苦?您若无喜欢的人,七殿下也未尝不可,不是吗?况且,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有护你的责任,在京城,因为我,因为王岸知,安家暗桩一半被铲除,一半遣送回了南阳,你在京中,已无根基,我却没护好你,让你在皇宫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岂能无过?不止有过,且过大了去了。” 安华锦对上顾轻衍的眸子,月光下,他眸光如水,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她垂下眼睫,低声说,“顾轻衍,你这样说,让我很惭愧,也无地自容,我没有那么喜欢你到比性命还重要,你若是再晚些去,我与七表兄……”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的唇,拦住她后面的话语,低头看着她,“比起你活着,其余的不重要,在别无选择时,我宁愿你这样选择。我若是再不去,便是我无能没用了,也不配得你为我做更多,与你不相干。” 安华锦闻言长舒一口气,身子前顷,将脑袋搁在顾轻衍胸前,抱住他的腰,“与陛下作对,普天之下,有几个人?你是顾家继承人,是顾家嫡子嫡孙,是吏部顾大人,是陛下器重的重臣,又是在皇宫,陛下的地盘上,我那时,等着等着,你久不去,我真是要等的泄气了。” “也许七殿下很不希望我去呢。”顾轻衍淡笑,“可是,我怎么能不去?” 若只是个未婚妻,未曾见过一面,他不会在意,但喜欢极了的未婚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给别人。 安华锦不语。 她想起了当时,她对楚砚说,哪怕与他如何,她也不会如陛下的愿,嫁给他。而楚砚问她,若是他能放弃大位,离开京城,随她去南阳呢? 那一刻,楚砚的神色,有着认真和决绝。 安华锦打住心思,浅浅地云淡风轻地笑,“你说什么呢?七表兄是君子,哪有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第六十五章 机会(一更) 顾轻衍何等的聪明,哪怕安华锦清清淡淡云淡风轻地提楚砚,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被她隐藏起来的不可言说。 他垂下眼睫,看着安华锦,只见她已闭上了眼睛,乖巧地安静地贴在他身前,这依赖的信任的姿势,让他将敏锐捕捉到的那一丝情绪挥散去,环抱着她,笑着应和,“是,我没出息,今生遇到了安小郡主,便摆脱不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安华锦轻笑,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什么时候回南阳?” “等等。” “等几日?” 顾轻衍微笑,低头蹭蹭她额头,“不拘泥于等几日,我想看看,陛下找不到你,会不会发怒我,若是直接将我罢官,那我就能跟你回南阳了。不将我罢官也没关系,对京中形势观望几日,看看我能不能离京。” 安华锦一愣,抬眼看他,“你想去南阳?” “我还没见过安爷爷,做了他八年的准孙女婿,理应去拜会他老人家。”顾轻衍温声说,“若没这个机会,我也离不开京城,不如趁此机会,离开京城,去南阳走一趟。” 安华锦忽然想起什么,“陛下应该取消了你我的婚约了吧?” 以陛下的性子,对她都喊打喊杀了,既然顾老爷子说对顾轻衍没有杀意,死伤的禁卫军,也不会定他死罪,为了顺利地杀她,与顾轻衍所作所为隔离开,不想让顾家以有婚约的关系求情会相帮,那么,自然是取消了他们的婚约。 更何况,陛下早就想取消他们的婚约了,如今借口都不用找了,怎么能不取消? 顾轻衍无奈地一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安华锦的额头,“嗯,被你猜对了,陛下已对外放出了口谕,取消安顾联姻。” “也就是说,如今你我,没婚约了?”安华锦直起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顾轻衍又一把将她圈住拉进怀里,“没婚约,也有关系,且比有婚约时,关系更近了。你不能占了便宜后,就想扔下我走人。” 南阳还有一个崔灼呢,人虽然被他吞进了嘴里,依旧不放心的很。 安华锦失笑,“你真想跟我回南阳?” “嗯,想着呢。” 顾轻衍心中清楚,若是他对顾老爷子直说,顾老爷子自然不会准许,所以,他回顾家见顾老爷子时,便没有明说,只说送安华锦离开,但其实,他打的算盘是,亲自送她离开,自己也去南阳。 如今,安华锦不能出现在陛下面前,他也懒得见陛下,不如就躲着,能去南阳,自然是最好的,他早就想出京走走了。若是京中形势太过严峻,那只能算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揣测片刻,道,“陛下应该不会罢免你的官职的。” 既然陛下如今已看到了顾家埋藏的深不可测的势力,不敢动盘踞在京城的这只半睡半醒的猛虎,给顾家的面子,打算小惩大诫,那么,顶多是罚一年半载的俸禄,或者是如七表兄一般,暂且停职,让其闭门思过。 她看着顾轻衍,“我杀了花似玉,已彻底得罪了陛下,恨死我了,不杀我,难解心头之恨,而你不同,禁卫军在陛下的眼里,虽然挑衅了他的权威,但毕竟在他看来,及不上美人花似玉,你若是赶紧去见陛下,他对你不会重罚,若是一直躲着不去,怕是以陛下的脾性,该彻底对你也怒了。” “对我也怒了,那就罢了我的官?”顾轻衍笑,无所谓地说,“或者,也派人缉拿我?” 安华锦看着她,“顾爷爷和顾家人呢?牵累他们。” 顾轻衍笑,点点她眉心,“你别小看我爷爷,他是一只老狐狸,今日进宫在陛下面前哭了一通,说他教导不严,有过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请陛下降罪他。陛下自然没有降罪他,今日既然不降罪,就算找不着我,也不好对顾家再重提降罪的事儿了,毕竟,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陛下只能暗中恼恨,却也拿爷爷和顾家没法子。顶多,气急了,让爷爷将我逐出家门。” 安华锦吓了一跳,心惊地看着他,“你别告诉我,你想离开顾家?” 顾轻衍轻叹,“我倒是想离开,爷爷是不会放了我的。” “这样一来,顾爷爷就得跟陛下周旋了。”安华锦笑,“顾爷爷一把年纪了,你可不能不厚道。” “爷爷一把年纪了,还精神的很,什么大风浪,都见过,应付陛下,厉害着呢。”顾轻衍也跟着笑,“他孙子的婚约都被陛下取消了,孙媳妇儿要重新辛苦地追,他不应该出点儿力吗?” 安华锦失笑。 她看着顾轻衍,心里也隐隐猜出了他的心思,婚约取消了,她回南阳,再没有理由来京了,他怕是极不放心的吧? 哪怕放心她,怕是也不放心她爷爷,怕她爷爷另外给她赶紧再订一门婚事儿。 他若是真能去南阳,她也没意见就是了。 二人坐在院中,月色下,东一句西一句,闲聊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凉,顾轻衍拉着安华锦起身,“走吧,回屋,天气凉了,别染了风寒。” 安华锦点点头,随着顾轻衍回了房。 安华锦依旧没多少困意,拉着顾轻衍下了三局棋,夜深了,才沐浴上了床。 顾轻衍在她身边躺下,刚贴过来,安华锦的胳膊已反射性地拦住他,警告,“不许再碰我。” 顾轻衍顿了顿,委屈地说,“抱着睡行不行?” “你保证!” “我保证。” 安华锦撤回手,顾轻衍凑过来,将她拽进了他的怀里,虽然心里全是旖旎,但也不敢动心思累她了,乖乖地抱着安华锦入睡。 安华锦这一夜,总算是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好觉。 顾轻衍到底是年轻气盛,温香软玉在怀,反而睡的没有安华锦好,撑到天明时,才忍不住将人闹醒,看雨打海棠,让鲜花盛开。 对比这一处深巷深宅里温柔乡使人沉醉,皇宫与之相反,却笼罩着浓浓阴云。 皇帝找不到人,愤怒的不行,想起花似玉死的凄惨,夜不能寐,似乎一日不杀了安华锦,一日就不踏实,不能慰籍花似玉在天的亡灵,还有他那极其期待的小皇嗣。 于是,皇帝在半夜里,下令,将伺候花似玉的人,以护主不力为由,全部杖毙。 哪怕,楚砚为了防止皇帝牵累这些人,将这些人都分散地安排到了各处,封锁了冷宫,但依旧被皇帝一声命令下达后,仗刑司拿着名单,将人从各宫找出来,逐一给杖毙了。 一个都没跑掉。 鲜血染红了皇宫地面的石砖,这些侍候的人,楚砚仁善,做了安排,也没能将她们保住,皇帝为了泄恨,都杀了。 杀这些人,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就如曾经伺候诚太妃的那些人一样。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人人心惊胆战,都静悄悄的,不敢出丝毫差错,生怕触怒了陛下,撞到了刀口上。 皇后听闻后,冷笑了一声,“找不到小安儿,安家老宅的人也离开了京城,陛下没地方出气,便拿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出气,可真是明君所为。” 贺嬷嬷压低声音说,“娘娘,别说了。” 皇后摆摆手,吩咐,“从今日起,关了凤栖宫,本宫也不见任何人了,由着陛下闹腾吧!本宫倒要看看,陛下能闹腾到什么地步,是否真能抓了小安儿,杀了她。” 抓,自然是抓不住的,杀,那也要先抓住人。 只要人回了南阳,除非陛下亲自前往南阳要人,这个时候,陛下敢去吗?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贺嬷嬷走了下去。 凤栖宫关闭,皇帝虽没撤了皇后的凤印,但皇后主动闭宫,再不理六宫事儿,一时间,后宫的各宫妃嫔,都活跃起了心思。 花似玉死了,她们倒是都活了。 陛下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若是谁能做的好,得了陛下的青眼,代替花似玉,那就从此飞上枝头了,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被皇后前些日子选秀入宫被皇帝看都没看一眼还没承宠的秀女,机会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所以,一时间,宫女太监们小心翼翼,后宫的女人们,却觉得机会来了。 第六十六章 下令(二更) 后宫的女人们心思活跃了,手段自然也百花齐放,纷纷想法子到皇帝面前献殷勤。有的人走小太监的路子,有的人走宫女、嬷嬷们的路子,有的人甚至直接找到了张公公面前。 张公公自己虽没答应,但对底下的人吃孝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管。 一连两日,皇帝似乎也有所觉,这一日,忽然怒了,下令将一名秀女拖出去杖毙,此事一下子震慑了整个后宫。 皇帝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从皇子到帝王,爱怜美人是出了名了,从没有对柔美的女子如此狠辣无情过。 这是第一次。 那名秀女没挨两下板子,便断了气。 后宫人人惊骇,一下子都消停了。 皇帝放出狠话,“以后,任何人,没有传召翻牌子,不得以各种名目试图接近朕,否则一律杖毙。” 此话一出,后宫冒出的春笋一下子都缩回了脑袋。 没有人想死,如今往陛下跟前凑,就等于找死。 后宫的人发现,花似玉死了,皇帝似乎对后宫的所有女人们都失去了兴趣。花似玉的人虽然死了,但似乎也带走了皇帝的心,皇帝的心一点儿都不温柔了,冷酷无情的很。 他如今,只想着杀了安华锦,给花似玉报仇。 皇帝的一举一动,传出皇宫,朝臣们也都惊了惊。 这两日,不是没有朝臣进宫劝谏皇帝,安华锦的身份,在宫宴当日,出了纰漏,神志不清杀人,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还请陛下收手,网开一面。 可是皇帝哪里肯听?将劝谏的臣子大骂了一顿,赶出了南书房。 劝谏的臣子人人叹息。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在城内大肆搜查,两日时间,陛下缉拿安华锦的消息如雪花一般传出了京城,传遍了天下。 三公主楚希芸坐不住了,要跑去找皇帝,被身边的嬷嬷拦下,报去了皇后那里,皇后命贺嬷嬷将楚思妍喊到了凤栖宫。 楚希芸不满地看着皇后,“母后,父皇为何要缉拿小安儿?小安儿就算犯了罪,杀了花似玉,但也是因为事出有因,她神志不清之下,罪不至死啊,您干嘛让人拦着我不让我去找父皇?” 皇后摸摸楚希芸的头,慈爱地说,“母后知道你关心你表姐,但是如今你父皇一心要替花似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报仇,谁的劝都不听,你跑去他面前,也讨不了好,没准会怪罪你,重罚你。” “我不怕。”楚希芸恼怒地说,“父皇不讲道理,表姐明明跟我玩的好好的,是他派人叫走的,整个宫宴都没出现,女儿虽傻,但也知道肯定是父皇让人做了什么,如今怎么能怨她?” “陛下听不进去,喊打喊杀,那也得找到人才行。”皇后道,“你不必担心,小安儿应该已经回南阳了。你哥哥不让我管,你也不必管了。” “啊?”楚希芸惊讶,“她、她已经回南阳了?就这么走了?” “是啊,不走难道等着让陛下拿了她杀了她吗?她又不傻。”皇后嘲讽地笑,“一个花似玉而已,本就是罪女,反而被陛下捧到了心尖上,本宫倒要看看,他想做到什么份上?他以前欺负安家也就罢了,你外祖父忠君,你舅舅、表哥们赤忱,但小安儿,可不死心眼,安家总有一块铁板,是陛下踢不动的。” 楚希芸惊讶了一会儿,想想安华锦不是个受制于人的脾性,点点头,放下了心,坐在皇后身边,紧挨着她说,“母后,父皇变了。” 皇后不语。 楚希芸又担心地说,“我听人说,哥哥被父皇罚了,卸任了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如今父皇罚了哥哥,那几个人,岂不是要高兴死了?” “只要安家不倒,这大位,再高兴也轮不到他们。”皇后眉眼冷厉,“你哥哥又没有做错什么。” 顶多是没按照皇帝的安排,促成皇帝要达成的事儿。 楚希芸道,“母后,我想出宫去看看哥哥。” “过几日再去,这几日,你就安静地在宫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皇后摇头,“别去打扰你哥哥。也免得因为你去找你哥哥,让你哥哥又惹了你父皇的黑眼。” 楚希芸闻言顿时打消了念头,点点头。 善亲王府内,楚思妍听着外面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全城搜索缉拿人,着急上火,嘴角起泡,头都快晕了,跑去找楚宸。 楚宸自那日后,也派人暗中找安华锦,但是至今没找到人。 他有一种直觉,人人都说安华锦已离开了京城回了南阳,但是他感觉,安华锦一定还没离开,还在京城,只是被顾轻衍给藏起来了,至于藏到了哪,他也不知。 他觉得,一定是在八大街。 但八大街是顾轻衍的地盘,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查,怕惊动陛下,反而给顾轻衍和安华锦惹麻烦。 “哥哥,找到小安儿没有?”楚思妍对楚宸一日问三次。 楚宸看着她这个妹妹,自从把她送去南阳一次后,反而成了安华锦的亲妹妹,他摇头,对她道,“她应该是回南阳了,你别担心了,你担心也没用。” 楚思妍再三确认,“哥哥,你确定小安儿回南阳了吗?” 要是回南阳,还好了,留在京城,才危险。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将京城都翻遍了,连顾家都搜查了,也没找到她,自然是出城离京了,她又不傻,难道还等着陛下找到她收拾她不成?三年前,她揍了我,就立马回南阳了,如今杀了花似玉,也没什么不同。” 三年前,揍的是善亲王的嫡孙,三年后,杀的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惹的事情更大而已。 楚思妍心下恨恨,“一定是花似玉那个女人惹了小安儿,否则小安儿才不会杀她。” 心思简单的小姑娘,没人告诉她这里面有陛下的阴谋算计,她也不会想到此事的结果,是安华锦和陛下硬刚的结果。 楚宸对她摆摆手,“你老实待着,她很喜欢你,知道你担心,回了南阳后,一定会让人悄悄给你传信回来的。” 楚思妍眼睛一亮,“那我就等着了。” 楚宸点点头。 楚思妍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脸顿时垮了下来,“陛下竟然取消了小安儿和顾轻衍的婚约,小安儿那么喜欢顾轻衍,如今没了婚约了,又出了这个事情,他们两个岂不是被拆散了?” 楚宸心里嗤了一声,若是能拆散,倒还好了! 他无所谓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有命在就不错了,婚约的事儿,取消就取消了。” 楚思妍睁大眼睛看着楚宸,“哥哥,你不会听说陛下取消了安顾联姻,你心里正偷偷地高兴吧?” 楚宸:“……” 他是那样的人吗? 他瞪了楚思妍一眼,“他们取消不取消婚约,都与我没多大关心,不取消时,小安儿不会给我机会,取消后,小安儿也不会给我机会,她不嫁姓楚的。我高兴什么?” 楚思妍“哦”了一声,“我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大婚,他们两个都长的那么好看,分开的话,太可惜了。” 楚宸:“……” 这个看脸的妹妹,都什么时候了,还只关心他们在不在一起。 他们怎么能不在一起? 顾轻衍不是为了安华锦冲冠一怒,顾家埋藏在皇宫的暗桩倾巢出动,将禁卫军都打的死伤了上百人,如今更是跟安华锦一起躲起来了,连陛下也不见了吗? 以前,他还不觉得以顾轻衍那般的性子,温和在外表,冷情在骨子里,待人温和却疏离,和气却冷淡,想象不出他能为了谁与陛下作对,做到这个地步,没想到,如今他这般深情,可见,真是喜欢极了安华锦。 是啊,那样的小姑娘,谁若是得了她的喜欢,还不捧在手心里含在口中供在心尖上? 顾轻衍,只是比别人有这个资格罢了。 得了她的喜欢,便得了这个唯一的资格。 楚思妍离开后,楚宸对着窗子,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京中风声鹤唳,就连老天爷,也跟着翻了脸,这阴沉的天气,想必很快就会是一场冷风冷雨袭来。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找不着人之下,怒火攻心,一气病倒。 第六十七章 废后(一更) 秋天,最是风雨多变,阴云将京城厚厚地笼罩不久,一场风雨急下,风夹杂着雨,少时,便瓢泼而下,大雨倾盆。 将在京中四处查找的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淋了个落汤鸡。 雨打窗棂,噼里啪啦,响声不绝。 安华锦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推推身边的顾轻衍,迷迷糊糊地问,“下大雨了?” “嗯。”顾轻衍向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时辰了?” “午后。” “刚刚午后啊,这天就暗成了这个样子。”安华锦睁开眼睛瞅了一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脑袋在顾轻衍的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这日子,浑不知外面风云变幻,更不知一日几时,越活越没出息了。” 顾轻衍低笑,低头吻她额头,细细密密,轻轻柔柔,声调满足而谓叹,“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浑不知外面风云变幻,更不知一日几时的日子。” “没出息。”安华锦吐槽。 “就不想有出息。”顾轻衍摇头。 两个人这般待在一起,他每一时每一日都心里踏实满足,再不会患得患失,多少年少轻狂,都能给她,她软软绵绵地容纳包容,从小到大,他愉悦的时候,仔细想起来,都是这一年她来京后给他的,以前,他受祖父教导,严苛规矩,受外祖父教导,轻狂任性,两者如拉锯一般,他最终长成了两副性情,人前一副,人后一副。 从小到大,祖父教他做人和责任,外祖父教他随性随心,他肩上担着顾家的担子和责任,头上顶着少年才子名扬天下的光环,但这么多年来,他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但一直,没什么快乐的感觉。 直到,小姑娘来京,他似乎才找到了乐趣。 她生于安家,父兄皆战死,母亲早亡,心中却没有郁恨,洒脱随性,赤忱活泼,聪敏有志,与她在一起,虽然时刻被她牵动着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但也因此日渐喜欢不可自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安华锦转身,抱住他的腰,仰着脸笑看着他,伸手戮他的脸,取笑,“顾轻衍,你羞不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轻衍偏头吻住她。 外面狂风暴雨,罗帐内一室春色。 大雨中的皇宫,皇帝却不怎么好,在那一日怒火攻心晕厥后,皇帝并没有听从太医的嘱咐好生吃药静养,反而为了抓安华锦来问罪,一番喊打喊杀,还没见着人,让他日渐情绪暴躁。 尤其是,他夜里睡不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花似玉,有时候,花似玉对他温柔浅笑,有时候对他娇媚勾人地笑,有时候对她闹小性子使小脾气,有时候讨赏赐,有时候说安华锦坏话,有时候与她开心地谈论腹中的孩子等等。 然后,睁开眼睛后,脑子里又涌出花似玉惨死后被他见到了不敢置信死不瞑目的样子。 皇帝不出所料地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染了风寒,身子骨受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皇帝病倒,张公公立即派人传太医进宫看诊,又派人去凤栖宫禀告皇后。 皇后虽然那日被皇帝撵走,但到底是身上挂着皇后的头衔,皇帝病倒,她总不能闻而不问,当没事儿发生一般,依旧闭宫不出,若是传出去,该有人弹劾她不贤良了。 所以,皇后坐着轿子,冒雨出了凤栖宫,来到了帝寝殿。 太医给皇帝诊完脉,又仔细地嘱咐了一番皇帝一定要心平气和用心静养不可再动怒等等言论,皇帝听着,一言不发,心里所想,与太医嘱咐,全然不同。 一日不缉拿回安华锦,让他怎么安心静养?安华锦已成了他心头一块必除之病。 皇后来到后,看着皇帝,忍着心里的怒火,对皇帝嘘寒问暖了两句。 皇帝见到皇后,自然没好脸色,“你少来朕面前假惺惺。” 皇后压着怒气,“我是陛下的妻子,你我夫妻二十年,臣妾是如何的性子,陛下该知道,我关心陛下,却被陛下说成假惺惺,陛下如今心里除了一个死了的女人,谁都碍您的眼了吗?” “你少给朕提她,还不是你的好侄女杀了人畏罪潜逃!” “陛下自己做了什么,就不知反省吗?”皇后冷笑,“您是陛下,所以,不提自己对别人做了什么,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您就有理了?既然陛下不想见臣妾,不稀罕臣妾对您关心,那臣妾也不讨陛下的嫌了,陛下好生养着吧!不过陛下别忘了,您是大楚的皇帝,不是花似玉一个人的男人。” 皇后说完,转身出了帝寝殿。 “放肆!”皇帝气的直哆嗦,怒道,“来人,朕要废后!” 一众伺候的人等齐齐吓了一跳。 张公公“哎呦”了一声,立马劝说,“我的陛下,这话您可不能轻易说。” 皇帝正在气头上,冲口就道,“朕就说了,又如何?如此不贤的女人,对朕屡次出言不逊,朕不废了她,还让她占着皇后之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公公头疼,“陛下,您息怒,您可千万别冲动,这些年,皇后娘娘对您如何,老奴可是看在眼里的,您多想想皇后娘娘的好。” 皇帝根本想不起皇后的好,他只知道,他算计安华锦,也是为了楚砚,为了大楚,而楚砚,是皇后的亲儿子,她不知感激,反而对他口口声声质问出言不逊,她不向着他,反而向着安华锦,这姑侄两个,都一样可恨,不废了她,等什么? 皇帝怒道,“来人,拟旨,朕要废后!” 张公公跪在地上,“陛下,太医要您静养,您还是听太医的话吧!”顿了顿,他折中地说,“有什么事儿,您明日早朝再议。” 若是您还能上的了早朝的话。 二十年里,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没做过一样不合宫规之事,这个国母,可以说,无可挑剔。就连最爱挑刺的弹劾的朝臣,也没人弹劾皇后如何。 张公公觉得,若是皇帝明日在早朝上提出来,一定是一大片反对的声音。 皇帝闻言倒是不嚷嚷了,听从了张公公的建议,打定主意,明日早朝,就谈废后的事儿。 帝寝殿的消息,虽然被张公公瞒住了,但还是没瞒住刚刚踏出门口的皇后,皇后听的清楚,面上心里一起冷了下来,如六月的霜雪。 她站在帝寝殿屋檐下的台阶上,看着瓢泼的大雨,心里想着,这么多年,她就是做的太好了,今日就不应该冒雨来这一趟。 她把皇后这个位置坐的太好,反而落了个皇帝嚷出来要废后的下场。 皇后心里冷哼一声,她倒是看他到底能不能废了她。 皇帝打着小安儿谋害了皇嗣的口号,缉拿小安儿,朝臣们虽有微词,也劝谏,但没人死谏,毕竟,没抓到小安儿的人,不到生死定论的时候。朝臣也就任由了。 可是陛下若是因此废后,她就不信,朝臣们能坐的住。这么多年,她的声望和楚砚的势力,还有安家在南阳的百万兵马,以及清流一派的支持,可不是皇帝一人能做的了主的。 这么多年的帝位磨炼,没把陛下性子磨炼好,反而磨炼的自大了,谁给他的底气,帝王之位长久以来所有人的三跪九拜吗? 贺嬷嬷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小声喊,“娘娘。” 皇后拢了拢雨披,“回宫。” 贺嬷嬷点头,一行人护送皇后回了凤栖宫。 楚砚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在七皇子府,对着窗外的大雨,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敬王也很久就得到了消息,心中大喜,立马派人给良妃送信,良妃也大喜,前往帝寝殿去看望皇帝。 皇帝与良妃没有恩怨,待良妃倒是十分的宽厚,脸色难得地好了些,给良妃脸面,留良妃在帝寝殿伺候。 良妃也很会说话,投其所好,又不经意地提了敬王十分担心陛下,惹得皇帝对敬王又多了父子慈爱之心,对良妃道,“朝事儿上,让小八多上点儿心。” 良妃心中大喜,面上不敢露出喜色,连连点头,“为陛下分担,是他的责任,陛下只管吩咐他就是了。臣妾也会督促他上心的。” 皇帝点头,心里想着还是良妃懂事儿。 第六十八章 报信(二更) 夜雨寒凉,加之皇帝怒火不消,心情暴躁,第二日,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咳嗽、头晕,身体乏力,严重起来。 皇帝病倒,自然上不了早朝了。 这不出张公公所料,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良妃伺候了大半夜,没将皇帝伺候好,反而病情加重了,她心里焦急忧心的很,皇帝上不了早朝,那就没办法与朝臣们商议废后的事儿了,她虽失望,也没办法,急寻太医前来给皇帝把脉。 太医们一边给皇帝把脉,一边面色沉重地嘱咐,“陛下万不可再动怒,否则多少好药下肚,也效果不显,反而拖累坏陛下的身子骨,请陛下万万要爱惜龙体。” 皇帝一言不发,摆摆手。 太医们叹息地提着药箱下去。 良妃坐在窗前,温柔小意地劝说皇帝,“陛下,您可要爱惜自己,切勿再伤心动怒,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一日找不着人,再多找几个就是了,多找几日也找不着,总归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您何苦把自己气坏了呢!” 这话皇帝爱听。 皇帝伸手拍拍良妃的手,“还是你体谅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陛下您是大楚的帝王,是君,其余人,都是臣,君让臣如何,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您好好养好身体,若是想绳之以法谁,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这两句话,句句意有所指。 皇帝心底最脆弱时,有个贴心人在,便免不了也跟着说几句抛心之言,“可是南阳王府,不同于别的,让她回了南阳,朕怕是就奈何不了她了。一定不能让她回南阳。” “那就再多派些人,沿途去追。”良妃建议道,“或者,发海捕文书,各关卡严查,将人截在回南阳的路上。” 皇帝点点头,如今已两三日过去,还没找到人,以安华锦的本事,怕是已出城千里了,再耽搁下去,真让她回南阳了,那他可就再难从南阳要人了。 南阳王府虽然一百五十年来代代忠心,但这一代,老南阳王可是最疼爱唯一孙女,若是他想杀安华锦,老南阳王怎么也要拦着。 最好就是她在安华锦回到南阳之前,杀了她,然后,老南阳王听闻安华锦死了的消息,那么大岁数,身体又不好,一命呜呼,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让人接手南阳军了。 至于派谁去,人选他已经想好了,就敬王。 敬王是他的儿子,也听他的话,乖顺的很,派几个人帮衬他,一定能收复南阳军,至于派谁帮衬他,他觉得王岸知最合适,但是不能给王岸知太大的权利,派个敬王压制他,最妥当不过。 皇帝想到此,吩咐张公公,“传朕命令,发海捕文书,缉拿安华锦。” “陛下,外面如今正下着大雨,这时候发海捕文书,老奴怕文书贴不住。”张公公暗暗瞅了良妃一眼,想着以前这位娘娘低调的很,如今非常时候,也冒出来争锋夺利了。 皇帝动怒,“先将朕的命令传下去。” 他不管大雨贴不贴得住,总之,海捕文书得传达下去,一定要拦住安华锦。 “是。”张公公转身去了。 不久,一名大内侍卫骑马闯进宫门,这名大内侍卫身中数刀,随着大雨砸在他的身上,一路流下了滴滴答答的血迹。 进了内宫,这名大内侍卫下马,踉踉跄跄地来到帝寝殿。 张公公听到动静走出来,见了这名大内侍卫吓了一跳,连忙问,“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连规矩都没了,仔细惊了陛下。” 这名大内侍卫看了张公公一眼,拱了拱手,刚要张口,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张公公面色一变,连忙招呼人将这名大内侍卫赶紧扶了起来,自己进内殿禀告,“陛下,大内侍卫求见。” 皇帝坐起身,“传。” 张公公带着人扶那名大内侍卫进来。 因淋雨,这名大内侍卫浑身滴滴答答地湿透,因周身受多处刀伤,所以,每行走一步,都滴滴答答在流血,没有大雨洗礼,这么片刻工夫,就几乎成了一个湿透的血人模样。 皇帝见了,面色一沉,“怎么回事儿?” 这名大内侍卫由人扶着跪在地上,沙哑困难地说,“卑职等出城两百里,遭遇伏杀,大内侍卫悉数……被杀,只卑职一人,侥幸突出包围,回来报陛下。” “什么?”皇帝心火腾地直冒到了头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这人刚要再重复一遍,已支撑不住,气息不够,眼前一黑,彻底躺在了地上。 皇帝大喊,“来人,让太医来救他。” 张公公应是,连忙让人去传太医。 因皇帝病倒,病情加重,太医没都离开,留两名太医在偏殿的暖阁里候着,以便随传随到。不多时,太医就来了。 太医蹲下身,先探了这名大内侍卫的鼻息,然后,哆嗦了一下手,直起身,对皇帝禀告,“陛下,人已气绝了。” 也就是说,留着一口气回来禀告此事,就死了。 皇帝脸色青紫交加,愤怒到了极点,“好啊,好好好,安华锦好本事,朕的大内侍卫,派出了五百人,都被她给杀了!” 大内侍卫,养有千人,是帝王专属的鹰爪,以便监视朝臣,充当帝王的眼线。 为了缉拿追踪安华锦,皇帝派出了一半大内侍卫,如今,人都被杀了,回来一个,还只禀告了他这个消息后,便气绝了。 皇帝很有理由怀疑,安华锦就是特意留了这一个活口,嚣张地让他回来给他报个信,然后,死在他面前,对他挑衅的。 皇帝气急,气的浑身哆嗦,愤怒地说,“来人,传京麓兵马大营督军指挥使。” 张公公一惊,应了一声是,派人送消息去京麓兵马大营。 京麓兵马有二十万,以防京中生变,历朝历代以来,朝廷都会在京郊距离京城几十里地外,养二三十万兵马,本朝养二十万兵马。 不过京麓兵马,守卫京城,没仗可打,操练起来,也没那么尽心,素来就是那么回事儿,没上过战场,所以,战斗力比真正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军队,自然是没法比的。 就拿二十万京麓兵马来说,不敌五万南阳军,同样,也不敌镇北王府的镇北军。 皇帝这时已气的失了理智,打算调动京麓兵马追杀安华锦。 张公公知道皇帝在气头上,也不提醒,转身去吩咐人的同时,给顾轻衍传了消息。 顾轻衍正与安华锦坐在窗前下棋,收到张公公传递的消息后,莞尔一笑。 安华锦抬眼看他,“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事儿不成?是咱们那位好陛下做了什么?” 顾轻衍笑着道,“陛下派出的五百大内侍卫,悉数被杀,只一个活口逃回了京城见了陛下,传了一句话的消息后,倒地而亡,陛下估计猜测是你故意留一个活口给他送个口信挑衅他,气急之下,让人传召京麓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速速进宫。” “哦?”安华锦也笑了,“暗焰给陛下留了一个活口报个信,倒是意外收获了。看来陛下对我如今更是恨极了,连京麓兵马大营都要搬出来了。” 陛下就不知道南阳军有百万兵马吗? 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还搬出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无异于是想在她回南阳前,截住她,杀了,然后,她死了,爷爷自然受不住,一命呜呼,那么,他正好顺势而为收服南阳军。 陛下的算盘,打的很清楚,但是他是不是忘了,南阳军不止她和她爷爷,还有沈远之和一众南阳军的将领在呢,若是那么好收服,安家也就不会威慑南齐和南梁两国,同时威慑整个大楚朝堂了。 “昨夜,陛下病倒,传了太医,皇后前往帝寝殿探望,与陛下又发生了口角,陛下嚷嚷要废后,被敬王和良妃得知,良妃前往帝寝殿伺候,建议陛下,发海捕文书。”顾轻衍又笑了一下,“因此事,七殿下卸职闭门思过,敬王和良妃终于坐不住了。” 安华锦捻着棋子,“陛下昨夜就病倒了,今日,见了那名大内侍卫后,岂不会更受不住了?” “是吧!” 第六十九章 京麓兵马(一更) 皇帝虽不英明圣明,但在安华锦的心里,以前除了多疑,倒也还过得去。如今,沉迷花似玉后,此等昏君,她倒还真不怕与他作对了。 先是派出禁卫军,再是派出五城兵马司,然后派出大内侍卫追踪,如今,发布海捕文书,再调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兴师动众,只为了杀她。 安华锦落下棋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我父兄八年前战死沙场,以前我觉得死得其所,如今,看陛下如此,方才觉得,不值。” 以前,她心中有怨,但却没多少恨,为臣者,忠君为国,是她自小信奉和所受的教导,守护边境,保大楚千万百姓安平,是她的信念。 如今,倒是恨怎么偏偏这样心胸狭窄沉迷女色只会阴诡算计的昏君坐上帝位,害人害己。 顾轻衍握住安华锦的手,“八年前,若是没有你父兄,南梁和南齐马踏南阳,直捣黄龙入大楚腹地,千万百姓家园被毁成亡国奴,如今,家园健在,百姓尚安,你父兄埋骨沙场,还是值得的。” “也是。”安华锦点头。 “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是大事儿,就算是陛下为了你想调动,朝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一旦调用兵马,就是逼南阳王府反,陛下糊涂了,朝臣们可不糊涂。”顾轻衍落下一颗棋子。 安华锦一推棋盘,“又和棋了,你让着我,没意思,不跟你玩了。” 顾轻衍摇头,浅笑,“没让着你。” 安华锦撇撇嘴,“没让着我,怎么会是和棋?” 顾轻衍弯起嘴角,“你是对自己的棋艺,有什么误解?非觉得我能下过你?” 安华锦:“……” 她好笑,站起身,“你怎么能下不过我?少糊弄哄骗我。” 顾轻衍笑着轻叹,“若是拿十分心思与你对弈,也许我能赢你,但如今,每瞧着你,便用不上十分心思,怎么能下赢你?”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顾轻衍,你出息呢!” 哦,不该问,他已经没有了。 她转过身,看着窗外,蹙眉,“这大雨也下的太大了,正是北方百姓秋收的季节,若是三五六七日不开晴,一直下着,庄家岂不是都会烂在地里?又是天灾了。” “嗯,这雨大约会下个几日,不开晴倒是小事儿,有的地方,定然会下冰雹。怕是要颗粒无收。”顾轻衍也站在安华锦身边,望着窗外。 “从陛下登基至今,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灾情吧?就没有一年到头是太太平平的,对不对?”安华锦问。 “似乎是,没怎么在意过。”顾轻衍想了想。 “有一句古话,叫皇上没福民遭难。”安华锦望着窗外连雨滴都看不到连成片的雨线,“对比大楚上面几代列祖列宗,一生中,总有那么几年风调雨顺,咱们这位好陛下,自己可是多子多孙了,但福气,没见多的能护佑万民苍生。” 别的不见多,防备忠臣,阴谋算计,倒是不少。 顾轻衍叹了口气。 诚如顾轻衍所料,皇帝急招京麓兵马大营督军指挥使速速入宫的消息,很快就被朝臣们所知,调用京麓兵马可是大事儿,以几位朝中重臣为首,联合了几十名朝中重臣,一起匆匆进了宫。 京麓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姓魏,出身义勇伯府,是顾老爷子给顾九小姐选中的未婚夫魏书的三叔,义勇伯府是太后的娘家人,皇帝登基后,很是信任魏家,所以,京麓兵马大营交给了魏振统帅。 魏振其人,秉持魏家门封,是个沉稳严谨清正的性子,所以,得到皇帝诏令,虽有疑惑,立即匆匆回京进了皇宫。 他比朝臣们早到一步,觐见皇帝后,当听闻皇帝命令他率领十万兵马去追拿安华锦时,着实震惊了。 他沉着地拱手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职责是护卫京城安危,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啊。” 怎么能为了追查一个小姑娘,而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呢?再说了,那个小姑娘,还是南阳王府小郡主,南阳百万兵马,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追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皇帝沉声道,“朕是要你带兵追去,在她回到南阳前,拿下她,没让你带兵去南阳。” 皇帝自诩不傻,十万兵马对南阳百万兵马,自然是以卵击石,他也没要与南阳如何,算计的就是先杀了安华锦,让老南阳王受不住撒手人寰,然后,再以谋收服南阳军。 以前,他爱惜安华锦的身份代表的那条小命,那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小丫头,翻不出大天来,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就算安家有她在,她一个女孩子,也只是有稳定南阳军心的作用,好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就是了。 如今,他没想到,安华锦这般厉害,第一次进京,惹出了那么多事端,搅动的朝野震动,她却好好的,第二次来京,更是了不得,她带着的暗卫竟然悉数绞杀了张宰辅嫡孙张承泽埋伏劫杀的大批杀手,且老南阳王与他上书的意思,南阳的一切事务,都可交给他这个孙女定夺,言谈话语间,隐约她能代表南阳王府,就是南阳的主人一般,武试会,更是一言堂定规矩,这等等事情,让他隐隐觉得,若是不能掌控她,就得把她控制在手中,所以,他早有取消安顾联姻的想法下,王岸知建议以王兰馨和顾轻衍来破坏安顾联姻时,他才否决了,直接让安华锦和楚砚成事儿,让安华锦成了他的儿媳妇儿,嫁入皇家,岂不就被他能掌控了? 可是他没料到,安华锦受了算计后,不满至极,公然挑衅他,将花似玉杀了。 这等不受她控制的人,且还公然挑衅他帝威的人,不杀了她,等什么? 不受她控制,如脱缰的野马,不如就毁了。反正,多少年了,他也一直想收复南阳军,如今不如不破不立。让安家的人都死绝了,南阳军,再慢慢收拾。 否则,老南阳王上书试探他的意思,他百年之后,南阳军都交给安华锦,南阳王府的爵位由她继承,那还得了?不听话不受控制,岂能让她统领南阳军,不如毁了。 别人看他是因为花似玉,也的确是有一半死心为花似玉报仇,但更大的私心,却是她觉得,安华锦不嫁楚砚,不嫁入皇家,不能留。 所以,杀安华锦,是铁定的。 魏振看着皇帝,见他面色阴沉,情绪暴躁,比外面的大风大雨还要猛烈,犹豫,“这、安小郡主离京几日了?” “从中秋宫宴那一日,有三四日了。”皇帝沉声道,“不过,显然她因为什么耽搁了,也许是身体不适,没能早离开,否则也不会如今在两百里地外,大内侍卫被她的人绞杀,就是在两百里地外,如今你带着十万京麓兵马去,一定能在他回南阳前截住她,只要截住,格杀勿论。” 魏振斟酌劝说,“陛下,安小郡主虽然神志不清下杀了花似玉与她腹中的子嗣,但也罪不至死……” “你懂什么?她一定要死。”皇帝心中的打算,自然不能合盘倒出,以免传出去让南阳王知道他真正的意图。 魏振闭了嘴,“陛下三思,不如再考虑考虑,若是被南阳王知道您要杀安小郡主,南阳王怕是会反。” “他不会。” 他只会撒手人寰,而他要的就是他撒手人寰。 魏振将皇帝铁了心,他无奈,只能应下,刚要领命,张公公禀告,“陛下,众位大人们求见。” 皇帝沉着脸皱眉,“都谁求见。” 张公公说了一连串的人名,足足有几十人。 皇帝顿时知道这些人进宫来见他是为了什么,拒绝,“不见!” 张公公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众位大臣们,冒雨而来,如今就在外面淋着雨呢。有几位老迈的老大臣,若是出个好好歹歹……” “让他们都回去!” 张公公应是,出了殿门,传了皇帝的话,请众位大人回去,众位大人摇头,说陛下不见他们,他们就不走,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云云,张公公只能又回内殿禀告皇帝。 皇帝气的心肺疼,咬了好几口牙,开道,“让他们进来。” 第七十章 死谏(二更) 朝臣们已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一溜地进了帝寝殿后,身上还滴滴答答地掉水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跪地给皇帝见礼。 皇帝沉着脸摆手,“众位爱卿们都请起,所为何事儿冒着大雨非要见朕?” 朝臣们对看一眼,由一位年岁老迈的大臣开口,“陛下,臣等听闻您召见魏指挥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需要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皇帝心中暗恨,这帮人,明知故问。 皇帝绷着脸道,“朕派出的大内侍卫,在两百里地外,悉数被安华锦杀死,五百大内侍卫,只一个活口回来给朕报信,报信后,人已气绝。朕不杀安华锦,她岂不是反了天了?” 朝臣们齐齐一惊。 他们来之前,是听说陛下派出了大内侍卫追杀安华锦,但是也没想到,追去的大内侍卫都被安华锦杀死了吗?那可是五百大内侍卫啊。 尤其是,大内侍卫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多年来,只要大内侍卫出没的地方,可止小儿夜啼。 难怪陛下要调京麓兵马。 一名年轻的大臣上前道,“陛下,您确定是安小郡主杀的大内侍卫吗?” “你什么意思?”皇帝盯着这名年轻的朝臣。 这人垂手道,“据臣所知,安小郡主来京,虽带了南阳王府的暗卫,但南阳王府的暗卫在遭遇张承泽的埋伏劫杀时,损伤不少,后来身边所剩不多,而陛下您说派出了五百大内侍卫,安小郡主的人,怎么能做到悉数都将一顶一高手的大内侍卫都绞杀呢?臣是怕陛下冤枉了安小郡主,人不是安小郡主杀的,若是旁人所为,可就冤枉安小郡主了。” “对,陛下,那名大内侍卫禀告时,可说是遇到了安小郡主的人才都被杀了?”另一人接过话,“毕竟,当初苏世子入京,遭遇了大批杀手劫杀,安小郡主也遭遇了杀手,江湖上与朝廷作对的杀手组织,也是非常多的,还有张家逃往南梁和南齐的逆贼豢养的杀手,也都是极其厉害的。” 张公公闻言在一旁小声说,“陛下,那名回来报信的杀手,好像没说是安小郡主的人杀的大内侍卫。” 皇帝冷眼扫向张公公。 张公公立即垂下头,缩起了脑袋,赶紧认错,“是老奴多嘴了。” “陛下,既然未曾定论是安小郡主所为,此事要查明,才能给安小郡主定罪。不能因此,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啊。一旦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对付安小郡主一人,被南阳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陛下,请陛下三思啊。” “京麓兵马是守卫京城的重兵,守护京城安危,不能轻易调离。一旦调离,万一有贼子趁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京城危矣。” “陛下万万不可调动京麓兵马。”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又呼啦啦地跪在了地上,说什么都不准皇帝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皇帝气怒,下了床榻,伸手挨个地指着朝臣,“你们,你们不准朕调用京麓兵马,那你们说,安华锦谋害皇嗣,该如何抓到她?” “安小郡主是因神志不清杀人,罪不至死。”一人道,“陛下,首先要查明安小郡主神志不清的原因,这才是重点。” “安小郡主毕竟是年少,做下了这等事儿,大约与三年前揍宸小王爷一般,是怕了,才跑回了南阳。陛下大可以让南阳王惩戒安小郡主。” “让南阳王惩戒?”皇帝怒极而笑,“他护着孙女,怎么惩戒?” “臣等相信南阳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一定会亲自押着小郡主来京对陛下谢罪。”一名老臣道,“事情没弄明白前,陛下的确不应该这般喊打喊杀。” “南阳王府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大楚江山,累累功勋,陛下不能因她过失,而这般就非要杀安小郡主绝了南阳王府的后,寒了忠臣的心呐。” “臣等肯请陛下收回成命,海捕文书也要收回。” 文臣们最擅长口才,所以,一时间,皇帝竟然觉得自己辩无可辩。 皇帝气的要吐血,但看着朝臣们一个个铁了心要死谏的神色,他不由地生起无力之感。 以前,没看到朝臣们这么喜欢安家护着安家,除了怕安家百万兵马的兵权威慑外,背后也没少给安家穿小鞋。 可是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连本要领命的魏振,也跟着不赞同地劝说陛下不应该调用京麓兵马,更是正直地建议,请皇帝下令,彻查安小郡主为何神志不清?此事必有内情。毕竟,安小郡主两次来京,都遭人谋害刺杀,此次也许是背后之人的阴谋,就是想要借陛下除去安小郡主。 魏振一直在京麓兵马大营,自然不太清楚内情,只隐约地知道是安华锦在宫宴那日神志不清下杀了花似玉,之后,被顾轻衍带走,连带着顾轻衍一起,至今踪迹全无。 所以,他也不会想到是皇帝算计安华锦,才造成了安华锦杀了花似玉。 而暗中算计安华锦的事儿,皇帝自然不能公然地搬到明面上来明说,所以,知晓内情的朝臣不说,不知晓内情的朝臣,更不知道,也就造成了,今日朝臣们口口声声让陛下先彻查内情,然后,再与南阳王交涉安小郡主之事,喊打喊杀,是下策。 皇帝很有理由怀疑,顾老爷子今日人虽然没来,但是,以顾家的底蕴,这些朝臣里面,指不定多少顾家派系的人,明面上口口声声是劝谏他为了他好,但实则,还不是顾家护着安华锦? 皇帝有苦说不出,有气无处发,一时间,一口气上不来,又晕厥了过去。 朝臣们集体见皇帝眼睁睁地晕厥,一时间都吓坏了,连忙叫太医。 太医一日给皇帝诊脉数次,一次次都是皇帝怒火引起急火攻心病情加重,这一次更是又怒极攻心晕厥了过去。 太医也无奈了。 于是,帝寝殿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朝臣们见皇帝晕厥了,虽没性命危险,但也不宜走开,便都守在帝寝殿,等着皇帝醒来。 都在想着,陛下的气性可真大,也在想着,陛下是不是太在乎花似玉那个女人了。 都说红颜祸水,这花似玉就是个祸水,是罪女出身由天牢进的宫本就被人诟病,后来又迷惑陛下联合贼子害安小郡主,偏偏陛下护着,怀孕了也不老实,在冷宫因个伤寒天天请太医折腾太医院不说,还勾着皇帝的魂儿每日奏折都不批阅了将人勾去冷宫,如今,被安小郡主杀死了,虽肚子里的皇嗣的确让人觉得可惜不该,但神志不清也是情有可原,陛下不追查内情,反而以谋害子嗣罪要杀安小郡主,动用了禁卫军不说,还动用五城兵马司,动用大内侍卫,如今,竟然要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安小郡主杀皇嗣有罪,但罪不至死。 可是陛下,这可真是…… 朝臣们实在是觉得这事儿说过不去。 敬王与良妃一直等着陛下废后,也等着陛下派人将安华锦格杀勿论的好消息传回,可惜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安华锦被格杀勿论的消息,反而等来的是陛下派出的大内侍卫都被杀了的消息,这也就罢了,陛下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去追拿,遭遇到了朝臣们集体的阻力,哪怕是晕厥了,也没能让朝臣们改口。 敬王气的摔了一个茶盏,召集幕僚商议对策。 皇帝的确是猜对了,朝臣们此举,自然是受了顾家暗中的推动,哪怕是顾轻衍没指使,但是顾老爷子却不能让皇帝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一旦调动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不说找不着安华锦,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南阳王若是得到消息,寒心是小事儿,会不会一气之下,气病了,毕竟,南阳王最是忠君为国。 若是南阳王气病了,南阳军的将领们,怕是知晓内情后,义愤填膺,趁着南阳王病倒期间,反了,那可就压制不住了。 一旦压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无论陛下怎么闹腾,京麓兵马是不能动。 第七十一章 许诺(一更) 皇帝这回昏迷,又足足昏迷了一整日。 第二日,皇帝醒来,依旧头脑昏沉,有气无力,听闻朝臣们都在偏殿候着,足足守了他一日,皇帝无力地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朕死不了,不用守着朕。” 张公公点点头,立即去了。 朝臣们听闻皇帝醒了,不放心,从偏殿过来看望皇帝。 一名老臣道,“陛下好生将养最为打紧,保重龙体啊,其余的事儿,先放放也不迟。” 皇帝一肚子气已发作不出来,“魏振呢?” 一名老臣道,“京麓兵马大营不能一日无主帅,魏大人已回京麓兵马大营了。走时说,陛下若是再要召见,他再进宫。” 皇帝心里气恨的不行,还召见什么?这些臣子,包括魏振在内,都不让他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他再召见魏振来下令,也会再次受到他们阻拦。 皇帝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朝臣们又是好一番劝说陛下保重龙体云云,之后,才一脸疲惫地离开了皇宫。 朝臣们离开后,皇帝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犹不甘心,吩咐,“张德,派人喊敬王来见朕。” “是。” 敬王近日往皇宫里跑的勤快,每日都要来两趟,以冠冕堂皇地探望皇帝为理由,其实是想趁机刷皇帝的好感,以便分担朝中的职权。 当然,他目前是皇帝最贴心的儿子,所以,自从卸了楚砚的职务,让其闭门思过后,皇帝也将一部分的职务交给了敬王。 敬王觉得看到了曙光,整个人都很精神,也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对皇帝也愈发地孝敬。 所以,听闻皇帝醒来后就召见他,敬王很高兴,立马进了宫。 皇帝本来身体不错,但因为近日来自己折腾太过,所以,导致自己病倒在塌,颇有几分久病在床的严重之态,脸色很是苍白,眉宇尽是郁气。 敬王来到,给皇帝见礼,又很是会说话地关心了一番皇帝的龙体。 皇帝面色稍好,对敬王道,“小八,还是你对朕最贴心。” 敬王立即说,“九弟和十弟也很关心父皇。” 皇帝点头,“是你母妃教导的好。” 不像是楚砚,都被皇后教导坏了,在他面前,从来就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天生的冷心冷肺冷淡无父子亲情。 “母妃这些年教导儿臣是十分辛苦,但也不及父皇辛苦。”敬王摇头,“父皇,您就是太累了,还是少操些心,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您好,社稷才好。” 皇帝叹了口气,“朕怎么能不操心?如今有一事,就让朕放不下,寝食难安呐。” 敬王试探地问,“父皇,您说的可是安小郡主之事?” “正是她。” 敬王询问,“父皇是因为朝臣们阻拦,不让您调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皇帝冷哼一声。 敬王道,“京麓兵马守卫京城重地,的确不能轻易调动。” “连你也这样说,那你可有什么法子在安华锦回南阳之前,杀了她?”皇帝看着敬王,“朕叫你来,就是打算,将此事交给你去做。” “这……”敬王看着皇帝,“父皇,这可是一件棘手的事儿,你将此事交给儿臣,儿臣手里没什么人手,怕有负父皇所望。” 皇帝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在安华锦回南阳前,你杀了她,朕就立你为太子。” 敬王顿时一惊,失声地看着皇帝,“父皇……” 杀了安华锦,就能得到太子之位吗?这可真是…… “怎么样?小八?你应不应?敢不敢?”皇帝看着敬王,眼睛毒辣,“你别告诉朕你从没有想要做太子的心思。” 他的儿子们,都是他生的,一个个都聪明的很,敬王更不是那个没心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讨好他。他是皇帝,谁讨好他,谁不讨好他,他这一点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虽然敬王的确贴心,但这贴心,他也是从皇子过来的,就不信没掺杂私心。 敬王沉默了好一会儿,“父皇,您没与儿臣开玩笑吧?” “你以为朕是在跟你开玩笑?”皇帝绷着脸,“只说你乐不乐意吧?你是朕最贴心的儿子,朕第一个喊你过来,若是你不能做到,那么,朕就喊小四,小五,总有一个儿子能乐意替朕分忧。” 是啊,以太子之位相许,谁不动心? 哪怕敬王素来谨慎小心,圆滑低调,不表露出争大位的心思,但不代表他不想要,尤其是储君之位,又是如此诱人。 于是,敬王咬牙,“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皇帝露出笑意,“好,朕没看错你,只要杀了安华锦,朕就立你为太子。” 敬王点点头,顿时有了迫切的心思,“儿臣这就出宫安排,就算安华锦回了南阳,儿臣也想办法杀了她。” “好。”皇帝闻言对敬王多了信心。 父子二人密谈,自然避着人,就连张公公,也被皇帝打发了出去。敬王匆匆离开后,张公公望着敬王的背影看了两眼,使人立即给顾轻衍传信。 顾轻衍很快就收到了张公公的传信,若有所思。 安华锦瞧着他,“宫里又有什么消息?咱们那位陛下,又做了什么?” 顾轻衍看着她道,“陛下在醒来后,打发走了朝臣,打消了调用京麓兵马大营兵马的念头,召了敬王入宫。二人密谈许久,敬王匆匆回了敬王府,召集幕僚议事。” 安华锦也若有所思,“陛下对敬王说了什么?连张公公都指使开了吗?” 顾轻衍点头,“若是不出所料,陛下被朝臣们拦截了调京麓兵马大营的打算,不能派兵追杀你,必不甘心,所以,召敬王进宫,想必是将杀你之事,交给敬王来办。” 安华锦“哦?”了一声,笑道,“我可不好杀,这么重的任务,陛下若是不许给敬王点儿什么好处,敬王会应吗?” 顾轻衍浅笑,“我在想的就是这个,敬王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不傻,应该十分知道杀你有多难,陛下若不许给他心动的东西,这烫手的山药,他怎么会接?” “心动的东西。”安华锦品味,“储君之位啊,哪位皇子不心动?” 顾轻衍点点头,叹了口气。 安华锦冷笑,“陛下也太看得起我了,为了杀我,就能许敬王储君之位。这般昏君之举,愈发昏聩了。” 顾轻衍握住她的手,温声说,“不气不气。” 安华锦心中确实有气,但想想,又没什么好气的,陛下是什么德行,她已彻底领教了,今日闹腾的这么大,也确实是她杀了花似玉惹出来的,她挠着顾轻衍的手心,“能出京了吗?” “明日就走,我送你回南阳。”顾轻衍温声说。 安华锦偏头看他,“今日你要回府告知顾爷爷一声吗?” “不能告诉他,我安排一番,做一番布置,离京也放心些。”顾轻衍道。 安华锦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敬王,他接了陛下的圣旨杀我,一定会派出人手出京前往南阳追去,那么,是不是我也能趁这个机会收拾了他的爪牙?” “能吧!”顾轻衍笑。 安华锦不客气地说,“那就都收拾了,派出多少,收拾多少。” “嗯。敬王的人,是不必手下留情。” 安华锦琢磨了一下,“离京前,我想去七皇子府一趟,见见七表兄。”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对他笑,“就是道个别。” 顾轻衍目光温润,“今日夜晚,夜深之后,我送你去。” “好。” 当日,敬王召集幕僚议事,然后,秘密地做了部署,敬王的人派出了七成人马,离开了京城,前往南阳,沿途追踪安华锦的行迹而去。 当日,顾轻衍对京城的产业和暗桩、势力做了准备离开后的最妥当的安排。然后,在夜深时,秘密送安华锦乘车来到七皇子府。 夜深人静,七皇子府的门扉被叩响,提前得了顾轻衍消息的楚砚早已吩咐了近身侍候的小太监在府门口等候,小太监听门环叩响的第一时间打开了侧门。 第七十二章 警钟(二更) 安华锦披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披风,从马车上下来,由小太监带着,悄无声息地进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的书房亮着灯,楚砚用过晚膳后,已在书房等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小太监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小声说,“小郡主,殿下已在里面等您,您里面请。” 安华锦点点头,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进了楚砚的书房。 楚砚正站在桌前临摹字帖,闻声抬起头,向门口看来,当看到安华锦好模好样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瞳孔微微地缩了一下,搁下笔,静静地看着她。 安华锦解开披风,随意地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对楚砚扬眉,“七表兄这是在修身养性?” 楚砚不答,反问,“你这些日子,一直在京城?” “嗯,没出过京城。”安华锦来到桌前,随意地坐在楚砚对面的椅子上,扫了一眼他练字的字帖,撇撇嘴,“七表兄,你人静,心不静啊,这字练的,有些浮躁。” 楚砚抿唇。 安华锦手指蜷起,叩了叩桌面,语调调笑,“七表兄被卸了职务,关在府中闭门思过,心中焦躁郁闷?” 楚砚压着情绪,“不是。” 安华锦笑看着他,“那是什么?” 楚砚看着她,“你怎么还没离开京城?还留在京城做什么?你不知道京城危险的很吗?陛下是铁了心要杀了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回南阳?” 安华锦稀罕地看着楚砚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笑着道,“这不是在京城观望了几日吗?想看看陛下到底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如今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离京。” “还等着明日做什么?今日你从我这里出去后,就离开吧。”楚砚沉声道,“陛下今日召见了八弟进宫密谈,应该是给八弟下了旨意,让八弟派人杀你。八弟这些年,手下养了不少人,不乏能人异士。” 安华锦看着楚砚,“七表兄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连陛下与敬王密谈,你都知道?” 楚砚沉沉地瞪了她一眼,“我是从敬王那里得来的消息。” “哦,敬王那里有你的暗桩啊?”安华锦支着下巴漫不经心,“七表兄放心,陛下派出的大内侍卫都无功而返,折给了我,区区敬王派出的人,我还不惧,他派出多少,我都给他收拾了就是了。陛下让敬王杀我也好,我趁机也能帮你收拾了敬王的爪牙,看看他还能拿什么跟你争大位。若是敬王一直猫着,藏在暗处,才不好办,如今陛下推着他露头,再好不过。” 楚砚盯着她,“陛下派出的大内侍卫,当真是你杀的?” “是啊。”安华锦笑,“七表兄,你不会也不相信是我动的手吧?”她一时乐不可支,“我实话告诉你,南阳王府的暗卫动的手,若是当日,中秋节宫宴,我不那么规矩,悄悄地带了南阳王府暗卫进宫的话,也不至于被王岸知钳制,陛下想杀我,出动大内侍卫五百人,倒是没小瞧我,但是,小瞧了南阳王府的暗卫,他不该只出动一半留一半,应该倾巢出动,那么,南阳王府的暗卫,还绞杀不了上千大内侍卫。可惜,陛下如今也舍不得或者说不敢再放出另一半剩余的大内侍卫给我杀了。” 楚砚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南阳王府的暗卫杀了一半大内侍卫,已经是大事儿了,偏偏她还觉得陛下不再派出剩余的另一半大内暗卫给她杀而可惜。 他无言了一会儿,“你与顾轻衍……” 安华锦抿着嘴笑,“七表兄想问什么?” 楚砚恼怒,“你说我想问什么?” 安华锦无辜地看着他,“你不说明白了,我怎么知道你想问什么啊?” 楚砚:“……” 他发现,面对安华锦,他总是容易被他气疯,他的好定力,在任何人面前,都很好,唯独到了她面前,就荡然无存,他深吸一口气,“我是问你,那一日,他可带你找到了解药?” “找什么啊?他不就是解药吗?还正是我喜欢的。”安华锦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为什么要放过他?” 楚砚:“……” 他沉默了一会儿,“陛下已取消你们的婚约了,你们知道吧?” “知道。” “所以,你离京回南阳后,你们对于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安华锦眨眨眼睛,“我正好趁此机会带他离京,带回去给爷爷看看,他还没见过爷爷呢。” 楚砚一怔,顿时睁大了眼睛,“你要带顾轻衍回南阳?” “是啊。” “他是吏部尚书!” “我知道啊。”安华锦笑眯眯的,“如今陛下都要杀我了,虽然没对他喊打喊杀的,但若是见着他,也是要治罪的,再者,也会逼问他我的事情,逼问不出,兴许就会震怒。陛下如今跟疯了一般,连我爷爷的面子都不顾了,非要杀我,也就是连南阳军都不怕动乱了,那么,对于顾家,若是顾轻衍惹急了他,陛下会不会动顾家呢?虽然顾家势力大,到底没有兵权,也不好说不是吗?这个关节口,陛下在气头上,他还是躲着不见陛下的好,不如跟我去南阳走走,留顾老爷子在京中跟陛下慢慢周旋吧!” 楚砚:“……” 倒是这个道理! 他依旧一言难尽地看着安华锦,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安华锦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脸色沉郁,而是浅笑嫣然,话语轻轻巧巧,风轻云淡,仿佛天大的事儿,在她面前,都不是事儿一般。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的性子,可是做出来的事儿,却是厉害极了。 他觉得,陛下栽在他手里,倒也不亏,“所以,你今日来见我,是告诉我,你要回南阳了,且带着顾轻衍回南阳?” “嗯,不止如此,我还想告诉七表兄,君臣父子,自古以来,先君臣,再父子。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敬王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安华锦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正色地对楚砚道,“敬王无利不起早,陛下想杀我,决心之大,想必,许敬王以大利,至于这利是什么,自然是储君之位。” 楚砚脸色冷了冷,没说话。 安华锦又道,“所以,七表兄,你该不是愚忠愚孝之人吧?我帮你收拾了敬王的爪牙,消息若是传回来,敬王一定会震怒,对我无可奈何,只能去陛下面前哭诉,或者是找你和姑姑的麻烦,当然,他找你麻烦,你自然不惧,但若是陛下找你麻烦呢?我也希望七表兄不惧。” 楚砚沉默不语。 安华锦声音加重,“自从花似玉入宫,陛下已愈发地昏聩糊涂了,如今行事十分偏激不考虑后果,也许这是我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说,但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未必觉得陛下做的不过火,毕竟,陛下前两日已嚷嚷出了废后的话语。” 楚砚眼底涌上黑云。 安华锦冷笑了一声,“姑姑这些年从无错处,陛下竟然要因我杀了花似玉便要废后,真是可笑,我希望,七表兄在我离京后,无论陛下对你做什么,你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姑姑,硬的不行,便来软的,软硬都不行时,南阳还是你的退路,别死心眼地待在京城让陛下欺负你。老子欺负儿子,一个忠孝压在你头上,你扛不过,不会躲吗?南阳总没有人能欺负你。” 安华锦这一番话,说的最是明白,也是提前根据皇帝的半疯魔之态,给楚砚的心里敲响一个警钟。 她不觉得,皇帝会对姑姑有多少情分,也不觉得会对楚砚有多少父子之情。若是踩到了他的痛脚,他翻脸可是能杀人的。 不要用自己的良善去报希望给一个日渐昏聩的帝王心存多少慈善。 楚砚沉默了许久又许久,在安华锦沉静的目光下,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没多说什么,但听了这个简单的“好”字,安华锦彻底放下了心。不死心眼就行,否则,她离开京城,远在南阳,若是皇帝对楚砚发难,他自己愚忠愚孝,谁也救不了他。 安华锦该说的说完了,站起身,重新拿起披风,披在身上,轻松随意地说,“我走了,七表兄保重,告诉姑姑也保重,南阳是你们的后盾不假,但也是你们的家。” 楚砚起身送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七十三章 全折了(一更) 楚砚送安华锦来到府门口,门外安静地停着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 听到侧门打开的动静,马车内坐着等候的人挑开帘幕,看向外面。 安华锦来到车前,顾轻衍从车内伸出手,安华锦将手放进顾轻衍的手里,被他轻轻一拽,便上了马车,坐好后,她回头对立在门口的楚砚低声说,“七表兄回去吧!” 楚砚点头,目光越过安华锦,与车内的顾轻衍对上。 顾轻衍温和地一笑,“七殿下,我离京后,请多保重,若有必要时,可去找我爷爷,我会给他留信一封,当然,若顾家有事,也需要七殿下多照拂了。” “好说。”楚砚嗓音低沉,摆了摆手。 顾轻衍落下帘幕,马车离开了七皇子府。 楚砚立在门口,目送马车顶着夜色而去,很快就融入浓浓的夜色中,他久站不动。知道近身侍候的小太监轻声地喊了一声,“殿下,夜深露重,回屋吧?” 楚砚才点点头,转身回了府内。 小太监跟着楚砚往府内走,夜深人静,楚砚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寂,小太监小声说,“殿下,您明明对小郡主,在宫宴那日,您明明能……为何……” “闭嘴。”楚砚低喝。 小太监身子颤了一下,立即乖乖地闭了嘴。 马车上,顾轻衍在落下帘幕后,便将安华锦拽进了怀里,一言不发地低头吻住。直到安华锦气喘吁吁,伸手捶他时,他才放开,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攥着他衣袖,喘了片刻,才瞪着他,“是你自己要在车里等的,如今又吃什么干醋?” 顾轻衍低低郁郁,“就是乐意吃干醋。” 安华锦气笑,伸手扯他的脸,“让我瞧瞧,这脸皮有多厚,才能让你这般不讲理还理直气壮?” 顾轻衍低咳了一声,也笑了,“是够厚的。” 安华锦干脆躺在他怀里不出来,“我怕陛下容不得七表兄,若是我听话,嫁给他,陛下也会干脆立他为储君,如今,因我受不得当日的委屈,故意杀了花似玉,让陛下恼恨,也连累了七表兄和姑姑。我到底是……” “对他愧疚?” “倒也不是愧疚,就是说不上来,因我而影响七表兄的储君位,总归是像背了个包袱一样,心里沉甸甸的。”安华锦长吐一口气,“二皇子被赐死后,陛下本有立他为储君的心思,朝务和权利也大半交给了他,如今都嚷嚷着要废后了,这储君位,又因我而许给敬王,以后,想要陛下立他,怕是没多少戏了。” 本已经是一步之遥,却生生止步。 “怨不得你,若是陛下观长远大局考虑,为社稷而立储君考量,不是立长,就该立嫡,长、嫡无才无能,才会选贤者才者。”顾轻衍低声说,“可是如今,陛下不看这个,将储君之位系于你一身,你一个女儿家,岂能左右大楚立储?这本就是陛下立心不正,怨不得你。” “话虽是这么说,到底是因我而起。”安华锦抓住顾轻衍的手把玩,嘟囔,“少不得,我要拼尽力气,将该属于七表兄的,给夺回来。” “嗯。”顾轻衍低声说,“我帮你一起。” “你是该帮我一起。”安华锦很不客气地说。 顾轻衍低笑。 是啊,是他该帮着一起。毕竟,若是没有他,她嫁谁不是嫁?就算不想嫁楚砚,不想嫁给姓楚的,但百杀香那么强的药性,她也没必要生生忍一个多时辰,忍到撑不住。 而楚砚,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到底还是感谢楚砚,没有趁人之危,身上流着一半安家的血液,到底心术正些。大楚若是他做未来君主,比当今陛下,自然是要好的多。 “七表兄让我们立即走,连夜就走。”安华锦掰着他手指头问,“怎样?” “你困吗?” “不困。” “那就走吧!听七殿下的好了。” 安华锦点点头。 于是,二人回到八大街红粉巷最深的巷子后,顾轻衍吩咐青墨,“立即动身。” 青墨应是。 于是,子夜时,安华锦、顾轻衍,以及青墨带着大批暗卫,护送二人从密道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密道的出口在京城的一处枫叶林里,出了密道出口,早有人备好了马匹,二人上了马,前往南阳。 安华锦给暗焰传信,让他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在前方拦截敬王的人,而顾轻衍和她带着人晚敬王派出的人一步离开,正好前后夹击,免得漏掉漏网之鱼。 安华锦已打定主意,敬王的人,出来多少,就除去多少,一个不留。 暗焰收到了安华锦的传信后,传令南阳王府的暗卫埋伏守候,因有大内侍卫被绞杀在前,敬王派出人前,特意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别步大内侍卫后尘,可是,敬王没想到,他派出的人即便再三小心,也抵不住南阳王府暗卫和顾轻衍带着的暗卫双重夹击。 所以,仅用了三日时间,未走出京城五百里,敬王派出的近六七成的人马,都已折在了南阳王府暗卫和顾轻衍的暗卫手下。安华锦和顾轻衍也没着急的赶路,更不用出手,就已将敬王派出来的人收拾了个干净。 同样,给敬王留了个活口,留着一口气,回去给敬王报信。 那人如那名大内侍卫一样,浑身是血地回到敬王府,见到敬王后,“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敬王只看到一个血人,大惊失色,扔了朱批笔,走到这名暗卫近前,急声问,“怎么回事儿?” 那人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王爷,全部折了。” 敬王面色大变,“什么全部折了?你说清楚?” “是咱们的人,全部……折了。”那人头一歪,彻底气绝。 敬王踉跄了一步,脸色一百到底,霎时惨白惨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暗卫,他这么多年,豢养的暗卫死士,不说一等一,比大内侍卫强,但人数却比大内侍卫多,皇帝派出了五百大内侍卫,而他派出了八百暗卫死士,除此之外,还调动了在外埋藏的暗桩暗线,配合暗卫死士拦截追踪截杀,如今都折了? 折了? 敬王几乎要晕过去,怎么也不相信,大喊,“快请大夫来!” 管家立马跑去请敬王府内养着的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地上的人诊脉,触到这人鼻息,心下一沉,拱手,“殿下,人已气绝了,没救了。” 敬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这么多年,辛苦暗中筹谋,搜罗门下幕僚人才,豢养暗卫死士,废了多少辛苦?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就是为了将来争大位,有一争之力,可是如今,谁来告诉他,就这么全部都折了? 是谁动的手? 安华锦吗? 敬王有些后悔没直接问出到底是谁动的手,这报信之人已经气绝了,不过,他觉得一定是安华锦动的手,因为,他派出的人,就是为了针对杀安华锦而去。 八百暗卫死士加上能够调动的暗线暗桩,他六七成的势力,短短三日,就都折了进来。安华锦如此厉害? 敬王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他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既然冷静不下来,他也就不冷静了,他立即站起身,吩咐人备马。 不多时,敬王连夜起码闯去皇宫。 宫门守卫见敬王连夜骑马要入宫,报于皇帝后,皇帝便知道出了事儿,不过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他希望是好事儿,吩咐张公公,“传敬王。” 很快,敬王就来到了帝寝殿。 刚踏进帝寝殿,敬王就冲着皇帝大哭了起来,“父皇,儿臣……儿臣派出的人,都折了,都折了啊。” 皇帝脸色一沉,原来不是好事儿,他沉声问,“你派出了多少人?” 敬王这时候也不怕皇帝知晓他私下蓄养势力了,哭道,“儿臣派出了八百暗卫死士,还派出了京外的暗桩暗线,全折了。” 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十四章 烂摊子(二更) 皇帝倒不是震惊于敬王私下豢养了八百暗卫死士,而是震惊于,短短时间,他派出的人,全部都折了。 他看着敬王,从小到大,他就没哭的这么没出息过,他深吸一口气,“是什么人动的手?” “如您派出的大内侍卫一般,儿臣只回来一个活口,没说两句话,人便气绝了。”敬王哭道,“儿臣怀疑,就是安华锦动的手。” 皇帝愤怒,“安华锦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京,带了这么多厉害的人吗?不是说她的人在来京时,因为对付途中的埋杀,已折了不少吗?如今怎么还能绞杀了你这么多人?” 敬王摇头,“儿臣也不知,就是直觉,一定是安华锦动的手。因为儿臣派出这些人,就是针对杀安华锦而去,不是她动的手,那是谁动的手?” 皇帝点点头,“你分析的有道理。” “除非是安华锦来京时,就带了不止一批人,在京外还留了人,要不然,就是有人帮她。”敬王哭道,“顾轻衍不是也跟着失踪了吗?也许是顾轻衍在帮安华锦。” 皇帝脸色一变,“你说是顾轻衍帮安华锦?” “父皇,顾轻衍帮安华锦,也不奇怪啊,自从宫宴那日,顾轻衍也一直处于失踪中。他顾家人都有能力在皇宫里对禁卫军动手,那么,他帮安华锦除去您的大内侍卫和儿臣派出的人,也不稀奇。” 皇帝气血上涌,“你说的对。” “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的人都没了。”敬王是真的伤心,他已经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受储君之位的诱惑,而忍不住出这个手,如今被人当下酒菜收拾了。 他手里就剩下了三四成的人,且还都是没什么战斗力和武力值的,以后还拿什么与他的兄弟们争啊?就是父皇把储君之位给他,他保得住吗? 敬王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别哭了。”皇帝也是恨怒的不行,心中愈发地烦躁,以为此事交给敬王,总能办妥,但谁知道,敬王的人都折了进去。 他怎么就没想到,顾轻衍敢在皇宫里对禁卫军动手,岂能不在外面帮着安华锦? 若是顾轻衍出手,那五百名大内侍卫和敬王的人加起来,他还真觉得不是顾轻衍的对手。毕竟,顾轻衍这个人,可是顾家倾全力培养的继承人,顾家的一切势力,他都能调用,拿这些人出去,真与顾家势力对上,就是下酒菜而已。 年少成名的顾轻衍有多厉害,皇帝也是晓得的,否则,他不会年纪轻轻被他任命为吏部尚书。 另外,顾家厉害,底蕴深厚,这么多年,盘踞京城,与历代帝王都相安无事。顾家不坐皇帝,要坐,早就坐了,所以,皇帝一直以来对顾家也是放心的很。 顾家和皇权,一直有个平衡。皇帝从没想过会打破这个平衡。 如今,顾轻衍若是因为安华锦,对皇权拔刀相向,那么,实在不想想象。 皇帝越想越怒,越想越慌,当即吩咐张公公,“张德,你去请顾老爷子进宫!你亲自去,务必将顾老爷子给朕请来!” “是。”张公公看了一眼敬王,立即去了。 彼时,顾轻衍与安华锦已离京了三天,一天前,顾老爷子才收到了顾轻衍临走前嘱咐人按时送到顾老爷子手上的留信。 顾老爷子看着顾轻衍的留信,顿时气了个够呛,气的一直自诩脾气很好的顾老爷子破口大骂,“小王八蛋,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走了,就这么去南阳了!混账东西,丢了一堆烂摊子给我,他是想活活气死我?还是想活活累死我?”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顾老爷子气的肝疼,气的骂了半日,才消停下来。 消停下来后,他就觉得,要采取措施了,臭小子拍拍屁股追着媳妇儿走了,烂摊子留着他,他走无可走,自然要收拾的。若是什么也不准备,到时候皇帝那边,就够他好受的。 于是,顾老爷子当即趁着天色不好,深夜里,吹了一个时辰冷风,如愿把自己给吹病了。 顾老爷子素来身体好,这一病,虽有故意折腾的成分在,但还是来势汹汹,一下子烧了起来,半夜里,惊动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陈太医连夜被请到顾家,给顾老爷子诊脉都觉得心惊,“老爷子素来身体很好?怎么染了风寒?染了风寒也就罢了,怎么没及时医治拖延了?这一下子,病的就严重了。这么严重,可不行啊,老夫只能对老爷子下重药了。” 顾老爷子昏昏沉沉的,吐字都不清了,“劳烦陈太医了,还不是我那不孝的孙子,至今没找到他哪里去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急的,急火攻心地找人,就、咳咳咳咳、就……咳咳咳咳……” “老爷子还是别说话了。”陈太医连忙拦住顾老爷子,抹着额头的汗说,“顾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啊。” 顾老爷子咳嗽个不停,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顾老夫人在一旁抹泪,“老身真怕是这中间有什么内情,小安儿那孩子,是个好孩子,老身喜欢的很,她怕是被人陷害,才杀了冷宫里那位,而我那孙子,看着他聪明,其实是个死心眼,怕就是跟着一起被人谋害,所以,至今,人还不见踪影,别是被人给关在哪里了吧?” 陈太医心里宽慰,“老夫人别担心,安小郡主和顾大人都是看着有福气的,想来不会有事儿的。如今外面都在传,安小郡主那个性子,怕是回南阳了。而顾大人,也许是被安小郡主掠走了也说不定?” 顾老夫人哭声一听,“嗝”了一下子,直愣愣地看着陈太医。 陈太医暗道一声失言,连忙找补,“外面人这么猜测,老夫人别多心,老夫也是听来的。” 顾老夫人顿了一会儿,又抹眼泪,“若是她被小安儿掠走了,我倒还不担心了。呜呜呜呜呜……就怕被人迫害。” 陈太医这回不敢瞎接话了。 要他看啊,他与安华锦和顾轻衍打的交道都多,这两个人,可不是个傻的,一个赛着一个的精明聪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管内情如何,不躲着才是傻子。毕竟,陛下的杀心,可是丝毫没掩饰,朝野皆知。 因顾老爷子病情太重,又因已深夜,所以,顾老夫人在陈太医诊完脉后,便哭着留陈太医暂且在府上住一晚,明日若是顾老爷子好些了,再送陈太医回去。 顾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德高望重,陈太医对顾老爷子也很敬重,点点头没为难地同意了。 于是,第二日,当张公公带着人来到顾家,传了陛下的口谕,请顾老爷子速速进宫时,便亲眼瞧见,顾老爷子昏昏沉沉地躺在踏上,满屋的药味,而陈太医,昨夜就来了顾家,至今还没走。 顾老爷子病的这么严重,连床都下不了,更遑论进宫了? 张公公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带着小太监们来到顾老爷子的床前询问了几句话,然后,只能带着人回宫禀告皇帝了。 皇帝一听,很不相信,“你说顾老爷子病倒了?” 这也太巧了吧! 张公公恭敬地道,“回陛下,正是,顾老爷子据说是因为一直在派人找顾大人,一直没找着,听着外面风言风语,心里着急,这么一着急,年岁大了,身子骨弱了,便染了风寒,这一染了风寒,来势汹汹,昨夜连夜请了陈太医,老奴也问了陈太医,陈太医说老爷子的病来的比较凶,昨日退了一回烧,今早又烧了起来,如今还在退,老奴去时,顾老爷子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说话都说不清,看着真是很严重。” 皇帝皱眉,“这么说,连床也下不了了?” “是呢,老奴看着,很是严重,陈太医也说很严重,顾老夫人哭的眼睛都肿了,顾家的子孙们,都立在床前尽孝。看着一个个的都很着急。” 皇帝还是觉得此事怕是阴谋,眼神扫到一直没走的敬王,吩咐,“吩咐御药房拿些好药,你替朕去顾家看看顾老爷子。” 敬王站起身,抹干了眼泪,“是,儿臣这就去。” 他也不相信,顾老爷子这么巧就病倒了,怕不是玩的什么阴谋吧?他自然要去看看。 第七十五章 探病(一更) 敬王从御药房拿了好药,匆匆出了皇宫,来到了顾家。踏进顾家门,便感受到了顾家凝重的氛围。进了顾老爷子的院子,便闻到浓浓的弥散的药味。 顾老夫人红着眼眶带着顾家人从里屋迎出来,“敬王点下!” 敬王对顾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夫人,我送父皇之名,带了些好药来探望顾老。顾老可还好?”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让陛下挂心了,老头子老了,身子骨不行了,染了风寒着了凉,一下子便受不住了。敬王殿下请。” 敬王被请进了顾老爷子的屋子里。 只见顾老爷子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昏昏沉沉的,陈太医没走,正待在顾老爷子的屋子里,见敬王来了,站起身,对敬王见礼。 敬王看了顾老爷子一眼,也惊了一下,脱口问,“顾老怎么这般严重?” 顾老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泪,“还不是着急上火外加秋雨天寒夜凉,唉……” 敬王上前一步,喊了一声,“顾老?” 顾老爷子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话语有点儿说不利落,“敬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说着,顾老爷子就要挣扎着起身。 敬王连忙伸手去握顾老爷子的手,这一握,手上的温度差点儿把敬王的手给烧着了,他大惊,“怎么这么烫?” “顾老爷子正在发烧。”陈太医道,“昨日退了一回烧,今日又烧了起来,幸好老爷子底子好,否则一场风寒这般来势汹汹,实在可怕。” 敬王点点头,连忙说,“顾老您躺着吧。” 顾老爷子起不来身,索性又躺下,“陛下身体如何了?我前两日还担心陛下,没想到自己这般无用,也跟着卧病在床了。” “父皇已好些了。” 顾老爷子点点头,“那就好,你告诉陛下,别担心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不能为国报效了,死了也不打紧。” 敬王立即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老爷子还老当益壮,如今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只要您好好将养,不会有大碍,父皇还指着您为社稷造福呢。” 顾老爷子叹息一声,“老喽,不中用了,连孙子也找不着了,也管不了了。” 敬王趁机试探地问,“顾大人还是没消息吗?” 顾老爷子摇摇头,一副不想说顾轻衍的样子。 顾老爷子在一旁抹眼泪,“是啊,这孩子,可别出什么事儿吧?毕竟今年是多事之秋,暗中谋害安小郡主的人实在太多,如今指不定就是有人算计小郡主,衍儿也跟着遭殃了。” 敬王想起自己的暗卫死士暗桩就心痛,“顾家也找不到顾大人吗?” “若是找到,老爷不至于一场风寒就倒下,他是急的。”顾老夫人说着,又哭起来,见了敬王,像是见到了亲人,拉着他诉起苦来,“王爷,您说,安小郡主那么乖巧的孩子,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啊?她一定是被人迫害的吧?老身听说,她那日在宫宴上就神志不清,衍儿当日也喝了许多许多的酒,后来出宫后,这两个孩子,就不见踪影了,别是被人劫持了?” 敬王:“……” 顾老夫人又拉着他道,“因为冷宫那位被杀,陛下正在气头上,将过错都怪罪到安小郡主身上,老身觉得,应该细查想查背后的主使人,敬王殿下您与陛下亲近,可否在陛下面前劝说一二,事情不能就这么糊涂着,而且,还取消了安顾联姻,这也不妥……” 敬王:“……”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呕的很,但与顾老夫人分辩吧,这内情涉及皇帝算计,就不信顾家不知道,如今顾老夫人明摆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一把年纪了,可以这样,但他却不好说,不能理直气壮地没有这回事儿。 他只能听着,憋了半天,才道,“无论如何,找到安小郡主和顾大人,才能真相大白。但谁知道安小郡主也许回南阳了呢?老夫人,也说不定是不是?三年前,她不就惹了事儿回南阳了吗?” 顾老夫人松了一口气,“若是回南阳,倒是好了,总归有老王爷在,到时候,有老王爷做主,上书陛下查个明白,也能还她个清白。” 她有什么清白? 杀了花似玉,杀了皇嗣,是事实。 敬王憋气的不行,一刻也不想在顾家待了,偏偏顾老夫人不知道是因为顾老爷子病倒,还是顾轻衍行迹无踪让她心下不踏实,一直拉着他说话,直拉着他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恍然想起他有公务,歉疚地放了他。 敬王嘱咐顾老爷子好生将养,丢下两句话,逃也似地离开了顾家。出了顾家大门,他才着着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以前没与顾老夫人打过交代,哪里知道,这位顾老夫人,原来是个话唠吗?还竟问他些不想听的,提些他知道也不好说的,讲些让他在陛下面前给安华锦求情的话。 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帮安华锦?更何况,他如今六七成的人都被人绞杀了。 除了安华锦,他不做他想。 顾老爷子的病是真的,但顾家肯定也有猫腻,顾轻衍莫不是就在京城不露面?以他的身份,就是顾老爷子把他看的多紧所有人都知道,他总不能跟安华锦去了南阳吧? 不可能! 这个时候,顾轻衍怎么会去南阳?一定就是躲着呢。 敬王摇摇头,明明即将猜到的想法,偏偏被他自己给否定了,觉得不可能。一边寻思着,一边猜测着,回到了皇宫。 皇帝等了敬王许久,才将他给等回来,见到他,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顾老爷子怎么回事儿?” “回父皇,顾老是真病了。”敬王有气无力地说,“顾家上下都慌的很,围着顾老爷子,生怕他出什么事儿,连陈太医从昨夜去了,今日都没离开,身上高烧,儿臣为了试探,握了顾老爷子的手,差点儿没给烫伤,热的很。” 皇帝“哦?”了一声,“顾老当真病了?” “是真病了,做不得假,儿臣见了顾老爷子,还与他说了些话,顾老爷子烧的昏昏沉沉的,勉力打起精神应对儿臣。” 皇帝泄气,“他病的可真是时候,这一病,他一把年纪了,朕还真不能将他如何。” 敬王道,“不过顾家,一定有猫腻,顾轻衍或许就在家里,只不过在躲着。” 皇帝也很来气,“你觉得顾轻衍就在顾家?” “嗯,儿臣觉得是。”敬王道,“顾老夫人拉着儿臣红着眼圈说话,口口声声都是担心焦急,看着也不像作假,但顾家人,哪里是那么简单?做戏也做的跟真的似的,所以,儿臣推断,顾轻衍一定就在家里。” 皇帝道,“朕会派人盯着顾家老宅,若是顾轻衍当真在家里,朕就把他揪到御前来好生地问问他。” 敬王点头,试探地问,“父皇,那安华锦呢?怎么办?还杀不杀了?” “自然要杀!”皇帝已恨死安华锦了,越是到这个地步了,越不能留她,“如今你可有什么办法?” 敬王道,“父皇,不如您将四哥和五哥叫来吧!他们肯定也有人手,儿臣一个人不行,若是两个哥哥联合起来,兴许就能杀了安华锦了。” 皇帝看着敬王,“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与儿臣应该不相上下,合起来,肯定是比儿臣多的多。”敬王觉得自己的人已折了六七成,自然不能便宜四皇子和五皇子,对了,还有七皇子,他又道,“还有七哥,可是,七哥一定不会杀安华锦,但是您若是下旨,非要让他杀安华锦,七哥能抗旨吗?” 皇帝沉思片刻,摇头,“先将小四和小五叫来,至于小七,朕刚将他职务卸除,如今若是用他,就得将他放出来,岂不是便宜他了?朕就晾着他,让他好好地学学如何孝敬君父,不听朕的话,是何下场?” 闭门思过,若是关久了,也无异于变相软禁圈禁了。 敬王虽然很想借此消弱楚砚的势力,但还是觉得,不放出来,关久一点儿,慢慢将他的人和势力都消弱,让朝臣们都想不起来他最好,于是,点点头,“父皇说的是,那就请四哥和五哥来吧!” 第七十六章 诉苦(二更) 四皇子和五皇子被请进了宫,二人在宫门口碰头,对看一眼,齐齐一怔。 五皇子拱手见礼,“四哥。” 四皇子回礼,“五弟。” 五皇子四下看了一眼,凑近四皇子,小声问,“四哥可是与我一样,也是父皇召见?” 四皇子点头,“是。” 五皇子问,“四哥,你可知道,父皇一起召见我们,所为何事儿?我早先听闻八弟进宫了。” “如今八弟还没从宫里出来,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四皇子若有所思,“三日前,父皇急召八弟,后来,八弟似乎将府中的人都派出了京城,如今已过了三日,兴许与八弟有关。” 五皇子闻言顿时拉着四皇子的袖子,停住脚步,悄声道,“四哥,三日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今日也听人报,八弟进宫见父皇,步履匆匆,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大好,见到父皇后,帝寝殿内传出八弟的哭声,后来,八弟从帝寝殿出来,去了顾家,据说眼睛都是红的,如今刚从顾家出来又进了宫,你说,八弟为何哭啊?” 四皇子谨慎地道,“见过父皇后,就知道了。” “见了父皇再知道,怕是就晚了。”五皇子急道,“四哥,你想想,我听说父皇派出去杀安华锦的大内侍卫都折了,而后,要调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被朝臣们拦下了,再之后,父皇召见八弟进宫,会不会,暗中下旨让八弟派人去杀安华锦,而八弟的人,也在这三日里折了啊?” 四皇子眉峰一凝,“很有可能。” 五皇子一拍大腿,“这样说来,是不是八弟要坑你我兄弟?自己的人手折了,也想让我们的人手折进去?所以,给父皇建议,让我们进宫听旨?” 四皇子面色也凝重了,“不无可能,如今父皇召见你我,也许说的就是此事。” 五皇子商量道,“那怎么办?连大内侍卫都折了那么多人,八弟派出去的,必都是厉害的,若是也都折了,那如今叫你我进宫,会不会是八弟的阴谋?” 四皇子脸色沉重,“可是父皇召见,总不能不去。” 五皇子立即说,“四哥,咱们可不比八弟,八弟是自小封王,你我可没被父皇封王,这么多年,也不得父皇宠,若是我们一口咬定,手里没什么人可用,你说,父皇信不信?” 四皇子一时也拿不准,“说不好。” “我不管,父皇的大内侍卫和八弟的人都折了,咱们的人拿出去,哪里够看?没准也是人家的下酒菜。总不能明知道送死,还送出去。我就说没有人,大不了,也让父皇把我如七弟一样关起来,闭门思过。” 四皇子看着他,“五弟,如今这个日子口,你想闭门思过?” 楚砚好不容易犯了皇帝的忌讳,被卸了职务,关起来了,他们不趁机夺了他手中这些年培植的权利和势力,而是也跟着闭门思过关起来吗?那等楚砚被放出来后,他们还能捞得着什么? 五皇子咂咂嘴,“这不是没法子吗?若是咱们推测的是真的?难道真把人送出去任人宰杀?” 四皇子想想也是,“自然不能。” “这就是了,四哥,咱们兄弟俩最是亲近,弟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养几个人不容易,尤其是咱们俩,我不受宠,你也与我差不多。这么多年,没培植什么根基,咱们上不同于二哥和三哥,下不同于六弟有江湖势力,也不同于七弟有嫡出身份和南阳王府,也不同于八弟受父皇喜欢还有漠北镇北王府,咱们俩啊,还是小心点儿为上策。” “正是。”四皇子本来拿不定主意,如今觉得五皇子说的有理,“好,若是父皇召见我们提的是此事儿,就依你说的。” 五皇子点头,“弟弟虽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的,我这二年,盯八弟盯的紧,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四哥听我的准没错。” 四皇子点点头,“走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如今皇帝可不是以前的皇帝,脾气愈发地大了,也暴躁了,轻易他们也不想凑到跟前去。 兄弟二人商议一番,进了宫门,来到帝寝殿。 帝寝殿这两日一直弥散着一股药味,皇帝自从中秋节之日晕厥不醒起,至今依旧服着药。三日前将事情交给敬王后,便一心安养起来,如今才打破了安养。 古语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不得不说,兄弟二人都不是个傻的,所以,还真是让他们连推测带猜测,给猜准了。 所以,当皇帝见了二人后,提出让二人联手领旨缉拿安华锦时,二人商量好的脸色齐齐一变,“噗通”一声,整齐地跪在了地上,直摇头。 皇帝一愣,“怎么?你们这是……” 五皇子哭丧着脸说,“父皇明鉴,儿臣手里,没有人手啊。” 四皇子也垮着脸道,“父皇,这么多年,儿臣的皇子府,养一府的奴才还捉衿见肘,哪里能养得起拿得出手的大批暗卫?” 皇帝不信,“胡说!你们少糊弄朕。”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两个儿子怎么跟楚澜说的不一样?楚澜能一下子拿出八百人,他们两个连这个数都拿不出来? 五皇子见皇帝不信,立即委屈地说,“父皇,您仔细想想,儿臣这么多年,能和哪位哥哥弟弟比?儿臣的外祖家,是礼国公府二房,礼国公府本就不必上几代,二房更是仰仗大房,哪里有余钱帮助儿臣?儿臣又是个手脚大方不藏私的,出去喝个酒吃个茶,还需要母妃添补呢。说句大不孝的话,您又不宠母妃,也不宠儿臣,逢年过节,儿臣还得孝敬您?您也没赏赐儿臣多少……” 皇帝:“……” 四皇子也委屈地说,“儿臣的母妃也不受宠,儿臣的外祖家您最是清楚,外祖父孙御史虽然出自门风清贵的孙姓大族,但他自身实在太清廉了啊,有多清廉,不用儿臣来说,您也该知道,只比家徒四壁好那么一点儿,儿臣也不受您宠,诚如五弟所说,儿臣这么多年,也磕磕巴巴的,哪里如其他的兄弟们?不是受父皇宠,就是财大气粗,再就是有个厉害的外祖家,这几样,儿臣都不占啊。” 皇帝:“……” 他想反驳,但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儿子太多,喜欢的,时常给些赏赐,比如二皇子、三皇子、八皇子三兄弟,不讨人喜欢的,如大皇子、楚砚,但是这二人一个占长,一个占嫡,都不能忽略了,都带在身边教导过,该给的,没多给,但也没少过,不得他喜欢的也不是那么不喜欢的,自然也就忽略了,比如中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些年,他还真没给过什么。 二人这么一说,反而显得他这个做父皇的苛刻了他们,他虽然不太相信他们手里真没人,但想必也的确没多少。毕竟,养人要用钱,要费精力,要有能力,怎么看,作为五皇子外祖家的礼国公府二房,没那个能力,而孙御史,耿直又清廉又死板,也不是个会替四皇子谋划的。 皇帝一时噎住,看着跪在地上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说不出下死命令的话来。 而敬王,早在出了注意后,怕二人多想,躲避了出去,自然不知道,二人已猜透了,这一计,没管用。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对二人摆手,“既然做不到,你们回去吧!” 四皇子、五皇子心里齐齐一喜,但也不敢表现出来,恭敬地起身告退。 二人离开后,皇帝让人从偏殿叫出敬王,没好气地说了二人跟他好生地诉苦了一通,敬王也愣了。 敬王不太相信,“父皇,不能吧?四哥和五哥自己都是有产业的。” “罢了,他们的窝囊样,朕能指着他们什么?”皇帝道,“你再想想,可还有别的法子?” 敬王这下子为难了,想了片刻,咬牙说,“父皇,不如请王家六郎入宫,问问他?他是王家培养的继承人,与顾轻衍一样,少年扬名,旗鼓相当,若是他出手,想必能达成父皇所想。” 第七十七章 有请(一更) 敬王觉得,若是王岸知出手,一定不会无功折返。 皇帝闻言却犹豫了,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朕没与王岸知提此事?早在中秋节之日朕晕厥醒过来后,就将他叫进了宫,他反对朕杀安华锦。” 敬王立即道,“父皇,他反对是反对,但您是皇帝,是君,您让他做,您给他下旨,他就得遵从。”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这个国君,还有威严吗?” “自然是有的。” 皇帝冷哼一声,“他觉得朕该息事宁人,不该喊打喊杀地大张旗鼓缉拿安华锦,朕没听他的,如今反而找到他身上了,他岂会答应?” “儿臣听说,王岸知和顾轻衍不合,如今不止安华锦找不到人,顾轻衍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但若是王岸知肯出手,顾轻衍还能躲得住?”敬王动心眼真是十足十地学了皇帝,“父皇不将他叫进宫来试试,怎么知道他不答应?” 皇帝皇帝发现,敬王这个儿子,还真是在他的一众儿子里,最像他,心计是很有,他想想也对,“那就将他叫进宫来,朕问问他。” “父皇可直接下旨。” “不行,王岸知不同于别人,他的性子,邪性的很,对朕面上恭敬,心里也没多少恭敬,对他这种恃才傲物的人,下旨不管用,他可以阳奉阴违,必须要让他实打实地甘愿去做,才能做好。”皇帝摇头。 “父皇圣明。”敬王拱手。 于是,皇帝吩咐张公公,“张德,你亲自去王家一趟,请王岸知进宫来见朕。” “是。” 张公公去了王家,传了皇帝的旨意。 彼时,王岸知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鹦鹉,他说一句,鹦鹉学舌一句,张公公来传皇帝口谕,他也没立即出去,而是漫不经心地立在窗前,吩咐人将张公公请到他面前。 张公公见到王岸知,笑着见礼,“王大人,陛下有请。” 王岸知头也不抬,给鹦鹉喂食,“敢问张公公,陛下召见我,可有什么事儿?”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也不知。” 王岸知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继续逗弄鸟,不再说话。 张公公等了一会儿,见王岸知没动身的打算,心里想着,王六公子果然是心中对陛下没多少敬意,不过他有才有手段有本事又出身在王家,年纪轻轻,与七公子作对毫不手软,这份本事,也有恃才傲物的资本。 若是他出马,那路上的安小郡主和七公子,怕还真是难对付。 不过,他会出马吗? 看这样,不太想搭理陛下啊,不搭理最好。 他立着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王岸知那里才有了动静,他离开了鸟笼子前,慢条斯理地洗了手,然后换了一件外衣,来到张公公面前,随意地说,“走吧。” 张公公应了一声是。 王岸知走在前面,张公公走在后面,出了王家门,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很快就来到了宫门前。 王岸知从马车下来后,才看了张公公一眼,与他又说了一句话,“张公公,七表弟是怎么收买你的?他给了你什么?让你这般为他效命?” 张公公一愣,很快反应地笑呵呵说,“王大人说笑了。” 王岸知似笑非笑,“是吗?你信不信,我若是对陛下提一句,陛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张公公垂下头,“王大人真的说笑了,老奴是陛下的人。” 王岸知深深地看着他,“你若是陛下的人,那我还是陛下的人呢?” 张公公:“……” 他笑呵呵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都是陛下的人,原也没错。” 这一句话似乎彻底逗笑了王岸知,王岸知哈哈大笑起来。 张公公立在他面前,只觉得这位王六公子,非常厉害,非常人所及。他若是真对陛下提一句,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将他五马分尸。 不过他活了一把年纪,死也就死了。 王岸知笑罢,转身进了宫门。 张公公跟在他身后想着,他是什么时候被七公子收买的呢?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他自小与唯一的哥哥因发大水离散,那时,年纪太小,自己养活不了自己,便自卖入宫为奴,后来,因为他机灵有眼力价,被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收用在身边,他得势后,派人找过他的亲哥哥,一直没找到,以为哥哥遇难了。 直到十多年前,彼时,顾轻衍还是个小小少年,因为一幅画,被陛下召见入宫,那一日,他见了陛下后,从南书房走出来,似乎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跟他说,他有一个亲侄子,如今被人坑害入宫,已入了净房,马上就要净身了,他不敢置信,顾轻衍对他笑了一下,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当时将信将疑,还是立马赶去了净房,在手起刀落的那一刻,救下了那个孩子,后来证明,还真是他唯一的侄子。 因为这件事儿,他对顾轻衍心怀感激。 直到,后来又经历了几件事儿,陛下虽看着性子温和,但其实内里不是个好性子好伺候的主,而他又是在这个位置上,眼红他的人不少,想收买他的人更多,收买不了,想害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直到又一次,他差点儿被人害死,又是顾轻衍救了他,之后还是如初次与他说话时一般,似乎随意又似无意地问他,“要不,你跟了我吧,我保你再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安稳地坐你的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太监。” 他当时愣住。 顾轻衍又说,“跟了我,成了我的人,各取所需。” 他的意思是,他保他安安稳稳,他告知他陛下身边的一切消息,不得隐瞒。这还的确是各取所需的事儿,不像是好多人,都拿金银珠宝价值连城的玉器收买他,那些都是死物,而他若是答应了,那就是收受贿赂,做着最危险的出卖陛下的事儿,也不见得如顾轻衍一般,有能力在他出事儿时保下他。 顾轻衍没给他金银珠宝价值连城的玉器收买他,只是说个各取所需,却最是他想要的。 坐到他这个位置,金银珠宝价值连城的玉器他都不缺,他缺的是安稳。 那一刻,他知道,论洞彻人心,普天之下,怕是鲜少有人能及这个少年。 如今,他看着王岸知的背影,这是一个与七公子一样有才有谋有手段有本事的人,但性子,却不同的很,一身不事二主,若是他今日揭发他,他也认了。反正,他唯一的侄子,有七公子照拂,会活的好好的。 来到帝寝殿,王岸知对皇帝见礼,面上依旧很是恭敬。 皇帝很是温和,难得地对臣子表达歉意,能屈能伸的很,“六郎,朕是错了,那日就该听你的劝,也不至于如今骑虎难下,但朕的脸已经扔了出去,总不能这般灰溜溜地就算了,你说是不是?” 王岸知微笑,“陛下说的有理。” 皇帝闻言松了一口气,“朕的大内侍卫折了一半,敬王的八百人手和京外的暗桩折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朝臣们阻碍,朕也不好强行调动,所以,朕只能叫你来,你看看,可有办法,在安华锦回南阳前,路上给朕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你想要什么,朕都许你。” 王岸知淡笑,“陛下,如今已过去几日了,再过几日,安华锦就该回到南阳了,臣怕是没法她回到南阳之前,在路上杀了她。” 皇帝立即说,“那回了南阳之后,可就杀不了他了。” 王岸知勾唇,“我不是反对陛下杀安华锦,而是觉得,陛下喊打喊杀的太心急了,更何况,宫宴之日,陛下算计安华锦本就不占理,她杀花似玉,虽有挑衅陛下的嫌疑,但她仗着就是陛下当日算计她,她才敢明目张胆趁着神志不那么清明有目共睹地动手杀花似玉,也算小报复陛下一二。若是陛下听臣的劝,当此事没发生,那么,再寻机会,找个理由,杀她,就能站得住脚了,您毕竟是君,要想臣死,随便一个理由按上,她就得受着,若是反抗,就不占人心。好了,如今陛下这么一闹,她倒是如愿离京了,怕是再难让她来京了。” 第七十八章 喜欢(二更) 早先王岸知的话,皇帝因为花似玉被杀愤怒心情激动听不进去,如今冷静几日,王岸知这么一分析,他深觉有理。可是,已为时已晚。 皇帝敲敲自己额头,再度认错,“是朕糊涂了,六郎,如今朕就指着你了。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或者什么好手段?只要能杀了安华锦,不拘泥于现在就杀了她。” 王岸知觉得今日的皇帝看起来还有药可救,笑着说,“臣这些年,外出游历,在江湖上结识了些人,可以传令,让人在通往南阳的后半段路拦截试试,若是拦截不住人,让她回了南阳,那么,就请陛下下旨,请南阳王进京来分辩一二。” “请南阳王进京分辩?” “没错,请南阳王进京分辩。”王岸知肯定地道,“南阳王若是不进京,那么,就给他扣个要谋反蔑视陛下的名声,南阳王府不是忠君爱国吗?安家几代打下的忠君爱国名声,南阳王应该很在乎的吧?” “若是他真谋反了怎么办?” 王岸知笑,“安家很在乎忠君名声,否则这么多年,若是反,早反了,不会等到今日。尤其是老南阳王,若是安家的忠砸在他手里,想必他对安家的列祖列宗,十分愧疚的。” 皇帝想想也是,“嗯,有道理。” “所以,陛下有召,让他来京分辩,南阳王势必为了这个忠字,也要进京,只要进京,那就好说了,他来了京城后,陛下就扣着他,让安华锦来京,安华锦若是不来,老王爷也不必再回南阳了。安华锦孝顺她爷爷吧?只要孝顺,那就得来京,人只要来京,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皇帝拍手,“好好好,妙妙妙,果然是六郎有办法!” “不过,安华锦聪明,再加上我那好七表弟,也许已经跟着她离京去南阳了,也许这一计会被他们识破,但就算识破,陛下是君,也是站在至高点上的,这一计,也许还真有用,就算没用,不还有皇后娘娘和七殿下呢吗?这二人被陛下攥在手中,南阳王焉能不管?” 皇帝连连点头,“没错,就听你的。” 皇帝心里很高兴,又问,“你刚刚说顾轻衍也许跟着安华锦去了南阳了?此事可是确实?” 王岸知摇头,“臣还不确定,也是猜测而已,臣离京四年,对京中之事都不甚分明,也不知我那七表弟有多少势力,但觉得,以他的性子,那般喜欢安华锦,为了她,在宫宴那日,连身份都不顾了,对陛下的禁卫军出手,公然带走了她出宫,听闻陛下取消了他们二人的婚约,他会甘心放心将安华锦放回南阳吗?也许回了南阳,南阳王就会给她另谋嫁娶,毕竟年纪到了,他不放心跟去,也不稀奇。” 皇帝诚然地点头,“你说的有理,也许他还真是去南阳了,枉朕还听了小八的,以为他当真在顾家的家里躲着朕。” 王岸知笑,“敬王还是太年少了。” “是啊,太年少了。”皇帝叹息,不堪大用啊,派出的人,都折了。 “不过年少虽然年少,但敬王也是可塑之才,陛下如今春秋正盛,慢慢磨炼敬王就是了。”王岸知道。 皇帝点头,讶异地看着他,“你觉得敬王是可塑之才?” 言外之意,能立为储君?堪当大任? “是啊,敬王是可塑之才,但还需陛下督导督促。”王岸知点头,意思隐晦,如今自然不行,不代表将来不行,打磨好了,也不是不行。 皇帝颔首,“嗯,六郎的话有道理。” 本来也是,如今他的儿子里,还就敬王能给他分忧讨喜了,再没有一个讨喜的儿子了。想想那四皇子五皇子,虽然也是个健康的,但真是窝囊一言难尽。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岸知出了帝寝殿。 张公公意外地看着王岸知与皇帝说完安华锦顾轻衍之事就出了皇宫,牙根就没提他投靠顾轻衍之事,是王岸知忘了吗?不可能!但他没让陛下杖毙打杀了他,他一时间不太明白王岸知是个什么意思。 出了皇宫后,王岸知回到王家,进了自己的院子,便见到在院门口等着他的王兰馨。 王兰馨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见王岸知回来,上前见礼,“六堂兄。” 王岸知偏头瞅她,“四堂妹,你若是问我七表弟去了哪里,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只能大概猜测,他是护送安华锦回南阳了。” 王兰馨咬紧唇瓣,“陛下已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七表兄还与安小郡主在一起,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王岸知好笑地看着她,“四堂妹,你太天真了,他是谁?既然敢在宫宴当日闯进冷宫打杀禁卫军救人,就不惧怕陛下怪罪。陛下倒是很想怪罪他呢,如今不是连人都找不着?” 王兰馨紧紧抿紧嘴角。 “四堂妹,我劝你,不如就别喜欢他了,你学学三公主和长宁郡主,不是也喜欢他很多年吗?说放下,也容易的很,他能为了安华锦与陛下作对,这情啊,可真是山高海深,哪怕如今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你也没多少机会,身为你的堂兄,我才劝你,可别耽误了自己。” 王兰馨红了眼眶,“三公主和长宁郡主能放下,可见待七表兄的情没那么深,我与她们不一样,我自小就喜欢七表兄。” 王岸知笑笑,“既然如此,你这样干喜欢没用,为伊消得人憔悴,他也不知,你既然放不下,总要做点儿什么,不如就动手抢?会抢吧?就如你那日,你不是将安华锦骗去了我那里吗?这样的事儿,多做些。” “安小郡主已回了南阳,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那不如你听我的?”王岸知捻着手指,邪肆地笑,“我杀安华锦,也许还要四堂妹帮忙呢。” 王兰馨垂下头,“我所求,是嫁给七表兄,只要六堂兄能有法子,我自当尽力。” “行。如今不用你做什么,你等我消息吧!”王岸知转身向院内走去。 王兰馨见他走进院子里,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忽然喊住他,“六堂兄。” “嗯?”王岸知停住脚步,“还有何事儿?” 王兰馨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可知道九表妹喜欢你?” 王岸知一愣,“九表妹?” “顾墨兰。”王兰馨轻声说,“她从小就喜欢你。” 王岸知眯了一下眼睛,“她不是已经订下婚约了?让我想想,是谁家来着?” “义勇伯府二公子。” “哦,是义勇伯府的魏书啊。”王岸知想了一会儿,勾唇一笑,看着王兰馨,“四堂妹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儿?” 王兰馨抿唇,“我就是觉得,应该告诉六堂兄知道这件事儿而已。据说,陛下一直惦记将九表妹许配给二皇子,没想到没等到九表妹及笄,张宰辅案发,二皇子被陛下赐死,后来,陛下想将九表妹许配给七殿下,但是七表兄和顾家提前得知了此事,顾家女儿不嫁入皇家,于是,匆匆给九表妹选了亲,选中的,便是义勇伯府的二公子魏书。” 王岸知点点头,“所以呢?” “我与九表妹自小性情相投,我不相信,她如今不喜欢你了,只能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她将这份情埋藏在心底了。”王兰馨道,“婚约订下,也能解除,更何况,如今陛下已厌弃七殿下,定然不会想着再给他娶九表妹之事了,所以,若是六堂兄有意……” 王岸知抬手,制止住王兰馨的话,邪肆风流地说,“顾九表妹那般的大家闺秀,我不喜欢,若是喜欢,我也喜欢安华锦那样烈性的小丫头,我从小与七表弟争到大,他喜欢的人,你说,我能不喜欢吗?” 王兰馨面色一变,“六堂兄你……” 王岸知邪肆地笑,“不过,比起喜欢,我更想杀了她。” 王兰馨又是一怔。 王岸知转身,背影如他的人一样,邪肆风流,不再理会王兰馨,进了院子。 王兰馨在门口立了许久,表情变化了好一阵,才垂下头,看着地面,声音低喃,“比起喜欢,更想杀了?” 第七十九章 悬赏令(一更) 收拾了敬王派出的人后,安华锦和顾轻衍的行程便快了起来。 这一日,走到了春水渡。 自二人来到春水渡,沈如风已得到了消息,在春水渡口等候,见到二人,沈如风十分欣喜,“安小郡主,顾大人,我听闻京中之事后,已在此等候五日,没想到不止等到了小郡主,还等到了顾大人。” 安华锦看着他,笑问,“你等候我五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否则,派个人传话就是了。 顾轻衍也淡笑,“辛苦沈盟主了。” 沈如风摇头,“五日前,等候小郡主,自是没别的事儿,就是想看看小郡主可还好,但昨日,我得到一个消息,不知准不准确,觉得实在有必要提醒小郡主。” “哦?什么消息?”安华锦扬眉。 沈如风看了一眼顾轻衍,道,“王家六公子昔年在外游历,可是结识了许多江湖人士?昨日,有许多人收到王六公子的消息,杀了小郡主,悬赏十万金。” 安华锦顿时笑了,“王岸知对江湖发布的悬赏令?我的命这么值钱的吗?” 十万金,一百万两白银呢。 “你的命比十万金值钱。”顾轻衍眉目冷了冷,“我以为,他不赞同陛下对你喊打喊杀,劝陛下不听后,不会出手了,没想到,如今过了数日,陛下倒是请动了他对你出手。” 安华锦把玩着挽在手腕上的绢花,对沈如风问,“有多少人为财心动?” 沈如风摇摇头,“为财心动的人自然是大有人在,不过,如今人人都在观望,既想动手,又不敢动手。毕竟,小郡主三年前在江湖上立下的威名实在赫赫,再加上,小郡主背靠百万南阳军,杀得了小郡主还好,一旦杀不了小郡主,那么后果,可不是如今江湖门派能兜得住的。王六公子远在京城,只是悬赏,后果可是不帮人担。” 安华锦笑,“我倒是想看看,有谁敢动我呢。” 沈如风抽抽嘴角,“那您过了我这千水山后,往前走着试试,就知道了。” 安华锦点头,“自然要试试的,我总不能插了翅膀飞回南阳,自然要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沈如风看了一眼天色,笑道,“今日天色虽然还早,但我也等了五日了,念着我这一番辛苦,不知小郡主和顾大人可赏脸?随我去千水山歇一晚,我吩咐人备好酒好菜,招待二位,明日再启程如何?”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温和地笑,“沈盟主盛情难却,我们便逗留一晚吧!打扰沈盟主了。” 沈如风欣喜,“上次去京中,多亏顾大人照拂,如今赏脸能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在下荣幸之至。” “也许很快就不是顾大人了,陛下怕是择日就要罢了我的官,沈盟主称呼我名字就是了,我表字怀安。” 沈如风立即说,“顾大人乃我辈英才,天下仰望,在下不敢以表字相称,就称呼你七公子吧!七公子喊我如风就是。” “也好。”顾轻衍笑着点头。 三人闲话片刻,一起上了沈如风的马车,前往千水山。 于是,这一晚,安华锦和顾轻衍住在了千水山,沈如风吩咐人备了好酒好菜,满满地一整席,招待安华锦与顾轻衍。 第二日一早,安华锦和顾轻衍离开了千水山,沈如风本要派千水盟的人一路护送,被安华锦摆手拒绝了,言用不着。 南阳王府暗卫与顾轻衍的暗卫,不是区区江湖门派能奈何的了的,该担心的是那些为了悬赏要出手杀她的门派而已,二人根本就不担心。 送走了安华锦和顾轻衍后,沈如风摇头叹息。 近身人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盟主,您为何叹息?” “顾大人少年扬名,天下吾辈仰望,望尘莫及,顾家累世底蕴,顾大人自小被培养成顾家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官拜吏部尚书,前途无量,没想到,为了一个情字,为安小郡主做到这个地步,也着实令人……” 令人如何,近身人竖起耳朵听,沈如风却住了口,不往下说了,似不好评价。 是唏嘘?还是敬佩?还是可惜?还是不智? 沈如风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安小郡主,也没比顾大人差多少,聪慧绝顶,巾帼不让须眉,她今年第一回入京,拉下了张宰辅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一党,再次进宫,中秋节宫宴之日,引得顾轻衍冲冠一怒为红颜,她又杀了花似玉,惹得陛下大怒,为了皇嗣,要治她的罪,偏偏,全天下缉拿,她一路上连掩饰都不曾,还是以往的那个模样,大明大摆地一路回南阳,也实在是令人……” 令人如何?近身人竖起耳朵听,沈如风又住了口,不往下说了,似也不好评价。 近身人无奈了,他们这位盟主,要聪明有聪明,要手段有手段,论心狠手辣,审时度势,十分厉害,就是喜欢说话说半截,说一半藏一半,就连心思也一样,让人猜,猜的累死个人。 出了千水盟的地盘,走出一百多里地后,果然,有人为了悬赏令而动手了。 不过,不需要安华锦和顾轻衍出手,便被南阳王府的暗卫和顾轻衍的暗卫联手解决了。 青墨鼓囊了一句,“真是不禁打。” “的确不禁打。”暗焰点头附和。 二人对看一眼,颇有些心心相惜。 “等到了南阳后,给你们空出地盘,你们去练武场上好好地较量一番。”安华锦瞅了二人一眼,好笑地说。 “等有空,你可以陪他们练练。”顾轻衍也笑。 青墨顿时想起了曾经给安华锦做陪练的苦日子,顿时缩回了脑袋,躲起来了。 暗焰:“……” 自家的小郡主,是比较可怕些,最会的折磨人的手段,就是哄着人磨着人当磨刀石一般地逗着玩,偏偏,你还奈何不得她,他也缩回了脑袋,躲起来了。 顾轻衍:“……” 他顿时失笑,勾着唇角对安华锦说,“看来他们都怕你,只能我陪你练了。” “用不着,到了南阳后,你怕是不得闲,不是爷爷找你谈心,就是沈远之找你切磋,你还是省着点儿力气吧,别到时候我一日都见不着你人影。”安华锦说着也笑了起来,“我们南阳王府的人,都是很热情的,你领教之后,就知道了。” 上一次楚思妍来南阳,她还只是善亲王府一个小郡主,就被南阳王府内的人和府外的人喜欢的不行,让她待着都不想回京了,如今换成盛名已久的顾轻衍,怕是要加个十倍。至少,南阳军中叔叔伯伯们,就要对他轮番地热情一番。 毕竟,他在宫宴上护着她冲冠一怒的名声,如今比他本来的才名还要盛名远播了,南阳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了。 南阳王府的人护内,他如此待她,南阳王府的人南阳军的人,怕是高兴极了。他们有八年婚约,却一直对于南阳来说,没被人看的多重要,也没多少人上心,反而是怕她真嫁去京城嫁去顾家而离开南阳,反而没多少人很期待她嫁给顾轻衍,对顾轻衍一直以来,虽然久之其名,但也没多少直观的好感,如今自然不同了,他因为在宫宴因为她冲冠一怒得罪陛下,对南阳王府的人来说,真是刷够了好感度。 她人还没回南阳,但是自小到大的了解,就可以猜出来。 哪怕是沈远之提起顾轻衍总撇嘴,但是这一回,想必也不会给他脸色看。 顾轻衍闻言眉眼弯弯,“我一日不见到你自然是不行的,到了南阳后,我就直接与顾爷爷表明,住在你的院子里,这样一来,哪怕再忙,每一日都能见到你。” 安华锦瞪着他,“你真不怕我爷爷的大巴掌拍死你?” 顾轻衍轻咳一声,“怕也不能畏怯。” 他看着她,眼波流转,压低声音,低低地说,“我已离不开你了,一日不抱着你睡,怕是寝食难安。” 安华锦:“……” 她很想骂他一句轻狂轻浮,但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眸子,里面倒映着她的影子,自从两人同床共枕同枕而眠同被亲密后,他眼中的情意便再也不加掩饰了,被他看着,似乎将天上的日月都拥在了怀里,她便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她怅然轻叹,“顾轻衍,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顾轻衍低笑,“我不需要招人喜欢,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第八十章 接应(二更) 皇帝缉拿安华锦的动静实在太大,又是吩咐大内侍卫,又是命令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又是要调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三日时间,海捕文书贴遍了除了南阳和漠北在内的所有地方,这么大的动静,南阳想不知道都不行。 老南阳王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愣了好半天,不敢置信地问最早得到消息急急忙忙来找他的沈远之,“这是真的?” 沈远之点头,手里拿着从别的地方撕下来的海捕文书,“安爷爷,你看,陛下连海捕文书都发了,全天下通缉她呢,怎么能不是真的?” 老南阳王皱眉,“她是怎么得罪陛下了?” 沈远之恼道,“我派人去打听了,外面众说纷坛,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还需要详细打听,总之,就是说她在中秋节宫宴之日,杀了花似玉,砍下了花似玉的人头,花似玉死相凄惨,而花似玉的肚子里怀有皇嗣,陛下大怒,以谋害皇嗣之罪,要杀她。” 老南阳王面色微沉,“花似玉就是那个……” “就是十里堡那个罪女,十里堡的大小姐,上一次她回南阳时,路过千水盟,收服了沈如风,沈如风帮助她抓了花似玉,送去了京城,导致六皇子案告破,花似玉被打入天牢,陛下去天牢看望张宰辅时,恰巧瞧见了她,将之从天牢提出来,带回了皇宫,之后,她日日受宠,不足一月,就有了身孕,陛下喜爱的很,为她痴迷,哪怕小安儿入京途中被人截杀,查出有她的手笔,陛下也只将她打入冷宫,没要她的命,反而下了圣旨说在她生下子嗣前不去看她,反而自己食言而肥,每日以散步的理由跑去冷宫见她。就是这个女人,是个祸水。” 老南阳王道,“这花似玉因为小丫头而被满门抄斩,一败涂地,又因为小丫头被打入冷宫,心里想必恨极了她吧?” “肯定是。”沈远之点头,“那个女人,以前做十里堡大小姐时,便有心狠手辣的名声,与千水盟的沈如风,倒很是般配,只不过沈如风比她会审时度势,而那女人,性子傲且霸道,野心又太大,想蚕食吞并沈如风的势力,才被沈如风暗中记恨,遇到小安儿后,沈如风趁机反噬了她。” 老南阳王眉头打成结,“这样一个女人,陛下怎么会喜欢她?” “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会魅惑的功夫,据说床上功夫了得,长得也好,娇媚的很,正对陛下的胃口。”沈远之没好气地说。 老南阳王一时沉默。 沈远之道,“安爷爷,咱们都了解小安儿,她不是随意杀人的人,一定是有理由。” 老南阳王点头,“出了这等事情,顾家呢?那边怎么说?” 提起顾家,沈远之顿时来了精神,“嘿”了一声,道,“您老当年为她订下的婚约,倒也是有可取之处,据说顾轻衍在宫宴之日,闯入冷宫,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上百禁卫军,救出了小安儿,然后,带着人离开了皇宫,至今不知所踪。” 老南阳王:“……” 他有点儿不敢置信,又有点儿怀疑,“你的意思是,怀安为了小丫头,与陛下作对?竟然杀了上百禁卫军?” “可不是?天下都传遍了。”沈远之道,“安爷爷,您不太相信吧?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不相信,派人仔细去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儿,如今都在说顾七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他如今的风月名声,可比才名更加响彻天下。 “胡闹!”老南阳王道,“这是什么好名声!” 沈远之嘿嘿地乐,“我本来还觉得他年少成名,盛名之下,怕是有虚,如今这么一看啊,他也挺让人佩服的嘛,可不是谁都敢在皇宫里与陛下作对,连禁卫军都敢对之大打出手的。普天之下,如今还真就他一个。” 老南阳王瞪着沈远之。 沈远之耸耸肩,“安爷爷,您想想啊,若是他不出手,小安儿也许就出事儿了呢,她若是出事儿,您的心还不得疼死?所以,顾轻衍这么做,有什么不好?肯定得表扬啊?您说是不是?您瞪我做什么?” 老南阳王:“……” 他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气笑,“老顾那个老东西,怕是要被他孙子给气死了。” 沈远之认真地想了想,若是他有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孙子,偏偏为了个女人在宫宴上自砸名声与陛下作对,如今闹的天下皆知,好好的吏部尚书顾大人不做,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怕是也要气死。 他心疼了顾老爷子一会儿,又嘿嘿地笑,“如今外面都在传小安儿回南阳了,我就在猜,您说,小安儿会不会带着顾轻衍来南阳了啊?否则,他为何至今不见踪影?也没跑去陛下面前认罪?” 老南阳王寻思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不会吧!” 这么多年,顾老爷子将人看的紧,半步不出差错地不准他出京城,这他是知道的,难道这回管不住他了?或者说,是顾老爷子授意的? 他捋着胡子忽然问,“陛下如今要杀小丫头,可取消了安顾联姻了?” “取消了。”沈远之啧啧地说,“事情发生后,陛下就先取消了安顾联姻,如今他们两个,没婚约了。” 顾老爷子叹息一声,“陛下早就想取消这桩婚事儿,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沈远之撇撇嘴,“安爷爷,您说,陛下女人那么多,后宫三千粉黛,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怎么就被个花似玉迷了心?子嗣又那么多,缺个女人少个子嗣,还是个罪女,算什么?就算花似玉的孩子生下来,以花似玉罪女的身份,能封王还是封太子?陛下震怒至此,非要杀小安儿,真是不将我们南阳王府看在眼里,安家祖祖辈辈,为大楚建功立业,守卫大楚边境和百姓,打退了多少次南齐和南梁的进犯?安家人多少埋骨战场?陛下一丁点儿都不念,就算小安儿不对,也不至于是死罪吧?” 老南阳王沉默,脸色难辨,不发一言。 沈远之看着老南阳王的脸色,还想再说什么,怕刺激老王爷,干脆闭了嘴。 过了半响,老南阳王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南阳距离京城七八千里,对于小丫头到底在京城发生了什么,具体细情如何,我们还不知道,不过,我的孙女我知道,不是胡乱杀人的人,让她动了怒杀一个人,必有理由,另外,怀安那孩子,时常与我通信,我虽未曾见过他,但对他的脾性也多少有些了解,他也不是胡乱胡为的人。” 沈远之立即附和,“安爷爷说的对,所以,一定是陛下……” 老南阳王睁开眼睛,摆手制止沈远之说下去,眼神清明,“传我命令,全南阳上下,小丫头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对此事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违者十军棍。” 沈远之住了嘴,“是。” 老南阳王又道,“另外,再吩咐下去,看好整个南阳城,都仔细些,不准出丝毫纰漏。尤其是密切关注南齐和南梁的动静,别让两国趁机而入。” “是。”沈远之又点头想了想,问,“安爷爷,要不要派人沿途去接应她?” “不必。”老南阳王摇头,“她若是惹了祸,连家也回不来,那活该,不必管她。” 沈远之咳嗽一声。 老南阳王对他瞪眼,“你不必暗中派人接应她,听到了没有?若是被我知道,你五十军棍。” 沈远之脸一垮,撇嘴,“安爷爷放心吧,我才不会为了接应她而挨您的打呢。”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对他摆摆手,“你最好听话。” 沈远之扁扁嘴,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他刚走出老南阳王的院子,迎面便看到了崔灼,他停住脚步,眨眨眼睛,“崔世兄,你是为了京中之事来的?若是为了这个,不必去找安爷爷了,否则,你去了,他还得警告你一回,让你不必派人接应小安儿,他警告我,一旦派人接应,就打我五十军棍,你可别凑上前去了。” 崔灼停住脚步,“沈世兄的意思是?” 沈远之凑近崔灼,悄声说,“我的意思是,你派人去接应啊!咱们怎么能不管她?万一她出京时受了伤呢?难以应付追杀的人呢?回不来怎么办?” 崔灼颔首,面色凝重,“好,我不去见安爷爷了,这就派人去沿途接应她。” 第八十一章 进城(一更) 崔灼离开崔家时,孤身一人,前往京城。 他被安华锦收用进了南阳的消息传回崔家后,崔老爷子连连叹息数声,似乎也没料到安华锦真收了他,彻底死心,但是崔老爷子到底是心疼最疼爱的嫡长孙,于是,将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人都给了他。 所以,崔灼的手里,自然是有人的,且有大批暗卫。 崔灼听了沈远之的话,当即便喊来最亲近的第一暗卫雪影,吩咐了下去,“你带着人去沿途接应小郡主,务必把她安全带回南阳。” 雪影应是。 当日,雪影便带着人离开了南阳城。 雪影带着暗卫走后没多久,老南阳王毕竟是南阳城的王,很快便得到了消息,让人将崔灼喊到了他面前,指着崔灼,吹胡子瞪眼,“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好好的崔家子弟不做,偏偏投身南阳军,她在崔家学规矩时,你就护着她时常偷懒出去玩,如今她都多大了,本就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你偏偏还派人接应她做什么?” 崔灼低头,“安爷爷,我是怕她在京中受伤,虽带着暗卫,但是我方才不久前得到消息,有人对她在江湖下了悬赏令,悬赏十万金,悬赏令一出,一定有很多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想杀她拿赏,不派人去接应,我不放心。” 老南阳王看着他,“什么悬赏令?” 刚刚沈远之并没有说。 崔灼认真地解释了一遍,“我派人彻查,据说是京城王家六郎发出的悬赏令,只要杀了小郡主,就是十万赏金。” 老南阳王闻言眉头打结,“王家是怎么回事儿?王家六郎,又是怎么回事儿?” 崔灼摇摇头,“京城距离南阳还是太远了,很多消息,不能及时得知,等接应小郡主回来,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老南阳王摆手,“罢了罢了,她惹了祸,你们一个个的,还都护着她。我压下了安平,按下了沈远之,倒是忘了还有一个你。” 崔灼淡笑。 他来南阳的时日短,但已经见识到了安华锦有多受人喜欢,上到南阳王府和军中一众人等,下到南阳城的百姓们,当听闻京中的消息后,人人都紧张她担心她,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应该被陛下杀。 崔灼没急着离开,见老南阳王显然心情不好,便留下来与他叙话,自然都是宽慰之言。崔灼生于崔家长于崔家,自小被当作崔家的继承人培养,自然是德才兼备,性子也好,言谈话语,自然不同于沈远之,他比沈远之会润物细无声地说话和宽解人,很快,老南阳王就被他说笑了。 老南阳王又忍不住地伸手指着他,“你说说你,好好的一个孩子,唉。” 偏偏被她那个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的孙女给误了。 崔灼微笑,“安爷爷,不怪小郡主,是我自己想投身南阳军,与她无关。南阳很好,南阳军也很好。崔家是为一家,子孙虽报国,但终究受家族拖累,南阳军是真正的镇守边疆,守护千万百姓。”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 怎么就无关呢,若不是小丫头,他怎么会从小就改了志向?他怎么会动了来南阳军的心思?崔家累世底蕴,门楣清贵,哪里有他说的什么拖累? 他剜了崔灼一眼,“你可听闻怀安为了小丫头,在宫宴当日,对陛下的禁卫军动了手,死伤百人的消息?” 崔灼点头,“听闻了。” 老南阳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灼小子啊,小丫头以前,也许对怀安不甚满意,闹着要取消婚约,可是如今,虽然陛下取消了婚约,但他们两个,也不见得是个听话能分开的性子。你若是等她,那就错了,可别误了自己。” 崔灼浅笑,“安爷爷,你放心,小郡主若是与顾七公子百年好合,我便祝福他们二人。” 他说祝福他们,却没说自己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老南阳王自然没的可劝了,若是他听劝,就不会自出崔家来南阳了,他无奈又心疼地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 崔灼微笑。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前来禀告,“老王爷,京中老宅的人与顾家九公子顾轻期带着武试会选出来的人刚刚到南阳了。” 顾老爷子愣住,看向崔灼,“你去看看,将人放进来,带孙伯和顾轻期来见我。” 崔灼应是,起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孙伯和顾轻期被顾轻衍派的人一路护送,虽然南阳路远,但没受什么波折,每日赶路,很快就来了南阳。 孙伯看着南阳城的城门,几乎老泪盈眶,对众人说,“我有许多年没见到老王爷了,如今总算是要快见到老王爷了。” 顾轻期也很兴奋,“这就是南阳吗?我刚刚看到那一片山连成的军营了,那就是南阳军吗?” 孙伯激动,顾轻衍是兴奋,众人虽然情绪都没这二人强烈,但也很愉快。 很快,崔灼便带着老南阳王的命令而来,吩咐人打开了城门,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温和地微笑,“在下崔灼,奉老王爷之命前来迎各位,先随我去南阳王府安置吧。” 孙伯上前一步,抹了一把眼泪,给崔灼见礼,“长公子,原来是你来迎我们,老王爷身体可还好?” 崔灼点头,“老王爷身体还好,吩咐我安置众人后,带你和顾九公子去见他。” 孙伯顿时搓着手迫不及待起来,“那咱们快进城。” 顾轻期上一次在崔灼入京后,他虽然正在安家老宅,但因崔灼进安家老宅进的快走的也快,他并没有见到崔灼,只隐约地知道,这位是因为安华锦,而放弃崔家嫡长孙的继承人身份,脱离出崔家入南阳军的。 他这回一看,就在他乍然踏出城门时,他感觉仿佛看到了他七哥,再仔细一看,这自然不是他七哥,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待人接物,温和而笑,行止举动,带着世家才能有的矜持清贵,与他七哥实在太像了。 他眼睛猛地睁大眼睛,这是崔灼?崔家那位也是年少成名的长公子?虽不及他七哥名声响亮,但也是天下数得上号的人物。竟然是这般模样? 见过崔灼的人,其实很少,他一直待在崔家,深居简出,不怎么露面于人前,是个低调内敛的性子,京中人都没怎么见过他,但他的诗文,却也是被人广为传颂到京城的。 顾轻期感叹,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与七嫂是多年旧识,怪不得七哥在他离开京城后的那一日,打翻了醋坛子。 就连他看了,都得赞一声,不愧是崔家的长公子,崔家真是舍得放开他,他的七哥,到如今,都被他爷爷看的死死的,盯的紧,生怕他除丝毫纰漏,哪怕就是他,想投军,都折腾了而三年,如今才能如愿了,这期间真是难死了。 他上前给崔灼见礼,“在下顾轻期,久闻崔兄大名,前些日子,你在京中,我正在安家老宅,未得一见,我还颇为埋怨了七嫂两句,如今总算是得见了。” 他张口喊七嫂,也是呗顾轻衍要求喊习惯了,待出口后,才惊觉,顿时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一时也不好道歉,毕竟崔灼喜欢安华锦,是秘而不宣,没几个人知道的事儿。 崔家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笑笑,见他称兄,他便道弟,温和有礼,“上次太匆忙,安妹妹怕陛下留我,便让我快些离京了,如今顾贤弟来了南阳,应该与我一样,不走了,我们以后会相识日久,来日方长。” “正是正是。”顾轻期见崔灼没太在意,对他顿时颇有好感,“我表字纯玉,崔兄喊我表字就是了。” 崔灼从善如流,“我表字书锦,纯玉喊我书锦就是了。” “好极好极!”顾轻期连连点头。 二人说着话,一行人进了城,直接去南阳王府。 进了南阳王府,孙伯与府中的老管家安伯本是旧识,又是一番叙话,然后,由安伯带着众人前去安置,崔灼领着孙伯和顾轻期前往老南阳王的院子。 见了老南阳王,孙伯老泪横流,“老王爷,老奴总算是又见着您了。” 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哭什么哭?让小辈们笑话,赶紧起来。”话落,看着给他见礼的顾轻期,笑道,“好小子,看起来很精神,既然喜欢南阳军,以后就把这里当成家就是了。” 顾轻期连连点头,高兴的都要手舞足蹈了。 第八十二章 内情(二更) 老南阳王询问孙伯和顾轻期关于中秋节宫宴那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儿,孙伯和顾轻期依照顾轻衍那日让他们离开时简略的说法,说与了老南阳王听。 更多的内情,当时情况紧急,顾轻衍没详细说,他们也没细问。 只是知道,陛下算计小郡主和七殿下,小郡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陛下急怒攻心,昏迷不醒。免得陛下醒来后算账,安家老宅的人,得赶紧撤出京城。在他们离京后,小郡主不日也会离京。 老南阳王听罢,恍然,“原来是陛下在宫宴那日算计小丫头和七皇子。” 算计什么?顾轻衍没说,孙伯和顾轻期能猜出来,老南阳王自然也能猜出来。无非是为了取消安顾联姻,想让小丫头嫁给楚砚,可是陛下试探了几次,也透出了口风,小丫头不同意,楚砚也不同意,顾家更不表态,所以,陛下才生起了算计的心思,要搅乱这桩婚约。 若是寻常人家,陛下一句话的事儿,订立婚约,只需赐婚下个圣旨,取消婚约,也直接下一道圣旨。但是安家和顾家不是寻常人家,当年的婚约是陛下一力促成的,老南阳王瞒着孙女没敢说给她订立了婚约,顾老爷子虽然敢说了,但也是好生地受了自己孙子一个月的冷眉冷眼不搭理,这桩婚约订立时,是迫于陛下平衡朝局的心思之下两家的无奈之举,坚持八年,已不容易。 八年已过,小儿女都已成年,并且,在今年三四月份,陛下还利用长公主的赏花宴让二人相看,且让二人日渐相处中培养感情,没想到,感情培养了,二人虽没有要大婚的意思,但也没说取消婚约,顾家对小丫头很是满意,南阳王与顾轻衍书信多年,也很满意这个孙女婿,只等着大婚了,如今陛下说变卦就变卦了,哪能行? 陛下走不通两家的面上账本,便来个私下算计,直接出手用手段搅合晃,想必,小丫头是受了很大的欺负,才恼恨极了,气的杀了花似玉,欺负回去。 小丫头不是好欺负的,陛下就是吗?一国之君的脸面,自然是没那么好打的。所以,如今闹成了这个地步。 不必知晓内情,老南阳王纵横一生,已猜出个十之八九。 他想着,怪不得顾轻衍会在宫宴当日,不顾及陛下,对禁卫军动了手。若是他喜欢小丫头,那倒是少年人的血性了。 以前,老南阳王能感觉出来,刚订立婚约的那几年,他每逢与顾轻衍通信,顾轻衍态度虽然温和,但疏离的很,称呼虽然也是一口一个安爷爷,彬彬有礼,但却有些冷情,尤其是不提起安华锦一句,自从三年前,似乎好些,偶尔会主动问安小郡主在做什么?在一年也就问那么一两回,依旧不甚热乎,最近几个月,他与顾轻衍通信,明显感觉他态度变了,不止话多了,言谈话语,温和亲近,处处都透着他欢喜的心情,尤其是最近一封,因为崔灼,老南阳王也罕见地从信中看到顾轻衍的吃味之意,还隐约地对他说,这一辈子认定了小丫头,不管陛下如何,让他不要随意乱点鸳鸯谱。 老南阳王当初收到信哭笑不得,还笑骂他总算是有点儿热乎劲儿和不见外的劲儿了,脸皮也不冷清了,懂得吃味和提醒他,是真正地将他自己当做外孙女婿了。他直笑骂这个臭小子。 如今,返回来再看,他能为小丫头得罪陛下,也够得上情深似海了。 老南阳王叹息一声,对二人问,“陛下当真如传言一般,极其喜爱那个花似玉?” 孙伯立即点头,“回老王爷,京中都传遍了,此事传出京外,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南阳路远,对京中的消息知道的没那么快。陛下何止是极其喜爱啊?为了花似玉,据说是空置六宫,连一直受宠的几位嫔妃,都靠边站。” 顾轻期也道,“安爷爷,您是不知道,那花似玉,是个惯会作妖的,明明是她联合张承泽害七嫂,却被陛下护着,被打入冷宫了,还不老实,自己染了风寒,非说是七嫂害她,陛下偏偏就信,七嫂身体不适,还被陛下叫进了宫询问,我爷爷因为她,进宫了一次,让陛下将她打入冷宫了,也让陛下下旨,不得再见她,便不追究她联合人害七嫂之事了,可是陛下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没几日,就悄悄变卦了,脸面都不要了,也不怕朝臣非议,批阅着奏折累了,就说散步,散着散着就散去冷宫里住了。朝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老南阳王动怒,“陛下怎可为个魅惑的女人如此胡闹!” 孙伯叹了口气。 顾轻期挠挠头,“安爷爷息怒,陛下素来爱美人,如今遇到个合心合意的,自然喜欢的很呗。这不,花似玉被七嫂杀了,陛下不就不干了吗?虽然也是为了皇嗣,但主要,谁都能看出来,就是为了花似玉报仇。” 老南阳王一时脸色难看。 顾轻期小声说,“您不必担心,京中有我七哥在,七嫂不会出事儿的。” 老南阳王沉沉地叹气,“我哪里是担心那个混账东西?她惹出了事儿,若是没有自保能力,那也是活该,我是担心大楚江山啊。” 君昏则国危,国危则外侵,外侵则国害,国害则民迫。 顾轻期顿时对老南阳王肃然起敬,不愧是南阳王,这个时候不担心自己孙女,不担心陛下要如何对付自己孙女,如何对付安家,而是忧国忧民。 “你们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老南阳王止住话,摆手,“等小丫头回来南阳后再说,还有怀安,等他来了,我再问问他。” 顾轻期睁大眼睛,“老王爷,我七哥和七嫂一起回南阳来?” “什么你七嫂!”老南阳王瞪眼,“他们没大婚,谁让你乱喊的?” 顾轻期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七哥,我不喊,他就收拾我。” 老南阳王:“……” 这个混账东西,人没娶回家,倒是先归为自己家里人了。 老南阳王气笑,“他收拾你,你就听他的?这么没骨气?没骨气,还从什么军?” 顾轻期顿时睁大眼睛,“老王爷,冤枉啊,您不知道,我七哥厉害极了,把着我的命脉,在顾家,虽然我爷爷健在,但如今的顾家,他说的算,若是我不喊七嫂,我如今都来不了南阳军呢?我是为了来南阳军,能屈能伸,可不是没骨气!” 他必须要为自己正名! 老南阳王又被气笑,“行,你这么能辩驳,倒是个人才,休息去吧!休息两日,就让你进南阳军。” 顾轻期顿时高兴了,连忙去了。 孙伯和顾轻期由安伯带着下去安顿后,崔灼好笑,“顾七公子这个性子,倒是极爽利赤忱。” 老南阳王点点头,也笑道,“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稍后将安平、沈家小子叫过来,你们三人商议一番,看看怎么考校一番随他一起来的被小丫头在武试会选中的人,看看怎么安排,是人才,我南阳就要好好用。” 崔灼点头。 于是,当日晚,安平、崔灼、沈远之三人商议了一番,沈远之对这些人十分感兴趣,没等人歇一天,第二日,便将这些人带去了练武场考校。 老南阳王趁着这个时间,对安伯吩咐,“十有八九怀安会跟着小丫头来南阳,就不必给他收拾院落了,让他住在我的院子里。” 安伯乐呵呵地说,“人还没见着,顾九公子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您的院子,可是从没住进过来人。” 老南阳王道,“他只要人来南阳,哪怕陛下取消婚约,也是我的孙女婿。” 安伯笑呵呵地点头,“老奴也很想见见七公子,据说是个毓秀雅致的人物,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呢。” 老南阳王笑,“顾家的子弟,自然是极好了,更何况,他还是倾顾家和王家两个老东西培养出来的,我也早就想见见他了。看他对小丫头这份心,将来我百年之后,也不必担心小丫头了。” 第八十三章 入城(一更) 诚如所料,为了悬赏金,不要命搏一把的江湖人大有人在。 所以,出了千水山后,安华锦和顾轻衍一连遇到了七八次埋伏和刺杀,都被南阳王府的暗卫和顾轻衍的暗卫给收拾了,连二人的衣服边都没沾到。 三日后,雪影带着暗卫,迎接到了安华锦和顾轻衍。 雪影报了崔灼的名字后,安华锦抬手制止了对察觉了与江湖杀手气息不同的这一批厉害的暗卫正严阵以待准备动手的南阳王府暗卫和顾轻衍暗卫,笑着问雪影,“崔爷爷放了你们出崔家跟着灼哥哥了?” 听到这个自然的称呼,顾轻衍忽然偏头瞅了安华锦一眼,不过没说话。 雪影先看了一眼立在安华锦身边长身玉立的顾轻衍,垂手而立回话,“回小郡主,是的,老家主放了我们从此跟着长公子。” “崔爷爷到底是疼灼哥哥。”安华锦笑,“南阳如今可还好?” “还好!” “我爷爷没被我气坏了吧?” “没有,老王爷尚好。” 安华锦点点头,“灼哥哥到了南阳后,可也还好?如今在做什么?” “公子到了南阳后,老王爷让公子先熟悉南阳所有事务,并没有固定公子单一地做什么?多数时候,公子都在老王爷处受教。” 安华锦“哈”地一笑,“我爷爷怕是还想劝他,让他回崔家呢。” “长公子不回,已下了决心,想必不会改了。前些日子,老王爷是每日都劝说,如今已不再劝说了,已在教导公子些事务。” 安华锦点点头,“南阳一切还好就行,走吧!我都想家了。” 有雪影带来的人已清扫了回南阳后半截路的障碍,所以,安华锦和顾轻衍加快了行程。后面的路,走的显而易见地顺畅了些。 崔家自小给崔灼培养的暗卫,自然也是名不虚传,一等一的厉害。 雪影下去后,顾轻衍一直抿着嘴角,也不说话。 安华锦先是没注意他不声不响地发了脾气,如今打发了人下去,这才发现了,她眨眨眼睛,纤细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小声说,“顾轻衍,你又生什么闷气?” 顾轻衍抬眼看她,薄唇抿成一线,提出要求,“不准你以后再称呼他灼哥哥。” 安华锦:“……” 这件事情不是解决过了吗?如今合着还没过去吗? 她看着顾轻衍,“一个称呼,你这么在意吗?” “在意,我听了心里不舒服,总会想着,在你小时候,是少女时,与他便已相识,多年旧识,颇有情分,而我与你订立八年婚约,却是相识的晚,而且,初见我欺负你,还不那么美好。”顾轻衍低声说,“我克制不住自己不发脾气。” 安华锦瞧着他,他一脸的郁闷和认真,眼里的隐忍,他在说出这番话时,也不曾掩饰,让她看了的分明。 因为在乎一个人,所以,连一句称呼,也是在意的。 因为在意,所以,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是旧识相交,虽是一个是世交兄妹的称呼,单也确实带着亲近之意。 因安华锦多年来,每年在崔家待着那一个月里,因性子好玩好热闹,闲不住,学规矩更是迫于长辈要求,崔家老夫人坐镇压着她,别人也知道她去崔家就是为了学规矩的,所以,都没人敢带着她玩,崔灼嫡长孙的身份不同,她瞅准了他受宠受器重,在崔家说话颇有分量,便总是缠着他劳烦他,崔灼无奈,答应的时候颇多,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崔灼对她颇有纵容照顾,这哥哥妹妹,便延续至今。 上一次,崔灼上京,安华锦也犹豫过,但觉得贸然改,此地无银三百两,便依照旧时称呼,如今,上一回顾轻衍闹过一次脾气,因崔灼脱离顾家入南阳军对比着,他差点儿都自我颓丧了,被她好不容易哄回自信,这一回,他既然压在心里郁郁,那她又何必惹他心里整日提着煎熬难受? 她对他,总是忍不住一再宽限纵容包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安华锦好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见他鼓起脸,明明清俊玉颜,这一刻,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肉包子,可见都是闷气,她笑出声,轻柔地哄他,“好好好,以后都不喊了,我就喊崔世兄,如何?” 这个称呼,没了亲近,带着几分疏离,但世兄又不太疏远,总没错的吧? 虽然难免崔灼会伤心,但如今她带着顾轻衍回南阳,总要有个态度,也是该断了崔灼的念想,她与崔灼,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顾轻衍顿时笑了,看着安华锦,压低了声音,认真地问,“当真的吗?你因为我一句在意,便改了多年的旧识称呼,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得理不饶人?偏偏揪着不放过于小气?” 安华锦嗔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小气啊!” 顾轻衍气笑,“我只对你的事儿,在意到心里就针尖那么大,又有什么办法。” 他倒是理直气壮。 安华锦也被气笑了,“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儿,不算什么事儿,你既然在意,与我说出来,我自然没有不应的,以后有什么,你别憋着,与我说出来就是了。能答应的,我自然都答应你。” 顾轻衍心下触动,伸手抱住她,拥在怀里,贴着她颈窝轻叹,“安华锦,你怎么这么好呢。” 也不怪他一头栽了进来,都快为她疯魔了。 天下有多少女儿家,为了些许小事儿,偏偏拧着,他身为男儿,遇到了情之一字,也在所难免,爱之深,意之切,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压制都压制不住。偏偏她,聪明且聪透,这些许事情,在她这里,或云淡风轻,或被珍之重之。 三日后,二人回到了南阳城。 安华锦这一回带着顾轻衍没如带着楚思妍回来一般,大张旗鼓地入城,也没提前给老南阳王传信,而是在夜半十分,带着顾轻衍,悄无声息地入了城。 守城的士兵见到了安华锦,都齐齐地睁大眼睛,须臾,整齐划一地拱手见礼,“小郡主!您回来了?” 安华锦笑着点头。 守城士兵们见完礼后,视线便都飘向安华锦身边骑着通体黑色宝马的年轻男子,顾轻衍身上穿着安华锦早先亲手给他做的秦岭产的天青色的沉香锦,与天相接成的天青色,因沉香锦的衣料特殊工艺,又绣着金丝线的原因,在夜色下,泛着淡淡光华,衬的他整个人温润玉华,如一幅画。 士兵都好奇地猜测着,都没出声,但眼神里这是谁家公子的询问神色十分明显,可谓是十分好奇。 安华锦虽没打算弄出大动静地进城,但也没打算隐瞒顾轻衍的身份,他若是隐瞒了,顾轻衍这个人,以他的性子,大约也是不高兴要闹脾气的,他又不是见不得人,于是,她笑着伸手一指身边,坦然地说,“顾轻衍,顾七公子,我的未婚夫。” 虽然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安华锦可以不承认。 士兵们的眼神看着顾轻衍徒然间都睁大了一倍。 顾轻衍眉眼温润含笑,拢着马缰绳道,“在下顾轻衍,仰慕南阳城已久,如今有幸随小郡主前来,诸位多多关照。” “不敢!” “不敢!” “顾七公子好!” “……” 士兵们顿时连连说不敢,或打招呼,或露出仰慕之色,或一时激动地红了脸。 南阳城的士兵,对小郡主的未婚夫,这位名门世家的顾七公子都闻名已久好奇已久,没事儿的时候,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一二,众说纷坛,都是从外面听来的说法,如今见到了真人,方才知道,果然有一句说法最正确,天上日月星,人间顾轻衍。 顾七公子,果然就该是这样的,传言一点儿都不虚。 进了南阳城,顾轻衍与安华锦骑着马并排向南阳王府走,顾轻衍压低声音说,“他们看起来,都挺喜欢我,安爷爷见了我,应该也会很喜欢我吧?” 这微微有些没底气的语气,让安华锦一下子笑了,肯定地说,“爷爷一定会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还喜欢你。放心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又提醒她,“我要住你的院子,我不好说时,你与安爷爷说。” 安华锦:“……” 这人,还记着这事儿呢! 第八十四章 回府(二更) 二人入城,南阳王府便得到了消息,府中众人一下子都惊动了。 沈远之带着顾轻期等人在三日前去了军中,如今并不在南阳王府,安平和崔灼正在书房内议事,还没睡下,听到二人深夜回了南阳城,对看一眼,立即放下了手边的事儿,齐齐迎出府门。 于是,安华锦和顾轻衍来到南阳王府时,便见到了在府门口顶着夜色等着二人的安平和崔灼。 短短两个月不见,安平愈发地沉稳了,隐约颇有几分安华锦处理公事时沉静的影子,而崔灼,在夜色下,透着世家底蕴自小养出来的平和清贵。 大门打开,顾轻衍第一眼便看到了崔灼,崔灼也第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衍。 这二人,无论是顾家,还是崔家,都出自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两个人身上,有着同样世家底蕴才养出来的贵气,但二人又有很大的不同,顾轻衍的身上,远看温润如玉,近看清冷如雪,温和却疏离,而崔灼,更多的是温和,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 四目相对,二人均眸光清清。 安平没察觉大门打开这一刻不同寻常的气氛,冲上前,神色激动又欣喜,“小郡主,顾七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翻身下马,笑着点头,“安平。”又看向崔灼,浅笑,“崔世兄!” 崔灼一怔。 安华锦自然而然对崔灼介绍身边,“顾轻衍!我的未婚夫。” 这介绍,顾轻衍自然是满意极了。 于是,顾轻衍笑容漫开,也跟着下马后,对崔灼拱手,“崔兄,在下顾轻衍,久仰了。” 崔灼一怔过后,脸色瞬间自然,也笑着上前,拱手,“顾兄,在下才是久仰你大名,失敬。” 顾轻衍温和地笑,“上次崔兄去进城,我未曾得见,十分遗憾,没想到如今短短时间我也来了南阳城,明日可以和崔兄好好地相识一番了。” “能和顾兄交汇一二,是我的荣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地说了好一阵子话。 安华锦也不着急,等在一边,直等到二人说完,才笑着说,“来日方长,你们不必半夜里在这门口说。”话落,笑问安平,“我爷爷呢?可睡下了?” “老王爷即便睡下,这时怕是也醒了。”安平笑,“小郡主和七公子可直接去老王爷处。” “我这般不收拾一下就过去,是不是有点儿失礼啊?”顾轻衍偏头,凑近安华锦,低声问她。 他这般亲昵,安华锦这些日子已习惯了,所以,尚不觉得有什么,也偏头低声回他,“失礼什么?等你沐浴更衣,我爷爷的脾气,该等的跳脚了,走吧,我们这就过去。” 顾轻衍点点头,小声说,“既然如此,那是不能让安爷爷久等,便不顾及这些礼数了,走吧。” 安华锦颔首,抬头见安平和崔灼一齐看着他们,她笑了笑,“我们现在去爷爷处,你们可跟我们一起过去?” 安平挠挠头,“老王爷会问小郡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的吧?” “会吧!”安华锦点头。 安平问,“我能跟着去听听吗?” 毕竟,他如今管着南阳军的大半军务,要知道怎么回事儿,才能更好地应付京城那边的诸事。 “行啊,你与崔世兄又不是外人,免得我回头再与你们说。那就走吧,你和崔世兄与我们一道过去见爷爷。”安华锦做了决定。 安平颔首。 崔灼没有意见。 于是,一行人进府,前往老南阳王的住处。 半途中,顾轻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小声跟她咬耳朵,“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儿,别到时候给忘了,我还不想我第一次登门,便让安爷爷骂个狗血淋头。” 安华锦:“……” 她无奈了,“好好好,答应你,我记着,一定不让你被爷爷骂,要挨骂,也是我挨,找不上你。放心吧啊。” 顾轻衍勾起嘴角,似乎这才放下了心。 安平与二人相识时,彼时,二人便相处极好,所以,也不觉得二人这般亲昵亲近有什么不对。 但是崔灼是第一次见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再加之心里喜欢极了安华锦,心口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哪怕是他自小受的教导让他凡事都要学会掩饰,但一时间,趁着夜色,脸色也不禁地黯了黯。 顾轻衍的出众,盛名之下,丝毫不虚。他是这样一种人,久闻他名已久,但是真正地见到,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原来这才是顾轻衍,还是会让人自惭形秽。 而顾轻衍,只有他自己清楚,在看到崔灼的那一刻,心中生起的原来这就是崔家的嫡长孙崔灼,一个容貌品行不输于他多少的人,喜欢极了安华锦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着同一种的气息,或者说,若是没有安华锦,也许,他们会一见如故,心心相惜,可惜,注定,他和崔灼,不能一见如故,也不能心心相惜,只会心里暗暗比较。 安华锦开始没发现顾轻衍的小心思,直到走进老王爷的院子,她才发现了,他说话时,与她凑的比平时近,也比平时声音低柔,这刻意,别人看不出来,她自然能看的出来,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又气又笑,但也没捅破。 老南阳王的院子里,果然亮着灯,安伯当先激动地迎了出来,“小郡主,您总算回来了。”他又看向顾轻衍,一脸的高兴欢喜,“这位是顾七公子?” “您是安伯?”顾轻衍微笑点头询问。 “正是老奴,没想到七公子您知道老奴。”安伯惊讶。 顾轻衍莞尔,“这些年,每次与安爷爷通信,偶尔有几封里,提到过您。说小郡主调皮上房揭瓦惹了祸端时,安爷爷要动军棍,您时常护着劝着拦着,让小郡主免受了许多惩罚呢。” 安伯哈哈大笑,笑的欢快畅快极了,“是啊是啊,小郡主实在是太调皮了,老奴这么多年,总怕老王爷抡着军棍打不着小郡主,反而自己闪了腰,担心的不行。” 安华锦闻言也哈哈大笑,“每次爷爷打我,我都窜上房,也不敢让他闪了腰啊,闪了腰,不是还得我在床前喂他吃药吗?” 安伯笑着附和,“所以,对亏了小郡主上房上的快。” 顾轻衍转头对安华锦眉眼都是笑意,看着就是满眼的喜欢,“我说在京城时,你怎么没事儿就跑去房顶上待着呢,原来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毛病。” “咳咳咳。”安华锦咳嗽起来。 顾轻衍轻笑,伸手揉揉她的头,“果然是调皮养成的习惯吗?看你脸都红了。” 安华锦拍开他的手,很想说你够了啊,但到底又气又笑没说出来,拉着他进了老南阳王的屋子。 老南阳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二人迈进无门槛时笑骂,“混账东西,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呢,我现在也能抡得起来军棍,闪不了腰,你们要不要一起试试。” 安伯打着帘子,缩了缩脖子。 安华锦不怕老南阳王,笑着进了屋,说话就气人,“爷爷,我以为您被气死了呢,如今看起来,还是中气十足嘛,看来好药每天吃着,果然管用。” “混账东西,你给我立正站着。”老南阳王叉腰,一副准备开骂的姿势,“惹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有脸回来跟我嬉皮笑脸?你今日若不说个分明,我就用军棍打死你。” 安华锦吐吐舌,十分不厚道地让开身子,将顾轻衍一把推到了老南阳王面前,自己躲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说,“您要骂就骂他,是他教坏了我,我没去京城前,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要多乖有多乖,但去了京城,您是不是去信嘱咐过他,让他好好地看着我,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根本就没做到,没看顾好我,所以,也不怪我嘛,如今我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您带回来了,您随便收拾。” 老南阳王:“……” 顾轻衍:“……” 老南阳王气的瞪眼,这眼神,因为顾轻衍被安华锦推到了他面前,自然就直直地被顾轻衍给接收了。 顾轻衍也被气笑,他回头瞅了一眼安华锦,早先她可不是跟他这样说的,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现场?他又气又笑地拱手见礼,“安爷爷。” 第八十五章 彼此(一更) 老南阳王虽与顾轻衍通信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八年前就给自家孙女订下的未婚夫,他的准孙女婿,虽然是迫于陛下一力促成,但是自己自然也是很满意的,毕竟,顾家的嫡子嫡孙,被顾老爷子和王家老爷子从小悉心教导,岂能差了? 尤其是那一幅《山河图》,小小年纪,让老南阳王都惊艳震惊于此子才华。 八年里,他与顾轻衍开始每年两三封的书信,后来渐渐的,从三年前开始,一年四五封,到今年,从一月到如今的九月,不足一年,就有七八封了。 可以说,未见其人,也是从字里行间,相交已久。 老南阳王本来要对安华锦发怒,还真有想抡军棍的心思,这么被顾轻衍、安伯这两个聪明人在门口一唱一和,他倒是不好再抡军棍了,安华锦又把顾轻衍推到他面前,他总不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孙女婿大发脾气,于是,他一口气顿时憋住。 顾轻衍见了礼后,适时地惭愧地露出让长辈讨喜的愧疚,万分抱歉地道歉,“安爷爷,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也没照顾好她,否则也不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是我之过,如今我特意来向安爷爷请罪,安爷爷骂我吧!” 他这么一说,老南阳王还怎么骂的出来,他瞪着顾轻衍,瞪了半响,气的伸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这么纵容她宠惯着她护着她的?都到了我面前了,还护着?你可真有出息!” 顾轻衍眨眨眼睛,低垂下头,更惭愧,“有负安爷爷嘱托,的确是我的错。” 老南阳王一时气的不想说话,但还是不得不说,“我已在信中嘱咐你多次,她性子差,脾气差,很容易惹祸,让你看紧她,对她严厉些管教,你呢,都来到我面前了,她明摆着就是混账推你出来,你居然还替她认错?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顾轻衍愧疚地说,“本就是有我大部分责任,若是我看紧她,也不至于让她受陛下欺负,他被陛下欺负的狠了,才一怒之下还了回去,的确是我之过。若是我时刻带着她,不让陛下钻空子,自然就没事儿了。” 安华锦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啊爷爷,你不能怪我,陛下没有为君的仁慈,算计我,也太有失为君的根本了,我本来乖乖的,不想惹祸,已经一再小心了,谁知道,堂堂一国之君,那么没品呢。” “你闭嘴!”老南阳王伸出巴掌。 安华锦顿时又缩回了脑袋,躲在顾轻衍背后,闭嘴不吭声了。 顾轻衍轻叹一声,“安爷爷,您不知内情,不如我跟您仔细说说内情,您听完,再骂也不迟。小郡主真的是很乖的,主要是我没看顾好她,责任都在我。安家在京城的根基,是因为我,才不得已让全部暗桩撤出京城,免遭毒手,安家撤出暗桩后,小郡主手里自然没有暗线能及时知道陛下的打算,而陛下又做的太隐秘了,就连我埋藏在陛下身边的暗线,都没传出丝毫消息提前让我知道,所以,宫宴当日,小郡主才着了陛下的道,我也被陛下亲自看住。顾家的根基在京城,可是,依然没能在当日护住小郡主,百密一疏,我至今觉得愧对安爷爷。” 老南阳王闻言收起怒目而视,转身坐下,摆手,“你坐下,她站着,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听听。” 顾轻衍颔首,坐在了老南阳王身边。 安华锦这回没了顾轻衍的遮挡,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垂手听训。 杀了花似玉,她虽不是一时冲动,虽不后悔,但到底,花似玉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皇嗣,她是气急了恨极了,而顾轻衍,也包容了她纵容了她,当时,哪怕他觉得大可不必,可以有一百种法子悄无声息弄死花似玉,但他还是依了她,让她当日就报了此仇,欺负了回去,解恨极了。 虽然解恨,到底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她和陛下的矛盾,进而激化了皇权和南阳王府的矛盾。 若是让她再选一次的话,若是当时顾轻衍拦住她,理智与她分析个中利弊,她肯定会听,但也肯定会憋气的憋死憋出内伤,对顾轻衍,怕是也会有失望感。 顾轻衍很聪明,没让她憋着,而是让她发作了出来,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这边,至今,依然没提一句她做的不对的话,让她怎么能不喜欢这个人? 攻心之术,唯他最会,她也甘之如饴深陷。 “你们也坐下,别陪着她站着,就让她自己站着。”老南阳王对安平和崔灼摆摆手。 安平看了安华锦一眼,笑着坐下了。 崔灼则是看了顾轻衍一眼,眼底掩下浓浓的情绪,顾轻衍真的对安华锦很好,好的让他看了,都觉得二人很配,他第一次见老南阳王,她推出他,一点儿都没恼,也不见尴尬,很有担当地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看得出来,他说愧疚时,也是真心实意。 顾家在京城,盘踞数百年,但对上皇权时,又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到底是没办法顾全周密,而陛下占据天时地利身份之利,他百密一疏,也是情有可原。 而安华锦,刚进门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顾轻衍推到老南阳王面前,未必就没有爱护顾轻衍的心思,她看起来做的不厚道的事儿,让他替她挨骂,但实则,越是这样,老南阳王看到了顾轻衍毫不犹豫地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担当,维护的是自己的孙女,心里想必满意极了喜欢极了。 他本就对顾轻衍很喜欢,如今更是喜欢了。 从短短的来到老南阳王屋门口,从顾轻衍刻意地引导安伯说出小郡主调皮挨军棍,致使老南阳王本有打算动军棍都歇了心思,到如今进了屋子里,安华锦推出顾轻衍为她挡骂,二人都是聪明的不着痕迹地,彼此维护了对方,他看的分明,这大概便是互相喜欢,正因为看的分明,越发地黯然。 顾轻衍早先与孙伯和顾轻期都说的简单,如今见了老南阳王,说的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从安华锦这一回进京被大批杀手截杀其中有花似玉王岸知的手笔说起,说到陛下与王岸知联手,以奏折弄昏迷了楚砚送去冷宫,以强制手段让安华锦吞下百杀香被带去冷宫与楚砚一起关起来,说到陛下在宫宴全程盯着他不得轻举妄动,说到安华锦咬着牙忍了一个多时辰,说到他最终陪着皇帝直到皇帝喝醉才能脱身,调动了顾家所有在皇宫埋着的暗线倾巢出动与禁卫军大起来才破开冷宫的门救出了安华锦,安华锦撑着一口气,杀了花似玉等等,一直说到这一路来到南阳。 屋中,老南阳王、安平、崔灼,加上顾轻衍和安华锦五个人,都听着顾轻衍条理分明,一件事一件事儿,不带个人感情褒贬地说了事情经过,都静静无声, 顾轻衍说完,安平面上明显现出怒意,崔灼也脸色不太好,老南阳王毕竟是活了一把年纪,面色威威,不见喜怒。 安华锦脸色很平静,仿佛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但心里,却依旧烙印着宫宴那一日,她起伏跌宕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又大起的一日。 顾轻衍面色也很平静,但心里,也想着宫宴那一日,与皇帝曲意奉迎言谈饮酒周旋时一个多时辰的煎熬,以及破开冷宫的内殿,以做好了心里准备,却在看到安华锦和楚砚完整地坐在那里时,那一刻的欣喜和喷涌的情绪,没人能懂。 安华锦想杀花似玉,他彼时没拦着,不是没了理智,而是不想拦。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的七情六欲,可以为了百姓忠于明君,可是,做不到为了忠君而违心地让自己爱的女人受如此欺辱。 过了许久,老南阳王深深地叹气,不知是该怒陛下,还是该骂安华锦,疲累地摆手,“怀安的住处我已吩咐安伯在我的院子里收拾出来了。臭丫头回去吧!安平和灼小子也回去歇着吧!” 第八十六章 祸水(二更) 安平和崔灼齐齐站起身,嘱咐老王爷早些休息,见安华锦站着没动,没有离开的打算,知道她刚回来,大约有话还想与老王爷私下说,于是,便一起出了老王爷的院子。 二人离开后,顾轻衍看向安华锦,眸光温温润润,只隐藏着只有安华锦才能看出来的幽怨委屈控诉她若是抛弃他他就会跟她闹脾气等等情绪。 安华锦是怕了他了。 顾轻衍这个人吧!不声不响的闹脾气,最是折磨人,不过这般无声地诉说,也很勾人就是了。 于是,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爷爷,他最是喜静,你的院子虽好,但是每日来来往往,人太多,他一定住不习惯,我的院子里只有每日打扫的人,打扫完了,都会悄悄退出我的院子,平时没什么人,而且,我的院子,您可是花了大心思装扮的,景色好又雅致,他在顾家,堆金砌玉,自小养大的毛病多,住在您的院子里,大约会处处不合心意,也不好意思跟您说,不如就让他住去我的院子吧!既能清净,也能免于他娇气不适应。” 顾轻衍弯了弯嘴角。 老南阳王:“……” 他看了安华锦一眼,又看向顾轻衍,安华锦脸不红心不跳,面色很坦然,顾轻衍浅浅含笑地坐在那里,一副听任安排,全无意见的模样,他一时也觉得安华锦说的有理。 顾家是什么门楣?崔灼刚来的时候,他吩咐人好好地收拾了他的院子,崔灼都好多天没适应,更遑论顾轻衍? 他与崔灼又不同,又不是来南阳从军来了。 不过,虽然安家是将门,不是太重规矩,但也不是个一点儿都没规矩的,老南阳王又到底是个老人家,看着安华锦,板着脸,“住去你的院子?不好吧?你们毕竟已取消婚约了。” 安华锦睁大眼睛,“爷爷,陛下说取消婚约,您也赞同陛下取消婚约?” 老南阳王一噎,他自然不同意,这么好的孙女婿,怎么能同意? 顾轻衍也偏过头,很是肯定地说,“安爷爷,我们不取消婚约,我爷爷也是同意的。您不同意吗?那可不行。您看我不远七八千里,都来到南阳了。您一定要相信我想维持婚约的诚意。” “可是你们如今没有婚约,住在一个院子里,终归不像话。” 顾轻衍眨眨眼睛,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干脆闭上了嘴,只用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又无奈了,继续争取,“爷爷,他带来了大批的暗卫,都住在您的院子里吗?我的院子大的很,咱们南阳王府,也没那等嘴碎的,消息也传不出去,若是这么多年,府内的生活细节都能传出去,咱们南阳早就被南齐和南梁的兵马给踏平了。” 老南阳王还是不太同意,瞪眼,“你没规矩,不能牵带着顾家的嫡子嫡孙没规矩,像什么话。” 安华锦:“……” 是她先没规矩的吗?还不是怪百杀香! 顾轻衍低咳一声,垂下头。 安华锦“哎呀”一声,干脆上前,一把拽起顾轻衍,伸手推他出门,同时对外面吩咐,“安伯,你在外面吧?你先带着他和他带来的暗卫们,去我的院子里安置。” 安伯也愣了,见顾轻衍被安华锦连拉带拽地推出门,探头瞅瞅老南阳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没说什么硬拦着,连忙应了一声,“是,小郡主,七公子,您跟老奴来。” 顾轻衍趁机借坡下驴,拱手,“安爷爷,明日一早,我过来陪您用早膳。” 老南阳王这时候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摆手,“行,那你去吧!” 顾轻衍立即转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踏出房间后,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安伯带着顾轻衍离开后,老南阳王对安华锦瞪眼,“臭丫头,反了你了,你这是做什么?臭小子是自小养成金贵娇气的毛病没错,但你从小长在军营,还真当自己不是女儿家了?半点儿规矩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安华锦伸手关上了房门,来到老南阳王面前,坐下身,伸手倒了两盏茶,一盏递给老南阳王,一盏自己端起来喝,“爷爷,您先消消气。” 老南阳王也的确是口渴了,这时才想起来,顾轻衍来到,一口水都没给人家喝,瞪了安华锦一眼,“刚刚你怎么不给怀安倒茶?” 安华锦:“……” 她不是一直在被罚站吗? 老南阳王喝了一口茶,消了些气,“你要跟我说什么?” “爷爷,刚刚有个地方,顾轻衍含糊略过,但是我得跟您说说。”安华锦喝了一盏茶,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凑近他小声说,“您以为我的百杀香是怎么解的?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天下最好的大夫,也解不了。”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人家,把人家从天上拽到了人间,如今来了咱们家了,我不是得对人家好些,对人家负责吗?您自小教导我,做人要有良知良心,我不能始乱终弃,没良心吧?”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苦恼地说,“我也很喜欢陛下取消我们俩的婚约,可是他不干啊,顾家的嫡子嫡孙,为了我得罪了陛下,又被我给祸害了,如今跟着我离家来南阳,我若是没良心,您是不是才要拿军棍揍死我了?他没吃过什么苦,在路上,因为路远奔波,路上还总有不开眼的人为了悬赏令找我麻烦,他一不小心就染了些许风寒,如今风寒还没好,您这院子里,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就连床,都硬的不行,您一辈子军营里待着习惯了,但是他细皮嫩肉的,怎么习惯?若是病倒了?还不得我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咱们这府中,又没养个做细活侍候人的丫鬟?” 老南阳王:“……” 安华锦又郁郁委屈地说,“要我说,都怪陛下,若不是他,我哪里用得着把顾轻衍怎样?我又不想嫁去顾家嫁给他,如今弄到这般地步,我都快烦死了。” 老南阳王:“……” 他终于听不下去了,怒道,“混账东西,你都浑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安华锦抬起头,“爷爷,您就只会骂我混账,难道我说的不对?就没有对的地方?” 老南阳王:“……” 对的地方,自然有,还都挺有道理,可是…… 他气的失语,好半晌,才指着她,“所以你们,婚约虽然取消了,但有了夫妻之实?” 安华锦很苦恼,“是啊。” 老南阳王:“……” 他差点儿心梗,“都这般了,您还想着取消婚约?” 这么渣? 安华锦点点头,“爷爷,您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南阳王气的要吐血,伸手狠狠地点着安华锦的脑门,“怀安哪里不好了?你是个什么死心眼的孩子?你们之间都已……你还不想嫁?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安华锦委屈,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说,“爷爷,我是有些不想嫁,但也没十分死心眼啦,我就是……哎呀,反正,我如今良心过不去,若是他病倒了,我不得整日伺候?还有,他真是太娇贵了,天下怎么有这么娇贵的男人?虽然确实长的好,有才华,性子也还好,但是,这娇贵,就能要人命。” 老南阳王气的摆手,“既然如此,不用多说了,他就住在你那里了,你赶紧给我滚,你们好好相处,我想办法早些让你们大婚。你别给我想着始乱终弃的事儿。咱们安家,自古就没这样的不肖子孙,若是你能做出没良心的事儿来,我饶不了你,将你逐出家门。” “这么严重的吗?”安华锦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爷爷,您别吓我。” “你觉得我是在吓你?滚滚滚!”老南阳王对她摆手,似乎一眼也不想看见她了。 安华锦只能委委屈屈地滚出了老南阳王的屋子。 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安华锦也轻舒了一口气,为了顾轻衍,依着他的要求,她也是一言难尽的尽力了。 自古都说红颜祸水,顾轻衍这个蓝颜也是个祸水。 第八十七章 胡闹(一更) 安华锦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安伯已带着人安排好了顾轻衍和暗卫们的住处。 见安华锦回来,安伯站在院门口笑呵呵地拱手,“小郡主,老奴已带着人收拾好了您的院落,将东跨院的房间收拾了出来,供顾七公子住,其余的厢房,收拾出了给顾七公子带来的暗卫们,今日天色太晚了,您和顾七公子一路奔波劳累,老奴就先让顾七公子赶紧沐浴歇下了,明日一早,您看看顾七公子缺什么?老奴再让人制备。” 安华锦点头,“好。” 安伯又道,“小郡主,您这院子里,平时没有伺候的人,需不需要老奴找几个人来伺候?” “不用,他带的暗卫们能用,他喜欢清净。”安华锦摆手。 “那小郡主您也早些休息。”安伯点点头,不再多言,便带着人走了。 安伯离开后,顾轻衍从东跨院的屋子里走出来,见安华锦回来,缓步来到她面前,小声问,“你与安爷爷说了什么?安爷爷同意了?”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将经过与他说了,尤其是那番话,郑重说了。 顾轻衍听完,一言难尽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顾轻衍伸手弹了安华锦脑门一下,声音轻柔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可不是辛苦吗?这般哄骗自己爷爷,她也是独一份了。 安华锦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屋。 顾轻衍跟在安华锦身后,弯着嘴角,进了她的房间。 青墨看了二人一眼,压低声音吩咐,“从今日起,两个人一班,轮流守着小郡主的院门,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 公子和小郡主毕竟未曾大婚,这般同寝,还是隐秘些好,南阳王府虽然不会轻易传出内院话题,但是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一旦传出去,也是麻烦,守好了院子,也就守好了秘密。 “是!”暗卫们齐齐应是。 安华锦的房间,每日有人打扫,很是干净,安伯已带着人给她换洗了新的被褥,室内也已掌了灯,朦胧光晕下,室内一应陈设,十分有女儿家的雅致韵味。 早先安伯在,顾轻衍自然没进来,如今随着安华锦走进来,入眼处,朱帘翠幕,香罗账暖,烛光微映,菱镜妆台,无一处不透着精致。 在安家老宅时,他无数次出入安华锦的闺房,安家老宅的闺房一应陈设都简单的很,很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处处透着空旷冷清。如今这整个南阳王府都空旷简单的很,反而她这一处院落闺房,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精致,让顾轻衍真正地感觉到了踏入了女儿家的闺房。 安华锦走到妆台前,拆卸头上的珠钗,对他问,“想什么呢?连个声音都不出。” 顾轻衍来到她身后,伸手帮她拆卸珠钗,笑着说,“到了你从小到大住的地方,多看几眼。” 安华锦笑,懒洋洋地道,“我很小的时候,刚记事时,就被我爷爷带去了军营,每个月回来那么几天,也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住,总去找我娘抢她的床跟她挤着睡,后来我父兄战死,我娘受不住去了,我更是常年待在军营,不怎么回府,一个月回来那么一两次,也是喜欢跑去房顶上,拎着一壶酒,坐上半夜,然后,进了房间就和衣而睡了。” “你自己坐在房顶上喝酒吗?”顾轻衍眸光染上心疼。 “不是,沈远之陪着我。”安华锦道,“他今日大约是去军营了,若是得到我们回来的消息,明日一早准回来,你明日就能见着他了。他那个人啊,与我从小打到大,但每回与我打一架,再一起喝一顿酒,我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 “这样啊,那明日见了他,我定要多谢谢他。” 安华锦回头,见顾轻衍又鼓起了腮帮子,她好笑,轻柔地伸手拍拍他的脸,“行了啊你,都住进我房里了,还乱吃什么飞醋?赶紧洗洗睡吧。” 顾轻衍勾了她一缕青丝,缠在指尖,轻柔地转了转,然后松开,也笑了,“好。” 沐浴后,顾轻衍如愿地住进了安华锦的房间,躺在了她的床上,一时没有困意,小声贴着安华锦的耳边说,“我睡不着。” 安华锦:“所以?” 顾轻衍起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低沉悦耳,“所以,我们晚些睡吧。” “你明日不是还要陪着我爷爷用早膳呢吗?我爷爷可是起的很早的,跟你在京城时每日早上上朝差不多,你若是胡来,明日起得来吗?”安华锦仰着脸问他。 “起得来。”顾轻衍低头吻下。 二人回到南阳王府时,本已半夜,在老南阳王处叙话了大半个时辰,回到了院子后又沐浴洗漱,睡下时已过了子时。如今这般一折腾,睡下时,已三更天。 安华锦睡前嘟囔一句,“就不该心软答应让你住进我的院子。混蛋!” 顾轻衍低笑,低头吻吻她被香汗打湿的小脸,小声说,“明日我陪安爷爷用早膳,你就不必起了。” 安华锦困倦地埋怨,“我也起不来啊,多年习惯早起,都被你破坏了。” 在京城安家老宅时,虽然清闲的很,但安华锦除了来葵水时,还是能保持每日良好的早起练功的习惯的,但是自从中秋节宫宴与顾轻衍颠鸾倒凤之后,她每晚都睡的很晚,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早上日上三竿,才昏昏醒来,多年习惯真是一朝散尽。 偏偏顾轻衍还每日晚上哄着她,将她哄的昏了头,任由他胡闹,也生不起气来。他自己倒是神清气爽,春风拂面,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精神劲儿。 顾轻衍轻笑,用帕子擦了她满是汗水的脸,“体力这般差,大约就是今年没怎么待在军营里的缘故?” 安华锦气笑,伸手推他,“滚一边去,明日我就跟爷爷说,让你去军营打桩。” 顾轻衍笑出声,见她发了脾气,柔声哄她,“好了,不闹你了,看你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赶紧睡吧。” 安华锦的确困的累的不行,也懒得与他再分辩,闭上眼睛,转眼便睡了过去。 顾轻衍侧着身子看着她,越看越喜欢,满心满眼,都是她。 以前,他从来想不到,会有一个女子,让他魂牵梦系,患得患失,会让他思之如狂,为之疯狂,会让他失去冷静,没有了克制,从小学的修身养性,规矩礼数,都化为云烟,却无论哪一种,都甘之如饴。 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 顾轻衍笑着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也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顾轻衍睁开眼睛,见安华锦睡的正香,他悄无声息地起床,披了衣服出了房门。 青墨立在院中,见顾轻衍出来,垂手见礼,“公子。” 顾轻衍点点头,脚步轻浅,向昨日安伯给他准备的房间走去,这一处房间,距离安华锦的闺房不远,走个几十步就到了,进了房间,青墨打来清水,顾轻衍净面梳洗后,温声问,“老王爷起了吗?” “老王爷已起了,正在练武场练功。平公子与崔公子也在。还有沈小将军,已刚刚来府里了。如今也在。” 顾轻衍颔首,梳洗妥当,换了另一件安华锦亲手给他做的湖蓝色的沉香锦,缓步出了院子,向练武场而去。 安家老宅,本没多少人,但自从安平来了,崔灼来了,沈远之偶尔在府里住时,人多了,便也热闹了,如今加上又来了一个顾轻衍,空荡了多年的府邸,一时间十分有人气。 顾轻衍来到练武场时,便看到老南阳王在指点几个人枪法,除了安平、崔灼外,还有一个看起来与安华锦一般年岁的年轻男子,手中一杆长缨枪,使的人眼花缭乱。 见他来了,那人立即停了枪法,收势向他看来,眼神明明地扬眉,“顾七公子?” 顾轻衍微微颔首,浅浅而笑,彬彬有礼,“沈小将军?” 第八十八章 早起(二更) 顾轻衍少年扬名,才名天下皆知,沈远之出身武将之家,自小喜欢兵书武功,不喜文墨,所以,对文人不是十分推崇,以前并没有多在意顾轻衍这个人,哪怕他少时便名扬天下,如雷贯耳,受天下读书人敬仰推崇,诗文流传大江南北。直到他知道顾轻衍是老南阳王给安华锦订下的未婚夫后,才特别地关注起他来。 彼时,顾轻衍是顾家嫡子嫡孙,顾家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任谁听来,都与安华锦这个自小长在军中的将门之女南辕北辙应该是长成两个模样的两种人,家世底蕴,个人品行,都十分不般配,所以,他每逢提起来时,也是对安华锦取笑。 比如,他会常说,“就你这个毛丫头,进了顾家门,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再比如,他也会说,“那顾轻衍,少年扬名,应该是个十分骄矜傲气的人,怕是十分注重规矩礼数,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还有一点儿女儿家的样子吗?你若是当着他的面不用梯子就爬去房顶上,你说会不会当即把他吓的昏死过去,死活不要娶你啊!” 再比如,他还会说,“就算你每年去崔家一个月,由崔老夫人教导一个月,装模作样的时候,也挺像个大家闺秀那么回事儿的,可是搁不住时间一长,你就本性暴露啊,你能装一日,能装一个月一年吗?做不到吧?再说,那顾轻衍听起来,像是个极聪明的人,你也骗不过他的,而且他出身顾家,顾家是什么门楣规矩?严苛的很,你这样的,他怕是打死也不想娶的,他想娶的,应该是那种跟他一样的世家大族十分注重规矩的小姐,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但与他,不是一路人,还去相看什么?干脆你半路做个戏,惊个马,直接回来得了。” 等等…… 沈远之说过的拆台的话,实在是太多,安华锦都记不清他说过多少了,沈远之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记着,他背后没少在安华锦耳边叨叨二人不合适,顾轻衍看不上她。 安华锦也没有不爱听,似听非听的,多数时候,都一脸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百无聊赖的样子,整个人都对这件事儿不那么上心。 谁知道,没想到恰恰与他说反了,顾家的七公子,偏偏就喜欢安华锦这个没什么规矩不怎么着调脾气也不怎么好的小丫头了。 上一次,安华锦回南阳,一口一个心尖上的人,把沈远之气闷了个够呛。正想等着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让她喜欢极了的顾轻衍,到底是什么模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轻衍竟然为了安华锦,在宫宴之日,对禁卫军大打出手,从皇宫里救出了她。 虽然早先打探来的消息混沌不清,也不可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顾轻衍当真是为了安华锦,不管不顾地得罪陛下了。 今日一早,他来到南阳王府后,抓住安平,问了一通,得知了细情,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是男人,他清楚,顾轻衍既然能为安华锦做到这个地步,那是喜欢极了。 他想起曾经在安华锦面前叨叨,就觉得脸疼。 如今瞧见了顾轻衍,好奇已久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他一如传言一般,或者说,比传言中还让人眼前一亮,更让他嘬了嘬牙床,一时间,什么想法也没了。 沈远之与安华锦从小一起长大,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太了解安华锦了,看到这样的顾轻衍,就明白了,这样的顾轻衍,也难怪安华锦会喜欢上,将之放在了心尖上。 她说的心上人,可是半点儿不掺假了。 沈远之将长缨枪一扔,走到顾轻衍面前,上上下下又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目光如炬地最后盯着他的衣服说,“这绣活和做工,我怎么越看越熟悉?我没看错吧?” 顾轻衍负手而立,微笑地回答他,“沈小将军没看错,是小郡主亲手给我做的,据孙伯说,她有两批秦岭梅家的沉香锦缎子,一匹是天青色的,一匹是湖蓝色的,都被她给我做了衣裳,自己动的手,从裁剪到一针一线地缝制,没假手她人。” 沈远之顿时受不了了,“我曾经衣服撕破了一个小洞,让她给我缝两针,她理都不理,亏我还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呢,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顾轻衍笑意深了些,“小郡主的确是对我极好的,我也会对她极好的。” 沈远之:“……” 一大早上的,他就快被糖给熏死了,偏偏他还发作不出来,毕竟,是他先嘴欠的问的,人家说的也是事实,还彬彬有礼,温和极了的态度,让他怎么翻脸? 沈远之揉揉鼻子,憋着气道,“顾七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顾轻衍十分和气,“小将军在南阳军中,也是赫赫威名,我常听小郡主提到沈小将军,早已慕名已久。” 沈远之清了清嗓子,“她提到我?一准没好话。” “也不尽然,比如,昨日她就说,小将军与她打架,与她喝酒,每回打架喝酒之后,她就会心情很好。” 沈远之:“……” 他更是气笑了,“那是因为他揍了我,所以,才心情很好的吧?打架我打不过她,总被她欺负,喝酒我也喝不过她,总被她灌醉,她处处能赢了我,自然心情很好了。” 若是他能打得她见着他躲着走,将她灌醉个一天睡不醒,他也会心情很好的。破丫头,什么人啊,就这么背后编排他!混蛋!他不要面子的吗? 顾轻衍低笑出声,“这我倒不知道了,昨日她没说的这么详细。” 沈远之:“……” 啊,原来是他自己抖搂出来了! 沈远之看着顾轻衍,一时间,十分无语,不知道是对安华锦的,还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对面笑出声的顾轻衍的。 他憋了好一会儿,才挠挠头,泄气地说,“算了,没面子就没面子吧!你刚来南阳,即便她不说,你不知道,等多待些时日,也就知道了,我就是打不过她,喝酒也喝不过她,就连去红楼酒肆里抢个姑娘,也抢不过她,这南阳城,没有不知道的人。” 顾轻衍眸光微动,笑问,“我倒是不知,她还与沈小将军在红楼酒肆里抢过姑娘?” 哎呦,又自己抖搂出来了。 沈远之立即转过头,看天看地不看顾轻衍,“没有没有,说笑呢。” 顾轻衍也不追问,从善如流,很给人面子地说,“我就说呢,小郡主如此乖巧的人,又是女儿家,怎么会与沈小将军抢姑娘?” 沈远之:“……” 他是第一次从人嘴里听说安华锦是个乖巧的人,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顾轻衍,十分很想知道,这二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或者说,安华锦是怎么在顾轻衍面前装模作样的,让这顾七公子眼瞎地觉得她是个乖巧的人。 老南阳王和安平、崔灼三人走过来时,便看到沈远之一脸无语的神色,顾轻衍笑如春风,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老南阳王看了二人一眼,问,“怀安,昨日你睡的可还好?” “回安爷爷,小郡主的院子很是清净,一应用具,也很随心,我睡的很好。”顾轻衍含笑回话。 “啊?你昨日住在她的院子里?”沈远之惊讶,“我就说你刚刚怎么从那边走来,而不是从安爷爷的院子里。” “小郡主怕我睡不好,不适应,说她的院子里一应布置都是花了大价钱和心思的,舒适合宜,我昨日便住了过去。”顾轻衍浅笑,“果然如小郡主所说,一夜好眠。” 沈远之:“……” 他看着顾轻衍身上安华锦亲手做的衣服,噢,他就不该问,都放下兵书刀剑,给人亲手做衣裳了,这南阳王府里,她的院子最好,自然也不会委屈人家。 他顿时闭了嘴。 崔灼闻言,多看了顾轻衍两眼,目光从他衣服上掠过,凝了凝,又挪开视线,也跟着笑了笑。原来,昨日她特意留下来,是将人带去了她自己的院子。 第八十九章 杀心(一更) 安华锦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睛,身边已没人,她伸手摸摸身边的被褥,早已经凉透了,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又眯了一会儿,才拥着被子起来,穿衣下床。 梳洗妥当,走出房门,已快午时。 青墨立在院中树下,见安华锦出来,拱手见礼,“小郡主,公子一早就去了练武场,后来与老王爷一起去了他的院子用早膳,如今被沈小将军拉去军营了。大约会晚上才回来。” 安华锦点点头,笑问,“你怎么没跟着你家公子一起去?” “公子怕小郡主醒来不见他会问闻,便没让属下跟。” 安华锦摆手,“我如今醒来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不必守在这院子里。” 青墨点点头。 安华锦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了南阳王的院子。 来到南阳王的院子,南阳王正准备用午膳,崔灼和顾轻衍都不在,大约都去了南阳军营,只安平在,见安华锦来了,安平站起身见礼。 安华锦昨日没仔细瞧安平,今日发现他虽然瘦了,但是拔高了,刚要对他询问些南阳军近来的事务,老南阳王已对她瞪眼,“臭丫头,你看看你,都什么时候了,才起来?你的好习惯呢?都喂狗了吗?” 可不是都喂狗了? 安华锦对老南阳王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明日我一准早起,这不是这么些日子兵荒马乱,没睡上一个好觉吗?爷爷,您就没发现,我都瘦了?” 老南阳王瞅了她一眼,气色红润,面如桃花,倒是好看了些,没看出哪里瘦了,他哼了一声,“赶紧吃饭,吃完饭,你也该做事了,自己好好想想,如今陛下那边,该怎么应对。” 安华锦坐下身,无所谓地说,“陛下那里,不会放过我的,再加上个王岸知,总会找麻烦的,找不到我身上,自然要找到爷爷您身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此事闹的天下皆知,陛下那里,若是不让你给出个交代,怕是有辱圣威。”老南阳王道。 安华锦冷笑一声,“帝王若都是如陛下一样,还要什么圣威?” 老南阳王一噎。 安华锦拍拍老南阳王肩膀,“无所谓地说,爷爷,这么多年,您觉得陛下对得起我们安家吗?如今又对我算计,我挠他一爪子,他就不干了,可真是有意思。您也别操心,等着吧,陛下的招数,怕是多着呢,有您操心的时候,趁着现在,您就该吃吃,该喝喝,等事情来了,再操心不迟,免得到时候您烦都烦死。” 老南阳王一时失声,片刻后,什么也不说了,听了安华锦的话,“吃饭。” 用过午膳后,老南阳王身子骨不好,近几年都习惯午睡,待他睡下后,安华锦与安平去了书房。 书房内,堆了满满的事务,安平已处理了一半,还剩下一半。 安华锦来到桌前,随意地翻了翻,蹙眉,“南阳军秋季的一应所用,还没下发下去?” 安平道,“还没有,本来前几日是要发下去了,但正听闻您出事儿了,便耽搁了。” 安华锦恍然,“明日立马发下去。” 安平点头。 安华锦坐下身,示意安平也坐下,“顾轻期他们呢?被沈远之带去了军营?” “是,沈小将军将人都带去了军营。” 安华锦问,“我从武试会选出来的这十个人,可有哪个有不妥之处?” “目前还没有,这些人各有所长,沈小将军夸小郡主您眼光毒辣。这些人来了南阳军,如虎添翼,顾九公子说这些人多数在家中都不受重视,因世家们都重文轻武,他们若是留在家族,听家中安排,没什么出头之日,如今来了南阳军,才能展现自己,大放异彩,不必受家族钳制安排,有出头之日。” 安华锦点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需要派人暗中盯好了,不要小看世家们的掌控欲,这些人能被家族推选出来参加武试会,可不是为了给我南阳军送人才的,背后都想要有利益可求。但我即便知道,还是收了这些人,就是觉得,有人才送上门,不要白不要,他们背后的家族,不管背地里打算什么,人入了我的口袋里,就是我说了算,他们想都不要想。” “是,我会派人盯紧。”安平闻言郑重地点头。 “最近南齐和南梁,可有什么动静?”安华锦又问。 “没有。” 安华锦若有所思,“南齐和南梁,至今没有动静,想必就是在谋最大的动静。陛下要杀我的消息,如今估计也传到南齐和南梁去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坐得住。” “也许,南齐和南梁在等。”安平猜测。 安华锦颔首,“没错,应该就是在等,等一个机会。如今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机会就是快来了。更何况,陛下要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喜欢花似玉不假,但若说单纯地为了花似玉,对我动这么大的杀机,倒也不尽然。我本来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如今因为杀了花似玉,这个猜测也算是被我证实了。” “小郡主,什么猜测?” 安华锦打开折子,漫不经心地说,“陛下应该早就对我动了杀心。” 安平一惊,“怎么会?您的身份……陛下不是一直很看重吗?” 安华锦笑,“对啊,是看重,陛下没见到我之前,也许还没动杀心,但是今年自从见到我之后,尤其是,因为我,张宰辅案事发之后,陛下觉得我这个性子,不可控,他若是控制我,怕是掌控不了,人最不喜欢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一国之君的陛下,本就多疑,更不喜欢自己掌控不了的人,所以,我今年第二次进京后,他愈发地想要掌控我,宫宴上,所做的算计手段,让我嫁给七表兄楚砚,做他的儿媳妇,做皇家人,这个决定,大约是他觉得不用杀我,不用惹出大麻烦,和平解决的最好的决定,与其说是王岸知从中出了力,不如说他那等聪明的人,看出了陛下的心思,因势利导,借此获得他的信任罢了。但我果然不受他控制,不止如此,还挠了他一爪子,这一爪子,就是挠他的心口,打他的脸面,如此一来,他彻底放弃掌控我,要将我杀了,才安心。” 安平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变,“原来是这样。” 安华锦点头,“这天下,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是陛下昏聩了,为了女色,不管不顾了,着实糊涂,我开始,也觉得,后来细想之下,觉得不尽然。我从小学运兵之道兵谋之术,但也学御人之术用人之道,如今细细推算来看,陛下的心思,藏的很深,八九不离十。” 安平看着安华锦,她脸色平静,他心海一时激涌也慢慢平静下来,“您昨日和今日,都未曾与老王爷说分明吧?” 安华锦摇头,“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知道陛下连我一个女儿家都容不下,非要掌控在手心,你想,他不得难受的饭都吃不香了?觉都睡不着了?” 安平想了想,摇摇头。 “他忠君为国一辈子,到老了,就想我有个安稳的归宿,在爷爷的心里,安家背负的这个包袱太久了,如今放下也没关系,也算是解脱了,他疼爱我,怕是很有些后悔自小将我带在军中教导,将我教导成了堪比男儿非要将守家卫国的责任抗在肩上信念,但那时,他哪里知道,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我父兄皆埋骨沙场了呢?若我父兄活着,我上马打仗,下马红妆,什么样都没关系,但如今,安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百年之后,到底不想把这个包袱让我一个女儿家继续背负着,可是,偏偏,我自小耳濡目染,所学所行,都是守护南阳军,我能放得下吗?不能!” 安华锦笑了一下,“所以,上一次从京城回来南阳,爷爷看出我的心思信念后,书信试探了陛下,陛下自然不准许,何况,我又不是一个听话的,不好掌控的人有太多变数。如今,不是陛下杀了我,就是……” 她说着,顿了顿,“大楚换一个新主。” 第九十章 守护(二更) 安华锦在书房整整待了半日,直到天快黑了,她才阅完安平摘捡出来的所有的重要的事务折子,她搁下笔,伸了个拦腰,向窗外看了一眼,一边捶打肩膀,一边问,“都这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安平知道安华锦问的是谁,笑着站起身,“小郡主累了半日了,歇了吧!我去问问顾七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怕是被沈远之给拖住了。”安华锦站起身,站在窗前,笑着摆手,“你去问问吧!若是他被沈远之拖住了,就不等着他吃晚膳了。” 安平走了出去。 安华锦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南阳王府虽然家徒四壁,到处空荡空旷的很,尤其是这一处书房,是一处孤立的楼阁,四处连个树荫遮掩也没有,窗子打开,秋日里的凉风直接吹进来,烈的很,但依旧让累了半日的她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自小长大的南阳城,就是连她以前不怎么待在的家里,都处处比京城待着舒服。 不多时,安平走回来,“小郡主,诚如您所料,顾七公子是被沈小将军给拖住了,说是留在军营喝酒了,晚些回来,崔公子先回来了,如今在老王爷的住处。” 安华锦点点头,“行,那我们去爷爷的住处用晚膳吧!不必管他了。” 安平颔首。 二人一起出了书房,前往老南阳王的院子。 来到老南阳王的院子,果然崔灼已回来了,老南阳王正等着他们来了用晚膳。 见安华锦不停地捶打肩膀,老南阳王又没忍住瞪眼,“怎么这般娇气了?” 安华锦无奈了,“爷爷,您别总是见着我就对我瞪眼行吗?我就算是娇气,也是在京城待的,您若是早先不赶我去京城,我如今可不会这么娇气。” “臭丫头,你怎么不说是怀安将你宠惯坏了?”老南阳王不满。 安华锦气笑。 到底是谁宠惯谁啊?顾轻衍怕是被她给宠惯坏了吧? 她坐下身,对崔灼笑着问,“崔世兄,你今日也去了军营?沈远之拉着怀安,在军营做什么?” “安妹妹改了旧识称呼,是不是也要我改了?”崔灼忽然问。 安华锦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崔世兄想改就改,不想改,依照旧识称呼就是。”顿了顿,她歉疚地道歉,“对不住啊崔世兄。” 对不住什么,安华锦没说,但是崔灼明白。 旧识称呼,从她这里改了,原因自然是为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好避嫌。 崔灼垂下头,须臾,又抬起,温和地笑笑,“我还是习惯了称呼安妹妹,安妹妹既然这样说,我就不改了。你不必对我道歉。” 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笑着点点头。 崔灼这才回答安华锦的话,“沈贤弟拉着顾兄去看了排兵布阵,又去兵器库转了一圈,之后,见天色晚了,便拉着他喝酒,本也拉着我来着,不过我还要回府给安爷爷送紧急的军务折子,便提前回来了。” “什么折子?” “兵部今日刚刚来的折子,我未曾看内容,交给安爷爷了。” 安华锦转向老南阳王,“爷爷,兵部来的折子,说的什么事儿?” 老南阳王一直听着二人说话,没发表什么意见,如今见安华锦问他,绷着脸道,“还能是什么?王家那个六小子不是在兵部吗?给我问好的折子。” “给您问好的折子,走的是兵部的加急?”安华锦扬眉。 “可不是吗?”老南阳王哼了一声,“这小子啊,,没安好心,明着是给我问好,实则啊,是让我做好准备呢。” 安华锦轻嗤了一声,“他又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老南阳王道,“这个王家六郎,是个人物啊。” 崔灼看着安华锦,蹙眉,“王家六郎,他效忠陛下,暗中投靠的是何人?”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我也一直在想,王岸知那样的人,谁能驱使他?二皇子已被赐死,三皇子失势,四皇子、五皇子不出彩,受外家势力的局限性,有不了什么大作为,六皇子已被贬为庶民,我七表兄他自然是不投靠的,否则就不会屡次要杀我了,敬王虽然有心机会算计,但年纪摆在那里,到底还嫩了些,王岸知不见得会投靠他,至于其余的比敬王还小的皇子们,更不够他看在眼里了。难道他没暗中择新主?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与顾轻衍作对?” “他与顾兄,积怨已久?” “何止已久?从小就互相争斗不服输。”安华锦托着下巴,懒得再猜,“我如今回南阳了,倒是好奇,他还能帮陛下出什么招,倒是挺期待的。” 老南阳王:“……” 臭丫头,他一把年纪了,真是不禁折腾了,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用过晚膳后,安平去了书房,安华锦没打算再去书房,便又陪着老王爷坐了一会儿,才与崔灼一起,出了老王爷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安华锦出门前,递给崔灼一盏罩灯,自己也提了一盏,崔灼住的院子,与安华锦的院子有一段路,于是,二人一起往回走。 安华锦觉得,应该与崔灼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上次在京中安家老宅,二人把话说的分明,但如今,回了南阳,总觉得,有些话,也许还没说尽。 走出了十几步,安华锦也没想到怎么开口合适。 崔灼到是先笑了,停住脚步,提着罩灯看着安华锦,如旧识一般,像个哥哥一样地笑她,“小姑娘就是心思重,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心思简单的,除了自小的信念志向,心里装着南阳军,装着大楚千万百姓安居乐业,便也不装什么了,如今看来不是,还是我将你看的太轻了。” 安华锦眨眨眼睛,也笑了,“以前的我,当真是被崔世兄看准了,如今长大了,心事儿自然多了,复杂了,没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的心事,也包括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吧?”崔灼看着她。 安华锦摇头,“并没有,崔世兄磊落,我亦不是纠葛之人,我若是嫌你麻烦,当初就不会同意你来南阳投南阳军,我就是觉得,对崔世兄,我心中有愧。” “安妹妹,你不必有愧,也不必觉得对我不住,我很能理解,任哪个男人,也不会高兴你与我依照旧识称呼,从你这里改了,是最正确的选择,对我来说,我只是想要固执地留着这个称呼罢了。”崔灼低声说,“留着这个称呼,也许,不能成为一个念想,但最起码,留住了我心里最想守护的东西。” 留住了心里最想守护的东西啊! 这么卑微的奢求,安华锦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笑吟吟地,轻声说,“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报崔世兄万分之一,但我能向你保证,我们小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唯一的志向和信念,我不会变,必能与你一起坚守。” 崔灼露出笑意,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笑着点头,“好。” 说开了,二人接下来的话便轻松自然多了。 走到岔路口时,崔灼转了道,向他住的院落走去,安华锦目送他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到底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 安华锦回头,只见顾轻衍顶着夜色正走来,她提着罩灯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笑问,“我还以为沈远之要拉着你喝酒到半夜,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轻衍看了她一眼,目光向崔灼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然后低头看着她,压低声音说,“他都回了自己的院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 顾轻衍低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往安华锦的院子里走,回答她的话,“沈远之原来没多少酒量啊,怪不得每次与你喝酒,他都是先醉的那个。” 安华锦笑,“沈老夫人一杯果酒就能醉倒,幸好沈老爷子能喝,有海量,他都遗传了些,若是随了沈老夫人,也会一杯就倒,我小时候,常拿这个笑话他。” 第九十一章 舍他其谁(一更) 安华锦和顾轻衍顶着夜色往回走,南阳王府沉浸在夜色中,十分安静。 顾轻衍想起一件事儿,笑问,“据说你曾经和沈远之在红楼酒肆里抢过姑娘?” 安华锦眨眨眼睛,果断地说,“没有。” “没有?”顾轻衍看着她。 “没有。”安华锦坚决地点头。 顾轻衍轻“唔”了一声,“本来我还想好好地表扬你一番,原来没有这件事儿啊。” 安华锦:“……” 原来是她意会错了吗?他不是要给她记一笔? 安华锦脑筋转了个弯,还是说,“没有,真是可惜了,没得你表扬上。” 顾轻衍低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这么聪明的吗?” 这叫求生欲强! 安华锦抓住他的手,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头歪了歪,对他笑问,“今日沈远之带着你去南阳军,有何感想?” 顾轻衍收了笑,“南阳军很好。” “怎么个好法?” “军队里风气正,军纪严明,上下一心,兵强马壮,这么多年来,不是南梁和南齐废物,而是南阳军太强大了。”顾轻衍收了笑,“只是可惜,兵器过于陈旧了些。” 安华锦抿了一下嘴角,对他压低声音问,“你说,若是我在南阳私建兵器库,如何?” 顾轻衍脚步一顿,“想要造反吗?” 安华锦轻嗤了一声,“皇帝那么好当的吗?不造反,就是想改善南阳军兵器陈旧的弊病,我总觉得南齐和南梁这么久没动静,是在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也许马上就来了。因为陛下要杀我,皇权和南阳有了极深的矛盾,以前不批准兵器监弓弩坊改善兵器,如今更不会了,我不想让南阳军被动挨打,重蹈八年前的覆辙,以前下不定决心,如今倒是觉得不必怕了。” 反正,陛下是彻底下了决心要杀她,她做不做听话的人,都一样。 顾轻衍寻思片刻,点头,“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不过,私建兵器库是大事儿,安爷爷怕是不会同意,毕竟,安家世代忠臣,安爷爷怕是不想背负一顶蔑视皇权不忠的帽子。” “我不想让爷爷知道。”安华锦道,“我就是问你,行不行?” “南阳天高帝远,不同于京城,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在南阳,开辟一座山,私造兵器库,不容易被人发现。”顾轻衍点头,“不过,在南阳私造兵器库是大事儿,弄不好,风声传出去,就会被人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还是慎重为之。” “当年,你也劝过大皇子吗?”安华锦仰脸看着他。 顾轻衍微笑,“大皇子毕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没一怒之下杀他,不止是因为皇后娘娘、七皇子、我,还有几名朝中重臣从中出力保他,还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建造改善新兵器,而不是有所谋,陛下看的明白,心里没想杀,才将他不杀而圈禁起来。你不同,你是安家人,别人能做的事儿,反而安家人不能做,一旦做了,总有消息走漏瞒不住的那一日。” “是啊。”安华锦惆怅,“这么多年,南阳军用着陈旧的兵器,朝廷不批准改造兵器,南阳军便不能私自造,否则,一顶造反的帽子抠下来,那么,安家埋骨的忠魂都跟着蒙羞。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兵器一直陈旧下去吗?若是南齐和南梁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爷爷老了,我自然要上战场,就算我武功比我父兄高,不见得埋骨沙场,可是南阳军中的将领士兵们呢?我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埋骨倒下?就因为兵器陈旧,而在战场上血流成河吗?”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笑了一下,“或者说,再好的武功,到了千军万马的战场上,没有好兵器,也会失利,当年,是我父兄武功不好吗?是运兵之道不精吗?不是,是因为,在战场上,再高强的武功,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靠的整个军队。陛下要杀我,我自然不能让她杀,安家人,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我死在战场上,其实也没关系,人人说安家只我一人了,我也这么说,但姑姑虽然是皇室中人,但到底,还是流着安家的血液,还有七表兄,身上也流着一半……” 顾轻衍伸手按住她嘴角,“我才不会让你死在战场上,不准这么说。” 安华锦抬眼,在罩顶的照映下,顾轻衍目光低沉,她蜷了一下手指,忽然咧开嘴,笑嘻嘻地说,“这样好了,我死前,给你生一个孩子。” “安华锦!”顾轻衍真怒了。 安华锦立即伸手抱住他,很是识时务地哄人,“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是我嘴贱,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软软的身子赖进他怀里,柔若无骨,纤细不盈一握,身上带着她特有的馨香。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好好好,不开玩笑,再也不开这个玩笑。”安华锦诚挚地认错,见顾轻衍还绷着脸,她小声软软地撒娇似地哄,“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都这样哄人了,顾轻衍哪里还能生得气起来? 他无奈地一叹,伸手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身子,低声说,“八年前,彼时,我十一岁,大皇子长我几岁,与你兄长有相处之谊,战报传来那一日,他正与我一起论赋,听闻噩耗,他蹲在地上哀痛恸哭,我便亲眼看着他哭了足足半日。后来,大皇子回宫,我一度几个月十分郁郁。谁知道是因为兵器陈旧,而致使我们大楚那一仗打的惨烈,但于陛下来说,终于可以安心了,不必整日再担心安家会反。” 安华锦贴在他身前,头靠在他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一时无声。 “后来,大皇子几次建议陛下改造军器监,改造南阳军的兵器,陛下一再搪塞或者置之不理,大皇子屡次碰壁后,也看清了,便找到我,说要私造兵器库,我二话没说,便应了,并不曾劝大皇子一句。”顾轻衍轻轻拍拍她后背,“但如今,我却要劝你,再忍忍,南阳军的兵器,是得改造,但必须要朝廷明旨,名正言顺。毕竟,安家的名声,比大皇子一人的名声,要贵重多了,是安家列祖列宗多少英魂埋骨打下来的名声,是你父兄三人血亲之血铸就,你既不想反,那就不能让它轻而易举毁掉。” 安华锦搂紧顾轻衍的腰,“可是,陛下不会准许的,她一定要杀我的,他对我早就起杀机了,我能感觉的出来,我就不信你这般聪明,能感觉不出来?否则也不会在宫宴之日,将顾家所有埋藏在皇宫的暗桩都倾巢出动救我出皇宫任由我杀了花似玉了。因为你知道,就算我不杀花似玉,在得知我与七表兄没如何时,我不会嫁给七表兄时,陛下也是要杀我的,只不过对比如今,他可能会动作隐秘些罢了。或许,也不用隐秘动作,只需要找到机会就是了,比如在宫宴之日,王岸知和陛下联手,那等时机,我身边无暗卫相护,根本反抗不了。” “陛下身体如今被自己折腾的十分不好,气大伤身,恐碍于寿数。”顾轻衍低声说,“新君即位,若是七殿下,自然是要改造兵器监的,再等等。”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松开顾轻衍,从他怀中退出来,“这样说,我不反的路,还有一条可走,就是赶紧让七表兄登上大位了?” “嗯。” “七表兄如今,卸除了一应职务,闭门思过,怕是不太好过,陛下一定不会再有立他为储的心思。”安华锦冷静可观地轻叹,“明明是皇后嫡子,这个位置,理应名正言顺,如今看来,怕是要争个头破血流了。最大的阻力,来自陛下。” 顾轻衍微笑,“只要你和南阳军好好的,大位就是七殿下的,舍他其谁?” 安华锦也笑了,“也是。” 第九十二章 尽兴(二更) 当日夜,二人虽免不了又是一番宝帐香暖,月娘娇羞,缱绻旖旎,但好在睡的早,安华锦第二日终于能早早地起来了。 起床后,二人梳洗妥当,一起去了练武场。 来到练武场时,练武场还没人,老南阳王每日有固定的时辰,还没来。 安华锦随手拿了支长缨枪,对顾轻衍扬眉,“打一场?” 顾轻衍微笑,“好啊。” “你用什么兵器?”安华锦笑看着他,“别告诉我你空手跟我打?” “不敢。小郡主武艺高绝,在下不敢托大。”顾轻衍笑着摇头,也拿了一支与安华锦一模一样的长缨枪。 安华锦见他选好兵器,也不打招呼,长缨枪一抖,便对着他出了一招。她用抢和用剑,完全不同,用剑,很多时候,都是虚招,虚虚实实,她用抢,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实招,专拣命门,且出招很是奇诡变幻。 顾轻衍自幼所学武功,均是养气剑法,虽然能够飞花摘叶,但的的确确没用过这等长刀缨枪的兵器,开始时,应付安华锦,颇有些手脚忙乱,但他武功高,人聪明,耳目好,几个回合后,顾轻衍便适应了,不再躲避,反而真正与安华锦对打地交起手来。 安华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尽兴地与人过招了,顾轻衍武功高,能接住她所有挥发出来的奇诡招式,一时间打的十分尽兴忘我,将所有的奇诡招式,都对着顾轻衍毫无保留地发挥出来。 顾轻衍的少年意气也被她这般淋漓尽致的打法激发了出来,一时也十分尽兴。 于是,当一个时辰后,二人住手时,便见到老南阳王、沈远之、崔灼、安平等人都默默地站在场外,看着他们。 老南阳王目光里满是赞许,而沈远之则是睁大眼睛,十分震惊地看着顾轻衍,安平一双眸子里泛着星光,看起来很是激动,崔灼依旧温和地笑着,但面上也难掩叹赏。 安华锦扔了手中的长缨枪,对着几人挑了挑眉,“你们这是站了多久了?” 老南阳王走上前,大掌拍在顾轻衍肩膀上,“怀安,我虽知道你武功不错,但也未曾想到,这般好,若不是用不趁手的兵器,用剑的话,小丫头不是你的对手吧?” 顾轻衍微笑,“大约能略胜小郡主一分。” 安华锦撇嘴,“爷爷,您别听他谦虚,他若是用趁手的剑,能胜我何止一分?” “好,不错。”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臭丫头,如今找了个比你厉害的人,总能管制住你吧?动手的话,打不过人家,自然是要听话的。” 安华锦:“……” 顾轻衍不用跟她动手,只要往她面前一站,露出那些些许不高兴委屈控诉的神色,她就败了。还用动什么手? 这一张脸,就够了。 沈远之冲上前,大手拍在顾轻衍另一边的肩膀上,激动地看着他,“顾兄,你可以啊,武功竟然这般好,啧啧,真是出人意料,为何我从来没听说你武功如此之好?只听说你文采风流,人品出众,才学满腹,是顾家新一辈最拔尖的那个。” “顾兄是刻意隐瞒了吧?”崔灼笑问。 顾轻衍看向崔灼,微笑,“彼此,崔兄武功也极好,但从不外露,我与崔兄境况大约是差不多的。” 无论是顾家,还是崔家,都是诗礼传书的世家大族,都重文墨之香。 崔灼莞尔。 沈远之围着顾轻衍转了一圈,手痒地说,“看了半天,我也忍不住了,顾兄,要不然,你指教我两招?” “天色不早了,都过了早膳的时辰了,你不饿?”安华锦摆手,“走,吃饭去了。” 沈远之:“……” 他看着安华锦,怀疑地说,“你是饿了吗?你是怕我与他也打一场的话,累到他吧?” 安华锦转头对他一笑,“恭喜你说对了!” 沈远之:“……”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他瞪了安华锦一眼,“你我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安华锦,你别太过分。” 安华锦揉揉鼻子,对他说,“那我让厨房给你多加两个菜?” 沈远之:“……” 真是见了鬼了!他就不该跟她说话!面对他时,跟面对顾轻衍时,两个德行。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顾轻衍低笑,温声说,“今日确实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沈兄若是还回府,我们再切磋,反正,我又不是住一两日,来日方长。” 沈远之心满意足了,“行。” 他高兴地又拍拍顾轻衍肩膀,哥俩好地语重心长地说,“顾兄啊,我跟你说,这小丫头,就是不能惯着,她一个人,有千面,你可得提防着些,她最会哄骗人了,她在你面前,是不是很会装?这就要你自己体会了,总之,你别什么都任由她,否则,被她卖了,还帮着她数钱呢。” 顾轻衍笑,“沈兄看来这么多年,没少帮她数钱?” 沈远之:“……” 这是什么魔鬼未婚夫妻?扎人专门捡心口软的地方扎! 安华锦在一旁听着哈哈大笑,取笑沈远之,“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说我坏话,也不看看,你如今勾着肩膀的人,是谁的人。” 这得意的眉飞色舞的语气,一下子让沈远之无言了。 谁的人?她的人呗! 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顾七公子为了安小郡主,连吏部尚书也不做了,跟着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人来了南阳,没刻意掩藏行踪,顾轻衍在南阳王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届时,天下怕是都得哗然一片。 沈远之啧啧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受不了你们了。” 安华锦弯着眉眼笑,晨起的阳光打在她面上身上,似温暖了整个秋日。 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目光也温柔地笑了。 小辈们都在身边,且都是鲜活的样子,老南阳王心情好,也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整个南阳王府,都是欢声笑语。 用过早膳,安华锦对老南阳王私下道,“爷爷,我今日想带着怀安去一趟咱们家的祖陵。” 老王爷面色一顿。 安华锦轻声说,“自从父兄下葬,母亲也跟着去了之后,我有八年没去了,如今怀安来了,我想带着他去看看。” 老南阳王沉默许久,问,“可顺便去灵泉山?” 安华锦轻轻“嗯”了一声,“去。” 老南阳王摆手,沉重地说,“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安华锦站起身,笑着问,“爷爷,您可有什么话,带给我父母兄长的吗?我帮您在他们的坟前带到。” “没有,有什么话,等我百年之后,自然去与他们说。”老南阳王摇头,“你既带了怀安去,让你父母兄长们认认他,那就是要嫁给他了?既然如此,你们从祖陵回来后,我就……” 安华锦眨眨眼睛,打断他的话,“爷爷,如今陛下还要杀我呢,婚约也给我们取消了,更何况,他是顾家嫡子嫡孙,我们总不能没有三媒六聘就简单由您在南阳做主成亲吧?这可不行,孙女虽然不怕委屈,但您可不能委屈了顾家的继承人。” 老南阳王闭了嘴。 他总是会忘,顾轻衍是顾家的嫡子嫡孙,是顾老爷子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顾家的根基都在京城,顾家一大家族,在朝为官者不计其数,累世底蕴,挪动不得,如今陛下要杀安华锦,安华锦自然不能再去京城,顾轻衍虽来了南阳,但总不能脱离顾家不回去了。 所以,这成亲,自然不是简单的一句说成就成的。 小丫头的心里总是活的清透又明白。 老南阳王深深地叹气,无力地对安华锦摆手,“滚吧,跟你说话,我就忍不住来气。” 安华锦吐吐舌,转身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顾轻衍等在院门口,见安华锦出来,笑问,“你与爷爷说了什么?将我提前打发了出来,让我避开?” “说带你去我家祖陵,带给我父母兄长们看看。”安华锦笑问,“去不去?” 顾轻衍一怔,果断地点头,“去。” 第九十三章 进山(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三章进山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家的祖陵在南阳城外百里处的秀灵山。 安华锦吩咐人备车,往车上装了十多个箱子,满满的一车装满后,就剩下车前驾驶的位置,安华锦坐在了左边,伸手指指身边右侧,对顾轻衍招手,“上车!” 顾轻衍:“……” 他出行不是坐在车内,就是骑马,多数时候是坐在车内,还没坐在车前赶车的经历,一时间有点儿新鲜,走过来,坐在安华锦身边,笑问,“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送人的。” 顾轻衍点点头,不再多问。 安华锦赶着马车,离开了南阳王府。 秋高气爽的天气,南阳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无论是商贾富绅还是百姓们,看起来都安乐富足。 马车一路出城,有很多百姓瞧见了,跟安华锦打招呼,笑着问,“小郡主是去哪里啊?”,安华锦答:“去看清风道长,许久没见他了。”,百姓们又笑着问:“这么俊俏的公子是顾七公子吗?”,安华锦笑着点头,“是啊。”,百姓们十分惊艳又激动地说“小郡主和顾七公子真是般配的紧呢。” 言语笑谈间,南阳的百姓们似乎分毫没受外面皇帝缉拿安华锦喊打喊杀的影响,似乎都没在意这件事儿,见安华锦好好地回了南阳,都笑开了颜,看起来很是高兴。 马车一路出了城,顾轻衍看着安华锦笑,“安小郡主真的很受南阳城的百姓们欢迎啊。” 南阳城的百姓,似乎都认识安华锦,安华锦一路过,无论是路上走的,挎着篮子的,卖东西的,还是驾车的,还是骑马的,男女老少,都停下来与她带着笑脸说话。看起来稀松平常,反而才是最大的不寻常。 最起码,在京城,是绝对看不到这样的盛景,哪怕顾轻衍很受人推崇,但在京城出行,为了避免掷果盈车的麻烦,都是将马车封闭的严严实实的,不露面。但即便这样,偶尔也会遇到麻烦事儿。 可是在南阳城,百姓们很随意地说着话,每一张笑脸,不远不近的距离,没热情的让人受不了,也不会疏冷的陌生的硬邦邦路过看一眼就算了,而是如亲人一般,很是和谐。 整个南阳城,看起来和乐安然,百姓们很是安心富足。 安华锦笑,偏头看了顾轻衍一眼,“你是不是很疑惑?” “有点儿。”最起码,与想象的不同。 安华锦解释,“我小时候,爷爷就告诉我,与百姓同苦同乐,安家镇守南阳城,一百五十年里,有很多次,是靠发动百姓们一起镇守城池的,百姓们信任安家,而安家也维护百姓,八年前,南齐和南梁联合攻打大楚,父兄三人出战玉雪岭,爷爷带兵坐镇军营后方调度供给,而整个南阳城,安家只我和母亲两个人,我和母亲就站在城墙上,跟百姓们一起守城,若是南阳军败,敌军踏破南阳城,那么,我们就与南阳城共存亡,只要安家有一个人在城内,就能稳定百姓之心。安家不会弃城而走,若是城坡,只会与城共存亡,信任,都是这么积累的。” 顾轻衍伸手摸摸安华锦的脑袋,“那时候,你才八岁。” “是啊。八岁,已经不小了,但是再大一点儿,我就能领兵了。我大哥十三领兵,二哥也差不多。”安华锦轻声道。 顾轻衍握住她的一只手,不再说话。 安家的两个少年英才,已在八年前陨落,若是活着,也该是何等的惊才艳艳? “大哥年长我七岁,二哥年长我四岁,八年前,大哥十七,二哥十四。”安华锦小声说,“若是他们还活着,我两个嫂子都有了,小侄子怕是也都好几个了。” 顾轻衍想起昨日安华锦与他说的话,说若是她如何,给他生一个孩子,他抿了一下嘴角,“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安华锦弯起嘴角,“是啊。” “我会想法子,尽快大婚,好不好?我们多生几个。”顾轻衍凑近安华锦耳边,“像我的,像你的,都要多几个。” 安华锦失笑,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母猪呢。” 孩子哪里那么好生!还几个…… 她身体从母胎里带了寒症,怕是一个都难生的,也正是因此,她与顾轻衍都没提避孕的事儿,因为,根本就怀不上。 顾轻衍轻咳了一声,“世上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母猪。” 安华锦:“……” 马车走了一段十分平坦的路,拐向山里后,山路变得崎岖不平,再往里走,就更是蹒跚难行。幸好拉车的是两匹马,并排着走,看起来还没那么吃力,若是一匹马,怕是拉不动这马车走男行的山路。 两旁青山秀岭,风景独好,鸟鸣山幽,秋日里很是怡然。 顾轻衍瞧见山坡上大片的果树,惊讶,“这么多果子树吗?看起来都熟了。” “你要不要吃,停车我给你摘几个。”安华锦向两旁看了一眼,笑问。 顾轻衍眨眨眼睛,“这些是有主的果树吧?” “是啊,有主的。” “那我们不问自取,不太好吧?” “是的吧。” 顾轻衍:“……” 他低笑,“你带着银子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那就不吃了呢。”安华锦笑着勒住马缰绳,将马车稳稳地停在山道上,“如今已进了秀灵山的地界,这里的山地,都是安家的地,这一片好的沃土良田都分给了百姓们,山地就留给自家了,我给你去摘。” 顾轻衍笑着点头,一一指出,“我要吃苹果、香梨、红枣、那边似乎还有一种,那是什么果子?我也要。” 安华锦:“……” 你想吃的可真多! 她点点头,二话不说,拿了一个布袋子,便跳出了山道,去了不远处的山坡上,转眼,就挑了又大又红的苹果,看起来香甜可口的香梨,红枣一个个更是红透了,看的诱人,还有一种顾轻衍不认识的,叫百香果,安华锦多摘了些。 不多时,就摘满了一个布袋子,走回马车前,递给他,“你拿着,我拿出篮子和水袋,洗洗。” 顾轻衍乖乖地拿着。 安华锦捡了几个扔进篮子里,用水洗了,先递给他一个百香果,自己也拿一个吃,笑着说,“如今还不算真正的熟透,还要等十多日,到时候我让人来摘,再拿出去卖,明年的军饷,这一片山的果树,还是个大功臣呢。” 顾轻衍看着她,“诚太妃留给你的东西,也够南阳军吃几年了。” “未雨绸缪嘛,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自给自足的。” 顾轻衍笑,“也是。” 二人吃了两三个果子,又重新启程,向山里走。 顾轻衍很新奇这样的体验,对安华锦说,“我只在书上读过许多游记,还未曾出京亲身经历,从京城来南阳,再到如今,这一路所见所闻,与游记所记载,还是多有不同,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要自己走走,才能晓得各中风土民情。” 安华锦笑,“四年前,王岸知出京游历,你怎么也不学学他,一样外出游历呢?” “四年前,他不愿入朝,外祖父故去了,王家没人管的了他。但我不同,爷爷健在,盯我盯的紧,我早些入朝,扎下根基,爷爷也能退下来,我全盘接手顾家,自然没法如他一般出京游历。”顾轻衍轻叹。 安华锦点点头,拍拍他的手,装模作样地说,“顾爷爷也是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金孙,真跟眼珠似的看着,也够累的。” 如今她就是拐走顾老爷子眼珠子的那个人。 顾轻衍失笑。 安华锦想想,不由得也笑了,对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顾轻衍自然不能一直跟着他待在南阳的。 “多住些日子,不急着回去,顾家就在那里,又跑不了,爷爷身子骨还硬朗的很。我早就想出来了,这一回,还得谢谢你。”顾轻衍身子向后一仰,靠在身后的木箱子上,“一年半载?你收留我的吧?” 安华锦:“……” 他可真会想,还一年半载呢?到时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第九十四章 桃源(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四章桃源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晌午十分,马车进了群山里面,山路反而平坦宽阔起来。面前有两条分岔路口,一条通向秀灵山,一条通向灵泉山,两座大山挨着,远远看起来,一模一样,像是两座并蒂莲。 路边有两座界碑,一座写着秀灵山,一座写着灵泉山。 安家的祖陵在秀灵山,但是安华锦拢着马缰绳一转弯,走向了灵泉山。 顾轻衍偏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问,“不是去祖陵吗?” 安华锦笑着说,“今日快过晌午了,明日再去,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顾轻衍颔首。 马车进了灵泉山,像是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小溪流水,娟娟潺潺,山路两旁桂花飘香,有许多漂亮的鸟,清脆的鸟叫声游飞于林间,偶尔一两只山鸡野兔,也不怕人似地停下来瞧着闯入山中的车马和人。 又走了近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门,山门用玄铁铸就,看着似乎比沈如风的千水山还要坚固结实。 顾轻衍微怔,这才问,“我们不是去见清风道长吧?” “不是,拿他做个由头罢了,他不住在这里,他在南阳山,距离这里还有一百里呢。”安华锦摇头,“待见到了人,你就知道了。” 顾轻衍颔首,心里有个思量,住的这般隐秘,玄铁门这般坚固,看山头上,有重兵把守,这像是一个军事重地的样子。 把守山门的人听到动静,有人从高处往下望,探头看了一会儿,惊喜地问,“可是小郡主?” “是我。”安华锦从袖中拿出一块漆黑如墨的令牌,拿在手中晃了晃,“开山门吧。” “是,小郡主。”山门上的人看到漆黑的泛着黑光的令牌,立即一招手,几个人合力,打开了玄铁山门。 安华锦收起令牌,驱车进了山门。随着她进入,士兵们立即关上了山门。 “参见小郡主!”有一将领模样的年轻人,二十多岁,容貌不算俊秀,但眉眼周正很是耐看,他带着士兵们齐齐见礼,同时,也看向跟着安华锦坐在车前的顾轻衍。 安华锦下了马车,笑着说,“陈将军不必多礼。”随后,一指身边,“这是顾轻衍。我未婚夫。”又对顾轻衍说,“陈兵参将。” 陈兵恍然而笑,对顾轻衍拱手,“原来是顾七公子,末将一早就听闻顾七公子品貌风流,如今一见,果然不虚传言。” 顾轻衍微笑还礼,“陈将军过奖了。” 互相见过礼后,安华锦问,“嫂嫂呢?” 陈兵道,“夫人前几日夜里着了凉,身体不大好,如今在庄子里歇着呢。” “宁儿呢?”安华锦又问。 陈兵一改严肃,十分头疼地说,“前几日,小少爷爬树,从树上摔了下来,刮破了脸,夫人怕他破相,不敢让他出来见风,在庄子里关着练字呢。” 安华锦笑,指指马车,吩咐,“先将这一车东西叫人给他送去,走,你先带我们去见夫人。” 陈兵颔首,叫来一个士兵,吩咐,“去禀告夫人一声,就说小郡主来了。” “是。” 一名士兵立即去了。 陈兵又叫来另一名士兵,吩咐,“将这一车东西,给小少爷送去。” 又一士兵应是,赶了马车,立即去了。 陈兵吩咐完,带着安华锦和顾轻衍往里走,大约走了两盏茶,穿过竹林,来到一处庄子前,进了大门,还未走到二门,一名年轻的美貌少妇由一个老嬷嬷扶着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安华锦,那少妇一下子红了眼睛。 安华锦见她红了眼睛,眼里也染上水光,但还是笑着喊了一声,“嫂子。” 那少妇似乎极力忍着不哭,但还是不禁落了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才微微哽咽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今年又要过年的时候才能来了,宁儿一直念着小姑姑,掰着手指头盼着过年,没想到这才九月,你就来了。” 安华锦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想嫂嫂和小侄子了,今年变破例了。” 美貌少妇破涕而笑,看向安华锦身后,疑惑,“这位公子是?” “顾轻衍,我的未婚夫。”安华锦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对顾轻衍说,“这是我大嫂,亲的。” 顾轻衍心里微京,但涵养功夫好,面上丝毫不露,上前躬身见礼,“嫂子好。” 美貌少妇惊讶地看着顾轻衍,连忙说,“顾七公子快免礼。”话落,对安华锦嗔怪地说,“这等贵客,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这般急匆匆出来相见,实在太失礼数了。” 安华锦握着她的手,笑嘻嘻地说,“自家人,何须多礼?嫂子以前也不是个多礼之人,如今怎么反而多礼起来了?” 美貌少妇瞪了安华锦一眼,“那能一样吗?我第一次见顾七公子。” 顾轻衍接过话,温和地笑,“嫂子不必多礼,我在小郡主面前,也不是个多礼的人。” 美貌少妇莞尔一笑,“你这样说,我倒是不必羞惭了。走吧,快随我进去喝茶,你们行走这一路,怕是劳累口渴的很。” “不渴,我们路上歇了歇,摘了外面山里的果子,吃了好几个呢,今年的果子,似乎比往年更甜。”安华锦紧紧抓着美貌少妇的手,“嫂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美貌少妇拍拍她的手,十分温柔,“无碍的,我生宁儿后,这么多年都这样。每年进了九月,身子骨就偏寒。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不过如今,你这手好像热乎了许多,所以,才感觉我手寒。” 安华锦想想也是,“我听陈将军说嫂子着凉病了?好些了吗?” “好些了。葛老大夫医术好,一直住在这里,有他在,小小着凉,几日就过去。” “那就好。”安华锦目光四下了扫了一眼,“葛老大夫如今在午睡?” “没有,应该是去给那淘气的小子换药了,他调皮捣蛋爬树上去掏鸟蛋,一个不小心,枝丫没撑住他,折了,他掉下了树,把自己给栽了,脸栽破了皮,怕他不老实,落了疤痕,葛老大夫每日都住在他的院子里看着他。” 安华锦好笑,“这么淘气的吗?看起来随我,我小时候,也干过这样的事儿,不止爬树,还爬房梁呢!房梁上的燕子窝,都躲不开我的荼毒。” 美貌少妇笑出声,“是,我听你哥哥说起过,你呀,真是太淘气了,弄的燕子都不敢在家里坐窝了。” 二人说着话,进了二门,来到报堂厅,有人端了热茶来。 美貌少妇问,“七公子来了南阳,可是商议你二人大婚之事?” 顾轻衍看了安华锦一眼,微笑回话,“前来拜见安爷爷,顺便商议此事。” 美貌夫人笑开,“这么多年,你这个小丫头也长大要大婚了。”她眼中又蓄了泪,隐隐泛水光,“八年了呢,宁儿都八岁了。” 安华锦握紧她的手,“辛苦嫂嫂了。” 美貌少妇摇头,“我在这里,好吃好住,又有葛老大夫在,时常帮我调理身子骨,这里安宁安静,除了宁儿调皮些,真当不上什么辛苦。你才是辛苦,这么多年,帮着老王爷支撑南阳王府的门楣,掌管南阳军事务,累的很。” 安华锦摇头,“也不算累的。” “你累不累,我虽然不出去见外事儿,但也知道,定然极不容易的。”美貌少妇叹了口气,“老王爷身体可还硬朗?我听说近二年来,身子骨不太好?” “是不太好,年轻的时候,伤了身子,老了后,又操劳。”安华锦端起热茶,喝了两口,“他就是个操心的命,若是不那么操心,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是事儿。” “你多劝劝老王爷。”美貌少妇道。 “劝不了。”安华锦放下茶盏,“嫂子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啊,就是个倔老头。” 美貌少妇笑出声,伸手点安华锦额头,“就你促狭,也就你敢这么说老王爷。” 安华锦也笑了。 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响起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像是小脚丫踩在地面上,快速跑来,跑的飞快,跟小兔子一样。 美貌少妇蹙眉,又气又笑,“这孩子,大约是听说你来了,跑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连串地,“小姑小姑小姑……” 第九十五章 安易宁(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五章安易宁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华锦听到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脸上露出欢喜又温柔的笑,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顾轻衍闻声看了安华锦一眼,见她的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欢喜和温柔,微微一怔,也跟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美貌少妇见二人出门,也跟着走了出去。 安华锦踏出门槛,院外跑来的一个小身影已经来到屋檐下,当看到她,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欢快的喊声更是连成一气,“小姑小姑小姑,我想死你了。” 安华锦失笑,微微弯身,一把将他抱住,高高地举了起来,脸上笑靥如花,“小姑也想你了,让我看看宁儿的小脸,哇,破相了啊,不俊俏了哦。” 安易宁嘟起嘴,小脸鼓成了小包子,小小少年还未到变声期,说出的话还带着奶音,“小姑姑取笑我,葛爷爷说了,只要我按时抹药,脸上不会落下疤痕的,宁儿这几天可乖了,都没出院子里玩,不敢见风,如今已结疤了,等疤痕脱落,我的脸还是原来模样,不会破相的啦。” 安华锦举着他仔细地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看了又看,一本正经地点头,“嗯,看起来像是结疤了,可是如今看着好丑啊。” 安易宁:“……” 他要气不气地委屈地说,“宁儿不丑。” 安华锦扬着小脸,“喏,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咱们俩比的话,我更漂亮啊?” 安易宁鼓着脸,看着安华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乖乖认输,“嗯,小姑漂亮。” 安华锦大笑出声,声音银铃悦耳,将他微微放下些,抱在怀里,亲了亲脸颊,笑吟吟地说,“小姑姑跟你说笑呢,宁儿最俊俏了,你还小,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嗯……” 她回头看了一眼顾轻衍,“比你小姑父更俊俏。” 顾轻衍:“……” “咦?”安易宁顺着安华锦的视线,从安华锦怀里探出脑袋,趴在她肩膀上看着顾轻衍,不解地重复,“小姑父?” 安华锦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对,他就是你小姑父,你将来就是比他更俊俏的。” 顾轻衍轻笑,负手而立,温柔的很,“嗯,你小姑姑说的对。” 安易宁八岁了,虽然在这世外桃源里养的天真纯澈,但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脸一下子红了,缩回了脑袋,“小姑姑骗人。” 安华锦:“……” 哎呦,了不得了,这自知之明来自谁?她是没有这个遗传的。 安易宁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小姑姑,我已经长大了,你放我下来。” 知道在人前害羞了。 安华锦如他所说地放下他,“好,放你下来。” 安易宁脚落地,理了理衣摆,这才红着脸看着顾轻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小姑父?” 安华锦笑,“他一直待在京城,没来过南阳,如今是第一次来。” 安易宁恍然,“小姑父,我叫安易宁,你长的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家人,果然都喜欢看脸。 顾轻衍微笑,温润温和,温声说,“我叫顾轻衍。” “啊!”安易宁轻呼一声,“是京城顾家的顾七公子顾轻衍吗?” 顾轻衍点头,笑道,“是啊,你知道我?” “知道知道。”安易宁立即兴奋地冒着星星眼,学着夫子们的样子,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说,“我的两位夫子都说,顾家七公子顾轻衍,美仪容,轻风流,钟灵毓秀,千载难逢。” 安华锦低笑,“是你的两位夫子夸张了。” 安易宁眨眨眼睛,仰着脸看着顾轻衍,“是吗?可是两位夫子说,全天下人都这样说的啊。” 顾轻衍笑出声。 安华锦摸摸他的头,“你的两位夫子没说错,是他在谦虚呢,天下人就是这么传他的,他也人如其名,确实此言不虚。” 安易宁倾慕地说,“我还读过你好几篇诗赋呢,原来你就是我小姑父啊。小姑父,你怎么早不来南阳?你一直待在京城,就不想我小姑姑吗?我小姑姑每一年来一次,我一年见她一面,都很想很想她的。” 言外之意,这么多年,你不见她,就不想吗? 安华锦闻言歪着头笑着看向顾轻衍,看他怎么回答。 顾轻衍温和含笑,“想的,但那时我们年纪小,我走不了太远的路,京城距离南阳七八千里地,也没办法的。” 安华锦:“……” 他倒也没说错,但难道不是他那些年也不喜欢这桩婚事儿吗?若不是她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遇着他,他怕是早就忘了她了吧?想她个鬼。 “这样啊,那你住的太远也真是可怜。”安易宁毕竟年纪小,信了,转头看着安华锦,问他最关心的问题,“小姑姑,你这一回来,能在这里住多久啊?” 安华锦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打算住两日。” “就住两日啊。”安易宁垮下脸,不高兴了,“就不能多住几日吗?” 安华锦怜惜地看着他,看着他失落下去的小脸,眼底有一抹挣扎,须臾,她似乎拿定了主意,蹲下身,看着他问,“这一回,小姑姑打算把你一起带走,你愿不愿意啊?” “啊?”安易宁立即抬头,睁大眼睛,眼里又泛起亮光,“小姑姑,你说真的吗?真要带我一起走吗?” “嗯,小姑姑打算带你一起走,你想不想走啊?” “想。” 安华锦微笑,“那好,我就带你一起走。” 安易宁兴奋了,但还是问,“那我娘呢?娘也和我们一起走吗?” 安华锦转头看向门口看着他们的美貌少妇,笑着说,“你娘若是愿意,当然也和我们一起走。” 美貌少妇这时走过来,伸手摸摸安易宁的脑袋,接过话,“宁儿,让你小姑带你走吧,娘不走,娘在这里待的习惯了,不想出去了。况且,这里距离你爹近,娘每逢初一十五年节,还能早早给他上柱香。” 安易宁嘟起嘴,“娘不走吗?那我……” 小小年纪,一时间似乎陷入了挣扎,既不想离开娘,也想与小姑姑走出这一方桃源天地,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美貌少妇道,“你已经长大了,两位夫子教导你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我曾经与你小姑姑说过,只要你都学会了两位夫子教的东西,就可以让你小姑姑带你出去长长见识了。娘就在这里,你想娘了,可以回来看娘,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困于尺寸之地?宁儿,你是安家人,安家人都志存高远,你可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傲骨,哪能成为离不开娘的男孩子?你小姑姑两岁时,已经成日里待在军营了,你父亲和你二叔亦然,你都八岁了呢。” “好吧,我听小姑姑和娘的。”安易宁乖巧地点头,脸上的挣扎之色很快没了,仰着脸问安华锦,“小姑姑,你既然是来带我一起走的,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啊?” “我以为,你若是不乐意与我一起走,那些东西,就是给你留着玩的。” “小姑姑,你是在教我玩物丧志。”安易宁一本正经,“夫子说这样是不对的。” 安华锦好笑,“九连环你解开了吗?” “解开了。” “两位夫子解开了吗?” “没有哎,两位夫子实在是不聪明。” 安华锦笑着说,“这就是了,玩物不一定丧志,有些事物,可以使人变的更聪明,你玩的这些东西啊,都是小时候我玩过的,所以,我聪明,你如今也很聪明,才八岁,就让两位夫子无可教的东西了,这些东西,占了一大半功劳呢。” “小姑姑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哎。”安易宁看向顾轻衍,“小姑父,是不是这样?” “是的。”顾轻衍微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玩的,你看,我是不是也很聪明?” 安易宁大力地点头,“自然是。” 他刚记事时,就听两位夫子时常说京城顾家顾七公子的聪慧异常惊才艳艳名声,他一听就听了好几年,直到现在见着了真人。 第九十六章 打算(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六章打算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易宁十分喜欢顾轻衍,吃过午膳后,他眼巴巴地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对他微笑,“宁儿想对我说什么?” 安易宁立即坐直身子,腼腆地笑,用商量的语气问,“小姑父,你可以跟我去见我的两位夫子吗?他们常说久慕你之名,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顾轻衍微笑,“可以。” 安易宁顿时高兴了,又问,“见完夫子,我带你去玩,可以吗?” 顾轻衍失笑,“你小姑姑去吗?” 安易宁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笑着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话落,对顾轻衍说,“我与嫂子许久不见了,说说话,让宁儿带你去玩吧!这里也是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的。” 顾轻衍点头,“好。” 安易宁立即跳下凳子,眼睛晶晶亮,“小姑父,我们走吧!” 顾轻衍颔首,与安易宁一起出了院子。 二人离开后,美貌少妇对安华锦笑着说,“顾七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此风采,妹妹有福气了。老王爷当年给妹妹订下这个未婚夫,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安华锦抿着嘴笑,“是啊,要不然三年前我怎么在京城对他一见钟情呢。” 美貌少妇讶异,“你三年前就见过他?” “嗯,见过,就是那个,我与你说过,三年前我进京,遇到了一个人,长的极好,但让我恨的牙痒痒,就是他。”安华锦托着下巴,说着也笑了起来,“当年,我被他坑的够呛,躺在床上三个月下不来床,每一日都想着,等着若是再让我见到他,一定要他好看,哪里知道,当知道他是我未婚夫后,我再见到他,别说要他好看了,就是动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 美貌少妇也跟着笑起来,“原来当年那人就是顾七公子,你们这是什么缘分。” 安华锦点头,“缘分还真不浅。” 美貌少妇看着她,羡慕地说,“你们很是般配,可要好好的,我看顾七公子没有那些世家公子们的脾气,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不愧是顾家人。” 安华锦好笑,“他啊,在外人面前,脾气自然是隐而不露的,要我说,脾气最大了。” 美貌少妇瞪了她一眼,“你的脾气才是大,从小到大,谁若是惹了你,你哪回对人手软过?既然喜欢顾七公子,就要收着点儿脾气,两个人要互相包容谅解,才能长远。” “知道啦。”安华锦笑着点头。 “若是你哥哥们还在……罢了,不说了。”美貌少妇眼睛又红了红,“总之,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这天下,有多少人两情相悦,不能终成眷属,而你们,两情相悦,又都是有本事的,若是喜欢,爱极了,两个人一起努力,总能好好的。妹妹你虽然年少,但也要知道,这世上,最不怕的是不喜欢,最怕的,是喜欢极了,却不能在一起长长久久。日月天长,余生空恨。” 安华锦收了笑意,“嫂子放心。” 美貌少妇擦了擦眼角,“我最勇敢的事儿,此生最不后悔的事儿,就是与你哥哥私定终身,若没有那月下花前,哪能有如今的宁儿?你哥哥虽然战死沙场,我此生有恨,却无憾。” 安华锦点点头,“所以,要谢谢嫂子,为我们安家,留下了这一点血脉。” “才要谢谢妹妹,当年若没有你,我大约撑不到生下宁儿,我们母子二人便随着你哥哥去了。当年,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自缢而死,哪里知道,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美貌少妇说着,到底没忍住,落下泪来,“幸好妹妹及时赶到,那时,你才那么大,八岁而已,跟如今的宁儿一样大,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替我安排了一切,瞒过了天下人,给了我们这一处最安静的地方生活。还有葛老大夫,两位夫子,若非你辛苦请来他们住在这里,如今的我,怕是身子骨早就败了,而宁儿,怕是什么都不懂,哪能像如今这么活蹦乱跳的。” “哥哥在的时候,很是疼我,哥哥不在了,是我应该做的。”安华锦掏出绢帕,为美貌少妇擦了擦泪水,“嫂子,我打算让宁儿跟着怀安走,你可同意?” 美貌妇人一怔,“宁儿不跟着你吗?” 安华锦微笑,“怀安文可安邦,武可定国,文武双绝,若是他来教导宁儿,比我强多了。我到底是从小生活在军中,而怀安不一样,他生于顾家,顾家老爷子是他祖父,王家已故的王老爷子是他外祖父,他是由两位老人家教导长大的,学贯古今,无论文武,皆比我强太多,才思敏捷,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宁儿这孩子天赋聪慧,我若是带着他,怕把他又教导成一个安家人。” “安家人有何不好?听妹妹这言语,是不想让宁儿继承安家?”美貌少妇疑惑,“妹妹对宁儿,是有别的打算吗?” “嗯,不瞒嫂子,我想让安家,让安阳军,终结在我这一代。安家人背负的包袱已经一百五十年了,够久了。我虽然是个女儿家,但奈何从小被爷爷带在军中教导,所听所见所感所想,皆受教于爷爷和南阳军的众位叔伯,以守护南阳,守护大楚千万百姓为信仰,信仰已成我血脉筋骨,割舍不掉。若是让我放下,无异于挖骨焚心。可是宁儿不同,他可以不必背负这些,也可以不必走父辈们列祖列宗们走过的路,他可以不必一生困于南阳军,可以不必像所有安家人包括我,一样死心眼。那样,自在自由许多。” “如今爷爷就盼望我过自己的惬意的日子,不必管安家和南阳军,但是我做不到,他颇为后悔当年在我小小年纪时,便把我带在军中,一带就是这么多年。我很是能理解爷爷,却做不到。如今,我把宁儿交给顾轻衍教导,由他带在身边,我想,总比跟着我好些。” “我听你这意思,短时间内,你与顾七公子不会大婚了?”美貌少妇看着她。 “我们一时半会儿,大婚不了。”安华锦叹了口气,“嫂子不知道,我得罪陛下了,得罪的彻底,只要陛下健在一日,我们,都没可能,除非……” 后面的话,她住了嘴,意思不言而喻。到底是一国之君,她也不想咒他。 “怎么得罪了?”美貌少妇讶异,这里消息鼻塞,不刻意打听外界,便什么也不会知道。 安华锦简略地说了一遍。 美貌少妇听完,震惊不已,“原来当今陛下竟是如此吗?那如今你和南阳王府岂不是十分难过?” “是难过些,但那又如何?”安华锦笑笑,“嫂子,南阳王府委屈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委屈下去,无论是我爷爷,还是我父兄,我就不说了,但是到我这里,想委屈我,就是不行。” 美貌少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那你小心些。” “嗯。”安华锦颔首。 美貌少妇又道,“若是将来宁儿也与你们一般,越来越像安家人……” “那也没事儿,等他长大,新君早就定了。”安华锦道,“我不同于爷爷和父亲,镇守南阳,不管京中天子是谁,只守护千万百姓为己任。我做了南阳王府的主,总得要一个不多疑的新君,德才兼备不说,要能宽宏大量,仁善爱民的。” “妹妹不曾长于闺阁,腹有乾坤,嫂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嫂子心里支持你。”美貌少妇道,“嫂子还是那句话,天地有命,生而本心,你顺心而为,总不会错的。” “嗯。”安华锦点头。 姑嫂二人说了整整半日话,夜幕降临时,安易宁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跑出来,后面跟着顾轻衍,安易宁小脸上洋溢着都是笑,可见玩的很是开心。 他一进门,就对安华锦兴奋激动滴说,“小姑姑,小姑父实在是太厉害了,论辩把两位夫子都给难住了,又从天空射下一只大雁,那大雁还活着呢,只受了些轻伤,小姑父给它包扎后,又将它放走了。小姑父真是太太厉害了!” 第九十七章 温泉(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七章温泉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安华锦听了安易宁兴奋激动的话,抬起头,微笑地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对他扬了扬眉,意气染上眉梢眼角,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安华锦懂了,看来,她虽然还没有私下与顾轻衍要求,便再考虑之下先做主将安易宁安排给了他,他显然意会了,今日便刻意地在安易宁面前,将文武双绝都露了一手,让小小的本来对他很是崇拜的安易宁,更是对他崇拜,若是她开口告知让安易宁以后跟着他受教,安易宁一定愿意。 小孩子最是喜欢厉害的人。 用过晚膳,安易宁便依偎在安华锦身边,小嘴巴拉巴拉地与安华锦和他娘说顾轻衍有多厉害,经过被他复述的十分详细,眼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流满地。 顾轻衍大约从来没被小孩子这么夸过,一时间低着头笑,看起来也很开心的样子。 大约,被人夸,都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儿吧? 顾轻衍是从小到大都不缺人夸的,按理说,应该习惯了,可是对于安易宁当着他的面,大肆地夸他,他显然自己听着也很开心。 天色黑下来时,安易宁玩累了,直打哈欠,美貌妇人让人送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华锦在这里有住处,嘱咐嫂子早些歇着,也带着顾轻衍去了她住的院子。 她虽然一年才来一次,但是这里的院子时常有人打扫,十分干净整洁,尤其是下午时,又有人给她换了新的被褥,屋中不染一尘。 进了屋,安华锦笑着关上门,对顾轻衍笑,“宁儿夸你,你这么开心吗?” “嗯,开心。” “夸你的人多了,也没见你今日这么开心。” 顾轻衍低笑,“不一样的,小孩子心地纯澈,不染杂质,夸起人来,特别的真,听着就很开心。” 安华锦:“……” 被人夸还这么讲究的吗?涨姿势了! 她无语了一会儿,笑着问他,“你是看出来我想让宁儿跟着你了?” “嗯。”顾轻衍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你将我带来这里,见他们,想必心里是有这个想法,没与我说,是想看看宁儿愿不愿意离开这里,或者说,看看我想不想收他在身边,宁儿很是聪透,有悟性,小时候也没被耽误,两个夫子我见了,都很好,也是大儒,如今他一人所学,刚刚八岁,便把两个夫子腹中的墨水都快掏空了,正是换师傅的时候,若是不找个厉害些的,怕是教不了他,正好我具备教他的本事,他跟着我,最是适合。让别人教导,以他的身份,你定然不放心的。” “对,当世大儒,我也不是找不到,但是把他交给别人,我到底不放心,思来想去,你最合适。”安华锦笑看着他,“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我虽然自己也能带他在身边,但是到底不及你文采斐然,而且,我也不想让他进南阳军。” “谢谢你信任我。”顾轻衍低头,轻轻在她唇角啄了啄,“能教安家唯一的孩子,是我的荣幸。” 安华锦眼眶一潮,低声说,“每年到这里,我都不敢多住几日,总会想着哥哥们若是活着,该多好。” 顾轻衍伸手抱住她,“嫂子与宁儿,是你一力保下来的吧?已经十分不易了。” 尤其是,八年了,天下谁人又知道,在这世外桃源之地,住着安家真正的唯一的血脉。八年,半丝消息都不露,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偏偏,被保护的孩子,很是聪明,虽然纯真,但被教导的很好,除了没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外,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陌生。 这都是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做到了的事儿。 “爷爷是不是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顾轻衍问。 安华锦摇头,“不知道,谁知道爷爷身边,有没有奸细?他只知道,我救了嫂子,从嫂子的娘家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借由死遁,将她安置在了这里。我那时候,倒是没想到,一瞒着就是这么多年。三年前,我接手南阳王府一应事务后,将整个南阳王府的人都清洗了一遍,该除去的都除去了。但想着,宁儿才五岁,还不是接出去的时候,反正已瞒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日半日,就没说,等着将宁儿接出去之后直接去见爷爷就是了。” 顾轻衍感叹,“八年前,你才八岁啊,小小年纪,如此瞒得住事情,我是不是该夸你厉害?” “是吧?” 顾轻衍轻笑,“安爷爷若是见着了宁儿,一定十分激动。” “怕是会高兴的晕过去。” 顾轻衍又笑,“安爷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你别小看我爷爷,他啊,一时怕是会晕眩,但也是受得住的,你没看陛下都对我喊打喊杀了?闹的多热闹,但我爷爷,虽然叹气几声,也没说什么,最近该如何,就如何。” “那爷爷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什么风浪都见过了。”顾轻衍微笑,将安华锦抱紧,小声说,“你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住过吧?以后,也不会有别人住吧?” 安华锦眨眨眼睛,“嗯。怎么了?” 顾轻衍凑近她耳边,“想你了。晚上可不可以?” 安华锦踮起脚尖,亲了亲他,悄声说悄悄话,“后山有一个天然的温泉池,就是十分之高,寻常人不架云梯登不上去,不如,我带你去?” 顾轻衍眼睛一亮,“这就去。” 安华锦笑着点头,松开他,拉着他的手,二人一起出了房门。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一拍即合。 于是,安华锦拉着顾轻衍出了房门,向后山走去,夜里的深山里,很是寂静,秋日的天空上,繁星满天,一弯月色挂在天边,在繁星中间,像是勾起的嘴角。 安华锦和顾轻衍武功都高,抓着蔓藤缠枝,借着依稀的月色,登上了百丈的高山。 高山的山顶,空无人迹,似乎距离月色和繁星都近了。 果然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池,涓涓地冒着热气,山顶上如夏日,种了许多花草,刚一踏上山顶,便闻到一阵阵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这么多奇花异草?”顾轻衍惊讶。 安华锦得意地对他扬眉,“都是我种的。” “哦?” “嗯,我种的,我每一年来住几日,都会洒下些花籽,很快就长出来花草。遇到奇珍异草,便连根茎一起带来,都种在这里。八年下来,这一片山顶,就成了花海了,漂不漂亮?” “漂亮极了。”顾轻衍四下看了一眼,伸手将安华锦拦腰抱起,走向温泉池,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地说,“但也没有你漂亮。” 安华锦勾住他脖子,轻轻地笑。 这一晚,月色太美,花草太香,温泉水太温暖,温泉池内一双玉人,人影重叠,情烈意浓。 直到,深夜,天空那一弯月牙羞涩地躲进云层里,动静方歇。 安华锦半丝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软地勾着顾轻衍的脖子,没力气地说,“不回去了,就在这里歇了吧,我不要走路了。” 顾轻衍低声说,“我抱着回去,床上睡才舒服。” “要下山,你别摔了我。”安华锦嘟囔。 “不会。” 顾轻衍抱起安华锦,出了温泉池,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下了山。仗着武功高,顺利地下了山,半丝没磕碰着安华锦,回到了所住的院子。 安华锦躺回床上,卷着被子打了个滚,“唔”了一声,“完蛋了,明早起不来了。” “那就多住两日,我看这里很好,宁儿若是立马跟着我们走,怕是也舍不得她娘,让他们母子再准备两日。”顾轻衍上了床,躺在她身边,“你只管睡。” 安华锦“嗯”了一声,见他没抢被子盖,便往他身边凑了凑,掀开被子,盖在他身上,同时自己自动地窝进了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笑,声音低哑温柔,伸手拍拍她,“睡吧。” 第九十八章 启程(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八章启程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日,安华锦照旧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后,顾轻衍不在,安华锦梳洗穿戴妥当后,去了美貌少妇的院子。 美貌少妇正在给安易宁收拾东西,见她来了,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低声笑,“妹妹今日气色真好。” 安华锦:“……” 她难得的脸红了,“嫂子取笑我。” 美貌妇人直起身,伸手捏了捏安华锦的脸,笑着轻叹,“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我却渐渐老了。若不是看到你,我都想不起我昔日是何模样了。” “嫂子胡说,你明明只比我大几岁而已。”安华锦看着她,踌躇了一下,小声试探地问,“嫂子,你有没有想过,忘了我大哥,找个人托付……” “不可能。”美貌少妇摇头,断然地说,“若非你和宁儿,我早就随他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你哥哥,我只等宁儿娶妻生子,看着他安顺平稳地生活,我便去找你哥哥,他一定还在奈何桥上等着我。我们昔日,曾山盟海誓,不离不弃。不管多久,他一定会等我的。” 安华锦闭了嘴。 美貌少妇拍拍安华锦的手,“妹妹,顾七公子一早就与宁儿去玩了,他看起来很喜欢宁儿,也与我说,让我放心,定把宁儿教导的好好的,不论外人如何推崇他,但嫂子看的出来,他十分喜欢你,人是极好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曾经,你哥哥看着你整日里淘气,舞刀弄棒,没个女儿家的模样,还曾笑着与我说,将来不知要找个怎样的人才能管得住你,定然想不到,老王爷给你订下了个全天下最好的。你可要珍惜。” “嗯,嫂子放心,我珍惜极了。” “那就好。”美貌少妇点头,“你不必担心我,我这一生,心早就跟着你哥哥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宁儿,还有你,你哥哥昔日也说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你这般性情,将来他身为长兄,怕是要操心的极多,却没想到,没能有操心的机会。我与他一体,他既然不能看着你操心你,那么,他的那一份便由我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盼着你好,等着宁儿长大。” 安华锦伸手抱住她,“嫂子,你真好啊。” 这么好的人,可惜,命不好,若是她哥哥活着,以他哥哥那样的品行,她该是多么幸福。可是如今,阴阳两隔,此生遗恨,幸好,她还有宁儿,有她,否则,此生何盼? 美貌少妇回抱了抱安华锦,小声说,“你与顾七公子,可曾避孕?” “未曾。”安华锦放开她,摇摇头,压低声音说,“娘怀着我时,受了大雪天寒,我生来伴有体寒宫寒之症,月事十分不准时,且每次来时,痛的下不了床。轻易难受孕。” 美貌少妇担心地说,“今日让葛老大夫再给你把把脉吧!” “他开的药方子苦死个人。”安华锦垮下脸。 “你呀,良药才苦口,你以前不在意,宁可疼痛,不喝药,也就罢了,但是如今,你已到了年纪,女儿家的身体,不能再不上心了。”美貌少妇低声说,“你也喜欢小孩子不是?总不能一直如此下去。顾家的嫡子嫡孙,总要有子嗣的。除非……” 安华锦看着她。 美貌少妇叹了口气,“顾家是世家大族,是规矩最严苛的门楣,尤其是嫡出子孙,向顾七公子这样的人物,总不能无后的,或者,顾家子孙,到了年纪,是否都由家中长辈安排侍妾?顾七公子身边可有?” “没有。”安华锦失笑,“嫂子,他若是有,他再好,我都不要他了。” 美貌少妇也少了,伸手点她额头,“是了,以你的脾气,是不可能相就于人的,既然如此,便不能不在意身体了。听我的话,让葛老大夫给你好好看看诊,他开的药方子,你也一定要好好地吃,可别转头就倒掉了。” 安华锦点头,“好,听嫂子的,反正,我这一年,也没少吃药。” 在京中,为了治他的惊梦之症和葵水疼痛之症,陈太医没少跑安家老宅,有他七表兄特意找了顾轻衍盯着她,她被人盯着,倒是按时吃了许久的药。 “到底是长大了,听话多了。”美貌少妇感慨。 安华锦俏皮地笑了笑,“嫂子,我打算明日带怀安去祖陵,你可与我们一起去?” 美貌少妇摇头,“我不去,我知道你们事情多,忙的很,明日你们就带着宁儿走吧。宁儿也还没去过祖陵,你们带着他去就行了。我不敢去,我怕去了,我就想葬在你哥哥身边,不想回来了。” 安华锦点头,“听嫂子的,那我们明日就启程。” 美貌少妇点点头。 当日晚,顾轻衍没再闹安华锦,安华锦睡了一晚的安稳觉。 转日,二人早早起了,去了美貌少妇的院子,安易宁也早早起了,正抱着美貌妇人说话,童声稚语都是殷殷嘱咐,告诉她娘,一定要听话,等着她回来看她,不要总想着爹爹,要多想着他云云,小小年纪,懂事儿极了,也可爱极了。 安华锦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他哥哥的孩子,长的眉眼有七分像他哥哥,聪明劲儿也像极了。 美貌少妇又是舍不得又气又笑,对他说,“娘该说的话,昨日晚上都与你说了,你一定要听你小姑姑和小姑父的话,不准调皮,也不准自己任性胡乱跑,外面坏人多,你出了什么事儿,就是要娘的命,知道吗?” “知道了,娘放心,我保证听小姑姑和小姑父的话,不乱跑。”安易宁保证。 “好孩子。”美貌少妇摸摸她的头,转头对安华锦说,“妹妹,他与你哥哥,实在太像了。” “嫂子放心,哥哥已故八年了,当年你们未曾大婚,只是订有婚约,随着哥哥埋骨战场,爷爷做主,取消了你们的婚约,但你对哥哥痴情一片,自缢而死,整个南阳都共知,我安排你借死遁隐匿,就连你家人,都瞒住了,至今不知,以为你早已身故。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宁儿不跟着我,跟着怀安,我们会给他安排一个孤儿的身份,作为被怀安捡到的孩子,投他眼缘,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哪怕有人觉得相像,也决计不会想到我哥哥身上。” 美貌少妇点头,“那就好,还是要仔细小心些。” “我知道的,宁儿是我们安家小一辈唯一的一棵独苗了,哪怕我出事儿,也不能让他出事儿的,嫂子放心,我自然再三谨慎的。”安华锦颔首。 美貌少妇拍拍安华锦的手,“用过早膳,你们就启程吧!趁着天色早,去祖陵祭拜,过晌不拜才是道理。” 安华锦点点头。 用过早饭后,安华锦和顾轻衍带着安易宁离开了灵泉山,美貌少妇站在山门口目送马车远去,到底是落了泪。 陈兵站在美貌少妇身旁,“夫人,起风了,您回去吧!” 美貌少妇擦擦眼睛,转身看着陈兵,“陈将军,你本不必在这里守着,你文武双全,当可建功立业,可是,却为了我们母子,守了这里这么多年,每一年,妹妹都问你,可回南阳军,你都说不,以前宁儿在这里,也就罢了,我不劝你,可是如今,宁儿跟着妹妹离开了,你为何不离开?” 陈兵道,“当年大公子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为报大公子知遇之恩,义不容辞也该守在这里保护夫人和小公子。有我在,小郡主亦放心的很,我也不放心将这里交给别人。如今小公子虽然跟着小郡主走了,但是夫人还在,况且,我也习惯了,这里与世无争,不失为一方净土,人各有追求,夫人不必劝我。” “也罢。”美貌少妇点点头,不再劝说,回了山内。 陈兵看着她离开,目光平静无波,心中却想着,那一年,他同大公子一起,见到了夫人,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后来,随着大公子埋骨战场,她如花似玉的年纪,也在一夜间凋零,而他,那一年,因母丧,归故里报丧,未曾上战场,回来后,便想着,若是他当时跟在大公子身边,宁愿代替他死。 第九十九章 祖陵(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九章祖陵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灵泉山与秀灵山挨着,所以,出了灵泉山后,直奔秀灵山,走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安家的祖陵。 安家的祖陵,自然也有人看守,是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兵,无儿无女,每一代的南阳王便安排一些人来安家祖陵,看顾祖陵,顺便养老。 安华锦和顾轻衍、安易宁三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不久。 火红的太阳,照着大片祖陵,背靠青山,这里是一片安静祥和之地。 看守祖陵的人已多年没见到安家来人,如今见来了三个人,都走上近前,一名老兵依稀地辨认出安华锦,激动地大喊,“是小郡主?可是小郡主吗?” “是我,冯老伯。”安华锦准确地认出人。 冯老伯几乎热泪盈眶,“真是小郡主啊,没想到小郡主还认识我。” 他这一声喊,众人都从各处的房舍里出来,围住了安华锦三人。 你一言我一语问过安华锦好之后,这才疑惑地看着他身边,这一看,有人睁大了眼睛,“好俊俏的公子,好俊俏的小公子。” 军营里的士兵,不会太多的修饰形容词,只觉得,这一大一小,两个公子,都俊俏极了。尤其年轻的那位公子,堪比天上的明月,他一出现,似乎将整个秀灵山都照亮了。 安华锦笑,“这是顾轻衍,我未婚夫。” 她只介绍了顾轻衍,没介绍安易宁,哪怕这里是安家祖陵,但安华锦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安易宁的身份,至少,不是现在。 “原来是京城顾家的七公子!” “七公子真是好风采!” “七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咱们小郡主啊!咱们小郡主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 “就是就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顾轻衍,有的人十分热情,有的人殷殷嘱咐,有的人絮叨安华锦的好,顾轻衍都一一笑着点头。 见过了众人,安华锦带着顾轻衍和安易宁进了祖陵。 安家的祖陵,入目望去,一排排墓碑,这里埋骨着安家五代南阳王,五代南阳王世子,埋骨着最出名的载入史册的将军,最惊艳有才华的公子。最年长的六十二,最年少的,便是不过十四五。 安华锦带着安易宁给所有安家人分坟前放了花束,最后带着顾轻衍分别站在了她父母和兄长的坟墓前,久久地一言不发。 直到顾轻衍摸了摸她的头,安华锦才轻声说,“父母兄长放心,我会好好的,这是顾轻衍,若无意外,这一生,我便认定他了,带他来给你们看看。” 顾轻衍接过话,“没有意外,这一生,我也认定她了,生当同裘,死当同穴。” 安华锦扬起笑脸,“也好。” 三人没有待太久,便离开了祖陵。 出了祖陵后,坐在马车上,安易宁显而易见地心情低落,拽着安华锦衣袖,小声问,“小姑姑,您有我爹的画像吗?我娘说,以前她没有画爹爹的画像,后来爹爹战死后,她怎么画爹爹,都不像他,便也没有留下。” “有,在南阳王府,我的书房里,有很多张,你爹爹的,你小叔的,都有。”安华锦摸着他的脑袋,“我送你两张。” “谢谢小姑姑。”安易宁终于开心了些。 “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后,我画了许多许多他们的画像,不止有你爹爹,你小叔的,还有你祖父祖母的,我怕时间长了,我会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模样了,便一下子都画了出来。画他们的画像时,我万分感谢你祖母和你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只要从军营回一趟南阳王府,他们两个就拘着我学画,你小叔怕我闷,跟着我一起学。我常常学着学着就欺负起他来,总是弄的他一身墨汁。” 安易宁仰着脸看着安华锦,“小姑姑,你好坏啊,那小叔不生你气吗?” “生气啊。”安华锦笑,“所以,他生起气来,把我抱起来拘着,在我脸上画小花猫。” 安易宁眼睛晶亮,“画小花猫好玩吗?” “好玩,你要不要试试,我帮你画。”安华锦诱惑他,这一刻,像大灰狼。 安易宁看着安华锦的表情,顿时警惕,往顾轻衍身边凑了凑,摇头,“我还是不玩了,小姑姑太坏。” 安华锦遗憾,对顾轻衍感叹,“这孩子,骗不到他啊。” 顾轻衍低笑,“要不然,我让你画?” 安华锦手痒地看着他那张如诗似画的脸,好一会儿,作罢地摆手,“算了算了,看着你这张脸,我下不去手糟蹋。” 她嘟囔,“哎,我也很美的啊,当年也是很可爱的,不知二哥是怎么忍心下得去手糟蹋我这张脸的。” 顾轻衍笑出声,“大约,你是把他气恨了吧。” “也许吧。” 回想起小时候的时光,总是有很多的可回忆之处,八年过去,她至今没忘,每逢想起来,总能想起许多美好的事情,那些承欢在父母膝下打打闹闹玩玩乐乐的日子,如今,也只剩下她一人记着了。 顾轻衍握住她的手,“我家里姐妹兄弟多,却也没什么可回忆的东西。大约是顾家的规矩太严苛了,不怎么看得见这些打闹玩趣。你小时候能有这些,已很好了。” 安华锦笑,“我宁愿如你一般,只要他们好好的。” “以后我的兄弟姐妹,都给你?”顾轻衍轻轻哄她,“我的,都是你的。” 安华锦笑出声,“好好好,顾七公子真大方。” “只对你大方。” 安华锦伸手戮戮他的脸,“乖啊。” 顾轻衍低笑。 安易宁坐在二人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安华锦,又看看顾轻衍,忽然抬起头划划自己的小脸,“小姑父和小姑姑羞羞。” 安华锦:“……” 顾轻衍:“……” 小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太好,她只戮戮顾轻衍的脸,说了两句亲密的话,便被小孩子取笑了。 马车一路回城,安易宁很是有些紧张,“小姑姑,我就要见到曾祖父了吗?” “是的。” “曾祖父是不是很严肃很可怕?” 安华锦笑,捏捏他的小鼻子,“怎么?你害怕啊?”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姑你不是常说吗?说曾祖父是个严肃刻板厉害的老头,你都长大了后,他还拿着军棍追着打你呢。” 安华锦愕然,哎呦了一声,“我是以前说过,都被你记在心里了啊。” 安易宁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安华锦乐不可支,“你放心吧!你曾祖父不会对你拿着军棍追着打的,他看到你啊,怕是先要晕过去。” 安易宁顿时说,“我不可怕啊,我不是怪物。” 安华锦哈哈大笑,“你曾祖父,见到你,怕是高兴的要晕过去。有生之年,你大约是你曾祖父最高兴的礼物。” 安易宁小手摇着安华锦手臂,“小姑姑,你笑的也太没形象了,在小姑父面前,一点儿都不淑女。” 安华锦:“……” 哎,又被小朋友教训了。 顾轻衍笑出声,“你这么可爱,你的曾祖父,若是见到你,怕是喜欢极了你。所以,不要紧张,也不要担心。” 安华锦止了笑,“宁儿,你姓安,安家是你的家,只不过,是小姑姑为了保护你,才没让你这些年住在南阳王府,你曾祖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若是他知道,怕是早就忍不住想见你了。他啊,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老头,揍我那也是因为我时常不听话,他才要收拾我,你这么乖,他才不会拿着军棍揍你。” 安易宁小声说,“可是我也淘气啊,时常气的娘想揍我,大概,与曾祖父想揍小姑姑你,是一样的吧?我娘也有一根棍子,打人可疼了。” 安华锦笑的咳嗽,对他眨眼,“那你,就装乖?会的吧?在他面前,乖一些?不在他面前时,可以稍微地不乖?” 安易宁转头问顾轻衍,“小姑父,这样行吗?我感觉小姑姑在教坏我哎。” 安华锦:“……” 顾轻衍大笑。 安华锦又气又笑,瞪着安易宁,“你问他,才是问错了,他才是那个在人前乖,在人后不乖的人。我至少表里如一,你的小姑父啊,他就是那个表里不如一的。臭小子!” 安易宁:“……” 顾轻衍:“……” 第一百章 喜极而泣(二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章喜极而泣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南阳王府时,夜幕已经降临。 安华锦将马车直接赶进了府内,车内的顾轻衍、安易宁都没下车,马车径直进了老王爷的院子。 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老南阳王很安静。 安华锦停下马车,安伯从院子里走出来,“小郡主,您与七公子回来了?老奴还以为今日天色已晚,您与七公子不回来了。” 安华锦下了马车,“爷爷呢?” “老王爷在等着几位公子用晚膳,安平公子在书房忙公务,还没出来,崔公子外出巡城了,大约还要晚点儿再回来。沈小将军不知今日从军中回不回府。” 安华锦点头,吩咐安伯,“安伯,你去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 “是,老奴这就去。”安伯转身就走。 这时,顾轻衍和安易宁下了马车,安易宁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院落。 安伯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头刚要对安华锦问话,猛地见到了顾轻衍身边的孩子,他一愣,睁大了眼睛,脱口喊了一声,“大公子?” 安易宁循声望去,疑惑地看着安伯。 安伯一时呆住,眼含激动,快走了两步折回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易宁,颤着声音问,“小、小郡主、这孩子为何……为何长的与大公子这般像?这是谁家孩子?” 安伯是南阳王府的老人,是亲眼看着昔日的大公子二公子安华锦长大的,安易宁七分相像他的父亲,这七分的相像,足够他一眼看到时,将他错认成大公子。 安易宁似被安伯的激动吓住,拽住了安华锦的衣袖,但是没喊小姑姑。 这个孩子,虽然从小被保护着,但是该让他知道的,并没有瞒过他,所以,他天生聪明,又知道如今出了灵泉山来到外界,与在灵泉山时不同,他不能在人前喊安华锦小姑姑了。 安华锦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本想一会儿再让告诉你,既然安伯你瞧见了,那就告诉你吧!他叫安易宁,是清灵嫂子与大哥的孩子。” 安伯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天旋地转,激动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忘了言语。 “我保护了嫂子和他八年,如今带回来,给爷爷看看。安伯不要声张,免得惹出麻烦。”安华锦嘱咐。 安伯猛地点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对着上天祷告,“大公子啊,苍天保佑……” 安华锦上前,伸手拉起他,“宁儿喜欢吃鱼、各种各样的鱼,吩咐厨房,多做几道鱼。”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安伯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似乎伸手想摸摸安易宁的脑袋,但又怕吓着孩子,喜极而泣地转身去了。 “走吧,我们去见你曾祖父。”安华锦牵着安易宁的手,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温声说,“你们先进去吧!我稍后再进去。” 安华锦想了想,“沈远之、崔世兄、安平三人若是回来,让他们进屋好了,我觉得宁儿的身份,不必瞒他们三人。其余人,除了暗卫,就都瞒着吧!” 顾轻衍颔首,“好。” 安华锦拉着安易宁的手,进了堂屋。 老南阳王正在擦拭自己的大刀,这把大刀,跟随他多年,他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也时常将他挂在堂屋的墙上,没事儿的时候,便会擦拭一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老南阳王蹙眉,一边擦着刀一边冷哼,“臭丫头一回来,就闹出动静,从没说乖乖的进屋。”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爷爷,您不想看见我啊?” “不想,你又什么可看的?还没有我的刀好看。” 安华锦:“……” 她气笑,“我今日可不是自己回来了,给您带回来了一个宝贝,您可想好了,这宝贝可是无价之宝,您若是不想看我,我带的这个宝贝,也不给您看了啊。” 老南阳王轻嗤,“臭丫头,什么宝贝还无价之宝?你当你爷爷没见过宝贝吗?价值连城的宝贝,老头子我见的多了。” 安华锦“嘿”了一声,“这个宝贝啊,你还真的没有见过,天上没有,地上也就这一个。是你见了都能哭鼻子的宝贝。” 老南阳王气笑,放下他的大刀,转过身,很有气势地笑骂,“你滚进来,让我瞧瞧,什么宝贝被你夸的天花乱坠?若不是个能让我见了哭鼻子的宝贝,我打断你的腿。” 安华锦哼了一声,“那您可瞧好了。” 说着,她拉着安易宁迈进门槛,进了屋。 恰恰老王爷转身,外面天还没黑透,屋内没掌灯,昏暗的光线下,安华锦拉着的小孩子,像极了昔年在他膝下喊爷爷,跟他学刀法弓马骑射的孩子。 老南阳王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到底是见过太多风浪,一时紧紧地盯着安易宁,将他一寸寸地瞧着。 安易宁绷着小脸,紧紧地攥着安华锦的手,对这个他仰慕了许久听说了许久,却从来没见过的厉害的曾祖父,第一次见面,很是紧张,紧张的他小手心都出汗了。 安华锦拉着安易宁走到老南阳王的面前,将手边的孩子推给他,“您可看好了,若是看不清,我给你掌灯。” 说着,她转身走到桌前,拿着火石,掌了灯。 堂屋灯亮起,一下子将孩子的眉眼照的分外清晰。 老南阳王看的清楚,出声虽然依旧沉稳,但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听到他抖动嘴角发出的颤意,“这孩子是……” “宁儿,你自己说。”安华锦倚着桌角,对安易宁投去鼓励的眼神。 安易宁站在老南阳王面前,他到底不是个性子腼腆拘谨没有胆量的孩子,哪怕有些紧张,但还是扬着小脸,对老南阳王说,“曾祖父,我叫安易宁,我爹是安启辰,我娘是许清灵。” 老南阳王闻言身子抖动起来,一下子抖成了筛子,他不错眼睛地看着安易宁,抖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好孩子,你再说一遍,你、你是谁?你爹是谁?你娘是谁?” 安易宁又依言说了一遍,“曾祖父,我叫安易宁,我爹是安启辰,我娘是许清灵。” “你叫我曾祖父,你叫安易宁,你爹是安启辰,你娘是许清灵。安启辰啊,许清灵……”老南阳王忽然老泪纵横,一把抱住眼前的孩子,痛哭起来。 老南阳王哭的悲痛,安易宁小小的身子有点儿承受不住这哀痛的恸哭,伸手拍拍老南阳王,“曾祖父,您别哭了,哭坏了身体。葛老大夫常常对我娘说,让她少哭,否则多少好药都对她身体不管用。自从我娘不太爱哭了,身体才渐渐好些了。” 老南阳王眼泪一时收不住,但还是说,“好好好,曾祖父不哭,曾祖父不哭。” 安易宁歪着脑袋,见老南阳王虽然说着不哭,但还是一个劲儿地哭,他觉得哄不好这个曾祖父了,小姑姑以前没说曾祖父爱哭啊!只说曾祖父爱揍人,常拿着军棍追着揍他,还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他深刻地怀疑,这个哭的一塌糊涂的老爷爷,真的是他的曾祖父吗? 他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干脆坐下身,温柔地说,“宁儿,你不管他,让他哭吧,他哭够了,就好了。等他好了,他该又想揍我了。” 安易宁:“……” 他如今看着曾祖父一点儿都不可怕啊,不像是要揍人的样子啊,怎么小姑姑说曾祖父不哭了好了之后就又想揍她了呢? 以他聪明的小脑袋,一时间还是不太想的明白。 他正想着,老南阳王忽然放开了他,转身抄起墙根的军棍,对着安华锦就招呼上了。 安华锦:“……” 看看!看看!她果然没说错吧? 安华锦动作很快,很有经验,转身就跑出了房门,见顾轻衍站在院中,她立马跑到了他身后,躲了起来。 顾轻衍:“……” 他没跟着他们进屋,就是想到老南阳王见到这么大的安易宁激动过后回过神来一定会想揍她,毕竟,她隐瞒了这么多年。果然被他猜中了。到时候,他在屋中,不好拦着,如今人在院中,倒是地方宽敞,好拦着些。 安华锦毕竟是女子,躲在顾轻衍身后,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老南阳王追出门外,看到安华锦躲在顾轻衍身后,一时拿着军棍,没法挥下了,气的暴跳如雷,“怀安,你躲开,我今日要扒了她的皮!” 安华锦咳嗽一声。 顾轻衍温和地笑,“安爷爷您消消气,别把孩子吓坏了。” 老南阳王:“……” 对啊,这军棍是挥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见面礼(一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一章见面礼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能吓坏了孩子! 老南阳王放下军棍,转身看着小小的安易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一双明亮的小眼珠里,倒映着他老态龙钟的影子,他一下子又落了泪,转身走回去,伸手牵住他的小手,换了一副面孔,激动的,要多和蔼有多和蔼地说,“来,安易宁,你跟曾祖父说说,这些年,那个混账东西,是怎么藏着你的?竟然连曾祖父都不告诉,曾祖父一直不知道你。” 安易宁小声问,“曾祖父,您不会再揍我小姑姑了吧?” “一会儿再揍她。” 安易宁紧张,“我小姑姑可好了,您别揍我小姑姑好不好?” 老南阳王:“……” 好?那个臭丫头,欺瞒他,哪里好了? “她最会哄骗小孩子,是个坏蛋,曾祖父要揍坏蛋。”老南阳王觉得不揍安华锦一顿,难消他心头之火。 安易宁皱紧眉头,“小姑姑是有点儿坏,但夫子说,君子不是只动口不动手,但是不能轻易动手,您总是打我小姑姑,就跟我娘一样,我每次淘气,我娘都要揍我,时间长了,我都皮了呢。傻子才站着挨打。所以,我也跟我小姑姑一样,每次我娘要揍我,我就跑,等她消气了,我再出现在她面前。久而久之,我娘都觉得管不了我了。” 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纵横一生,无言以对的时候以前全都给了安华锦,安华锦这个小丫头,不像是他的儿子孙子,皮的很,从小大约是他亲手带她的原因,所以,她皮的真是一点儿都不怕他。如今,小小的安易宁,他长的虽然像安启辰,但是听这说话,怕是这些年将安华锦那皮样子学了个十成十,让他无言以对。 “哎呀,安华锦,你个混账东西,都把小孩子教坏了。”老南阳王又怒。 安华锦在顾轻衍身后探出头,吐吐舌头,“我是您教的,宁儿是我教的,这么看来,是爷爷您坏。” 老南阳王:“……” 安易宁:“……” 顾轻衍低笑,怕老南阳王真冲过来揍她,伸手拍拍她,“不准调皮!” 安华锦嘻嘻一笑,拉着顾轻衍往屋子里走,同时小声说,“爷爷,您就不想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瞒着宁儿的吗?您好好地坐下听着,我跟您说。” 老南阳王的确是要问的,想想八年前,八岁的一个小丫头,也就如今安易宁这么大,她也是能耐了!怎么就做到了将一个孩子瞒的密不透风,连他也不知道的呢。 他更想知道,安启辰与许清灵是何事私定了终身?且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实在是与安启辰太像了。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安家还有一株独苗。他以为,安家下一代,要绝后了。 原来,苍天还是不负安家啊! 老南阳王点点头,歇了火气,“你进来,与我仔细地说。” 进了屋,四人都坐下,安华锦挨着顾轻衍坐,以防老南阳王说着说着突然再想打她,安易宁挨着老南阳王坐,老南阳王稀罕安易宁稀罕的紧,所以,紧紧地抓着孩子的小手不松开。 果然如安华锦所说,这是无价之宝,天上没有,地上就这一个的无价之宝。 是安家的无价之宝。 安华锦给每个人倒了一盏茶,然后,详略得当地说了当年她预感到许清灵怕是得知兄长战死的死讯后不想独活,及时地赶去了许家,是如何在她自缢时救下她,如何给她请了葛老大夫,如何把出了喜脉,让她重新地燃起生的斗志,如何又暗中安排了她假死瞒天过海离开许家,瞒过了许家,瞒过了所有人,将她安置去了灵泉山。 又说了,每一年,她都会在年后借外出游玩的机会,跑去灵泉山陪着他们母子二人住几日。只不过,灵泉山虽然与秀灵山挨着,但是,她真的一次都没去过安家祖陵。 当年,也幸好有陈兵,陈兵是安启辰的副将,因母病逝不远千里归家报丧,回来后,恰逢玉雪岭之战结束,她找到了陈兵,在陈兵的相助下,二人配合,将灵泉山那一片安家的山地做了这世上最密不透风的桃花源地,将母子二人悄无声息地隐秘地保护了起来。 最开始时,她没想着要瞒这么久,但一年又一年,没想到,一连八年,就这么瞒了下来。 安华锦说完,也有点儿愧疚,“爷爷,对不住,若是您早知道,也不必心里苦这么多年。但我们安家,在我看来,不是铁板一块,虽然敌国是撬不动,但是有多少人盯着安家这块肥肉。我那时年纪小,都怕自己活不了多久就被人杀了,面对哥哥的骨肉,也是我们安家唯一的孩子,我只能一再小心了。最安全的,就是只我一人知道。灵泉山那里,有陈兵带着两千人把守,若我出事,安易宁以后就不姓安了,如今我没出事儿,平安长大,且有了能力,才敢将他带出来。” 老南阳王沉默许久,叹息一声,虽心里有气,但是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对。” 八年前,小丫头也还是一个孩子啊! “清灵丫头呢?怎么没与你们一起回来?”老南阳王问。 安华锦摇头,“嫂子不愿意外出,说在那里住的习惯的,离哥哥近。” “既然如此,就由了她吧!”老南阳王颔首,长叹,“清灵这孩子,这一生真是被启辰害苦了。” 未曾来得及大婚,二人便阴阳两隔,许清灵为安启辰孕育一子,守一生活寡,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得到的。 “她是安家的福气。”老南阳王又道。 安华锦颔首。 安伯来到门口,小声说,“老王爷,小郡主,晚膳好了,安平公子和崔公子回来了。” 老南阳王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吩咐,“安伯,请崔世兄和安平进来吧。” 安伯应了一声。 须臾,安平和崔灼进了堂屋,一眼便看到了老南阳王身边的安易宁,崔灼一怔,神色颇有些惊异,一时站在了门口,盯着安易宁的脸,安平疑惑,眼神询问地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看着崔灼,心里对早先的想法有些不确定了,安易宁与安启辰实在是太像了,但凡是认识熟悉安启辰的人,只要见到安易宁,没有不可能多想的,也许是她早先想的太简单了?怕不是单纯地让顾轻衍带在身边捏造一个身份那么容易的。 “老王爷,安妹妹,这孩子是……是……” 安家和崔家一直以来交情深厚,两家又离的不远,所以,自小两家来往颇多,两家的子弟也相交结伴玩耍,崔灼与安启言年岁相当,安启辰年长几岁,小时候常带着世交家的弟弟妹妹们一起玩,所以,崔灼本就是个聪明的,如今看着与安启辰七分相像的安易宁,实在觉得太震惊了。 老南阳叹了口气,“他叫安易宁,启辰和清灵的孩子,被臭丫头隐瞒在外生活多年,今日刚刚接回来,我也是才知道。你和安平、远之不是外人,今日让他也见见你们,来日,就仰仗你们护着这孩子了。” 崔灼心里的七分惊惑被证实,此时想到,这才是安家唯一的一颗独苗了,没想到是安启辰的亲骨肉,一时也有些激动,眼角微红,“原来是启辰兄和清灵姐姐的孩子。” 老南阳王温和地拍拍安易宁的头,“孩子,这是崔灼,这是安平,你称呼他们叔叔吧!” 安易宁乖乖地站起身,给二人见礼,“崔叔叔好,平叔叔好!” “好好好。”崔灼难得为什么事情激动,如今看着安易宁,上前两步,抱了抱他,“可有小名?以后叔叔就喊你小名。” “我娘和小姑姑都叫我宁儿。”崔灼扬着小脸说。 “好,那我也喊你宁儿,宁儿真乖。”崔灼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八宝盒一样的事物,塞进安易宁的小手里,“叔叔不知道你回来,没准备什么,这个就当做见面礼送你了。” 安平也几乎同时想到了见面礼,掏出了几个玉瓶,递给安易宁,“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一些我自己亲手制的药,宁儿别嫌弃。” 安易宁有点儿不知所措,转头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看着他笑,“你崔叔叔送你的东西,我曾经在崔老夫人处瞧见过,可是一个好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你平叔叔给你的东西,被他自己说轻了,这几瓶药,外面千金难求一颗,都给了你,能买万顷良田了。既然他们给你,你好好收着吧!” 安易宁点头,乖乖地收起来,乖乖地郑重地道了谢。 第一百零二章 背着(二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二章背着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远之这一晚在军中,并没有回南阳王府,所以,没有见到安易宁。 一行人用过晚膳后,并没有像每日一样急着走,而是商议安易宁怎么出现在人前的身份。 因为安易宁实在与安启辰长的太像了。 只要熟悉安启辰的人,一定会震惊疑惑安易宁的身份,虽然说世界上相像的人有很多,但是相像到这个地步的,还是极少的,尤其是,与安启辰联系起来,很难不让人探究。 如今,安华锦得罪死了陛下,陛下已发海捕令,要拿安华锦归案,安华锦回到南阳,也是公然与陛下作对了,若是再凭空冒出一个南阳王府的嫡亲子嗣,那么,才是真正地南阳王府推向了风口浪尖。 虽然如今安华锦得罪了陛下,得罪了朝廷,但是百姓们却没有对安华锦有什么恶言恶语,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对陛下对忠臣之后南阳王府小郡主没有丝毫宽容之心已十分不满。 毕竟,虽然安华锦的确是杀了花似玉,直接地害了皇嗣没错,但是耐不住顾轻衍与楚砚一致对外说,安华锦当时被人谋害暗算,头脑不明,神志不清之下所为,所以,事由起因的情况下,这种因果传遍天下后,陛下不追查谋害安小郡主和害了皇嗣的人,反而雷霆震怒要杀安华锦,不得不让怀疑,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不为人所知。 对比世代守护大楚的南阳王府,对比安华锦从进京之日半年里多次受到的谋害刺杀之事,百姓们的心自然有所偏向。 更何况,天家为天下人瞩目,陛下宠爱罪女花似玉,人尽皆知,已堕了圣名。 另外,有三年前安华锦揍楚宸前因在前,她的脾气秉性便不是大家闺秀循规蹈矩之人,又自小在南阳军长大,所以,她给人们的印象,被陛下下了海捕令,依旧不管不顾地回了南阳,似乎也没什么稀奇。 她就是这么个受不住脾气的性子。 此事,虽然在陛下那里闹的大,但天下百姓反而心里都向着安华锦,没有什么影响。但这种没什么影响的前因下,是安家短时间再不能有别的事儿被捅出。 比如,安家隐瞒了安易宁。 安家父子三人八年前埋骨沙场,天下百姓为之哀痛,更有甚者,家中摆放安家父子兄弟三人的排位祭拜。 此事虽过了八年,但依旧没被人遗忘。 若是安易宁没个周全的安排,便突然被外人所知他是安家瞒了八年的孩子,那百姓们怕也是觉得受到了欺骗?而京城那边,怕是不止皇帝会寝食难安,就是朝廷的文武百官,本来向着安家的人,怕也是觉得被愚弄。 后果不堪设想。 除非,安家相反,想夺了江山给安易宁坐。 但是,偏偏,安家不想反。 无论是老南阳王,还是安华锦,都没这个想法。哪怕是陛下要杀安华锦,决心大,行动大,但安华锦也没想过要去打下那个位子,让这天换个太阳。 安家守护的是大楚的百姓,不是内里的兵戎相向。 安家的战场,安华锦曾说过,在边疆,守护千万百姓,而不是在朝堂,剑指天阙。否则,南齐和南梁趁虚而入,那么,遭殃的最终便是安家口口声声要守护的大楚百姓了。 安家不做这个罪人,虽然,安家一直就有这个能力。 众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顾轻衍说,“还是让宁儿跟着我吧!大舅兄已埋骨战场八年,宁儿与他有七分像,熟悉的人见到,自然难免会想到大舅兄,但是,只要少碰到熟人就好了,就算碰到,他在我身边,我一口咬定,他就是我偶然捡到的孩子,别人也只能疑惑,就算追查,只要不是知情人泄露出去,小郡主这么多年连老王爷都瞒着,是查也查不到的。” 安华锦笑,“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回到家里后,见安伯、爷爷、崔世兄三人见到宁儿,都一副震惊激动的模样,我反而担心了。” 顾轻衍微笑,“那是因为你带宁儿回来的是安家,见的又都是亲近之人,在安家,谁能不多想?你看,安平不识得大舅兄,便不会想到他。” 安平点点头,挠挠脑袋,“我不认识大公子。” “对,不认识的人根本想不到,认识的不熟悉的人,一时也只是疑惑罢了,至于太过熟悉的人,想必与大舅兄相交甚深的人,品行不会差,至于其它的,也就是大舅兄在京城做皇子伴读期间见过他或者与他熟悉的人了,但京中是顾家的地盘,我护一个孩子,还是能护得的。” “何止,你倾巢而动,连陛下的禁卫军都敢动手了,我闯了这么大的祸,你护我都没问题,何止一个孩子了。是我多虑了。”安华锦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那就这样吧!我看宁儿困了,这一日坐车也是累,早些歇着吧。” 众人都觉得有理,点点头。 安华锦低头问,“宁儿去姑姑的院子住?” 安易宁立马点头。 老南阳王张了张嘴,还是舍不得地没稀罕够地说,“宁儿跟曾祖父一起住。” 安易宁看向老南阳王,顿时有点儿为难,他觉得曾祖父这老头对小姑姑虽然凶,但是对他实在是太和蔼了。 安华锦笑,很是能理解老南阳王,摸摸安易宁的小脑袋瓜,“罢了,你曾祖父喜欢你喜欢的不行,今夜怕是睡不着觉了,你就跟着他一起住吧。住够了,再去姑姑的院子。”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 老南阳王喜笑颜开,吩咐,“安伯,快,让人弄些好东西,再布置一下我让你给怀安早先准备的房间,就让宁儿住那里。那里是我院子最好的房间了。” 顾轻衍没住,正好给安易宁住了,那间房间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安华锦好笑,与顾轻衍一起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走在回去的路上,安华锦小声说,“我以前觉得,瞒着爷爷是对的,有很多理由,今日忽然觉得,瞒着爷爷,也许是错的,这么多年剥夺他与宁儿的相处机会。” 顾轻衍握住她的手,“谨慎是对的,谁也不能说你的谨慎小心不对,你那时还小,你父兄三人战死沙场后,安爷爷与你,一老一少,的确有许多人惦记着南阳军,想杀你,想让安爷爷倒下,想要安家倾覆,夺南阳军入手,只不过这么多年,有你和安爷爷粉粹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没成功罢了。所以,别再想那么多了,换做我,我也许也做与你一样的决定,毕竟,什么也不如孩子的安危重要。” 安华锦轻吐一口气,“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今日看到爷爷见到安易宁,哭成那副样子,我难受的不行,一度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其实,我虽然躲着挨他的棍子,但若不是你拦在我面前,我也就做做样子,让他揍两下了。” 顾轻衍低笑,“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挨打呢?” 安华锦也低笑,伸手抱住顾轻衍的腰,小声说,“顾轻衍,你背我回去好不好啊,我小时候,总是闹着不想走路,让我大哥二哥背。” “好,背你。”顾轻衍点头,微微蹲下身,笑着说,“我还没有背过妹妹。” “背过弟弟?” “也没有。” 安华锦笑着爬到了顾轻衍的背上,被他轻而易举地背了起来,安华锦勾着顾轻衍的脖子,脑袋贴在他后背上,轻轻地哼起小时候的儿歌。 顾轻衍想,安启辰与安启言一定十分喜欢她这个妹妹,她小时候,也一定很讨人喜欢,当然,如今长大了,更讨人喜欢了,至少,他喜欢极了。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孩子,如安华锦一般,这份难得的性情让人爱极了。 回到院子,顾轻衍直接背着安华锦进了屋,来到床前,他放下安华锦,抱她在怀里,贴着她耳边小声说,“可惜南阳王府没有温泉池。” 安华锦:“……” 她想起前两日在灵泉山的山顶上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脸色微红,勾着他的脖子倒在床上,“引温泉水入府,那么奢侈的事情,哪里是南阳王府能做的?回到寒舍,就委屈委屈顾七公子吧!” 顾轻衍低头吻住她,“也不委屈的。” 第一百零三章 霸占(一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三章霸占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远之是三日后回到南阳王府的。 当他迈进老王爷的院子,听到里面传出童稚的读书声,疑惑了那么一下,笑着问安伯,“我怎么听到童音童语了?哪里来的小孩子?” 安伯笑呵呵地说,“您进去就知道了。” “呦,安伯你还还起卖关子了。”沈远之一笑,脚步轻松地进了堂屋。 堂屋内,安易宁正在给老南阳王读书,小小的孩子,从记事起,分毫没耽误,安华锦给他找的两个夫子都极好,他启蒙做的也极好,如今八岁已学了许多东西,老南阳王年纪大了,眼睛花,看书看一会儿就累,安易宁从回到南阳王府后,顾轻衍根据在灵泉山考校过他的学问和课业后,有针对性地给他选了两卷书,让他先读着,于是,这一日,他便给老王爷读的这一卷书。 老王爷这些年以来,十分寂寞,尤其是三年前身体每况愈下,安华锦、沈远之那时稍稍长大了些,安华锦劝他安心养病,他也觉得若是操劳下去,怕是活不了一年半载,他自然有太多的放不下,最放不下的,还是安华锦,所以,便听了劝,将南阳王府的大半事务都交给安华锦,将军中事务交给了沈远之,他半退了下来,在背后指点两个小辈。 因八年前,安家父子三人战死,随着他们一同埋骨沙场的有许多南阳王府自小培养的人才,军中的确缺人,老的老,少的少,新一辈的只剩下安华锦和沈远之,人才断层,再加之外有两大敌国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想作乱南阳军以谋齐利的无数人,等等原因综合起来,都让老王爷忧心不已。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后悔,他这一把年纪,活着也是白长寿数有心无力,若是早知道玉雪岭一战如此惨胜,当初他不该守军,就该替儿子孙子哪怕其中一人去玉雪岭战场,也不至于如今他有心无力,日渐老矣,把所有的重担都加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男子本就该担当些。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在他垂垂老矣之际,安易宁简直是他最大的惊喜。 他本以为,这一生,直到闭上眼睛那一刻,也仍旧饮恨,没想到,有了安易宁这个曾孙宝贝,他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气,觉得活着也是十分有滋有味的一件事儿。 三日来,安易宁每日跟着老南阳王吃住,童言童语,围绕着老南阳王,让他每日都喜笑颜开,他又是极其聪明的孩子,教养极好,小小年纪,没因为自小没长在南阳王府而什么都不懂不会,书读的多,下盘的功夫也是从小练的,虽然不到火候,但才八岁,也已经难得了。 老南阳王每日看着他,都能多吃两碗饭。 安易宁也很喜欢这个曾祖父,血脉牵连,哪怕八年没见,但也是亲近极了。 沈远之还没进屋,便听到老南阳王爽朗的大笑声,他一怔,想着有多久没听见安爷爷如此心情愉悦地畅快大笑了?他正愣神,屋中传出孩童的声音,“曾祖父,您笑什么?” 老南阳王捋着胡须,“曾祖父想起我幼年读书时的事儿,便忍不住大笑。好孩子,你读的好。怀安的文采,你若是能学七成,将来也足够傲视人前了。” 安易宁点头,“小姑父好厉害的,我得十分努力才行。小姑姑也好聪明的,将来他们若是有了弟弟,一定比我聪明。” 老南阳王:“……” 他失笑,“你这孩子,一下子想的那么远,曾祖父也盼着他们赶紧大婚,给你生个弟弟。曾祖父也能瞧见,抱一抱,哄一哄,你如今八岁了,若是你一岁半岁,曾祖父还能抱着你哄你,哎,可惜没瞧见你更小的时候。” 安易宁一本正经地说,“曾祖父您让小姑父多努努力,不努力怎么娶得到小姑姑?怎么给我生个弟弟?” “对对对,宁儿说的对,曾祖父要求怀安努力。”老南阳王笑骂,“那个臭小子,早早地让你称呼小姑父,还脸不红地称呼你爹是大舅兄,脸皮子一点儿也不薄。” 安易宁嘻嘻笑,“初见小姑父时,是小姑姑让我喊小姑父的。” 老南阳王:“……” 行吧! 看来那个臭丫头是被顾轻衍给拿住了。 沈远之在门口听了一通,听的虽然云里雾里,但是越听越震惊,他懵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挑开帘子,迈进门槛,脸上全是不解和懵然,盯着安易宁,“安爷爷,这孩子是、是谁家孩子?” 喊老南阳王曾祖父,喊安华锦小姑姑,他爹被顾轻衍喊做大舅兄? “远之,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在军中待了好几天?”老南阳王心情好极了,笑着说,“这孩子啊,叫安易宁,你启辰和清灵的孩子,被臭丫头藏了八年,她两日前外出带回府来,我也是才知道。” 沈远之:“……” 他顿时激动起来,三步并做两步,一下子到了安易宁面前,一把将他抄了起来,眼睛放光地看着他,“安易宁?你叫安易宁?是启辰哥和清灵姐的孩子?” 安易宁被吓了一跳,他早先见着了两个叔叔,崔灼温润温和,安平沉稳内敛,都不曾这么一把将他抄起来举过头顶,他呆呆地看着沈远之,“是、是的。” 沈远之盯着他的小脸蛋,一下子红了眼睛,“像,真是太像启辰哥了。” “是啊,像的紧。”老南阳王点头,十分能理解沈远之的激动。 对比崔灼和安平,一个未在安家长大,只是世交,偶尔见面,一个以前不认识安启辰,相反,沈远之自小在安家长大,与安家的兄弟就像是亲兄弟,熟的不能再熟,他对安易宁的激动,比其他二人来的都要激烈些。 于是,这一日,沈远之哪里也不去了,也不回军中了,本来回府是找安华锦商议事情,也不商议了,一直抱着安易宁在怀里,问这问那,一日的时间,将安易宁了解个彻彻底底。 然后,第二日,也不去军中了,教安易宁骑马射箭的功夫。 直到第三日,他的热乎劲才稍稍的减退了些,很想带着安易宁去军中,但是也知道安易宁在南阳王府内待着没问题,整个南阳王府如今犹如铜墙铁壁,但是军中就不同了,毕竟是百万大军的兵马,若是去一圈,万一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沈远之只能按压下。 他围着安易宁了三日,安华锦还没说什么,老南阳王却看不下去了,撵了他两回,没撵动他,最后踹了他一脚,他才乖乖去处理事务。 安易宁见沈远之被老南阳王赶走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曾祖父,沈叔叔的精力太旺盛了,我这三日都没睡好觉,他跟我挤床不说,还抢我被子,做梦还笑出声……”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他呀,是太喜欢你了。” 安易宁点点头,沈远之的确是喜欢极了他,若是他再不被赶去军中,他都快生出苦恼了。 沈远之被老南阳王撵出院子后,才想起自己从军中回来是要干什么,立马去书房找安华锦。 书房内,安华锦、顾轻衍、安平、崔灼四人都在。 沈远之来到书房,进了里面,看了一圈,“嘿”地一笑,“今日怎么人这么齐?是在商量什么大事儿?怎么也喊我一声?” 崔灼失笑,“你睡觉都要跟孩子挤一起,怕去喊你,你不高兴。” 安平也笑,“沈大哥见了宁儿,眼里都没别人了,可不敢去招你烦。” 安华锦扬眉,“被爷爷用脚踹出来了?” 顾轻衍也笑,“看起来是的。” 沈远之:“……” 这几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坐下身,头秃地说,“安爷爷也真是的,自己霸着宁儿没完。” 安华锦无语,到底是谁霸着?都霸了三日了,什么都不管了,也真有他的。 “哎,到底什么事儿,你们神色这么凝重?”沈远之看着四人,“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大事儿?” 顾轻衍一笑,“陛下派人送来了圣旨,请安爷爷入京针对小郡主杀花似玉之事分辩一二。” 沈远之:“……” 这是鸿门宴?也真有陛下的。 第一百零四章 十日(二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四章十日一秒记住【800♂小÷说→网】,精彩无弹窗免费阅读! 如今陛下不喊打喊杀了,见安华锦平安地回了南阳,采用迂回对策了。 找上南阳王,设下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一旦南阳王进了京城,那么,迎接他的,是陛下的怒火?还是杀刀? 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远之愤怒地拍桌案,“传旨的公公呢?进城了?” “还没进城,已在来的路上了,怀安已得到了消息。”安华锦十分平静,“大约两日后到,此事我还没告诉爷爷,想先跟你们商量出个章程来,看看怎么办。若是告诉爷爷,我怕以爷爷的脾气,陛下毕竟是君,君有召,爷爷岂能不进京?不进京不是更给陛下说南阳王府不忠的理由?爷爷十有八九,是要奉召进京的。” 沈远之皱眉,“那你们可商量出法子了?要不然派人将传旨的公公杀了?” 安华锦没说话。 崔灼温声说,“杀了一个,陛下还会派来第二个,京城的公公又不缺。不是上策。” “那就跟陛下耗着,来一个,杀一个。” 顾轻衍微笑,“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朝廷,南阳王府要反了?若是南阳王府反了也就罢了,偏偏,南阳王府不想反。既然如此,就要想最妥当的法子应对。” 沈远之头秃,“那还有什么好法子吗?要不然,将传旨的公公请进城,好吃好喝地供着,同时再让安爷爷假装病倒?以此拖延。” “陛下是君,既然铁了心地要问罪,总有很多理由,拖延也是个办法,但不是最终的办法。”顾轻衍摇头,“以陛下的脾气,怒火之下,不会想出这么周折的法子,能想出这个法子的,定然是我那六表兄王岸知。既然是他出手,若是拖延,他定然还有后招。” 安平道,“总之不能让老王爷进京,先拖一时是一时啊!” 崔灼点点头,“传旨的公公不能杀,只能人到了先请进来拖延着了。毕竟京城距离南阳路远,拖延些时日,也不算什么。这期间,我们总能想到法子。” 顾轻衍温声说,“其实,我倒是建议安爷爷入京。” 三人齐齐看向他。 顾轻衍道,“陛下一定觉得老王爷不敢进京,但是若老王爷偏偏进京呢?” 安华锦若有所思。 “老王爷一生戎马,镇守南阳城,守卫大楚边境,这一生,退敌数次,子孙埋骨沙场,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民间百姓对老王爷甚是敬重仰慕,就算在陛下面前,老王爷也是陛下的岳父泰山,以老王爷的身份,见陛下可免行跪礼,可以有资格站在陛下面前,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他所行之事糊涂,别人不敢说,不敢言,不敢做之事,老王爷都能理直气壮地去说去做,陛下既然有召,老王爷若是干脆利落地应召,前往京城,在陛下面前,将陛下算计小郡主之事当面质问他呢?陛下该如何?就算再震怒,他能将老王爷打入天牢吗?不能!说到底,此事起因,只因陛下,我们都知道,但陛下偏要含糊略过自己所为,而追究小郡主杀花似玉之责,那么,老王爷正好可以与陛下理论一二,陛下不是要分辩吗?那就好好地分辩,免得天下人冤枉小郡主不敬主君。” 崔灼点点头,“顾兄所言,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折腾安爷爷。安爷爷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大好,就怕他受不了奔波之苦,进京又要应付陛下和朝臣们,身体受不住。我想安妹妹也是有这个顾虑,才不想安爷爷入京。” 顾轻衍颔首,“正是因为如此,我正好也要回京,便与安爷爷一起回京吧。有我在,自然不会让安爷爷受苦。” 沈远之十分相信顾轻衍,“你这样一说,倒是个最好的法子。毕竟,就算你翘官来了南阳,陛下至今也没对顾家动手。” 安平道,“我听闻顾老爷子病倒了。” 顾轻衍笑,“我不见人影,陛下自然要找爷爷,爷爷不好去陛下面前分辩,无论小郡主如何,到底是我对禁卫军动了手,一码归一码,所以,爷爷大约是为了应付陛下,自己折腾病了。” “顾老爷子装病啊。”沈远之眨眨眼睛。 顾轻衍摇头,“自然是真病,将自己折腾病容易,若是装病,可不容易,很容易被戮破。爷爷自然不可能落人把柄。病倒自然是实打实的。” “哎,也是辛苦顾老爷子了。”沈远之长叹,转头对安华锦说,“你说你,还不如当初忍忍脾气,等过了那一茬,再悄无声息弄死花似玉,也不至于让陛下这么有理由收拾你。” 安华锦转头看着他,“若是换作你,你能在当时忍下那口气?” 沈远之:“……” 不、他更不能! 他与安华锦自小一起长大,脾气秉性差不太多,他更不是个能忍住脾气的性子,往往很多时候,还不如安华锦能忍涵养好,若是他,他何止要杀了花似玉?一定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才作罢。没准,回了南阳后,就立马带着兵马冲去京城,就算不将陛下如何,也要先将王岸知砍了脑袋。 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沈远之咳嗽一声,“我也就说说,你做的对。” 安华锦转回头,对众人道,“既然怀安这样说,我们今晚便与爷爷商量此事,问问爷爷的意见,老头子年纪比我们大了几十岁,吃的盐比我们走的路都多,看看他怎么说吧!” 众人点头。 于是,当日晚,众人集齐,在老王爷处用过晚膳后,安华锦便与老南阳王提了皇帝派小太监来传旨,请他入京针对关于她杀了皇嗣之事分辩一二,询问老王爷的意见。 老王爷当即拍板,“陛下有召,召我入京分辩,我自然要去。” 众人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老王爷瞪着众人,“你们都是什么表情?进京而已,怕什么?我老头子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不就是陛下召见我入京分辩吗?我自然要去!陛下敢对小丫头喊打喊杀,扣谋害皇嗣之罪,我便不信,陛下敢对我如何?我倒也想与陛下说说,皇后贤德多年,陛下怎么就嚷着要废后了?再问问陛下,当年的婚约,是他一力促成的,如今怎么就非要变卦,无所不用其极地动用强盗的手段使阴谋诡计对付我孙女。花似玉那等罪女,本就不该进宫,就算生下皇嗣,怕也不是个好的。谋杀皇嗣是有过没错,但罪不至死。我有先皇御赐的打龙鞭,我这回也带着,倒要好好地问问陛下,他想干什么?当我是死的吗?这么欺负我孙女。” 安华锦眨眨眼睛,“爷爷,您这一辈子都是我最敬仰的人。” “滚!”老南阳王大手一挥,颇有气势地骂,“混账东西,瞧你看着机灵心眼子多,却也是个死脑筋的,本以为你会笔安家所有人都懂得变通,谁知道,你偏偏好的不学坏的学,将安家人的一根筋死心眼坏脾气学的炉火纯青,不会忍一时之气,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到老了,还不得安生,给你收拾烂摊子。” 安华锦吐吐舌,没反驳。 “传旨的公公两日后到,安爷爷准备何时启程?”顾轻衍笑问。 老南阳王寻思了寻思,“陛下派来的传旨公公,我也不能立马就见,先将他迎进城,晾个七八日,然后,我再见,算起来,十日之后吧。时间不多不少,也不算拖延。我还想再陪宁儿十日。否则,以后陪他的机会就少了,也没这么自由了。” 顾轻衍颔首,“好,那就十日后,到时我与您一起回京。” 老南阳王赞同,“你是该回去,堂堂吏部尚书,陛下一日没免你的职,你就还一日是朝廷命官,不管陛下如何,你既做官,就要为民做主,岂能为了儿女私情,而赖在南阳城?待几日还好,若是因此什么也不顾了,才是不像话。” 顾轻衍微笑,“安爷爷说的对。” 安华锦没什么意见,她本来也没觉得顾轻衍能在南阳待太久。 ------题外话------ 明天开始第五卷“云屏织锦绣,山河青云志。” 第一章 逛街(一更) 金凤华庭第一章逛街南阳城的深秋来的十分之早,过了中秋后没几日,秋风扫落叶,似乎一夜间,整个南阳城就现出了萧瑟和冷意,早起屋檐上的瓦片都挂了层寒霜。 顾轻衍抱着安华锦,罕见地赖在床上不想起,安华锦推了他几次,他都抱着不动,安华锦又好气又好笑,“你每日都早起,今日怎么不起了?” 竟然还赖起床来了。 “明日就回京了,舍不得你。” 安华锦:“……” 十日一晃而过,是觉得日子过的快了些。 她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你今日不陪爷爷去用早膳了?” “不想去了。” 安华锦笑,“那你还吃不吃早膳了?” “不想吃了。” “那你想赖在床上一日?” “有点儿想。” 安华锦:“……” 她看着棚顶笑,“得了吧,你不饿我还饿呢。” 顾轻衍叹了口气,抱着她紧了紧,低声说,“这次我回京,不知我们何时能再见。南阳远离京城繁华和喧嚣,这么些日子待下来,让我都不想走了。怪不得崔灼力争脱离崔家,离开了家族,没有束缚,自在的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中有抱负,有志向,可以去实现,不必有顾忌,反之,家族的重担压在肩上,没有自由不说,我都忘了我昔日年少时是不是有过什么志向了。” “崔家与顾家还是不同的。最起码来说,崔家离南阳近,家族负累没有那么重,顾家盘踞京城几百年,根基太深,家族负累重。”安华锦伸手拍拍他,嗔道,“你这人就是心思重,什么都要搁在心里计较个九曲十八弯,这大千世界,哪里有那么多比较来去,你心思聪明,钻什么牛角尖?非要让我骂醒你是不是?” 顾轻衍低笑,“你骂我,我也爱听。” 安华锦:“……” 哎呦,了不得了,着魔了。 她也跟着笑,“其实你心中都清楚,所以,也不必去想这些了。诚如我爷爷所说,陛下至今虽怒,但都是冲着我来,目前还没有罢免你的官职要将你如何,那么,有他不敢动顾家嫡子嫡孙的成分在,但也是因为你的才华,你有能力做别人做不来的朝务。” “也不尽然。”顾轻衍摇头,“陛下的心思,看似浅,实则深的很。” 安华锦笑,“不尽然又如何?陛下心思浅如何?深又如何?顾家为何存有累世之名?那是因为,顾家子孙泰半都在朝为官,上到京城,下到地方,天下官员,十之一二,都是顾家的人,顾家子孙虽受家族所累,但也着实遵照顾家门楣为官清正,虽志向可能与年少时定下的志向稍有违背一二,但也没有太大妨碍,除了不得自由外,站在朝堂,居庙堂之高,是为民,守在边疆,远在关山万水,也是为民。” 顾轻衍轻轻一叹,拥住她,“哎,安华锦,你就不能为我想个托词的理由?家国天下,善而为民,我以前没有这么高远的抱负,所谓古语常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在我七岁时,外祖父曾摇着头说,我生性凉薄,心中怕是不装什么,我一直也这样以为,直到,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你父兄皆战死,直到大皇子在我面前哀痛恸哭,直到三年前遇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亦有七情六欲,与常人无二。” 安华锦抿着嘴笑,“你既有七情六欲了,还要什么理由?起了起了,今日我们稍稍易容一番,带宁儿出去逛逛,他从回到南阳城,一直待在家里,还未曾出去过呢。” 顾轻衍闻言坐起身,“好吧,明日就走了,是该让孩子出去转转他父亲守护的大楚防线南阳城是什么模样,说起来,这孩子自从出了灵泉山,回到安家,也不见他如在灵泉山上一般淘气了。知晓自己身份,恐防惹出麻烦,也是乖巧极了。” 安华锦点头,“我倒也不希望他做太乖巧的孩子,你带他回京以后,多多教导他,可别学成个死板刻板太守规矩的?他入府后,我不敢让他随便出去,也是基于考量这里是南阳城,我大哥哪怕埋骨八年,百姓们依旧记得他的音容样貌,一旦他太像的消息被人人纷传,便不好隐瞒了,等你带他回京,少了熟悉我大哥的人,离开南阳城远在七八千里外,哪怕见了他,不是十分熟悉的人,轻易想不起来,也就不必拘着了。” “嗯。”顾轻衍颔首,“是这个道理。” 二人起床,收拾妥当后,依旧去老南阳王的院子里如常用早膳。 老南阳王见二人来了,吩咐人摆饭,然后说,“我今日要见陛下的传旨公公,你们便带着宁儿吧。” 安华锦点头,“我与怀安商量,今日做一番乔装,带着宁儿逛逛整个南阳城。” 老王爷点头,“是该逛逛,安家人,怎么能连南阳城大街小巷都不熟悉呢。” 安易宁睁大眼睛,一脸欢喜,“小姑姑,我可以出去逛吗?” “可以的。”安华锦耐心地给他解释早先没让他出去的原因,又保证,“今日可以玩到天黑再回府。” 安易宁开心地笑了起来,“谢谢小姑姑。” 安华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用过早膳,老南阳王派人传话给好吃好喝伺候着的传旨公公来见,安华锦和顾轻衍带着安易宁乔装了一番,出了南阳王府。 在京城时,顾轻衍每逢上街,都受人瞩目,一次两次下,他小小年纪时,便不怎么乐意在人前公然上街了,除了家中子弟齐聚一堂时,他也很少露面在京中一众公子们的聚会中,毕竟,他的样貌才华太招人,京中贵女胆大者重,为了避免麻烦,他轻易不公然露面,多数时候,都是坐在马车内,亦或者,砸隐秘人少些的地方见人。 所以,他也算是没逛过街的人,虽然,他了解京城大街小巷每一处地方。 三年前,八大街红粉巷那一次,已是深夜,他便也没遮掩,没想到,遇到了他的小未婚妻,到底是惹出了一桩麻烦。 如今再回想起来,也是又笑又叹又无奈。 今年,安华锦进京,她厉害的名声人尽皆知,倒是成了他的保护伞,她当街教训了楚思妍后,没人敢再拦着他了,见了他,更有甚者都避着走,退避三舍,倒是解决了他多年来的困扰。 今日,安华锦不仅给安易宁乔装打扮了一番,也将他和顾轻衍都乔装打扮了一番,三人一起,做个普通人,悄悄出了南阳王府。 安易宁逛南阳城很新奇,顾轻衍逛南阳城似乎也很新奇,安华锦瞧着二人,安易宁很好理解,因为这孩子从出生起,一直待在灵泉山,而顾轻衍,安华锦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地理解了。 这人含着金汤勺出生,出生后就天赋早慧,记事起,就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心智形成时,已是少年了,初具风华,寻常人做的事情,在他这里,天生就带着几分不同,做不到如寻常人一样,倒也的确失了很多乐趣。 安易宁似乎找到了同伴,牵着顾轻衍的手,十分开心。顾轻衍弯着嘴角,跟着安易宁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就连几文钱的一个小东西,二人也看的津津有味。 顾七公子的童趣,似乎在二十岁时,才找回来了些。 安华锦在一旁瞧着,好笑地觉得这就是一小一大两个孩子。 这南阳城对她来说,自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地方,她几乎都踩了无数脚印,年少时,只要从军中出来,便在城内转悠,今日跟着王大爷推拉粪车,明日帮着李婶子卖臭豆腐,城内的百姓们,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三岁稚童,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如今,她完全是二人的陪客,只负责跟着二人,在二人看中了什么小东西,买了时,讨银子付账。是个实打实的二人的小跟班。 不过,她看着二人的游兴,倒也乐在其中。 第二章 德位(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章德位三人逛了整整一天,天擦黑时,安易宁才累的走不动腿了,要求回府。 逛了整个南阳城,东南西北城门都逛了,可不是累吗?将他水灵灵的小脸都给累成菜色了。 安华锦点头,三人回了府。 来到老王爷的院子,沈远之正站在门口等着,见到三人回来,啧啧了两声,疼惜地一把抱起安易宁,“看你这小脸,累惨了吧?一点儿精神看起来都没有了。” 安易宁强打精神,“沈叔叔,我都大了,你不能动不动就抱我了。” “哎呦,在叔叔的眼里,你还不大,距离能骑高头大马自己飞驰还早呢。算什么大?”沈远之捏捏他的小脸,“既然累,怎么不早些回来?南阳是你家,就算明日去京城,以后又不是不回来,慢慢看就是了。” “不行,我不知道多久才回来呢。”安易宁摇头,虽然累成了菜色,看着十分可怜,但认真劲儿,却依旧可爱,眼睛里都是欢喜,立马跟沈远之分享这份喜悦,“沈叔叔,我与小姑父买了许多许多好玩的东西,都可好玩了,如今放在车里,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啊。” 沈远之也是从小跟安华锦一样,逛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几乎把街道都要踩平了的人,南阳城内的小玩意儿,就没有他没见过的,但看着安易宁兴奋高兴的小脸,还是笑着应了。 “那我们快去吃饭。”安易宁一下子精神起来。 “这小子可真是精力无穷。”沈远之笑,对安华锦说,“若是他从小与我们俩一样在军中长大,定然是一名合格的将领。” 安华锦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在他后肩处,“安家从我之后,再没个南阳军中长大的人了,别胡说。” 沈远之:“……” 他也明白安华锦的意思,有些怅然地闷不吭声地认下了安华锦这个打。心中其实也明白,无论是对安易宁的保护,还是安家背了一百五十年的包袱,到了安华锦这一代,安家人已力不可支了,又何必再背负下去? 安华锦自小在军中长大,对南阳军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割舍不得,若是割舍,大约如挖骨焚心,她这一生,大约都是放不下南阳军的,但安易宁,不必。 他自小在灵泉山长到八岁,以后跟着顾轻衍身边学习,与南阳军,虽有安家骨血牵扯,但到底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培养基础,将来,在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是顾轻衍做他老师,将来,他的品行人格,都是依照顾轻衍的教导来形成,他将来只会成为与顾轻衍一样的人,或者是顾轻衍想要他成为的人。 安华锦这是给了顾轻衍多大的信任啊! 沈远之想着想着,又叹息一声,他青梅竹马的小丫头,真是被人拐走了,拐的他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哪个人见了顾轻衍,不夸一句天地之才,钟灵毓秀? 这一晚,又是齐聚一堂,老南阳王看着累成菜色却与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今日所见所闻所看所买到的好玩的小东西时,摸着安易宁的小脑袋瓜,笑呵呵地应承着,偶尔说一点他小时候还有安家父子兄妹四人小时候游街的趣事儿,安易宁听的有趣极了。 用过饭后,安易宁不止把沈远之拉上去看他买的有趣的小东西,也把崔灼和安平都拉上走了。 一行四人离开后,安华锦笑着摇头,“这小子!若不是累的腿走不动了,还不想回来呢,我这双腿脚都给累软了。” “那是你闲的不练,越来越懒了。”老南阳王瞪着她,“我走后,你寒暑不殆风月无阻地练起来,听到没有。南阳城的大小事务,都不能懈怠,给我盯紧了,若有大事儿,比如南齐和南梁有什么动作,及时飞鹰传书告诉我。” “知道了。”安华锦点头,“爷爷您就放心在京城待着,我估计以陛下的为人,就算你与他分辩个清楚明白,他也不会放你回来的,也许是想在您入京后扣着你挟持我入京治罪的打算。我是不会去的,所以,您老就在老宅安心地养老。有个头疼脑热,就请太医,总之,陛下不放你,也不敢任由您出事儿的。您别太操心,南阳城有我,您想想,就算您操心,还能操心几年?您百年之后,不是一样操不动心了?不如早点儿省点儿心,等着宁儿长大孝敬您。” 老南阳王一噎,叹气,“我若是能活到宁儿长大,那倒是好喽,就怕这身子骨啊,不争气。” “身子骨不争气,也跟您不宽心有关系。”安华锦撇撇嘴,“您不听话啊。” 老南阳王气笑,“你这个臭丫头,八岁那么不点儿高的时候,就会与我说道了,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更是加了个更字。行,我听你的,安心在京城待着,反正啊,在南阳,自从崔灼那小子来了后,他分担了不少事儿,你又带回了十个有才的,顾轻期那小子很不错,很快就能被远之带出来了,我到也放心,有你们在,本来如今也没我什么事儿,就是养老,哪里养,都一样。”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安华锦知道,还是不一样的。毕竟,南阳才是家。 她也不表现出来,笑着说,“若是陛下留您的太久,我可不干,我是会想您的,届时就派人接您回来。哪里管陛下同不同意?” “胡闹,若我此事进京,能让陛下安生下来,你就好生待着,不准生事儿,否则我饶不了你。”老南阳王瞪眼。 安华锦:“……” 她耸耸肩,“行吧,只要陛下安生,我也安生。谁没事儿乐意折腾啊。”话落,她忽然响起一事儿,“您此次进京,要不然不住安家老宅,就住去七表兄的府邸?就算不与陛下提立储的事儿,也是间接地表个态,咱们安家,就支持七表兄。” 老南阳王想了想,“也罢,住在安家老宅,就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如今安家老宅的老人都被你撤出京城带来南阳了,我住着也空旷,住去七皇子府也好,也顺便好好看看楚砚是不是为君那块料,若不是,安家也一样不能支持。” 安华锦:“……” 老南阳王正色地绷着脸说,“臭丫头,听到没有?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都不当回事儿,不以亲而失智,要先为天下百姓考量,若是七皇子担不起那个身份,为君者不以德配位,将来可是大楚百姓的灾难。哪怕他是我的亲外孙,你的亲表兄,也不能支持,若是不配为君,那是害了天下百姓,知道不?” “您就放心吧,七表兄是那块料,人品没话说,不会让您失望的,除了为人寡淡淡漠些,其余的一切都好。不是素来为帝者,都称孤道寡吗?他还真有那个潜力。”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那一日在冷宫的偏殿,楚砚曾经问过她,若是他能放下身份,随她来南阳,她会不会愿意。 她心底叹息一声,心情稍微地低了些。 顾轻衍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地抿了一下唇角。 老南阳王自然没发现安华锦细微的表情变化,点头,“能被你承认,大体是不会差的,若是他品行德守高于陛下的其他皇子,安家自然要不遗余力支持他。” “嗯,爷爷别再像咱们安家先祖,和您当年一样,不管这天下谁做陛下了。只一心守着南阳城为大楚百姓,却殊不知,无好君,我们南阳王府才落到今日的地步。当今陛下,也不同于先皇们,若是我们不支持七表兄,陛下怕真不会将大位传给他。” “如今敬王很得陛下的心,安爷爷的确不能如以前一样了,敬王不堪大任。陛下的其余皇子,您去了京城,见到了成年的皇子们,您就知道了,确实都不及七殿下。”顾轻衍在一旁听了半天,此时接过话。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们都这样说,待我去了,会有个定夺。” 第三章 密地(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章密地从老南阳王的院落出来时,天色已晚,深秋的风吹打在身上,带着些许穿透衣物打在皮肤上的凉寒。 安华锦的指尖,带着秋风的凉意。 顾轻衍握在手里,给他捂暖,二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安华锦忽然问,“你累不累?” “不累。” 安华锦偏头看着他,“游逛了一日了,不累吗?” “不累。” 安华锦笑,“既然你不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轻衍脚步顿住,笑着贴在她耳边低声问,“是这南阳城附近,还有温泉池吗?” 安华锦:“……” 她气笑,“没有!” 哪里有那么多的温泉池? 顾轻衍有点儿失望,“那是去哪里?远不远?” “你话怎么这么多?”安华锦嫌弃。 顾轻衍拥住她,压低声音说,“若是太远,就不去了,来回路上就要耽搁时间,不如我们回房里……” 安华锦:“……” 她无言了一会儿,“不是太远,骑马小半个时辰?算不算远?” 顾轻衍想了想,“还是有点儿远的。” “那就不去了吧!”安华锦拉着他往回走。 顾轻衍却停住脚步,“去。” 安华锦笑,拉着他向府外走起,同时喊了一人吩咐备马。 路上遇到孙伯,孙伯见了二人,笑呵呵地问,“小郡主,七公子,您二人不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吗?这是又要出府?” “嗯,带他去一个地方。” 孙伯嘱咐,“天已经这般黑了,您二人若是出城,可小心些。” 安华锦笑着应了一声。 顾轻衍悄声问,“我们要出城吗?” “是要出城。” 顾轻衍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期盼起来,就如上次在灵泉山一般,安华锦带他去了山顶温泉池,他着实得了好大的欣喜,如今对她要带他去的地方期待起来。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门口,门房备了两匹马,顾轻衍不骑,在安华锦上马后,他也上了安华锦的马,坐在了她身后抱住她。 舍不得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显露。 二人骑马出了城,安华锦带着顾轻衍走了大约二三十里路后,来到了一处山崖,安华锦勒住马缰绳,示意顾轻衍下马。 顾轻衍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山崖,眼底露出疑惑,依言下马。 安华锦拉着她来到一处巨石处,弯身摸索了两下,只听“啪”地一声,不知从哪里打开了机关,弹出一条手臂粗的铁索,安华锦抓住铁索,回头对顾轻衍说,“抱着我,跟着顺着铁索滑下去。” 顾轻衍点头,双手抱住安华锦的腰。安华锦两手交换,顺着绳索,下了山崖。 耳边山风呼呼,四周再没有别的声音。 大约下了几十丈,安华锦忽然转了个方向,松开了绳索,反手揽住了顾轻衍,一个凌空翻的弹跳,跳到了岩壁上的一刻大树上。 哪怕顾轻衍已有准备,亦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人,还是被安华锦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惊了一下,待安华锦站稳,在他耳边笑着问“吓到了没有?”时,顾轻衍才惊回了神。 他抱住安华锦,叹气,“心脏若是不好,真会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安华锦趴在他肩膀嘻嘻地笑,“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呢。” 顾轻衍也低笑,“这一处山崖,大约有数千丈吧,若是掉下去,岂不是要摔个粉身碎骨?” “嗯,是的。我小时候贪玩,差点儿掉下去。” “你贪玩跑来山崖?”顾轻衍皱眉。 这是什么危险的玩法? 安华锦笑着说,“那时候小嘛,不懂事儿,得知这崖壁上有一朵奇花,可入药,治顽疾之症最好,非要想方设法把她采摘下来,便拿着绳索来了,崖壁光滑打滑,我险些一脚踩空,幸亏及时抓住了绳索,但当时不知道是真胆子大还是没心没肺,竟然没害怕,如今想起来,却觉得心有余悸。” 顾轻衍问,“为何非要采摘那朵奇花?是谁有顽疾?” “我娘,因为生我落下的顽疾,常年身体不好。” 顾轻衍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孝顺值得表扬,但让自己险些失足,便不是什么可表扬的事儿了,你就没想过,若是你出事儿,你娘哪里受得住?” “是啊,所以,我后来拿了花回去,谁都没敢告诉。” 顾轻衍气笑,“我们还要在这树上站多久?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地方吗?体验惊险刺激?” 安华锦在他脸颊上吻了吻,笑的欢快,“下面有一间树屋,我前几日来布置收拾了一番,今晚,我们在这里过夜吧。” “还有树屋?你前几天来过?是哪一天?什么时候来的?”顾轻衍讶异。 “就是你又被沈远之拉走喝酒的时候。”安华锦笑,“他说上次没与你喝够,还想与你喝个痛快那天。” 顾轻衍恍然,失笑,“原来是那日。” 安华锦“嗯”了一声,拉着他攀着树枝向下下了一截,果然有一座树屋,这棵树是并蒂连生的树,从山崖的缝隙中生长出来,两课树木分出的枝干一上一下,枝杈攀扯的紧密,正好空了中间偌大的地方遮天蔽日成了一座树屋。 这座树屋,有一间闺房般宽敞,被安华锦发现后,便在树干的树洞里放了几颗夜明珠,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常来这里一个人躲安静,消化情绪,前几日觉得顾轻衍很快就要回京了,想在他临回京前,给他个深刻的记忆,便想到了这里,悄悄地来布置了一番,放了锦绣被褥等一应用具。 安华锦打开树屋的门,拿出夜明珠,整个树屋顿时明亮起来。 顾轻衍四下扫了一眼,树屋顶方有些微的缝隙可以看到星空,今夜的星河很漂亮,微微点点,像宝石一样悬挂在天空,安华锦又在四个角落放了很多很小颗夜明珠,明珠的光辉与星河的光辉相辉映,树屋隐隐约约也被铺成了一片星河。 星河的星光洒落在锦绣被褥上,点点斑斓。 顾轻衍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安华锦脸上,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透着“你喜欢吗?”的神色。 顾轻衍低下头,静了一会儿,忽然低低悦耳地笑了起来,一把抱住她,将她放在了锦绣被褥上,低头吻住她的唇角,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危险的疯狂,“安华锦,你真是我的魔咒。” 这世上,有安华锦这样的女人,不仅抓住了他的心,还要将他的心彻底地揉吧搓吧弄成她喜欢的样子,不止如此,且还让他恨不得搓吧了自己,送给她吞入腹中。 她总是给他惊喜,三年前的初见是,今年的千顷桃花园在桃花亭的睡容亦是,冷宫那日破开殿门见她完好无损是,灵泉山上温泉池让他神魂颠倒亦是,今日,又是。 从没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让他想到明日归程,便恨不得将她揣兜里带走。 星辰羞了夜明珠之光,夜色掩了年少轻狂。 树屋的缝隙透出的不再是星光,而是依稀的天光时,顾轻衍依旧不想饶了安华锦,抱着她不松手,在她耳边低哑地说,“不想回京了,怎么办?” 安华锦眼角含着泪珠,满脸的春色桃花,声音软而媚,低低的,没有多少力气,“京城距离南阳,七八千里而已,说远,是有点儿,但是,来往到也不费什么劲儿。就算不能明目张胆去京城,暗中来去,不让陛下知道,也不是办不到。”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 安华锦轻柔地拍拍他的脸,“你乖乖回京,替我保护好爷爷,我想你了,去京城看你就是了。” “那你若是不想我呢?” 安华锦:“……” 她勾住顾轻衍的脖子,失笑,“怎么会?顾七公子对自己致命的吸引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顾轻衍低笑,低头又吻吻她,“好,相信你。就算你没那么想我,不去京城,我若是想你,也来看你。” 二人谁也没有提大婚,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婚的路远的很。 第四章 不舍(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章不舍来时,安华锦带着顾轻衍,轻而易举,回去时,安华锦酸软无力,是被顾轻衍按照原路抱着回去的。 男人天生比女人有力量和力气,一夜未睡,依旧神清气爽,春风拂面。 二人回到南阳王府时,老南阳王正吩咐人收拾行囊装车,准备出发。 安华锦沐浴换衣后,与顾轻衍一起来到老南阳王的院子,安易宁冲过来扑进安华锦怀里,安华锦差点儿没站稳被他扑倒,还是顾轻衍眼疾手快从旁扶了安华锦一把,才让她勉强站稳。 安易宁也吓了一跳,站直身子,看着安华锦,“小姑姑,我难道吃胖了?很重吗?” 安华锦摇头,伸手捏捏他的小脸,“宁儿不胖,是小姑姑最近懒,没练功。” 安易宁松了一口气,试探地伸出手去抱安华锦,小脸露出了十分不舍之情,“小姑姑,我就要走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啊?宁儿好舍不得小姑姑的。” 安华锦笑着任他抱住,同时也抱住他,“小姑姑答应你,最多半年,总会见你一次,好不好?” 安易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以前一年才见一次,如今半年见一次,也不错了,于是点点头,干脆地说,“好,小姑姑,我们拉勾勾。” “好。”安华锦点头,与他的小手指勾在一起。 安易宁开心的童稚的声音响起,“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安华锦笑开。 顾轻衍笑看着二人,想着,这也算是安华锦与他的承诺了,最多半年,总要见一次,她与宁儿约定,也算是间接地与他约定了,毕竟,宁儿是跟在他身边的。 他有点儿怀疑自己,不知此去回京,能不能忍住半年不见她,怕是很难。 一时间,他又惆怅不舍起来。 “大丈夫志在四方。”安华锦伸手拍拍顾轻衍肩膀,笑吟吟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扳指,拉过他的手,替换下他手上本来戴着的玉扳指,收进了自己怀里,“回京后好好关照爷爷,好好照顾宁儿,也替我好好收拾王岸知一顿,他的那笔账,我还记着呢。” “嗯,好。”顾轻衍微笑,目光温柔。 沈远之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二人一眼,一时间酸的牙疼,“我说你们俩,行了啊,还在孩子面前呢,便眉来眼去的黏在一起,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的眼睛长针眼。” 安华锦当没听见。 顾轻衍也没空理他。 沈远之:“……” 他是空气? 老南阳王咳嗽一声,板着脸说,“出发了。” 安华锦转过头,该说的话,昨日都说了,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安华锦也不多话,说,“我送你们出城。” “你得了吧,你若是送啊,怕是送出百里,也送不狗。”沈远之摆手,“我去送他们就是了。” 安华锦:“……” 顾轻衍微笑,“你歇着吧,不必送了。” 安华锦心中也不舍,坚持地说,“就送出城,不送远。” “也好,那就走吧。”顾轻衍点头。 沈远之:“……” 一个想送,一个让送,那他还说啥? 顾轻衍拉着安华锦上了马车,招呼安易宁跟着一起上去。 于是,从这一日开始,,安易宁不再跟在老南阳王身边,而是跟着顾轻衍直接坐进了密封的十分严实的马车里。 崔灼与安平对看一眼,也笑着一起送老南阳王一行人出城。 马车一路出了城,虽走的不快,但到达城门还是没用多少时候,出了城外五里处,安华锦下了马车,站在车前,对着挑开车帘,隐忍克制看着他不舍的一大一小两张脸,也压制住不舍的情绪,笑着说,“走吧,路上多注意些,到了千水山,可以在沈如风处再歇歇脚,反正沈盟主对你仰望的很,必定热情好客。” 顾轻衍捻着她的手指尖“嗯”了一声,不舍片刻,放开了手,落下了帘幕。 安易宁趁机小声说,“小姑姑,别忘了我们俩的约定啊。” “忘不了。” 安易宁放心了。 车夫得了吩咐,马车渐渐走远。 安华锦目送着马车走远,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沈远之走过来,拍拍她肩膀,“舍不得啊?” “是啊。” 沈远之:“……” 这么坦诚的扎心吗? 他无言了一会儿,“如今你将陛下得罪的彻底,你们俩的大婚,怕是遥遥无期,你这么舍不得,是不是担心顾轻衍变心啊?”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等我帮你找个恶婆娘管住你这张嘴。” 沈远之顿时闭了嘴,怕了怕了,他才不要恶婆娘。 崔灼仔细打量了安华锦一眼,她眼中的不舍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走过来,给沈远之解围,“走吧,今日风大,仔细染了风寒,回城吧。” 安华锦点点头。 一行人折返回城。 回到南阳王府,安华锦实在疲惫至极,对几人摆摆手,她今日不处理事务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远之在安华锦走后,小声撇着嘴说,“她有一处秘密的地方,连我都不告诉,曾经我跟踪她到半路,被她发现了,将我赶了回来,昨日定然带着顾轻衍去了。哎,女人呐。” 崔灼笑了笑,若是早先,他还抱有一丝希冀,自从顾轻衍来了南阳,他见到了顾轻衍之后,便已经不抱什么希冀了。 他自小聪明聪透,最是明白,一旦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那么,别人轻易代替不了,尤其他喜欢的人还是安华锦,而安华锦喜欢的人还是顾轻衍。 他从见到顾轻衍那一刻就知道,顾轻衍那样的人,他没什么机会的。 安平叹息一声,“老王爷乍然一走,这南阳王府感觉都冷清了。” 沈远之接过话“可不是嘛,安爷爷在府时,每天都要吼人训人,最让他盯着的就是小丫头和我。如今他走了,我们俩倒不用每天都要挨两句骂了。” “如今你是轻松了,过几日就该想老王爷了。”崔灼好笑。 沈远之也哈哈一笑,“没准还真是。” 安华锦回了房间,没了顾轻衍,感觉她的院子屋子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她坐在椅子上喝了两口茶,临窗坐着看了一会儿窗外飞来飞去的鸟儿,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人才走,便想的很,半年谁忍得住?看来真是高估了自己。” 她放下茶盏,又没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儿,转身躺去了床上。 昨夜没回来睡,床上也没什么顾轻衍的气息,安华锦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直到眼睛酸的不行,才闭上了眼睛。 离开南阳城的马车上,自从与安华锦分别,顾轻衍便靠着车壁坐着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缺失了水分的花,蔫了吧唧的,没有什么精气神,看着萎靡的很。 安易宁的小心情也有点儿不美好,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比大人更期待,尤其是大楚京都那样的地方,据说繁华的很,各大世家云集,有王子皇孙等天皇贵裔,也有当世大儒满城权贵,让他小小年纪,心生向往那一片热闹繁华之地。 他见走出了二三十里地顾轻衍都一动不动,轻轻挪到他身边,拽他的衣袖,小声问,“小姑父,你不是很难受啊?” “嗯,很难受。”顾轻衍声音有气无力。 安易宁伸出小手,给他揉了揉心口,口中纯挚的声音童声童语地说,“小姑父,你别难受了,等咱们回到京城,早些来信,让小姑姑来看我们就是了。” 顾轻衍笑了笑,轻叹,“哪那么容易?你曾祖父前往京城,南阳城便得有人坐镇,如今陛下的海捕文书通缉令还没撤销,短时间内,她不适宜进京露面。” 安易宁歪着脑袋,“陛下很凶吗?” 顾轻衍笑,“陛下也不能说是凶,他是大楚国君,掌管天下百姓,但即便是国君,也有各人喜好,他如今不喜你小姑姑而已。” 安易宁绷着小脸说,“他不喜欢我小姑姑,宁儿便不喜欢他。” 顾轻衍低笑,“可以。” 第五章 封锁(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章封锁京城,顾家老宅。 顾老爷子自从那日病倒后,病病殃殃了近一个月,近日才渐渐好转了些。 期间,顾轻衍一封信也没传回顾家。 这一个月里,前半个月时,顾老爷子每天都要骂几句顾轻衍混账东西,后半个月时,他开始有点儿紧张了,“臭小子去了南阳后,不会觉得南阳好的很,不回来了吧?” 顾老夫人宽慰他,“怀安是个好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不会不顾家里的。” “崔灼还是老崔从小看着长大带在身边教导的呢?如今怎样?还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好好的崔家继承人不做,跑去南阳从军了?” 顾老夫人:“……” 她一时噎住,片刻后,寻思道,“怀安不能吧?” “怎么就不能?你没看到他一颗心都拴在安家那小丫头身上了吗?为了她,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如今都做的,他多年温和知礼的名声啊,一朝也废了,自从宫宴那日,他为了安家小丫头对禁卫军动了手,消息传出后,多少人都震惊的不行,唏嘘者不计其数。” 顾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言语,但还是说,“你该相信自家孙子,怀安既然答应过你,他口中从无虚言,你无需担心。” “你难道就不担心?” 顾老夫人:“……” 她自然是担心的,但是担心管什么用? “这孩子从小早慧,从十多岁的时候,你其实就管不住他了,他暗中做什么,早就能瞒得住你了,更何况如今他已成人了,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也是,哎,但我这心啊,还是慌的很。”顾老爷子道,“他从小就不太喜欢束缚,也不是我非要强留着他继承家业,实在是咱们顾家家大业大根基大,顾家子孙多,有能者的确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是怀安,只要是他,顾家上到老,下到小,他说一句话,打个喷嚏,顾家所有人都会听,自小就让人信服,有他在,顾家再屹立京城百年不是问题,若是换做旁人,哪能保证百年?” “怀安懂的。”顾老夫人只能道,“为了家业,苦了这孩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倒是颇有些后悔,当年就不该应下陛下,让怀安与南阳王府订下婚约。若非如此,他也就不会与安家那小丫头纠缠在一起,这心啊,也就不会如今栽进去拔不出来。” “你说什么浑话呢?”顾老夫人瞪了顾老爷子一眼,“小安儿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人品好,模样好,就是诗书礼仪,你看看她上咱们家门来做客那日,哪里比咱们家的姑娘们差了?不止不差,还比咱们家的姑娘们见世面,有本事,强许多。这样的好姑娘,除了安家,你上哪里找去?” “我没说安家那小丫头不好,我只是说,若非这桩婚约,这俩孩子,没什么交集,便不会像如今这般难了。”顾老爷子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是,偏偏,一个是顾家的继承人,肩负重任,一个是安家唯一的血脉,自小长在南阳军中,心存志向。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没法离开顾家,一个不想离开安家,如今陛下又一怒之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你说,他们这往后的路,该有多难走?” 让顾轻衍放下顾家,那么,顾老爷子不甘心放弃这么好一个继承人,在他看来,顾家舍他其谁?让安华锦放下,说出来他老脸都羞愧,安家人大义,高义,心存百姓,守护边境,守护大楚国防,让内地千万百姓安居乐业,哪怕安华锦是一个女儿家,但也不改先辈父兄之志,如此心怀天下,如何能让她被辱没? “陛下那里倒是小事儿,一朝天子一朝臣。”崔老夫人压低声音,“关键是,你说的这个,也的确是个难事儿。” “不许再说这种话。”顾老爷子心下一紧,“陛下还春秋鼎盛。” 顾老夫人也觉得此言不妥,闭了嘴。 “他都走了这么久了,一封信也没有。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家。”顾老爷子最不安心的正是因为他这么久都没收到顾轻衍的书信,就怕心新野了,不想回来了。 “再等等,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便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南阳给他就是了。” “不!”顾老爷子倔强起来,“混账东西,我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给家写信。” 顾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顾老爷子这一等,便又等了近半个月,也没等到顾轻衍来信,反而听说陛下派人去了南阳,老南阳王军务繁忙,一直待在军中,传旨的公公便一直等着,足足等了十日,老南阳王才有空得见,见了传旨的公公后,据说老南阳王分毫没耽误,当即就接了圣旨,立即启程来京面见陛下。 顾老爷子听说老南阳王启程了,此时他已经能在院中见见风溜达了,闻言胡子翘了翘,问身边报信的人,“那个臭小子呢?他可说一起回来?” 报信的人摇头,“没听说公子的消息,公子自从去了南阳城后,不准咱们的人往京城传消息,所以,不止陛下和京城一众人等没有公子的消息,就是连咱们的人也没有公子的消息。” “混账东西,他真是能耐了。心里没我这个祖父了。真是养孙不教。”顾老爷子虽然每日骂两句,但没怎么真生气,这一回听到都一个月了,老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还没顾轻衍的消息,书信也没回来一封,真是有点儿生气了。 报信的人垂下头,“公子必有考量,毕竟陛下一直盯着我们府。” 顾老爷子沉默了一瞬,气消了些。 是啊,自从顾轻衍在皇宫里带走安华锦再没露面后,陛下折腾几日抓不到安华锦就开始盯着他盯着顾家,如今足足盯了一个月了,若是顾轻衍往回传递个只言片语,有王岸知那个混账小子从中帮助陛下,陛下没准还真能得到他的消息。 他能瞒得住陛下,但是瞒不住王岸知那混账小子,顾轻衍不传递消息,拦截了一下从南阳城传回京城的消息,显然,防的是王岸知。 “哎,王家那小子啊,不知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管管他,越来越邪性了。”顾老爷子道,“上次我与他说的话,他显然丁点儿没听进去。” 报信的人道,“王六公子的人据说也去了南阳。” “罢了,他们年轻,我老头子老了,随他们吧。”顾老爷子摆摆手。 这一个月里,顾老爷子等顾轻衍的消息等的急,宫里的皇帝陛下想知道顾轻衍的消息,想知道安华锦的消息,想知道南阳城的消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也是气怒交加上了好几次火。 他只能派人盯着顾老爷子,希望从中能得到顾轻衍的消息,可是他让人盯了一个月,也拿顾老爷子无奈了,你说他是装病吧,他确确实实病了,你说他不是装病吧,偏偏他病的太是时候,且一个月病还没好,连床都下不了,自然宫也进步了。 这一个月里,他也看透了,除了依靠王岸知,他还真是没别的办法。 而王岸知,顾轻衍没消息,连带着整个南阳城都没消息,哪怕一丁半点的消息也没有,这让等着拦截顾轻衍消息的王岸知都气笑了,对身旁的近身暗卫凤冥说,“我这七表弟,难道还不想回京城了不成?” 凤冥问,“公子,若不然属下亲自去一趟南阳?” 王岸知摆手,逗着鸟摇头,“罢了,我就不信他不回京城。南阳王都启程来京了,安华锦放心老爷子那么一大把年纪自己来京吗?不放心该怎么办?我那七表弟,是不是要跟回来照看着?毕竟,安家在京城,已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根基了。” 本来是有根基的,但是因为他,被他铲除了一半暗桩,其余的那些都被安华锦聪明地撤走了。 这样一来,他还真没法子打入固若金汤的南阳城奈何她。 王岸知笑了一声,“我也是佩服南阳王,竟然敢来京,果然是南阳王。” 第六章 解气(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章解气陛下召南阳王入京分辩的消息自南阳王从南阳启程之日,如刮起了一阵大风般,转眼间便传遍了天下。 南阳王有八年没进京了。 这一回进京,是为了安小郡主谋害皇嗣之事,百姓们本就关注着京城和南阳的动态,如今陛下有召,南阳王听旨入京,不禁让百姓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自皇帝发出海捕通缉令后,天下各州郡县,贴满了缉捕告示,如今依旧未撤。可见皇帝何等雷霆动怒?如今南阳王入京,皇帝会不会让他有去无回? 与百姓们的担心相比,皇帝听闻南阳王接了圣旨已经动身启程来京了,且还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些护卫,没带兵马,一个月以来一直提着的心反而落下了。 自安华锦回了南阳后,南阳城的消息便密不透风,半丝也传不出来了,他也怕这一个月里南阳王在密谋谋反。 他不止一次召王岸知入宫,商议此事,若非王岸知很肯定地告诉他南阳王不会反,他只有皇后一个女儿,七殿下一个外孙,若是他反了,岂不会想到陛下挟持皇后和七殿下要挟他?他总不能不顾皇后和七殿下吧?以南阳王的为人,不太可能。 皇帝深觉有理,他手里攥着皇后和楚砚,自然不怕。而南阳王一直以来的为人,他倒也信得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下了命令,命人盯着凤栖宫和七皇子府。 皇后看着凤栖宫外的守卫冷笑,对贺嬷嬷道,“咱们这位陛下啊,枉我与他二十年的夫妻,一辈子的贤德都喂了狗。” 贺嬷嬷一惊,立即不顾身份地去捂皇后的嘴,“娘娘,万万不可这样说,小心隔墙有耳,传到陛下的耳里。” 皇后心灰意冷,“我还怕被他听到吗?这么多年,我哪里有对不住他?我错就错在,不该听父亲的,做好这一国母仪天下的国母。到头来,落了个让他这般欺负我的地步,将来我就是死了,也不与他……” 皇后说着,忽然顿住,冷笑,“他怕是巴不得的与花似玉那个女人合葬,那正好了。” 贺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您放宽心,您还有七殿下呢,您可不能倒下,若是您倒下,七殿下可该怎么办?” “我才不会倒下。我倒要等着看他能不能杀光了我们安家人。”皇后眼底浸了冰峭,“这二十年来,都是父亲惯得他,让他高高在上坐稳着皇位,才有心思耍阴谋诡计谋害臣子,如今南阳有小安儿做主,小安儿不是个好脾气的,也不是个惯会隐忍的,才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若是哪一日,惹急了她,她挥兵打来京城,我看他还能不能坐在皇位上张狂?” “娘娘,您哪怕再气,也别这么说,咱们安家一直是将门忠良,真如您所说,那该是到了何等不能收拾的地步?”贺嬷嬷压低声音说,“您不想自己,多想想七殿下,七殿下毕竟姓楚,我看小郡主对七殿下挺好,当然,咱们七殿下对小郡主也不错。” 皇后沉默下来,片刻后道,“都是陛下之过,若非他八年前非要让父亲订下小安儿与顾轻衍的婚约,今日如何会闹到这个地步?还牵累我的砚儿。” 贺嬷嬷也没话说,“娘娘这话说的是,否则,小郡主何必来京?好好地待在南阳,找个不必太们当户对的,或者近一些的,若能入赘安家,自然更好。南阳君的沈远之小将军,与小郡主青梅竹马,最是合适的人选。您是否忘了?八年前,老王爷曾叹着气说过,本来他打算等孩子们都大一些,看看小郡主与沈小将军是否能成一家,没想到来京一趟,这么早给她订下了婚约。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近来静下心来才琢磨明白了几分陛下的心思,陛下八年前给小安儿和顾轻衍订下婚约,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打算,但是他没想到小安儿长大后,这般厉害,小安儿有能力,有本事,虽是女孩子,却分毫不输于男儿,,她像安家人,又不像安家人,安家人有的骨气骨血志向她都有,但安家人没有的反骨,她也有。所以,以小安儿的性子,陛下若是现在趁着她年纪小不能掌控她,将来父亲百年之后,他还能掌控得住她吗?” 贺嬷嬷心下一惊,脱口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小安儿那样的性子,人人都说她自小在军中长大,脾气烈,怕是没有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可是小安儿呢?虽然的确厉害了些,但是你看她进顾家登门做客时,顾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没有一个不夸赞她的,她既能在边关骑马射箭,也能在京中顾家老宅出入厅堂,这般厉害的小安儿,是陛下没料到的,你说,若是真让顾轻衍娶了她,会是什么后果?陛下掌控不了她,而顾家又十分强大,陛下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他岂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恰巧善亲王进京为宸小王爷说话时,陛下就另外有了主意,打算让砚儿娶了小安儿,这样一来,再厉害的女孩子,嫁入了皇家,那就是皇家人,他也不必担心她太厉害出了格跳出手心去。” 贺嬷嬷越听越心惊,“那这样说来,陛下有这么深的心思,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嗯,自三年前小安儿揍了楚宸,陛下怕是心理就不舒服了,只不过没与小安儿接触太多,觉得一个小丫头,还不足为惧,今年,小安儿过了及笄之礼后,陛下催促长公主安排她与顾轻衍在千顷桃花园相看,一是试探看起来脾气性格家世都相左不合适的两个人,是否能看对眼,而是趁机观察小安儿这个人,是否能为陛下掌控,后来发现,小安儿与顾轻衍走的极近,觉得不太妙,又发现小安儿实在太厉害了,那么厉害的毒,她闻一闻就能识破没被毒死,后来张宰辅派大批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刺杀,也没成功,后来等等诸事儿,天下人都道小安儿厉害,陛下自然也觉得她厉害。所以,她这般厉害,若是不能为陛下所控,那不如杀了。” 贺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陛下怕是早就对小郡主动了杀心了。” “嗯,本宫也是近来才琢磨明白的,若小安儿与砚儿之事成了,陛下这杀心自然也就收起来了,若小安儿与砚儿不成,那么,陛下自然要杀了小安儿。”皇后沉声道,“本宫与陛下夫妻二十载,这二十年来,没做别的,除了统辖六宫,便是揣测陛下心思,应该不会出错。” “幸好小郡主自中秋节那日出宫后再未露面直接回了南阳。”贺嬷嬷道。 “小安儿比本宫聪明,她与本宫生长环境不同,本宫在闺阁时,因自小体弱,被保护的很好,而小安儿,自小就被父亲带在军中,后来玉雪岭之战后,安家只剩下她和父亲后,所有人都盯着南阳王府这块肥肉,想倾覆南阳王府,她年少时,常遇到暗杀刺杀,对危险十分敏锐,所以,想必早就察觉了陛下的杀意。” “无论如何,小郡主杀了花似玉,也是解气。” 皇后笑起来,“是啊,解气,怎么能不解气?陛下都快气死了呢。” “娘娘,如今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了,陛下的人在凤栖宫外守着,咱们的人想打探消息,都打探不到。都一个月了,也不知小郡主如何了,老王爷如何了。” “父亲虽对大楚忠心,但还不糊涂,他不会交出小安儿的。”皇后竖起眉头,“咱们等着就是了,我到看看陛下能盯着我多久?” 贺嬷嬷点头,“张公公还不错,隔几日就暗中送来七殿下的消息,说七殿下仍旧在府中闭门思过,让娘娘放心,否则,这么一个月,还真会让人急死。” “张德啊,他倒是个好的,这些年我从没想过,他自小伺候陛下,却不与陛下一条心。”皇后冷笑,“众叛亲离,陛下早晚要体会到。” 第七章 严令(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章严令七皇子府,楚砚已闭门思过了整整一个月。 他这么多年有自己的势力,自然不同于皇后,皇后待在皇宫里,只要皇帝下了口谕命禁卫军封锁了她的宫门,她便得不到外面的消息,但楚砚不同,哪怕皇帝派人盯着七皇子府,但他一样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比如,敬王十分受宠,接手了朝中大半事务,这一个月来,势头很盛。 比如四皇子、五皇子不甘落后,没敢明着与楚澜杠,却暗中也在发展自己的势力。 比如顾老爷子已经病倒了一个月了。 比如南阳半丝消息都没传来,外面根本就没有安华锦回南阳城后都干了什么的消息,也没有顾轻衍去了南阳城后的消息。 比如,皇帝这一个月上了好几次火。 比如王岸知十分受皇子器重,皇帝有什么事情,都会找上王岸知,王岸知成了朝中新贵不说,还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更官职连升三级,兵部尚书告老,他一跃成了兵部尚书。 …… 消息太多,楚砚常常听过后摆摆手,不置一词。 楚砚这么些年在皇帝面前练出了,能沉得住气,单七皇子府的许多幕僚都沉不住气了,这么多年,他们陪着楚砚,在二皇子和三皇子受宠时,十分艰难地避开二皇子和三皇子受宠皇子的锋芒一步一步走来。 二皇子被赐死、三皇子势力受牵连打击一下子式微后,楚砚前景在望,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但随之也伴随着巨大的压力。这半年里,他被无数人的目光盯着,处理了无数棘手的事儿,早先大旱,后来大涝,旱灾水灾,他都管统筹调度,尤其是陛下与花似玉颠鸾倒凤那些日子,朝务都推给了他,他每日辛苦的不行,连个好觉也睡不好,身边亲近的支持他的人都看在眼里,可是明明一切看着都好,谁知道,转眼间,就一落千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如今他已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一个月对寻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争权中的皇子来说,那影响可实在太大了。有支持他的人可能会看着形势动摇,有他辛苦培植的势力可能被其他的皇子蚕食,根基被人深挖趁机铲除,再更久一些,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幕僚们有的嘴角都起了泡,“殿下,您吱个声啊,该怎么做?我们总不能这么一日又一日地干等着。” 楚砚看着面前最心腹的幕僚,“等南阳的消息。” 幕僚们对看一眼,“南阳至今还没有消息,这么一直等下去,万一南阳反了,那陛下您可就危险了。” 楚砚淡淡一笑,“南阳不会反。” 就算要反,无论是南阳王,还是安华锦,都不可能不管他和他母后。 一名幕僚捋着胡须道,“殿下,您这般镇定,可是安小郡主走时,与您说了什么?” “她是说了些话。”楚砚不打算与幕僚们说,“所以,耐心等着就是了。” 幕僚们只能作罢。 不过没等两日,南阳传来消息,老南阳王接了陛下的传召,已经启程离开了南阳前往京城而来。 幕僚们都心惊了,对报信的人问,“消息确实吗?老王爷已经启程了?那安小郡主呢?” “消息确实,老王爷的确已经启程了,没有安小郡主的消息,大概是没来。” 幕僚们又问,“老王爷来京,带了多少人?” “老王爷据说是轻装简行,只带了几百护卫。” 幕僚们更心惊了,齐齐看向楚砚。 楚砚倒是笑了,“外祖父一生戎马,战场上经历无数生死,怎么会惧父皇区区传召?父皇传召的是外祖父,表妹自然不必来,就算传召,表面也定然不来,父皇又何必再自打脸面?” “可是老王爷入京后,陛下那里……万一对老王爷……” “动手吗?父皇不敢。”楚砚摇头,“他想必也没有料到外祖父会这么快就应召,既然应了召,他的打算想必也是扣着外祖父,威胁表妹来京治罪。” “这样一来,老王爷岂不是十分被动?小郡主为了孝道怕是也会被陛下胁迫。”幕僚开始担心起来。 楚砚笑笑,语气浅淡,透着淡淡情绪,几乎不被人察觉,“若她是那么听话的人,就不会离京回南阳,就会乖乖现身让父皇治罪了。她既然敢杀花似玉,敢在父皇的通缉下明目张胆地回南阳,就是不怕,她也不是会为了孝道而让自己被动的人。” “那老王爷来京后呢?”幕僚对老南阳王毕竟不太了解,只知道多年来,楚砚性子淡漠,老南阳王似乎也不管这个外孙,一年到头,没有一封书信来往。 “来京后,陛下不放人,正好趁机养老了。”楚砚云淡风轻。 幕僚们:“……” 幕僚们一时你看我,我看你,都十分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再说什么。因为这么被楚砚轻描淡写地一说,仿佛老王爷来京,来赴陛下的鸿门宴,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了。 枉他们老的已六七十,不如七殿下淡定。 一名幕僚道,“王岸知这个人,十分深不可测,行事手段十分邪性,此人如今深受陛下器重,一个月连生三级,已官拜兵部尚书,若是他在兵部动动手,那么,南阳军的供给,可就又难处了。” “南阳军这么多年,也没用朝廷养什么。”楚砚冷笑,“王岸知就算想断了南阳军的供给,也饿不死南阳军,否则这么多年,南阳军谁都能养谁都能夺走了?” 安家之所以立世一百五十年,无非是呕心沥血,在朝廷指不上的时候,一己之力,蓄养着百万兵马,南齐和南梁虎视眈眈,隔三差五就联合起来打一仗,京城远,天子见不到血腥的战场厮杀,便以为盛世太平了,殊不知,没有南阳军,大楚早就被南齐和南梁联手灭了。 若是他以前不了解南阳军时,王岸知若是在兵部阻拦耽搁拖延不给南阳军供给,他也许会有这个担心,但自从安华锦入京后,他也对南阳深入地了解了些事情,自然不会担心了。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王岸知十分推举敬王,怕是早已投靠了敬王。这个人实在有些厉害,背后又有王家,若是他投靠敬王,那么,有他帮着靖王,殿下这边更会艰难,毕竟,如今看敬王这势头,有陛下支持,十分迅猛。” 楚砚笑,“你们是不是忘了他的人被表妹收拾掉了十之七八?” 幕僚们齐齐一拍脑袋,这阵子敬王实在是风头太猛,让他们还真就忘了早在一个月前陛下开始通缉安小郡主时,敬王几乎可以算得上派出了倾巢人手出动,结果,全被安小郡主的人给绞杀了,只回来了一个,报了个信,倒地而亡。 如今,敬王还能有多少人? 风头迅猛锋芒毕露联络朝臣门庭若市又如何?自身势力,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除非…… 一人道,“镇北王府苏世子近来与宸小王爷、江小侯爷十分叹得来,交情看起来十分要好,还未曾探得镇北王府彻底帮助敬王。” 一人接过话,“镇北王府大约是在观望,镇北王派苏世子进京,应该是为了探查京中形势。如今这般形式,镇北王怕是更会慎重。” “王岸知那样的人,恃才傲物,心性邪肆,任意妄为,怕是看不上我八弟,如今为何会有他支持八弟的消息,此事还有待后观。至于苏含,他聪明的很,怕是也看不上我八弟,镇北王府若是想表态,早就会表了,不至于一直拖着,把宫里的良妃那么能忍的性子都拖急了,打着主意想借着回漠北省亲之机劝说镇北王扶持我八弟,只不过,父皇不知道基于什么考量,还没答应。” 楚砚负手而立,对众人摆手,“等外祖父入京再看吧!外祖父入京后,鬼魅魍魉,想动的,都会坐不住出手了。这段时间,吩咐下面的人,都听我命令,不准轻举妄动,违者重处。” 众人齐齐应声,“是!” 第八章 民情(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章民情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这一日聚在一起,也在谈论老南阳王奉召入京之事。 楚宸叹气,“自从小安儿一走,这京城感觉都不热闹了。小安儿也忒没良心了,好歹相识一场,离开京城的时候,连吱一声也不曾,离京都一个月了,她愣是没让南阳放出一点儿消息。” “当日安小郡主不辞而别,定然是迫不得已。”江云致道,“如今老南阳王入京,消息不是已经传遍天下了?待老王爷入京,这京城怕是又要热闹了。” “老王爷的消息是有了,可是小安儿那个家伙,还没有消息啊。”楚宸百无聊赖,“还有顾轻衍,只知道他去了南阳,却是也没消息无从得知他在南阳做什么。” “陛下比我们更想知道南阳的消息。小郡主这一个月来封锁了南阳的消息,我们不知道,别人同样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南阳还能如以往一样任人随意探查消息,那么,南阳离倒下也不远了。如今正说明,南阳城比我们想象的要固若金汤。”苏含道,“我们镇北王府,做不到这一点。” 最起码,镇北王府拦不住皇帝的大内侍卫,也从来没挑战过将陛下派出的大内侍卫都绞杀了是什么后果。 不止镇北王府,普天之下,除了顾轻衍倾巢出动安家暗桩在皇宫内与禁卫军动了手外,也就只有安华锦,才敢杀了皇帝的心肝儿花似玉,绞杀了皇帝派去的大内侍卫,当皇帝发布的海捕文书通缉令视若无睹,堂而皇之地回了南阳一切照旧地过日子,且下令封锁了南阳所有对外消息。 除了顾轻衍和安华锦,换个人,这些都做不到。 楚宸懂苏含的意思,哈哈一笑,“南阳百万兵马,多年来,朝廷才给南阳拨多少款养兵?全靠安家自己养兵守护大楚边境,这就是底气。她的脾气就是翻脸了,也不怕没底气对上陛下。而我们善亲王府不行,善亲王府依附于陛下,广诚侯府也是,镇北王府比我们两府要好些,有兵有马,固守一地,你家老子镇北王狐狸似的,比安家人的一根筋要精明许多,所以,这么多年,朝廷的供给可没断过,陛下又不对你如何安排束缚,你惹不着陛下,镇北王府自然也犯不上得罪陛下。” 苏含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有南阳王府这个高个子在前面顶着,镇北王府才一直以来不被陛下忌惮。若是没了南阳王府,首当其冲,便是镇北王府。” “所以说你爹是狐狸呢!当年南阳王世子妃挺着大肚子前往镇北王府借兵,就算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爹也会借兵。南阳王府倒下,镇北王府又有什么好处?”楚宸啧啧一声,“这么多年,南阳一桩接一桩的事儿,反观你们镇北王府,倒是太平安静。” 苏含一笑,摇摇头,“安家人耿直,先皇们时期也就罢了,但当今陛下做皇子时,我祖父那时还在,便提醒我父王,当今陛下若是坐了大位,镇北王府若是一直想安平,那就要改改生存之道了,当要对陛下献功。何为功?陛下好女色啊。我父王虽然狐狸,但谁又不是迫不得已?正是因此,这么多年,朝中清流们没少在背后给父皇上眼药,言谈话语背后看低父王,至今镇北王府的口碑不如南阳王府,所谓有得必有失。” “这么说来,镇北王府也不容易了。”江云致笑起来,问苏含,“你何时回漠北?” “等南阳王入京,我瞧瞧老王爷,便打算回去了。”苏含道,“我对老王爷好奇已久。” “比当初对小安儿还好奇?”楚宸转过头。 苏含哈哈一笑,“差不多吧!我对安小郡主好奇,是因为他三年前揍的你三个月下不了床,真是把我好奇死了。后来我娘又跟我说曾经儿时有过口头婚约,我便更好奇了,想瞧瞧她的样子,看看是怎么样一个女子?我娘说南阳王世子妃当年可是个天下有名的大美人。” “那你见了人后呢?”楚宸问。 苏含欷歔地摇头,“一点儿想法也没了,她太厉害了,顾轻衍也太厉害,那两个人厉害到了一起,不就是天生一对吗?” 楚宸哥俩好地靠在苏含肩膀上,似乎找到了知心人,大为诉苦,“哎,兄弟啊,我告诉你,你及时悬崖勒马,将好奇收了回去,没变质,那就对了。不像兄弟我,一头栽了进去,如今,心都死成死水一潭了,不但如此,我在宫宴那日,还咬着牙帮顾轻衍,如今好盼着他们好。” 苏含闻言奇怪地问,“我早就想问你了,安小郡主将你揍的三个月下不了床,你不是该恨死她了吗?怎么还……” 爱的要死? 楚宸听到他问,差点儿哭了,“我跟你说啊,她当时服用了百杀散,神志不清,若是寻常人,服用百杀散,早就跟一把杀器一样受百杀散支配了,而她却不是,她将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后,便自己左手拿着剑与自己的右手打,直到也把自己打的筋疲力尽只剩一口气,才作罢,生生忍着没结果了我。那时啊,我躺在地上,看着那个小丫头,觉得她漂亮极了,尤其是一手双手剑,可真是绝了。” 苏含:“……” 难怪! 江云致在一旁听的感叹,“安小郡主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天下少有。” “可不是少有吗?天下有几个安家?有几个安华锦从记事起就被带去了军中一呆十几年?也只有南阳军里长大的她,才养成了这么个人儿。”楚宸嫉妒又羡慕地说,“顾轻衍那张脸,可真是得上天眷顾,若非他那张脸,我也有机会。” 苏含:“……” 江云致:“……” 顾轻衍那张脸,天下还真是无人能及。不,有一个人也许能及,王家的六郎王岸知,可是王岸知的性子实在太邪性,一般人消受不来。 京城人都掰着手指头等着南阳王入京,南阳距离京城骑快马七八日的路程,正常行路半个月,南阳王本来吩咐让人正常行路,天明启程,天黑落宿,半个月自然会到了。 但是顾轻衍建议,“安爷爷,您多年没出南阳了,不想沿途好好地赏赏风景,看看你守卫了一生的大楚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和生活吗?赶路不必那么急的,反正陛下召见您,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小郡主治罪一事,何必太赶?” 老南阳王一下子被说的心动了,“行,就按照你说的行路,我还真想好好看看安家守护的大楚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这一走,就多走了半个月。 老南阳王从南阳启程时,九月中旬,到了京城,已将近十月中旬。 京城的人都等的头顶上都快长草了,才等到了老南阳王车队进京的消息。皇上更是等的没处发脾气,对王岸知问,“你说,南阳王这是什么意思?还沿途赏起风景来了?” “老王爷是体察民情,沿途看看百姓们过的好不好,据说这一路,大多时候,都是住在了农家,吃农家饭,睡农家炕,百姓们可欢迎了,一路相送,老王爷的声望很高啊。”王岸知道。 皇帝脸色难看,多少年了,天下百姓有多少人知道当朝天子是谁?又有多少人知道南阳王是谁?知道当朝天子是谁的人,怕也就是十之一二,可是知道南阳王是谁的人,怕是三岁孩童老弱妇孺都知。 皇帝一时气哽住,半响没说话。 “陛下也不必着急,老王爷再慢,总是在往京城走,早晚会到的。”王岸知劝说。 皇帝沉默地点点头。 他已经在想,就算老南阳王入京,他能奈何得了他吗?他扣下南阳王,安华锦会受他威胁来京被他治罪吗?若是不行,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他问王岸知,“若是安华锦依旧不来京治罪,朕不能杀了南阳王,又该如何?” 王岸知心想原来您知道啊,既然如此,何必揪着不放?一个花似玉而已,死了就死了,不就是杀个安华锦吗?多的是机会,何必闹的天下皆知。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陛下,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法子。” 皇帝只能作罢。 第九章 驳回(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章驳回南阳王这么多年的确没有好好看过大楚百姓们的生活境况。 有安家镇守大楚边境,为大楚百姓们竖起一道太平的屏障,这是安家人为大楚百姓们做的最有力的支撑。安家人只管镇守边疆,不涉足大楚内地民生,但他以为,大楚边疆安稳,百姓们自然该是安平富足的。 当今陛下不是一个多么勤政爱民的皇帝,疑心大,但也只是针对安家,他还是宽和爱民的,虽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也没苛责百姓们怨声载道。 老南阳王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顾轻衍让他沿途多看看风景,顺便也看看他守护了一生的大楚百姓们的民生,他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百姓们真实状况,没有他以为的过那么好,有的人的确安乐富足,但也只是少数人,多数的百姓们,都过的很苦,食不饱腹,衣不蔽体。 老南阳王震惊了,不敢置信,问顾轻衍,“怀安,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轻衍温声说,“若是我没有出京前往南阳沿途十八千里走这一趟,我也不知道百姓们真实状况竟然是这般,直到月前与小郡主离京前往南阳这一路所见所看所闻,才了解了七七八八。” 老南阳王看着他。 顾轻衍叹了口气,“咱们这位陛下继位二十年来,处理政务,若是让我评一句,那就是无功无过,但是,奈何每一年大大小小,都有天灾人祸,陛下本人尚求无功无过,那么下面的朝中官员呢?效仿陛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一来,天灾人祸虽然治理了,但也没妥善到最好的治理,所以,百姓们长年累月下来,疲于应对,日子便越来越艰难了。” 老南阳王闻言沉默下来。 “陛下住金屋华殿,琼楼玉宇,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不曾出京到民间体察过民情,官员们惯于阿谀奉承粉饰太平,陛下自得自乐,觉得只要南齐南梁不侵犯,大楚边境安稳,臣子们乖顺没反心,百姓们安居乐业,天下就是太平盛世好极了。他也会被后世人称赞一句仁德之君。”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 顾轻衍笑笑,“京中太繁华了,皇宫更是集天下繁华之最。陛下空有对江山对臣子的掌控欲,却没有更大的强国野心,这么多年,只防着南齐和南梁侵犯大楚,却从没想过要主动去打南齐和南梁。” 顾轻衍话落,又补充了一句,“我去南阳时,路上也很是奇怪讶异百姓们竟然如此现状,便问了小郡主,这一句话是小郡主对我说的原话。” 老南阳王又哼了一声,“臭丫头,乳臭未干,便想着主动攻打南齐和南梁了,哪是那么容易的?那两国素来穿一条裤子。岂是我们大楚能打的了的?” “我当时也说了与老王爷您差不多一个意思的话,但小郡主却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而陛下,阴谋诡计多,却从来不用在想这个上,只想着对付臣子。大楚幅员辽阔,周边除了南边盘踞的南齐和南梁强大外,东边很多小国,依附大楚,岁岁纳贡,年年称臣,南齐和南梁能联合,为何大楚就不能联合其余小国?虽然小国国力小,但也不是无兵无马,这么多年,享受大楚庇护,一直休养生息径自繁衍,到了如今,大楚的确依旧高高在上,但附属小国就差成脚底泥了吗?不见得。” 老南阳王这回倒是点头,“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若是大楚的下一代再没有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那么,大楚江山还能支撑多久?百年怕是难。”顾轻衍轻叹,“安爷爷,您不必难受,安家对大楚百姓来说,已做的极好了,如今百姓们这般状况,不是安家的错。” 老南阳王心中的确很是难受,安家一直支撑着镇守边境,不让南齐和南梁侵犯大楚一尺一寸土地,以为把百姓守护的很好就够了,可是谁知道,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 “治国之道啊。”老南阳王也叹息一声,“我老了,就算有豪情壮志,也都无用了。怀安,你正值好年华,大有可为,这天下啊,还是要靠你们这一代来图强,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为己任。” 顾轻衍点点头。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年少时,也是有过志向的,那个志向在这一刻忽然清晰起来。彼时,他面前还有一个人,身怀忧国忧民之心。 他静站了片刻,回过神来,温声说,“安爷爷,快到京城了。” 老南阳王点点头。 老南阳王走了一个月,在十月二十这一日到了大楚京城。此时,距离安华锦杀了花似玉惹得陛下大怒要对她问罪那日,已过去了七十天。 若不是陛下闹的动静这么大,七十天足够百姓们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但因为陛下不依不饶,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七十天,反而更让人瞩目了,尤其是南阳王入京分辩,更是将此事推向了一个新的方向。 很多人都揣测不知老南阳进京是好还是坏,好奇这件事情该怎么收场。 老南阳王的车马距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时,楚砚在七皇子府内派人向宫里递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封折子,请旨出城去接老南阳王。 皇帝看到了楚砚的折子,不想批准,这个儿子他如今一点儿都不想看见,若是他但分像他些,也不至于让安华锦这个他送到他嘴边的肥肉跑了,且还牵累花似玉和她腹中的皇嗣被杀,他身为皇子,一点儿也不为君父分忧,简直大不孝。 可是老南阳王毕竟劳苦功高,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身份摆在那里,理当有人去迎,的确是楚砚去更合适。 可是,他实在不想放楚砚出府。 正在他不想批准又为难时,敬王来到了南书房。 敬王是闻风来的,见皇帝脸色不好,心里便有了谱,试探地问,“父皇,您可是为了七哥上的折子而为难?您既不想放他出来,又不想南阳王的身份不派人接应落下话柄?不如儿臣替您分忧可好?” 楚澜这一阵子的确是为皇帝分了不少忧,让皇帝很是有时间缅怀花似玉。 皇帝对楚澜很是满意,最起码,这是个最听话的孩子,他指东,他打东,他指西,他打西,他沉声文,“你能如何为我分忧?” “父皇下旨,派我出城去迎接南阳王,儿臣是您的儿子,身份上也是够了。礼数上也挑不出错来,不是吗?正好也告诉南阳王,您虽然派人去接应他了,但安小郡主未缉拿归案之事您是十分不满的,对七哥,也是不满的。这也算是个下马威?”楚澜看着皇帝,“父皇,您说呢?” 皇帝深觉有理,烦心一下子解除了,扔了楚砚的折子,对楚澜吩咐,“好,朕命你去接应南阳王,今日朕先不想见他。他能在路上走了一个月,朕也不能急哄哄的见他。” “父皇说的极是。”楚澜附和。 皇帝对他摆手,“好了,你去准备吧。” 敬王如愿地得了这个差事儿,出了南书房。 楚砚没等到宫里批阅的折子,便知道皇帝驳回了他的请旨,不会放他去接应南阳王,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儿,倒也没有什么失望的。 府外的消息传出,敬王得了圣旨,奉旨出城迎接南阳王,七皇子府的幕僚们对看一眼,都叹了口气。敬王实在是太会见缝插针了。只能盼着老王爷来京后,别太忍让了吧,否则,他们殿下不知要思过到什么时候。 一个月时,他们心焦慌乱,如今已两个月又十天,反而也被磨了性子,遇到事情都不那么激动了。 半日后,随着老南阳王的车马来到城门,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似乎霎时也热闹了起来。 第十章 迎接(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章迎接南阳王的车马来到城门,迎接他的敬王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地正好来到城门迎接,半丝都没提前等候,拿捏准了这个时辰。 可是敬王没想到,在他来到城门后,看到了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三人看起来已等了许多时候,一边闲坐着聊天,一边向远处看,见老南阳王的车马来到,楚宸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奔着老南阳王的马车走去。 在楚宸之后,苏含也激动地跟了上去,江云致也尾随二人一起,快步了过去。 三人很快就到了那辆马车前,一起围住了马车。 敬王:“……” 到底谁才是来接应人的?他们这是把他的活儿给抢了? 楚宸最先来到马车前,南阳王府的护卫有上次跟着安华锦来京的人,识得楚宸,于是,并没有拦着楚宸上前。 楚宸看着马车问,“里面的人可是安爷爷?” 老南阳王听闻来到城门下了,恰巧挑开帘幕,入眼便看到了楚宸那张年轻的俊脸,他一怔,呵呵笑了,“你是善亲王府那小子吧?” 楚宸嘿嘿一笑,连忙拱手见礼,“老王爷,您认识我啊?” “认识认识,你与你爷爷年轻时长的有几分相似,不过,你爷爷不及你俊秀,你长的比你爷爷俊秀多了,大约是你娘长的好看,才改了善亲王府的门风,生出了你这么俊的小子。” 楚宸:“……” 他知道安华锦喜欢看脸随谁了,这妥妥的不用怀疑,随了安家祖上。 楚宸挠挠头,狡捷地问,“那您说,是我俊,还是顾轻衍俊?” 老南阳王:“……”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心情很好地说,“小子,你让我老头子说实话吗?我平生最不会的,可就是说谎话。” 楚宸咳嗽一声,摇头,“您还是别说了。” 他已经知道了! 苏含这时推开楚宸,凑上前,露出他的一张脸,给老南阳王见礼,“老王爷好,您认得我是谁吗?” 他这一张俊脸,很是讨喜,脸上的表情十分激动,似乎看到老南阳王很高兴。 老南阳王细细地端详了苏含半晌,笑着说,“镇北王府的小子。” 苏含“哎呀”一声,“老王爷,您也认识我啊?”他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碎碎念,“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老南阳王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江云致这时也来到近前,给老南阳王见礼,“老王爷好,晚辈广诚侯府江云致,给老王爷见礼了。” 他没有问老南阳王自己是谁,京城有两个江姓,礼国公府和分出去自立门户的广诚侯府,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是一家,子孙太多,不像善亲王府和漠北镇北王府,善亲王府只楚宸一个,漠北镇北王府目前在京城的只苏含一个世子,都好认,他就不好认了。 要说江云致不止聪明,且还心思玲珑细致,这时便能体现一个人了。 老南阳王赞赏地看着江云致,表扬,“好小子,心思细致,人也聪明剔透,广诚侯府有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江云致微微不好意思地一笑,“多谢老王爷夸奖。” 三人围着老王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晌话,楚宸问,“老王爷,顾轻衍呢?他可与您一起回京了?” “他啊。”老南阳王笑,“他比我早走一步,如今早已入城了。” 楚宸:“……” 顾轻衍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城了? 他看着老南阳王,“比您早多久?” “半个时辰吧。” 楚宸:“……” 他看向一旁的苏含和江云致。 苏含和江云致:“……” 他们知道老南阳王要入城,特意早早就来了城门口等候,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没发现顾轻衍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入的城。 顾轻衍果然是顾轻衍。 楚宸彻底地认识到,自己真是自愧弗如了。 楚澜等了半晌,楚宸等三人一直围着老南阳王说话也不散去,他心中气闷极了,不能等老南阳王马车上前,他只能驱马上前,端坐在马上,对这老南阳王拱手,“老王爷,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您入城。” 他口里称呼着您,姿态上却是高高在上,骑在马上,连马都没下,只敷衍地在马上对老南阳王行了个礼。他知道南阳王府是不可能放弃楚砚支持他的,所以,他也懒得在老南阳王面前买好,今日他来,就是给老南阳王一个下马威的。 所以,姿态上,他做的十足。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回头,便看到了楚澜。 自从楚砚被卸了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后,楚澜这些日子可谓是风头无两锋芒毕露,以前的隐忍全不见了,如今行事张扬的很,对储君之位显然是志在必得。以前暗中秘密地拉拢朝臣,如今,已明目张胆了。 陛下大体是真有立楚澜为储君的心思,所以,近来很是器重楚澜,很多朝务都交给他来做,他做的无功无过,是过得去的,朝臣们也没什么挑刺的声音。 支持楚砚一党的人,不知道是私下得了楚砚什么命令还是如何,总之,这两个多月以来,没有人在朝堂上为楚砚发声,没人提议让陛下将楚砚放出来。楚澜开始觉得不大好,朝臣们不跳着闹着为楚砚出头,那么他怎么找楚砚一党的错处?可是他与陛下提了,陛下却不以为意。 陛下反而对他说,“只要你手中抓住了权利,攥住了朝臣们的命脉,他们是谁的人又怎么样?一样得为你出力,再者,楚砚那个寡淡的性子,能有多少支持他的人?如今楚砚被朕关起来了,一个个便做了缩头乌龟,那么支持他的人,也不堪大用,花架子罢了,你在意作甚?他若不是皇后嫡子,朝中都没他的位置。” 楚澜觉得皇帝的话也有道理,所以,这两个月以来,能找到错的,就拔除了,找不到错的,就等着机会,他觉得,只要给他时间,有皇帝支持他提携他,他总能将楚砚的势力都拔掉。 对于楚宸、苏含、江云致这三个人,近来时常凑在一起,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人搅在一起的,如今他看见这三人,就觉得头疼。 善亲王没什么不好,就是护犊子,楚宸呢,这个人有能力,但不太受掌控,与人交友,随着性子来,论起来,他是宗室,与皇室亲缘不太远,他还得称呼他一声堂兄,楚宸是个有本事的,但是不好拉拢,他也不买他的账,而苏含呢,他这些日子有点儿回过闷来,他怕是被苏含耍了一通,这是个滑不溜秋聪明会给人下套会玩人的,他看走眼了,但是奈何,他人手因为安华锦折了七八成,如今没心思对付他,况且,他还要争取镇北王府呢。 至于江云致,广诚侯府背靠陛下,被陛下列为自己亲臣,看广诚侯自然是亲臣,但看江云致,怕是不见得。不过,他目前也动不了,但拉拢,怕是也难。 这三人,被他遇到,最是不好处置。 “原来是敬王殿下。”楚宸一笑,只看了一眼,没怎么搭理敬王,便转回头,对老南阳王说,“安爷爷,安家老宅好久没人打扫了,空空荡荡的,您不如别去住了,随我去我家善亲王府小住得了,正好您也能跟我爷爷做个伴聊聊天什么的,我出门时,我爷爷嘱咐了,也是这个意思。” 苏含、江云致不妨楚宸还能有这个操作,对看一眼,想着昔日老南阳王和善亲王斗的不可开交,斗了三年多,看那三年过往,谁能想到今日握手言和都到了相请入家门的地步了? 也是奇了。 老南阳王看了楚澜一眼,恍然,原来这就是敬王,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子而已。他连敬王的话都没回,对楚宸摇头,“不了,多谢你和你爷爷的好意,我啊,不住安家老宅,住去我外孙的府邸。” 楚宸“啊”了一声,“楚砚啊,您住亲外孙府,那是应该的,我们这就送您过去。” “行,走吧,正好我找不到,你们给我带路。”老南阳王话落,放下了帘幕。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动作利落地一挥手,带着南阳王府的队伍绕过了楚澜入了城。 楚澜:“???” 第十一章 喝退(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一章喝退楚澜眼看着南阳王理都没理他,一句话都没说,由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带着入了城,一时间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老南阳王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上他? 他脸色憋的铁青,想纵马追上去,但又按捺住了,这是在城门口,老南阳进京第一日,若是闹僵起来,动静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如今他正是在朝中攒声望的时候,朝中向着老南阳王的人不少,他不能因小失大。 不过,他得进宫去父皇面前先告一状,就说南阳王目无父皇,否则不会见到他这个父皇亲派的迎接人理都不理。 敬王打定主意,立即进了宫。 楚宸走远后,回头瞅了一眼,便看到了敬王前往皇宫而去的身影,小声嘟囔一句,“小人得志。” 苏含深以为然,压低声音说,“敬王不堪大用,大位若是落在他手上……” 江云致叹了口气,“就算他如今得势,也不该这般给老王爷下马威,老王爷立下赫赫战功时,他还没出生,敬王连敬重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将来也不会让人有什么期望。” “就他?还大位呢,比得楚砚一根手指头吗?你看看楚砚,人家闭门思过七十天,一声令下,自己的人听话的说不动就不动,敬王自诩铲除了楚砚不少人,可是他又怎知楚砚正好在借他之手除去浮毛之才?能够被洗礼剩下的,才是真金,亏他还沾沾得意,愈发地锋芒毕露,以为楚砚被打压的在府内要吐血了,其实不知,没准楚砚正在府内笑呢。” “呃,七殿下那人,天生就不会笑吧?”苏含琢磨着说。 楚宸:“……” 江云致:“……” 楚宸瞪眼,无语地看着苏含,“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你这歪的方向也太清奇了。” 苏含嘿嘿一笑,“我来京这么久,就是没见过七殿下笑。” 楚宸想了想,“他惯常的确是喜欢板着一张脸,但也不是不会笑,就是不常见到罢了。” “心里笑也是笑吧。”江云致接过话。 楚宸哈哈大笑,“自然算!” 三人的话题歪到了天边,一时再没人议论楚澜。 老南阳王坐在马车内,没听到三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一手挑着车帘子,注意力都放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上。 对比八年前他来京那次,京城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这没什么变化,反而才是最可怕的,八年前的京城与如今的京城一般无二,没什么变化,也就说明没怎么兴盛和发展,还是老样子,便是没什么进步。 老南阳王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幕,心情算不上好。 他能猜得出,今日皇帝没派楚砚来,可见楚砚的处境,如今已十分不得皇帝喜欢,连他进京,也不派楚砚出来接,反而是派了敬王出来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对皇帝早先的隐隐失望,如今不可避免地又加深了。 陛下喜欢乖巧的人,偏偏楚砚不是,安华锦也不是,所以,如今陛下连带着对他对安家,怕是已十分恼恨了。 此次进京,哪怕已做好了准备,单他还是高估了陛下,陛下如此,免不了让他为大楚的将来而忧心。 在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的带领下,南阳王府的车队很快就来到了七皇子府。守在七皇子府外围的禁卫军看着前来的带有南阳王府标志的马车,一时都有些发愣。 南阳王府的车队怎么来了七皇子府?不是该去安家老宅吗? 车队停下,楚宸对车内道,“安爷爷,七皇子府到了。” 老南阳王挑开车帘,入眼处是守在七皇子府的禁卫军,他脸色微拧,“这是怎么回事儿?” 楚宸叹了口气,“因小安儿之事,七殿下惹怒了陛下,陛下让他闭门思过,如今已关了七十日了。” 老南阳王沉下脸,他早先已得到消息,楚砚被皇帝革除了一切职务,吩咐闭门思过,可是哪个皇子闭门思过是要禁卫军在府外围困守着的?这不是思过,这是圈禁。 再说,哪怕安华锦杀花似玉是做的不妥,但他也不觉得与楚砚何干?楚砚哪里有什么错。他错的无非是不听陛下的话没对安华锦如何吧? 老南阳王心里憋了口气,下了马车,绷着一张脸道,“吩咐七皇子开门。” 一名禁卫军千夫长走上前,对老南阳王拱手见礼,“可是南阳王府老王爷?陛下有令让七殿下闭门思过。” 老南阳王瞅了这人一眼,“陛下可有说过不准我住进七皇子府?” “这……”那人犹豫。 “这什么这?陛下说过没有?”老南阳王老脸一板。 老南阳王统领百万兵马,一身肃杀之气,不绷起脸露出气势时,可以是和笑呵呵的慈祥和蔼的老头,一旦绷起脸来时,寻常人在他面前能吓尿裤子,不是一般人能接下他绷着脸质问的。也就安华锦、沈远之这俩在他面前从小皮惯了的,不管他怒不怒抡不抡军棍,都没皮没脸该跑就跑。 这名千夫长骇了一跳,脸都白了,几乎站不稳,“没、没有,陛下没有说过。” “那就是了,陛下没说过,你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吧?又资格连本王?”老南阳王背着手,“能耐了你。” 那名千夫长自然不敢再拦了,自己倒退了三步,让开了路。 “楚宸小子,你去喊门,让楚砚出来迎我。”老南阳王吩咐。 “好嘞。”楚宸欢快地答应了一声,立即上前,砰砰砰敲门。 七皇子府的门童早就偷偷地从门洞往外瞅了,机灵的人已赶紧跑去禀告楚砚了,如今见老南阳王喝腿了看守的禁卫军,说要住进七皇子府,顿时高兴了,在楚宸喊门时,连忙手脚麻利地打开了大门。 七皇子府关闭了七十天的大门打开,门口霎时一片敞亮。 老南阳王没立即进府,而是对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道,“老夫刚进京,有些舟车劳顿,就不喊你们叙话吃酒了,你们三个小子不错,改日老夫请你们一起吃酒。” 南阳王虽然一把年纪了,但绝对是个能陪小辈们吃酒玩在一起的老头,刀枪剑戟斧钺钩刺,没有他不会的兵器,小辈们也爱向他请教,他不板着脸训人时,那真是谁都爱和他过两招,总是想往他跟前凑,他也爱和小子们过招,人虽老,常常嘴边说着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但不被烦心事儿困扰时,心态还是极为年轻的,他常常气笑着说,他若是整日里爱生气,早就被安华锦那混账丫头和沈远之那混蛋小子给气死了,如今能活着没被气死,也是自己功夫到家。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仰慕老南阳王,一生戎马的老人,到老了,更是处处透着人有一老,犹如一宝的光芒,他们三个打着就是与老王爷讨教一二的打算,如今听了老南阳王的话,自然高兴的很,无不应承。 “老王爷,说定了啊,您歇够了,便喊了我们三个过来,可别忘了。”楚宸嘱咐老南阳王,顺杆子爬,嘿嘿笑着说,“我想跟您过招。” “臭小子,连我孙女都打不过,还想打我?”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你等着,忘不了你。” 楚宸:“……” 安华锦那是服用了百杀散!给他十个,当年他也打不过啊!哎,这成了别人笑话他一辈子的事儿了,郁闷!尤其是,别人笑话他也就罢了,老王爷能不清楚吗?也故意笑话他。 怪不得能教导出安华锦那坏蛋,可见老王爷一大把年纪了,也恶劣。 他心中腹诽,但是不敢说。 这时,楚砚从府内匆匆走了出来,没看出特别的惊喜,也没有太惊讶,甚至是还是他那张淡漠寡淡的脸,没多少表情,只步履匆匆,能看出很欢迎的态度来。 他来到近前,收了疾步,稳了稳步子,看了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一眼,目光定在老南阳王面上,稳重地对老南阳王见礼,“外祖父!” 第十二章 入府(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二章入府老南阳王瞧着楚砚,这是他的外孙,八年前来京,他见过,他长了近二十年,算上八年前那次,和今日这次,他也就见过他两面。 八年前,这孩子就是个俊秀的孩子,彼时模样已初长成,脸庞还带着微微的稚色,仰着脸对他问南阳什么样?一脸的好奇,那时的他,还嫩的很,面相也比如今看着可爱些,如今八年一晃而过,他真是长大了,脸上的神色果然如传言一般,淡漠没多少表情,都说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睛也是一片淡漠之色,让人看不出情绪。行礼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稳重的很。 这孩子,让他很难与八年前仰着脸对他稚嫩询问南阳城是何模样的孩子联系起来。 帝王家,果然是最为磨砺人。 他的女儿,昔日在闺阁时,是娇娇女,也是娇俏巧笑倩兮的,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不该是这般冷漠冷漠,可见陛下这么多年来,对他真是一点儿都不好,却又碍于嫡子身份将他放在身边,才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吧? 老南阳王心下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楚砚肩膀,“安家老宅久无人住,空旷的很,我是个不敢孤寂的性子,没人的地方懒得待,想着你这七皇子府,人气旺,在京期间,便住在你这里了,如何?” “欢迎之至,外祖父请。”楚砚终于笑了一下,很浅,回身对身后管家吩咐,“赶紧去收拾一处最好的院落,供外祖父住。” “不要距离你的院子太远,近一些的。”老南阳王吩咐。 楚砚点头,问管家,“可听到了?” 管家连忙回话,“是老王爷,是七殿下,老奴听到了,这就去收拾,殿下先请老王爷入府吧。” 管家说完,匆匆去安排了。 因老南阳王没提前传信说要住七皇子府,所以,管家带着人好一通应急忙活。好在七皇子府素来规矩严,上下有序,管家吩咐起人手来,也不那么手忙脚乱,而是荆条有序又迅速。 楚砚道,“管家带着人收拾还需要些时候,外祖父若是累,先去我的院子里休息。” “不累,去你的书房休息一会儿吧。”老南阳王摇头。 楚砚点点头,请老南阳王入府,同时看向没走的楚宸、苏含、江云致,“多谢你们送外祖父过来,可入府小坐?” “不了,先让老王爷歇着,我们改日再来找老王爷喝酒请教。”楚宸三人齐齐摆手,又与老南阳王说了两句话别的话,一起离开了七皇子府。 楚砚带着老南阳王入了府。 楚宸走了几步路后说,“你们俩瞧见了没有?老王爷那气势,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可真是声如洪钟,气势如虹。禁卫军的千夫长屁都不敢放一个。” 苏含哈哈大笑,“毕竟是老王爷嘛,这气势自然该有的。” 江云致接过话道,“七殿下被关了七十日,真是半点儿没憔悴。” 楚宸:“……” 苏含:“……” 他们二人一起看着江云致,异口同声,“你盯着楚砚看的那么细致?” 江云致一噎,气笑了,“哪里是细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七殿下没受影响,还是一如既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没注意到他,我一颗心都在想着哪日与老王爷过招了。”楚宸道。 “我也是。”苏含道。 江云致:“……” 这二人是个武迷,他自愧不如。 楚砚带着老南阳王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外祖父,我听闻您月前就启程了?为何今日才到?” “怀安让我沿途多看看风景,也看看安家守护了多年的大楚百姓过的可还好?便走得慢了些。” “那外祖父可看到了?外面的大楚百姓们过的可还好?”楚砚问。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过的不太好。十之一富余安乐,十之三四衣食不愁,十之五六忙碌一年仍没有存粮,甚至吃不饱,一年比一年不如,日子越来越艰难,食不饱腹,衣衫褴褛。总之,大部分人过的都是不好的,有许多老弱妇孺,住在草棚里,不知那日就饿死了冻死了,人生百态,真是看尽。” 楚砚震惊了,“外祖父,怎会如此?” 老南阳王摇头,“一言难尽呐。” 楚砚看着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道,“回头与你细说吧。” 楚砚点点头,问别的,“表妹可还好?沿途回南阳时,可受伤了?” 他知道王岸知在江湖下了悬赏令,虽然知道安华锦平安回了南阳,但却不清楚她是否因王岸知的江湖悬赏令而受伤,毕竟她回了南阳后,再无消息透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受伤在养伤了。 老南阳王道,“那个臭丫头,怎么可能受伤?江湖上那些为才而对她动手的人,都被她给收拾掉了。她回南阳时,不止有自己带着的暗卫,还有怀安带着人的,半途上,崔灼那小子不放心她,又派出了人接应她,她一根毛都没少地回了南阳。” “那就好。”楚砚笑了一下。 老南阳王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臭丫头性子坏,脾气坏,不招人喜欢,难得你还关心她。” 楚砚收了笑,“外祖父说的表妹,与我认识的表妹,倒不像是一个人,她性子不坏,脾气也还好,很有包容心,极不错的。” 老南阳王看着他,“哦?你这么评价他?可是她可没在你面前说你什么好话。他说你性子不好,寡淡无趣,脾气也不好,爱板着脸教训人,不招人待见,闷死个人。” 楚砚愕然,随即失笑,这一次,不是浅淡无味的笑,而是透着几分乐趣。 “你笑什么?她背后说你坏话,你还笑?”老南阳王瞪着自己的外孙,觉得这孩子莫不是缺心眼吧? 楚砚笑着摇摇头,“外祖父,他本来也没说错,说的是实话。” “那你笑什么?” “我笑她背后说话时的神态,定然很是嫌弃。” 老南阳王:“……” 他想了想,安华锦三年前回到南阳说起楚砚时,气的要死,说什么嘛,他一定不是她姑姑的儿子,不是她的亲表兄,若是他的亲表兄,怎么能够连她问路理都不理,简直混蛋,没有半点儿亲表兄妹的友善。 他又想到今年安华锦第一次来京回南阳后,提起楚砚,一脸嫌弃的不行,说他太规矩太死板那张脸对着人时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寡淡无趣,哎呀呀,提起他想到他给她安排教养嬷嬷让她学规矩时,想到他那张脸说出这话时,她就连吃饭都不香了。 彼时,她真是嫌弃的一点儿不留情,没什么好话。 可是第二回来京再回南阳,提到楚砚,她别的倒是没说,只很肯定地说,一众皇子们都不如他,南阳王府不帮他争大位帮谁?若是分毫不帮,陛下是不会立他为储君,不会把大位传给他的,言谈话语,倒是对他的品行和能力德行操守十分推崇信任。 老南阳王也被逗笑了,不再逗楚砚了,“她对你,也还是有很多好话的,我倒是也听了不少。” 楚砚:“……” 原来也是有许多好话的吗? 他目光现出温色,笑问,“顾轻衍,可跟随外祖父您一起回京了?” “回来了。”老南阳王道,“他早我一步入城,如今应该已经回顾家了吧?” 楚砚点点头,“父皇取消了表妹与顾轻衍的婚约,外祖父您是什么看法?” “怀安那小子不错。”老南阳王只道,“婚约八年前是陛下订的,如今取消了,倒也没什么,本来安家人就是婚约自主,若非陛下,这一桩婚约八年前也定不下。” 楚砚懂了。 陛下订的婚约,陛下又给取消了,安华锦的婚事儿以后就自由了。就算重新再与顾轻衍订下,又能如何?毕竟,恢复了身份的二人,还是婚约自由的。 陛下既然杀不了安华锦,也阻挡不了她和顾轻衍的婚约,除非陛下再有后手干涉。 而顾轻衍和安华锦也不是任人控制摆布的人。 第十三章 治罪(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三章治罪楚澜从城门匆匆进宫后,与皇帝好好地告了老南阳王一状。 “父皇,儿臣说是您派儿臣去接老王爷的,他连理都没理儿臣,如此看不上儿臣,不是不给父皇您面子吗?儿臣看老王爷这一回进京,气势汹汹的,不理儿臣不说,还直接去了七哥府,说不住安家老宅,住去七哥府邸,这不是明摆着要与父皇作对到底了吗?” 皇帝听完脸色不好看,“他当真一句话都没与你说?”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楚澜委屈,“父皇,安华锦杀了您喜欢的人,还有腹中皇嗣,本是大罪,伦理,该诛九族的,您宽宏大量不计较,只想治罪安华锦一人,念着老南阳王劳苦功高,给他面子,派了儿臣去迎接他,可是他倒好,分明是分毫没将父皇您看在眼里。” 皇帝恼怒,“老南阳王是什么意思!” 楚澜见皇帝成功怒了,继续上眼药道,“能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交出安华锦,对父皇您也十分不满的意思吧?否则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牵累儿臣。” 皇帝憋不住火地道,“他去了楚砚府邸?” “去了,说要住进七哥府邸。”楚澜生气地说,“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给他带的路。那三人看来与南阳王府走的十分近啊,也许安华锦回南阳,其中就有他们的帮忙呢。” 皇帝脸色一沉,“楚宸?苏含?江云致?” “不错,正是他们,儿臣去时,他们在城门口已等了许久了,就是为了等老王爷。”楚澜觉得这三人他收买不了,不如趁着现在收拾了,否则以后,怕也是难办。 皇帝转头对张德吩咐,“你去传话,让他们三人来见朕。” 张公公一愣,看了敬王一眼,垂手应声,“是,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皇帝对敬王摆摆手,“你下去吧!朕自会问他们。” 楚澜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见皇帝的怒火已经不小了,估计叫来三人,也就是训斥一顿的事儿,暂时还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这等小事儿而收拾了三人,来日方长,多几次,就不信父皇不治罪他们。 楚澜点点头,很贴心地说,“父皇,您也不必太动怒,反正南阳王如今已进京了,他进京了,就已经是在您的手心里攥着了,还不是您说了算?” 皇帝爱听这话,面色稍霁,“嗯,你说的是。” 楚澜告退。 他刚走到门口,皇帝又想起顾轻衍,问,“可看见顾轻衍了?他可回京了?” 楚澜停住脚步摇头,“没见着。” 皇帝皱眉,“难道他没与南阳王一起回京?” 楚澜依旧摇头,“儿臣派人去打探打探?” “嗯。”皇帝摆手。 楚澜出了南书房,想着顾轻衍到底回没回京?他是不是应该去顾家一趟?若是顾轻衍回来了,离京这么久了,应该先回顾家吧? 他打定了主意,立即去了顾家。 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离开七皇子府门后,约一起去吃酒,刚到酒楼,各自的家里便派人传了信,说陛下宣他们一起进宫。 楚宸皱眉,“陛下让咱们三个一起进宫,莫不是敬王跑去向陛下告咱们三个的状了?” “兴许是。”江云致道。 苏含翻白眼,“他当他是三岁小孩子吗?还搞告状这样的事儿?” “耐不住如今他受宠啊,他告状陛下听啊!走吧。”楚宸倒是不怕敬王告状,反正这等小事儿,陛下也没法治罪,顶多就是训他们一顿的事儿,他们就说仰慕南阳王,跑去等着看老南阳王的风采,反正天下谁不仰慕南阳王? 三人酒吃不上了,一起进了皇宫。 皇帝正在南书房等着三人,见三人来了,脸上微带愠色,“你们怎么回事儿?朕听说,你们三人奉着正事儿不做,跑去了城门口溜达?” 楚宸:“……” 苏含:“……” 江云致:“……” 他们是去接南阳王,怎么到了陛下嘴里,就成了不做正事儿跑去城门口溜达了? 楚宸立即说,“我们三个今日都休沐,是去瞧老王爷的风采。” “瞧见了?老王爷风采如何?”皇帝脸色发阴。 楚宸:“老王爷看起来身子骨不好,脸色很是憔悴,想必路上受了很多苦。” 苏含:“老王爷看起来老态龙钟,很不精神,不知道还能不能抡起大刀。” 江云致:“老王爷说话都没多大声音,京城的天气如今日渐起风了,不知道老王爷舟车劳顿这一番,会不会病倒。” 皇帝:“……” 怎么他们三个人说的与楚澜说的不一样? 皇帝皱眉,“你们口中的南阳王,竟是这般?” “是啊。”三人异口同声。 皇帝没亲眼见南阳王,三人又说的一本正经,皇帝一时间也难分辨出三人是不是说假话,他瞪着三人,“朕听说南阳王住去了七皇子府?” 楚宸立即说,“大约是老王爷想七殿下了。” 苏含点头,“毕竟都八年没见了。” 江云致道,“老南阳王八年前来京时,七殿下好像还没立府,我们三人怕老王爷找不到七皇子府,便将老王爷带领了去。如今人已经进了七皇子府了。” 皇帝最生气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他根本就没想让老南阳王见楚砚,所以,才不准许楚砚去接老南阳王,没想到,派了楚澜去,根本没管用。 他沉声道,“朕已派了敬王去,你们可见到敬王了?” 楚宸立即说,“见着了,敬王殿下连马都没下,远远地在马上给老王爷行了个礼,老王爷好像不认识敬王殿下,再加之,似乎有点儿耳背,好像没听见敬王说什么。” 皇帝:“……” 他瞪着楚宸,“楚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宸无辜,“陛下,臣没什么意思,就是事实啊,您问,臣就如实说了。我们三个都在,看的清楚。原来敬王是您派去的啊,看着真不像。陛下最是礼贤下士,敬重老臣,您既然亲自派了敬王去,敬王怎么能没有礼数呢?想必还是太年少了。” 皇帝:“……” 话都让他说了,他说什么?想训斥,似乎也找不到话茬子和漏洞。 皇帝干脆就不拐外抹角了,板起脸,“楚宸,近来敬王递到刑部的差事儿,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拖拖拉拉?朝事儿岂能耽搁?还有苏含,你别以为你在京中小住无官无职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从明日起,你到朕面前来当值,还有江云致,朕看你真该娶个妻子管管你了,朕的四公主不错,朕今日便……” “陛下!”江云致脸一下子白了,出声打断,“臣心仪三公主!” 皇帝一愣。 楚宸和苏含齐齐一懵,看向江云致。 江云致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诚恳地道,“禀陛下,臣对三公主心仪已久,近来正在寻合适的机会请陛下赐婚,若是陛下厚爱臣,请陛下为臣和三公主赐婚。” 皇帝:“……” 楚宸:“……” 江云致:“……” 他们怎么一直以来就没看出来江云致喜欢楚希芸?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 皇帝脸色沉下,“江云致,你在说什么?你说你肖想朕的三公主?” “臣有罪!”江云致头也不抬,但依旧没改口,“臣确实心意三公主,请陛下成全。” 皇帝看着江云致,怒火升起,“你好大的胆!” 江云致垂首,依旧是那句,“臣有罪。” 楚宸眼看皇帝要发火,立即说,“陛下,三公主和四公主不是都一样嘛,您既然有心给他赐婚,那就三公主呗。” 他说的倒是轻巧! 可是,三公主和四公主能一样吗?三公主是皇后嫡女,是楚砚亲妹,四公主则不是,是贤妃所生。贤妃是三皇子母妃,三皇子受二皇子和张宰辅案牵连,至今虽然还有着皇子的身份没被赐死没被贬为庶民没被从皇室除名,但势力早就被打击的只剩下身边几个老人,日子过的跟个隐形人一般,早已成了皇子中的一颗废子。 若是把江云致赐给楚希芸,那岂不是将广诚侯府拨到楚砚的阵营? 皇帝此时是一点儿也不想立楚砚为太子了,怎么能把楚希芸赐婚给江云致,他震怒,“江云致,你给朕滚出去,革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半年,不准出府!” 江云致默默垂首,“是,臣遵旨。” 第十四章 厉害(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四章厉害江云致告退着出了南书房后,冷风一吹,他才发现他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急中生智搬出三公主,那么,今日他就要被赐婚给四公主了。 若是他直接拒婚,那是抗旨,是打皇帝的脸面,皇帝今日本来就心情不好,他再上赶着打他脸面,就算广诚侯府是他的亲近臣子,也不管用,正是因为广诚侯府一直依附陛下,他才没有底气拒婚,他能做的,只能是移花接木,转移陛下的视线。 果然,他不抗旨,只说想将四公主换成三公主,陛下虽然同样大为震怒,但是不至于对他起杀心,毕竟,他没抗旨,只是占取主动请旨赐婚。 没请成赐婚,被罢免官职,思过半年,总好过抗旨拒婚牵累整个广诚侯府。 江云致离开后,皇帝气的不行,伸手指着楚宸,“楚宸,你姓什么?” 楚宸感觉不太妙,立即能屈能伸,“皇叔,侄儿自然姓楚。” 他不称呼陛下了,改称呼皇叔了。 皇帝有多久没听到楚宸喊皇叔了?他气瞪着他,“朕问你,三公主与四公主一样吗?” 楚宸谨慎地说,“一样啊,都是皇叔您的女儿,都是侄儿的堂妹,没什么不同啊,哦,不,有点儿不同,三公主性子活泼,四公主文静些。” 皇帝冷眼看着他,“谁要问你这个!朕问你的是,你是不是也向着楚砚?” 楚宸立即说,“皇叔,侄儿向着您,楚砚那张脸,谁爱看啊!我反正不爱看,您知道的啊,从小到大,我都不跟他一起玩。” 皇帝:“……” 苏含:“……” 他真是对楚宸刮目相看。 楚宸嘻嘻一笑,“皇叔,您可别冤枉我,我今日就是跑去看看老王爷长啥样?您知道的,我好武,这不是想着哪日跟老王爷过几招吗?” 皇帝闻言气消了些,冷哼一声,“你不向着楚砚最好,朕告诉你,善亲王府,是宗室,要想安稳地在京城待着,就别掺和别的。” “是。”楚宸乖觉地点头,“皇叔放心,善亲王府永远向着皇叔,若没有皇叔提携,哪里有善亲王府如今的安稳日子啊,我爷爷长教导我听皇叔的。” 皇帝颔首,“你知道就好。” 皇帝又看向苏含,“明日起,来朕身边当差,听到没有?你都多大了?还整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什么正事儿?” 苏含不敢硬碰硬,立即点头,“是,臣听陛下的,一定好好在陛下身边聆听教诲,等回漠北后,我爹都得夸我。” 皇帝满意,挥手,“行了,你们俩都滚吧!” 楚宸:“……” 苏含:“……” 二人默默地出了南书房,冷风一吹,也出了些许冷汗。 陛下到底是陛下,别看陛下奈何不了安华锦顾轻衍,但收拾他们,可是轻而易举的。毕竟他们没有顾家那样的势力,也没有安家百万兵马的底气,善亲王府能待在京城,依靠的还真是皇帝的厚爱,善亲王是留在京城唯一一个没去封地的旁系王爷,苏含如今一个人待在京城,来京时,带的暗卫又被杀了个七七八八,都不敢与陛下硬碰硬。 二人一路出了宫门,对看一眼,楚宸才叹了口气,“陛下对南阳王府,如今真是杀心很大啊,否则仅凭楚澜告一状,也不至于对我们如此重罚,我们进宫前,还是小看了陛下的怒气和杀气,以为也就是训斥几句罢了,没想到……” “哎,我明日就要去陛下面前当值了啊。”苏含头疼,“陛下不好伺候啊。我怕我回不去漠北了,留在陛下身边被做人质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在陛下面前当差,也是有好处的,你可以就近瞧着陛下的一举一动,得到的消息就会多点儿,还能及时地揣摩出陛下的心思,别与陛下硬杠,陛下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听话点儿,机灵点儿,遇到事情,稍稍阳奉阴违那么一两回,陛下也没有那么不好糊弄,就能蒙混过关了。” 楚宸拍拍苏含肩膀,“你看江云致,多聪明机灵,搬出三公主来拒了四公主的婚,虽然落了个革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半年的下场,但总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儿娶了四公主的强,如今朝局又这么乱,暂避退朝,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含敬佩,“江云致能那么快反应过来,拉出三公主,也的确是厉害。这小子头脑太聪明了。若是搁我身上,我怕是当时就懵了。” “你也不差,你遇到这事儿,灵机一动,也能应付过去。”楚宸哈哈大笑,“知道陛下为什么单选江云致赐婚吗?那是因为,你我的婚约,都是要仔细琢磨推敲的,容易牵扯朝局,广诚候府一直依附陛下,所以,赐婚之事找上他最好。而且这事儿啊,陛下想必在我们三人进宫来时就已经想好了,能短短时间,想到把你拴在身边不乱与楚砚和南阳王扯上紧密关系,给江云致赐婚成为驸马攥在手里,再狠狠敲打我一顿,不得不说,陛下的深沉心思啊,真是厉害极了。” 苏含欷歔,“陛下原来这么厉害啊,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近来,因为安华锦和顾轻衍与陛下作对,陛下奈何不了他们,他也觉得陛下真是好像有点儿没用哎…… 如今方才懂了,他真是有点儿小看了陛下,笔下那么喜欢花似玉,如今都没倒下一病不起,怪不得是当年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把别人打败,坐上大位的人。 能坐稳江山二十年,不管功过如何,都是厉害的。 三人离开后,皇帝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问张德,“你说,江云致当真是真想娶三公主吗?” 张公公为难了,“这……老奴也不知。” 皇帝瞪着他,“你当初可看他神情了?是个什么神情?” 张公公更为难了,“陛下恕罪,老奴当时太震惊了,没想到江小侯爷心仪三公主,没注意江小侯爷是什么神情。” “朕当时只顾着震怒了,似乎也没注意。”皇帝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当时江云致到底是一脸赤诚非卿不娶还是如何,索性作罢,“罢了,就让他好好思过吧。” 若是几个月前,江云致请旨赐婚楚希芸,他也许会答应了,毕竟那时真是想立楚砚为太子,既然要立楚砚为太子,那么,江云致娶楚希芸,完全没什么问题。 可是如今,他不想立楚砚为太子了,那么,江云致请旨赐婚楚希芸,就是大问题了。他怎么能把广诚侯府推去楚砚那边?然后帮着楚砚跟他作对? 要说楚希芸那丫头,他虽然不喜皇后,不喜楚砚,倒是挺喜欢那丫头的,那丫头在外人面前骄纵,在他面前,是个会哄人的,否则这么多年,哪怕她是皇后嫡女,他也不至于纵容着让她整日里骄纵嚣张,只不过,如今长大了,在安家老宅与安华锦住了那么久,与他这个父皇不亲了,心里怕是向着她母后向着他兄长向着安华锦向着南阳王府,那么,他如何能给她赐婚?自然不能。 张公公偷偷抬眼,看着皇帝,心里想着,陛下啊,心思深是深,可是有些事情钻牛角尖了看不透,安小郡主在京城,他都没能杀了安小郡主,以后也不见得能杀得了了。 如今老王爷既然敢进京,就是不怕的,老王爷为大楚戎马一生,赫赫战功,他若是在京城因陛下逼迫出了什么事情,别说南阳军不干,就是天下百姓怕是也不干。 这样一来,陛下能做什么呢? 做不了什么,不如不做,否则啊,众叛亲离,也不远了。 张公公正想着,皇帝忽然抬眼,盯着张公公问,“张德,你是谁的人?” 张德吓了一跳,愣了愣,才不解地看着皇帝,“陛下?老奴是您的人啊,老奴可是陪着您一起长大的,算起来,老奴只比陛下您大几岁而已,老奴当年到您身边时,就这么高……” 张公公用手比划了一下,面上看不出半丝心虚。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你是朕的人最好,否则,被朕发现,你就等着被喂狗吧!” 第十五章 回家(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五章回家敬王出了皇宫后,立即去了顾家,以看望顾老爷子的名义。 顾家的人将敬王引到厅堂,顾老爷子不多时便来了厅堂,笑着对敬王说,“多谢敬王殿下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真是辛苦你了,老夫如今已好了些,请敬王殿下转告陛下,不日我就能进宫去给陛下请安。” 敬王心说都病了两个多月了,你总算好了,南阳王都进京了,你好的也真是时候,他心里腹诽,面上不表现出来,笑着点头,“老爷子您好了父皇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顾老爷子感恩地说,“真是多谢陛下和敬王殿下对老夫的厚爱,老夫身子骨不争气,让陛下和敬王殿下操神了。” 敬王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面上却问,“南阳王进京了,顾大人也回来了吧?” 提起顾轻衍,顾老爷子面上显而易见地露出怒容,“谁知道那混账东西回没回来?两个多月了,没给家里来一封信,音讯全无,真是想活活气死我。” 敬王:“……” 他仔细辨认着顾老爷子的表情,怀疑地问,“南阳王都进京了,就在一个时辰前,顾大人竟然……是没回京?还是没回府?” “那个混账东西,眼里还有家吗?他就算回来,我也要将他打出去。”顾老爷子气哼哼地,“我这个爷爷老喽,不中用了,他是不看在眼里了,老夫不知他回没回京,总之老夫现在是人影还没摸着他的。” 敬王:“……” 他看着顾老爷子不像说假,一时间心里也疑惑,顾轻衍到底是没回来?还是回京后做什么去了没回府? 既然顾轻衍没回来,他还待在顾家干什么,站起身来告辞,“老爷子也别生气,顾大人是朝廷命官,他离京这段时间,吏部大大小小的事物堆叠如山,可都等着他回来处理呢,父皇看重他,才一直给他留着位置,相信顾大人不是不知事儿的人。总会回来的。” 顾老爷子到底在敬王面前说不出将顾轻衍逐出家门的话,他这个孙子,他当眼珠子似的看着,什么时候也不能说出将他逐出家门的事儿,哪怕被他气死。 他也跟着站起身,只能道,“敬王慢走,他若是回来,老夫一定揪着他去陛下面前请罪。” 敬王含笑,“父皇对顾大人与旁人不同,十分看重,只要他回来,定会从宽处理的。” 这个旁人,自然指的是安华锦。 顾老爷子也不与他一个小辈争执这口舌言语,点头附和,“陛下宽宏。” 送敬王离开后,顾老爷子回过身,气哼哼地问,“那个臭小子呢?人都回京了,跑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管家小声说,“刚刚在您和敬王说话的时候,七公子已回来了,如今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老爷子一听,大步往顾轻衍的院子里走去,口中怒道,“他还知道回来!” 管家跟着疾走了两步,连忙嘱咐,“老爷子,您慢些,七公子人都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走了,您别急?” “谁急了?我才不急。”顾老爷子脚步慢了下来。 管家心想您就口是心非吧!短短功夫,数数您走了多少步?还不急呢,他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压低声音小声说,“七公子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什么?”顾老爷子猛地停住脚步,盯着管家,“什么孩子?谁家的孩子?” 他第一反应是,顾轻衍那小子和安华锦那丫头从今年三四月份算起到如今十月下旬,就算早早就……也没那么快生了孩子吧? 管家打了个激灵,哭笑不得,“老爷子,您想到哪里去了?那孩子看着挺大了。” 顾老爷子咳嗽一声,立即打住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脸绷紧,“谁家的孩子?多大的孩子?长的什么模样?他从哪里带回来的?南阳?” 管家摇头,“老奴也不清楚,人刚回来,得您去问。” 顾老爷子想想也是,脚步又快了起来,他想知道顾轻衍一走七十天,跑去了南阳,都去干嘛了,如今又带了个孩子回来,什么孩子竟然让他带回了顾家。 顾轻衍在距离京城近了时,让老王爷压后,他带着安易宁先一步从密道入了城。因他走的是密道,所以,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自然没发现他的踪迹,别人也没人发现。 他带着安易宁入了城后,先去了八大街红粉巷那处宅子里,带着安易宁沐浴收拾了一番,清洗风尘后,才慢悠悠地带着安易宁坐车回了顾家。 安易宁随着顾轻衍从后门进了府,看着偌大的安静的高门府宅,对比南阳王府,处处比空空荡荡的南阳王府精致雅致太多,古柏苍翠,屋舍房脊,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都已深秋,庭院处处是鲜花锦绣,如进了画中一般。 安易宁跟在顾轻衍身边,倒是不胆怯,左看看又看看,好奇地问顾轻衍,“小姑父,这是你家吗?” “是啊。” “你家真是太漂亮了。”安易宁惊赞。 顾轻衍低笑,“那你觉得,是我家好,还是南阳王府好。” 安易宁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家是很好看,但我还是觉得南阳王府好。” “因为是自己家?”顾轻衍好笑。 “不是,你家好安静啊。”安易宁小声说,“我们一路走进来,都没听见人的说话声。哪像在南阳王府时,虽然没多少人,但是练武场整日里都是热闹的。” 顾轻衍轻叹,感慨,“是啊,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敏锐了,顾家的确是太安静了,所以我寻常也不爱在家里待着。你以后就跟我一起,我到哪里,你到哪里,也不必整日待在这里的。” 安易宁长舒了一口气,“听小姑父的。” 顾轻衍压低声音嘱咐,“无人时,可以喊我小姑父,若是在人前,就喊我师傅。” “小姑姑已经告诉过我了。”安易宁拍拍胸脯,“小姑父你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说着,他皱起小眉头,“我以前那两个夫子师傅都好老的,你这么年轻,叫你师傅不是把你叫老了吗?” 顾轻衍低笑,“那你想叫我什么?” 安易宁嘻嘻一笑,顽皮地说,“我听小姑姑有时喊你顾七公子,我也喊你七公子。” 顾轻衍:“……” 他失笑,提起安华锦,他目光既想念又柔和,“没大没小。” 他对安易宁,也是忍不住如安华锦对安易宁一般,宠惯居多。 顾轻衍带着安易宁进了他的院子,伸手指指他隔壁的侧间,“我会让人收拾一番,你就住在这间屋子。” 安易宁探头往侧间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回头说,“小姑父,我住这间屋子距离你好近啊,我半夜睡觉不老实掉地上,你是不是都能听见?” 顾轻衍:“……” 他失笑,伸手摸摸安易宁的头,“是,所以,你睡觉老实些,别吵醒我。” 安易宁点点头。 哪怕顾轻衍七十日不在府中,院子里的小仆从依旧很有规矩,一切井然有序,没什么变化,顾轻衍吩咐下去后,便有人手脚利落地收拾了侧屋,转眼间将侧屋焕然一新。 安易宁瞧着小声说,“小姑父,你家的规矩,好大的吧?” “你随意些就是,该如何就如何。”顾轻衍听到院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微笑,“我爷爷过来了。” 安易宁眨眨眼睛,立即乖巧地站在顾轻衍身边,等着顾老爷子进来。 不多时,顾老爷子来到了门口,人未到,声先问,“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安易宁:“……” 这顾老爷子与他曾祖父一样,都爱骂人混账东西的吗?曾祖父常骂小姑姑混账东西,他以为顾老爷子不一样,原来也是一样的啊!原来小姑父在家里,跟小姑姑一样,也是被骂的? 顾轻衍失笑,温和含笑的声音传了出去,“爷爷,我这里有个孩子,您别吓坏了孩子。” 顾老爷子脚步一顿,挥手挑开帘幕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顾轻衍和乖巧地站在顾轻衍身边好奇地瞪着纯澈的大眼睛瞅着他的孩子。 ------题外话------ 新qq群号:870923654,敲门砖,书中人名 时常有活动等,有需要的宝贝加群,不需要的可以不加。 第十六章 哄骗(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六章哄骗这孩子白白净净,五官精致,俊俏极了。 顾家虽然不缺子孙,有许多孩子,但是年纪小的孩子,尤其是长的好看的看着乖巧的孩子,还是很得老人家喜欢的。 顾老爷子本来打算好好找顾轻衍算算账,臭骂他一顿,收拾他一顿,教训他一顿,但如今在这么乖巧地眨着纯澈的大眼睛眼珠乌溜溜地瞅着他的俊俏的小孩子面前,他瞬间化身成了一个和蔼的老人。 顾老爷子收起脸上的怒容,和蔼地对安易宁笑了一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安易宁没立即回话,而是偏过头扬起脸,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微笑,“这是我爷爷,你叫曾爷爷就是,直接告诉他,没关系的。” 安易宁点头,转过脸,对顾老爷子行了一礼,童稚的声音清脆地回话,“回曾爷爷,我叫安易宁。” “安易宁啊。安……”顾老爷子觉得这孩子真懂事儿真乖巧看着真可人,他听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嗯,这名字好,随即猛地觉得不对劲,立即盯紧了这孩子,“你姓安?” “是的。”安易宁乖巧点头。 顾老爷子仔细打量安易宁眉眼,这一看,有些心惊,“你……这孩子怎么……”他怀疑地抬头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笑着道,“爷爷看他是不是很眼熟?” 顾老爷子一时沉默。 何止眼熟?这孩子分明就像…… 他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那一年,京城从南阳来了一个少年,眉眼俊俏,神采飞扬,文武双全,才华出众,一时间惹得京城无数闺中少女心动,他曾经还夸奖过,安家后继有人了。 那少年叫安启辰。 他与大皇子年岁相当,来京见见世面,没别的事情,索性由皇后安排,做了大皇子半年的伴读。 若安易宁不说他姓安,他一时也只是觉得这孩子眉眼有些熟悉而已,这安姓一出,他再细看,可不就心惊了? 他看着顾轻衍,眼神询问。 “就是爷爷想的那人。”顾轻衍上前一步,扶着顾老爷子入座,也招手让安易宁坐在他身边,温声说,“他父亲是安启辰,母亲是许清灵。” 顾老爷子虽然猜测是,但被顾轻衍亲口证实,他还是骇了一跳,险些坐不住从椅子上掉下去,他看着安易宁,一时间面皮有些绷不住的惊异。 天下谁人不知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彼时,安启辰和安启言都未曾大婚,没有妻子儿女,没留下子嗣,所以,天下人才说,安家只剩下了一个小丫头。 如今这孩子,是从哪里来? 顾轻衍温声解释,“当年,大舅兄的确未曾大婚,但是与嫂子私定终身海誓山盟,本打算大婚,南齐和南梁突然兴兵犯境,大舅兄一去不回,嫂子本要自缢,被小郡主及时赶到救下,因请了大夫救治嫂子,才发现她已怀有一月身孕,小郡主彼时年幼,安家面临无数危险,小郡主便连安爷爷也没告诉,自作主张将嫂子和宁儿一起藏在了一处地方,一藏就是八年。此次我去南阳,恰好宁儿聪明,他的两个夫子已没什么东西可教给宁儿的了,小郡主信任我,便将宁儿交给了我带在身边教导。” 顾老爷子毕竟一把年纪了,虽然一时心惊,但听顾轻衍说了前因后果,点点头,看着安易宁目光温和慈善,“好孩子,不容易。” 可不是不容易吗?若没有安华锦及时赶到,救下他娘,那便是母子二人一尸两命,也就没有安家的根了。 玉雪岭一战后,也就是说那是八年前,这孩子如今八岁了,不被人知,可见真是费心藏了妥当的地方,而安华锦,当年也才八岁吧! 都不容易。 顾轻衍颔首,“的确不容易,所以,以后宁儿跟着我,他身份特殊,以后跟在我身边,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至于身份上的事儿,还需爷爷关照掩饰一二。” 顾老爷子点头,“安家英魂埋骨沙场,安家的子嗣,不看在安家小丫头的面子上,也理应照拂,责无旁贷。你打算对外给宁儿什么身份?” “本来打算说是我路途中捡的穷人家的孩子,看着聪明,带在身边,但怕是不妥,不如爷爷给他安排个旁支的身份?”顾轻衍询问。 顾老爷子寻思片刻,“嗯,你说的对,这不妥当,咱们顾家子孙多,一个个小子姑娘也都长的好看,这孩子好看漂亮,若是单独放出去,是显眼些,但若是放在咱们家的孩子堆里,便不会那么显眼了,还别说,这好看的人啊,都是有些相像的,这孩子多看看,也还真有点儿像咱们顾家人,我稍后就给他安排个旁支的身份。” 顾轻衍微笑,“爷爷说的是,此事交给爷爷,最为妥当。”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混账东西,你少与我说好听的话哄我,我问你,你自从离京后,怎么一封信没有,就算你知道有陛下派着人盯着,你传个口信回来总行的吧?连个口信都没有,你是想反了天吗?” 顾轻衍老实地认错,“是孙儿不对。” 顾老爷子没好气,“你只知道不对就完了?” 顾轻衍眨眨眼睛,“我从南阳给爷爷带回来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闲来无事时,爷爷拿来解解闷?您没去过南阳,不知南阳原来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十分有意思的。” 顾老爷子:“……” 他一辈子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能是被好吃的好玩的收买的人吗? 他瞪着顾轻衍,“你说的东西在哪?” “已经让人送去了您的院子里,有足足一马车。” 顾老爷子点头,哼了一声,“安老王爷身子骨可还好?此次进京,有何打算?” “陛下有召,老王爷自然二话不说是要来京的。”顾轻衍笑道,“小郡主说,让老王爷来京后好好与陛下分辩分辩,若是陛下不放他,就让他安心地在京城待着,反正以他的年纪,在南阳,如今也是要养老,京城的冬天不比南阳寒冷风硬刺骨,要暖和许多,正适宜过冬。就算陛下威胁,她也不会来京接他回去的。” 顾老爷子:“……” 他一时被气笑,“这个混账丫头,倒是会想。陛下岂能是轻易罢休让安老王爷安心在京城养老的人?” “所以,这不是我跟着回京了吗?有我照拂老王爷,小郡主很是放心。” 顾老爷子:“……” 得,他的孙子,彻底被安家小丫头收笼住了,连人家的爷爷侄子都成了他的爷爷侄子。这追媳妇儿也是用尽全力了。 顾老爷子被气笑,“所以说,若不是为了回京照拂老安,你还不打算回来了?” “哪能呢。”顾轻衍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才不会承认,“我就是出去南阳走一趟,送小郡主回南阳,顺便趁机私心地想出京透透风看看南阳的风土人情而已,在南阳待了许多时日,也该到回来的时候了。” 安易宁歪头看着顾轻衍,小姑父撒谎哦,他路上可不止一次与他说真想折回去找你小姑姑啊,哎,你说她怎么就这么让人惦记呢云云。 他一个小孩子,都受不了他了。 如今他竟然眼睛都不眨地在撒谎,果然小姑姑说的对,长的好看的男人都会骗人。小姑姑说,她当初第一次见小姑父时,就被他这张脸给骗了,以为多好惹呢,谁知道极不好惹,差点儿被他杀了。 那时,他惊讶极了,还问小姑姑,“若是真杀了怎么办啊?” 小姑姑无奈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呗!” 他:“……” 他也对小姑姑极其无语的,仗着长的好看,逗小孩很好玩吗? 顾老爷子听了顾轻衍的话,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心情也美好了,到底是自己最疼爱最喜欢的亲孙子,所以啊,这哄骗就当真是管用极了,只见他捋着胡须道,“你知道就好,陛下那里,你打算怎么去见陛下?” 这件事儿就这么轻轻松松揭过了! 安易宁:“……”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原来这个曾爷爷这么好哄骗啊。 顾轻衍笑着弹了安易宁脑门一下,安易宁滴溜溜转的眼珠顿时老实了,乖乖坐好。 顾轻衍笑着对顾老爷子道,“再过几日就是大朝会,陛下总要晾安爷爷几日不见的,安爷爷也猜出了陛下的心思,打算在下个月初一的大朝会直接上朝去见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分辩中秋宫宴之事,我也那一日去大朝会上朝。” 顾老爷子:“……” 这样说来,那一日的大朝会可就热闹了。 ------题外话------ 新qq群号:870923654,敲门砖,书中人名 时常有活动等,我也会常驻群,有需要的宝贝儿加群,不需要的可以不加。 第十七章 考校(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七章考校顾轻衍消无声息地回了京城,除了顾家人,没有几个人知道。 他带回一个孩子的事儿,除了顾家少数几个人,也没有人知道。顾老爷子看着安易宁乖巧的模样,越看越喜欢,比顾家自己那些亲的曾孙子还喜欢,看着也跟心花一样,很快就给安易宁安排了一个顾家旁支子孙的身份,暂且将他的名字由安易宁改成了顾易宁。 顾家家大业大,根基大,累世底蕴,子孙本就多,如今将一个模样俊秀极了的小孩子插在顾家一众长的都很好看的子弟之间,诚如顾轻衍和顾老爷子所想,丝毫不违和。 顾老爷子又亲自给安易宁选了两个顾家小一辈的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孩子做玩伴。小孩子的友谊比成年人的友谊来的还要快,很快就与安易宁玩在了一起。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除了少数几人,顾老爷子都没告诉安易宁真正的身份,顾家旁支族亲本就多,数都数不过来,每年被顾家老宅看中的顾家旁支子孙也会有几个被接到顾家老宅与嫡出子孙们一起教导,所以,安易宁的身份就这样很容易地落下了,成了顾家旁支养在顾家老宅的孩子。 一个孩子,在顾老爷子和顾轻衍悄无声息的操作下,自然不被人查知,也没引起人的注意。如今京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老南阳王的身上,或者说,老南阳王进京后连安家老宅都没去便直接住去了七皇子府,也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去了七皇子府。 沉寂了七十天似乎被人遗忘了的七皇子楚砚,就在老南阳王进京入住七皇子府后,一下子似乎又被人记起了,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因为老南阳王入京,似乎所有人才一下子想起了楚砚背靠南阳王府,哪怕得罪了陛下,被陛下以闭门思过的圣谕实则行圈禁之实,但他也是皇后嫡子,也是南阳王的外孙。 陛下和南阳王府,因老南阳王入京,胶了七十天的状况,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形式。到底谁胜谁负,让人既紧张又期待起来。 锋芒毕露了七十多天的敬王,本是京中无数人的焦点,一日之间,似乎都前功尽弃了。因为,这时,没有人再关心敬王如何,没有人再关心陛下是否要立敬王为太子,没有人再纠结要不要站敬王的队,都在等着皇帝和南阳王的动作。 楚澜从顾家老宅回府后,脸色十分难看,对身边人问,“查到顾轻衍的踪迹了吗?” 身边人摇头,“没有,丝毫踪迹都查不出来。” “到底是顾家,怪不得顾家就盘踞在京城,顾轻衍带着人在皇宫与禁卫军动了手,顾老爷子病了这么久,父皇都不敢动顾家。真是深不可测。”敬王攥紧拳头,“顾轻衍一定回京了,只不过行踪严密而已。如今顾轻衍和安华锦一起对抗父皇,等同于安家和顾家联手,老南阳王在朝中威望高,在民间得百姓爱护敬重,我怕就算父皇想立我为太子,也抵不住安家和顾家联手施压。” 近身人闻言立即说,“王爷,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早作打算。” “我也知道得赶紧想办法,早作打算,但是你说,如今又什么办法?本王如今用了两三个月将大半的朝局都攥到了自己手中,又能如何?老南阳王一来,那些人又都觉得楚砚活了,起死回生,本想支持本王的,又开始观望了。”敬王沉怒,“本王错了,本王就不该为了杀安华锦,派出了七八成人,如今,本王身边,只有自己人方知,就是个空架子,连四哥和五哥都不如的空架子,若没有父皇支持,这空架子早散了。” 近身人出主意,“王爷,苏世子既然不配合王爷,王爷何不绕过苏世子,与镇北王好好谈谈?” “苏含这个王八蛋,耍了我,可是他是镇北王府世子,我总不能杀了他,若是杀了他,镇北王可就更拉拢不来了,怕不是要恨死本王,更不会支持本王了。”敬王憋着一口气,松开攥着的手,双手叉腰,用双手来支撑不至于把自己的肺气炸。 “收买不了镇北王世子,那么,不如就把他攥在手里,然后威胁镇北王。”近身人压低声音,“镇北王总不能不在乎苏含的命吧?就算镇北王不在乎,那镇北王妃呢?苏含可是镇北王妃的命根子,据说,疼宠的很。” 敬王眯起眼睛,“若是惹急了镇北王怎么办?镇北王可是一只老狐狸。” 近身人发狠地道,“王爷,若是镇北王不支持您,那么,您不惹急他,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就狠下心。” 敬王琢磨这个事情的可行性,还是谨慎地说,“苏含也是一只小狐狸,怕是没那么容易拿捏住。” “只要苏含人在京城,他又不是安华锦,没有顾家相助,好拿捏的很。”近身人小声说,“殿下,您还不知道吧?您从皇宫出来,就直接去了顾家,宸小王爷、苏世子、江小侯爷三人被陛下叫进宫后,狠狠收拾了一顿,陛下狠狠敲打的宸小王爷,将苏世子趁机拴在了身边,不准许苏世子再在外面蹦跶了,让苏世子明日进宫到陛下身边当值,而江小侯爷更严重,直接革除了一切职务,让他闭门思过半年。要知道,对于他的仕途,这半年可是影响极大的,江小侯爷刚入朝不久,正是大有可为时。” “哦?”敬王来了兴趣,“父皇不是只训了他们一顿这么轻巧?” “不是,陛下这算是重罚了。” 敬王顿时乐了,“还是父皇厉害!” 他顿时拿定了主意,“立即召集幕僚,所有人赶紧到我书房议事。” 近身人懂了,敬王殿下这是听了他的建议,准备付诸行动了。立即应是。 敬王得到了消息,顾轻衍自然也得到了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被罚的消息。陛下本就是没打算隐瞒,所以,消息放出来的很快,用意不言而喻,自然是在敲打所有人,告诉所有人,亲近南阳王者,就如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的下场。 陛下这一招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用的也是妙,帝王的深沉心思,一览无余。 顾轻衍得到消息后,笑了笑,对面前的安易宁问,“宁儿,来京这一路,我已与你讲了许多京中的人和事儿,包括陛下和宫里的事儿,如今我就拿这一则消息来考你,你说说陛下的心思,再说说宸小王爷、苏世子、江小侯爷,各有何心思和打算。” 安易宁站直了身子,想了一会儿,仰着脸说,“陛下是做给曾祖父看呢,告诉曾祖父,这京城,是陛下的地盘,陛下是君,曾祖父是臣,告诉曾祖父,他不高兴,要杀小姑姑,同时,也是给曾祖父一个下马威,彰显帝王气势。” 顾轻衍笑着点头,“说的没错。” 安易宁得到了鼓励,又继续说,“我虽然没见过宸小王爷,但是听小姑姑评价过他,说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不可为而不为的人,懂得悬崖勒马,及时止损的人,是非一般人,他对形势看的分明,一直在给善亲王府找未来新君做靠山,如今,他出城迎接曾祖父,应该是趁曾祖父进京,小小试探陛下。同时,也隐晦地表示出,他想投靠七殿下,然后,进一步地看看他该怎么站队,到底是站陛下,还是站七殿下。” 顾轻衍含笑,斜睨着他,“你小姑姑跟你说了不少啊。” 安易宁眨眨眼睛,立即福至心灵地挽救,“小姑父教的更多,小姑姑就与我只说了一次宸小王爷,是宁儿聪明,自己记住了而已。” 言外之意,你可别吃醋哦,小姑姑没说别的男人太多的。 顾轻衍失笑,伸手弹他脑门,笑骂,“机灵鬼!你这么聪明,将来可怎么了得?” 安易宁吐吐舌头,见顾轻衍没生气,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十八章 早作准备(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八章早作准备安华锦曾对安易宁说过楚宸,说过苏含,因与江云致没甚熟,没提江云致。 顾轻衍一路走来,也没怎么提起江云致,只说礼国公府与广诚侯府很久之前是一家,如今分门别户,是两个不同的府邸,礼国公府这一代有个江云弈,投靠的人是七殿下,广诚侯府这一代有个江云致,比江云弈更聪明细致有趣些,暂且还没择主。所以,安易宁将皇帝、楚宸、苏含三人都说的头头是道,到了江云致这里,便卡主了。 顾轻衍笑着与他分析江云致这个人一番,然后,又着重地说了当时陛下赐婚江云致四公主,江云致灵机应变,请旨娶三公主,虽惹得陛下动怒,将他革除职务罚闭门思过半年,但却躲过了陛下赐婚,又能在如今混乱的朝局中暂避,不可谓不聪明。 安易宁听的睁大眼睛,一脸敬佩,“小姑父,江小侯爷好聪明啊。” “嗯,宁儿学的东西多,多看多思多学多想,将来比江小侯爷更聪明。”顾轻衍夸奖他。 安易宁小脸有点儿红,小声说,“小姑父最聪明了,我将来若是像你就最好了。” 顾轻衍低笑,低头问他,“你想不想你小姑姑?” “想。”安易宁点头。 都离开南阳一个月了,他自然想小姑姑的,还想他娘,但他是大孩子了,不能做离不开娘离不开小姑姑的孩子,所以,不能总是闹着说想的。 “你既然想你小姑姑了,给你小姑姑写信好不好?”顾轻衍问他。 安易宁眨眨眼睛,看着他,“小姑父,你不是昨日才给小姑姑写过信吗?” 这么勤快一日一封信,不太好吧? 顾轻衍看着他,“我是写过了,可是你没有写啊,你来给她写信。顺便提提我,再说说今日发生这些有趣的事儿。” 安易宁:“……” 他憋着一张小脸无语地看着顾轻衍,真是觉得小姑父越来越幼稚了,他才是孩子好不好?真不明白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会会儿的冒傻气呢!让他来写信,还顺便提提他,明摆着就是他想小姑姑了,不好意思昨日写了信今日再写,怕小姑姑来信取笑他,偏偏指使起他来写信,小姑姑那么聪明,若是看到了前后连着的两封信,能看不出来吗? 安易宁憋了一会儿,很实在地劝他,“小姑父,你就不能忍着点儿?” 顾轻衍扶额,“忍不住。” 安易宁无奈了,小大人一样很包容地叹气,“那好吧,我写吧。” 顾轻衍笑着摸摸他的头,“宁儿真乖,今日让厨房给你做所有你喜欢吃的鱼的菜。” 安易宁:“……” 小姑父这么会收买人心,也是没谁了,他这一封信,怕是要写的厚些才能让他满意。 于是,顾老爷子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头挨着头坐在桌前,小的那个人儿提着笔,在一笔一划地写着,大的那个嘴角含笑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看起来分外静谧和谐。 顾老爷子站在屋门口看了一会儿,那二人很是投入,谁都没发现他,他隐隐约约能听见安易宁说小姑姑,心下了然,原来是在给安家那小丫头写信。 他气笑,都说女大不中留,到了他这里,是孙大不中留。 他抬步进了屋,咳嗽一声,那二人才齐齐抬起头,安易宁放下笔,给顾老爷子见礼,“曾爷爷。” 顾老爷子笑呵呵地,“宁儿,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昨夜睡的可好?” “很好,小姑父这里非常安静舒服,我睡的很香。”安易宁乖巧地回话。 顾老爷子点头,坐下身,“有什么需要和不妥之处,只管跟曾爷爷说,那两个玩伴,你可还满意?若是不满意,也可以换了。” “谢谢曾爷爷,那两个玩伴很好,不用换。”安易宁摇头。 顾老爷子颔首,看向顾轻衍,“在给安家小丫头写信?” 顾轻衍笑,“爷爷再晚来一会儿,信就写完了。” 顾老爷子笑骂,“你这是在说我来的不巧,打扰你了?” “有一点儿。”顾轻衍十分诚实。 顾老爷子:“……” 他气的骂,“混账东西,嫌弃起你爷爷来了?你不是还等着我见了老安帮你提婚约之事?我看你这般气我,是不想我帮你娶安家小丫头了。” 顾轻衍轻叹,“就算爷爷帮我,我怕是短时间内也娶不到。” 顾老爷子:“……” 这还真是没说错,如今陛下借着一怒之机,取消了一力促成的婚约,如今陛下和安家胶着,此事不解决,婚姻就没法谈,况且,陛下大有抓着安华锦不放不罢休的打算,顾家偏偏在京城,根基离不得,这婚事儿不知道要拖多久。 顾老爷子想到此,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起来找顾轻衍的目的,“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顾轻衍点头。 顾老爷子道,“我想着让小九早些出嫁,嫁去义勇伯府,你觉得怎样?” 顾轻衍抬眼,看着顾老爷子,“妹妹还能留二年,不必这么急的,爷爷为何觉得应该让小九早些出嫁?” “今日陛下重罚了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让我觉得,陛下对咱们顾家,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你在宫宴那日,也把陛下得罪狠了,其实,算起来,你的罪也等同安家小丫头了,毕竟,是在你的帮助下,安家小丫头才杀了花似玉。陛下没对你定罪,那是因为我们顾家在京城,一旦陛下动顾家,就是动了京城的安稳和根基,陛下不敢一边对安家小丫头动手,一边也对你动手,等同于同时对上安家和顾家,所以,陛下先找安家小丫头算账。” 顾轻衍颔首。 顾老爷子继续道,“但如今南阳王入京,陛下扣下他后,威胁安家小丫头,安家小丫头若不受威胁,陛下又该如何?是不是要想法子对南阳王动手?怎么动手,才能不落把柄?陛下肯定要好好地想想,一旦陛下想好了动手,而却因为你照拂南阳王,不让陛下得逞,而使得陛下动作失败的话,陛下是不是会彻底被激怒?以陛下如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怒气爆发出来的话,怕是也会不管不顾对我们顾家动手了。我们顾家手里虽然有暗桩暗卫,却没有兵马。我担心,到时候,陛下派兵围困,我们顾家也不能全身而退没有损失。” “爷爷担心的不无道理。”顾轻衍点头。 “陛下手里有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还有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除了南阳军和漠北的镇北王府,京城这些兵马,陛下在位二十年,早已牢牢地把在了手中。”顾老爷子道,“我们顾家以文立世,朝中官员遍布朝野天下,暗卫人数是不少,可是奈何手里无兵无卒,这也是顾家不得帝王猜忌,世代安稳待在京城的原因。但同时,也是弊端,如今陛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生病躲避之事,定然都十分不满,认为顾家也不忠心了,不如除去。一旦陛下豁得出去,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非要铲除顾家,那么,我们挣个鱼死网破,也是大损失,尤其是,王岸知素来与你不和,非要争个长短,他帮着陛下推动下,我怕我们顾家不保啊。” 顾轻衍慢慢点头,“爷爷说的是,不过,我既然敢在宫宴动手,自然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哪怕安小郡主没有反心反意,陛下认准了非要逼迫不依不饶,奈何不了安家,反过来针对顾家,我也能让陛下不敢轻易动手,就算六表兄帮着陛下对我对顾家动手,我也能保顾家无恙,我们顾家在京城,这么多年,不是摆着好看的,爷爷放心,不必将九妹急急嫁出去,再留二年吧!在家做姑娘,总比去人家做儿媳妇儿要清闲些,留二年是二年。”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哪怕他明白爷爷的意思,将顾墨兰嫁去义勇伯府,那么,掌管京麓二十万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魏振,是顾老爷子给顾墨兰选中的未婚夫魏书的三叔,顾墨兰成了魏家的媳妇儿后,魏振总要看在自己的亲侄子侄媳妇面子上,在陛下要派兵对付顾家时,照拂一二,这也是一条后路。 可是顾轻衍不想拿自己妹妹的婚姻去做这个后路。 顾老爷子见顾轻衍不同意,他也舍不得,点点头,“也罢!” 第十九章 约见(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九章约见顾老爷子离开后,顾轻衍与安易宁继续给安华锦写信。 安易宁见已写了不少了,对顾轻衍说,“小姑父,这信已经够厚了,可以了吧?” “再写点儿。” 安易宁:“……” 他无语地看着顾轻衍,诚心建议,“小姑父,再继续写下去,我怕送信的人拿着太沉扛不走了。” 顾轻衍:“……” 他气笑,伸手弹安易宁脑门,“臭小子,你是手腕写的酸了吧?” 安易宁摇摇头,“现在还不酸,再写下去,就酸了。” 顾轻衍拿起一摞信纸掂了掂,有些不舍地放过他,“好吧,今日就写这么多吧!明日若是有时间,我们再继续写。” 安易宁:“……” 小姑父是魔鬼吧? 他无奈地放下笔,眼珠转了转,想起早先顾老爷子的话,小声说,“小姑父,皇帝这么坏,为什么他还坐着皇帝?不将他赶下台呢?” 顾轻衍折好信纸,摸摸他的脑袋,“你的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 安易宁眨眨眼睛,“小姑父这般聪明,小姑姑说天下就没有难住你的事儿,也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这个问题又不难,为什么回答不了我?” 已安家百万兵马和顾家盘踞京城的势力,想赶坏皇帝下台,不是轻而易举吗? 顾轻衍笑,“你小姑姑背地里也是这般夸我的吗?” 安易宁看着他,难道小姑姑当面也夸?哦,是也夸的,小姑姑最喜欢夸人了。他见顾轻衍笑的跟花儿一样,忽然不想让他太高兴,“小姑姑也夸我很多的。” 顾轻衍:“……” 这小家伙若不是喊他一声小姑父,他现在就将他关去小黑屋。 他伸手捏捏安易宁的小脸蛋,本不想与他说这么复杂的问题,见他求知欲太盛,想着这孩子因天赋聪明而心性早开,便斟酌着回答他的问题,“坐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陛下虽坏,但至少还没引起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暴乱。无论是你小姑姑,还是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赶陛下下台,大楚内政不能乱,一旦动乱,那么,这大楚的天就会崩塌,一旦崩塌,南齐和南梁就会趁机而入,马踏山河,国土残破,百姓们便会流离失所。为百姓负责,也不该轻易乱政。” 安易宁疑惑不解,仰着脸看着顾轻衍,“可是历史上的那些坏皇帝,不都被赶下台了吗?若是都如小姑姑您这么说,坏皇帝岂不是一直都坐着皇位?” “那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自然要除弊换新。”顾轻衍温和地道,“当今还没到让人迫不得已的时候,所以,为大楚百姓,也不该轻易生乱。” “什么时候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顾轻衍看向窗外,“对天下百姓来说,怨声载道,四处揭竿而起。” “那对小姑父你来说呢?” 顾轻衍沉默片刻,轻轻地笑了笑,“对我来说啊,不过是你小姑姑一句话的事儿。” 安易宁一愣。 顾轻衍不想教给孩子他天性的凉薄,也不想教给孩子他其实没有那么看重良善仁慈和天下大义,他也不想教给孩子那些他冷情冷性的阴暗面。 良善、仁慈、天下大义、为守护大楚千万百姓而立下的志向,不言反的人,不是他,而是安华锦。 不过,他愿意为了安华锦的志向,而良善仁慈有天下大义。 他转回头,对上安易宁似懂非懂的小眼神,温和地笑,“你还小,急着长大做什么?你才八岁而已,在我身边,最起码你要长到十三岁,才去思愁这些。还有五年呢,你慢慢长,夜深了,明日准时早起练武,去睡吧。” 安易宁点点头,乖巧地去睡了。 屋中安静下来,顾轻衍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想着,这天怕是早晚都要变,只不过,怎么个变法,谁也说不准。 过了片刻,青墨悄悄走进屋,立在顾轻衍背后,小声说,“公子,王六公子派人传信,玉春楼见。您可见他?” “见!”顾轻衍转过身,吩咐,“我这就去见他,你带着人亲自守好院子,宁儿的消息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他,别让他趁机对宁儿动手。” 青墨应是。 顾轻衍转身走出房门。 青墨立即拿过披风,递给顾轻衍,“公子,夜晚寒凉,您披上披风。” 顾轻衍颔首,接过披风,披在身上,顶着夜色,出了顾家,去了玉春楼。 顾轻衍到时,王岸知已经在了,他歪歪斜斜地倚靠着靠枕半躺在软榻上,见顾轻衍来到,他扬眉,晃着手里的酒盏,笑的好不风流,“七表弟在南阳待的很是乐不思蜀吧?” 顾轻衍立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伸手解了披风,搁在衣架上,随手关上了房门,淡淡道,“不及六表兄在京城风生水起。” 王岸知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在南阳安华锦的温柔乡里待着,还觉得冷冷寂寂的顾家好。” 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家再如何冷冷寂寂,也是顾家。” 王岸知哈哈大笑,“是啊,就跟王家一样,我离开京城四年,还不是回来了?” 顾轻衍坐下身,看着他,“六表兄离京四年,南齐、南梁遍地你的足迹。两国虽好,到底不是家里,自然该回来还是要回来的。不是吗?” 王岸知眯起眼睛,“原来七表弟知道我这些年的足迹。” “自然知道。”顾轻衍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六表兄回京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我的安小郡主。” “您的安小郡主?”王岸知轻嗤了一声,“七表弟,你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吧?如今你们可是已经取消了婚约了。” “陛下取消的婚约,我没承认。” “那也是取消了。” “那又如何?”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岸知与顾轻衍目光对上,顾轻衍眼底是清清冽冽的冷,他看了片刻,勾唇邪肆地笑了,“也是,不如何,陛下虽然是陛下,但到底是奈何不了你。” 顾轻衍不置可否。 王岸知对他举了举杯,示意,“去南阳一趟,可喝过南阳的烈酒热打滚?别喝的多了,这京城绵柔口感的春风醉喝不惯了吧?” 顾轻衍坐着不动,挑眉看着他,“六表兄还以为,我还是能与你坐着太平喝酒的表兄弟?” 王岸知手一顿,反挑眉,“怎么?这表兄弟,还能不是就不是的?我倒也不想是,可是,你我不就是表兄弟?生而注定,要不,你回娘胎里回回炉?” “我看回炉的该是你才对。”顾轻衍反唇相讥,将酒壶酒盏往一旁推开,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淡而凉地说,“宫宴之日的那笔账,不止小郡主给你记着了,我也给你记着呢。” 王岸知哈哈大笑,“记着好,那你们准备怎么算账?要杀我,怕是难。” “小郡主杀不杀你,我不管,但我这里,总有机会让你笑不出来。”顾轻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他冷声道,“你离京四年,在外如何,回京后又想做什么,我本不会拦着,但你不该做的太过,拿小郡主作伐,想拿南阳军开刀。安家数代忠魂埋骨,守护大楚百姓,岂能因你一人,而背负不臣之乱?” 王岸知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怎么?七表弟这是想教训我?祖父在时,曾说你秉性凉薄,祖父没了这才区区四年,你何时转了性子热血大义起来了?因安华锦?一个女人竟能改变你至此?” 顾轻衍语气漫不经心,“有何不好?” 王岸知沉下脸,眼底露出阴沉,“这就是我要杀了安华锦的原因。” 顾轻衍也沉下脸,“可惜,你杀不了。” 王岸知冷笑,“在宫宴那日,若不是看她听话,我可不就将她杀了?如今想想,当时就不该为了把她送到楚砚床上而放过她。” 顾轻衍也冷笑,“杀安家忠骨之后,你心何安?哪怕有一日你……” “你住口!”王岸知忽然打断他。 顾轻衍看着王岸知,慢慢地住了口,放下茶盏,站起身,冷冽地说,“六堂兄少时的志向,可不是残害老弱妇孺,否则王家子孙无数,哪怕你聪明,外祖父也不可能独独选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我若非仍记着你少时志向,也不会任由你在京城作乱,如今你既然官居高位,得了陛下信任,以后就好自为之吧!否则,你将王家拖入泥潭万劫不复,我倒想看看,你将来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见外祖父?” 第二十章 合作(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章合作走出了玉春楼,顾轻衍听到身后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他脸色黯了黯。 哪怕少年时再惊才艳艳,王家六郎的才名与他一起同样动京城,但离京四年,消失的无影无踪,音讯全无,也会被四年里的一千多天的时间给渐渐埋没,若是他不回京,天下所有人几乎都忘了他的名字。 尤其是陛下。 所以,他回京后,利用杀安华锦,利用陛下对安华锦想掌控的心思,洞彻人心,准确地抓住陛下的心思,以谋自己快速地进入陛下视线,被陛下拉到信臣阵营,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朝局,融入朝局,成为陛下器重的朝中新贵,再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 从回京到官拜兵部尚书,他只用了短短两三个月而已。 这就是王岸知。 他将洞彻人心以谋制谋运用的炉火纯青。 而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也有顾轻衍的相助,宫宴之日后,他没对王岸知出手,陪着安华锦回了南阳,离京一走七十日,撂下了吏部的官职和一堆事情,也让王岸知彻底地在朝中站稳了朝局。 七十日后,王岸知已经是兵部尚书。 顾轻衍出了玉春楼后,冷风一吹,他才想起,出来的急,将披风忘了,他也懒得回去取,便直接走了。 玉春楼内,王岸知摔了酒盏后,脸色十分难看,负手立在窗前,窗子开着,他正好能看到顾轻衍离去的身影。 他的七表弟似乎还如少年时一般,没怎么变化,背影在夜色下,清清冷冷的。但他知道,他因为安华锦,已改变了太多。 最起码,心性变了,少年时的志向,也变了。 他今日约他出来,本想趁机试探他从南阳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却不想被他先发制人,惹他生了怒,喝止了他,倒是问不下去了。 也罢,一个孩子而已。 王岸知恹恹地伸手关上了窗子,对外喊,“凤冥。” “公子。”凤冥悄悄出现在门口。 王岸知吩咐,“给四堂妹传信,告诉她,她让我打探的消息确实了,七表弟回京了。另外,再给她传句话,我是她堂兄,不是她亲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她想从我这里得到帮助,助她得到七表弟,也得拿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换。这一回就罢了,若是再有,让她备好等价的礼。” “是。”凤冥转身去了。 王岸知揉揉眉心,又喊人,“来人,将这里清扫了,再上一壶上好的春风醉来。” “是。”有人连忙进来,快速地打扫干净,又给他上了一壶春风醉。 顾轻衍回到顾家,夜色已深,他迈进门槛向里屋走去时,隔壁房间悄悄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安易宁的小脑袋,“小姑父,你大半夜的跑出去了?” 顾轻衍脚步顿住,面色和缓,“怎么还没睡?” 安易宁打开门,来到顾轻衍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小鼻子嗅了嗅,才直起腰板,机灵地说,“你可是我小姑父,你大半夜的跑出去,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我不得替我小姑姑看着你别做坏事儿吗?” 顾轻衍:“……” 这人小鬼大,随了谁? 他气笑,“我能做什么坏事儿?” “对不起我小姑姑的坏事儿啊,比如,你身上是不是有女人的脂粉香,就是坏事儿。”安易宁一本正经地说。 顾轻衍:“……” 他伸手用力地弹了安易宁一个脑蹦,“臭小孩,你这是不信任我了?你围着我闻了半天,可闻到我是否做了坏事儿?” 安易宁“咝”地一声,小手捂住脑门,用力地揉了揉,嘎着嘴说,“没有闻到。”顿了顿,他解释,“本来你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可是大半夜的,你跑出去却没带我,我能放心吗?” 顾轻衍:“……” 他被逗笑,“合着还是我食言而肥了?” 安易宁点点头。 顾轻衍气笑,伸手给他揉了揉脑门,笑着道,“行了,快回去睡吧,我不会做什么坏事情,在我眼里,天下只你小姑姑这么一个能让我入眼上心的人,我哪里还看得上别的女人?我就是出去见我六表兄而已,只坐了一盏茶。” 安易宁睁大眼睛,“王家六郎?那个要杀小姑姑害小姑姑的坏蛋?” “嗯,就是他。”顾轻衍笑着点头,“我去收拾他了。” 安易宁眨着大眼睛,“那你揍他了没有?” “把他快气炸了肺,比揍他一顿还解气。” 安易宁高兴了,也不追问了,“小姑父你也早些睡,我去睡了哦。”说完,转身跑回了屋。 顾轻衍哑然失笑,到底是小孩子,他也转身回了屋。 沐浴后躺在床上,顾轻衍全无睡意,想着现在已经夜深了,不知安华锦是否已经入睡了,还是依旧待在书房没回房间。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便渐渐飘远,在南阳那些日子,可以说真是他长这么大最安静舒心的日子,回了京城,诸事纷杂,幸好有个安易宁在身边,才让他不至于不管不顾再折返回南阳恨不得整日与她待在一起。 在距离京城七八千里外的南阳王府,已经深夜,安华锦依旧待在书房里,本来每日的这个时辰,她已回房了,顾轻衍离开南阳后,她又恢复了以前在南阳时生活的习惯,每日若没有别的事情拖累住,她都会按时睡觉早早起床。 本来以为在京城短短时候给荒废了,如今看来,从小养到大的习惯,是没那么容易被荒废的。 这一日,情况特殊,所以,不止她没离开书房,崔灼、安平也同样没离开书房。 自从老南阳王离开南阳入京,顾轻衍、安易宁都跟着离开后,沈远之也不三不五时总是回府了,每日里住在南阳军营内,教导携带顾轻期等人,同时坐镇军营中,没什么特殊事情的话,半个月回南阳王府一次。 崔灼、安平成了安华锦的左膀右臂,协助她全面接手南阳王府诸事。 有崔灼和安平在,安华锦自然比三年前接手南阳王府时轻松许多,老南阳入京这一个多月里,她一时不太适应顾轻衍离开身边,毕竟,从宫宴之日后,顾轻衍每日待在她身边,晚上睡觉前,缠着她,早上睁开眼睛,便能瞧见他,习惯是个好东西,她适应了好些日子,才适应了冷冷清清的屋子和床。 这一日傍晚,她因为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这才与崔灼、安平坐在书房商议。 这封信自然不是顾轻衍的来信,顾轻衍每日都要来一封信,已是寻常平常,这一封信,是来自南齐,来自张宰辅的嫡孙张承泽。 张承泽的信,是由一个孩童送到了南阳王府门口,被看守的门童呈递到了安华锦面前。 安华锦看到信后,命人将那孩童找到,带到了面前,七八岁的一个小孩子,很是机灵,问什么说什么,了解之下,得知,是一个小乞丐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跑个腿,送这一趟信的。 安华锦问完,命人送小孩子回去,吩咐人去找那个小乞丐,那个小乞丐自然没找到。也许,根本就不是乞丐。 南阳城内有敌国的暗桩,这是肯定的,但安华锦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会收到张承泽的来信。 张承泽的这一封信,是寻求合作的信,信中言,他十分有诚意与安小郡主谈一桩买卖。 他可以告诉她一桩她不知道的王岸知的秘密,可以助她杀了王岸知,若是这个她不动心的话,他还可以告诉她一桩关于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背后的秘密,若是她还不动心的话,他还可以再告诉她一桩关于她的未婚夫顾七公子这个人最隐秘的一桩秘密,若是她还不动心,他还有,关于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他父兄三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秘密?武器落后,的确导致安家那一仗打的惨烈,但父子兄弟三人战死,这背后,安小郡主难道就不曾探究过吗?是兵器陈旧,还是人为?安小郡主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若是安小郡主觉得可以一谈,那么,十日后,风骨坡乾坤亭,他等着安小郡主大驾。 这一封信,内容实在是不得不让安华锦动容。 若说王岸知,若说大皇子,若说顾轻衍,她都不想知道,谁没有秘密?但是事关她父兄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之死,她就不能不当回事儿等闲视之了。 第二十一章 细查(一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一章细查安华锦捏着信纸,反复地看了又看,她虽然不识得张承泽的笔迹,但这一封信八九不离十是他本人所书。 张承泽是张宰辅嫡孙,得张宰辅器重培养,若说他对八年前玉雪岭一战知之甚详,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张宰辅这颗两国埋在大楚京城官居高位的暗钉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怎么覆灭南阳军怎么让大楚灭亡。 “风骨坡的乾坤亭是两国边境的天险之地,他选这个位置,不是个能埋伏兵马的位置,倒是诚意十足。”崔灼看着安华锦,“那一日我陪你去吧。” 他知道,涉及八年前玉雪岭一战他父兄三人埋骨沙场的内情,她是一定要去的。让她自己一个人去他自然不放心。 安平也立即说,“我也陪着小郡主一起。” 安华锦琢磨了半响,做了决定,摇头,“你们谁都不必跟着我去,你们要留在城中,看好南阳城,张承泽一定与张宰辅一样,狡诈多端,诡计多谋,我怕他除了约我洽谈外,还另有目的对付南阳城,你们在城中,我去见他也安心。我也想看看,他的口中能说出什么。” 崔灼叹气,知道安华锦一旦下了决定,便劝不通,南阳城在她心理也的确重若万钧,他点头,“好吧,那你多带些人,最好提前让人去风骨坡打探一番,别让张承泽在风骨坡做什么暗中布置。” “有十日的时间,不止可以派人去风骨坡查探,也足够清洗彻查一番南阳城的暗桩奸细了。”安华锦见天色已晚,站起身,“给沈远之传个信,让他明日回府一趟,从城内到军中,再好好地清查一遍。” 崔灼和安平齐齐点头,“好。” 出了书房,安华锦与崔灼顺路,二人一同顶着夜色走在路上。 崔灼嗓音温和,“别多想了,玉雪岭一战已过去八年了,事实早已如此,张承泽的目的怕不是为了救出京城刑部大牢里的张宰辅,就是想劝说你谋反,与他里应外合,覆灭大楚江山。” 安华锦点头,“如今没见着张承泽,多想无用,一切都等见了他再说不迟。” 崔灼见安华锦心地通透,心下微松,“京中传回消息,安爷爷已到了京城,住进了七皇子府,没想到安爷爷在路上走了这么久。” 安华锦笑,“爷爷这一辈子,一直待在南阳,一生入京几次,也是来去匆匆,这一次有怀安跟着,与他说让他好好看看安家守护了多年的大楚百姓,日子过的可好,爷爷这才动了心,放慢了行程。” “原来如此。”崔灼也笑了,须臾,收了笑,叹气,“安爷爷一定很伤心,大楚的百姓们并没有因为安家而过的更好,多数人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安华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先皇时期还好,当今陛下一言难尽。” 崔灼沉默片刻,“只盼新旧更替,能让大楚改天换地。” 这话本不该说,大逆不道,但这里是南阳王府,远离京城,说说也无妨。 安华锦肯定地说,“若是七表兄,一定能让大楚改天换地,他才学能力品行操守都是一等一。” “听闻七殿下是个为民做实事的皇子,能得你如此夸赞,若是有朝一日登上大位,自然不负所期。”崔灼在岔路口停住脚步,温声道,“前面路黑,安妹妹慢些走,早些休息。” “我晓得的,崔世兄也早些休息。”安华锦摆手,与崔灼告别,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崔灼目送安华锦背影走远,她清瘦的肩膀,肩上担着的何止是南阳王府与南阳军?还是这南阳城背后的千万百姓安平,他静站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深夜里,整个南阳王府十分安静,安华锦的脚步踩在地面的青石砖上,只自己一个人,脚步听起来都清清寂寂的。 她想着顾轻衍这个时辰,大约早睡了吧?爷爷应该也更早睡了,自从他半退下来将事务都交给她后,他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安华锦很久才睡着。 沈远之昨夜得了传话,第二日清早,早早地便回到了南阳王府。 安华锦虽然睡的晚,但准时起来,去了练武场练剑。 沈远之来到后,先撸胳膊挽袖子拿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与她打了一场,大汗淋漓后,才收了剑,瞪着安华锦,“你什么时候比以前更厉害了?这奇诡的招式,我好几招都接不住。” 安华锦一身清爽,收剑入鞘,“跟怀安学的。” 沈远之:“……” 自从有了顾轻衍,什么什么什么都是怀安怀安怀安,欺负他没媳妇儿吗?人都走了一个多月回京了,还这么心心念念地想着。真是受不了。 他翻了个白眼,对她问,“喊我回来做什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 他知道有崔灼、安平在,若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儿,安华锦不会轻易将他从军中喊回来。 “去书房说。”安华锦转身走去书房。 沈远之立即跟上。 二人来到书房后,安华锦将张承泽那封信递给沈远之,“你自己看。” 沈远之身后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睁大眼睛,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脸色难看地皱眉,“这个张承泽,是那个张宰辅的嫡孙?” “就是他。” 沈远之还是十分了解安华锦的,“所以,你是打算去赴约?” “嗯。” 沈远之点头,问,“谁陪你去?” “我自己。”安华锦对他说已做的决定和安排,“你镇守军中,崔世兄和安平镇守南阳王府,我一个人去,他本来约的就是我。” “能耐了你。”沈远之将信纸扔在桌子上,“所以,你叫我回来,不是商量的,是已经有了安排?” “嗯,让你彻查安阳军,再大清查一次,这十日里,我会安排让人彻查南阳城,深挖埋在城中的暗桩。”安华锦道,“一个小乞丐便能利用小孩子将信送到南阳王府,可见南齐和南梁的暗桩在南阳城埋的很深。” “一年里大清查多少次,这暗桩探子查也查不清。”沈远之快咬牙切齿了,“这一回,再查出来的人,都五马分尸后挂到城墙上晒狗肉。让所有人都瞧瞧,还有谁敢再来做暗桩。” 安华锦气笑,“行了吧你,别吓坏了百姓和小孩子。这回换个法子查。” “怎么换法子?”沈远之挑眉。 “安家暗桩埋在京城多少年,都被王岸知给深挖了出来,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咱们就用什么法子。”安华锦眯了眯眼睛,“无非是祖宗八代的户籍归档卷宗,被他调了出来,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沈远之眨眨眼睛,“这可就细了,是个功夫活,那王岸知怕是盯了咱们南阳王府不是一日两日了吧?否则不可能短短几日,就能摸清我们南阳王府埋在京城的暗桩。” “我们也不怕细,仔细地查,不管用多少时日,总之,都要拔除干净,让整个南阳城,整个南阳军,再无一个暗桩。”安华锦道,“你将小九提上来帮你,其余的京城各大世家参加武试会新来的人,暂且不提,也把他们都仔细地查一遍,才能放心地用。” “行,听你的,从今天开始,我就着手查,反正近来除了练兵,也没别的事儿。”沈远之点头,问他最关心的人,“宁儿去了京城后,可还适应?顾轻衍来信与你说了吧?” “他上一封信前日到的,那时还没入京,下一封信这两日也该到了,应该入京了。”安华锦道,“宁儿那孩子适应能力强,跟着怀安,怀安本就是个精致讲究毛病多的性子,他跟着他,就算随他入了顾家,也是住在他的院子里,不会委屈不适的。” 沈远之点头,“哎,京城距离南阳还是太远了,七八千里地,一封信最快送来,也要七八日。有宁儿写的信来,你拿给我收着。”话落,补充,“顾轻衍的信我不要。”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你想要呢,怀安的信当我会给你?” 沈远之一噎:“若是宁儿没信,顾轻衍再来信,你与他提提,让宁儿给我写信。” 安华锦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滚吧。” 沈远之:“……” 他只会走,不会滚,臭丫头! 第二十二章 大位(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二章大位老南阳王住进七皇子府的当夜,睡了个踏实的好觉。 七皇子府很安静,下人们十分有规矩有体统,听不见大声喧哗,也瞧不见三五一群三两一伙地聚在一起闲闲散散唠嗑,均默默地做着事情。 老南阳王早上破天荒地起晚了,睁开眼睛,见太阳已洒进了屋子,他看了一眼更漏,坐起身。 有伺候的人在外间听到动静,小声问,“老王爷,您醒了吗?” “嗯。”老南阳王应了一声。 立即有伺候的人推开门走进来,伺候老南阳王梳洗换衣。 老南阳王摆手,“我用不着伺候,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用围着我转。” 伺候的人躬身而立,应了一声“是”,小声说,“殿下一早就来了,等着老王爷一起用早膳。” 老南阳王点点头,伺候的人走了下去。 老南阳王梳洗穿戴妥当后,走出房门,见楚砚已在外间画堂等着他了,看样子已等了许久了,他笑道,“你这皇子府,实在太安静了,规矩比皇宫还重,皇宫里也不见得有你这里规矩大,我总算知道臭丫头为何在京中待久了便懒散了,老头子我一年四季不懒床,今日没想到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楚砚站起身来给老南阳王见礼,笑着说,“表妹不曾在我府中住过,她变得懒散,可不能怪我。外祖父您是因为舟车劳顿,劳累太过,才睡过了,倒也不是我这里太安静惹的。”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也是个不肯理屈的,两句话便推脱个一干二净。我说你这里规矩大,也没说错,你听听,偌大的皇子府,无数人,这院子里落针可闻,一点儿动静都无,下人们走路蹑手蹑脚,我喘口气,声音都仿佛大如雷。” 楚砚失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外祖父若是嫌弃太静,我给您请个戏班子来?戏班子一进府,便会热闹了。或者外祖父不爱听戏,可爱听说书人说书?若不然请说书人进府?” “算了算了,我不爱听戏,咿咿呀呀,痴男怨女,有什么好听的。说书人多是道听途说又瞎编,不一定有我说的好。”老南阳王摆手,“你这府里有规矩是好事儿,你是皇子,身份贵重,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是没有规矩,哪能行?哪能因我破坏了你的规矩?我也就说说而已,你不用在意,南阳王府没规矩,每日大清早被一帮小子练武热闹惯了。清净有清净的好,我习惯些日子就适应了。” 楚砚笑,“我如今左右无事,每日陪着外祖父,聆听外祖父教诲,时日一长,您兴许也不会觉得住的太无趣?”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我教了臭丫头十六年,也没把她教好,什么聆听教诲?还是罢了。不过习武骑马射箭十八班武艺上,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 楚砚笑道,“能得外祖父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老南阳王瞧着他,忽然说,“天下传言七皇子寡淡无趣不爱言笑,如今我看是说错了,我的外孙,这不是挺爱说笑的吗?” 楚砚:“……” 他无言一下,“外祖父来京住进我的府中,我心中高兴。” 老南阳哈哈大笑。 楚砚看着老南阳王,心中生起温情,他因为身份原因,自小被一众兄弟们区别对待,皇帝不喜皇后,防备疑心南阳王府,对他自然没有多少父子之情,偏偏他因为嫡子,被皇帝越不过去带在身边教导,除了严苛外,没有多余的关心,日久天长,他也只能在凤栖宫对皇后请安时,得到些许温暖。 如今老南阳王进京,连安家老宅都不住,直接住进了他这七皇子府,他心中自然是极其欢喜的。 南阳王府这个外祖家,让他从出生起就因之尊贵因之骄傲,如今也没有因受安华锦一事牵累而心生怨怼,尤其是安华锦临走前一番话,让他大受触动。 伺候的人端来早饭,楚砚陪着老南阳王用早膳。 老南阳王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一边吃着饭,一边与楚砚闲聊,多是老南阳王问,楚砚答。 饭后,楚砚询问,“外祖父,我带您逛逛我的府中?” “成。” 老南阳王是个十分健谈的老人,身子骨虽然不甚健朗,但一生睿智尽在言谈中,他随着楚砚逛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观景亭歇息,他坐下身,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感慨说,“楚砚啊,外祖父老了,再也没力气骑马上阵杀敌了。” 这话透着无尽的沧桑。 楚砚一时沉默。 “外祖父这一生,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几十场。”老南阳王道,“真不知我还能活多久,是否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大楚真正的太平盛世,百姓和乐安康,再不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能的。”楚砚这时又问,“外祖父,外面的百姓们,当真过的如此之苦?” “的确是过的如此之苦,若非怀安让我瞧瞧百姓们过的如何,若非我亲眼所见,也还不相信。”老南阳王见身边无人,声音沉重地说,“我只是从南阳到京城一路走来,所见百姓十之七八日子都苦,试想,天下诸多地方,大概都一样。” “大体是父皇在位二十年,无功无过之由。”楚砚昨日自老南阳王与他提了一句,在老南阳王住进院子里歇下后,他叫来两个亲近的幕僚,询问之后,一夜之间,也想明白了。 陛下无功无过,天灾人祸,不作为,已足够百姓们水深火热。 “正是!”老南阳王讶异了一下,瞧着楚砚,“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想明白了,我一把年纪,却还不及你,还是怀安与我说分明,我才晓得。若是早知道……” 老南阳王想说什么,转了话音,“早知道又能如何?怕也不过是空忧心,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楚砚,你告诉我,你是否真想要这个大位?” 楚砚垂下头,沉默。 他从小就长在皇帝身边,对朝政事务,对人心把控,对朝臣百面,看的多了,见的多了,对大位,也不过是身份所固而已,因从小很多他身边的人都对他说,七殿下是嫡子,将来如何如何,他也一直被推动着做着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儿。 他从小到大,必须优异于一众皇子,否则,别人就会诟病他母后诟病安家。他的兄弟们想把他除去,铲除拦着他们路的挡路石,他不能软弱,否则,他的母后和安家也因此受牵累,于是,他要做好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儿。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他,他心底深处到底想不想要大位。 如今,老南阳王问他了,可是他该如何回答? 说不想? 那他想做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做的?若是他不登上大位,安家和他的母后,以后该怎么办?有哪个人,能够容得下他容得下安家? 宫宴那一日,他面对安华锦时,心底生起的渴望似乎又在这一刻涌了上来,本以为已被他压在了心底了,却原来,轻轻一挑动,就会蹦出。 不过他没沉默太久,事实容不得他说不,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外祖父,有哪个皇子,不想要大位的呢?” 老南阳王毕竟是个睿智的老人,虽然人粗,但心不粗,他在楚砚短暂的沉默中,已揣测了一番他的心思,但终究没点破他。这是个聪透又让人心疼的讨人喜欢的孩子。 如今的安家,退无可退,如今的楚砚,也避无可避。 身为皇子,他终将面对他的身份带来的的残酷。 老南阳王伸手拍拍他肩膀,“你既要大位,那安家就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但你要向我保证,将来在其位,谋其政,为天下百姓造福祉,天下大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啊。” 楚砚颔首,“我向外祖父保证,在其位,谋其政,我尽我所能,为天下百姓造福祉。”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南阳王叹气,“可惜,我老了,帮不了你太多,不过臭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她虽生于安家,丹骨子里有逆鳞,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儿,只要有她在,你只管坐稳这个位置,当可无后顾之忧。” 第二十三章 王牌(一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三章王牌楚砚微笑。 他也相信,安家只要有安华锦在,他就能无后顾之忧。 她的信仰传承于安家人,但又不同于安家人,她的志向是大楚千万百姓安居乐业,但不是一味愚忠于君主,她的性情,不会轻易被人把控,否则,也不会在宫宴之日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了。 她的反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过几日,让怀安过府一趟,给你见个人。”虽然相处日短,但是老南阳王还是十分相信自己这个外孙的品性的,毕竟,流着一半安家的血脉。 楚砚好奇了,“外祖父让我见谁?” 老南阳王眉眼笑开,“暂且先不告诉你,总之你会乐意见的。” 楚砚失笑。 他觉得老南阳王这个老头,真是一个宝藏老头,让人与他相处舒适合宜,怪不得能教养出安华锦那样子的性情。 “既然外祖父不说,那我就等着好了。”楚砚猜想着什么人会是他乐意见的,尤其是让顾轻衍带来,一时也想不出。 祖孙二人相处的愉快,一日两日三日匆匆而过。 三日里,老南阳王第一日上午熟悉了七皇子府,中午睡了一觉,下午与楚砚一起待在书房,对着大楚的山河图议论了一下午,第二日,老南阳王准时准点起来,楚砚已早早来等他了,二人一起去了后院的练武场,楚砚的功夫不错,但也仅限于轻巧剑法武功,不是老南阳王在军中戎马一生所学的真正的战场功夫,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班武艺,老南阳王拿起哪个,都炉火纯青,让楚砚受益匪浅。 三日里,皇帝一声没吭地说让老南阳王入京觐见,似乎把他给忘了。 而老南阳王似乎也忘了自己来京是干什么的了,安然地待在七皇子府,享受与外孙培养感情带指点骑射战场功夫,还能与他谈山河土地,国之大事,兴致起时,楚砚问他这些年的打小战役,他也滔滔不绝地讲给他听,如何如何退兵,如何如何大败敌人,如何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如何让敌方损兵折将等等。 楚砚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地多了。 感受最深的是七皇子府的一众人等,以前自家殿下什么模样?孤寂冷清,寡淡无趣,性子默然,言简意赅,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如今的殿下什么模样?时常见他与老王爷笑谈,也时常见他面带笑容,整个人比以前,像是褪去了身上笼着的一层冷郁淡漠,带着一层薄薄虽然不太明显但身边侍候的人还是很容易发现的暖色。 就连幕僚们都觉得,老南阳王来京真是一件好事儿,就连他们的心都稳实了。 这三日,对比老南阳王,皇帝心情却不太美好,他一直等着老南阳王上折子求见,在他的记忆中,对老南阳王的了解来说,老南阳王是个急性子,他既然来京了,不该是个能坐得住的人,没想到,一连三日,他岿然不动,待在七皇子府,连面都没露。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发现,他竟然探听不到七皇子府内的任何消息。 他虽然让禁卫军围了七皇子府,不许进出,但是探听不到七皇子府内部的动静,他埋在七皇子府的人,不知何时,传不回任何消息。 这时,他才恍然地觉得,他这个儿子,是真真正正地不受他掌控了。哪怕,他让他闭门思过等同于圈禁了他,却也没能真正掌控住。 他气的摔了一个茶盏。 楚澜正巧撞上皇帝发脾气,要说他赶的也巧,什么事儿,都能让他恰巧地碰到,他瞧见皇帝恼怒,猜出了原因,心里一下子乐开了,面上却一副孝子之心,“父皇,您这是……谁惹您动怒了?” 皇帝脸色难看,“还能有谁?” 楚澜也跟着怒道,“原来父皇是因为老南阳王,他果然如儿臣所说,不将父皇看在眼里。” 皇帝震怒,“还有楚砚。” 楚澜看着皇帝,“原来是七哥。” 皇帝气的脸色铁青,“他的眼里,已没朕这个父皇了,你还喊什么七哥?” 楚澜心里一喜,想着七哥啊七哥,原来在父皇的心里,你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吗?他压下心中的高兴,对皇帝建议,“父皇,这里是京城,您是皇帝,论老南阳王,您是君,他是臣,论七哥,您是父,他是子,您这般生气,也只是气坏了自己龙体,何不拿人作伐?” 皇帝看着他,“朕拿谁作伐?” “皇后啊。”楚砚诡计使出,“父皇,您想想,您若是处置了皇后,老南阳王和七哥还坐得住吗?那是一定坐不住的。” 皇帝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皇后也有七十多日闭宫不出了,她老实的很,朕如何发作她?” “您是皇帝,皇后不出凤栖宫,您就不能进去了?只要您进了凤栖宫,何愁找不到由头发作皇后?只要您发作了皇后,老南阳王和七哥若是还能坐得住,那才不是人。” 皇帝点头,心下怒气散了些,“嗯,你说的对。” 楚澜自然也是看不惯老南阳王入京后就猫去了七皇子府,皇帝都打探不到消息,他自然也打探不到,哪怕买通了看守七皇子府门的禁卫军中人,一样得不到七皇子府内的内情。他心中也是郁闷,觉得怕是小看了这些年楚砚培植的势力,不过如今他也没别的法子,只能从皇后入手了,趁着安华锦杀花似玉自找皇帝杀意,趁着老南阳王胆大来京,他怎么也要抓住这个机会,扳倒楚砚和皇后。 楚澜想起镇北王和苏含,又道,“父皇,怎么不见苏世子?” “苏含啊,他被朕打发去刑部大牢了。”皇帝道。 楚澜一怔,“父皇为何将他打发去刑部大牢?” “朕听闻张宰辅病了,这个老东西,可不能轻易让他死了,朕打发苏含带着太医去看看他,能让他活着受罪,也不能让他这么死了。”皇帝着实是恨张宰辅的,他做皇子时,就十分信任亲近他,没想到他亲近了二三十年的人,竟然是敌国安插在大楚的奸臣,他焉能不恨? 他堂堂帝王被愚弄,每逢想到这些年被张宰辅愚弄的事儿,就恨不得将张宰辅碎尸万段,只不过碎尸万段太便宜他了,他才让他活着受折磨。 同时,他还有一个想法,只要让张宰辅活着活活受罪,那么,在家逃到南齐和南梁的人,没准就会回来救张宰辅,然后,他等着将张家人一网打尽。他就不信,张家人能忍的了几个月,忍得了一年甚至而三年。他等的起。 楚澜点点头,趁着苏含不在,正好对皇帝建议,“父皇,您能不能将苏含放在儿臣身边?” “嗯?你要苏含做什么?”皇帝看向他。 楚澜立即压低声音说,“也不瞒父皇,我想要他控制镇北王府,镇北王府不将儿臣看在眼里,明明母妃出身镇北王府,可是,镇北王府瞧不上儿臣,他瞧不上儿臣,儿臣偏偏还就让镇北王府服气儿臣了。” 皇帝了然,看着楚澜没说话。 楚澜见皇帝不表态,露出委屈的表情,“父皇,您可要帮儿臣,您答应过儿臣的,儿臣这么多兄弟,也只儿臣对父皇赴汤蹈火了。父皇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那儿臣可就伤心死了。” 要说楚澜这个人,优点还是很多的,会哄人,会撒娇,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为自己谋算,也还装弱小可怜委屈,运用城府心计,炉火纯青。 可惜,他唯一差的,就是从小到大,没有人教给他怎样行得正坐得端。 良妃毕竟不是真正出身镇北王府,从小没受过镇北王府的正统教育,不过是被镇北王选中送给皇帝的讨好工具而已,虽有心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自己成功让儿子早早封王,得了高于一众皇子的王爵,自己隐忍多年忍耐多年,如今也得到了良妃的位置。 皇后闭门不出后,她协理六宫之权,儿子得皇子器重,她如今成了后宫的独一无二风头无两的嫔妃。 但正是因为出身,因为多年小心谨慎,使得她教导楚澜上,很受局限,交给了楚澜如何讨好皇帝,但是没教给楚澜怎样堂堂正正,这也致使,镇北王派进京的镇北王府世子未来继承人苏含看不上楚澜,间接地,镇北王自然也看不上楚澜。 但他不怕,他有皇帝这张王牌,一定要将镇北王府抓在手中。 第二十四章 给了(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四章给了皇帝虽然诸多儿子,目前为止,最贴心最喜欢的儿子自然是楚澜。 楚澜最听话,最孝顺,他自然愿意给他更多。 见楚澜露出委屈的神色,皇帝没多做考虑,便点了头,“行,苏含给你了,朕让他到你身边当差。不过,你也不要太过苛责,对于镇北王府,还是要多加宠络,否则,失了一个南阳王府,再失去一个镇北王府,朕这天下,该换人坐了。” 楚澜大喜,“多谢父皇,儿臣一定听父皇的。” 楚澜心中也知道,如今与南阳王府关系如此僵持,对于大楚江山来说不是好事儿,但是没办法,谁叫南阳王府不是他的外祖家呢?谁让楚砚比他命好早生两年投了皇后的胎呢,南阳王府再好,也不支持他,他只能想方设法将之除去,否则,皇帝即便将皇位传给他,他也坐不稳。 天生就是敌对,南阳王府他宠络不来。 但是镇北王府不同,无论如何,他娘出身镇北王府,就算是镇北王府养女的身份,那也是个裙带关系的身份,镇北王府别想摆脱掉他。 他必须要牢牢地将苏含抓在手中。 皇帝答应后,楚澜便不走了,等在南书房,等苏含从刑部天牢回来。 苏含这趟差事儿办的快,没多少时间,便带着太医从刑部天牢回了皇宫向皇帝复旨,见楚澜也在,对楚澜拱了拱手。 楚澜对苏含呲牙一笑。 苏含顿感不妙,心里立即警惕地想着不知楚澜在打什么坏主意。 皇帝没怎么理会二人的眉眼官司,问,“那老东西病情如何?” 苏含挠挠头,看向太医。 太医立即回话,“回陛下,罪犯内有灼症,外感邪风,腹伤脾肾,病情十分复杂,再加之地牢阴湿,深秋凉冷,此病症若不将养,恐防有性命之忧。” 皇帝沉下脸,“如何将养?” 太医呐呐半响,一时间也不好说出怎么将养来,毕竟张宰辅身份特殊,囚于地牢,总不能将之挪出地牢,让他住进金屋华帐里用上好的珍贵的名贵的药材来仔细调理养好他的身子吧? 对于一个本该诛九族杀头的罪犯来说,这不合适。 苏含在一旁说,“陛下,依臣看,让他病死得了,也是他罪有应得,何必浪费好药给他治?” 皇帝沉默不语。 他私心里,就是想狠狠地折磨张宰辅,折磨他时间越长,他心里越解气,尤其是还想利用他来套张家跑出去的那些人落网,如何肯让他死? 楚澜自然是最了解皇帝的心思,立即说,“父皇,这个简单,给他换一间干松干净的牢房,再给他配个太医,给他治,库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给他用,治好了他,再继续折磨他,岂能让他轻易就这么死了?那可不行。” 苏含:“……” 是他想简单这对父子了! 皇帝点头,“嗯,你说的对,你去安排此事。” 楚澜应是,“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医治好他,让他再重新回那间牢房继续为自己所作所为赎罪。” 皇帝点点头。 楚澜转向苏含,“苏世子,你跟着我走吧?” 苏含看着楚澜,心中不妙加大,“敬王殿下,我为何要跟着你走?我如今在陛下身边当差。” 楚澜咧开嘴角笑,“我手里的朝务实在太多,父皇心疼我近来累瘦了,说你文武双全,十分得用,将你拨到我身边了。” 苏含:“……” 他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和蔼地对苏含笑,伸手拍拍他肩膀,“苏含啊,跟在朕身边,只能给朕做个跑腿的,屈才了,从今日起,你跟着敬王吧,历练历练。” 苏含:“……” 不要啊,他不想啊,不、不、不啊,谁乐意跟着敬王这个心机精? 可是他说不管用吗? 苏含看看皇帝,又看看楚澜,显然这对父子商量好的,他心里喊着不要,但却不是认不清形势的人,立即机灵地当机立断地表态,“行啊,陛下器重我,敬王殿下只管吩咐。” 楚澜讶异,没想到苏含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早先不还耍着他玩呢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看他如今得父皇重视,有立为储君的想法,太明显,他又投靠过来了?那前几日去城门口跟着楚宸、江云致一起接应老南阳王又是怎么回事儿? 楚澜忽然很是弄不懂苏含了,不过他决定,把他放在身边,盯死了他,弄懂他,让他再不能跟南阳王府有什么联系,镇北王府必须得支持他扶持他。 苏含却在想着,在皇帝身边与在敬王身边,也没什么二样,他都得同样小心。皇帝将他放在身边,是为了盯紧了他,隔离他与老南阳王的联系,让南阳王府与镇北王府没什么往来,那么敬王呢,他琢磨片刻,也隐隐猜出了几分,怕是敬王是为着他身后的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迟迟不表态支持,敬王有点儿慌了,如今想要死死地抓住镇北王府。 他得尽快给父亲去一封信,让父亲想个法子,将他弄回漠北,可别他孤身一人在京城,被敬王这头小狼崽子给吃了。 毕竟,敬王如今的势头的确繁花似锦如日中天,稍微被老南阳王进京压下去那么一点儿风头,也是有限,朝政一大半,还是被他攥在了手中,楚砚一日不被放出来,他一日就会上钻下跳,有陛下支持,没人敢惹他,他也还是少惹为妙。 二人各怀心思,一起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南书房。 皇帝在二人离开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对张公公道,“张德啊,你说,小八是那块料吗?” 张公公哪里敢公然地评价敬王是不是那块料,连忙摇头,“这,老奴不知,陛下圣明,自由明断。” 皇帝哼笑一声,“朕不圣明,朕若是圣明,早就该在安华锦进京时,早早动手,不让她活蹦乱跳地闹腾的京城天翻地覆后,拍拍屁股回了南阳,还拉上了朕的好臣子顾轻衍,让素来温和知礼的顾轻衍这般为了她反抗朕,如今倒是朕奈何不了她了,顾轻衍至今不知回没回京,朕连他的人影都见不着。” 张公公垂下头,也不好说,只能劝道,“陛下,为了大楚江山着想,您是不是不该……” “不该什么?”皇帝看着他,竖起眉头,“不该杀安华锦?” 张公公闭了嘴。 皇帝冷笑,“安华锦这个祸害,朕岂能容她乱了礼法规矩?你知道她一个女儿家,想要做什么吗?想要掌管南阳军,想要做南阳王府的世袭王,就连老南阳王也动了这个心思,上折子试探朕要将爵位传给安华锦。她一个女子,封王封爵,岂不是乱了朝纲?将来所有女子都有样学样,那这大楚江山,岂不是要一群女子说了算了?” 张公公心惊,看着皇帝,“陛下,这……天下也没几个女子如安小郡主一般特殊。” “那也不行,这个先例不能开。”皇帝断然道,“尤其是安华锦这个小丫头性子反骨,不好掌控,脾气不受摆布,她今日敢做女王爷,明日兴许就敢称女帝。我焉能让她一个女子祸乱我大楚之姓。” 张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能吧?” “不管能不能,总之,这个女人,不能留。若是早知道老南阳王教导出了这么个东西,朕早就该下手除去她。”皇帝心如铁,“她必须死。否则,朕不能安心。” 张公公不说话了。 皇帝心累地道,“你们都劝朕做明君圣君,为人宽和慈善要大度能容人,哪怕安华锦杀了朕最心爱的女人,还有朕期盼着降生的皇嗣,也要念在她是安家有功之臣之后的身份上,从轻处置,不应喊打喊杀,可是你们一个个的,谁理解朕的苦心?” 张公公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又道,“若非为了大楚江山,朕又岂能容不得她?可是安华锦,是朕料错了她,她与皇后同是安家的女儿,却不如皇后乖巧听话,太反骨,决不能留。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给她订下了顾轻衍的婚约,亲手将安家和顾家拧在一起,如今才如此被动。” 第二十五章 少时(一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五章少时楚澜给皇帝出的主意,皇帝还真是上了心,在楚澜带着苏含离开后,他便打算晚上去皇后的宫里坐坐,用这半日的时间琢磨一番,该怎么发作皇后,进而利用皇后拿捏老南阳王和楚砚。 他这里打着算盘,张公公背地里赶紧地将消息递给了顾轻衍。 顾轻衍收到消息后,嘲讽地笑了笑,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道,“咱们这位陛下啊,如今还看不清形势吗?还是他觉得,如今能动得了南阳王?” “有公子在,陛下自然动不了老王爷。”青墨道。 顾轻衍收了笑,“敬王蹦跶的够久了。” 青墨点头,“可是王六公子似乎支持敬王。” 顾轻衍扯了扯嘴角,“他是恨不得将这浑水搅动的越浑越好,敬王不过是他的梯子而已。” 青墨看着顾轻衍,“公子,属下不明白,您为何任由王六公子为所欲为?本来,若是在他回京时,您便动手,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对小郡主如何,也没有机会这么快官拜兵部尚书。就算在宫宴之日后,您动手,也来得及,只要您出手,他得不了这个位置,反而是您随小郡主去南阳,好像是……好像是特意给王六公子腾地方让他快速地得陛下的信任器重快速地施展占有一席之地一样。” 顾轻衍神色顿了顿,一时沉默。 青墨立即垂下头请罪,“属下失言,公子恕罪。” 寻常时候,顾轻衍容许手下的人与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一旦遇到事情,是不准许手下的人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的。今日这番话,在青墨的心里已压了许久了。 他毕竟自小跟着顾轻衍,时日长,对他很是了解,对他在京城的势力,更是了解的深透,王岸知离京四年,更何况,他走时,王老爷子京中的所有势力,都给了顾轻衍,再加上顾家的人,若是顾轻衍真出手对付他,不是说多容易,但最起码,不至于太被动,他是根本就没对王岸知真正地出过手。 屋中静静,青墨话落,落针可闻。 顾轻衍负手立在窗前,整个人忽然静静的,似乎青山变成了雪山,他也化成了一株万年青竹。 青墨单膝跪在地上,再次请罪,“公子恕罪。” 顾轻衍不语。 青墨颇有些后悔,自甘领罚。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顾轻衍才动了,随意地对身后摆摆手,语气浅淡,“起来吧,恕罪什么?你能看出来,想必她也看出来了,她是那般聪明,难得从来没有开口问我,只对我说,让我好好地收拾王岸知一顿,却没说让我杀了他。到底太聪透。” 青墨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站起身,试探地小声问,“小郡主她……不见得比属下更了解公子吧?也许没看出来呢。” 毕竟,他是自小跟在顾轻衍身边,而安华锦,才与顾轻衍相识多久。 顾轻衍淡笑,“有一种人,她天生聪明剔透,凡事给人留三分余地,看破不轻易说破,她就是那种人,陛下自从登基,对南阳王府素来不好,玉雪岭一战后,她既然能藏起了宁儿,小小年纪,便是不止防的想要对南阳王府夺权的人,最主要的,怕是防的是陛下,怕陛下对南阳王府那颗真正的唯一的独苗动手,毕竟,陛下想铲除南阳王府之心,虽一直以来隐晦,但也不是不被人知。她虽与我相识日浅,但自从三年前撞破了我事关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密事儿,在得知我的身份后,怕是不知在心里已将我翻来覆去揣测琢磨多少回,她那样的人,若是认真琢磨一个人,焉能不了解个透彻?虽与我相处日短,但粗粗算起来,也半年有余了。有的人了解一个人要一生,而她,半年已足够了。” 青墨唏嘘,“若是小郡主知道公子刻意而为,却从来不问公子您为何,她心里是怎么想公子的呢?” 顾轻衍捻了捻手里的玉扳指,这枚玉扳指,是安华锦离别时与他换的新的,他笑了笑,“她啊,聪明的紧,虽没言语问我为何,但是却告诉了我一桩南阳王府最隐秘的秘辛,将我带去了灵泉山,带去了安家祖陵,又把宁儿交给了我,等同于把南阳王府的命脉交给了我,你说,比问我是不是要打紧的多?” 青墨点点头,的确是打紧的多,可是…… 他看着顾轻衍,“这样的话,不是代表小郡主信任公子吗?但若是公子但有不利南阳王府之事,那岂不是……” 他说着,立即改口,“是属下错了,公子对小郡主之心,天下有目共睹,就连属下都为之欷歔,从来没想过公子为谁能做到如此地步,在皇宫里动用了禁卫军,公子自然不会对小郡主对南阳王府不利的。” 顾轻衍弯了一下嘴角,“这天下,还有什么比用人心拴牢一个人,更安全的呢!” 青墨:“……” 公子的意思是,他是被小郡主用人心拴牢了? 青墨看着顾轻衍,忽然发现哪怕自己在公子身边自小长大,也没学到公子三分聪明,与公子说了这么久,他愈发地觉得自己很笨很糊涂了。 顾轻衍转身坐回桌前,收了笑说,“青墨,你可还记着,有一年,大雪纷飞,我与六表兄比试,谁也不服输,最终彼此都浑身乏力,恰逢遇到大雪,一起被困在了京郊的一处山洞里。” 青墨对这件事情记忆最深,那时,两位公子都十一二岁的年纪,公子似乎还没与小郡主订下亲事儿,两个人甩开了他和凤冥,身边没带一个人,三天不见人影,惊动了王家和顾家两位老爷子,最终发动人手去找,才将人找回来。 顾轻衍轻声说,“那时,我们栖身的山洞里,有饿死冻死的几个小乞丐,最小的,不过八九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六表兄见了,心生怜悯,对我说,他长大后,要让这天下,再没有一个乞丐,没有一个冻死骨。” 青墨愣住。 这是王六公子的志向? 他那么冷血邪肆心狠手辣的人?少时还有这样的志向?让天下再没有一个乞丐,没有一个冻死骨?真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我天性凉薄,倒没有多少感触,对他说,怕是很难。他却说,难自然是难的,但因为难,便不做?难的事儿,总要有人做,若是没有人去做,那么,这天下,该有多少苍凉白骨堆成山。”顾轻衍提起过往,目光悠远,“少时,对比他,我冷情冷性又凉薄无心,却不曾想,遇到了安小郡主。” 青墨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小郡主那个人,周身像是洒满了阳光,清清透透,而公子,他再清楚不过,就是那长在夜色里的冷月,从小到大,多少年,一直如是,他曾以为,公子一辈子,都会一个模样了,却也不曾想,因为小郡主,公子改变如此之多。 原来他不是性子冷清冷心无心无情,原来他不是温和知礼淡漠疏离远在云端站于青山白雪之巅,原来他不是冷月高悬视万里尘埃心无一物,原来他会闹脾气会使性子会吃味吃醋会七情六欲统统汇聚于一身,原来也可如日色般灼热。 他想,这一刻,他忽然似乎有点儿明白了王六公子为何要杀小郡主了。 一个人被一个人改变的天翻地覆如此之大,对他自小了解甚深一直想试图改变他的王六公子,没能做到的事儿,却被小郡主短短时间轻易做到了,他如何会喜欢小郡主? 再加上,小郡主的身份,大约也碍了王六公子想做的事情。 青墨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一时间他似乎了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顾轻衍,见顾轻衍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默默而立,不再打扰顾轻衍。 片刻后,顾轻衍对青墨摆摆手,语气淡漠,“去给陛下找点儿事情做,让陛下没法去找皇后的麻烦。” 青墨点头,“是!” 第二十六章 找事(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六章找事顾轻衍只交代了这一句,给陛下找点儿事情做,青墨知道顾轻衍大约心情不太好,也不多问如何给陛下找麻烦,带着他的命令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后,青墨去找了一个人。 这人叫祝老,是王老爷子留给顾轻衍的老人,算是顾轻衍智囊团里的首脑人物,顾轻衍离京,京中的一应诸事而,都是他在辖管,京中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虽然南阳远在七八千里外,但顾轻衍在南阳期间,他仍旧是让人以三日一封信的速度,让顾轻衍收到关于京城的所有最新消息。 实在是厉害的很。 不过,他从不露面。 青墨推开一处小院子的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被无数朱苍松翠柏封闭的严实的小院。来到屋前,伸手叩了叩门。 “青墨?”屋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 “进吧。” 青墨推开门,走进了屋。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桌前,桌案上摆着一副纸牌,三个铜钱,老人看起来已七十古来稀的年岁,但不见老态龙钟,反而目光炯炯,很是精神饱满。 青墨瞅了一眼桌前,对祝老拱了拱手。 祝老随手一推纸牌和三枚铜钱,转过身看青墨,“怎么脸色这么白?这天还没冷,你就开始惧冷了?” 青墨自然不会说他是因为悟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激灵后,便没缓过劲儿来,只直接了当地说,“公子心情不好,交代给陛下找点儿麻烦。” 祝老看着他扬眉,“所以,你没敢再打扰公子问明如何找麻烦,便来找我了?” 青墨点点头。 祝老好奇了,“公子怎么心情不好了?是因为想安小郡主了?” 青墨:“……” 他默了一下,摇头,“不是,是因为王六公子。” 青墨这么一说,祝老神色一顿,也沉默了,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咱们公子啊,当年老主子没料错,视万物如尘者,终有一日,自染红尘。咱们公子,遇到安小郡主,那是天生的克星。” 青墨不语。 祝老摆手,“行了,你也别这副难为的面孔了,多大点儿事儿,公子聪明,会自己想开,算算明日安小郡主的信也该到了吧!只要见了小郡主的信,公子的心情定能好起来,至于陛下那里,给花似玉生前住的地方闹闹鬼,陛下便没空去皇后那里找麻烦了,简单的很。” 青墨无语自己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转身气的走了。 祝老:“……” 他看着青墨干脆地离开,招呼也不打,习惯地骂了一句,“臭小子!这么笨,不知是怎么一直被公子放在身边的,也许所有聪明劲儿,都用在了习武的天分上?” 青墨出了祝老的院子后,便吩咐了下去。 很快,皇宫里便有宫女太监青天白日地瞧见了花似玉在她生前住的地方与爱待的地方转悠的身影。 宫女太监们吓的魂儿都快没了,有人赶紧禀报到了良妃宫里,良妃本不相信,直到她派出的人哆哆嗦嗦地回来惨白着脸对她说真有此事时,她也才坐不住了。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难道真是花似玉的鬼魂没被送走?死的不甘心?一直待在宫里? 良妃的胆子其实也没多大,思来想去,也有点儿害怕,决定去见了皇帝。 于是,良妃很快就来到了南书房,彼时,皇帝已想好了去了皇后宫里如何发作皇后的法子,如何能发作的最狠,逼老南阳王出七皇子府。 他正准备付之行动时,良妃来了。 良妃脸色发白,见着了皇帝,白着脸连行礼都顾不得了,将此事对皇帝说了。 皇帝一听,愣住了,问良妃,“你说什么?青天白日,竟然瞧见……瞧见谁?” 他虽然日夜思念花似玉,但是也不至于会觉得她有鬼魂没走依旧留在皇宫陪着他。 良妃又清清楚楚地将宫里好多人瞧见,她本不相信,派了两个人去,都说瞧见了,真真切切是,她才不得不来找陛下了。 皇帝听闻后,哪里还顾得上去找皇后的麻烦,立即说,“她在哪里出现的?走,我们去看看。” 他想见花似玉,哪怕鬼魂也行。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发疯,可是就那么被安华锦杀了。虽然他一直以来想控制安华锦,控制不了,动了杀心,但是安华锦杀花似玉,才是让他下的最彻底的决心的原因。 良妃心下胆怯,她又不想见什么花似玉的鬼魂,才不想去呢,但是眼看着皇帝丢下一句话后匆匆走了,她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皇帝等一行人来到宫女太监们瞧见花似玉的地方,左瞧瞧,又看看,青天白日,什么也没有,就在皇帝恼怒要发作宫女太监时,冷宫那边又传来人禀告,一个个吓破胆地说,瞧见了花似玉。 皇帝又匆匆去了冷宫,自然也是没瞧见,他气的不行,刚要动怒,恍惚间似乎瞧见了一个人影,飘飘忽忽地从远处飘过,那人影,正像是花似玉,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呼吸都屏住了。 良妃没瞧见,见皇帝瞪直了眼睛,立即问,“陛、陛下,您瞧见了什么吗?” 皇帝愣愣地点头。 良妃一下子吓破了胆,“真、真有吗?” 她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袖子,“臣妾、臣妾怎么没瞧见?” 皇帝甩开她,大踏步地向刚刚那道影子出现的地方冲了过去。 良妃被甩了一个趔趄,幸好有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免于摔倒,良妃站稳身子,心中虽然怕,但也生起了浓浓的怒气,忽然咬牙,“一个死了个女人,陛下真是一点儿也不怕。” 近身宫女大惊失色,立马捂住了良妃的嘴,脱口喊,“娘娘。” 良妃瞬间惊醒了过来,四下看了一眼,见人人都面色惨白惊惧,慌乱不已,她刚刚声音不大,没人注意到她刚刚说了什么,松了一口气。对宫女说,“走,我们回宫,不,去凤栖宫。” 这时候,她又想起皇后来了。 宫女小声提醒,“凤栖宫闭宫,不得进出。” “那是别人,不是本宫。”良妃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皇后,虽然如今她是代理皇后掌管六宫之权,这么长时间,也因为儿子长脸,自己有脸面,水涨船高,后宫人人敬畏,不敢触她逆鳞,得意了许久,但是遇到这般事情,她还是首先想到皇后。 毕竟,花似玉是安华锦杀的。 如今花似玉的鬼魂青天白日出现,预示着什么?她得赶紧让皇后知道知道。 于是,良妃很快就到了凤栖宫。 凤栖宫内,无论外面风雨如何,凤栖宫内安静悠闲,她是皇后,哪怕如今闭宫不出,哪怕皇帝派了人盯着她看着她,哪怕暂且卸了掌管六宫之权,但是凤印没交出去,她还是皇后一日,就没有人敢苛刻她的一应所用,包括良妃。 更何况,她在皇宫二十年,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良善,但也不是没手段,否则,这二十年里,一个个皇子呱呱坠地,从没出现一例妃嫔们滑胎保不住的情况,后宫妃嫔岂能没有争斗?但是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因为,端庄善良的皇后,曾经因有人迫害怀孕妃嫔,被她查了出来,叫了后宫所有从妃嫔到美人秀女,亲眼目睹了杖毙那人的归程,自此,后宫无论怎么争斗,都没人再敢牵扯子嗣。 二十年,她搏的,倒不是帝王的喜欢,而是在朝臣心中母仪天下的位置,朝臣们的支持,稳坐中宫,从无诟病。多少人想拉她这个皇后下马,多少人想迫害了楚砚,都没能得手。 如今,她知道做不了什么,索性什么都不做,安稳地待在凤栖宫里。 不想,这一日,倒是来了良妃。 良妃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皇后看着良妃惨白的脸,却笑了,“陛下思人心切,大约是感动了她,阴魂难离?这也是好事儿,省的陛下日夜思之难安,想之断魂,如今哪怕是阴魂,也能一解相思。” 良妃:“……” 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帝是好事儿了,这全后宫的人,还要不要安眠了? 第二十七章 不甘心(一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七章不甘心良妃无语地看着皇后。 皇后语重心长地对良妃道,“妹妹陪伴陛下多年,应该是极其了解陛下才是,陛下喜欢花似玉,我们都有目共睹,小安儿神志不清之下做错了事情,杀了花似玉,导致陛下因由不查,内情不明,非要给花似玉报仇,揪着小安儿不放,父亲一把年纪,为大楚江山立下赫赫战功,还被陛下为此事召进京,受奔波之苦,若是花似玉鬼魂舍不得陛下真没走,陛下如今总算是可以一解相思了,不必日夜思苦,相思成疾,这怎么就不是好事儿了?” 良妃都快哭了,“姐姐,这鬼魂毕竟不能与人相提并论,阴魂不散,缠着陛下,姐妹们怕还是小事儿,若是吸取陛下元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吧?” 皇后爱莫能助地道,“妹妹怕什么?哪怕是阴魂,也难得陛下喜欢啊。若是如你所说,陛下瞧见了那阴魂,不管不顾地追去,他是陛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又能拦得住?本宫已得罪了陛下,两三个月未出凤栖宫了,如今妹妹代本宫管辖后宫,妹妹若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左右本宫有陛下的命令,出不去这凤栖宫,也做不了什么,总不能将小安儿再叫回来,再杀她一次?” 良妃:“……” 这么多年,她是早已领教了皇后的厉害,可也不如今日,这般重新认识了皇后。 天下都传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端庄和善堪为国母女子典范,可是谁能告诉她,如今的皇后可还是当初的皇后?她已经对陛下不在意到如此地步了吗? 是了,她就不该来这一趟。 陛下要杀她的亲侄女安华锦,陛下又革除了七皇子的一切朝中职务将之变相囚禁在府中,陛下又嚷嚷出要废后,将皇后关在凤栖宫同样闭门不出变相软禁,如今又叫了老南阳王入京分辩给安华锦论罪……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若她是皇后,她也得寒了心。 得了,她白来这一趟了。 良妃站起身,也没了好脸色,“既然皇后姐姐这样说,那妹妹就告辞了。” 皇后点头,“妹妹慢走。” 良妃走了两步,临到门口,不甘心地又回转头,憋着一口气说,“姐姐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姐姐在后宫威风多年,稳居中宫之位,可曾想到,有朝一日,失了陛下的心,与囚徒没什么分别?” 皇后盯着良妃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笑了,“本宫从没得到陛下的心,何谈失去?就算是囚徒,本宫如今也是皇后,妹妹见了本宫,也是要见礼的,今日妹妹冒冒失失闯进凤栖宫,见了本宫慌里慌张不曾行礼,已有失体统,本宫没治罪妹妹,是本宫大度,就算本宫下令让人罚你,在我这凤栖宫内,妹妹也得受着。” 皇后慢悠悠地又道,“良妃妹妹,你觉得,你有朝一日,能坐上本宫这个位置吗?你若是想在本宫面前张狂,还是等着你坐上本宫这个位置再来吧!昔年的淑贵妃,张宰辅的女儿,陛下宠爱,后宫人人避之,何等张狂?但在本宫面前,也从没越过礼法去。妹妹才封了良妃多久?就没了忍功了,那本宫是不是可以猜测,敬王也不过尔尔。” 良妃脸色徒地很是难看,“皇后姐姐好生厉害,那妹妹就等着看,姐姐这个皇后的位置能坐到几时?陛下已厌恶七殿下甚深,姐姐这个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那你等着吧!” 良妃恼怒地转身,步履极快地出了凤栖宫,来时她惊惊惶惶,走时一腔怒气,倒是忽然不怕花似玉的什么鬼魂了。 良妃离开后,皇后嘲讽地笑了,对贺嬷嬷问,“嬷嬷,你信吗?” 贺嬷嬷明白皇后问的是什么,小声说,“老奴不信。” 若是人死了能青天白日现出鬼魂,那么,这皇宫里岂不是到处都飘着鬼魂?皇宫里每一年死多少人?数都数不清。 “没错,本宫也不信。”皇后笑,“可是看良妃的话,不想做假,陛下是真信了。如今大约是阖宫上下到处在找了。” “大约是有人作妖。”贺嬷嬷猜测,“不过什么人作妖能做到皇宫?敢做到皇宫?” 皇后若有所思,“总不能是砚儿。” “七殿下不信鬼神。”贺嬷嬷道。 皇后点头,又想了一会儿,摆手,“定然也不会是敬王,否则良妃不会如此慌乱。罢了,不猜了,爱如何如何。” 贺嬷嬷叹了口气,“外面如今到底是何情形,咱们是半点儿消息也收不到,陛下的人实在是看的太严实了,咱们凤栖宫的人,都找不到机会接触外面的人,咱们安插在各宫的人,也递不进消息来,今日老奴费了些力气,也才撬开了一只闷嘴葫芦,只打听出了一句话,据说是老王爷已经奉召在几日前进京了,如今住进了咱们七殿下府中。” 皇后不喜反而忧心,“父亲进宫,陛下怕是会对他不利。” “陛下怕不会如此糊涂吧?咱们南阳军百万兵马呢,若是老王爷在京中出事儿,南阳军岂能善罢甘休?”贺嬷嬷劝慰,“娘娘别忧心,不会有事儿的。” “也是。”皇后冷笑,“小安儿已回了南阳,若是陛下将父亲如何了,本宫敢保证,小安儿敢挥军来京,陛下屁股下面的椅子,可就该坐不稳了。小安儿可不同于安家所有人,她敢的很。” 贺嬷嬷点头。 可不是吗?安小郡主那个脾气和那个性子,岂是善罢甘休的人?若她是个逆来顺受的,也不会杀了花似玉,在陛下的喊打喊杀下,堂而皇之地离京回南阳了。 诚如皇后所料,皇帝追着花似玉鬼魂的影子,追了一圈又一圈,就差把皇宫翻过来了,也没追到花似玉的一片衣角。 那个鬼影时有时无,若即若离,飘飘忽忽,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在皇帝要靠近时,一下子飘忽远去了,在皇帝累的大口喘气茫然四顾寻找时,她又静静地出现了。 皇帝不甘心一直追逐,却怎么也抓不到。 张公公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皇帝身边,也给累了个够呛。 一直大半日后,皇帝累的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冷宫的台阶上,一脸疲惫地对张公公问,“张德,你说,她是不是在生朕的气?故意逗着朕追着她玩?” 张公公:“……” 他心下很是无语。 青天白日之下,哪里有什么鬼魂的影子?无非是陛下您想去找皇后的麻烦。大概公子才让人出此下策罢了。他心中这样想着,自然不会这样说。 他看着皇帝,只见皇帝一脸菜色,眼神却很是兴奋,透着一抹神采,真是入了花似玉那个女人的魔杖了,人都死了,还这般念念不忘。他就不明白了,后宫三千粉黛,同是女人,花似玉那个蛇蝎心肠的,有什么不同?大约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也没法子。 他只能一边抹着汗,一边脸色惨白地说,“这……莫不是有人在作怪?青天白日之下,怎么会真有……” “你闭嘴!”皇帝动怒。 张公公立即闭了嘴,不言声了。没有谁再比他更了解皇帝的了,免得他回过神来觉得被人耍了先怀疑他,他干脆先将事实自己抖搂抖搂。 皇帝怒瞪着张公公,“张德,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不想朕好过?朕日思夜想,总算见着她了,你偏偏如此说,安的是什么心?你说!有什么人敢在这皇宫里糊弄朕?” 张德立马跪在地上请罪,“是老奴该死,是老奴胡说,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抬脚踹了张公公一脚,怒骂,“狗东西!” 张公公只能受着,心里却想着,陛下您大约忘了,公子在皇宫里,与禁卫军动了手,堂而皇之带着安小郡主出了皇宫,之后,暴露的人都被公子从皇后撤走了,没暴露的人,依旧深埋在这皇宫里,您后来大肆彻查皇宫,也没查出来哪个是顾家的人。 公子若是想做这件事儿,轻而易举。 皇帝又坐回台阶上,心中烦乱的很,心中想着,到底真是花似玉的鬼魂?还是谁在耍他? 第二十八章 杀了(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八章杀了皇帝实在是太思念花似玉了,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如此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夜里做梦都是她的身影,他宁愿相信是她的鬼魂,也不愿意相信是有人在耍他。 皇帝静静坐了一会儿,发完了脾气后,又不确定地问张公公,“张德,你说,到底是她的鬼魂真没走?舍不得朕逗留在人间。还是……” 张公公苦下脸,快哭了,“老奴不敢再说了啊。” 皇帝板着脸,“朕让你说,恕你无罪,你说吧!” 张公公这回倒是踌躇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试探地建议,“陛下,要不然,请个大师进宫来瞧瞧?” 皇帝皱眉,“你的意思是,让大师进宫来收了她吗?” 张公公立即摇头,“就是请大师进宫来看看,若真是,陛下不让收,大师自然要听陛下的,不敢收的。” 皇帝觉得有点儿道理,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过了一会儿,皇帝又道,“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朕的眼睛花了?” 张公公立即说,“老奴看着也是一个影子,这满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瞧见了。总不能所有人都眼睛花了。” 皇帝颔首,“没错,总不能所有人都眼花了。” 此时的皇帝,再没心思去找皇后的麻烦,对张公公吩咐,“这京城,可有会招魂魄的大师?大昭寺的主持如何?” 张公公摇头,琢磨着说,“大昭寺的主持,修的是神佛之道,鬼魂怕遇神佛吧?不如请五峰山的天师下山来瞧瞧,五峰山的天师,据说修的是阴阳道。五峰山距离京城也不是太远,二三百里地而已,派个人前去请,一两日就能进京了。” “那就让人去请五峰山的天师。”皇帝点头,立即喊来大内侍卫,吩咐了下去。 大内侍卫离开后,皇帝一直坐在台阶上,对张公公说,“再传朕的命令,宫里所有人,无论是谁,一旦瞧见花美人,若是能拦住,给朕拦住她,若是拦不住,也不得对她做任何事情,总之,不得惊吓走她,都对她客气些。” 张公公:“……” 陛下还真以为有鬼魂吗?愈发地荒唐了!鬼魂能被人吓着?到底谁吓谁?陛下是真没瞧见宫里如今人心惶惶,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脸白的跟纸没二样了。 不过,他自然不会反驳,恭敬地垂首,“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皇帝一声令下,宫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炸开了锅,除了皇后的凤栖宫风平浪静外,所有宫里,包括御膳房,包括浣衣局,包括掖庭司,真是没一处不惊惶。 皇后闭宫不出,良妃成了宫里唯一话语权的妃嫔,一众妃嫔们都心慌地聚到了良妃宫里。 良妃脸色十分难看,但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数陛下的不是,她本就在凤栖宫闹了一肚子的气,如今见到了这一众妃嫔人人白着脸的模样,仿佛瞧见了早先六神无主地跑去皇后凤栖宫里的自己,后知后觉地觉得皇后私下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真是丢人。 妃嫔们自然不清楚良妃如今是气怒大于害怕,以为她脸色难看与她们都一样,被花似玉的鬼魂给吓着了。 一名妃嫔道,“娘娘,这可怎么办?那花似玉生前就厉害,如今变成了厉鬼,化了形,会不会害人啊?” 良妃怒道,“怕什么?就算她化成了厉鬼害人,也害不到你头上,要是害,也该害杀了她的人,比如,咱们的皇后娘娘,比如南阳的安华锦,再比如如今刚进宫的老南阳王和咱们的七殿下,这些,才是她的仇人。” 一众妃嫔:“……” 好像十分有道理哦! 这话自然是十分管用的,众人的惊慌顿时小了些。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你们都来本宫这里也没用,据说陛下派人去五峰山请天师了,若是快的话,明后日就能到。待天师来了,鬼魂该如何处置,就有个定论了。”良妃此时没耐心应付这些女人们,她已派人去请敬王了,等着他儿子来了,问个章程。 一名妃嫔不想走,问,“良妃姐姐,那今晚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良妃问。 “我们怎么睡得着嘛!” 良妃无言了一会儿,“睡不着就不睡,实在害怕,紧闭宫门,让多些人人守夜。” 一众妃嫔也知道良妃没什么法子,只能一个个白着脸走了。 皇帝在宫里带着一众人大肆追逐花似玉鬼魂之事,自然瞒不住,很快就传出了宫外,朝臣们听闻了,觉得既荒谬又新奇,宫里竟然出现了花似玉的鬼魂?这么青天白日的,真有鬼魂? 朝臣们将信将疑,但是谁也没进宫去瞧。 聪明的不信青天白日见鬼魂的人都揣测这是怎么回事儿?若说一人看错,两人看错,总不能人人看错,但若是说没看错,陛下带着大批人,禁卫军,大内侍卫都下了场围追堵截,偏偏抓不着那鬼魂?这可真是纳闷了。 敬王自然也听说了,他刚给苏含安排完事情,本来打算给镇北王书信一封,但是后来想想觉得不妥,书信去怕是镇北王不当回事儿,不如就派个近身人动身前往漠北镇北王府做说客,他摆出十足的诚意,再加上苏含在他手里攥着,就不信镇北王不答应。 于是,他安排了一人,特意仔细地叮嘱了一番,将之派出了京城,派去了漠北。 他刚派走了人,宫里便传出了青天白日闹鬼的消息。 敬王也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时,他母妃良妃便派人来传了口信,让他立刻进宫。 于是,敬王立即进了宫。 敬王一走,苏含长舒了一口气,挥手招来一人,一团黑色的影子落下,他对那黑色的人影问,“敬王刚刚做了什么?可是送出了书信前往漠北给父王?” 那黑色的人影摇头,“回公子,敬王派出了一个人前往漠北做说客,刚刚出城。” “呦呵。”苏含呵地一笑,“他倒是个有心机的,拿捏了我,再派人去漠北做父王的说客,打的好如意算盘。” 那黑色人影不语。 苏含琢磨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吩咐,“你悄悄出城去,追上敬王刚刚派出的人,杀了,尸骨无存那种,别留下痕迹让敬王查到。就算他查,也让他查不到我身上来,必要的时候,利用利用七殿下,听明白没有。” “是,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那黑色的人影说完,转眼便悄无声息不见了。 苏含吹了个口哨,慢悠悠地想着,宫里青天白日闹鬼这事儿如此荒谬,陛下竟然相信真有鬼魂,也真是……一言难尽。 而敬王,他倒是想瞧瞧,他能拿捏他几时不被楚砚踢下来踩在脚底下。就凭他手里如今所剩不足的两三成人,能成什么气候,如今也不过是表面的繁花似锦罢了。 皇帝带着人将宫里闹了个鸡飞狗跳,消息自然也很快就传进了七皇子府。 楚砚嘲讽地勾起嘴角,淡漠地冷然地说,“一个花似玉而已,父皇何至于此?真是体统都不顾了。” 老南阳王坐在一旁喝着茶,闻言抬头看了楚砚一眼,问,“出了什么事情?” 素来自不言父之过。可是陛下与楚砚这对父子丝毫不像父子。 楚燕对南阳王道,“因外祖父您进京后直接住进了我的府里,未曾露面。父皇恼怒。我的好八弟建议父皇去找母后的麻烦,借此逼出外祖父您,大概是顾轻衍得到了消息,命人在皇宫不知用什么法子扮作花似玉的鬼魂。父皇如今满宫在追逐花似玉的鬼魂,干扰了心神,才没去找母后的麻烦。” 老南阳王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不做第二人想,大概就是怀安让人做了的了,他是答应小安儿,要护我安然无恙。” “也只有他,才能视皇宫如无人之地。”楚砚笑笑,“哪怕父皇在宫宴之后大肆彻查清除暗桩,也没清除掉顾家埋的深的人。顾家暴露的人,早就在宫宴当日撤走了。” 第二十九章 打算(一更) 金凤华庭第二十九章打算皇帝在宫宴之后,没清查出顾家埋在皇宫中的暗桩,才愈发地忌惮起顾家来。也愈发地后悔八年前根本就不该促成安顾联姻,以至于如今反而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家成了他心病上的那一块心绞痛,顾家则成了他的顾忌和忌惮不敢妄动。 “陛下已不是当年的陛下了啊。”老南阳王这时不知该不该后悔当年答应陛下的几次请求,将女儿嫁入皇宫,为的是个委曲求全,到头来,却也没能求个全,反而赔进去了女儿的一生,困居于皇宫这个囚笼。 陛下若是待她好也就罢了,反而是薄情寡性,她哪怕是母仪天下,又如何? 幸好,生了一个好儿子。 过了半响,老南王杨王忽然问,“三公主的婚事儿,可订下了?“” 楚砚摇头,“不曾,本来在宫宴之日,母后请表妹带着妹妹观看了不少世家公子,让妹妹暗中挑选中意的人选,妹妹相中了几个人选,禀告给了母后,请母后定夺做主。可是还没等母后安排挑选合适之人,宫宴那日便出了事情,妹妹的婚事儿便耽搁了下来。” 老南阳王点头。 楚砚又道,“不过,前几日,外祖父您进京之日,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出京迎接你,得罪了父皇,八弟入宫告状,父皇当日十分恼火,狠狠地教训了楚宸,又将苏含拴在了身边盯着,给江云致赐婚四公主。江云致拒绝了,说心仪三公主,也就是妹妹,父皇震怒,革除了他所有职务,罚闭门思过半年。” “哦?就是广诚侯府那个小子?他说他心仪三公主?”老南阳王来了兴趣。 楚砚点头,见老王爷听到此事兴致颇浓,无奈地笑了,“广诚候府的江云致,的确是个出息有才的,他是广诚侯府的希望,也是广诚侯府的嫡子嫡孙继承人,未来支撑广诚侯府的门楣,自古有大才者,都不愿屈身尚公主做驸马,尚公主者,大多没什么大出息。驸马素来官任闲职,江云致心怀抱负,未必是真心仪妹妹,只不过是不想被父皇拿住,搬出妹妹自救罢了,因为,他聪明地知道,父皇一定不会准许他娶妹妹的,毕竟,父皇若是让他娶了妹妹,等于将广诚侯府给了我,他如今已不想立我为太子,自然不舍得广诚侯府与我有任何牵连的。恼怒之下没杀了江云致,也是因为广诚侯府一直是天子近臣,不能失去这一助力罢了。” 老南阳王闻言兴致散了一半,“这样啊,那就罢了,广诚侯府那小子,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聪明细致人,不过三公主那个性子,据说是个骄纵的?他既然前途无量,那倒不必害他了。” 楚砚失笑,“也只有外祖父会说这般话了,妹妹的确是骄纵的不行,那些年,母后要管教,父皇到是偏喜欢她的性子娇宠她,连我说他一句,也说不得,直到今年表妹进宫,她与表妹起初处不来,后来不知怎的倒是想开了,已懂事了许多。” 老南阳王捋着胡子笑,“你父皇不同意江云致,不如将她嫁去南阳,沈家那小子,还没个亲事儿,南阳距离京城远,不必在京城生活,对他的前程,也没什么影响。” 楚砚眸光动了动,“沈远之小将军?” “嗯,就是他,他与小丫头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若非八年前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我本打算将小丫头嫁给他,他们二人自小相处到大,虽然整日里不是你打我斗就是上房揭瓦,但相互了解,成了夫妻,也能齐心协力守着南阳军,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可惜,他们俩只有兄妹缘分,没有夫妻缘分,谁知八年前我进京一趟,迫于无奈,给小丫头订下了顾家的婚约呢。” 楚砚沉默了那么一会儿,“顾轻衍天下少有,他心仪表妹,为她所作所为,实在难得。” 老南阳王点点头,“嗯,怀安是不错,虽然阴差阳错,到底他们俩目前看来,是有缘分。” 楚砚道,“沈小将军我虽未曾见过,但也听说了他不少事儿,少年英才,不可多得,但是脾性,是不是性子不怎么好?若是妹妹嫁给他,不知是否能相处的来?” “沈远之那小子啊,我了解,他就是嘴硬心软,小丫头三年前被抬回南阳,三个月下不了床,他成日里弄好玩的好吃的陪着她打发时间,是个看着粗但实则心细会疼人的。” 楚砚思考片刻,道,“待我问问江云致,再问问母后与妹妹,若是江云致当真无心,母后与妹妹也同意,外祖父便再问问沈远之那边,两相都同意,外祖父便保这个媒也可,” “远离京城,有远离京城的好,南阳是个好地方,你不曾去过,你若是去过,便知道了。”老南阳王道,“当年,陛下求娶你母后,我未曾执着地坚持不让你母后嫁,才赔进了她的一生,外祖父平生最愧对的人,就是你母后了,她为安家,牺牲了一生。如今你妹妹若是同意,不想嫁在京城,那么,不如就嫁去南阳,一生远离繁华便也是远离是非,沈远之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怕他是公主娇气,他也会让着她,只要他娶,就不会亏待她。” 楚砚点点头。 老南阳王又想起什么,忽然又说,“凡事不可强求,南阳如今虽好,但一旦南齐和南梁兴兵,沈远之也是要上战场的,南阳也不会平静。” 说到这,他忽然又沉默了,“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净土?战场上,刀剑无眼,罢了罢了,再说吧!” 楚砚忽然十分理解老南阳王的心情,亲手给他倒了一盏茶,平缓着语气说,“外祖父不必对母后愧疚,母后当初嫁入天家,虽不甘愿,但也未必后悔悔恨过。” 老南阳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叹息道,“安家的人啊,无论男儿,还是女儿,落子无悔。你母后生下来便体弱,她不如小安儿体质好,小安儿那孩子,当初她娘怀着她时,冰天雪地多折腾?落了寒症,她生下来脸都是青的,浑身冰凉,谁知道,随着长大,却是个活蹦乱跳禁折腾的,你母后在闺阁时,三天两头病倒喝苦药汤子,我让她蹲个马步,她都能晕倒,也只有皇家,才养得起她娇贵的富贵命,哎,都是命,生来是什么命,便是什么命,半点儿不由人。” 楚砚微笑,“所以,母后嫁入天家,也是不亏的,至少,如今身体早已被太医调理的一年到头不生一次病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倒是会宽慰哄人。你的皇子妃,也该张罗起来了,可有中意人选?” 楚砚垂眸,又抬起,淡淡地笑,“不成大业,何以为家?岂不是害了人家?” “也对!那就等等吧。”老南阳王点头。 大约是人老了,年岁大了,风烛残年了,就喜欢操心小辈们的婚事儿,安华锦和顾轻衍两个孩子虽然相处的好好的,但是奈何好事儿多磨,如今陛下从中作梗,取消了婚约,他们二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大婚了,怕是他闭上眼睛那一天都不见得能等得到。 他也就只能另辟蹊径地想想沈远之,想想外孙子楚砚,想想外孙女楚希芸,或者再远一点儿,想想安平。至于崔灼那孩子,痴心人一个,他也操不起他的心,也就算了,只能等着有朝一日他自己想开了放下了,否则,这一辈子,还真是被那个混账丫头给害了。 楚砚与老南阳王说话的同时,顾轻衍自然也得到了宫里的消息,他回头问青墨,“你是去祝老那里请教的闹鬼法子?” 青墨点点头。 顾轻衍笑,“倒的确是一个好法子。陛下对花似玉之心,倒是真诚的很。你去七皇子府传个消息。就说九月三十日晚,我会去七皇子府拜会。顺便给老王爷问个好。” 青墨点头,立即去了七皇子府。 第三十章 天师(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章天师楚澜进了皇宫后,直奔良妃之处。 良妃见楚澜来了,白着脸说,“你总算是来了,宫里发生了大事儿,你可知道了?” 敬王看着良妃白着脸的模样,一路走来宫人们人人惊慌惊乱心惊胆战的模样,他皱眉,“母妃,当真是花似玉的鬼魂现身了?青天白日之下,您也瞧见了?” 良妃点头,“我也瞧见了,就是她。” “会不会是有人弄鬼作妖?”敬王本是不信。 良妃摇头,“那鬼影飘飘悠悠的,看着没有实体,半透明状,长发披散着,不是鬼魂是什么?就与那话本子上描写的一样。宫里的许多人都瞧见了,禁卫军围追堵截,都拦不住她,竟然能从人的身上穿过去,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不是鬼魂是什么?” “鬼魂有影子吗?”敬王还是不太信。 良妃摇头,“正是因为没影子,才可怕。” 敬王惊奇了,“这世上真有这等奇事儿?青天白日能瞧见鬼魂?” 还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瞧见! 良妃点头,“除了鬼魂,还能是什么?她被安华锦杀死了,一定十分不甘心,所以,老南阳王来了京城,她立马就出现了,大约是想报仇。” 敬王道,“母妃在哪里看见的?带儿臣也去看看。” 良妃一把拉住她,“你可别去,万一她冲着你来害了你怎么办?人死能化成厉鬼,尤其她是被人杀了的横死之人。” 敬王立即说,“对了,那鬼魂有没有头?” “有的吧!”良妃不确定了。 敬王看着良妃,“她是被安华锦砍了头死的,母妃再想想,到底有没有头?” 良妃想了想,“有的。” “那就不是了,一定是有人在作妖。”敬王道。 良妃身边伺候的一位嬷嬷小声说,“殿下忘了,陛下命人将花似玉的头缝上了的。” 敬王:“……” 他还真忘了! 这也行? 良妃道,“对对对,那鬼魂的脑袋好像的是歪着的。” 敬王寻思片刻,“青天白日,也不符合鬼魂出没常理。” 良妃才不管什么常理不常理,“总之,你不许去看,万一她有什么阴邪之气,被你沾染上,可怎生是好?” 敬王立即说,“儿子是皇子,将来也是真龙之命,不会的。” 良妃想想也是,陛下如今十分器重支持楚澜,她的儿子有了陛下支持,可不就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吗?她担心地说,“那你小心些,可别被近了身。” 楚澜点点头,出了良妃宫。 他本是将信将疑,却没想到刚出了良妃宫不久,还真瞧见了一个影子,那影子果然如良妃所说,飘飘忽忽,看着像是一团雾,雾中隐隐约约一个人影,那人影任谁瞧了,都认得出来,可不就是花似玉吗? 楚澜身子晃了晃,险些晕过去,身边人也吓的站不稳,楚澜到底不是皇帝,不敢追着那飘飘忽忽的影子去,赶紧吩咐身边人,“快,赶紧出宫。” 这皇宫,这几日他是不要再来了。 五峰山与大昭寺不同,以修道开山立派。 五峰山最有名的一位天师姓陆,已九十高龄,据说天生阴阳眼,能见鬼神。 皇帝派大内侍卫去请,这位九十高龄的陆天师便晃晃悠悠地下了五峰山,跟着大内侍卫,前往京城。 两日后,大内侍卫带着陆天师进了京。 陆天师毕竟年岁大了,受不得奔波之苦,刚踏入京城,还没喘口气进皇宫,便累的病倒了,大内侍卫只能将人直接送去了太医院。 陈太医接了陆天师的诊,把过脉后,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觉得这位陆天师身体似乎已油尽灯枯,没两日活头了,可是他要如实说吗?他一时犯起了难。 大内侍卫素来张扬惯了,见陈太医久久不说话,语气很冲,“陈太医,陆天师身体可有大碍?若是没大碍,陛下还等着呢。” 陈太医看了一眼大内侍卫,摇摇头。 大内侍卫以为这摇头代表没什么大碍,交代陛下完成的任务打紧,便将人扛起,立马送去了皇宫。 大内侍卫带着陆天师离开后,陈太医叹息了两声,叫过身边一名小童压低声音吩咐,“去传个信,就说陆天师入京了,我观其脉象,已油尽灯枯之象,将不久于人世,多不过三五日,少则一日半日而已。” 小童应是,立即匆匆去传信了。 陆天师进京,虽然由大内侍卫带着没大张旗鼓,但是无数人还是都得到了消息。 自从那日追逐了半日花似玉鬼魂的影子,天黑后,那鬼魂的影子彻底没了踪迹,一连两日,再没一点儿影子,皇帝十分焦躁。 这两日,陛下连早朝都不上了,一直等着陆天师进京。 这一日,终于等到陆天师进京了,皇帝早就坐不住了,堂堂帝王,等在了南书房门外,特意等着陆天师进宫。 大内侍卫扛着陆天师进了皇宫,来到南书房门口,见着了皇帝,当即将人放下,“陛下,这就是五峰山的陆天师。” 皇帝看着须发皆白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的陆天师,惊了一惊,怀疑地问,“这就是陆天师?” 没有人告诉他,陆天师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啊! 张公公在一旁也惊了,“这是传言中的陆天师吗?怎么这般年岁了?” 大内侍卫立即说,“此人正是陆天师,已九十高龄,不过听闻陛下召见,很是兴奋,立即便启程跟随卑职来了。此人据说有阴阳眼,可通天地神魂。” 皇帝点点头,对陆天师问,“陆天师,朕问你,你可能招魂聚魂?” 他觉得,花似玉之所以对他避而不见,大约是阴魂太散,聚不到实处,所以,一直飘飘幽幽,无处立身,自然也无法与他相见。绝对不是什么人作乱,毕竟,是他亲眼所见,他还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 陆天师勉强站稳身子,得见皇帝天颜的他,似乎十分激动兴奋,对皇帝拱了拱手,手中的拂尘挥扫了一下,眼睛泛光地说,“陛下,您真是英主,您算是找对人了,老夫毕生本事,便是能招魂聚魂。” 皇帝顿时也兴奋了,“朕听说你有阴阳眼?” 陆天师点头,得意地说,“没错,老夫生下来就有阴阳眼,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着,他忽然“啊”地一声,猛地睁大眼睛,大叫,“陛下,您身上有阴邪之物。” 皇帝一惊,顿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顿时僵直了身子。 陆天师又大叫一声,手执拂尘对皇帝劈头盖脸打来,口中同时大叫,“妖孽,受死!” 皇帝冷不防被陆天师一柄拂尘打中额头,陆天师虽然一把年纪,看着没什么力气,但是耐不住下手狠,这一下子,将皇帝顿时打的头一懵,眼冒金星,向后倒去。 张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皇帝,扯着嗓子大嚷,“大胆!竟然敢冒犯天颜!” 大内侍卫也吓了一跳,立即上前押住陆天师。 陆天师虽被押住,但依然哇哇大叫,“快放开我!妖孽没被打死,害了陛下。” 大内侍卫看他的架势,哪里敢放开他,一时间看向皇帝。 皇帝只觉得额头一片湿,他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血,顿时惨白了脸,震怒,伸着血手指着陆天师,“你……你好大的胆!” “就是,陛下的身上,哪里来的阴邪之物?陛下是真龙天子,身上只能有龙气。”张公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觉得肝都颤了,这老道士,可真敢下手打。 张天师瞪大眼睛,神情十分激动,“阴邪之物……这么厉害的阴邪之物……若是不除……惑君魅主……江山气数尽也……” 皇帝一下子变了脸。 张公公眼睛瞪成了铜铃,“陛下是真龙天子!” “昏君……昏君……这是昏君……”陆天师伸手指着皇帝,忽然发疯一般地挣开大内侍卫的压制,挥着拂尘冲向皇帝,“昏君主江山,百姓何其哀?杀了昏君……杀……杀杀杀!” 张公公:“……” 大内侍卫:“……” 南书房外伺候的一众人等:“……” 闻讯赶来的敬王楚澜:“……” 第三十一章 死了(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一章死了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皇帝看着对着他发了疯一般地喊打喊杀的陆天师,气的浑身都哆嗦了。 他请这个老东西进宫是来招花似玉魂魄的,可没让他对着他大喊大叫打打杀杀,口中还嚷嚷什么昏君该杀? 皇帝气的肝疼,怒喝,“拿下他!” 大内侍卫没想到这九十岁高龄的陆天师发起疯来这般厉害,早先押着都没能押住,如今让他挣脱了手,惊醒过来,立即上前,再次押住了陆天师。 陆天师看着像是半疯癫的癫狂状,整个人看起来都神志不清了,对着皇帝目疵欲裂地大喊大叫,“昏君该杀,杀昏君啊,快杀了昏君……” 他口口声声昏君,让皇帝气的脸色恼怒,当即下令,“来人,将他拖出去,给朕砍了他的脑袋。” 有人立即应是。 张公公觉得不太好,小声劝说,“陛下,这怕是不太好吧?他毕竟是五峰山上的天师,是五峰山的一代宗师,在江湖上的威望和地位据说很高的。” 皇帝怒喝,“老道蠢物,欺君罔上,朕还杀不得了?朕看这五峰山上都是反贼,都该绞杀。” 张公公立即闭了嘴。 敬王走上前,对皇帝道,“父皇,这老道见到了您后,就大喊大叫,会不会您身上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阴邪之物?若是杀了这老道,没有人能驱除阴邪之物,可如何是好?” 皇帝气的额头直跳,“老道妖言惑众,朕是真龙天子,如何会有阴邪之物上身?” 敬王到底比旁人胆子大些,小声说,“那花似玉……” 皇帝一噎。 他似乎这才想起来,他招这老道入京进宫是来干什么的了,花似玉鬼魂青天白日现身,他才招了这老道来聚花似玉的魂魄,难道他身上真有阴邪之物?之所以她堵不着花似玉的魂体,难道是因为她就覆在他的身上? 皇帝脸色变幻,一下子很白很难看,眼里的瞳仁缩了缩,顿时只觉浑身发冷,愈发地觉得像是花似玉覆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喜爱极了花似玉没错,但若是让花似玉的鬼魂覆在他的身上吸附他的阳气龙气才能存活,那这喜欢和爱极了便要打个折扣了。 皇帝当即吩咐,“来人,将那老道押回来。” 不能杀了他,他还得靠他驱魂呢!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什么聚魂与花似玉团聚,什么日夜相思想她,什么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命,还有大楚江山。 皇帝一声令下后,立即有人去传旨带回陆天师。 陆天师已被押去了午门外,楚澜一句话,让皇帝改了主意,按理说,不算晚,可是,当传旨的人跑出去追到半路后,陆天师已经气绝了。 不止押着陆天师的人懵的不行,就是传旨的人也惊了个够呛。 于是,押着陆天师的人和传旨的人一起,带着陆天师的刚气绝的还温热的尸体重新回到了南书房外。 早先还大喊大叫打打杀杀的陆天师,如今已气绝而死,让亲眼瞧见早先那一幕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皇帝本是一腔怒火,本打算等他驱除了他身上沾染的阴邪之气再杀了他,谁承想他竟然这么快就死了? 死了? 皇帝愣了愣,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没推到午门外,便直接行刑了? 押解陆天师的人回禀,“禀陛下,走到半途中,此人就突然气绝了,不知是何原因。” 皇帝脸色难看,“没有原因?” 押解的人齐齐点头。 传旨的小太监作证,“禀陛下,奴才追上去时,正巧赶上陆天师气绝,的确是自己突然就没了气了。” 皇帝看着已死去了的陆天师,面目狰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还保持着早先想要杀他的表情,他嫌恶地撇开眼睛,摆摆手,“既然死了,朕也用不着杀他了,扔去乱葬岗喂狗。” “是。”押解的人将陆天师拖了下去。 楚澜小声说,“父皇,这陆天师死了,那……” 皇帝面沉如水,额头依旧在滴血,他用帕子捂住额头,吩咐,“再去五峰山一趟,何人有本事,让其进宫来。” 楚澜点点头。 大内侍卫应是。 皇帝转身回了南书房,头痛欲裂,“传太医!” 张公公立马应了一声是,打发小太监,“快,快去请太医。” 小太监一溜烟地去了。 楚澜跟着皇帝进了南书房,看着皇帝捂着脑袋,脸色也没多少血色,他紧张又小心地问,“父皇,您没事儿吧?” “朕还死不了。”皇帝心里满是愤怒,“狗东西!” 楚澜比较冷静,建议,“父皇,今日的事情,一定不能传出去。” 皇帝抬眼看他。 楚澜立即道,“他大骂父皇,又要杀父皇,传出去对父皇的圣名不利。” 皇帝也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被这个老东西给毁了,当即吩咐张公公,“张德,传朕命令,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给朕闭紧嘴巴,谁敢传出去,朕就将谁杖毙。” “是!” 张公公心想,怕是如今已经传出去了。这么多人亲眼目睹,没个不透风的。 果然如张公公所想,陆天师死在皇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宫外。 朝臣们都震惊了。 五峰山在江湖中的地位挺高,这陆天师更是一代宗师,据说是真有些本事,很受人尊敬。天生长有天眼,能通阴阳鬼神者,总是带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怀有敬畏之心。 这陆天师一生有好几笔传说,据说,从鬼门关救过不少人,更是能为人看阴阳宅,很是通灵玄乎,江湖上各大门派多多少少都承过他的情,就连京城不少人也用他看过风水。 他刚进宫,便死了的消息一传出,朝野上下都震动了,纷纷打探他的死因。 最终,打探出的消息是陆天师被皇帝杀了。 被皇帝杀了? 九十岁高龄,受皇帝所召,不辞辛苦,从五峰山来京,脚跟还没站稳,便被皇帝杀了?这是什么情况?他是怎么得罪陛下了? 顾老爷子最先吃了一惊,对身边人问,“那陆天师当真被陛下杀了?” 身边人点头,“如今都这么传,具体内情如何,尚不可知,陛下封锁了消息,咱们的人还没从宫里传回具体消息。” 顾老爷子皱眉,“如今陆天师的尸体呢” 身边人道,“被陛下命人扔去了乱葬岗。” 顾老爷子脸色一变。 身边人看着顾老爷子,“老爷子?您……” 顾老爷子摇头叹气,万分失望,“陛下真是……陆天师是犯了多大的罪?陛下将他杀了也就罢了,尸身竟然还命人扔去乱葬岗?要知道,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可是多少人不识天子是谁,却知陆阴阳是谁,寻常人的九十岁也许是白活的,但这个陆天师,他这一生的九十岁,可不是白活的。” 身边人看着顾老爷子,“老爷子,那陆天师当真天生阴阳眼?能通阴阳?” 顾老爷子摇头,“天生阴阳眼这个,倒也许有人能天生异能,能通阴阳,玄乎其神的东西,谁又知道?但大部分人都相信就够了。” 身边人点点头。 “咱们陆家,不曾与这个陆天师有过接触,但陛下啊,以前不信这些,如今为了个花似玉,真是……”顾老爷子已不想说,问,“怀安呢?” “公子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教导宁少爷吧!未曾见公子出去。” 顾老爷子颔首,“我去找他,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 身边人默了默,让开了门口。 顾老爷子去了顾轻衍的院子,顾轻衍并没有在教导安易宁,而是与安易宁在玩从南阳带回来的那些奇巧玩物,一大一小两个人,看起来玩的不亦乐乎。 顾老爷子瞧着,很想骂一句“玩物丧志”,但是想想顾轻衍小时候似乎都不曾有这般活泼纯真喜爱奇巧物事儿的童年,如今安易宁在他身边,反而让他找回了小时候的乐趣,他又将话憋了回去,见二人玩的入神,没发现他来,故意使声咳嗽了两声。 安易宁转回头,喊了一声,“顾爷爷。” 顾轻衍头也不抬地说,“爷爷,您一把年纪了,少操些心,年纪愈大,愈不见稳重了,有点儿风吹草动,便坐不住了,您这样不好。” 顾老爷子:“……” 臭小子!教训起他来了? 第三十二章 不简单(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二章不简单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顾老爷子心想,他也想不操心,但是奈何如今这形势,实在不容许他不操心。 他看着顾轻衍问,“你还有闲心玩,可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吗?你惹出来的好事儿。” 这话自然指的是顾轻衍让人在皇宫里装神弄鬼,导致皇帝派人去请了五峰山的陆天师,致使九十岁高龄的陆天师被皇帝杀了不说,尸体竟然还扔去了乱葬岗喂狗,这可是遭民怨的事儿。 毕竟,陆天师这个人,在民间很受人推崇敬畏。皇帝这样做,无疑会让人心生不满。 顾轻衍站起身,用绢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对安易宁说,“自己玩,我与爷爷说会儿话。” 安易宁乖巧极了,点点头,专心地玩起来。 顾轻衍向茶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陛下如今其心不正,若是心正,装神弄鬼岂能糊弄得了他?区区把戏,竟然让陛下对着一个鬼魂的影子追逐了大半日不说,还派人去五峰山请人来招魂,他招了花似玉的鬼魂想做什么?打算让一个鬼魂长伴?还是想起死回生?传出去岂不可笑?爷爷怪我何来?” 顾老爷子叹气,“的确是可笑了些,但他毕竟是君,惹出民怨,不是好事儿。” 顾轻衍偏头瞥了顾老爷子一眼,笑的淡极了,“爷爷觉得,陛下这个君,还能做多久?“ 顾老爷子一惊,随即沉默了下来。 是啊,陛下这个君,还能做多久?陛下这些年,一直爱女色,自从有了花似玉,更是沉迷女色,花似玉被安华锦杀了之后,皇帝怒极攻心吐血昏迷,之后醒来又再三折腾自己身体时常动怒,如今身体已大不如前。朝事儿大半都推给敬王,不理朝事儿不说,还时常跑去花似玉生前住的冷宫,夜不安寝,睹物思人。 如今因为花似玉的魂魄现身,他又已两日没早朝了。 顾老爷子觉得他这两三个月叹的气加起来都快赶上一辈子所叹的气了,索性转了话题,“你是怎么让人假扮花似玉的鬼魂,青天白日在皇宫现身,使得人人都信以为真了的?” “小把戏而已。”顾轻衍笑了笑,“是青墨向祝老请教的主意,找了擅长装神弄鬼的,在宫里出没,再掺杂以以光影烟雾等东西辅助,虚虚实实,隐隐约约,让人以为是鬼魂。” 顾老爷子骂,“旁门左道!” 顾轻衍亲手给顾老爷子倒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淡声说,“本是阻止陛下去找皇后的麻烦,借此逼迫安爷爷,谁能想到,陛下那么多疑的人,却深信不疑地信了青天白日能有鬼魂现身?说到底,爷爷该夸陛下太长情痴情?对花似玉念念不忘?” 顾老爷子又没话了,“哎,一个花似玉,害了陛下。” “陛下有杀小郡主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花似玉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借口而已。”顾轻衍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抿了一口,嘲讽地道,“安家世代忠君,为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数安家人埋骨沙场,可是陛下竟然还容不下一个女儿家?” “安华锦那小丫头,可不是普通的寻常女儿家。”顾老爷子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看着顾轻衍道,“老安入京,整个南阳城,上到南阳军,下到南阳城几十万百姓,都归那小丫头一人管吧?她如此有本事,陛下本就多疑,对安家早有忌惮,如何能容忍小丫头一个女儿家掌控南阳乱了纲常律例规矩?” “安爷爷不入京,这三年来,整个南阳,也都是她在管,上到军中,下到一应事务琐事。”顾轻衍笑,“只不过京城没人知道而已。若非因为与我的婚事儿,她不来京城,安爷爷不试探陛下,我不知,您不知,京城里的人都不知,陛下也不会知道。” 顾老爷子沉默了,“三年前,那小丫头才十三岁吧?” “是啊。”顾轻衍点头。 八年前,她才八岁而已,便护了安易宁,三年前,她才十三岁,便接手了南阳城百分之八十的事务。 不说她放不下南阳,南阳如何能离得了她?南阳与南阳军与南阳百姓,自小就融入了她的骨血里,十六年的信仰,到死怕是都不会崩塌。除非,有人碾碎。 “怀安,你确定有朝一日,小丫头能嫁给你?”顾老爷子忽然盯向顾轻衍。 顾轻衍浅笑,“爷爷,我确定。” 顾老爷子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从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不确定,很是坚定,他点点头,“那就好。” 他的孙子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如崔灼一般,出离家族。 “公子,张公公传消息来了。”青墨走进屋,对顾老爷子拱了拱手后,立在了顾轻衍身旁。 “什么消息?”顾轻衍偏头问。 青墨看了顾老爷子一眼,低声禀告,“张公公说,那陆天师见到陛下后,起初因为得见天颜很是兴奋,后来在陛下问他可有阴阳眼时,他得意地说自己生下来就有阴阳眼,可以看见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大叫了一声,说陛下身上有阴邪之物。之后手执拂尘对陛下猛打,口中同时大叫“妖孽,受死!”,一时间状若癫狂,被侍卫押住,依旧不依不饶,口口声声阴邪之物厉害……后来演变成骂陛下昏君……妖孽惑国……” 顾轻衍:“……” 顾老爷子:“……” 若不是顾轻衍让人给陛下找点儿麻烦,青墨请教了祝老,弄了这一桩把戏,若非早先陈太医命人给他传消息,说陆天师身体已油尽灯枯,命不久矣,活不过几日了,就连顾轻衍听闻这样的事儿,都差点儿怀疑陛下身上真被花似玉附体了。 如今他只能感慨,真是…… 顾老爷子惊奇地说,“难道你弄假成真了?陛下身上真有阴邪之物?” 顾轻衍默了默,“爷爷也信?” 顾老爷子不相信,但谁让这陆天师名声大呢,谁让他面对陛下说出阴邪之物时,突然就发疯了?且被陛下命人拿下后,转眼就气绝了呢。 顾轻衍道,“若我告诉爷爷一件事儿,爷爷就不这样想了。” 顾老爷子看着他。 顾轻衍道,“那陆天师已九十高龄,受不得奔波之苦,进京后,就被大内侍卫送去了太医院,陈太医接的诊,给我传了话,彼时,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多则活三五日,少则不过一日半日。他今日气绝,也不奇怪。” 顾老爷子:“……” 他看着顾轻衍,“那他临终前那般,是真如传言一般有门道?” “有些门道,兴许是的,但至于到底有多少门道,孙子未与他接触,倒是不得而知了,不过曾听祝老评价过一句,所言不过四个字‘装神弄鬼’,但能装神弄鬼扬名一生而未被人揭穿辱骂,此人着实不简单。这个人,可以说,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造势造名声,五峰山每年入账比昔日没被小郡主打劫的大昭寺来说,只多不少,如此可见一斑。所以,他是真见了陛下身上的阴邪之物,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借此机会私心靠陛下的身份和自己的死而造势,得个生前死后名,想要名垂千古载入史册,就不好说了。” 顾老爷子:“……” 枉他活了一辈子,听顾轻衍这一番话,顿时觉得长了见识了。 他长叹一声,“老了老了!若你不说,我这一把年纪,也险些因此误了。没想到江湖上能人比比皆是。” “能在江湖上立得上号的人,都不是简单人,天下多少世家大族一叶障目,却不知外面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顾轻衍放下茶盏,“陛下身居天下至尊之地,自诩擅谋算心计,怕是如今也未曾想通,被一个九十岁行将朽木的人临死前摆了一道。不过,也是该着这个陆天师临死前赶上了这么个机会,一个生而造势了一生的人,死也不会放过利用这一死,倒也可敬。” 顾老爷子点点头,这样的人,这一死,可还真比生前更扬名了。 第三十三章 夷平(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三章夷平诚如顾老爷子所料,五峰山陆天师被皇帝杀了尸身扔去了乱葬岗喂了野狗没得一个全尸的消息传出后,朝野上下既震惊又轰动,尤其是得了消息的五峰山,一下子炸开了锅。 陆天师九十高龄,在五峰山开宗立派七十余年,手底下徒子徒孙众多,有数千众。 自家的祖师爷好好地奉诏进京,不过一日便被皇帝杀了,扔去了乱葬岗,转眼就被乱葬岗的野狗将尸身给吃了,连想收敛个完整的尸骨都不能,这让他们如何不悲痛? 所以,当皇帝派了大内侍卫又前往五峰山,召有本领者进宫为陛下驱邪时,五峰山的一众教众不止不接旨,反而合起伙来将皇帝派去的大内侍卫给绑起来下了油锅祭慰陆天师的在天之灵了。 消息传出京城传进皇宫后,皇帝暴怒,“贼子当诛满门!” 张公公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陆天师死了,五峰山一定恨死陛下了,偏偏陛下为了名声封锁了张天师生前大骂陛下的话也封锁了陆天师真正的死因,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陛下不封锁,人死了就是死了,陆天师下五峰山时好好的,进宫就死了,这一笔账也得算在陛下头上。 皇帝额头上因陆天师用拂尘砸破的伤口被太医抹了上等的疗伤膏已结疤,但裹了绷带实在有损威仪,他自然不想在朝臣们面前丢脸,索性传旨让敬王监国,继续不早朝。 素来只有皇帝外出,才让皇子王爷监国,如今陛下待在宫中,却让敬王监国,这则是实属罕见之事。 皇帝在南书房来回走了两圈,对张公公吩咐,“传楚宸来。” 张公公应是,立即派人去了。 楚宸自从那日被皇帝重重地训了一顿威胁了一顿后,人规矩的很,不止不忘七皇子府跑了,也不出去与狐朋狗友一起喝酒了,每日去御史台丁卯后,按时回府。 这一日,楚宸正在与善亲王说话,祖孙二人说的自然是陆天师之死,五峰山教众绑了大内侍卫下了油锅祭慰陆天师在天之灵的事儿。 善亲王叹气,“哎,今年怎么这么多的事儿。” 楚宸不置可否。 善亲王看着楚宸道,“这一回,陛下定然怒极了,五峰山怕是要被陛下派兵夷平。” 楚宸忽然惊恐地猜测说,“爷爷,陛下大怒之下,要夷平五峰山,会派谁去?不会是我吧?” 善亲王:“……”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还真没准。 祖孙二人对看一眼,一时都无言。 片刻后,楚宸站起身,来回踱步,“爷爷,五峰山顾名思义,五峰连山,五座山峰之间,设了铁索吊桥,互通走动,成为一体。据说五峰山的道士上山,都需要登天街云梯,那云梯十分难行,直上直下九十九米,寻常人若是上五峰山,十分之难。五峰山自从被陆天师开宗立派占居后,七十余年,修缮的不亚于天险。若是派少了兵马,不够给五峰山的道士做下酒菜的,若是派多了兵马,那得死多少人弄出多大的阵仗?五峰山简直就是易守难攻,若是陛下派我前去,我还真有点儿发怵。” 善亲王也面色凝重,“可是若是陛下有命,你不去如何能行?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已得罪了陛下几次,若是这一次你再推脱推诿,我们善亲王府从今以后可就在京城更难混了。 楚宸停住脚步,第一次与善亲王说这个问题,“爷爷,您有没有想过,咱们善亲王府也去封地,不留在京城了?” “我怎么没想过?”善亲王摇头,“你当去了封地的王爷有多好混?不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更难混,日子过的更艰难,一旦朝中有小人作祟,一杯毒酒赐去,怎么死的都稀里糊涂。” 楚宸:“……” 他怎么命就这么不好,托生成姓楚了呢?小丫头嫌弃他姓楚他伤心的不行,如今他自己也嫌弃起来了。 “哎,没法子,陛下若是召见你,你只能将五峰山的情形与陛下分析个明白,多带些兵马了。”善亲王自然舍不得孙子,“总之,你带兵而已,不要亲自上五峰山,你是统帅,指挥人攻打,无论如何,不能推脱。” “要说五峰山的道士们也真敢,陛下派去的大内侍卫,就这么被他们给下油锅炸了。可真是杠的很,比小丫头的刚性差不了多少。”楚宸有点儿敬佩。 善亲王叹气,“五峰山上下,将那陆天师奉为神邸,如今被陛下杀了,五峰山教众如何肯干?陆天师可谓是五峰山的信仰,那一众信徒,眼里没陛下,只有陆天师。更何况,何止五峰山教众如此?江湖上受那陆天师恩惠者,比比皆是。也都对陛下十分不满。” 楚宸立即说,“我派人打探消息,据说不是陛下杀了陆天师,而是陆天师死在陛下推出午门外的途中,还没行刑,人便气绝了。” “人进京好好的,死在了皇宫,死在被推出午门外的途中,与被陛下杀了也没有多少不同。毕竟,人死了之后,陛下将尸身送去乱葬岗喂了野狗,这才是激怒五峰山一众教徒的根本。” 楚宸点点头,“也是,陛下真是……” 一言难尽! 坐拥高处,对江湖中的事儿真是丝毫不了解,楚澜那个王八蛋就在身边,竟然也想不到劝阻一句,人都死了,将尸体送回五峰山就是了?喂什么狗?屁事儿不懂的敬王,何德何能坐得将来的大位?若是天下让他坐了,与如今的陛下有何区别,兴许还不如当今陛下。 祖孙二人这里话音没落,传旨的公公就进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和楚宸对看一眼,问明传旨的公公陛下所召何事儿?传旨的小公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陛下发了很大的火,吩咐立即召宸小王爷进宫。 楚宸明白了,他的猜测可真是猜准了,陛下这就是要让他去夷平五峰山。 他跟着传旨的公公进了宫,来到了南书房,见到了陛下,吓了一跳,对皇帝见礼后,立即关心地问,“皇叔,您这是……额头怎么了?” 皇帝自以为封锁消息管用了,云淡风轻地说,“不小心摔倒了。” 楚宸立即说,“您可得仔细龙体。”话落,他对准张公公,“公公,这就是您照顾不周了。” 张公公从善如流地配合楚宸,“是是是,老奴该死,都是老奴照顾不周,改日提上来两个机灵点儿的贴身伺候陛下,总比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动作利落。” 楚宸点点头,“是这个理。” 皇帝心情虽然依旧不好,但有人关心他,总算是面色舒缓了些,对楚宸直接地道,“朕传你来,是想让你带兵去给朕夷平五峰山,将一众教众,都格杀勿论。你可做得到?” 楚宸眨眨眼睛,“那就要看皇叔给我多少人了,您也许不知道,那五峰山可不同于寻常的山匪窝,开宗立派时,选的地方真是好极了,五峰连山,自成一体……” 他一口气地将五峰山的易守难攻分析了个遍,然后又说,“五峰山据侄儿所知,有将近五千教众,侄儿怕派的兵少了,根本不五峰山做下酒菜。” 皇帝一听脸色难看,“给你点兵五万如何?朕给你虎符,你去京麓兵马大营调兵,朕限你十天内,夷平五峰山。” 五万啊!真不少了! 楚宸没想到皇帝的怒气这么大,真不是做做样子的,是真的要夷平五峰山。 他试探地说,“皇叔,五峰山上的教众,应该也不全都是反贼,普通教众不过是听高等道士的吩咐而已,五千教众,不能全杀了吧?侄儿就将那些反皇叔的头目抓了处置了如何?” “不行,都杀掉,一个不留。”皇帝想起陆天师临终前骂他的一番话,态度很强硬,杀气很大,“如此邪教,妖言惑众,但凡入了教的,大体没一个好的,放过一个,都是祸害,一个都不能留。都给朕杀了。” 楚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他真按照旨意去的话,五峰山血流成河堆多少白骨不说,怕是不止陛下得罪整个江湖,他这个执行者怕是也得罪整个江湖以后人人恨不得得儿诛之了。 第三十四章 举荐(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四章举荐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正在楚宸想着要不要再劝劝皇帝时,及时雨敬王来了。 敬王是得到楚宸被皇帝传召进宫的消息来的,他也猜出了皇帝召见楚宸进宫是为了什么,觉得不能让楚宸带兵去五峰山,应该换个人前去。 楚澜从小到大,无论是讨好皇帝,还是做学业课业,都比旁的皇子歪那么一点儿,耍小聪明动心思那么一点儿,比起楚砚一板一眼来说,他的歪就歪的很讨皇帝喜了。 如今他来了,自然是没憋好屁。 楚澜来到后,给皇帝见礼,“父皇。” 皇帝点点头,直接问,“何事儿?” 楚澜立即说,“儿子听闻五峰山那一干教众贼子竟然敢杀了父皇派去的大内侍卫,着实可恨,故而进宫来问问父皇,怎么处置这些乱臣贼子?” 楚澜说话很有技巧,不说自己是闻到楚宸进宫的风声跟着来的,免得皇帝觉得他越线了连他身边也安插也眼线了插手的越来越多惹皇帝反感,而是说特意为皇帝分忧解难而来,这话就讨喜了。 皇帝果然面色和善了些,“朕正打算派楚宸带兵去夷平五峰山。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楚澜看了楚宸一眼,立即说,“原来父皇打算派堂兄前去,儿臣本来打算向父皇建议派七哥去呢!父皇知道的,七哥文武双全,这等事情,轻而易举就能为父皇分忧。” 在一旁听着的楚宸:“……” 他顿时对楚澜刮目相看,真是小看敬王小瞧敬王了,这算计,真是狠毒! 五峰山是个什么形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谓天险,教徒众多,江湖人都会写功夫,而且皇帝的命令还是杀了所有五峰山的教众,这可是遭恨的。就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本来落在他的头上,他都头疼的不行,正想着怎么办才好时,敬王就及时地来解救他了。 他若是被解救了,那自然不用烦心了,可是楚砚可就被推进火坑了。 这就是一个火坑,没错的。 皇帝闻言也一愣,“让楚砚前去?” 那岂不是放他出来了? 楚澜拱手,“父皇,七哥闭门思过实在太久了,不若就让他去扫平五峰山将功折罪。况且,南阳王府老王爷不是就住在七哥府邸吗?老王爷擅长行军打仗,据说这些日子在府中一直教导指点七哥,也正好趁此机会,看看七哥学了老王爷多少。” 提起老南阳王和楚砚,皇帝的想法随着楚澜的话,自然而然地也多了。 皇帝琢磨着说,“那该让他带多少兵马前去?” 楚澜立即说,“据说昔日老王爷单枪匹马横扫敌营,有老王爷指点,七哥大可不费一兵一卒夷平五峰山。” 楚宸:“……” 皇帝给他五万兵马,楚澜这就建议皇帝不给楚砚兵马?不给一兵一卒不是打着算盘让楚砚去送死吗 虽然,楚砚送死不可能,但朝廷不给一兵一卒,那只能依靠楚砚自己的势力,若是弄不好,怕是都要折在五峰山。 楚宸忽然明白了,这楚澜打的就是将楚砚的势力都斩断铲除的心思。一旦楚砚自身没依傍了,那么,他的地位才会越来越稳。 楚澜这么一说,意思虽然隐晦,但是同会算计人的皇帝自然很快就领会了。他琢磨片刻,也觉得楚澜的建议好,楚砚这个儿子不听他的话,老南阳王来了,住进了他的七皇子府,相处几日,外面得不到半丝七皇子府内的消息,楚砚定然心里愈发地向着南阳王府了。一个不向着他的儿子,要之何用? 若是能将他这些年培植的势力除去…… 一是好掌控,二来,也许他还可以用楚砚牵制控制南阳王府。 皇帝想了一通,很快就同意了,对楚宸道,“行了,你回去吧!朕命楚砚前去。” 楚宸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场反转大戏,心底唏嘘不已,立即说,“皇叔,还是我去吧!我好久不曾出宫去历练了。” “以后有机会的,这件事儿不必多说了,就交给楚砚。”皇帝主意已定,打发楚宸。 楚宸见多说无用,只能出了南书房。 迈出南书房的门口,楚宸深深地叹了口气,也难怪敬王愈发地张扬张狂的锋芒毕露了,说什么都能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建议什么皇帝都听,这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人皇帝十分中意楚澜,就是要推他上太子之位,他岂能不得意? 楚宸走出宫门,刚解开了马缰绳要翻身上马,敬王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堂兄且慢!” 谁是你堂兄?叫的这么亲热! 楚宸以前还没太瞧不上楚澜,如今愈发地瞧不上了,心里虽鄙夷,但他也是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能屈能伸的,回转身看着敬王,“敬王殿下是有话说?” 楚澜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很真诚,“堂兄,我喊你堂兄,你却称呼我敬王殿下,未免太生疏了。” 楚宸看着他,“没准过些日子,我就要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了,提前适应也好,免得到时候没了礼数受你怪罪。” 敬王猛地睁大眼睛,“父皇虽有立我为储的心思,但还要看我表现,堂兄大可不必如此。” 楚宸牙疼,装模作样地说,“我本来十分乐意去五峰山平叛,你却从中横插一杠,让陛下改了主意,让我不能立功,我心里不高兴着呢,自然喊不出你堂弟。” 敬王立即大呼冤枉,凑近楚宸,悄声说,“堂兄,我也是为了你好,善亲王府就你一颗独苗,五峰山危险,你还是好生在京城待着吧,免得老王爷担心。” 楚宸哼了一声,“我也不能总做爷爷跟前长不大的孩子,处处需要大人看着吧?” 敬王心想你可不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吗?善亲王看着你跟看着眼珠子有什么分别?若不是为了先扳倒七哥,对付他的势力,谁乐意拦着你去送死?还有谁乐意跟你靠近乎拉拢你?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敬王还是道,“堂兄,如今父皇让我监国,朝事儿上我还生疏,正需要人手,你怎么能去五峰山?那岂不就是少了一个人为我分担朝务?索性七哥闲着也是闲着,他去正好。” 楚宸:“……” 这是在拉拢他? 楚宸虽不是个直肠子,不是一根筋,但也有喜恶,他是真打心眼里看不上楚澜,虽然也不咋喜欢楚砚板着那一张寡淡的脸,但拿楚砚和楚澜对比的话,楚砚无论是脸还是性子还是心底可都比楚澜强太多了。 索性他此时还不怕他,干脆地不想与他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地说,“敬王殿下错爱了,你干的可是大事儿,我可帮不了什么忙,分担不动。” 楚宸说完,干脆地上了马,一溜烟地走了。 敬王气的磨了磨牙,狠狠地跺脚,“楚宸,给你脸你不要脸,您给我等着。” 收拾完楚砚,他就收拾那些让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就像楚宸这样不买他账的。 楚宸回到善亲王府,虽然不用去五峰山平乱了,心情却也不怎么好,善亲王瞧着他沉着一张脸,顿时问,“是不是被猜准了?陛下怎么说?让你带多少兵马前去五峰山?” 楚宸没好气地说,“是被猜准了,陛下的确要派我去夷平五峰山,给我五万兵马,让我去京麓兵马大营调兵借用,可是半路杀出个敬王,说楚砚近来得安老王爷指点,对于运兵一道,怕是所学颇多,举荐他去,说安老王爷昔年曾单枪匹马闯敌营,不给楚砚一兵一卒,让他去扫平五峰山,这不是扯淡吗?昔年老王爷是何情形?深受重伤奄奄一息九死一生救了过来,猜名扬天下,拿不是迫不得已吗?如今有兵有将不派,偏偏让个皇子没有一兵一卒去平乱?五峰山那个天险位置,去五万兵马都不多,别说啥也不给他了。” 善亲王没想到还有这个反转,自己孙子不用去,他自然还是十分高兴的,可是敬王举荐楚砚去,且不给一兵一卒,他也无言了,“哎,自古以来,皇子争位,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三十五章 接旨(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五章接旨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皇帝派的传旨公公很快就去了七皇子府。 这一日,正是九月三十日,是顾轻衍早先派人来传话,这一日要来七皇子府的日子,也是老南阳王进京的第七日,下个月也就是明日,便是初一的大朝会,老南阳王打算这一日前往早朝在朝堂上觐见皇帝与皇帝分辩的日子。 可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皇帝要找皇后的麻烦,顾轻衍当日因为说起王岸知,心情不太好,没直接吩咐青墨法子,导致青墨去找了祝老,祝老简简单单的一个法子,引出了花似玉鬼魂白日现身,本是打着扰乱皇帝心思,没心情去找皇后,谁承想,皇帝会糊涂到如此地步,为了个鬼魂,竟大闹动静惊动整座皇宫自己追逐了大半日不说,还请了五峰山的人来招魂,惹出了陆天师这个九十岁高龄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物,进而惹出了这么一桩生死大案,以至于如今五峰山公然油炸了皇帝派去的大内侍卫,等同于造反了,陛下震怒,要夷平五峰山。 林林总总的事情加在一起,导致皇帝破了相,暂且不上朝了,敬王监国把持朝局,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陛下怕是都不见得现身,毕竟,如此要面子的人,额头上的伤没好利索,怕是不会去上朝让朝臣们多加猜测看笑话的。 传旨的公公来到七皇子府,见了楚砚后,颁布了皇帝的圣旨。 楚砚听完宣旨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接了旨意,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儿臣遵旨。” 传旨的公公对这位七殿下还是观感很好的,忍不住与他多说了一句,压低声音道,“陛下本来是打算让宸小王爷去五峰山平乱的,给了宸小王爷五万京麓兵马,被敬王殿下给拦住了,举荐七殿下您,说您得老王爷教导些日子了,兴许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夷平五峰山,毕竟,老王爷威名远播。” 楚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多谢公公。” 传旨的公公能与楚砚说这一句已实属不易,摇摇头,“七殿下保重。” 楚砚摆摆手,管家立即走上前,打赏了厚厚的一锭银子,亲自送这位传旨的公公出府。 楚砚拿着圣旨回了书房,老南阳王瞧着他手中的圣旨,问,“陛下有召?何事?” 楚砚将圣旨递给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一瞧,气的吹胡子瞪眼,“扯淡!” 当年他那是两军打仗迫于无奈才单枪匹马闯敌营,险些把命搁在敌营,后来还是被他的副将带兵杀了个回马枪,将他救出,但即便救出,他当年也受了很重的伤,鬼门关走了一圈,九死一生。 五峰山是个什么地方?他以前不太清楚,如今来京了这七日,也算了解了,那根本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不费一兵一卒?扯淡! 若是真不带一兵一卒前去,不等于送死吗? 老南阳王腾地站起身,“我去见陛下。” 楚砚伸手拦住他,“外祖父息怒,父皇既然派人来传旨,就是铁了心要我去,他给楚宸五万兵马,便是知道此地易守难攻,不给我一兵一卒,就是没想我能攻下。我若是攻不下,他便有理由越过我立八弟为太子了。您即便去了,也五用。” 老南阳王坐下身,“陛下啊陛下,对待亲儿子,岂能这般?” 何止是有失父子情?在他心里,怕是根本就没有父子之情这一说了。也是,他儿子多,不在乎这一个皇后嫡子安家外孙。 他看着楚砚,一时间悲凉又心疼,“陛下圣旨说,让你明日动身,还算给你一晚上的准备时间,你手里有多少人?” 楚砚淡淡道,“按照皇子规制,有一前府兵。其余的,倒是有些人手,但也不能都拿出来折在五峰山。” 老南阳王问,“五峰山几千人吧?” “嗯,四千八百人众。” 老南阳王一阵无言,“这圣旨上说,全部斩杀?五峰山可有老弱妇孺?” “道士不同于僧人,可成婚,有的。”楚砚道。 老南阳王失望地说,“一人获罪,何至于诛杀几千人?道士也有高阶低阶,将普通的留下,带头的抓了问罪就是了。陛下何至于这么大的杀意?” “大体是陆天师让父皇记恨极了吧!毕竟,陆天师大骂父皇昏君,好一番喊打喊杀,父皇封锁消息,为着就是这个。如今听闻五峰山教众下油锅炸了大内侍卫,自然被惹怒了。” 老南阳王道,“这五峰山的道士,也的确有些极端……竟然下油锅炸了大内侍卫,也难怪陛下震怒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听起来像是自家那个混账孙女才会干的事儿? 杠极了。 楚砚也想到了安华锦,不再言语。 老南阳王道,“今日晚上怀安会来,你先安排一番,然后再问问怀安,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楚砚点点头。 当日,七皇子府的幕僚齐聚一堂,商议如何攻打五峰山。 皇帝的圣旨不能不遵,但是五峰山也是真不好打。赢了,五峰山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一定会被江湖人记恨仇视,同气连枝记恨殿下,败了,那么皇帝便有理由骂楚砚窝囊,有理由迈过楚砚立楚澜为储君了,朝臣们哪怕支持楚砚,也没有可辩论的支持立场了。 一个无能的皇子的帽子盖下来,实在是太有影响了。 不得不说,楚宸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 幕僚们各有建议,但是无论怎样,议论到最后,怎样攻打,都是伤筋动骨。 夜渐渐地深了,楚砚看了一眼天色,摆手止住众人的话,淡声说,“父皇的圣旨说不费一兵一卒去平乱,明日,我自去五峰山就是。” 幕僚们一听吓死了,人人白了脸,“殿下万万不可啊。” “五峰山那一帮子道士,死了祖师爷,就跟疯了一样,如今对陛下对朝廷仇视的很。您一旦独自进去,肯定也会与那名传旨的大内侍卫一个下场啊。” “是啊,殿下,三思啊!” “殿下,您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宫里的皇后娘娘,如今在咱们府里住着的老王爷啊,还有属下们,可都是誓死追随殿下的。” 幕僚们都激动了,一个个白着脸劝阻,看那架势,快要把楚砚捆起来乖乖地让他哪里都别去了。 楚砚一时被幕僚们吵的无奈,“你们都先别激动,我既然敢去,自有应对……” 他话未说完,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极小极小声,“殿下,顾大人已来了。” 楚砚顿时打住话,对众人摆手,“都先下去吧!待我见过顾大人再说。” 顾大人? 顾轻衍? 这京城里,虽然姓顾的人多,但还有哪个人在京城被人称为顾大人? 幕僚们对看一眼,顿时安静了。 楚砚出了书房,管家迎上他,用极小极激动的声音小声说,“殿下,顾大人带来了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那小孩子管老王爷叫曾祖父……“ 楚砚脚步猛地一顿,看向管家。 管家快哭了,“的确是管老王爷叫曾祖父,管顾大人叫小姑父,那孩子……那孩子长的很像当年安家的长公子……“ 楚砚呆住。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快步往前走,“他们在哪里?” “在您的院子。” 楚砚点点头,一阵风一般地卷去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他脑中闪现出一个人影,那一年,安家的长公子安启辰来京住了半年,皇后让其做大皇子的伴读,他还记得,他每逢看到他,都不太喜欢他小小年纪总是板着一张脸,所以总爱捏着他的脸逗他说“小表弟,你都不会笑吗?”,那半年,如今回忆起来,却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最有乐趣的日子。 他不敢想象,竟然会有一个像那个人的小孩子,且喊老王爷曾祖父,喊顾轻衍小姑父,那这个孩子是谁?是外祖父前些天跟他说的让他见的人? 楚砚从来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从小到大从没见他为了什么事情在自己的府邸里不顾形象地奔跑的人,可是这一次,他破了例。 安启辰这个名字,在喜爱他的人的心里,如同魔咒,让人忘不掉。 他的孩子,那该是多么的无价瑰宝? 夜凉如水,楚砚生生地跑出了一身汗,用最快的速度短短时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三十六章 表叔(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六章表叔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九月三十日这一晚,与寻常的日子相比,颇有些不同寻常。 至少对于七皇子府来说,十分的不同寻常。 这一夜,夜色凉如水。 顾轻衍带着安易宁来到七皇子府,看守七皇子府的禁卫军这一夜换了当值的人,悄悄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避开了七皇子府后门口,顾轻衍的马车在这一特定的时间悄悄地从七皇子府的后门口无声无息地进入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府与顾家老宅有几分相似,虽然没有数百年沧桑的世家大族底蕴,但却一样的安静,静的连府内巡逻护卫的脚步声也听不见。 安易宁坐在马车里,在马车进了七皇子府后,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看了一会儿,拽了拽顾轻衍的衣角,小声问,“小姑父,这里就是七皇子府吗?” 顾轻衍点头,“嗯。“ 安易宁又问,“那我一会儿就要见到七皇子了吗?” 顾轻衍又点头,“嗯。” 安易宁有点儿小兴奋,“听小姑姑说七殿下人很好,品性端正,德行极好,而且文武双全,规矩虽重,但是礼数教养皆……” 顾轻衍:“……” 他忍不住打断安易宁的话,“你小姑姑夸了他这么多话?” 安易宁:“……” 是啊,小姑姑夸了七殿下好多好话。 他看着顾轻衍,车内小颗的夜明珠虽不明亮,但也能看出他脸上不悦的神情,相处这些时日它算是明白了,他这个小姑父就是爱吃醋,只要小姑姑夸了谁,他就吃味谁。 哎,他一个小孩子也很是为难,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他扁扁小嘴,立即改口说,“小姑姑也就只是夸了七殿下这么两句而已,夸小姑父您的最最最多呢。说您是他心心尖尖上的人呢。” 顾轻衍弯起嘴角笑。 安易宁无语地没眼看地撇开头,他大概也许可能懂了,小姑父如今就喜欢抓住他的漏嘴故意引诱他说一些小姑姑夸他更夸他说喜欢他的话。 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也就他干得出来。 安易宁小小年纪叹了口气,老父亲一般地憋了半响,才又被好奇心拉了回来,对顾轻衍问,“小姑父,一会儿见了七殿下,我该叫什么呀?” 顾轻衍温声说,“论辈分算起来的话,好像是你应该叫他表叔。” “好像?” “嗯,大约就是这个。” 安易宁:“……” 小姑父这么聪明,也不会论辈分的吗?这好像大约听起来怎么觉得不靠谱? 马车从后门进了七皇子府后,走了一段路,越过二门,直接进了楚砚的院子。 老南阳王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家的小曾孙了,想的很,早就等在了院门口,见马车来到,立即走上前。 安易宁挑开车帘,高兴地喊了一声,“曾祖父。” “哎哎哎。”老南阳王老脸乐成了花,“曾祖父的小乖乖,曾祖父都想你了。” 安易宁:“……” 曾祖父这个老头是在七皇子府憋闷的狠了吗?要不然第一次见面都没这般热情的喊他小乖乖,如今竟然这般激动的喊他小乖乖? 安易宁自觉自从跟在小姑父身边,已经被他的各种奇葩拧巴弯弯绕绕的心思给锻炼的成长成为大人了,还被称作小乖乖,他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顾轻衍低笑一声,“深秋的夜晚天气凉寒,安爷爷在屋子里等着就是了。” “无碍无碍,我这把老骨头,整日里用好药养着,已经硬朗了些。”老南阳王把安易宁抱在怀里,举了个高高,然后才将他放下,问,“你们来时没弄出大动静吧?”“ “没有。”顾轻衍摇头,“安爷爷放心。” 老南阳王点点头,招呼二人,“小七在书房和幕僚议事,我让人去喊一声,你们先跟我进屋。” 顾轻衍点点头。 老南阳王牵了安易宁的小手,问安易宁这些日子在顾家都做了什么? 安易宁红着小脸蛋一一作答。 老南阳王放心地点头,“嗯,挺好,不错,果然你小姑姑做的对,跟着怀安你能学许东西。“ 安易宁心想着可不是能学许多东西吗?这般跟在小姑父身边几年,待他长大了,好的坏的怕是都会跟着小姑父学个全,尤其是小姑父动心思耍手段别扭拧巴奇葩的各种绑住喜欢的女孩子的手段,都能每每让他瞋目结舌。 哎,小姑姑就是被他这一张脸和各种手段给绑住的。 楚砚来的很快,比老南阳王、顾轻衍、安易宁三人想象的快。 三人几乎刚坐下茶水还没喝一口,便见一个人影带着暗夜里的凉气一阵风一般地吹进了院子吹进了屋。 房门推开,楚砚微微带着些喘的站在屋门口,发丝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略过老南阳王,略过顾轻衍,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安易宁的小脸上,一时间目光定住,久久没动。 老南阳王瞧着叹了口气。 每一个熟悉极了安启辰的人,与安启辰交好的人,见到安易宁的第一眼都是这般。 他住进七皇子府七八日,也是第一次瞧见楚砚这个失了镇定淡定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楚砚才动了动,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安易宁面前,对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易宁看着楚砚,心里想着,这个人就是七殿下吗?他怎么没有小姑姑说的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常年板着脸面无表情啊?他明明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尤其是一双眼睛里,各种情绪。 他还不太会观察揣摩各种情绪,但这种情绪,他自从被小姑姑带回安家,见了曾祖父,见了崔叔叔,见了沈叔叔,看到过许多。 激动、克制、压制情绪、不敢置信。 他乖乖地给楚砚见了个礼,脆声说,“我以前叫安易宁,如今叫顾易宁。”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姓安?你的父亲是谁?” 哪怕心中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想确定一遍。 安易宁脆生生地说,“安启辰。” 楚砚眼眶一红,难得地蹲下身,一把将安易宁抱在了怀里,哑着声音轻声微哽地说,“你父亲叫安启辰,你爷爷是我外祖父,你小姑姑是我表妹,你祖母是我母亲,你该叫我什么?” 安易宁憋了憋,“小姑父说叫您表叔?” 楚砚点点头,“嗯,叫表叔就对了,我是你亲表叔。” 安易宁:“……” 哎,这个亲表叔看起来有点儿傻啊,自然是亲表叔了,他也没有几个亲表叔。 楚砚抱着安易宁的小身子,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与他平视,“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 “一直在哪里?” 安易宁歪着头,颇有些骄傲地说,“我和我娘被小姑姑藏在了一个地方,以前连曾祖父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呢。” 楚砚微笑,夸赞道,“你小姑姑真聪明。” 老南阳王:“……” 顾轻衍:“……” 安易宁默默地瞥了顾轻衍一眼,见顾轻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喝着茶,又默默地转回头,看着楚砚。 楚砚摸摸他的脑袋,这才站起身,对顾轻衍道,“外祖父初来时,便与我说,你会带一个人让我见见,没想到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顾轻衍微笑,“宁儿以后便随我待在京城了,以后要劳烦殿下照看的时候会很多。” 楚砚拉着安易宁坐下身,“大表兄的血脉,我自然不遗余力。” 老南阳王接过话,“当年啊,启辰埋骨沙场后,他的未婚妻清灵要殉情而死,幸好小丫头察觉不妙,及时赶去了许家,救下了清灵,大夫诊脉时,发现已怀有身孕……” 老王爷将安华锦隐瞒安易宁的经过如实地告知了楚砚。 京城有顾家,有楚砚在,安易宁哪怕有一日露面在人前被人探究彻查身份,有顾轻衍和楚砚联手相互,也是不怕的。 楚砚听完还是那句话,“表妹真是聪明。” 顾轻衍大体能察觉到楚砚每逢提起安华锦时语气略微的不同,到底那日宫宴之日还是在他心里落了痕迹,不过人已经是他了,他还是得感谢楚砚心地纯正没有在那等情形下趁人之危。 他淡笑地问,“七殿下对于平叛五峰山,可有好的法子了?” 楚砚摇头,“还不曾。” 顾轻衍温声道,“五峰山若是与朝廷硬杠,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硬攻不是什么好法子,不如智取。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七殿下听听看?” 楚砚坐正身子,“洗耳恭听。” 第三十七章 法子(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七章法子若是顾轻衍能有好法子,不硬攻,智取,那是再好不过。 对于楚砚来说,既能交了皇帝的差,还不至于被扣上窝囊没本事的名声,更不至于强攻而元气大伤,更何况,他也不忍心五峰山上那么多人都将之杀了,血流成河。 老南阳王立即竖起耳朵,“陛下真是糊涂。不给一兵一卒,如何能攻下五峰山?那五峰山我也了解了,没有个万儿八千的兵马,难攻的很。除非智取。怀安,你有什么好的智取的法子?我正好也听听。” 老南阳王已想了一个下午,他对五峰山还是了解的不多,对于道士这个门派,也知之不多,这若是在南阳城,他能挥斥千军万马,但是在这距离京城不太远的五峰山,还真是想不出什么不伤一兵一卒的好法子。 顾轻衍温声道,“不需要去许多人,我和宁儿陪着七殿下上一趟五峰山,与五峰山的人谈一笔交易,兴许此事就迎刃而解了。” “嗯?”老南阳王一愣,“你和宁儿陪着小七去五峰山?不带太多人?” “可以说是不带任何一人,护卫也不带,就我们三个。”顾轻衍解释。 “这……能行吗?如何谈交易?”老南阳王不解了,和五峰山的道士有什么交易可谈的? 顾轻衍笑了笑,“小郡主公然反抗陛下,天下皆知,五峰山没脱离尘世之外,自然也知之甚清,而我在宫宴之日对禁卫军出手,之后再没上朝,而是随小郡主去了南阳,也是天下皆知,宁儿身为南阳王府真正的唯一的血脉,也不被世人所知,有小郡主的身份和名声在前,有我和宁儿的身份在后,有七殿下这个嫡出皇子,我们三人,足够找五峰山的人谈一笔交易。” 楚砚眉毛动了动,若有所思。 “你说。”老南阳王还是不太懂这些底牌用来交易什么?安华锦的身份,顾轻衍的身份,安易宁身世的秘密,还有楚砚的身份,这么多底牌,足够大了,能做什么?他看着顾轻衍,猜测,“难道五峰山有什么好东西?” “安爷爷您说对了,五峰山的确有好东西。”顾轻衍微笑,“五峰山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比之大昭寺,敛财之能,过之十倍。只靠大昭寺给的那些军饷,也就只能够应付今年南阳军秋冬所用,如今大楚的内政形势,我不说安爷爷也清楚是个什么情形,南齐和南梁蓄谋已久,如今陛下又死盯着要杀小郡主,君臣睦而不能,陛下扶持纵容敬王,而敬王华而不实,只会谋算,但大志先天下之忧而忧却没有。如此下去,内政一片乱象,南齐和南梁一定会瞅准机会兴兵犯境。” 南阳王点点头。 顾轻衍继续道,“自古以来,战争最怕的是什么?一,兵器陈旧,二,残兵弱将,三,后备供给不足。所以,国库不丰,南阳王府早已被掏空,若不谋求储备之道,有朝一日如何能应对南齐和南梁开战?所以,五峰山有南阳军要的军饷。” 南阳王恍然大悟,“五峰山的敛财之道何以如此厉害?” “陆天师从十几岁开山立派,至今已有七十余年,一场道场法事,千金不请。”顾轻衍道,“七十年足够五峰山堆起五座金山。” 老南阳王唏嘘,“江湖上一个小小门派,富有四海,比南阳王府富有多了啊。” 顾轻衍笑,“南阳王府养百万南阳军,如此庞大的数字,普天之下,也就安家能支撑得起来。否则为何一直没有哪个家族能代替安家?顾家也不行。顾家虽累世底蕴,但以文立士,统领不了百万兵马。南齐和北周联合养兵,也不过百万有余。安家才是天下的独一无二。” “所以,陛下既依靠安家,又害怕防备安家,这也是根源。”老南阳王叹了口气,“因为安家,小七才如此不得陛下待见,是安家累了他。” “外祖父别这么说,我生为母后嫡子,出生起,便受人羡慕,身为安家外孙,生来便背靠强大倚仗,遭人嫉妒,我的身份所得,多少人羡慕不来。些许苦处,不算什么。” “五峰山守着金山银山,若是没有命活,也享受不到。尤其是如今陛下雷霆震怒,五峰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若是朝廷真要攻打,不在乎血流成河,没有拿不下来的。”顾轻衍温声道,“所以,我们三人上五峰山去谈这笔交易,五峰山的人撤走去往南阳,小郡主保五峰山所有人,条件是,五峰山半数金银,归南阳军。南阳王府献出一桩最隐秘的秘密,当作诚意,作为他们最根本的信任和以后立身保障。而我和七殿下,以我们的身份做这个担保。” “半数?” “对,半数。”顾轻衍道,“敛财者,多爱财如命,陆天师用一生敛财,若是尽数都给了南阳军,五峰山一众人等怕是死也不愿。他们的祖师爷死在京城,尸体不见,他们因此便仇恨陛下,杀了陛下传旨再召的大内侍卫。若是钱财都交给南阳军,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怕是死也不肯松口答应做这笔买卖,毕竟是陆天师一生所得,陆天师在天之灵,怕是都会气的化灰再生。” “嗯。有道理。”老南阳点头,“怀安,你确定五峰山那些道士会退一步与你做交易?”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顾轻衍点头,“五峰山距离京城太近了,陛下要除他们,便是不留余地。陆天师把陛下给得罪很了。” 老南阳王闻言叹了口气,“为着个花似玉而已,事情竟然闹到了这步田地。” “有那陆天师临终一番话,父皇对花似玉,怕是也没多少念想了。”楚砚嘲讽地笑笑。 顾轻衍点点头,也跟着笑了,“陛下如今连朝都不上了,怕是最怕身上真有什么阴邪之物附体。否则不会二度派人去五峰山招人,恨不得杀尽五峰山所有人。” 陆天师的口口声声杀昏君,是真的得罪死了陛下。 楚砚不想再说皇帝,对顾轻衍问,“明日何时启程?” “我们不与七殿下一起走,毕竟,陛下圣旨下达,盯着七殿下的人会很多。尤其是敬王。我们分两路走。明日傍晚,我带着宁儿在五峰山脚下等着七殿下。”顾轻衍道,“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陛下要派宸小王爷带着五万兵马攻打五峰山,先让五峰山上的道士知道这个消息,紧张两日,两日后,七殿下和我带着宁儿上五峰山,他们权衡利弊后,会答应这个能够让他们全身而退的交易的。” 楚砚颔首,“好,明日我会带些自己府中的人,做做样子。” 顾轻衍点头。 此事商议妥当,有了顾轻衍的法子,楚砚的心底也松快了不少,他这才有心思仔细地打量了顾轻衍两眼,发现顾轻衍似乎去了南阳一趟,较之以前,有哪里似乎改变了些,不过具体也说不出来,总之,整个人与曾经大为不同了。 他这个变化并不是十分明显,但楚砚自小所学揣测观摩人心,擅于观察细微之处,自然这么细看之下看的分明。 顾轻衍察觉了楚砚的打量,微微一笑,“殿下还有何话要与我说?” 楚砚收回视线,面色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你可还打算上朝?何时上朝?” 顾轻衍眸光动了动,“什么时候陛下上朝,安爷爷上朝那日,我就一起上朝。” 楚砚点点头,知道明日初一的大朝会他的好父皇怕是依旧让楚澜监国,自己大约是连大朝会也不出现了。那么,外祖父原定上朝在文武百官面前与陛下分辩的日子,自然也不必去了,往后推迟了。 说完了正事儿,又闲坐片刻,顾轻衍站起身,“安爷爷和七殿下早些休息,我与宁儿回去了。” 楚砚也跟着站起身,“其实,宁儿身份的秘密,可以不必拿出去做交易。五峰山毕竟人数众多。万一有人泄露出去,总归是麻烦。” 顾轻衍微笑,“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进了南阳的地界,就是进了小郡主的餐盘,她不想让人传出消息,任何一个人嘴巴都不会张开。七殿下放心。” 楚砚默了一下,点点头。 安易宁跟上顾轻衍,心想着亲表叔喜欢小姑姑的吧?遇上了小姑父这样的情敌,不战而败,真是有点儿可怜呢。 哎,他还是一个孩子,小姑父就故意让他看透这么多,真是愁人。 他长大若不是不学好该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看一眼(二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八章看一眼楚砚送顾轻衍和安易宁上了车。 在车帘落下之前,楚砚摸摸安易宁的头,淡漠中透着丝柔和,“有朝一日,我保证,让你堂堂正正做安家的人。”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谢谢表叔。” 马车离开,楚砚在原地站了许久,想了许多。 想到了三年前安华锦进京,在皇宫迷了路,他从冷宫与江云弈密谈出来,迎头撞上了那小丫头,她踢着一颗不知哪个妃嫔头上的珠钗掉落的珠子,手里拿了一朵花,一边踢着珠子滚,一边揪扯着花瓣撕碎,碎花瓣随着她走动,洒了一路,她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这皇宫怎么哪哪都一样啊?宫里不是有很多人吗?怎么不见个人影,破地方……“ “姑姑若是总也等不到我,会不会派人出来找我?若是派表哥来找我就好了,据说表哥长的很好看哎……“ 楚砚当时听的清楚,本来想上前带着她领路到凤栖宫,听了她这话,顿时刹住了脚步。 “长的好看的人脾气都不好,据说表兄年纪轻轻,长着一张死人脸,与人说话不会笑的,而且很爱训斥人规矩,这么想想,姑姑还是别派他来找我了,长的好看,性子不好,见到我这副在皇宫礼乱晃悠的样子,大约要骂我的,哎,长的好看管什么用,我也不乐意迷路啊……“ 楚砚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听着她嘟嘟囔囔地说了她道听途说来的他许多坏话,一时绷不住了,抬步走上前。 安华锦瞧见终于遇到了一个人,眼睛一亮。 楚砚至今回想起来,怎么形容那一刻他看到的那一双眼睛呢?灿若星辰都不足以形容,本是蔫头耷拉脑如一朵蔫巴花,似乎瞬间被注入了水分,激灵了起来。 让他本想训斥她一顿的心思,瞬间歇了。 不过因为早先听到她许多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实在是不想理她,所以,当她问他让他带路指路时,他连理都没理,越过他走了。 反正,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江云弈,总会带着她走出冷宫的。 他那一日本来已给母后请过了安,但还是转路又去了凤栖宫,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她出现在了凤栖宫,当见到他时,她睁大了眼睛,知道他的身份后,气的想挠他一脸的样子,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 小丫头挺记仇! 他当时以为,这个小表妹,大约会在京城住些日子,不成想,那一面却是三年前的唯一一面,她那日出了皇宫后,再没进宫,之后揍了楚宸,惹出了一桩大事儿,悄无声息地离京回南阳了。 再见面,便是她与顾轻衍在千顷桃花园相亲后。 长大后的她,再见他,是一副恨不得躲得他远远的敬谢不敏的样子,在收了他的赔礼后,终于摒弃前嫌诚心诚意地称呼他一声表哥了。 若是三年前他没不理她,一路带着她回凤栖宫,事情的走向会不会不同? 楚砚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提着宫灯立在他身边,宫灯的灯光一圈一圈地打在他的脚下,但依旧不能像白日的太阳一样照透地面青玉石砖的细细纹路。 就如安华锦,她是一个看着清透,却让人看不透的人。他手里的宫灯,照不清她的内心与她要走的路。 而顾轻衍,山巅白雪,明月高悬,因为夺目,才能照耀? 这样算起来,人的一生,遇到谁,都是注定的,就算没有父皇八年前的一力促成,也会有三年前的安华锦遇到顾轻衍。 “殿下,夜深了,天气凉寒,您仔细身体!”近身小太监见顾轻衍的马车都走远了,楚砚依然立在远处,他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楚砚从地面上抬起头,重新恢复一如既往的寡淡淡漠,“幕僚们可都散了?” 小太监摇头,“还未曾,先生们还都在书房里等着殿下您呢。” 楚砚转身向书房走去。 七皇子府的幕僚们本来因为皇帝的圣旨,一个个紧张担心忧愁焦虑的不行,但是在得知顾轻衍夜访七皇子府时,却一下子似乎放松了一半。 他们想着,顾大人这个日子夜访七皇子府,不知是否有什么好办法? 顾大人已消失了七八十日,但吏部的所有官员依旧荆条有序地处理着吏部的所有一应事务,没有堆压,没有丝毫乱象,他不在的吏部还是他的吏部,吏部尚书的位置陛下一直没罢免,也是因为即便顾轻衍不在,他待过的地方,怕是谁坐上吏部尚书那个位置,都坐不稳,他们看的懂,陛下自然也看得懂。 顾大人为了安小郡主公然与陛下反抗,而安小郡主自然向着支持自家殿下,这么论起来,顾大人自然也是自己人了。 楚砚回到书房时,已距离他离开过了近一个时辰。 幕僚们见他回来,齐齐见礼,“殿下,顾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帮助殿下?” 楚砚扫了众人一眼,淡声说,“顾大人的确是有一个好法子,不过他帮的不是我,是南阳军,是大楚百姓。” 幕僚们齐齐一怔,不解地看着楚砚。 楚砚自然不会说出安易宁的身份,哪怕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忠心耿耿地忠于他的幕僚。他只简略地道,“明日一早,我带着府中一半护卫去五峰山,顾大人会在五峰山下等着我,至于别的,不必细说,天色不早了,都去歇着吧。” “殿下,可有危险” 七皇子府的幕僚们已经习惯了楚砚说话简洁,只问他们最关心的。 “没有,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 众人虽然心里疑惑是个什么法子,但是想着有法子就好,只要自家殿下没危险就好,有顾大人陪着,真是让人放很大的心,齐齐松了一口气,也不死命拦着了,也不多问了。纷纷告退出了书房。 楚砚在众人离开后,覆手而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顾轻衍这样的人,少年成名天下知,听到他的名字,连对他忠心耿耿的幕僚们都放心的很。这在大楚,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殿下,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近身小太监小声提醒。 楚砚点点头,出了书房。 顾轻衍从七皇子府出来后,马车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路回到顾家后门口。 顾家的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听到动静,马车的帘幕挑开,里面露出王岸知的脸,他倚着车壁邪肆地开口,“七表弟,你这深夜是去了七皇子府?” 顾轻衍语气淡薄冷清,“六表兄特意等在这里,有何指教?” 王岸知“呵“地笑了一声,“谁能指教得了你?我就是想看看被你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的孩子是谁?我的七表弟,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与亲生的兄弟姐妹们都不亲,与我这个表兄,也没多少一起长大的情分,哪里来的孩子,得你青眼有加如此照顾?” “见了人,你就走?” “行啊。” 顾轻衍温声对安易宁吩咐,“宁儿,让他看看你。” 安易宁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说实话,他特挺想看看一直想杀小姑姑十分厉害的王家六公子的,他不是寻常孩子,所以,并不害怕,顾轻衍吩咐让人瞧他,他也就听话地挑开车帘探出头,去给王岸知看,同时,也看王岸知。 王岸知在看到安易宁那张小脸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的原来如此,不用向人求证,便是已经知晓了安易宁的身份。他的这张小脸,与王岸知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像了。 王岸知见安易宁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眼神纯澈无比,他沉默了片刻,勾了一下唇角,不发一言地落下帷幔。 车夫懂了,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顾家后门口。 安易宁“呀”一声,转头问顾轻衍,“小姑父,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就走了,他那笑是什么意思啊?” 顾轻衍笑笑,“不必管他。” 安易宁:“……” 好吧! 不过这个王六公子长的可真好看啊!与小姑父难分秋色呢。 第三十九章 贵妃(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十九章贵妃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楚澜今日是极为得意的,因为他给楚砚出了一个大难题。 他倒要看看,楚砚没有一兵一卒,怎么攻打五峰山,最好是被五峰山那一群疯道士给下了油锅炸了。 皇室无父子,也无至亲兄弟,这句话果然如是。如今的楚澜,就恨不得将楚砚一脚踩到地底下,最好是他死了,别阻着他登上大位的路。 只要楚砚死了,剩余的兄弟们,他自认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皇子一直被圈禁,三年前的私造兵器案,陛下雷霆震怒下对跟随他的人一应重处,足够他翻不了身。二皇子死了,三皇子因张宰辅案牵扯,势力一落千丈,导致如今深居简出,低调做人,轻易不出现在人前,四皇子、五皇子虽然保留了势力,但那两个论算计,比他差远了,顶多是两个臭皮匠,合在一起是个数,若是分开逐个击破,容易的很,唯独楚砚,有势力有强大的安家做靠山,有朝臣大半的支持,而本身也有能力,其余的九皇子十皇子是他两个双胞兄弟,自然向着他,他登上大位,少不了他们的王爷做,其余的皇子们都年幼,不足为惧。 他是实在太忌惮楚砚了。 敬王回了敬王府,身边人都能看出他今日的高兴,一名近身幕僚瞧着楚砚,欲言又止。 楚砚挑眉,“什么事儿?说吧!” 无论是什么不好的事儿,都不能让他心情不好。 幕僚垂下头,小声说,“殿下,您派出去漠北的人,出了京城后,出了事儿。” “嗯?出了什么事儿?”敬王还没从好心情里转过弯来。 幕僚更言明了些,“被人杀了。” 敬王面色一变,拔高了音,“什么?” 幕僚神色凝重,“的确是被人杀了,在出了京城向北两百里地后,痕迹虽然处理得很是干净,但咱们沿途接应的人,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敬王咬牙,“谁动的手?” 幕僚摇头,“不知。” 正是因为痕迹处理的很是干净,才能察觉是被人杀了,但到底是被什么人杀了,却是不得而知了。 “是楚砚的人?”敬王首先猜测楚砚。 幕僚却另有想法,“会不会是苏世子的人?” 敬王神色一顿。 苏含? 敬王眯了眯眼睛,“他有这个能力吗?我派出的人,可是当世少有的高手了,就连父皇让我杀安华锦,我都没派他出去。” 他的好心情这一刻荡然无存。 皇帝命他杀安华锦,他派出了近七成的势力出京,却没舍得动用自己的最好的一张底牌。这一张底牌,他养了多年,若不是拉拢镇北王府十分有必要,势在必行,他也不会将人派去漠北。 没想到,人刚出京往北走了两百里,便折了。 楚澜快到暴怒的边缘了,盯着幕僚问,“苏含有这个本事吗?他身边有厉害的高手?自从他进京,我一直派人盯着他,若是他身边有高手出没,我不可能不得知。哪怕我被苏含耍那些日子,觉得他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不曾对他真正放松监视。” 这话自然是真的,敬王彻头彻尾地随了皇帝疑心大,哪怕瞧不上时,也还是没彻底放任。 敬王这样一说,幕僚也疑惑了,“难道不是苏世子?属下觉得太巧了。” 试问有谁会拦截敬王府派去漠北的人?苏世子若是不诚心投靠敬王,算是一个,对敬王扮猪吃老虎,有可能会去拦截派去敬王府的人。还有七皇子楚砚,也算是一个,他也是有理由拦截敬王府派出去的人的,毕竟,漠北镇北王府真投靠了敬王府,扶持敬王登大位,那么,即便不敌南阳王府有百万兵马,但也是一大助力。 至少,有了镇北王府,又多了一重保障。 幕僚道,“七殿下一直在府中闭门思过。” 敬王冷笑,“世人可以相信七哥必门思过,我若是真相信他真在闭门思过,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殿下所言有理。”毕竟七皇子的确十分厉害。 敬王道,“不过,也还有一个可能。” 幕僚看着敬王。 敬王道,“还有安华锦的人。” 幕僚一惊,“当初咱们近七成的人,都折在安小郡主手里,难道安小郡主的人没撤走?还是跟着老南阳王进京了?为了帮助七皇子,而杀了我们的人?若是这样的话,那殿下咱们可就危险了。岂不是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中?” 毕竟,人刚派出去,就折了。 敬王攥拳,“楚砚、安华锦,还有顾轻衍。” 幕僚听到顾轻衍,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如今都只是猜测,不管是谁动的手,我们的人的确是折了,如今该怎么办另外再派人去漠北吗?” 敬王脸色难看,“我这就进宫,将此事禀明给父皇,问问父皇。父皇如今除了指靠我,还能指靠谁?一定会帮我的。” 敬王如今对皇帝,有十分的自信。 幕僚点头,“殿下说的是。” 敬王当即进了宫,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敬王就是一个会哭的孩子,也是一个会自己受了委屈找父母帮忙的孩子,他见了皇帝后,苦着脸,要哭不哭十分难受十分气愤地将他派出人去漠北刚出京两百里地,人就折了的消息禀告给了皇帝,之后,对皇帝道,“这个人是儿臣手里目前最得用的了,最得用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口才心思,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如今就这么折了。” 皇帝脸色也不好看,又是出京两百里地,这让他想起了被安华锦绞杀了的派出的那一半大内侍卫。 他沉着脸问,“是什么人动的手?” 敬王摇头,“儿臣也不知,不过儿臣有几个猜测,自己拿不准,来找父皇评评。一是苏含做的,二是七哥,三是安华锦,四是顾轻衍。” 皇帝皱眉,“你也说的你的人武功十分之高,苏含那小子,来京时人都折了,后来也没见漠北来人到他身边,出行都是苏家老宅的护卫跟随。虽然守卫苏家老宅的人武功都不弱,但若是杀了你的一个高手不露丝毫痕迹,让您查不出来,不见得。” 敬王点头,“儿臣也这么想。那苏含,摆明了就是镇北王让他来京历练的,没怎么给他高手护卫,否则也不至于他来京途中那般惨了,还是依靠大姑姑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要说这镇北王也是个狠人,为了将来的王爵稳固,继承人能是个撑得起来的厉害人,不至于窝囊废,这般锻炼苏含,也是豁得出去。” “嗯,正是这个道理,朕收到镇北王来信,信中也是这个意思。”皇帝道。 “那他排除的话,会是谁呢?儿臣觉得,另外三人,都有可能。” “不可能是顾轻衍。”皇帝当先排除了顾轻衍。 敬王看着皇帝,“为何?” “顾轻衍不做没有理由之事,以前是朕错估了他对安华锦的感情,他那个人,素来是个冷清无情的性子,事不关己,从不多管闲事儿,即便他已回京了,不曾露面,但也不可能杀你的人。”皇帝分析道,“顾家一直以来不站队争权,他是顾家培养的继承人,不至于为了拦截你的人不让你的人去漠北而杀了。” “也许如今他与以前不同了呢?”敬王心想,他还是原来的顾轻衍吗?不是为了安华锦连父皇的禁卫军都敢动了吗? “那日禁卫军伤亡虽多,但没几个丢命。”皇帝不说十分了解楚砚,也是再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了多年的,多少了解些,“一个人骨子里的性子是不变的。他那样的人,还看不上你的一个人去做什么,除非与他有关。如今与他无关。” “那不是七哥就是安华锦的人了。”敬王道。 “嗯,都有可能。”皇帝道,“无论他们二人是谁动的手,没什么分别,可以等同于一人所为。安家支持楚砚,从老南阳王入京跑去七皇子府住着似乎忘了入京来干什么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敬王咬牙,心中恨恨,面上也恨恨,“父皇,不能再让他们嚣张下去了。他们的眼里没儿臣不算什么,眼里连您都没有了。” 皇帝琢磨片刻,“朕下一道圣旨,升你母妃为良贵妃,让你母妃即日回漠北镇北王府省亲,能不能把镇北王拉拢到你的阵营,那就要看你母妃的本事了。 楚砚觉得可以,她母妃的位分一下子仅次于皇后了,那么,他的身份也跟着提高了,父皇派母妃去漠北,也是向镇北王表明一个支持他的态度,再加上母妃出自镇北王府,总归是镇北王府的人,几下合力,镇北王府焉能不支持他? 他立即躬身道谢,“儿臣谢父皇。” 第四十章 动身(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章动身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苏含成功地让人杀了楚澜派去镇北王府的人,一时间心中大快。 他等了半日,没等到楚澜对他猜忌动手,反而把苗头对准楚砚,得知自己的谋划起效了,心中默默地对楚砚说了声对不住。 不多久,宫中便传出消息,皇帝升良妃为良贵妃,择日回镇北王府省亲。 苏含:“……” 他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想法是,这良贵妃能杀不? 良贵妃是镇北王府送给陛下的人,又是敬王三兄弟的母亲,自然不同于敬王派出的那个亲近的说客高手幕僚,他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毁灭痕迹让敬王查不到他身上。 他若是动良妃,是不是得问问父王的意见?若是他将人也杀了,那是不是等同于自断了自家的一张牌?虽然这张牌如今要反过来利用镇北王府,但有利有弊之事,一个做不好,就坏了事儿。 苏含这一回为难了。 他寻思了片刻,转头问老管家,“你说该怎么办?” 老管家也不知道,摇摇头,“公子,这人先不杀吧!等良贵妃去了漠北,王爷自有论断。毕竟漠北才是咱们的地盘,您早先已杀了敬王一得力人,事情可一不可二,一旦二次出手,被敬王发现,那您就危险了。” “也对。”苏含点头,“那我就不管了。” 良妃升了良贵妃,将回镇北王府省亲的消息让朝臣们哗然了一下,不过对比良妃回府省亲,朝臣们最大的哗然还是在楚砚身上。 皇帝派楚砚前往五峰山平叛,可是不给一兵一卒,有不少朝中老臣十分看不过去,但见老南阳王依旧在七皇子府闭门不出,楚砚的一干党羽也无人进宫请陛下收回成命,老臣们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静待事情发展,纷纷猜测,是不是楚砚和老南阳王真有什么法子能攻下五峰山? 第二日,楚砚前往五峰山,将七皇子府的护卫带走了大半。 同一日,新升任的良贵妃匆匆启程,离京前往漠北镇北王府省亲。 良贵妃被送入宫中多年,早已经忘了漠北长什么样了,本来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漠北,没想到为了她的儿子,她也有出宫回漠北省亲的机会。 一入深宫十七年,良贵妃虽然带着敬王千叮咛万嘱咐的任务,颇有些压力,但是心情还是极为欢欣雀跃的。 毕竟,任谁在宫里被关了多年,乍然有出宫的机会,都会高兴的喜形于色的。 五峰山在南,漠北在北,楚砚带着人从南城出京,良贵妃的倚仗和随扈队从北城出京。 敬王生怕良贵妃路上出现什么危险,求着皇帝给良贵妃派了三千人的御林军随行保护,又派了两名太医和女医正跟随。 皇帝自然答应了。 所以,良贵妃回漠北省亲,可谓是大张旗鼓,赚足了排场和面子。 苏含得知后,乍舌,“陛下可真是宠爱敬王啊。” 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 苏含嘟囔,“这可好,就算我想杀了那女人,也是有心无力杀不了的,三千御林军呢,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付的杀得了的。” 同样,顾轻衍也得到了消息。 青墨在对他禀告时,他已带着安易宁出了京城,走在了路上。 他考教安易宁,“这些日子,我已与你讲了许多关于朝局关于敬王和漠北镇北王府的关系,此时你说说,若你是镇北王,你该怎么面对前去漠北说服他站队的良贵妃?” 安易宁眨巴着大眼睛,嘟着嘴揣摩了一会儿,才说,“小姑父,你拿这样的大事儿,考教我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不太合适吧?” 顾轻衍:“……”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精了?刚刚从灵泉山接回来时,可乖巧可听话了,最近都皮了。 他挑眉,“我八岁时,也已和外祖父探讨天下大形势了。” 安易宁:“……” 好吧! 他挠挠脑袋,有点儿不确定地说,“敬王这等算计诡诈之人,心眼又小的很,喜欢卖乖和讨巧地讨好陛下,陛下喜欢听什么,他就说什么,陛下喜好什么东西,他就陶弄什么东西给陛下,哄弄陛下的心,若是他继承大位,下面的人岂不是与他一般有样学样?将来可怎么了得?若是镇北王是中正之人,怕也是瞧不上敬王的,既然瞧不上,那就不会答应,我想如今的镇北王府,也是不怕陛下的。毕竟,镇北王是只狐狸,猜透陛下如今与我们南阳王府杠着,已牵扯了全部精力,不能两头臣子都得罪个彻底,所以,哪怕镇北王不答应,陛下也不会将他如何的。” 顾轻衍微笑,“嗯,还有吗?” 安易宁受到了鼓励,立即小嘴如倒豆子一般,“镇北王既然能养出苏世子那样的人,想必虽然狐狸,但是心里还是有正义感和大义感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老实地待在漠北,心里有正义感和大义感的人,瞧不上敬王,但大约也不会得罪狠了,所以,良贵妃回去镇北王府省亲,就让她回,然后就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就是了,不答应,良贵妃也没法子。” 顾轻衍摸摸安易宁的脑袋,勾起嘴角,“这般聪明,长大了可怎生了得?” 安易宁吐吐舌,“小姑父,你从小聪明到大,非常了不得,有你珠玉在前,我大概就算聪明点儿,也不会遭人嫉恨的吧?” 顾轻衍哈哈大笑。 他从小就不喜欢亲近人,天生的性情,在顾家除了亲妹妹顾墨兰,再就是时常往他近前凑的顾轻期,还算与他亲近些,不过这一份亲近,在顾家世家大族的规矩下,也微薄的很,他顶多在二人遇到事情找上他时出手照拂一二,寻常时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自从遇到安华锦,似乎一片空无的心里才充满了阳光,安华锦将安易宁交给他教导,他没觉得有什么负担,反而在日渐相处中,喜欢逗弄他,看着他垮着小脸,嘟着小嘴,有时对他无奈,有时对他叹气,有时偷偷地对他翻白眼,有时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时笑嘻嘻,有时乖巧听话,各种小模样,似乎也将他带回了他从没体会过的小时候的快乐。 身边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竟是这样的感受。 “小姑父,我们是走近路吗?”安易宁问。 “嗯,走近路,我们从那座山峰攀岩横穿过去,虽与七殿下差不多同一时间出京,但比他少走几十里,定然比他快一步到达。” 安易宁仰头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好高啊。” “怕不怕” “不怕。” “那就走吧!”顾轻衍笑着拐了路,示意安易宁跟上。 安易宁立即快步跟上。 同一时间,楚砚也得到了良贵妃离京前往漠北镇北王府省亲的消息。 竹影压低声音说,“属下查出来了,敬王派出的那名高手,是被苏世子的人给杀了,那人是镇北王暗中派给苏世子的高手,擅于隐藏,敬王没查到苏世子的身上,怀疑是殿下您动的手,跑去了皇宫,向陛下告状,陛下升了良妃的位分,派了三千御林军,让良贵妃即刻前往漠北省亲,怕是给镇北王府做说客去了。” 陛下真是十分支持敬王了,敬王这么多年卖乖讨巧真是半丝没亏。 楚砚听了面无表情。 竹影压低声音说,“殿下,要不要动手,杀了良贵妃,不让她前往漠北?三千御林军虽然多,但是咱们也不是没法子冲破御林军的护卫屏障杀了她。” “不必!”楚砚语气淡漠,“她就算到了漠北,又能如何?镇北王只要不是昏了头,就不会站八弟的队,否则他让苏含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观望京中的形势?如今京中是何情形?八弟虽然看着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但内情如何,苏含不会不知,苏含知,镇北王就知,他是一只狐狸,该明白怎么做对镇北王府最好。” 竹影想着怎么做对镇北王府最好?自然是不站队。 敬王看来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第四十一章 擒拿(一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一章擒拿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顾轻衍带着安易宁抄近路翻越一座山峰,来到了五峰山脚下。 安易宁毕竟年纪小,到了地方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头满脸都是汗,身上也是汗津津,小脸红扑扑,累的大口大口喘气。 顾轻衍一身清爽地立在他面前,笑着挑眉,“累着了?” 安易宁嘎嘎嘴,“小姑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累?” “每日晨起练功,寒暑不怠,你与我一样,练上些年,也能如我一样,翻越一座山峰,不算什么。” 安易宁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矣。” 顾轻衍呵笑。 青墨立在顾轻衍身后,看着安易宁也很好笑,但他想的更多些,想着将来小郡主和公子大婚后,也生一个如安家小公子这般聪明可爱的孩子,那就好了,他每日陪着他练功。 不,也许用不着他,公子爷会如对如今的安小公子一般,每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耐心的很,有趣的紧。 安易宁毕竟年纪小,虽然累的很,但歇了一会儿,很快就歇过来了,歇过来后,他从地上爬起来,对顾轻衍说,“小姑父,那边有一条河,我要去梳洗一下,把这身汗津津的衣服换掉,否则表叔来了之后,看到我这般不修边幅,他那般讲究,顾忌该皱眉了。” 安易宁对于楚砚的印象,还徘徊在安华锦在他身边絮叨楚砚的一些话,他小小年纪,记的最清楚的是七殿下最重礼数规矩,比他小姑父还要加个更字,他的小姑父虽然也讲究,但是从没说过小姑姑什么,但是七殿下不同,就爱挑剔。 除了这个,还有这些日子,他在顾家,在顾轻衍身边,也养成了讲究精致时刻干干净净衣角都不带一丝凌乱折痕的习惯,如今他身上又是汗又是土,自然觉得不能看。 顾轻衍笑着点头,“青墨陪你去。”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 青墨陪着安易宁来到溪水边,这时虽已深秋,但京城和五峰山还没真正地进入寒冷季,只有些深秋的硬风,透着丝丝的冷意。 安易宁对青墨说,“青墨叔叔,你去那棵大树下好不好?我要换衣服,你看着我会不好意思的?” 青墨好笑,“这里是五峰山的地界了,公子吩咐我跟着你过来,就是怕有什么危险,我不能离你太远,你换吧,我闭上眼睛就是了。深秋风凉,水也寒,你稍微清洗下脸,不要下水,否则染了病。” “好吧!”安易宁听话点头。 于是,他洗了脸,洗了手,悉悉索索地换随身带着的干净的衣服。衣服嘎嘎换下一半,面前的河水离忽然传出一条黑影,提着一把大刀,对着他迎面砍来。 安易宁“啊”地一声,睁大了眼睛,他毕竟是小孩子,虽然聪明,也自小学了些基本功夫,但是面对高手,还是反应不及,一时间傻在那里。 青墨在听到破水而出的声音时,没待安易宁尖叫之前,便已飞身上前,速度极快地一把拽过了安易宁,挡在了他身后,手中的长剑破鞘而出,拦住了面前这人的大刀。 “铛”的一声刀剑相击的争鸣声响,青墨立在原地没动,那黑影的大刀反而被长剑击飞。 青墨松开安易宁,瞅准机会,欺身上前,长剑架在了这人影的脖子上。 那人影是一个道士,三十多岁的年纪,方脸,细眉,留着一抹小胡子,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失手,也没料到自己转眼间就受制于人。 青墨冷笑了一声,“杀一个小孩子?这位道长可真能耐。” 这道士立即说,“我没想杀一个小孩子,只不过是想擒住他。” 安易宁这时快速地穿上衣服,系带妥当后,走上前,怕怕地拍拍胸口,从青墨身后探出头,看了一眼这名道士,对青墨脆生生地说,“青墨叔叔,他对我出手时,是用刀背对着我的,没用刀锋,似乎的确是真如他所说,没想杀我。” 青墨早先闭着眼睛,自然没瞧见,此时闻言面色稍缓,“你要擒住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那道士看着青墨,不语。 青墨用剑背压了压他的脖子,“走,跟我去我家公子面前说话。” 那道士受制于人,只能跟着青墨走。 顾轻衍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原地等着,早已经听到了水边传来的动静,不过有青墨在,暗中还有暗卫,安易宁的安全必能保证,他便没有走过来。 这时见青墨押着一名道士来到近前,他抬眼瞧了一眼,一语道出这人的名字,“五峰山天字辈第三代弟子朱元?” 那道士震惊地看着顾轻衍,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谁?” 顾轻衍笑笑,“为何要拿住一个小孩子?” 那道士心中震惊,本不想开口,但是顾轻衍一语道出了他的排行辈分和名字,这让他不得不开口了,“师叔祖得到消息,近日会有朝廷的兵马来剿灭五峰山,所以,派我等下山埋伏……” 顾轻衍点点头,不再多问。 那人瞧着顾轻衍,这位公子十分年轻,阳光下容貌盛华,一身天青色锦缎,懒散地坐在那里,如明日高悬云端,映照的他人自惭形秽。 他忽然灵光一闪,“你……你是顾家七公子?” 普天之下,也只有顾家七公子才有这般模样品貌吧?他至今活了三十多岁,也时常跟着师傅师叔师叔祖等出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毓秀风流的人物。 顾轻衍淡淡地笑了一下,“五峰山到底是名不虚传,怪不得能立世至今,必有一定道理,朱道长眼力不错。” 朱元虽然是猜测,但见顾轻衍承认,更是惊的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年轻公子真的是顾家七公子顾轻衍。 少年成名天下知的顾七公子! 他一时拿不准顾轻衍来到这五峰山的脚下是什么意思,他试探地看着顾轻衍,“顾七公子,你这是……来到五峰山脚下,有何指教?” “打算上五峰山会会五峰山上的诸位道长。” 朱元脸色一变,“顾七公子是皇帝老儿派来的人?” 顾轻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呢?” 朱元一愣,仔细回想近来听到的消息,顾轻衍和安华锦的事情,在两个月前,实在是闹的太大,天下议论纷纷,毕竟顾轻衍和安华锦实在太过出名了,但有风吹草动,都被人关注,更何况还是在宫宴之日安小郡主杀了皇帝宠妃,顾七公子为了安小郡主公然地对禁卫军大打出手,救出安小郡主后,二人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家找不到他,陛下也找不到他,朝中虽然依旧官职仍在,但他已不上朝露面已久,有人说他跟随安小郡主去了南阳,后来便没有丝毫消息了,因为南阳封锁了所有消息。 如今—— 他出现在了这里,在五峰山脚下。 是敌是友? 他看着顾轻衍,觉得顾七公子不像是来对五峰山不利的人,“恕在下愚钝,顾七公子想必不是皇帝老儿派来的人,但你为何来到五峰山?” “我为何来到,一会儿朱道长便知晓了。”顾轻衍道,“稍后还要劳烦朱道长带路,若没有你带路,我们还真不太找得到五峰山的门路。” 朱元:“……” 怪他学艺不精武功不高,活该被人擒住,如今受制于人,只能听人家的。 安易宁干干净净地来到顾轻衍身边,挨着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声说,“小姑父,表叔怎么还没来啊?他好慢啊。” 顾轻衍微笑,“他带的人多,沿途估计有人找他的麻烦,自然不顺当,没有我们抄近路快了。” 安易宁恍然,瞅瞅被青墨用剑架着的朱元,想着楚砚大约就是被道士给找麻烦了,才来的这么慢。道士们耳目也很灵通嘛。 果然,半个时辰后,楚砚终于带着人来到了五峰山脚下,他比顾轻衍有收获,擒住了十几个道士。 第四十二章 五峰山(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二章五峰山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被楚砚擒住的道士们一个个脸色灰败,颇有些垂头丧气。 朱元见到自己的师兄弟师叔们,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安易宁“哇噢”一声,睁大了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楚砚,“表叔,你好厉害哦。” 楚砚失笑,摸了摸安易宁的头,“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大半个时辰前。” 楚砚颔首,又对顾轻衍点点头。 顾轻衍含笑站起身,“走吧,我们上五峰山。本来打算我们三个人上去,谁成想收获这么大,五峰山拿的出来撑场面的高手大约都派下来了,看来早先的想法有必要改改了,宁儿不必去了,青墨你留下来,陪着宁儿,七殿下带几个人,押着他们。” 楚砚正有此意。 本来若是二人前往五峰山,手里没有最大的底牌,怕是难以让五峰山的道士们信任是诚心谈交易,所以,顾轻衍决定把安易宁押上,毕竟是要将这些人安排去南阳安家的地盘,所以,有安易宁这个安家的嫡长孙在,且身份隐秘,最为好谈,如今这十几名道士,几乎代表了五峰山最有实力的本钱,押着他们去谈,足以抵消了。 安易宁十分想去长见识,拽着顾轻衍的衣袖,小声说,“小姑父,说的好好的,你怎么临时反悔了呢?” 顾轻衍:“……” 他看着安易宁可怜巴巴仿佛被抛弃了的样子,好笑,“你想去?” “嗯嗯嗯。”安易宁大力点头。 顾轻衍压低声音,“你小姑姑将你交给我,是十分信任我,我带你做危险的事情,本就不对,拿你去谈交易,更不对,如今既然有别的可以抵消的不必你涉险的办法,自然要用。” 安易宁小声辩驳,“小姑父,可是你也说过,没有见识,难以成长,我一直被你保护,也成长不了。我是安家人的身份,早晚有一日要大白天下,我要堂堂正正地做安家的子孙,表叔昨日也说过有朝一日让我堂堂正正姓安的,况且,你就算拿我去谈交易,也是提前征得我同意的,咱们两个有君子协议,虽是口头的,但也该一诺千金。你临时反悔,是不对的。况且,你也是为了南阳军,为了小姑姑不必为军饷发愁,往长远了看,也是为了大楚百姓不至于家中赋税,所以,小姑姑不会怪你的,我是自愿的。” 顾轻衍:“……” 这是个什么小可爱?将他说的哑口无言。 他看向楚砚。 楚砚一时也有点儿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到底是被安易宁的言语触动,对顾轻衍点点头,叹了口气,“宁儿说的也对,他是安家人,这是改不了的事实,让他跟着吧。” 顾轻衍笑着摸摸安易宁的脑袋,“鬼灵精,再长几年,得厉害成什么样儿?” 安易宁嘻嘻一笑,“小姑父最好了,表叔真好。” 于是,在安易宁的争取下,顾轻衍和楚砚按照原定计划,带着安易宁,上了五峰山。 五峰山上的道士们,听说祖师爷被皇帝杀死后抛尸乱葬岗喂了野狗,哀恸痛哭,正想着怎么才能给祖师爷报这个仇,皇帝二次派的大内侍卫便又上了五峰山。 道士们一下子气坏了,杀了他们的祖师爷,还想他们为皇帝老儿效命?想的太美了,于是,一个个血红的眼睛,万众一心地将皇帝派的人下了油锅。 将皇帝派的人下了油锅,等同于反了。 道士们仗着五峰山的地理位置天险,几十年布置心血,与皇帝杠上了。 不过虽然杠上,还是有点儿怕的,毕竟,朝廷有兵马,虽然他们五峰山有近五千人,但是老弱妇孺加起来有几百,真正的高手有十几个,其余门徒虽然众多,但多会普通功夫,没有绝顶武功,想要对抗朝廷的兵马,怕是有点儿难。 但是因为这么多年陆天师善于经营自己的名声与五峰山的名声,在江湖地位高,受他恩惠者不知凡几,所以,五峰山的道士派人给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发了求救信,好生地卖惨了一回,涕泪横流地说了他们的祖师爷如何被皇帝老儿杀了不说,还抛尸乱葬岗喂了野狗,他们若是不为祖师爷做些什么,岂不是枉费祖师爷含辛茹苦将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教养长大? 陆天师在江湖上的确是很有威望,很邪乎,很谜之让人深信不疑他真的有天眼通阴阳,真的能驱邪辟邪,真的能与神鬼通话。所以,听说他被皇帝杀了,整个江湖都震动了。 不过因为五峰山距离京城太近,皇帝震怒的太快,所以,五峰山就算向江湖各大门派发出了求救信,江湖各大门派商量着联合起来救五峰山,也是需要时间的,短时间内,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江湖各大门派的救援没到,皇帝派的楚砚到了。 本来五峰山得到的消息是皇帝会派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宸带五万兵马前来五峰山平叛,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听了,齐齐白了脸。 有道士放狠话说,“咱们拼了!” 不怕死的道士的确有,但多数道士还是都很怕死的。 几位师叔祖师叔们首脑人物商议了许久,决定先布置周全,让楚宸带着的兵马一时半会儿攻不上五峰山,咬牙等着江湖各大门派有良心者来救援。 胆战心惊了一日,没想到又听到消息,说皇帝临时改了主意,派了七皇子楚砚来,且没有给楚砚一兵一卒? 五峰山一众道士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惊天大喜。 听说七皇子不得皇帝喜欢,因为南阳王府安小郡主之事皇帝将之关在府中闭门思过已七八十日了,如今又不给他一兵一卒,他如何能攻打他们的五峰山? 七皇子没有一兵一卒,他来了,他们岂不是不怕了? 不过听说七皇子本身文武双全很厉害,七皇子府也是有护卫和自己势力的,所以,合计之下,五峰山的领头老道长们派了十几个五峰山最厉害的高手下山,埋伏在山脚下和路上,一是探听消息,二是趁机对楚砚出手,最好是擒住他,那么,他们救更有和皇帝老儿对抗的资本了。 不过他们也没料到,五峰山上的高手虽然在五峰山在江湖上可看,但是在顾轻衍的青墨面前和楚砚身边的竹影带着的一众高手暗卫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十几个五峰山的高手出师未捷,不止没擒住楚砚,反而被楚砚擒住了。 于是,当顾轻衍和楚砚带着护卫押送着五峰山这十几个人上了五峰山后,五峰山顿时炸开了锅。 一群道士们人人震惊,一个个脸色非常难看又发白。 顾轻衍从容淡定,楚砚神色淡漠,二人一个清雅毓秀,一个气质尊贵,身边跟着个眉目精致的小孩子,成了五峰山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风景若非是押着五峰山最得力的十几名高手,大约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还有心情赏赏,如今是半点儿心情也无。 “你……你们……”一个师叔祖级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指着顾轻衍、楚砚等人,十分心痛地看着被押解的那十几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轻衍微笑,“在下顾轻衍,陪七殿下来与五峰山的众位道长谈一笔交易,若是交易成,两相皆好,这十几人毫发无伤地送还,若是交易不成,五峰山的下场,不太好说。众位不妨坐下来,仔细听听如何?” 年老的资格老的道士们互看一眼,如今人已经畅通无阻地上了五峰山,他们化主动为被动了,还能如何?听听就听听吧。 于是,几位师叔祖点了点头。 顾轻衍笑着转向楚砚,“七殿下来说?” 楚砚是个不喜多话之人,温声说,“既然宁儿说要长见识历练,不如交给他来说吧!” “也好。”顾轻衍点头。 安易宁:“……” 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就是跟着上来长见识见世面积累阅历而已?还没说要历练呢! 他瞅瞅顾轻衍,又瞅瞅楚砚,见二人一副交给他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年纪小,气势不输地走上前,将顾轻衍早先与他说过的话,条理清楚,很有谈判头脑地摆在了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面前,尤其是他说的,都是对五峰山有利的理由。 五峰山的一众道士:“……” 只见小小孩童,到他们胸口左右,却挺直了小身板,一言一语,有条不紊,十分有底气,说的清楚分明,权衡利弊,听着都让人觉得他说的对。 仿佛不答应,他们就吃了大亏。 一番话落,安易宁十分沉静地问,“众位觉得如何?” 第四十三章 顺利(一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三章顺利觉得如何? 顾轻衍和楚砚觉得好极了。 安家子孙,数代都十分聪颖,尤其是到安华锦这一代,他的两个哥哥,都聪明绝顶,她也从小聪明到大,到了安易宁这一代,安家唯一的血脉,他的聪明哪怕是顾轻衍都要夸一句。 小小年纪,在无数人的目光下不怯场,如此能镇得住场子,不愧是安家的子孙。 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对看一眼,都齐齐地觉得这孩子太厉害了。 这孩子是谁家孩子? 一位师叔祖在沉默声中开口问安易宁,“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安易宁看向顾轻衍和楚砚。 顾轻衍和楚砚微微点头。 安易宁大声说,“我叫安易宁,我曾祖父是南阳王,我父亲是安启辰,我小姑姑是安华锦,我小姑父是顾轻衍,我表叔是七殿下。” 他自报名字后,还挺了挺小身板, 五峰山在场的道士齐齐哗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南阳王府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子?战死沙场的南阳王府长公子安启辰的孩子?管老南阳王叫曾祖父?管安小郡主叫小姑姑?管顾七公子叫小姑父?管七殿下叫表叔? 这是嫡嫡亲的身份啊! 开口问话的那位师叔祖更是身子晃了晃,不敢置信,猛地上前走了两步,略有些激动地问,“你……你是安家……南阳王府……安家长公子是你父亲?” “是,你没听错。”安易宁大声说。 “安家长公子,竟然有后?“那位师叔祖更凑近了些,睁大眼睛,去看安易宁,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好,盯着安易宁瞅了半天,不住地点头,“像像像,实在是太像安家长公子了!” 顾轻衍和楚砚对看一眼,神色微动。 安易宁歪着脑袋,也惊讶了,“你见过我父亲?” “见过见过。”那位师叔祖眯缝着眼睛,神色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是十多年前,我带着一个小徒孙游历途径南阳,那一年,南阳的大雪太大,我犯了雪盲症,小徒孙十多岁,我们俩一时找不出雪地,被困在一处山上,正巧安家的长公子带着安家的二公子和小郡主去打猎,救了我们俩,还让大夫给老道治好了雪盲症,老道才又多活了十多年,没想到老道回京的第二年,救听闻安家父子皆战死了沙场,老道还伤心了好久,长公子那么年轻心善啊,二公子也是极好的,世子爷当年还正值壮年,都可惜了啊。” 安易宁一下子哭了,抹着眼泪说,“我都没见过我爹长什么模样。” “别哭别哭,小孩子别哭,哭坏了眼睛,安家长公子就是你这个模样,没什么分别的,老道若非老花眼,早就该在你进来时,认出你。毕竟,你与长公子长的真是相像啊,像是从一个模子离刻出来的。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这位师叔祖见安易宁哭了,连忙哄起人来。 顾轻衍:“……” 楚砚:“……” 他们二人也没想到,安家兄妹三人竟然与五峰山陆天师的嫡亲嫡子这位姓程的老道还有这个久远的渊源。 有这一茬在,那么,接下来就好说了。 安易宁抹干净眼泪,仰着小脸,对这位老道问,“我刚刚说的,你们答应不答应?” “答应答应。”程老道长连连说,“别说你父亲对老道我有救命之恩,就是如今五峰山的形势,也不容我们不答应。况且,你所说的交易里,只要五峰山半数金银,半数金银,能换得南阳王府保五峰山所有人的命,想必师傅在天之灵,也会赞同。” 安易宁点头,“那就好,本来就是对你们更有利,你们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南阳很好,安乐富足,有我小姑姑在,敌军休想入侵南阳,你们这五峰山虽然是天险之地,但是也耐不住朝廷的兵马来剿灭,而南阳就不同,我小姑姑若是保你们,陛下也奈何不得。” 毕竟,陛下连小姑姑都奈何不得。 程老道长点点头,皇帝要杀安小郡主,安小郡主堂而皇之地回了南阳不说,还拐带走了顾七公子,陛下发布海捕通缉文书,又有何用?安小郡主还不是平安地回了南阳该做什么做什么,虽然南阳王入京了,但至今还在七皇子府待着没见陛下呢。 南阳的确是他们的一个好去处。 只是可惜了这五峰山,道士也是故土难离,但如今也不得不断舍离。 他们不能杀了皇帝,但是油炸了皇帝派来的大内侍卫,也算是给师傅报了仇了。如今顾轻衍和楚砚给的这个退路,为了五峰山不全被皇帝剿灭,他们不想退也得退。 程老道长叹了口气,对顾轻衍和楚砚道,“七殿下,顾七公子,我们这么多人,若是动身离开五峰山前往南阳?会不会被朝廷发现途中拦阻?毕竟,南阳路远,七八千里,再加上这山底下埋藏的金银,若是想运走,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一是目标太大,二是需要时间。” 楚砚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微笑,“各位道长不必担心,我和七殿下会联手保证各位安全到达南阳,金银也会由我和七殿下安排人沿途护送,以我和七殿下之力,让你们分毫不少地到达南阳,我也会提前去信,让小郡主派人迎接安排你们。” “那可太好了。”程老道长大喜,“一切就仰仗七殿下和顾七公子了。” 事情没有经过什么争执你来我往地谈判,因为安易宁一个身份亮出来,而和平顺利地解决了。 安易宁从来没想过,他的身份竟然这么管用,不必多费口舌,事情顺利商议妥当后,他反而有点儿迷迷糊糊的。 顾轻衍和楚砚也觉得出乎意料地顺利,本来以为总要洽谈许久,谁知道陆天师死后,这位陆天师嫡亲弟子的程道长是被安启辰三兄妹救过的人,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因五峰山事重,需要隐秘进行,所以,顾轻衍和楚砚仔细商议推敲后,楚砚派出一位最能随机应变的幕僚梁河和竹影,顾轻衍派出祝老和青墨,来负责悄悄转移五峰山的一众道长和五峰山的所有金银。 为了掩护五峰山道士离开,楚砚并没有立即回京,而是住在了五峰山的山脚下。以便挡着敬王派的打探消息的人。 顾轻衍和安易宁也没有离开,陪着楚砚等着将这些道士和金银都转移出京城地界再启程回京。 安易宁小声问顾轻衍,“小姑父,将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都放走了,若是陛下知道,岂不是会勃然大怒降罪表叔?” “陛下不会知道的。”顾轻衍微笑,“陛下要的,不是将五峰山的所有人都杀了,尸骨无存吗?五峰山人去楼空,金银也都搬空带走后,就会炸毁上山的路,五峰山本就是天险之地,炸毁了上山的路后,整个五峰山就封了,想上山,除非攀登万丈高崖,攀爬悬崖峭壁,寻常人做不到,就算是大内高手,没了铁索,也难以攀登。” 安易宁:“……” 原来是这样啊! 他松了一口气,“表叔这回为陛下立了大功,陛下也该放他出来了吧?” “那就要看陛下的了。” “若是陛下不放呢?” 顾轻衍笑笑,“满朝文武上折子,陛下还能不放?若是刻意压着,朝臣们本已经对陛下不满,会冲进皇宫为七殿下说服陛下,若是说服不了,朝臣们最大的杀手锏,就是罢朝。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是不错,但也不是能任性的为所欲为的,陛下执政二十年,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那就是真的糊涂不可救了。” 安易宁小声说,“我觉得如今的陛下也不可救了。表叔多好啊,陛下偏偏要立那个敬王为太子。” 顾轻衍失笑。 “哎,若表叔不是曾祖父的外孙,也不会不得陛下喜欢。”安易宁托着下巴,小脸皱成一团,“当父亲的,应该都喜欢有本事有出息的儿子吧?” “也不一定。”顾轻衍叹息一声,“你还小,待你再大些,就懂了,不是你有本事有出息,就得父亲喜欢,尤其是这个父亲还是帝王。” 第四十四章 合力(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四章合力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良贵妃离京前往漠北后,敬王楚澜便死死地盯住了前往五峰山的楚砚。 可是,敬王因为追杀安华锦折了七成人,如今人手已不给力,到底不是楚砚的对手,所以,他的人派去五峰山一个,被楚砚杀一个,派去两个,杀一双,一连折了二十几人后,都没探听回什么消息来,楚澜气的砸了书房。 他觉得,哪怕楚砚被关在府中七八十日,被他在这七八十日里,将能打压的楚砚的势力,能揪得到的楚砚的尾巴都给揪掉了,但楚砚如今一旦被放出来,他依旧奈何不了他。 他派去的人,不是光明正大派去的,暗中去打探消息的,有去无回的被楚砚杀了,他也不能冲到楚砚面前与他理论,只能干生气。 他分外后悔,就不该派人去追杀安华锦。 书房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好几样上好的一直被楚澜稀罕的东西都被他砸了,可见肝火动的十分大。 幕僚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劝道,“王爷,也不是没有办法,您先冷静下来。”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楚澜转身看向他。 幕僚道,“王爷何不找四殿下和五殿下好好谈谈?若是能合四殿下五殿下之力,一起对付七殿下,把握总归会大些。” “他们会听我的?” 提起四皇子五皇子,楚澜也是一肚子气,这些日子,那二人没少跟他抢东西,他如今也就仗着皇帝支持他,将朝中大半的权利都给了他,他才能压制他们俩,否则,他还真压不住他们。 “他们也不想七殿下再得势吧?”幕僚建议,“您与四殿下和五殿下有共同的敌人,您单独出手,不是七殿下的对手,四殿下和五殿下就算联合起来,他们这么多年培植的势力也不多,赶不上一个已故的二殿下和被贬为庶民的六殿下,当年二殿下风头无两时,也没压住多少七殿下的能力,所以,他们二人也不行,唯有你们三人联合起来,也许才能击败七殿下,或者,干脆将七殿下……” 幕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楚澜冷静下来,坐下身,仔细地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也觉得以如今自己的势力,根本就奈何不了楚砚,无论是他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还是他被放出来去攻打五峰山,他都探听不到一点儿消息,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四皇子和五皇子,若是论心计算计,他敢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待除去楚砚,他再想法子收拾了他们,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楚澜越思索越觉得可行,不过没立即做决定,而是问,“你觉得,本王找找王岸知如何?” 幕僚诚实地建议,“王爷,王大人十分厉害,在陛下面前,都不怎么弯腰的,如今陛下有事情,请三次,他进宫一次,陛下愈发地仰仗他,对他不止怒不起来,还常常妥协好说好量,就拿此回五峰山之事说,陛下请王大人入宫,王大人对陛下派去的小太监回复,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魂附体?让陛下别自己吓自己,疑神疑鬼,不如好好地查查宫里,是谁作乱愚弄陛下,至于五峰山那帮道士,杀之何用?” 楚澜皱眉,“本王早先也怀疑是有人作乱,可是本王也亲眼见到那鬼影了啊。再说,宫里无数大内护卫和禁卫军,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不间断地巡逻,在青天白日,那飘飘悠悠的鬼影,看着那般虚呼飘渺,怎么像是人假扮的?尤其是能从人的身上穿过去飘远了,这个怎么说?” 幕僚也疑惑不解,“这的确十分奇怪,但王大人既然说是有人作乱,那一定是真的。” 楚澜有点儿坐不住了,“你说王岸知,拿什么架子?就仗着父皇信任器重倚仗他,他就愈发地放肆无礼起来,怎么连父皇的召见都不进宫呢?” 幕僚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是陛下召王大人入宫太勤?王大人跑的烦了?” 楚澜:“……” 有这说法? 幕僚继续说,“您想想,自从宫宴之日,安小郡主之事发生后,陛下是不是恨不得一日三次召王大人入宫?” 楚澜:“……” 好像是! 不过陛下有召,臣子敢不进宫,也就王岸知一人了。哦,不对,还有个敢公然杀了花似玉的安华锦,还有个敢公然对禁卫军动手的顾轻衍。 果然有本事的人难掌控! “这么说,本王想拉拢王岸知,也拉拢不到了?”楚澜想让王岸知投靠,已想了不是一日两日了,王岸知个人有能力才华本事,短短时间,就将兵部收拢在手,上下都听他的,背靠王家,有王家的势力一路护航,简直在官场上无往不利,畅行无阻。 否则,他也不至于身板这么硬,连陛下召见的太勤了,都烦了。 幕僚道,“卑职觉得,这位王大人,十分让人迷惑。” “嗯?怎么说?” 幕僚道,“王大人给陛下建议,将安小郡主与七殿下做成一堆,却在顾大人公然对抗陛下的禁卫军后,不再出手,还劝陛下放手,不要对安小郡主打杀,陛下没听后,王大人直接出了宫不管了,后来陛下没法子,只能又好声好气地将王大人请进宫,让他出手,他才在江湖上发了悬赏令,不过这个悬赏令,对安小郡主来说,只是处理的麻烦而已,不会伤筋动骨,也不能将她如何,如今,老南阳王入京多日了,王大人却没有分毫要对付他的想法和举动,按理说,他处处针对安小郡主,向着陛下,对老南阳王也该出手对付才是,可是如今,没动静,陛下请他入宫,出谋划策,他也不去,着实让人疑惑这位王大人,到底想做的是什么?” 幕僚这样一说,楚砚仔细思索下,也觉得疑惑了。 是啊,王岸知想做什么? 据说他与顾轻衍不合,从小打到大,互相看不顺眼,时常给对方下绊子。顾轻衍陪着安华锦离京,他趁机取得陛下信任和器重,连连升官,一越至兵部尚书。如今兵部尚书的位置坐稳了,无论是对于顾轻衍,还是对于安华锦,或者对于老南阳王,都该有动静了。 可是,至今没有,他目前什么也没做。 他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楚澜一直知道王岸知厉害,但是从没有细究王岸知的心里到底想做什么,毕竟,他向着陛下,针对安小郡主,那就够了,就是他的盟友。如今这么细细品来,的确如幕僚所说,王岸知这个人,很让人迷惑。 “卑职觉得,王爷您不如进宫去问问陛下,听听陛下的意思,若是由陛下出手,也许能知道王大人想做什么?”幕僚建议。 楚澜皱眉,“本王成了三岁小孩子了,凡事都进宫去找父皇,父皇该回觉得我没用了。” 幕僚闭了嘴。 楚澜又思索片刻说,“也许是因为顾轻衍去了南阳,如今哪怕南阳王来京,他也一直没露面,王岸知才按兵不动,没有动静,再说老南阳王也才来京不过十日,父皇还没有动作,王岸知没有动作也正常,也许是我们想多了。他那个人,本就性子邪,任性而为,乐意就奉陪,不乐意就甩手,再等等看。” 幕僚点头。 楚澜暂且将探究王岸知的心思压下,说,“我去找四哥和五哥,你说的对,若是这一回不联手将楚砚弄死,怕是以后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幕僚十分赞同。 于是,楚澜不再耽搁,吩咐人去请四皇子、五皇子约在明月楼喝酒。 四皇子、五皇子这些日子底气足了许多,对比以前那些年,这些日子才是他们觉得过的最舒心的。因为,他们发现,兄弟们一个个都式微后,除了一个楚澜风头正猛却是纸老虎外,他们反而成了能挺直腰板的存在。 毕竟,楚澜手里的势力折了七成进去,而他们,一成没折,还吃了些楚砚的人手,同样抢了楚澜些势力,楚澜也没能把他们怎么着。 兄弟俩时常待在一起,抱成一团,正在琢磨着怎么把楚澜拉下马时,这一日收到了楚澜派人传话,说要一起吃酒,兄弟俩对看一眼,不带怕的,当即答应了,想看看楚澜要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汇聚(一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五章汇聚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四皇子、五皇子、楚澜三人坐在明月楼。 这一处明月楼是楚澜自己的产业,楚澜如今在朝堂上虽然张扬锋芒毕露,但是在商议秘事时,还是十分小心谨慎的。 三人相聚后,互相见了礼坐下。 四皇子笑着问,“自从七弟得罪了父皇,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后,八弟可是被父皇器重的很,成了一个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喊哥哥一起喝酒?” 这话听着没问题,却是内涵楚澜踩着楚砚趁机上位。 楚澜也不生气,笑着叹了口气,“四哥别笑话弟弟了,弟弟虽然整日忙的陀螺转,但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如两位哥哥既清闲又享受?弟弟受累,是为父皇分忧,可惜,也没能让父皇不忧,是弟弟无能了。” “我们倒是想为父皇分忧呢,可是父皇不给我们机会啊。”五皇子不客气地说,“八弟若是觉得自己无能,不如把位置让出来,让哥哥代劳?” 这话就是明摆着说的太亮堂不加掩饰了。 楚澜的脸面有些挂不住,笑意收起,“五哥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弟弟的位置五哥能拿到,五哥随便拿。” 五皇子一噎。 目前哪个皇子能在皇帝的面前有楚澜这样的脸面和信任器重支持?没有,只有楚澜一个。 四皇子立即打圆场,“父皇喜欢八弟,这不是哥哥们都嫉妒吗?好啦,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八弟今日百忙之中想起了哥哥们,抽出时间来约哥哥们,不知所为何事?” 楚澜绷着脸说,“本来是想和两位哥哥谈一笔买卖,但若是四哥和五哥说话一直阴阳怪气嘲讽弟弟,弟弟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了的,这买卖不谈也罢。” 五皇子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好买卖?” 楚澜也哼了一声,“那算了。” 说完,他作势要走。 四皇子一把拉住他,“唉唉唉,八弟,留步留步。你有好买卖,想着哥哥们,这是兄弟情。你五哥最近上火,对谁说话都犯冲,来来来,坐下来,咱们好好说说。” 楚澜本来也没想走,被四皇子拉住后转头看着五皇子,“不是什么好买卖,五哥要不要听听?” 五皇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顺着四皇子的话下了台阶,“听听就听听。” 楚澜重新坐下身,“两位哥哥,可有想过,七哥他有翻身的一日?” “他?翻身”五皇子嗤了一声。 四皇子比较稳重,斟酌着说,“老南阳王虽然入京了,人在京城,但是安华锦可是回了南阳了,再加上个与安华锦一条心的顾轻衍,至今不见人影,但也摆明了向着安家的,向着安家,等同于向着七弟,他若是翻身,还真不好说。“ 五皇子立即说,“父皇不是派他不带一兵一卒地去绞杀五峰山的那群臭道士了吗?五峰山何等险要?他不带一兵一卒前去,不是找死吗?别被那群臭道士群情激愤之下也跟父皇派出去的大内侍卫一样,给下油锅炸了啊。” “他可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多了。”楚砚道,“这么多年,他身为皇后嫡子,又被父皇自小带在身边教导,外祖家是安家的身份,让他背靠强大后盾,他这么多年,可是养了不少人手势力,父皇将他革除了一切职务闭门思过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虽然铲除了他不少人手,但怕也是没真正对他伤筋动骨,他真正的人手,大约都蛰伏起来了。如今肯定都带去了五峰山。” “那又如何?他没有一兵一卒,就算再厉害,五峰山那群臭道士也不是吃素的。据我府中一个江湖幕僚说,五峰山已对外发出了救援信,救援信一出,凡是受了五峰山恩惠的江湖门派,肯定都会前来救援,没准整个江湖十之七八都会被惊动呢,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手里若是有兵马也就罢了,偏偏父皇没给他一兵一卒啊。”五皇子道。 四皇子接过话,对楚砚问,“不给七弟一兵一卒,这建议是你给父皇出的?那一日,我瞧见你在父皇宣召楚宸之后匆匆进宫了,之后,楚宸回来,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也不用做,而父皇下了圣旨,派了七弟前去。” “弟弟只不过想着老南阳王不是厉害吗?有他在,昔日能单枪匹马横扫敌营,今日便能帮助七哥不费一兵一卒扫平五峰山。”楚澜装模作样道,“毕竟,京城的兵力,能不损失还是不损失的好,两位哥哥懂的。” 懂,他们自然懂,京城的兵力是天子的兵力,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万。而南阳军有百万兵马,虽然也是大楚的,但是这是明面上的话,其实谁都知道,南阳军就是听南阳王的,不,如今听安华锦的。 要说安华锦这个小姑娘可真是厉害,回了南阳后,一声令下,就能让南阳传不出半丝消息,密不透风,谁的人也探听不到具体情形。 怪不得老南阳王放心地来京住着了,来了这么久,实在是稳得住,人不露面,在七皇子府待的倒是舒服。可是,他们连七皇子府的消息都打探不到,楚砚也是厉害了,连皇帝想探听消息,都没法子。 毕竟,皇帝惩罚楚砚,一下子革除了他所有职务,本久惩罚的重了,他又没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便将人命禁卫军围了七皇子府,这么一围,可好,楚砚府内的事情,就连皇帝也不知道了。 府内的人出不来是没错,外人也进不去,里面就算有暗桩,想要往出递消息也不可能,除非皇帝亲自去七皇子府,但皇帝一眼都不想见楚砚,又不能更重地处罚他死罪什么的,否则朝臣都会炸开了锅,这样一来,反而只要他安稳在府中待着,就什么事儿也没有,让人想找麻烦,都找不到。 楚砚正是那个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中八十天都不带急的人。 不止楚澜深有体会,四皇子五皇子一直在跟楚澜抢着蚕食楚砚的势力也深有体会。 “八弟,你就直说吧!今日来找我们,是关于七弟?”四皇子直接地问。 楚澜见四皇子问的直接,他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正是,兄弟来找两位哥哥,是想和两位哥哥联手,趁着父皇不给他一兵一卒攻打五峰山,他与五峰山那群臭道士两败俱伤的机会,一举……” 楚澜比了个杀头的手势,眼神阴狠,继续说,“让他在五峰山,有去无回。” 四皇子、五皇子看着楚砚,倒吸了一口凉气,齐齐一惊,睁大了眼睛。 楚澜看着二人震惊的眼神,收起阴狠之色,对二人问,“难道你们不想杀了楚砚?” 这时,他连七哥也不叫了。 他沉声道,“父皇自从宫宴之日后,想杀安华锦,却一直没杀了,如今,也拿安华锦没办法,王大人给父皇建议,召老南阳王入京分辩,可是老南阳王入京后,至今待在七皇子府,不上折子不入宫觐见父皇,这态度显然是摆明了,护着她的孙女,这样一来,你们觉得,若是让楚砚有翻身的机会,他有安华锦支持,我们能赢得了他?机会一旦失去,以后可还能奈何得了他?” 这话倒是说的极有道理。 世人都说老南阳王忠心耿耿,如今看来,到不尽然,显然老南阳王对父皇如今没有多少恭敬之心了。否则不至于入京后一直猫在七皇子府面都不露。 这样的老南阳王,他是摆明了支持自己的外孙楚砚的。 四皇子、五皇子对看一眼,比起大位,至高无上的权利,兄弟情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与楚砚也没多少兄弟情,只不过是同父而已,不同母,天家无父子,上天给他们皇子的身份,他们不争岂不是浪费了上天给的这个身份? 四皇子沉声说,“八弟,你有父皇支持,还找我们联手做什么?” 楚澜也不隐瞒,反正二人也已知道个七七八八他的内情,他直言道,“兄弟一人奈何不了他,怕失手,喊上两位哥哥一起,把握大些,一举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呢?”五皇子问。 楚澜道,“各凭本事。” 第四十六章 女色(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六章女色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楚澜得圣心,却势力大不如前,四皇子、五皇子不得圣心,却保留实力。 这样的三个人,若是联手,仔细想想,还真是合适。 楚澜说完各凭本事后,四皇子、五皇子对看一眼,觉得可行,杀了楚砚这个最大的拦路石,他们也不怕楚澜。毕竟,楚澜没有多少能用的势力了,他们俩合力,完全可以再除掉楚澜。除掉楚澜后,他们俩旗鼓相当,谁胜谁败,到时候再较量一番。 于是,四皇子、五皇子考虑后,很痛快地答应了。 答应合作后,便是商议每个人派多少人去杀楚砚。 楚澜道,“两位哥哥知道,我能拿出的人手不多,否则也不会找上你们。所以,我能出的人手,最多只能两百人。” 四皇子、五皇子对看一眼,五皇子道,“你这两百人,没有什么高手吧?” “也是有的,弟弟当初派人替父皇分忧杀安华锦时,也私心里留了些人没舍得派出去。”楚澜道。 “楚砚离京带走了多少人?要杀楚砚,得用多少人?”四皇子问。 “他离京带走了府中的五百护卫。要杀他,最少也要比五百人多。”楚澜道,“为了保险起见,弟弟建议,派千人。” 五皇子顿时不干了,“你自己才出两百人,凭什么让我们出这么多人?楚澜,你打的什么好算盘?这是拿我们俩开涮呢?” 楚澜无奈,“当初为了杀安华锦,弟弟折损了七八百人,如今哪里还能拿出来那么多人?否则也不会找上两位哥哥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出这么少的人。”五皇子摇头,“你可以比我们少出些,但如此差距,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楚澜一时沉默。 他的势力自从被安华锦元气大伤后,所留势力的确是捉襟见肘,两百人确实不多,但若是让他拿出更多的人,他也真拿不出多少了。 四皇子见楚澜不语,给五皇子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对楚澜道,“八弟,你拿出两百人,的确是少了些,让哥哥们拿出八百人,倒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你这也未免太利用人了吧?我们出大力气杀了楚砚,你岂不是坐等收利?” 楚澜咬牙,“弟弟出两百五十人。” 五皇子哈哈大笑,“好一个两百五。” 楚澜脸色发沉地说,“两位哥哥,我是真再拿不出人了,你们若是再逼我,那此事就算了。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以后恐难再有了。” “五峰山有五千道士,楚砚只带了五百人去,兴许不用我们动手,楚砚自己就被道士们收拾了。”四皇子道。 “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万一楚砚真能解决五峰山呢?毕竟,我的人派出去了几个,至今没得到什么内情,五峰山如今是如何情形,我们得不到消息。”楚澜看着二人,“我就不信两位哥哥没有派人去五峰山,至今一个人也没回来吧?这说明什么?说明都被楚砚截住杀了。” 四皇子、五皇子被说中了,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们何止派了人去?且派的还不少呢,里里外外几十人了,可是,目前一个都没回来。 四皇子道,“我们知道的是楚砚带了五百府卫,但谁又知道是不是暗地里还有人手布置?八弟,我和你五哥可以一人出四百人,但是你觉得,千人去对付楚砚,真的够吗?” “这是最低的人手,我也是没法子,难道我说不够,两位哥哥能再多出些?”楚砚看着二人。 四皇子、五皇子齐齐闭了嘴。 他们可不想吃亏,不得皇帝宠爱,手里总要留有傍身的势力,不能一下子都派出去,若是出了万一,自己手头没有人用,岂不是找死? 五皇子建议,“八弟,你得父皇喜欢,不如去找找父皇,让父皇给你些人手。” 楚澜皱眉,“我别的事情可以找父皇,但要杀楚砚,他毕竟也是父皇儿子,父皇会同意吗?” “这可就说不准了。”五皇子道,“你瞧瞧父皇厌恶八弟厌恶到了什么份上了?建议楚砚去五峰山不带一兵一卒平叛的人,不是你吗?父皇既然能听了你这个建议,那么,想必父皇也……” 五皇子比了个杀头的手势,继续说,“只不过,楚砚没犯不可饶恕的错,父皇不好杀罢了。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父皇会不同意?” 四皇子也觉得有道理,“八弟可以去找父皇,就说你手里人手不足,探听不到五峰山的消息,请父皇给你些人手。” 楚澜不语,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南阳王府无疑已成了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楚砚这个儿子,自小就不得父皇喜欢,如今他不跟父皇一条心,父皇没有理由将他杀了或者贬为庶民,毕竟,楚砚从来没犯过大错。若是他去找父皇,父皇会给他们兄弟三人推一把齐心合力杀了楚砚吗? 他也拿不准。 毕竟,都说虎毒不食子,楚砚毕竟是他儿子。 可是二皇子也是他儿子,父皇一杯毒酒就给他赐死了。 “八弟,你就去吧!为了保险起见,一劳永逸地除去楚砚,只靠我们兄弟三人,怕是不够,若是再加上父皇,我就不信,杀不了楚砚。”五皇子狠心道。 四皇子也赞同,“是啊,八弟,去试试。成更好,不成咱们心里也有个数。父皇对楚砚是个什么态度,咱们也得知道。” 楚澜也觉得只靠他们三人,怕是不成事,毕竟四皇子、五皇子有所保留,能从让他们出七八百人,看来已是多的了。再让他们多出,对比他的人少,他们怕是怎么都不同意的。再争执耽搁下去,可就错失良机了。 楚澜思索之后,站起身,“行,弟弟这去找父皇,不管父皇答不答应,我们今晚都要行动,两位哥哥每人四百人,我们就有一千多人,一定要尽全力杀了楚砚。” “成!”四皇子、五皇子这回倒是爽快了。 楚澜匆匆进了宫,皇帝正在自己的寝殿,青天白日里,召了当初皇后选秀入宫的秀女,正在龙床上颠鸾倒凤。 自从花似玉被安华锦杀了之后,皇帝对后宫里的所有美人都失去了兴趣,好长时间,无论是环肥燕瘦,还是旧人新人,他都不瞧一眼,空置后宫,但是近来,因为花似玉的魂魄白日现身之事,惹得皇帝请五峰山的陆天师入京,那陆天师如疯了一般地大骂要打杀皇帝,让皇帝又气愤又惶恐,连带着,对花似玉的相思入骨日思夜想恨不得魂魄来入梦等等,在惹上了这一桩冤孽后,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鲜活的美人,本就是帝王所爱,所以,当皇帝发现他真实的内心想法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让花似玉来入梦,一点儿也不想被她的鬼魂附体缠身后,他犹如大梦初醒,又重新地爱上了美人。 这时候,皇后早先选秀入宫,一直待在秀宫里的秀女们就成了皇帝最喜欢的人儿,一个个青葱似的,水嫩又鲜活,各有特点,让他转眼间抛开了旧人,纳一个个新人入怀。 所以,楚澜正巧赶上了。 楚澜匆匆来到后,被张公公拦了下来,小声说,“王爷,您若是没什么急事儿,就等等吧,陛下如今正忙着呢。” 楚澜:“……” 他自然是有急事儿。 他疑惑地问,“父皇在忙?” 朝政的很多事情都推给他了,虽然这是他及其喜欢乐意的,但是也想知道皇帝还有什么可忙的。 张公公隐晦地说,“新册封的婉美人在。” 楚澜:“……” 原来是这个忙。 他无言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好,父皇又重新沉迷女色了,也是好事儿,这样朝政的事儿他就无暇理会了,都是他说了算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那我就等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儿。” 张公公多瞧了敬王两眼,想着不是什么急事儿?他看未必。 第四十七章 拉勾(一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七章拉勾京中但有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顾轻衍。 他很快就收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四皇子、五皇子、楚澜三兄弟聚首?他若有所思片刻,忽然笑了,对安易宁说,“这五峰山怕是要热闹了。” 安易宁不解,“小姑父,怎么热闹啊?五峰山的道士们不都已经走了吗?” “他们是走了,可是别人要来。” “谁呀” “很多的人。“ 安易宁:“……“ 他看着顾轻衍,撅起嘴,“小姑父,你就不能明白地告诉我吗?” “是想让你来猜猜。”顾轻衍含笑看着他,“你猜猜,会有什么人要来?” 安易宁双手托着下巴,小声嘟囔,“什么人要来呢?你既然说热闹,那是不是很多人要来啊?” “嗯,很多人。” 安易宁歪着脑袋想,想了一会儿,摇头,“小姑父,我猜不出来。” 顾轻衍笑着将得到的信笺递给他,“看看这个,能不能猜出来?” 安易宁揭过信笺,上面写着一句话“四皇子、五皇子、敬王聚首。” 安易宁盯着这一句话,盯了一会儿,猛地睁大了眼睛,“呀”地一声,“小姑父,他们聚首是要商议怎么派人来五峰山捣乱吗?” 以八岁的小孩子,能想到给楚砚捣乱已是不易。 顾轻衍笑着道,“他们何止是捣乱?怕是派大批人来,要七殿下再也回不了京城的。” 安易宁吓了一跳,“他们好坏啊。” 他已不是天真的待在秀灵山的安易宁,自从跟在顾轻衍身边后,更被他教导的了解了世上的千奇百态,不会说他们是兄弟啊,怎么能相互残杀?自古以来,皇家无父子亲情,从来都有此论。 “小姑父,表叔如今知道了吗?”安易宁问。 “应该也已得到了消息吧!你表叔很厉害的。”顾轻衍笑着站起身,“宁儿,咱们启程回京了。“ 安易宁一愣,“小姑父,我们这就走?” “对,这就走。将这里交给七殿下来处理,毕竟是他们兄弟间的事儿,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我们不帮表叔吗?” “宁儿,这天下,有大义,有仁善,有信仰。但也有是非,有恩怨,有亲离。”顾轻衍眉眼温温,神色淡淡,“我们是有这个能力,但不是帮着人杀人。” 安易宁小声说,“我听小姑姑说,她从京城回南阳一路,遭到了许多追杀截杀,都是小姑父你帮小姑姑的。” 如今怎么表叔就不帮了呢。 顾轻衍:“……” 他失笑,伸手点安易宁额头,“你小姑姑怎么能与七殿下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啊?” 顾轻衍轻咳一声,眉眼隐着一丝笑意,“你小姑姑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向着她,护着他,但七殿下,他用不着我护。” 安易宁:“……” 这么双标的吗? 他有点儿担忧地说,“您不帮忙的话,万一表叔吃亏怎么办?” 顾轻衍轻叹,“你这么怕他吃亏啊。” “是啊,表叔很好的。”安易宁十分喜欢楚砚了,这个表叔,虽然寡言少语,看着冷漠,但是对他真是极好极好的,像亲叔叔。虽然他没见过自己的亲叔叔,但是想必也就这样对他好,因为,楚砚对他的好,让他已想不出来更好什么样了。 “好吧,既然你担心,我们就问问七殿下需不需要帮忙。”顾轻衍招手,示意安易宁跟上。 安易宁立即迈着小短腿,走在了顾轻衍身后。 楚砚的确已收到了京中幕僚传来的消息,楚澜约了四皇子、五皇子吃酒,三人在楚澜的地盘密谈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楚砚匆匆入了宫,而四皇子、五皇子的暗卫似乎有动静。 楚砚何其聪明,眉眼一下子冷冽了。 这么多年,不止皇后不曾迫害皇帝一子一女,就连他,也不曾想过动兄弟们一根手指头,如今楚澜这是要联合四皇子、五皇子杀他?让他把命留在五峰山永不回京? 亲兄弟,为了那个位置,已到这般地步了。 楚砚揉碎了信笺,丢尽香炉里,临窗而立,看着窗外。深秋的风吹的树木猎猎作响,干枯了的树叶刷刷飘落。 他听从顾轻衍建议,不费一兵一卒,安置了五峰山所有道士,但还是躲不过血染五峰山。 “表叔!”安易宁来到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仿佛像是怕吓走了什么。 楚砚回转身,看向门口,顾轻衍和安易宁一大一小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站了有一会儿了,他却没发现。 楚砚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宁儿,何事儿?” 安易宁瞅了一眼顾轻衍,没说话。 顾轻衍微笑,“宁儿担心七殿下,想来问问,是否需要我的帮忙?” 楚砚懂了,摇头,“不需要。” 安易宁见楚砚拒绝,小脸看起来忧心忡忡,“表叔,那三个人联合要来杀你,你应付得了吗?” “恐怕不止,据说敬王进宫了。”顾轻衍道。 楚砚自然也得到了敬王进宫去见皇帝的消息,他没有自信地觉得他的父皇会有父子之情不杀他,否则,也不会派他不带一兵一卒来五峰山了。 可是,那又如何?总归是他们父子兄弟的事儿。 楚砚依旧摇头,“无事儿。” 安易宁垮下脸,委屈地小声说,“表叔,你不会有事儿的对不对?宁儿不想你有事儿啊。” 安易宁这副小模样,露出这种表情,真真是与安华锦没二样,她偶尔也会垮下脸,也会露出让人心疼的神色。 楚砚眉眼温柔了些,走上前,伸手摸摸安易宁的脑袋,“表叔答应你,我不会有事儿的。” “当真?”安易宁仰起脸。 “当真!” “那拉勾勾。”安易宁提出要求。 楚砚莞尔,“好,拉勾勾!” 于是,二人拉勾上吊,约定一百年不许变。 顾轻衍无意参与皇室父子兄弟纷争,在安易宁与楚砚拉完勾后,便带着安易宁离开了五峰山。 在下了山后,顾轻衍吩咐,“青墨,你带着人看着点儿,若是形势不好,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七殿下。” “是!”青墨顿了一下,“公子放心。” 安易宁眨着大眼睛,“小姑父,你骗人哦,你不是说不帮忙的吗?” 顾轻衍轻叹,“若是七殿下真出事儿,我怕你伤心的哭。我最怕小孩子哭了。” 安易宁:“……” 骗人! 小姑父大约怕的不是他伤心地哭,而是小姑姑伤心的哭吧?毕竟,小姑姑…… 表叔若是出了事儿,小姑姑还支持谁呀?安家还能指望谁啊! 诚如顾轻衍、楚砚所料,敬王在帝寝殿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等到了皇帝忙完了,有功夫见他了。 婉美人没被送走,躺在皇帝的龙帐里,雪白的玉璧外露,隐隐约约身影曼妙。 敬王瞧了一眼,立即垂下头,心里想着父皇真是荒唐了,召见他,竟然不把这女人弄走。 “什么事儿?”皇帝毕竟是年纪大了,忙碌一回,语音气虚,嗓子听起来沙哑的很。 敬王很有眼色地为皇帝倒了一盏茶,递到他手里,说明来意,“父皇,您借给儿臣些人手吧!自从七哥带着府卫去了五峰山后,儿臣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就没回来过,大约都被七哥给杀了,儿臣怕七哥万一有反心,联合五峰山的道士……” 他话说一半,顿住一半,意思不言而喻。 “不可能!”皇帝断然摇头,“楚砚不会反,楚澜,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 楚澜:“……” 难道是他料错了?父皇根本就不想楚砚出事儿? 他一时没了话,皇帝反驳的这么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劝说。 皇帝却是出乎意料地话音一转说,“你想要人,那朕就给你百名大内暗卫。不过,楚澜,朕要告诉你,想要坐稳一个位置,不能一味地指望朕。” “多谢父皇!”楚澜大喜。 皇帝似乎困了,乏的很,摆摆手,“行了,你去吧!” 楚澜恭敬地退出了帝寝殿,出了帝寝殿后,他想着,不管父皇是什么意思,总归是给了他人手。有合在一起的一千一百五十暗卫,就算不能让楚砚死在五峰山,也定让他扒一层皮。 第四十八章 爱护(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八章爱护楚澜从皇帝手中要出了人,匆匆出了皇宫。 婉美人在帷幔内娇媚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转回身,重新躺回了床上,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 婉美人主动地枕着皇帝手臂挪动身子躺在了他身边,手指在他心口画圈圈,“皇上,您对敬王真好。” 皇帝抓住她的手,搁在手心里揉搓,“他乖巧听话孝顺懂得讨好朕,朕自然对他好上几分。” 婉美人娇媚地说,“敬王还没有王妃吧?” “嗯?”皇帝偏头看她,眼底发沉,“怎么,你看上朕的儿子了?” 婉美人嗔了皇帝一眼,“陛下,您说什么呢?嫔妾可是您的人。嫔妾问敬王,是因为嫔妾有个妹妹。” “哦?你还有个妹妹?”皇帝眼底的沉色退了去。 “是,嫔妾有个小妹,与敬王年纪相当,脾气秉性极好。“婉美人试探地说,“陛下,您看……” 皇帝点头,“改日让她进宫,朕瞧瞧。朕的皇子们都长大了,是该选妃了。儿子们到了成家的年纪,朕这一晃眼都老了。” “陛下您才不老呢。”婉美人连忙抱住皇帝,“您还年轻着呢。” “你不用哄朕,朕知道自己老了。儿子们都盼着我死,开始争位了。”皇帝从刚刚楚澜前来找他要人,他徒然生起沧桑感。 婉美人嘟起嘴,“不嘛,臣妾就是觉得您还年轻嘛。” 皇帝被美人哄的高兴,“好好好,朕还年轻。” 跟随老南阳王入京的南阳王府的暗卫第一时间也收到了消息,禀告到老南阳王面前,“老王爷,敬王联合四皇子、五皇子,怕是要对七殿下不利。” 老南阳王放下书卷,“消息可确实?” 暗卫点头,“敬王与四皇子、五皇子在明月楼聚首,之后敬王进了宫,两位皇子府中的暗卫似有动作。” 老南阳王面色微变,“派人盯着,看看敬王进宫是做什么?” 暗卫颔首,“属下猜测,敬王手里没有多少人手,不想错过这次杀七殿下的机会,想必进宫去求陛下借人了。” 老南阳王顿时大怒,“同是儿子,他怎么就觉得陛下一定会帮他?” 暗卫不语。 老南阳王站起身,来回在地上走了两遭,忽然叹气,“同是儿子又如何?总有最喜欢的那个得欢心。楚砚不得陛下欢心,陛下说不准还真向着敬王。毕竟,我们安家入京是给他拖后腿的存在。” 暗卫立即说,“七殿下从没觉得咱们安家是给他拖后腿,老王爷您千万别这样想。入京当务之急,属下是想问问老王爷,可否派咱们的人去五峰山帮助七殿下?” “怀安跟着去五峰山了,有他在……”老南阳王话音说了一半,摇头,“不,怀安不会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他是顾家的继承人,要为顾家的将来打算,不能站队。” 暗卫颔首,“属下也这样觉得。” “先去查,看看陛下给不给敬王人,若是陛下给,你们就去五峰山支援。陛下本不该插手,同是儿子,却对一个未免太不公平,该多伤楚砚的心啊!他护着敬王,我就护着我外孙。”老南阳王做了决定。 “是。”暗卫立即去了。 没多长时间,暗卫打探消息回来,对老南阳王禀告,“陛下给了敬王一百大内暗卫。四皇子和五皇子联合出八百暗卫,敬王自己出两百五十暗卫。合起来,一千一百多人,而七殿下离京,只带了五百府卫。暗中虽也带了一批暗卫,但是护送五峰山的道士押送金银前往南阳,应该用了几成人手。” “去,你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去帮他。”老南阳王果断地下了决定。 “是!”暗卫立即带着人去了。 跟随老南阳王入京的南阳王府暗卫有三百之数,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一等一的自小训练的高手,安家对于训练暗卫,自有一套特殊的手法,所以,训练出的高手,不说以一敌十,也差不多,否则,当初安华锦带着楚思妍入京,也不会毫发无伤地剿灭了张承泽豢养的大批死士了。 老南阳王对于大楚,对于皇帝,十从骨子里自小就培养的忠君爱国,可是当今陛下啊,真是及不上先皇们,没有容人之量,从登基之后,对安家一直十防备疑心,如今更是演变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帮着另一个儿子暗杀争位了。 他本是一个固执的人,从没想过帮自己的外孙争夺皇位,如今,却让他不得不下这个决定。毕竟,楚砚真是一个好孩子。安家拖累了他,安家自然要帮他。 南阳王府的暗卫动作迅速,超近路,反而比四皇子、五皇子、敬王、百名大内侍卫更快地到了五峰山。 在五峰山的山脚下,暗卫见了楚砚。 楚砚有些讶异,“是外祖父派你们来的?” “是,老王爷得了消息,陛下给了敬王百名大内侍卫,敬王联合四皇子、五皇子,足有一千一百多暗卫,前来对付您,老王爷怕您出事儿,派了我等前来相助。” 楚砚沉默着。 他虽也料到皇帝怕是会答应楚澜,毕竟真是厌恶极了他,宠爱极了楚澜,但是还是隐约有些失望,毕竟,那是他的父亲。 如今,这一点儿在他心底深处的父子之情,彻底被斩断了。 皇帝亲自告诉他,什么叫做天家无父子兄弟亲情,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要踩着兄弟的白骨,想要坐上大位的人,没有不狠的。 “七殿下?”暗卫瞧着楚砚半晌不语,试探出声。 楚砚可以拒绝顾轻衍,却不会推辞掉老南阳王对他的一片爱护之情,楚澜有父皇支持,他有外祖父护着,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他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暗卫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位七殿下太死心眼了,这么看来七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幸好不。 楚砚的人手,的确有些不够应对四方合力,若是应付,只能勉强,定会付出很重的代价,但有了南阳王府的暗卫相助,却足足够了,最起码,不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于是,当四方势力合力来到五峰山,五峰山脚下空无一人,四方头目对看一眼,觉得楚砚定在五峰山,于是,齐齐上了五峰山。 最后一批金银还没运送走,所以,五峰山还没被炸毁峰山。也正巧楚澜起了歪心思,所以,楚砚带着人在五峰山等候这批人。 四方势力一上山,早已做好了准备的七皇子府暗卫与南阳王暗卫齐齐对上了四方实力。 楚砚站在五峰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处,看着下面打成一片的人,目光悯然。 他曾想过,他身为嫡子,怕是有朝一日不可避免要面对鲜血和刀锋,无论他争还是不争,这个身份,注定他躲不过,可是从没想过,这一日来的这样快。 足足两个时辰,这一场血战才止息。 楚砚的暗卫伤百人,亡三十人,南阳王府暗卫无一伤亡。 而百名大内侍卫,尽亡,四皇子府暗卫、五皇子府暗卫、敬王府暗卫,无一幸免,皆亡。 也就是说,没有从五峰山逃出去一个人。 楚砚只想将他亲眼目睹的这一幕,留在五峰山,这里除了他和府中暗卫以及安阳王府暗卫,再无人知道。包括敬王、包括四皇子、五皇子,包括他的父皇。 他不需要留活口去报信,他只需要将这一日掩埋遗忘。 而敬王、四皇子、五皇子虽然觉得很有把握,但难免心里还是很紧张地等着消息。毕竟,杀了楚砚,他们就会迎来了新的局面。 所以,三人聚在一起,等着好消息传来。 但是从晌午到日落,到天彻底黑了,到夜深人静,到深夜,三人依旧没有等到五峰山传回消息,哪怕一个人带消息回来,哪怕一个信鸽飞鹰递消息回来,都没有。 敬王的脸渐渐地白了,到最后,越来越白。 四皇子、五皇子也觉得不妙,齐齐惊恐地看着敬王,“八弟,我们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消息,不会是……” 都折了吧? 这几个字,他们到嘴边,怕不吉利,不想问出。 楚澜紧紧抿着嘴角,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再等等,等到明日,若是明日还没有……” 那就是全折了! 第四十九章 全折(一更) 金凤华庭第四十九章全折四皇子、五皇子、楚澜三人等了足足一晚,没有等到一个暗卫回来,天明十分,映着窗外照进来刺眼的光亮,三个人三张脸,都十分难看。 尤其是楚澜,他几乎坐不稳身子。 他没想到,一千一百多暗卫前去五峰山,全部都折了。 若是楚砚活着回来,还有他的机会吗?哪怕他的母妃说动了镇北王支持他,但是他手中已无几个人可用。 无人可用有多么可怕,他已领教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又折了两百五十人进去,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一成人手,一成人手能干什么? 怕是连个普通的大臣府邸家都不如了。 “我便不信,一千一百多高手全部折了。”五皇子腾地站起来,“走,咱们亲自去五峰山看看。” 四皇子也跟着站起身,“我也不太信,七弟这么厉害吗?” 楚澜坐着纹丝不动,脸色一片黯淡,像是一夜之间失了水分的花,他嗓音干哑地说,“要去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一个人都没回来,那就是肯定折了,不做二想,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上一次,他派出了七成人手出京去杀安华锦,与这次不同的是,回来一个人给他报信,报了一口信后,死在了他面前。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能说对楚砚有多了解,但是总觉得,以楚砚的性子,若是知道是他们兄弟三人联手父皇派出的人要杀他,他一定会悄无声息地让这一桩事情掩埋在一处地方,任何一个人都不用逃脱出来报信,他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他已把他们的人都杀了。 楚砚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不似安华锦一般,就是要让他知道知道,气他一气。兄弟相残,楚砚大概宁可自己把这个事情埋起来,永不见天日。五峰山就是最好的埋藏之地。 五皇子皱眉看着楚澜,“你不去?你不想知道我们的人为什么一个都没回来了?” “没回来,自然是都被楚砚杀了。去有什么用?”楚澜眼睛一片黯淡之色,“去了也让楚砚杀了吗?” 五皇子一噎。 四皇子也不冷静了,“八弟,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楚澜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没想过这次会失败,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失败,他都没想过,或许说,他心底潜意识里不敢想失败的后果。 四皇子急了,“八弟,你最足智多谋心思多了,不能就这么什么也不做啊,你赶紧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楚澜一脸惨色地看着他。 “难道就这么什么也不做了?”四皇子问。 楚澜沉默。 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再进宫去找父皇?让父皇看到他有多么窝囊扶不起来?不,不行,他不能再去找父皇了。 那么去找谁?还能找谁? 他用力地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腾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四皇子、五皇子一愣,齐齐喊了一声,楚澜仿佛没听见,转眼间就走了个没影。 四皇子、五皇子面面相觑。 五皇子脸色难看,“四哥,他什么意思?就这么走了?” 四皇子若有所思,“八弟难道是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五皇子哼了一声,“他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怎么不告诉我们,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就是过河拆桥。我们每个人受了这么大的损失,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四皇子也心疼自己折了的四百人,都是好手啊,但还是道,“他出了两百五十人,又找父皇借了一百大内侍卫,比我们也就少了五十人而已,若说损失,大家都一样。好歹咱们手里还留了一半人,他手里怕是一成人手都不到了。” 五皇子闻言顿时又高兴了,“他活该!” 四皇子抿唇,“若咱们派出的这些人真的都被七弟杀了,那么,他回京后,会不会再找我们算账?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他还能明目张胆地杀了我们不成?”五皇子也知道不太妙,但还是嘴硬。 “明目张胆杀我们倒不至于,但是你想想,七弟这般厉害,一旦他回京,以后哪里还会有我们好果子吃?一千一百多人都被他杀了,我们手里这点儿人,更不够看了啊。” “他杀了我们的人,难道自己就不损失吗?”四皇子忽然说,“要不然,我们趁此机会,再派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就不信昨日我们派出了那么多人,他的人即便没同归于尽,但也大有伤亡,今日我们再派人去,他还能扛得住?” “是啊!”五皇子一拍大腿,“要不,四哥,咱们就这么办?” 话虽然是四皇子说的,但是五皇子同意后,他却有些犹豫,“那八弟呢?” “甭管他了。他手里都没人了,若是杀了七弟,这京城岂不是就是我们说了算了?父皇哪怕支持八弟,又有什么用?他手里没人,我们兄弟稍微对他动根手指头,就能戮倒他。” “真去?”四皇子依旧有些犹豫。 “去!”五皇子很是激动,“四哥,别犹豫了,难道你甘心我们那八百人就这么折了吗?等七弟喘过气来回京,照样没我们好果子吃,不如干脆再动一次手。” 四皇子想想也是,“好,那就去。” 于是,二人联起手来,又派去了自己手里的所有人,这一次,半丝没藏私,倾巢出动,凑齐了九百多人,齐齐出了京城,去了五峰山。 而楚澜,并不知道二人在他离开后,又派了人去五峰山,他急急离开,是想起了王岸知,他不能再去找皇帝了,如今最合适的人,反而是去找王岸知。 自从皇帝不早朝,将朝事儿都交给楚澜,让楚澜监国后,楚澜十分有干劲儿,精神抖擞,从没有一日落下过早朝。 但是这一日,他不但没去早朝,反而急匆匆去了王家,拦住了要上朝的王岸知。 王岸知慢条斯理地穿戴妥当走出府门,刚要上马车,便见到了匆匆找他来的楚澜。 楚澜虽年级小,一直以来城府深,心思沉,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但是这一日,他一夜未睡,整个人憔悴不堪,没有丝毫仪表可言。 他拦住王岸知后,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王大人!” 王岸知脚步顿住,微微偏头,认真地看了楚澜两眼,似乎才认出他是谁,勾唇一笑,“原来是敬王殿下,敬王爷不上早朝,来王家找本官,有何指教?” 这一句,对于王岸知来说,自然是明知故问的。 若是这京城但有风吹草动瞒不住的人,一是顾轻衍,二就是王岸知了。 四皇子、五皇子、敬王、又借了陛下一百大内侍卫派去五峰山趁机杀楚砚,自然瞒不过他。 当时,凤冥禀报,他嗤笑一声,“乌合之众。” 还真是让他说准了,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当年皇后进宫,带了安家一批暗卫来京,楚砚出生,皇后身边一个没留,把这一批人都给了楚砚,后来安家的长公子安启辰来京,住了半年,怕他的小表弟性子闷吃亏,那半年里,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陪大皇子做伴读,二是闲来无事儿时将楚砚身边的人帮着他换了个新。 八年前,老南阳王来京,也关照了楚砚身边人一二。 所以,楚砚身边的人,那是比其他人多洗礼了无数次,可以说是精益求精了。更别说老南阳王为了护着外孙子,派出了三百南阳王府的最精锐的暗卫了。四皇子、五皇子、敬王联合起来派出去的人不败才怪。 凤冥当时问,“公子,您出手吗?” “出手什么?掺和他们兄弟残杀?”王岸知嗤笑一声,“还不值得我出手。” 若是都跟安华锦一样,那还值得他出手。 如今,他没出手,敬王到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五十章 不见(二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章不见敬王看着穿着官服,全身上下一丝不苟挑不出一丝错的王岸知,对比之下,他瞬间觉得自己被衬的十分不堪。 他瞬间颇有些后悔,他应该没有理智冲昏了头脑,应该回府去修正仪容,然后也一丝不苟地来找王岸知。 他张了张嘴,对着王岸知这张脸和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哑声了片刻,拱手,“王大人,抱歉,本王来的急,颇有些仪容不整,本王这就回府去修正仪容,稍后再来找王大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 王岸知不置可否,也不拦他,任敬王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今日,看来敬王是不会去上早朝了。 索性,王岸知转身又折回了府内,对守门人吩咐,“稍后敬王若是再来,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就说本官是为陛下效命的,敬王殿下在成为陛下之前,还是不要来找本宫的好。” 守门人应是。 于是,当敬王匆匆回府,狠狠地将自己泡在了浴缸内洗了个透,换了褶皱的衣衫,修整了仪容,一身清爽地再来到王家时,连王岸知的人影都没见着,就被门童给拦下了,得了这么一句话。 敬王的脸色当时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十分精彩。 他在王家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王大人不见本王了?” 门童看着敬王,不卑不亢,“敬王殿下,我家公子是这样交待的。” 敬王咬了咬牙,盯着王家的门匾看了又看,转身狠狠地走了。王岸知不见他,他连半丝办法也没有,哪怕他是个王爷,又得皇帝喜欢,监国理政,但是王岸知是王家的继承人,如今在王家说一不二,王家身为仅次于顾家的世家大族,他本身又有才华本事,有这个不见他将他拒之门外不给他一丝机会的底气。 他一个王爷,王家门前的守门人都可以因为王岸知一句话,将他拒之门外。 敬王离开王家后,一路想着法子,没想出个所以然,回了府中。 幕僚见他回来,立即说,“王爷,有大事儿!” “嗯?什么大事儿?”敬王停下脚步问。 幕僚立即说,“您离开明月楼后,四皇子和五皇子似乎联合出动派出了府中的所有人离京前往五峰山了。” “嗯?什么?”敬王怀疑自己听错了。 幕僚又重新说了一遍。 敬王再三确认,“确定?” 幕僚点点头,“咱们埋在五皇子府中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应该不是假的。” 敬王静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们昨日有所保留,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派出了一半人手,如今倒是舍得都派出去了。若是昨日将人都派出去,何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幕僚道,“王爷,您说,他们这一回,会成功吗?” 敬王摇头,“本王也不知。” 他的确也不知道,不过四皇子、五皇子这时候还能下定决心再派出一批人,也算是狠得下心,果断的了。昨日那一千多人,他也不相信楚砚毫发无伤,如今再派出一批人,就算杀不了他,也够他受的。 他们三方三败俱伤最好,他就算没人手了,也不怕他们了。 于是,楚澜这一回倒是短暂地找到了平衡点安然了起来。 王岸知得到四皇子、五皇子再次派人前往五峰山的消息后,笑了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冥道,“公子,若是七皇子此次从五峰山回来,怕是一改以往,对陛下,对其余皇子,再不客气了。对我们是否也会不利?” 王岸知逗着鸟儿,手顿了一下,“七表弟的人都撤回来了吗?” 凤冥摇头,“青墨带着人依旧在五峰山,没出手,但人也没撤回来。” 王岸知眯了一下眼睛,“他这是因为安华锦,保楚砚啊。” 凤冥点头。 王岸知冷笑一声,“他真是因为安华锦而保楚砚,那我也容不得楚砚了。” 凤冥神色一顿。 王岸知转过身,神色阴郁,“可是我若是派人去五峰山杀楚砚,他一定会派人拦着,与我动起手来。” 他语气愈发地阴,“吩咐人去备车,我去七皇子府拜访拜访老王爷。” 凤冥应是。 不多时,王岸知的马车出了王家,前往七皇子府。 顾轻衍此时已回京,自然收到了该知道的消息,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点着安易宁的额头说,“我让你给你小姑姑写信,你半天就写这么一点儿?” 安易宁苦着脸,“小姑父,你每日一封信,我满肚子的话都被你给掏空了啊,如今还能说什么?” 顾轻衍道,“就说五峰山的道士们如今已离开五峰山两日了,四皇子、五皇子、敬王欺负你表叔。” 安易宁无语地瞅着他,“这件事情昨日晚上回来写信时就说过了啊。” “嗯?说过了?”顾轻衍“唔”了一声,“那就说你如何在五峰山用你的小嘴巴拉巴拉地说动了五峰山的道士听了你的话的。” 安易宁无奈地叹气,“这个也说过了啊。” 昨日他写信时,他就在旁边,非要让他自己夸自己,他十分不好意思,脸红地写完了一封信的,睡了一晚上,小姑父就忘了? “唔?也说过了?”顾轻衍轻蹙了蹙眉,“那就说,你想她了?” 安易宁:“……” 他放下笔,十分无语地看着顾轻衍,“小姑父,你想我小姑姑,就自己给她写信嘛,非要逼着我写信,你这样子,会让我想躲你远远的。” “嗯?”顾轻衍瞧着他,“你躲我远远的?躲哪儿去?” 安易宁:“……” 他憋了憋,“回南阳去。” “那正好了,我也正好有理由去找你小姑姑。” 安易宁:“……” 这个人是少年扬名聪慧绝顶智慧无双德才兼备举世卓绝的顾家七公子吧?他都快不认识他了。 以前,刚初见那会儿,他觉得,哎,就冲着小姑父这一张脸,小姑姑怕是要栽在他身上一辈子爬不出来这个坑了,没想到,如今他倒是觉得小姑姑才是魔女,让人家堂堂顾七公子都快思念成魔了,这不是害人不浅吗? 他还是一个孩子,就要遭受他每日让他书信一封的毒害,还要每次听他在他耳边无数次低估说好想她啊,真是受不了了。 “好,我自己给她写信。”顾轻衍似乎想通了,拿过安易宁放下的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不多时,便写了满满的一张纸。 安易宁低头一看,更无语了。 只见满满的一纸,写的都是“我想你了。” 安易宁:“……” 他一个小孩子都快抵不住了,他小姑姑不知道见了这封信后,能不能抵得住。 他看着顾轻衍,见他写完了满满的一张信纸后,似乎还意犹未尽,又拿过一张信纸,写了起来,依旧还是那几个字,“我想你了。” 安易宁:“……” 他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语重心长地说,“小姑父,你这样子是不行的。” “嗯?怎么不行?”顾轻衍头也不抬,似乎势必要让安华锦知道他有多想她。 “你这样,会吓坏我小姑姑的。”安易宁觉得十分有必要点醒他这个小姑父了,“我小姑姑一定不喜欢太黏人的心上人。” “嗯?”顾轻衍手一顿。 安易宁一本正经地说,“你每日一封信,自己写完自己的那个量,又逼着我写,我小姑姑每日看那么厚厚的两封信,估计是比看南阳王府的一应公务本子都累,长此以往下去,小姑姑能不烦你吗?” 尤其是,你自己招烦也就罢了,还带上我。 顾轻衍:“……” 他默了片刻,“不会吧!” “会。”安易宁实在不想受顾轻衍折磨了,再接再厉,“你想想啊,我小姑姑多忙啊,每日所思所想所做都是事关南阳王府和南阳军的大事情,咱们总是拿折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打扰她,她高兴才怪?怕是咱们发出去的一封封信,她看腻了后,都搁在桌案上没拆封落灰了呢。” 顾轻衍:“……” 他挣扎着,“不能吧?” 安易宁立即说,“怎么就不能呢?您想想,我们有几日没接到小姑姑的来信了?有七八日了吧?可不是烦我们了吗?” 顾轻衍:“……” 第五十一章 顾王安(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一章顾王安顾轻衍慢慢地搁下笔,坐直了身子,静了一会儿,忽然看着安易宁,后知后觉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她有七八日没给我们来信了?” “是啊!” 顾轻衍神色一收,理智回笼,“不太对。” 安易宁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对哦,小姑父,小姑姑有七八日没给我们来信了呢。” “是啊,她的信虽然不太准时,但是三四日必有一封,如今都过了七八日了,怎么还没有她的来信?”顾轻衍抿唇,“不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南阳出了什么事情。” 安易宁顿时急了,“小姑父,那怎么办?” 他虽然劝说顾轻衍小姑姑会烦他如何如何,但心里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小姑姑那个性子,纵容小姑父的很,一定不会烦的,如今还没来信,一定是有事什么事儿耽搁了。 顾轻衍眉头拧紧,思索了一会儿,叹气,“没办法。” 京城距离南阳毕竟是太远了,只能靠书信来往,他就算派人去探查,短时间内也得不到消息,只能等着她来信再问了。 安易宁垮下脸,“小姑姑会有什么事儿呢!一定是大事儿。” 顾轻衍颔首。 能让安华锦七八日没有一封信,自然是有很大的事儿牵引了她的心神,无暇看他们的信或者无暇想着给他们来信。 二人正寻思着,暗卫来到顾轻衍身后,压低声音说,“公子,王六公子去七皇子府了。” 顾轻衍皱眉,“去做什么?” “据说是去拜访老王爷了。” 顾轻衍推开信笺,站起身,“备车,去……”他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摆手,改了主意,“罢了。” 安易宁小声问,“小姑父,我们不去表叔府邸救曾祖父吗?” 顾轻衍失笑,“他不能拿安爷爷如何,我们不必去。” 安易宁点点头。 王岸知这个人,给安易宁的印象十分的深,他至今仍记着那一日小姑父带着他去七皇子府做客回来,在顾家老宅的后门口,王岸知要看看他,然后看了他之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一张脸,长的也真是很好看啊。 因皇帝派七皇子前往五峰山平叛,等于解了七皇子的禁令,所以,七皇子府外的禁卫军也都撤走了。 王岸知来到七皇子府,守门人一看是他,立即前往内院去禀告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一听,立即说,“请!” 七皇子府的管家匆匆迎了出去请人。 老南阳王的确挺想见见王家那位六公子的,与顾轻衍一样,少年扬名,却外出游历销声匿迹四年,回京后短短时间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三个月时间,官拜兵部尚书,这应该是大楚史上最快的步步高升了。 管家将王岸知请进了七皇子府,并没有请去会客厅,而是请到老南阳王的住处,管家虽然不喜欢这位王六公子王大人,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依旧谦卑有礼,秉承上门是客的待客之道,边走边说,“王大人,深秋了,老王爷腿脚不好,说您也不是外人,是顾七公子的亲表兄,他就不跑到会客厅见您了,请您到住处去见。” 王岸知听到顾轻衍的名字,眼底沉了沉,点点头,“老王爷身体很不好吗?” 管家叹气,“老王爷一生戎马,落下的病根,如今年岁毕竟大了,自从来了府中,殿下怕如今深秋已至,天气渐渐凉寒,老王爷的老寒腿每日辛苦,早早地便命府中奴才给老王爷的院子里烧上了地龙。” 王岸知道,“南阳比京中更冷。” “那自然是的,老王爷说无大碍,用不着仔细,他一辈子糙惯了,哪里过得这种精细的日子?但是我家殿下不同意,说正是因为糙惯了,如今才要仔细起来,这里毕竟是京中,不是南阳,殿下让老王爷听他的安排,老王爷也就依了。” 王岸知笑了一下,“你家七殿下倒是个精细人。” 管家听着这个话,没听出别的什么意思,也就笑着接了下来,“我家殿下寻常自己过的也不十分精细,还需要老奴长期在耳边叨叨,叨叨的殿下都烦了老奴,如今只不过老王爷来了,殿下的细心也跟着提上来了。我家陛下早早出宫立府,这么多年,府中一直他一个人,如今来了个长辈,自然细致尽心些。” 王岸知偏头瞅了管家一眼,“若是你这话拿到陛下面前说,陛下大体是不会高兴的。” 管家一噎,闭了嘴。 陛下自然是不会高兴的,他也不会去陛下面前这么说。陛下一直不喜欢七殿下,觉得殿下性子冷漠性情寡淡不会哄人不会卖乖讨巧不讨喜,关心谁对谁细致那更是没有的事儿,如今殿下对老王爷如此细致,陛下没享受到的,老王爷享受到了,陛下能高兴才怪? 来到老南阳王住的院子,直至门前,管家才再度开口,“老王爷,王大人到了。” “请!”老南阳王的声音传出来,底气十足。 管家推开门,王岸知进了画堂,一眼便瞧见坐在椅子上等候他的老南阳王。老南阳王不愧是戎马一生执掌南阳百万兵马的战将,端坐在堂上,看着很随意,但周身自带战场上的杀伐气势。 这种气势,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气势,而是实打实的浸淫战场磨炼出来的气势。这气势和肃杀已融入了骨子血液,就连眉峰都是不怒自威。 王岸知看着老南阳王,老南阳王也看着王岸知。 安家人,喜欢看脸大约是遗传,总比别的人家要加个更字,老南阳王虽然没有安华锦和安易宁那般盯着人瞅了又瞅,觉得真好看啊的赞叹,但一双眼睛,也是出卖了他,看着王岸知不住地点头,觉得这王家六公子,嗯,是个少年俊才。 老一辈看小一辈,似乎总比同辈中人多了三窍。 王岸知上前见礼,微微倾身,王家的礼数无懈可击,“久仰老王爷大名,今日前来拜会,可否打扰到老王爷了?” “没有!”老南阳王很干脆,对他招手,“来,王家六郎是不是?果然是人中龙凤,过来坐。老夫也早就想见见你了,果然名不虚传,少年可畏。” 王岸知落座,“老王爷想见我,是因为我屡次想杀安小郡主?”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是也,非也。” “哦?”王岸知感兴趣了,“老王爷,何为是?何为非?” “我家那个混账东西,想杀她的人多了,不多你一个。想杀她的人,都有理由。我想瞧瞧你,倒也是因为她,她吃了你好几回亏,这么多年,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是极少的,你是一个,这是一份能耐,另外,我是想瞧瞧,入朝三个月,官拜兵部尚书的王六公子什么模样?要想取得陛下的信任器重重任,可不容易呐。” 王岸知失笑,“原来我迫害安小郡主,老南阳王不记我的仇?” “小一辈的事儿,我一个老头子掺和什么。你若是能有本事杀了她,那是她自己废物。你没杀了她,倒也不是她厉害,她不是有怀安护着嘛。” 王岸知沉了脸,“陛下取消了安顾联姻,取消了他们二人的婚约,听老王爷这话,还是想缔结连理了?” 老南阳王看着王岸知,仔细打量了一眼,不解,“王家小子,他们这桩婚约,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看起来十分不愿他们两个能缔结连理啊?” 王岸知沉着脸色道,“我自然不愿,您的好孙女,改变了我那七表弟的性情,如今他百般护着她,就是拦了我的路。” “哦?拦了你的路?你是什么路?”老南阳王好奇了。 王岸知抿唇,一字一句地道,“天下世家皆不复,包括顾家、王家和安家。” 老南阳王一愣。 第五十二章 志向(二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二章志向天下世家皆不复,包括顾家、王家和安家? 老南阳王看着王岸知,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凑近了些,对王岸知问,“小子,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岸知沉声道,“天下世家割据是不是?顾家、王家、崔家几乎三分了天下士林命脉是不是?安家把持大楚百万兵权是不是?顾家在天下士林学子中,是不是一呼百应?安家镇守南阳,百万南阳军跺跺脚,整个大楚震三震是不是?王崔两家虽次于顾家,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网死了多少寒门学子是不是?寒门学子一书千金难求,而世家堆书成山,无异于堆书成金,大楚一百五十年,老王爷一生戎马,可曾走出南阳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模样?您守护的大楚百姓,是个什么样?衣不蔽体是常态,每年冬天每走五里,路必有冻死骨,老王爷可曾见过?若是您没见过,我说的就是这个,若是您见过,那么,您说,安华锦岂不是阻了我的路了吗?” 老南阳王面色凝重了几分,“小子,你说的天下世家割据,安家拥兵自重,却是有,但也是形势所迫。若非南齐和南梁一直虎视眈眈,每隔几年,必要兴兵来犯,否则,安家也不至于倾囊中空无一物而养百万兵马。小安儿如何阻了你的路了?她一个女儿家,为何别人不阻你的路,偏偏是她?” “因为我那好七表弟,他天性凉薄,少时,我见乞儿怜悯,他无动于衷,我立志改变大楚现状,他无动无衷,我这些年,走了无数路,去了无数地方,他循规蹈矩守在京城守着顾家,哪怕无趣,依旧寸步不离。可是,仅仅半年,您的好孙女,就让他变了。他凡事不再无动于衷,而是处处出手,他出手,皆因为她,将我辛苦布局全盘打散,您说,我岂能容她?” “布局?”老南阳王抓住重点。 “对,布局。我十几岁就做的布局,我那七表弟,他清楚知道的从不插手的布局。”王岸知眼底阴郁,“他若是早出手,我们二人联手,这天下,早已改了一番样貌,可是偏偏,他秉性使然,这样天赐的秉性,若他一辈子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因为安华锦,他改了。我全盘布局因他而毁,如今更是遥遥无期。” 老南阳王听着,隐隐有些明白了,他沉重地道,“小子,你的意思是,安家子孙的存在,才是阻了你的路了?或者说,安家在一日,南阳军在一日,这天下,就不是你想要的样子?可以这样说吗?” 王岸知忽然沉默了一下,还是慢慢地点头,对上老南阳王的眼睛,“是,安家牵引着整个大楚的安稳线。有安家在,大楚安稳是不错,但是天下局势,也是一成不变,牢固得很。” 这回老南阳王沉默了。 的确,大楚建朝一百五十年,安家存在一百五十年,这一百五十年,安家子孙固守大楚边境,虽然南齐和南梁无法侵略,但同时,大楚内的格局,也牢不可摧。 尤其是天下各大世家,盘根错节,坚固的很。 世家们默守陈规,不曾试图改变过,争权夺利者,比比皆是。 老南阳王不能评判王岸知这个志向到底对与不对,若是他来京这一趟,没沿途看到百姓们其实生活的并不好,他会理所当然地喷王岸知一顿,骂他一顿,把他赶出门去,会说他乳臭未干,哪里来的张狂否定安家祖祖辈辈为大楚江山立的功勋,为守护天下百姓折的骨,流的血,埋葬的尸首?可是如今,他亲眼看到了百姓们过的并不好,他无可言说。 “当然,我不能否定安家的功勋,但是,老王爷如今依旧觉得,大楚再这样由安家护下去,是好事儿吗?”王岸知话音一改,“若不重新洗牌,大楚不从边境亡,怕是也会从内腐烂。况且,如今早已腐烂了。” 老南阳王本就苍老了容颜,如今长叹一声,“小子啊,你志向远大,老夫老了啊。老夫被你这般一说,倒是有点儿赞同你的话,老夫并不顽固,否则老夫一直一意孤行的话,这么多年,不听下面将领军师们的意见,早就没命了,南阳军也早就散了。老夫是听得进去话的人。但是你有一句话,我不能苟同啊。” “老王爷明示。” 老南阳王看着他道,“我的孙女,自小由我教导,她不是糊涂孩子,相反,她聪明的很,你说她阻挡了你的路,她因为怀安相助,阻挡了你的路,这我不能认同。若你真杀了她,那么,不等你实现你的志向,这天下也许就被南齐和南梁瓜分了。南齐和南梁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大楚,盯着我南阳的风吹草动,小安儿如今就是南阳军的主心骨,她一旦出事儿,等同于我大楚的边线出事儿,老夫老了,上不了战场了,抗不了敌了,南齐和南梁长驱直入,马踏天阙,大楚就忘了。还何谈什么路无冻死骨?” “老南阳王错了,天下人都以为,镇守边境,只有安家人能做到,没有人能代替。我却觉得不尽然,没了安家,也有别人能做到。” “哦?”老南阳王看着他,“小子,你这话说的大了,一百五十年,安家哪里是想背这个包袱?若是能有人代替,安家也不至于一直咬牙撑着。” “那是以前,我没出生。”王岸知道,“如今,自然不同了。我从十几岁,便布局,南齐和南梁就算兴兵,也奈何不了大楚。安家只重外敌,却不视内民。老南阳王难道觉得这样一直下去,大楚还能撑多少年,百姓们不揭竿而起?届时,试问老王爷,难道要派南阳军镇压南阳王府一直护着的起义的百姓们吗?” 老南阳王一噎,一时无话。 王岸知展平衣角的褶皱,“七皇子登基,安家至少再坚固几十年的地位,这几十年,够不够把内政拖垮?老王爷自己思量思量。而世家们,继续日渐腐化下去,歌舞升平下去,大楚天下,也就最多几十年可延续。百姓们水深火热,不远矣。” “楚砚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坐大位,至少比当今陛下强,是个做实事的孩子。”老南阳王道。 “那又如何?凭他一只手,可撼动天下世家让利?凭他一只手,可改天下万民水深火热?症结不除,天下何安?” 老南阳王忽然猛地抬头盯紧他,“小子,你最深的心思,不是世家割据,不是安家,而是要一统天下?你好大的志向。” 王岸知忽然哈哈大笑,“老王爷,您总算明白了。若是,南齐不在,南梁不在,那么,谁还会再虎视眈眈兴兵侵犯大楚?镇守永远不及主攻。大楚就从没想过,反攻南齐和南梁吗?” 老南阳王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有人想过,不是没有人,安家的人,每一代子孙,都有想过,但……” “但君不忧,臣何忧是不是?”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 是啊,君不忧,臣何忧?陛下安于现状不说,外敌年年紧盯,他不惧,偏偏,怀疑臣子有反心,一年又一年,他这一生,从壮年拖到老年,早已忘了当初的热血反攻,只想着,能护得住边境防线,护得住大楚百姓就是了。 “所以,老王爷,那您告诉我,安小郡主,如今她改变了我那好七表弟,在他的帮助下,全盘地打散我的布局,以后,她执掌南阳君,能让大楚子民,过的多好呢?” 老南阳王摇头,感慨,“小子啊,我说你少年可畏,半丝没说错啊。与你说这一番话,我愈发觉得自己老了。如今这天下,已经是你们小辈说了算的,小丫头如何做,我不知道,但是,同是为大楚子民,你们所做未必不能殊途同归。” 王岸知扬眉,“老王爷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如何殊途同归了。” 第五十三章 失望(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三章失望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王岸知离开后,老南阳王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房间里,坐了许久许久。 王岸知虽然年少张狂,言语狷狂,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话,说的确实是对的。大楚的内政日渐衰弊,百姓们的日子日渐难捱,一年又一年下去,如果不除弊革新,那么,大楚即便不被南齐和南梁灭亡,也会被内政拖垮。 但安家,不是这个罪魁祸首。 安家世世代代,镇守边疆,护大楚千万净土千万子民,怎么就错了? 错只在,君臣不一心罢了。 管家送走了王岸知,折了回来,见老南阳王坐在原处,一脸沧桑,他小声劝,“老王爷,不管王大人说什么,您都别往心里去,依奴才看,他这个人,性子邪的很,他与顾大人自小不对付,屡次害小郡主,对咱家殿下也不好,今日来找您,就是没安好心。” 老南阳王身子动了动,拍拍管家肩膀,感叹,“后生可畏。” 无论如何,王家六郎王岸知,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说这一番话的人,年岁轻轻,名不虚传。 “他年少时,与顾大人齐名,若非他离京四年,销声匿迹四年,天下怕是三岁小儿也都会知道他,他自然是极厉害的。”管家道,“不过,据宫里传出消息,他对陛下谏言,敬王可取,看来是支持敬王殿下的。” “敬王那小子?”老南阳王摇摇头,“不见得。” 就今日他所见的王岸知,恃才傲物,可不是敬王那等黄口小儿能驾驭得了的,他怕是瞧不上敬王那小儿。 “那老王爷,您说,他不支持敬王,为何对陛下说敬王殿下可取?”管家疑惑。 “陛下喜欢敬王吧?他啊,年纪轻轻,洞彻人心,利用人心。如今不是短短三个月,官拜兵部尚书了?提拔他的人,是陛下。”老南阳王道,“王岸知这个小子,百闻不如一见,可不得了。” 管家点了点头。 王岸知出入七皇子府,楚澜自然得到了消息。 本来因为四皇子、五皇子再次派人前往五峰山,楚澜心情好转,但因为转眼听到王岸知出入七皇子府,气的摔了贴身小太监刚递给他的热茶。 楚澜怒道,“王岸知什么意思?” 对他拒之门外不见,转眼便跑去了七皇子府,他去七皇子府干什么?见谁?楚砚没在京城,他见的人自然是老南阳王。 他见老南阳王做什么? 幕僚也脸色难看,“是啊,王大人是什么意思?” 楚澜这回坐不住了,“备车,我进宫见父皇。” 幕僚点点头,是该去见陛下,让陛下知道知道这回事儿。 楚澜出了敬王府,匆匆进了宫,王岸知听闻后,连理会也不曾理会,只说了两个字“随他。” 楚澜来到皇宫,正值晌午。 张公公守在帝寝殿门口,见敬王来了,上前见礼,“敬王爷!” 敬王见张公公没在里面伺候着,便明白了青天白日里皇帝关着帝寝殿的门在做什么,他压低声音问,“谁在里面?” 张公公也压低声音说,“婉美人。” 敬王挑眉,“这位婉美人,很得父皇喜爱?” 张公公保守地说,“婉美人善解人意温柔小意,在陛下面前,也很放得开,近来很得陛下的心。” 敬王点点头,“快晌午了!” 张公公小声说,“陛下说在床上用。老奴刚刚让人将饭菜送去里面了。” 敬王:“……” 也就是说,他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敬王憋气,但他又不能冲进去,只能耐心地等着。 一个时辰后,皇帝喊张公公进去伺候,张公公走了进去,不多时,皇帝喊敬王进去。 敬王进去后,只见帷幔落着,床榻上隐隐约约躺着个女子,娇娆风情撩人。 他垂下眼,拱手见礼,“父皇!” 皇帝“嗯”了一声,懒懒地抬起眼皮,“朕听闻你今日没早朝?让大臣们等了一上午?” 敬王立即说,“父皇恕罪,儿臣有事情耽搁了。” 皇帝也不问什么事儿,“你派出去的人,可回来了?” 敬王低下头,“儿臣正是来向父皇回禀这件事儿,儿臣派去五峰山的人,一个人也没回来。” 皇帝眼神一厉,“嗯?一个都没回来?” “是,一个都没回来。”楚澜调整好表情,抬起头,一脸的委屈,“父皇,加上您给儿臣的百名大内侍卫,一共一千一百多人啊,一个都没回来。您说,这不是……荒谬吗?” 荒谬? 皇帝冷笑了一声,“楚澜,朕看来也帮不了你了。” 楚澜面色霎时一白,“父皇,您别放弃儿臣啊,母妃已去漠北了,也许会有好消息传来呢。” 对,他还有漠北镇北王府这张牌,手里还有苏含这个人。 皇帝斜睨着眼睛瞅他,“你以为,你母妃去漠北,一定能让镇北王答应支持你吗?” 敬王放狠话,“苏含在儿臣手中,镇北王敢不答应,若是他不答应……” “不答应如何?你杀了苏含?”皇帝不赞同地看着他,“一个南阳已让朕如鲠在喉,再多一个漠北镇北王府,你觉得朕这个皇帝,还用不用坐了?” “父皇,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楚澜“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四哥和五哥已经又派了人去五峰山了,这一回,他们再无保留,据说是倾巢出动,兴许……” 皇帝闻言倒是意外了下,“哦?小四和小五这一回倒是不畏畏缩缩了。” 楚澜连忙转移话题,“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奏秉,王大人今日去了七哥府,七哥不在,您说他是去见谁?” “嗯?”皇帝猛地坐直身子,“他去见谁?” 楚澜道,“老南阳王一直住在七哥府里。王大人除了去见老南阳王,还能去见谁?父皇,您说,他是不是投靠了南阳王府了?” “不可能!”皇帝断然否定,“王岸知与安华锦结的梁子大,他不可能投靠老南阳王。” “那他去七皇子府做什么?儿臣今日找他,他对儿臣拒而不见,转眼就去七哥府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脾气邪,不见你也没什么奇怪的,待朕喊他进宫来问问。” 楚澜点点头,自然要问问。 “你去吧,等小四小五有消息,再来告诉朕。”皇帝摆摆手。 “是,儿臣告退。” 楚澜出了帝寝殿,冷风一吹,后背出了一身的汗,他如今手里没什么势力了,若是四皇子、五皇子杀不了楚砚,他还真不知道他如今的风光还能有几日。父皇能给他的支持,都给了,可是,他连翻损失惨重,这大位,他还能要得起吗? 他忽然有点儿不太确信了。 他一步一步地往宫外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 帝寝殿内,皇帝悠悠地叹了口气,他叹气,自然是因为楚澜,他对楚澜上心支持,楚澜自己也尽心尽力,可是,到底是楚澜没有强硬的后台,镇北王府不是他真正的外祖家,扶也扶不起来。 楚砚是他的儿子,自小长在他身边,他多年来防备疑心南阳王府,对皇后和楚砚自然盯的比别的皇子紧些,所以,楚砚府中的人手,身边的人手,有多少,他心里大概有数。 所以,楚澜这一千一百人派去,哪怕杀不了楚砚,自然也是能是重创楚砚的。 可是,如今,一个都没回来? 那么,是南阳王出手了?还是顾轻衍暗中出手了?有安华锦这层关系在,顾轻衍向着楚砚? 顾轻衍至今没露面。 “皇上,嫔妾可不可以反悔啊?”婉美人手臂缠绕上皇帝脖颈。 “嗯?反悔什么?” “陛下忘了?嫔妾说要给敬王相看自己妹妹的。”婉美人娇媚地道,“嫔妾看您对敬王殿下失望的很,嫔妾就想反悔了。” “你也真敢说!”皇帝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行,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 婉美人高兴地笑了,“陛下您真好。” 第五十四章 全收(二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四章全收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敬王一路走出皇宫,回到敬王府,也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踏进府门,对人吩咐,“来人,去请苏世子来见我。”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苏含见敬王府的人来请,心里琢磨了又琢磨,察觉不妙,吩咐管家,“让敬王府的人稍等,就说我更个衣就去。” 管家担心地说,“世子,是不是不大好?” 苏含点点头,“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管家嘱咐,“世子多加小心。” 苏含摆摆手。 管家立即去了。 苏含不但没有更衣,而是立即从后门口溜出了了苏家老宅,直接去了顾家。他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了顾家后门口,让人往里面传一句话,那句话是,“请你家公子救命啊。” 看守后门口的人看了苏含两眼,点点头,前去传话了。 在顾家,能被真正称呼一声公子的,自然是顾七公子顾轻衍。 顾轻衍与安易宁正在一边读书一边等着安华锦的来信,听人禀告苏含来了,切传了这句话来,顾轻衍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淡淡一笑,“请苏世子入府,给他安排一处住处,从今日起,让他安心在顾家住下。” 守门人小声问,“公子,您可见苏世子?” “不见!”顾轻衍摆摆手。 守门人立即去了。 苏含等了一会儿,守门人回来了,打开小门,将苏含放进府,对他拱手道,“我家公子说,从今日起,请苏世子委屈在府里住下,公子已吩咐人给世子您安排了住处,二管家一会儿就过来,待您过去。” 苏含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他不见我?” “公子让您安心住着。” 苏含点头,“好吧!” 反正也没什么好见的,只要收留他就行,苏家他是不能住了,敬王这是逼急了,想要攥着他了,他若是真落在敬王手里,没好果子吃。 幸好,他没得罪过顾轻衍,否则还真没地方躲。 躲去哪个府邸,都是给人家找麻烦,唯有顾家这里,树大好乘凉。 敬王的人在苏家老宅左等右等,不见苏含,不耐烦地问,“苏世子呢?咱们还不出来?” “这……”管家也纳闷,“老奴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管家点点头。 二人一起来到苏含的院子,管家找了一圈,没见着人,立即问,“世子呢?” 院子里的人齐齐摇头。 管家连忙说,“赶紧去找,世子明明说更个衣就去敬王府,怎么不见人了?” 下人们闻言立即找了起来,直到翻遍了全府,也没找到苏含的影子。 敬王府的人努力,质问管家,“你们苏家是怎么回事儿?苏世子呢?去了哪里?” 管家也跺脚,“这老奴也不知啊,早先世子明明说更个衣就跟您去敬王府的,这转眼就不见了,老奴也甚是奇怪啊。” 敬王府的人冷哼一声,等不到人,自然要回去禀告敬王。 敬王在府中等着,本以为很快就能把苏含等来,没想到,不见人没等来,得回来的消息说苏含不见了?青天白日,怎么可能在苏府消失?一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苏含闻风走了? 敬王思量着,他一路回府,没对外人说自己的打算,那就是苏含机灵察觉了? 敬王脸色难看地怒道,“府中所有人,都出去找苏世子,翻遍了京城内外,也要将苏含给我找出来。” “是!” 敬王府里虽然高手连翻折了两批,毕竟第二批派出去时,还是给自己留了些余下的少量人手的,如今的楚澜清楚地知道,一旦攥不住苏含,得不到镇北王府的支持,他也许就真完了。 所以,他不惜出动所有人手,去找苏含。 可惜,苏含的确机灵,一直防备着楚澜,闻风而动,立马躲去了顾家。 虽然敬王如今有监国之权,但是京中盘踞的老牌各大世家,敬王府的人还是不敢堂而皇之入府搜查的,苏含住在顾家,自然是最安全的。 敬王府的人先问到了善秦王府。 楚宸顿时乐了,“楚澜这是做什么?想要胁苏含以威胁镇北王府吗?他就不怕镇北王府将他娘扣在漠北?这是逼急了?老娘也不顾了?” 善亲王捋着胡须叹气,“可不是不顾了?楚澜如今没什么人可用了,朝臣们望风而动,一个个机灵的很,支持他的人,想必很快就会倒戈了。” 楚宸啧啧一声,“他惹谁不好?非要帮着陛下惹小安儿,一下子折进去了七八成的人,失败了就认清形势,安安分分地做个王爷得了。京城容不下,还有封地呢?活着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非要争那个位置争到头破血流做什么?真是想不开。” 善亲王鼻子哼了哼,“你当谁都是你爷爷我?好死不如赖活着。” 楚宸:“……” 爷爷,您这个赖活着,一辈子虽然荣华富贵了,但也忒艰难了啊。不过若是他选择,也跑不了是这个。毕竟,他是他爷爷的孙子嘛,怂这个字是刻在骨子里的? 广诚侯府,自然也来了敬王的人。 江云致自那日后,被革除了一切职务,闭门在家,广诚侯府的人除了江云致外,本来都是一锅没什么大出息的人,见江云致得罪了陛下,一下子觉得天都快塌了,广诚候也颇有些埋怨江云致怎么就跟楚宸苏含凑什么热闹?四公主自然是不能娶的,但是当初他假意答应下来,随后再慢慢让陛下消了气改主意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可好,可怎么办呐。 江云致与这一帮子人说不清,摇摇头,也懒得再说,索性,将自己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见。 如今多日过去,广诚候府的人依旧着急着,这些日子都没人来广诚候府做客了。广诚侯府的人出去做客,也没人爱搭理了,毕竟,得罪陛下了嘛。 人就是这么现实。 广诚候这一日正在江云致的屋子里,让他别整日里关着自己闲着看什么书了,赶紧想想办法,总不能真闭门思过半年,半年可是影响大仕途的。 江云致无奈,与他分析如今形势,让他稍安勿躁。 广诚候总算是被安抚了下来,正在这时候,敬王府的人来了,当得知敬王府的人是在找苏含,广诚候纳闷,“敬王找苏世子,这般大张旗鼓,做什么?” 江云致淡笑,“敬王拉拢镇北王府至今没有成效,怕是急了吧,苏世子在京城,岂不是现成的靶子?” 广诚候:“……” 他看着江云致,“良贵妃已去了漠北了,敬王不至于吧?否则他拿捏苏含,镇北王也会拿捏良贵妃啊?彼此拉锯,也无什么用,除非敬王疯了,不顾良贵妃了。” 江云致轻叹,“敬王心狠,赛过陛下。” 广诚候:“……” 当年,陛下登基,他也是出过大力的,否则,也不会得陛下器重这么多年了。广诚候府就是靠陛下站稳的脚跟,如今他的儿子,看起来对陛下…… 哎,他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儿子大了,不听他的,自有主见,他也没办法,如今他都不敢进宫去见陛下了。 京城是一番斗智斗勇,五峰山更是热闹的很。 楚砚本来要封锁五峰山,命令刚传下去,竹影禀告,“殿下,又来人了。” “什么人?” “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人,倾巢出动。” 楚砚眉眼一厉,“看来四哥和五哥是下了狠心要置我于死地了,倾巢出动,他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竹影沉默。 楚砚淡淡吩咐,“他们既然送人头来,那就都收了吧!给他们留一个,回去报个信。” “是!” 于是,有一场血战在五峰山拉开了序幕,五峰山早先的血迹未干,如今又添了一层新的血迹,鲜血把五峰山的青石白石灰石都染成了同一个颜色——红色。 南阳王府的暗卫并没有撤走,他们奉老王爷之命保护七殿下,自然要保护到七殿下平安回京,所以,七皇子府的暗卫与南阳王府的暗卫合力,轻而易举地粉碎了第二波刺杀。 如楚砚所言,留了一个人,回京给四皇子、五皇子报信。 第五十五章 覆没(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五章覆没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四皇子、五皇子聚在一起焦急地等着消息,这一回,他们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天黑十分,四皇子府的一名暗卫浑身是血地回来,到了四皇子府,翻身下马,便晕倒在地。 守门人听到动静,打开大门,吃惊地看了一眼,立即前去禀告。 不多时,管家带着人连忙将人抬了回去。 四皇子、五皇子得到消息,一齐来到这人面前,只见这人浑身都是剑伤,几乎没一处好地方,四皇子直觉不好,抖着音吩咐,“来人,去……去请太医。” 不多时,太医来了,给这人把脉后,对四皇子摇摇头,“殿下,没救了。” 四皇子强行命令,“太医,不管用什么法子,将他给我弄醒。” 救不救在其次,他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医为难地点点头,能进太医院的太医,自然都是有真本事的,很快,太医下了一剂猛药,这人醒了过来。 四皇子凑上前,对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告诉我!” 这人奄奄一息地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殿下……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被七殿下的人杀了……” 四皇子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 五皇子急了,“那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有出气没进气,“属下是被人特意放回来……报信给两位殿下的……” 这人说完这一句话,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地断了气。 四皇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全完了?怎么可能?楚砚……楚砚他……怎么可能?” 五皇子也一副丢了魂的模样,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啊,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兄弟二人谁也不相信,楚砚能把他们两次派去的人都杀了个干净。这可是他们多年辛辛苦苦豢养的暗卫啊,不是市场上的大白菜,一切一个容易。 二人坐在地上许久,还是不敢置信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五皇子喃喃了一阵,最先崩溃了,大哭起来,“四哥,怎么办?我们完了!” 他们的所有人,分两批,都派出去了,回来一个,还是报了个口信就死了的,他们以后无人可用了啊。 五皇子哭的破了声,四皇子也紧接着崩溃地哭了,“是啊,怎么办?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没人了,争不了那个位置了不说,楚砚回来后,一定饶不了他们。 二人越想越觉得以后前途无望,哭的愈发地崩溃和伤心。他们从来没想到,也没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如今,似乎一下子就到了山穷水尽了。 二人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哭的累了,齐齐肿着两双眼睛。 五皇子有气无力地说,“四哥,想想办法吧?难道我们就这么等着楚砚回来找我们算账?他会不会杀了我们?” 四皇子也不知道,楚砚自小只与大皇子亲近,自从大皇子被圈禁起来后,他脸上更是没了笑模样,与所有兄弟们都不亲近,关系并不好,顶多见面你对我拱拱手,我对你说一句话称呼一声四哥五哥七弟,也就完了。 如今,他们下了这么大的狠手去对付楚砚,失败了,楚砚回京后,能放过他们吗? 搁在他们身上,这无异于深仇大恨,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四皇子一脸灰白。 “要不我们去找找小八?”五皇子早先瞧不上敬王对皇帝的卖乖谄媚样,如今又想起他来了。 “他?你指望他?”四皇子摇头,“没戏,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法子,他还自身难保呢。” 五皇子泄了气,“那我们就等死吗?” 四皇子沉默,不等死还能怎么办? 五皇子坐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一把抱住四皇子胳膊,“四哥,我不想死啊。” 四皇子默然,谁想死?他也不想死? 五皇子忽然说,“四哥,要不然等七弟回来,我们去求求他吧?让他大人大量,放过我们。” 四皇子一怔,“求他?” 五皇子哭道,“你说我们若是求七弟,七弟会不会放过我们?” 四皇子摇摇头。 五皇子又大哭起来,“也不会放过我们吗?” 四皇子默,“我也不知道。” 四皇子、五皇子二次派出所有人手倾巢而出时,想的是不成功便成仁,却没想到,失败了,他们却背叛了自己的内心,首先想的的不是壮烈成仁,而是不想死。 怎么才能不死,怎么才能让楚砚放过他们,这成了他们目前唯一想的。 什么大位?什么天下?什么唯一的一把金椅,在这一刻,都成了浮云。他们想起了以前的好日子,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但也不是过的不好,一旦命没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五皇子求饶的念头一起,便刹不住车了,四皇子似乎也跟着找到了一条出路。最终,二人抹干净眼泪,决定等楚砚回京,他们就跑去七皇子府向他告罪求饶,求他放过他们。 楚澜命人找了大半日,几乎搜遍了整座京城,也没找到苏含的影子。 楚澜一怒之下,命人将京中苏家老宅给围了起来。 苏含在顾家得到消息,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道,“敬王疯了吗?他敢动苏家老宅试试?别忘了她娘已经去漠北了?拿一帮奴才出气他算什么本事?王八蛋!窝囊废!就会走歪门邪道。” 暗卫提醒,“世子息怒,不如您亲笔手书一封,属下暗中放去敬王的书案上。敬王既然拿安家老宅的人来威胁您露面,那么,您也可以拿良贵妃来威胁敬王。奴才们的命,总不及贵妃娘娘的命值钱。” “他若是失了心疯觉得我父王一定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呢?”苏含问。 “那就让他瞧瞧。”暗卫道,“苏家老宅的有些老人,都是曾经跟着王爷王妃的人,王爷对他们是有着旧情分的,若是他们出了事情,王爷一定大怒。” “行,我亲笔手书一封,你暗中送去敬王的桌案上,我倒要看看,他狠到什么地步,不管他亲娘了吗?”苏含气急了。 暗卫颔首。 不多时,苏含刷刷刷写了一封亲笔手书,递给暗卫。暗卫接过,拿着他去了敬王府。 镇北王派给苏含来京照应的这名暗卫十分厉害,出入如今没剩多少府位的敬王府,轻而易举,如履平地。 敬王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听人禀告四皇子府传来的消息,他也震惊了,败了?四皇子、五皇子派去五峰山杀楚砚的人竟然全军覆没了?只回来一个?还是奄奄一息很快就没了命?这怎么可能? 楚砚呢?楚砚可受伤了?还是毫发无伤? 敬王的心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苏含跑了,没找到,如今又得了这么一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 楚砚一旦从五峰山毫发无伤地回来,那么,他们哪个还有好日子过? 最先没有的人,便是他。 就在这时,窗子忽然被一阵风刮开,一枚飞镖扔了进来,禀告的人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去拦,但是毕竟功力不高,敬王身边如今已再无好手,是以慢了一步,飞镖擦着楚澜的耳边而过,将他的耳朵尖儿划出了一道血痕,转眼“啪”地一声钉在了墙上,入墙三分。 楚澜脸色刷地白了,伸手捂住耳朵,好在,耳朵还在,但他惊魂未定,大喊,“来人,快来人,抓刺客!” 府中仅剩的人被惊动,翻遍了全府,也没找到刺客。 那飞镖上插着一封信。 有人检查没毒后,打开信笺,递给了楚澜。 楚澜看了一眼,几乎气炸了肺,碾碎了信笺,恶狠狠地,“苏含!好你个苏含!” 苏含的信十分简单,是这样说的,“楚澜,你敢动苏家老宅的人,就等着给良贵妃收尸吧!” 本来以为被自己一手攥住是煮熟的鸭子不翼而飞,如今反过来威胁他,楚澜岂能受得了?他本想一怒之下带人平了苏家老宅,他如今手里虽然没什么人了,但是平一个苏家老宅还是容易的。 但是…… 他想到了后果,他的母亲良贵妃,为了他封王,宁可忍辱负重不要位分多年,他无缘无故平了苏家老宅,镇北王府一定不干,拿他母妃开刀不说,京中的朝臣们的吐沫星子怕是都会淹没他,他到时候树的可不止是楚砚这一面敌,四面树敌,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这口气。 第五十六章 召见(二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六章召见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皇帝虽然沉迷于婉美人的肚皮,但到底还是皇帝,没彻底封闭耳目。所以,他自然很快就得到了四皇子府和五皇子府传来的消息。 皇帝半倚着龙枕,半眯着眼睛说,“楚砚,果然不愧是流着一半南阳王府的血脉。” 张公公垂手立在一旁,没接话。 皇帝用手指捏起身上一根长长的头发丝,盯着看了一会儿,对张公公说,“张德,这是婉美人的头发?” 张公公:“……” 他不能再当哑巴下去,抬起头看了一眼,“回陛下,是吧?近几日,您翻的都是婉美人的牌子。” 皇帝伸手对着自己头顶,扯了一根头发下来,搁在手中,与那根发丝对比,他毕竟上了年纪,头发丝是带着些银白色,而那根发丝,纯黑色,他恼怒地伸手扯断,仍在了地上,“张德,你去,去七皇子府,请老南阳王入宫来面见朕。” 张德看了一眼天色,小声建议,“陛下,您看,天都黑了,要不明日?” 皇帝摇头,“不,就今日晚上,朕要见他。你亲自去请。” 张德点头,“是,” 张公公出了皇宫,前往七皇子府,半路上给顾轻衍传了个消息。 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三人合谋要杀楚砚,倾巢出动人手,全部折了,虽然不知楚砚如何了,但既然三人的人都折了,那么楚砚,当是无碍的。 这样的楚砚,让皇帝也不安了吧? 张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半辈子,看的甚是分明,如今天都黑了,皇帝要召见老南阳王,不是什么好事儿。 顾轻衍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琢磨片刻,对安易宁说,“自己好好看书,我去爷爷的院子里一趟。”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小姑姑还没有信笺传来,小姑父脸上都没笑容了。 顾轻衍出了自己的院子,来到了顾老爷子的院子。 顾老爷子已吃过了晚膳,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见顾轻衍来了,对他问,“宁儿怎么没跟着来?” 顾老爷子真是十分喜欢安易宁,乖巧又聪明,他所有重孙子里,就没一个这样的,让他想起了顾轻衍小时候,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顾轻衍这小子大婚生子。 “他在看书,我有事情找爷爷,便自己过来了。”顾轻衍来到顾老爷子面前,压低声音说,“爷爷,陛下召见老王爷入宫,您也去皇宫里走一趟吧!” 顾老爷子一愣,“这时候?” 老南阳王来京有些日子了,楚砚上折子请命迎接,被皇帝驳回了,命敬王去迎接老南阳王,给了个下马威,之后,老南阳王罕见地不出七皇子府,不进宫面见陛下,而陛下更是绷着,将楚砚不给一兵一卒派去了五峰山。 如今,已过了半个月,这天色都黑透了,陛下要见老南阳王? “为何?”顾老爷子问,“出了什么事情?” 自从顾轻衍回来,让他少操心,他索性不理会外面的事儿了,都交给了他。 “敬王、四皇子、五皇子联手派人去五峰山杀七殿下,所有人都折了。”顾轻衍言辞简略,“陛下大约是有些慌了。” 顾老爷子懂了,他点点头,“好,我这就立马进宫。” 有顾老爷子去皇宫走一趟,陛下若是为难老南阳王,哪怕不顾忌南阳军,但总要掂量掂量顾家在京中盘踞的势力,也是表明了顾家的一个态度。 顾老爷子快速地收拾一番,匆匆去了皇宫。 与此同时,老南阳王也见到了张公公,听闻皇帝召见他,老南阳王看了一眼天色,果断地站起身。 他早就想见陛下了,得好好与陛下分辨分辨,到底谁对谁错。 南阳王府这么多年,从没对不起大楚,对不起皇室,对不起君主,不曾不忠过,他就这么一个小孙女,眼珠子似的,厉害了点儿而已,陛下就这么不容她?非要掌控在手?掌控不住,便要杀了?他也就一个外孙子,就算流着南阳王府的一半血脉又是什么罪过?当初可是陛下软硬兼施死皮赖脸求娶的他女儿,他委曲求全为了大楚百姓安平答应了,他如今竟然帮着另一个儿子杀自己的亲儿子?也太过分了。 老南阳王憋了一肚子话,总要找皇帝理论理论,若非因为他是君,若是搁在他以前的脾气,早在进京之日就冲进皇宫了。因为知道皇帝召他进京不会轻易放他走,他也就按耐住了脾气,慢慢磨。 如今,陛下突然召他进宫,他用脚指头想都明白,陛下怕是因为楚澜派人去杀楚砚失败了,这才绷不住了。 管家在一旁劝说,“老王爷,这天都黑透了,陛下召您进宫,一定没好事儿,要不,您装病吧?” 就跟顾老爷子一样,病了,就不用进宫了。 老南阳王摆手,“一条老命而已,我敢给,也得看陛下敢不敢要。” 管家实在担心,“咱们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您不愿意装病,那就稍微拖一拖,明日进宫,总归是白日里。” 老南阳王摇头,“没事儿。” 他不相信,陛下敢杀他,会杀他。 管家见劝不住,心下焦急,但也没法子,只能看着老南阳王出了七皇子府,去了皇宫。 老南阳王从入京,就没打听皇后的事儿,如今见了张公公,虽然这是陛下跟前的老公公,但是对他很是恭敬,老南阳王不知道这恭敬从哪里来,但必有理由,他一路与他闲聊,才问了皇后,“皇后近来可好?” 张公公立即说,“自从宫宴后没两日,皇后娘娘一直在凤栖宫闭宫不出,老奴也有许久没见着皇后娘娘了,不过据说很好的。” 老南阳王点点头,很好就好,他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这个女儿,唯一的女儿。当年答应了她嫁入皇宫,毁了她的一生。若是嫁个寻常人家,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会过的很舒心。 “三公主可还好?”老南阳王又问。 张公公点头,“三公主也很好,很是懂事儿了,不曾去叨扰陛下,每日读书作画。陛下不曾禁三公主的足。” 老南阳王又点点头,三公主没有因为皇后和楚砚去找陛下求情,大概也是听从了皇后的嘱咐,安静乖巧不生事儿,这才是最好的免除了她母后和兄长的麻烦。 老南阳王进宫的动作不慢,但顾老爷子进宫的动作更快,反而先老南阳王一步进了宫。 皇帝本来等着老南阳王来,没想到先等到了顾老爷子,听闻顾老爷子求见,他脸色登时难看,他前脚刚派人去七皇子府请老南阳王,转眼顾老爷子就进宫了。 他有多久没见着顾老爷子了? 自从宫宴之后,顾老爷子就病倒了,一病俩月,好了之后,他不召见,他也没进宫,如今听闻他宣老南阳王,他倒是急哄哄跑来了。 皇帝气的胸腹冒烟,哼了又哼,却只能压住,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宣!” 有人将顾老爷子请到了南书房。 顾老爷子对皇帝见礼,皇帝心中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面对顾老爷子,也仅仅是绷着脸,不和气,但没将怒气表现在表面,“老爱卿入夜进宫见朕,可是有急事儿?” 顾老爷子自然不会说是为了老南阳王而来,虽然他与皇帝心里彼此都是明镜的,他拱手道,“陛下,臣是为了敬王而来。” “哦?敬王怎么了?”皇帝意外了一下。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陛下可知道,敬王殿下监国这些日子,实在是将朝堂上弄的乌烟瘴气,谁反驳敬王一句,敬王便免除谁的官职,大力提拔自己亲信之人,如今朝堂上,人人都充当起了哑巴,这两日,敬王连朝也不上了,反而满京城内外的翻找苏世子,还派人围了苏家老宅,这……实在太不像话了,老臣在府中,已不管外事儿许久,却都有所耳闻,实在是被人闹不过,只能入宫来见陛下秉承此事,望陛下为朝局着想,不要再纵容敬王如此非为下去。” 皇帝不语。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陛下,您依旧春秋鼎盛,何必急于立太子呢。” 这句话皇帝爱听,面色霎时好转了。 第五十七章 出人意料(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七章出人意料一秒记住【爱网】,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男人一旦开荤,大抵都混账些,顾轻衍初尝滋味,又是这么美好的滋味,亦不例外。 直到晌午偏,床帐内才歇了动静。 安华锦气的捶人,拳头抡出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顾轻衍任她好一番又捶又打,好脾气地哄了又哄,才把人哄好,由他抱着,伺候了沐浴,又伺候了梳洗,再伺候了吃饭,饭后,衣服首饰也不必穿戴,安华锦又累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看着安华锦苍白的沉睡过去的疲惫的小脸,顾轻衍才良心地愧疚了。 其实,昨日夜里,他已忍了两回,今日清晨醒来,克制了几回。好不容易忍到她睡醒,自然忍不了了。 如今,得了餍足,不过,他也不敢再陪着她睡了。 他穿戴妥当,走出房门,青墨立在屋檐下,恭敬地道喜,“恭喜公子。” 顾轻衍笑笑,春风拂面,眉眼风流,“昨日我们离开后,宫里是个什么动静?” 青墨立即道,“昨日您与安小郡主离开后,属下便带着人撤出了皇宫,埋藏在宫里的暗桩,昨日已全部调用,除了那埋藏的极深的,哪怕是陛下派人深挖,也挖不出来的,其余暴露明显的人,都已撤出了皇宫。在您与小郡主离开后不久,王六公子、宸小王爷、苏世子第一批去了冷宫,之后,得知您和小郡主出宫了,王六公子也离宫了,然后,陛下便得了消息去了,陛下见了花似玉的尸体,晕厥昏迷了,至今还未醒来。陛下晕厥昏迷后,七殿下派人封锁了冷宫,善后了禁卫军等诸事。” “嗯。”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收了笑,语气清清淡淡,“陛下是急怒攻心,醒不过来,还是不想承认花似玉已被杀了的事实不想醒来?” “太医说,陛下早则昨晚就能醒,迟则今日一早。” “那就是有一半心里不愿意醒来的原因了。”顾轻衍捻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我爷爷呢?可做了安排?” “老爷子昨日在收到公子的消息后,已做了安排,让您方便了之后,回家里一趟。” 顾轻衍走下台阶,“我这便回去,你守在这里。” “是。” 顾轻衍出了深巷,换乘几辆马车,周转之下,进了顾家。 顾老爷子已等了一夜又半日,终于等回来了顾轻衍,伸手指着他,“你、你可真是好样的!” 顾轻衍心情很好,勾唇浅笑,“多谢爷爷夸奖。” 顾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安家小丫头,可还好?” “好。” 顾老爷子打量他脸色,见他一脸春风,他有点儿没眼看,但还是腆着老脸问的详细些,“她与七殿下……你赶去冷宫时,可及时?” “小郡主含了半颗百杀香,足足硬挨了一个多时辰,七殿下是君子,我赶去的时辰,不早不晚。”顾轻衍坐下身,喝了一口茶,“爷爷还想问什么?” “你们呢?那百杀香,没有解药,但你手里,有医术卓绝的董老,可解了她的百杀香?”顾老爷子也不想问孙儿此事,但奈何此事已出,二人虽有婚约,但未曾大婚,总之是于礼不合,他自然要问。 “没有,百杀香已侵入五脏六腑,非我不能解。”顾轻衍心满意足地说,“不是孙儿想趁人之危,但,是我的人,既然早晚都是,也没什么分别。” 顾老爷子胡子翘了翘,狠狠地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陛下如今还没醒来,醒来后,以陛下的性子,一定会找你们算账。你准备怎么应付陛下?” “让小郡主回南阳。” “嗯?”顾老爷子一愣,“就让她这么走?” “对,就让她这么走,否则,又能如何?陛下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一定会给花似玉报仇的,陛下要疯,她却没必要在京城陪着陛下疯。毕竟,安家的根基,不在京城。陛下总不能追去南阳。除非,陛下真是失了心智了,敢跑去拿南阳百万兵马开刀,那么,他也就失了臣心了。” 顾老爷子寻思片刻,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三年前,她揍了楚宸,走的就很好,如今杀了花似玉,既然已报了委屈,的确没必要让她再留在京城,陛下毕竟是君,她一个小姑娘,再留下去,总会吃亏,哪怕有你护着,但咱们顾家,也不能因此折进去。” “她离开京城,顾家也不会折进去。”顾轻衍眉目清冷,“我既然敢在皇宫动手,就不怕陛下,陛下若是对付顾家,她走后,我倒也能一心地与陛下过几招。” 顾老爷子颔首,“顾家既然交给了你,自然是你说了算。衍儿啊,顾家几百年的基业,你可不能给我毁于一旦,否则不止我饶不了你,九泉之下列祖列宗都饶不了你。” “爷爷放心。”顾轻衍淡淡地笑,“王家是个什么章程,爷爷不妨今日走一趟,问个清楚。昨日在皇宫,六表兄可不止带了身边的暗卫进宫,可是也动用了王家的暗桩呢。王家是想干什么?彻底与顾家作对了?” “你们两个孩子,可真是,让我怎么说你们什么好?尤其是六郎。”顾老爷子提起这个,也十分生气,“你不说,我也想去问问,我们两家的姻亲加世交,是不是就这么不算了。” “外祖父离开后,王家便没个人能钳制他了。”顾轻衍冷笑,“可是,他行事越发邪肆,爷爷不妨告诉他,以后再动小郡主一根头发,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老爷子点点头,但还是说,“你外祖父教导你一场,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怎么打,也最好别让王家伤了根基。”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看王家,有没有明白的人了。外祖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死百了,也就不操心了。” 顾老爷子闻言叹了口气,“也罢。” 祖孙二人说完正事儿,又闲聊了几句,顾轻衍站起身。 顾老爷子问,“你又要出府?” 顾轻衍点头,理了理衣摆,“我不放心小郡主一个人待在宅子里。” 是不放心,还是想的很,顾老爷子是过来人,哼了一声,对他摆摆手,“在小郡主走之前,你们最好谈谈大婚之事。” 顾轻衍微笑,“爷爷您想什么呢?小郡主和我如今都得罪了陛下,不等陛下百年之后,我们大婚的事儿,怕是难说。” 顾老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也就是说,他的重孙子,怕是也要有的等喽! 顾轻衍出了顾家,先去了一趟安家老宅。 昨日,安华锦没回府,孙伯左等右等,没等回安华锦,本来着急的要派人去宫里打听,天黑之后,顾轻衍想起安家老宅,派人给孙伯传了平安信,说小郡主在他这里,让孙伯不必挂心。 孙伯这才放下了心。 宫里的消息,说能瞒住,也能瞒住,说瞒不住,也瞒不住。 今日一早,孙伯隐隐约约听闻皇帝昏厥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有隐隐听说,花似玉暴毙,与自家小郡主有关,惊了个够呛。 他本想等着安华锦回来,好好问问,不想没等到安华锦,等来了顾轻衍。 孙伯见到顾轻衍,立即问,“顾大人,小郡主可还好?” 顾轻衍点头,也不多说,吩咐道,“昨日陛下算计小郡主和七殿下,小郡主一怒之下,杀了花似玉,陛下急怒攻心,昏迷不醒。小郡主得离京回南阳。免得陛下醒来后算账,安家老宅的人,得赶紧撤出京城。” 孙伯睁大眼睛,惊骇不已。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 “你现在就召集所有人,收拾一番,轻装简行,我派人送你们离京去南阳。”顾轻衍吩咐,“陛下并不仁慈,所以,我怕小郡主离京后,陛下抓不到她的人,拿安家老宅的人撒气,那么,老宅的人,就都得死。若是回了南阳,陛下没公然的理由发作小郡主,南阳有老王爷,有百万南阳军,保安家老宅的这些人,足够。” 孙伯脸色发白,不是糊涂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郡主自然得走,他们也得走,他立即拱手,“老奴听顾大人的,可是那些参加了武试会,被小郡主收在府中的人呢?” “也一样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来自爱网。 第五十八章 低声下气(二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八章低声下气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于是,这个夜晚,没有雷霆震怒,没有腥风血雨,过往的一切隔阂以为结死了的结,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天色虽黑着,但仿佛风和日丽,只有君臣和睦。 一个帝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一起坐在南书房,其乐融融地闲话起加长来。 足足闲话了一个多时辰。 张公公守在一旁,看着三人,心里是无限的欷歔感慨。 想想几个月前的宫宴之后,再想想今日,实在是不敢置信。 陛下不愧是陛下,原来也是个能收放自如的人,怪不得当年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是他坐了皇位。 怕是所有人,连他都觉得,陛下闹这么大,不好收场了,不是与南阳王府你死就是我活,谁知道,今日,听闻不止四皇子、五皇子、敬王联手派出的人前往五峰山败了,四皇子、五皇子随后倾巢而出的人也败了后,陛下召老南阳王入宫,不管是存着什么心思,但在顾老爷子一进宫,陛下见到了顾老爷子的那一刻,都平息了。 顾家,也是个令人敬佩的存在,顾老爷子也不愧是二十年前力挽顾家狂澜的当家家主,几句话,就调和了这一桩解不开的死结。 要说,还是七公子厉害,在他传了信后,请了顾老爷子进宫,怕也是算准了。 若说算无遗策,也非顾七公子莫属了。 他想着,过几日,七公子该进宫见陛下,该回朝堂了吧? 一个时辰后,皇帝道,“天色太晚了,两位爱卿别回府了,就在宫里住下吧!” 顾老爷子摇头,“陛下,老臣择席,就不留了。” 老南阳王也摇头,“楚砚还在五峰山,老臣实在是担心的睡不着觉,免得在宫里乱走扰了陛下,也还是回去吧!” 皇帝到底是内心强大,见老南阳王提起楚砚,面上也不见尴尬,道,“朕也是历练他,相信他的本事,他走了几日了,至今不见他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若是老爱卿实在不放心,不然,朕明日吩咐楚宸带着兵去一趟五峰山?” 老南阳王虽然知道五峰山是个什么情形,但也顺势应了下来,“也好,他不像是小安儿,自小没行过军打过仗,老臣实在担心。” “明日一早,朕便派楚宸去。”皇帝也想知道五峰山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收了话,顾老爷子和老南阳王一起告辞,出了南书房。 皇帝吩咐人提着宫灯送二人出宫。 走出南书房,好一段路,老南阳王与顾老爷子都没有说话,两个老人并排走着,心中都是感慨。 陛下收了手,退了一步,不再咄咄逼人,总归是好事儿,朝局容不得乱。 入宫一趟,老南阳王没对陛下提皇后,皇帝也没提。 不过,老南阳王和顾老爷子离开后,皇帝独自一人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张公公说,“去向凤栖宫传话,解了皇后的禁,后宫不能一直无皇后统辖,让她从明日起,担起皇后的责任。” 张公公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应是。 他正要吩咐人去,皇帝忽然改了口,站起身,“罢了,以她的脾气,若是没有朕去给她下气,她怕是听了这话连理都不理,还是朕亲自去与她说吧!” 张公公顿时笑了,“陛下您说的对,老奴正犯愁怎么去向皇后娘娘说呢。” 皇帝哼了一声,“她的儿子厉害,她的娘家厉害,她看着绵软,实则骨子里硬气的很。这么多年,虽然时常与朕说些软话,但一旦遇到事情,强硬的很,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她就十分强硬地护着,如今更是护着安华锦,朕以后怕是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张公公立即说,“陛下严重了。” 张公公嘴里虽然说着严重,但心里却觉得一点儿也不严重,陛下以后可不是得压着脾气看皇后娘娘的脸色了吗?皇后娘娘明显是忍了这么多年忍够了,陛下为了个花似玉这么个闹法,自然是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本就夫妻没多少真情,如今已半丝不剩了,以后啊,陛下就算想让皇后娘娘对他如以前,怕是也不能了。 哎,人啊,就是不能作,哪怕是帝王,也不行。 张公公提着宫灯,一路陪着皇帝来到凤栖宫。 凤栖宫的宫门紧闭,十分安静,像是整座宫殿都在沉睡中。 皇帝摆手吩咐,“都撤了吧!从明日起,皇后的禁令解除了。” 守在凤栖宫外的人立即应是,齐齐撤走了。 张公公带着人去敲宫门。 有守夜的小太监露头瞧了一眼,顿时愣住,连忙打开了殿门,跪地见礼,“皇上万岁!” 他这一声,声音很大,顿时惊动了整个凤栖宫。 皇帝有多久没来凤栖宫了?凤栖宫的宫女太监们几乎都记不起来了,总之好久好久了,他们也曾胆战心惊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闭宫越久,没人来打扰不说,御膳房也从来没敢克扣凤栖宫的膳食,六局一应供用,俱都如以前,便也都渐渐地放下了心。 毕竟,皇后的背后是安家,安家有百万兵马,实在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只要是安家不倒,皇后就不会倒。 哪怕,陛下与安家闹到了很是僵硬的地步,但只要但分有顾忌,就不会奈何皇后。所以,陛下虽然曾经嚷嚷过要废后,但依旧没有,连凤印都没收回,哪怕支持敬王,提了良妃的贵妃位分,皇后依旧是皇后。 各宫殿的门齐齐打开,宫女太监们都齐齐出来迎接皇帝。 唯独一处殿门紧闭,正是皇后所住的凤栖宫的正殿,静静地关闭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皇帝本来十分满意凤栖宫阖宫上下跪拜迎接他的态度,如今见正殿门紧闭,皇后丝毫没出来的打算不说,连门都不开,脸色一下子不好看。 不过他也清楚皇后的脾气,夫妻几个月未见,在最近的一次见面时,闹的如此之僵,如今他来了,她不给开门,不出来接,也符合她硬起来冷起来的性子。 皇帝咳嗽一声,来到殿门前,对里面道,“皇后,给朕开门。” 皇后倒没有不答话,而是十分冷清地隔着殿门说,“陛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凤栖宫了?是来对臣妾废后的?” 皇帝一噎,僵硬地道,“不是。真是来看看你。” “那可多谢陛下想着臣妾了,臣妾很好,不用陛下深夜来看,陛下请回吧。”皇后冷冷地拒绝。 皇帝从没给谁低声下气过,如今放软了语气,“你打开门,朕许久未与你说话了,有些话,想与你说。” “臣妾白日看了一日书,乏的很,如今夜深了,想安静地睡眠,陛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皇后又给推了。 皇帝一时不知道是该再说些什么,还是顺着这个台阶说明日再说,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抹不下面子来继续低声下气,于是顺应道,“也好,那就明日再说。” 皇后“嗯”了一声,“陛下慢走。” 连门也不出,见也不见,送也不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之事。 可是,皇帝如今也发作不得她。 于是,皇帝只能又出了凤栖宫。 随着皇帝走出,凤栖宫的人恭送了一番后,又紧紧地关上了宫门,各自很是安心地回去睡了。平静的久了,这般夜里起来折腾一趟,伺候的人不但不高兴皇帝来,反而都升起一种也很心烦被打扰睡眠的感觉。 寝殿内,皇后听着皇帝走了,冷笑了一声。 贺嬷嬷小声道,“如此深夜,不知道陛下怎么想起来见娘娘您了?” “还能有什么?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咱们这位好陛下不得不对我笑脸相迎委曲求全了。”皇后冷笑连连,“我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身后的娘家,膝下的儿子。” 贺嬷嬷道,“那一定是好事儿。” “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儿,对陛下却不尽然了。”皇后打了个哈欠,摆手,“睡吧,甭理他,这么多年,本宫受够他了,若是能出家做姑子,本宫倒是希望自己出家做姑子去。” 贺嬷嬷被逗笑了,“娘娘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您还有七殿下呢,怎么能出嫁?”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有皇后娘娘出家做姑子的。 凤栖宫重新恢复了安静,皇帝来一回,没起什么波澜,继续陷入了沉睡。 第五十九章 掏心掏肺(一更) 金凤华庭第五十九章掏心掏肺顾老爷子和老南阳王走出皇宫时,已深夜。 在宫门口,二人停住脚步,老南阳王对顾老爷子拱手道谢,“老顾,谢谢你了,若没有你,陛下不见得这么轻松地揭过这一桩事儿。今日我也许就会跟陛下争个脸红脖子粗,再往严重些说,也许这条老命,就搁在皇宫了。” 顾老爷子摇头,“你我老哥俩,不必言谢,说起来,咱们也是儿女亲家,虽然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我家那孙子,你也知道,把你家那孙女是放在了心尖上,这一辈子,怕是都分不开了,咱们是自己人,也就别说见外的话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要说怀安啊,我甚是满意啊,只是可惜,他们俩,这姻缘不太顺畅。” 一个在南阳,执掌南阳王府,坐镇南阳军,轻易不可能再来京,一个在京中,陛下揭过这一茬后,还是身居高位,居于庙堂,同时困于家族累世基业。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可不是不太顺畅吗?如今隔着七八千里地,他的孙子每日一封信地发往南阳,人虽在京城,心大约早就飞去南阳了。 “哎,我们老了,能管的不多了,儿孙自有自己的缘分,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老南阳王见顾老爷子连连叹气,彼此十分感同深受,转了话题,“陛下今日如此轻松揭过,实在有点儿让人出乎意料啊。” 顾老爷子点头,“是啊,陛下毕竟是陛下。” 能大伸张,也能大屈尊。到底还是帝王之心,能坐在龙椅上的人,不能小瞧。 顾老爷子又道,“陛下不揪着不放,也是好事儿,否则这般僵持下去,南齐和南梁趁虚而入,可是大不利。” 老南阳王颔首,“我怕的就是这个,本来臣子该向帝王服软,但是安家已委曲求全太久了,我委屈我的女儿,又委屈了我的儿子孙子,都是为大楚尽忠,如今到了我的孙女外孙身上,两个孩子都不服软,一个个硬气的很,如今毕竟是他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再继续弯脊梁骨给他们拖后腿了。况且,这事情还拉了你顾家下水,怀安那孩子,也被拖累了,我就更不能再软了。” “这算什么拖累?臭小子自愿,还害怕别人抢他的功呢。”顾老爷子无奈地笑,“说句不怕你老哥笑话的话,我是真怕臭小子扔下家里这一摊子,与崔家那小子一样,跑去南阳再也不回来啊。顾家虽然看着稳固,但是若是真稳固,二十年前我又何必拼死救那一场?我如今活着还好说,我若是眼睛一闭,顾家没有个真正的镇得住家业的掌事人,说不好就会成了一盘散沙,一下子就散了,顷刻没落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顾家离不了他啊。” 老南阳王十分理解,拍拍顾老爷子肩膀,“你老哥既然这样说,我也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与你顾家结亲,我是一百个愿意的,不说你顾家门风清正,只说怀安,是天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孩子,我家那丫头能让他上心,是她的福气。男儿守家卫国,扛着肩上的责任,担着身下的基业,理所当然,女儿家相夫教子,享受夫婿宠爱,子女绕膝,今日办个聚会喝喝茶,明日邀闺中密友逛个街,赏个花,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悔不该,我自小带着那小丫头住在军中吃在军中养在军中教导在膝下,不知不觉,就将她教导出了如今这副性情。若她父兄还活着,这副性情也没什么,安家不缺她一个为大楚尽忠,不缺她一个背负护着大楚百姓的责任,她自可过自己的日子,偏偏他父兄皆战死。 若依我的意思,安家已背负了一百五十年的包袱,我眼睛一闭时,从我这里卸下,未尝不可,我虽不放心,但奈何天命有限,也就罢了,何必误了她的人生?使得她不能恣意而活? 但她那孩子啊…… 心怀信仰,肩担责任,骨子里随了安家人,有些东西,已自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就算是我想让她放下,她也放不下。如今,别说放下了,这京城,都不能再来了。陛下今日虽然轻轻松松揭过,但是未必心里的疙瘩真解开了,一旦有机会,陛下也能一口咬死她,帝王毕竟是帝王。 因我教导,累了她,也累了你家那小子,如今陷入两难之境,我反而倒后悔,若知今日,八年前,就不该顺从陛下,给他们订下婚事儿,如今唉……” 顾老爷子闻言也万分感慨叹气,反手拍拍老南阳王肩膀,“你家的小丫头,是个好孩子,天下少有,若说相夫教子,天下女子皆如是,但若说能掌管南阳军,守一方边境,保大楚千万百姓安稳,除了她,再无一个女儿家能做到。这是让人敬佩之事,连我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也是心怀敬意。我家那小子,天性凉薄,性情冷,我曾以为,他一辈子大概都会如此了,万物如尘,心空无一物,却没想到,他心里倒是装下了你家小丫头,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以前瞧着,时常心慌,如今瞧多了,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缘分。既是缘分,多说无益。咱们两个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自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一把老骨头,管不了了,如今眼睛睁着时,能拘束着些,就拘束些,能帮上的忙,就帮些,帮不上的忙,也尽量不拖他们后退,待他日,眼睛一旦闭上,还哪管什么生前身后事儿?随着他们怎么折腾,都瞧不见了。” 老南阳王点头,“正是此理。” 老哥俩彼此感同身受,一个为孙女,一个为孙子,一个为南阳,一个为顾家,一番话说开,心中都畅快了些,约定改日一起喝酒,这才各自上了车,回了府。 七皇子府的管家自从老南阳王进宫后,一直等在府门口,见老南阳王回府,连忙迎上前,上上下下打量老南阳王是否毫发无伤地去毫发无伤地回来。 老南阳王被逗笑了,“我没事儿,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放心吧。” 管家闻言大松了一口气,悬了一个多时辰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跟着老南阳王往里面走,“陛下没为难您吗?” “没有,陛下很好说话,就连我家那混账孙女的事儿也一笔揭过了。” 管家睁大眼睛,陛下这么好说话的吗?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老南阳王偏头瞅了他一眼,叹气,“大约多亏了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三人联手派人去五峰山的人马都折了,再加上顾老得到陛下召见我的消息先一步去了皇宫陪着陛下说了一会话,陛下见到我后,才想通了,轻拿轻放了。” 管家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他就说陛下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嘛。宫宴那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陛下恨了几个月,如今突然就好说话了,没发生什么大事儿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让陛下改变想法。 他心底彻底松快了,“陛下既然轻拿轻放了,皇后娘娘的禁令想必也会解开了,您改日再进宫去,就能见着皇后娘娘了,老奴也几个月没见着娘娘了。” 老南阳王点头,“过几日再进宫去瞧她。” “若是待您进宫之日,殿下还没回来,届时老奴陪您去。”管家立即说。他今日本来就要陪着,是老南阳王不让陪,担心了一个多时辰,还不如陪着去。 老南阳王颔首,“行。” 顾老爷子回到顾家时,顾轻衍等在他的屋子里,见他回来,连忙递给他一盏热茶,微笑,“辛苦爷爷了。”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接过热茶,先骂了一句“臭小子”,将茶喝了一口,对他问,“陛下轻轻松松揭过了宫宴之事,你何时进宫去见陛下?” “我不是被爷爷您罚跪祠堂吗?过几日再去。” 顾老爷子差点儿巴掌掀过去,“差不多得了,你都清闲多久了?还想懒散几日?头顶上吏部尚书的帽子一日没摘,你一日就是朝廷命官,做官当为民做主。我教导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顾轻衍摇头,“没忘,我不当值,吏部不也丝毫没乱?井然有序?我只是这两日没心情,等她的书信来了,我就去。” 顾老爷子:“……” 第六十章 夜饮(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章夜饮顾轻衍本来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子,可是自从遇上了安华锦,事关她的事儿,他便再也不能淡然处之。 一连七八日不见她的书信,他心里愈发地不踏实,做什么事情都没精神,心情就更没有了。 顾老爷子近来看顾轻衍觉得他面色不见笑容,哪怕笑一下,也是转瞬即逝,便清楚是有了事情,如今见他这样说,他默了一会儿,问,“几日没有那小丫头的书信了?” “八日了。” 顾老爷子道,“八日也不算多。” “算多,以我每日给他书信一封送走的频率,她回信从没超过四日,最晚的一封三日半就收到了,多数时候都是三日,很有规律,这一回不同,超了太多天了。” 顾老爷子:“……” 算得这么清楚呦!这可真是他的亲孙子,若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以为他的孙子被人调换了呢。 他叹了口气,“那你觉得,南阳能有什么事情?南齐和南梁有动静了?” 顾轻衍皱眉,“兴许。” 他也实在想不出,除了南齐和南梁有动静,还能出了什么事儿。这个时候,他倒不会多想是安华锦变心,比如身边有崔灼虎视眈眈什么的,对于安华锦,他还是有些把握的,她性情真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喜欢就是喜欢,与他两情相悦,自然不会与别人纠缠不休,她性子干脆果断,不会拖泥带水,就算有朝一日不喜欢他了,也会与他……不,才不会有那一日。 “别多想了,再耐心等等,南阳距离京城,毕竟路途太远,若是再等几日不见来信,你派人去南阳城看看就是了。”顾老爷子道。 “我方才已经派人去南阳了。” 顾老爷子:“……” 他也真是对这个孙子无话可说了。 他忽然有些担心,若是安华锦以后一直待在南阳,再不来京,镇守南阳军,他这个孙子,不会真受不了,扔下顾家不管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对他道,“你料准了我进宫去,陛下将宫宴之事,轻松揭过?” “陛下这半年来,一直不十分清醒,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事败,爷爷再进宫去陛下面前露露脸,七殿下争气,三管齐下,陛下想不清醒也不行了。”顾轻衍道,“陛下明日应该就会撤销敬王监国之权,开始上早朝。” 顾老爷子颔首,“你帮助七殿下了?” 顾轻衍淡笑,“七殿下不用我帮,老王爷自然会帮自己的外孙,安家的暗卫,不说独步天下,却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暗卫。若是宫宴之日,小郡主带着安家暗卫入宫的话,也不至于被欺负。” 顾老爷子叹气,“宫宴之事算是揭过去了,但愿陛下别再……” 顾老爷子想说什么,忽然又想到了陛下最新宠幸的婉美人,也是爱的不行,青天白日在帝寝殿里关起门来荒唐,朝臣几次求见,都被挡在门外,实在是不像话。 顾轻衍不置可否,站起身,“爷爷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顾老爷子摆摆手,“你也早些睡,这才几日,就清瘦了,宁儿那孩子乖的很,你与安家小丫头的事儿,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别总拿你们俩的事儿折磨孩子。” 顾轻衍:“……” 他轻咳一声,总算真实地笑了笑,“若不是有他在,我早忍不住又折去南阳了。” “你敢!”顾老爷子瞪眼,怒,“你赶紧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哎呦,他总算明白了善亲王那老头子提起自己的孙子时为什么总捂心口了,他如今也心绞痛。 顾轻衍出了顾老爷子的院子。 顾家深宅大院,平日就安静,如今更是落针可闻,顾轻衍提着罩灯,走在路上,罩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想起,在南阳王府时,安华锦与他每逢很晚从老南阳王的院子里回到她的院子,都要走一段这样的路,只不过彼时他们俩说着话,不觉得路漫长难走,如今,他一个人,颇有些形单影只。 他这一辈子真是离不开她了,他比谁都清楚地知道,在更早以前,就知道了。 远处的亭子里,传来咕咚咕咚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的十分清楚。 顾轻衍脚步顿住,向远处的亭子看了一眼,只见亭子里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以他的眼目隐约能辨出清晰的轮廓,手里似乎拎了个酒坛子,也是孤身一人,在亭子里对着冷风月色在独饮。 正是苏含。 顾轻衍转身,向远处那处亭子走去。 苏含住来顾家两日,深切地感受到了顾家的安静,顾家人的安静,你说它是死水一潭吧,倒也不是,白天还是很热闹的,因为人多,但人多却不打闹不喧哗,井然有序,但也默默无声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顾家的子弟年长的在外有一官半职的早起当值,年幼的早起上族学,年老的也不见每日闲晃,手边也有各自的事情,整个顾家,就他一个闲人。 自他住进来后,无论是住的院子,还是一应吃穿用度,都十分妥帖细心精致,发现,顾家人待人接物,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大族风范,是别人学个百年,也难学的底蕴。 因为这样,他这两日受益良多,但也因为这样,他也感慨颇多。 哎,这样的顾家,是养育成顾轻衍这样的人的顾家,是安华锦喜欢的顾轻衍的顾家。 苏含觉得,顾家好是好,若是让他住个几日还行,住个一年半载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他大约会疯。 安华锦长在南阳,与他长在漠北,都是长在将门之家,本也没多少不同,他就不信安华锦真有朝一日嫁进来,能忍受一辈子处处规矩? 装一时不难,守一时规矩也不难,但一辈子,还是敬谢不敏。 他才住了两日,就忍不住一个人跑出院子里喝酒了呢。安华锦若是真住进来,会不会与他一样? 他想着想着,忽然好笑起来。 他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安华锦人家拍拍屁股回南阳多久了? “苏兄一个人独饮,看起来很是心情愉快?我是不是打扰你了?”顾轻衍来到近前,正好见苏含一个人笑。 苏含吓了一跳,手里的酒坛差点儿没拎住,他睁大眼睛看着顾轻衍,“顾兄?你怎么来了这里?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在顾家大半夜不睡觉的人,不是只他一个人吗?顾家人的作息不是十分规律的吗? “是你在想什么太入神,才没听到我来,我刚从爷爷的院子里出来,本要回去,见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便过来瞧瞧。”顾轻衍无意吓苏含,笑问,“苏兄住的不习惯吗?否则怎么深夜未睡?” “是有点儿不习惯,太安静了。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苏含挠挠头,他只拿了一个酒坛,没带杯盏,也不好让顾轻衍与他一起喝酒,索性,将酒坛放在了桌案上,“顾兄这么晚没睡,是有要事儿?” “也没什么,陛下召见南阳王府老王爷入宫,我请爷爷进宫去了一趟。”顾轻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轻描淡写与苏含说了,“陛下与老王爷相谈甚欢,我问问爷爷经过。” 苏含点了两下头,又顿住,“嗯?”了一声,后反劲地问,“陛下和老王爷相谈甚欢?” 他没听错吧? 顾轻衍微笑,“是相谈甚欢,老王爷待小郡主请了罪,陛下欣然笑纳了,此事就此揭过了。” 苏含:“……” 他啧啧两声,本就聪明,很快就明白了七弯八绕的弯弯绕,也懒得多问,只笑道,“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就可以进宫再去请陛下把取消婚约的口谕收回了?” 顾轻衍失笑,“不去,陛下取不取消婚约,都没什么大碍。” “倒也是。” 反正,他们又没真把取消婚约当回事儿。 顾轻衍看了一眼苏含放下的酒坛,道,“我也无睡意,不如陪苏兄喝两杯?” 苏含眨眨眼睛。 顾轻衍对身后吩咐,“来人,去取一坛上等的醉春风来,再拿琉璃盏。”” “是!” 苏含:“……” 醉春风啊! 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 啧啧,男人呐! 第六十一章 赴约(一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一章赴约京城风云变幻时,南阳城、南阳军在安华锦的安排调度下,进行日夜大清查。 安华锦黑白颠倒地一连忙了十日,直到出发前往风骨坡的前一日,才停下手,她停下手后,恍然发觉已有十日没有往京城写信了。 她喊来暗焰,伸手,“京城的信呢?都给我吧!” 暗焰搬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伸手接过,掂了掂,打开木匣子,看着里面满满的一匣子厚厚的足足有二十多封的信笺,沉默了好一会儿、 暗焰无奈地说,“前七日,每一日小公子与顾七公子都会同时来一封信,这三日没再见小公子的信,一日有顾七公子两封信。” 安华锦:“……” 她将木匣子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我这十日没抽出时间来,他大约是等急了。” 暗焰也甚是无语,“您赶紧看吧,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您就要启程了。” 安华锦点点头,从木匣子里挑挑拣拣,捡出了最早的一封信与中间日期的一封信以及最近的一封信,一目十行地过目了一遍。 然后她提笔,快速递给顾轻衍写了一封信,用蜡封好后,交给暗焰,“用最快的飞鹰,送去京城。” 暗焰点点头,转身去了。 安华锦收好剩下的信笺,拿起放在衣架上的披风,披在身上,转身出了书房,向府门口走去。 她来到府门口,正巧赶上安平和崔灼匆匆回府,见到她出府,二人齐齐问,“要出发了吗?” 安华锦点头,“今日晚上出发,明日晌午到风骨坡,也不至于让张承泽等太久。” 崔灼不放心地说,“多带些人。” 安平道,“要不然还是让我跟你去吧。” 安华锦对崔灼道,“我带三百暗卫上风骨坡,带五万人马侯在山下,足够了。”话落,对安平摆手,“我离开后,你们不得放松警惕,看好南阳城才是重要。” 崔灼想想五万人马尚可,点点头。 安平只能作罢,“万一有差错,立即让人来报,我们会立即发兵风骨坡。” “知道了。”安华锦颔首。 青墨带着三百暗卫已整装待发,有人牵来马,安华锦翻身上马,与崔灼安平告辞,出了南阳城。 崔灼目送安华锦离开,轻轻叹了口气,“但愿此去平安。” “小郡主聪明,一定会的。”安平道。 沈远之回来得晚了一步,安华锦已出了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见崔灼和安平一脸担心,大手一挥,“你们不用担心她,就算要吃亏,也该是张承泽,她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再说,我们这十日累了个人仰马翻,揪出了南齐和南梁所有的暗桩,可不是白费的,她什么时候出城,张承泽都得不到半丝消息。” 崔灼和安平想想也是。 这十日,他们所有人联合在一起,不管日夜,不放过蛛丝马迹,真是将南阳城查了个底朝天,还别说,用安华锦效仿王岸知的法子,还真管用,何止清除了南齐、南梁的暗桩?就是陛下埋在南阳城的暗桩,也都被安华锦给清除了。 至于京中其他势力的暗桩,看着不顺眼的,也拔了。 天下各大世家,真是在南阳城如开大杂烩,偏偏天下第一世家的顾家,在南阳城真是没有一个暗桩。 这事儿连沈远之都啧啧称奇不敢置信。 以顾家的势力,盘踞京城,该是遍布天下,毕竟顾家占天下官员的三分之一,各州郡县,都有顾家的人,不稀奇,但在南阳城,就是没有。 沈远之猜测,“顾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安平也猜测,“会不会是顾七公子离开时,将人都撤走了?” 崔灼也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想了想,倒是明白了几分,道,“也许,这就是顾家的聪明之处,既掌控了天下文官,就不涉兵权。才是长久之计。” “顾九不是破例了吗?”沈远之道。 “他能出顾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时两三年,才征得顾爷爷松口。”安华锦笑了一下,“对比之下,王家的人,八年前埋下的,这就很值得深究了。” 三人点点头。 的确,王家埋在南阳城的暗桩,追溯起来,倒也没有太久远,而是八年前,不是玉雪岭之前,偏偏是玉雪岭之战后埋下的,而王家的暗桩不愧是王家的暗桩,在察觉到安华锦有动作时,便系数撤出了南阳城,动作之迅速果决,也是令人敬佩,若非安易宁来信说在京中见着王岸知了,安华锦还以为王岸知本人就在南阳城的暗中下的命令了。 可见,王家在南阳城的掌事人十分聪明明智。 南阳城的冬天来的十分的早且快,深秋刚过没几日,便迎来了初冬。 初冬的天气本已凉寒,尤其是夜晚骑马赶路,冷风如刀子一般吹透衣衫往骨头缝里钻,到天明十分,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南阳的第一场雪。 安华锦走的匆忙,穿的有些许薄,赶了大半夜路后,到飘雪时,颇有些受不了,勒住了马缰绳,转身对暗焰问,“可带了衣物?” 暗焰默默地解下马鞍前的一个马袋,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打开,里面掉出了一件白狐裘的披风,她顿时笑了,对暗焰说,“准备的挺早啊,你怎么知道下雪?” 暗焰木声说,“顾七公子在南阳城时,有一日夜观天象说,今年的南阳城恐怕有大雪,您每逢入冬,身体偏寒,如今已入冬,出门在外,提前备着,有备无患。” 安华锦点点头,将薄的披风解下,塞进了马鞍袋里,递回给暗焰,将白狐裘的披风披上,霎时觉得暖和多了,她系好披风望了一眼天色,“今年的雪比往年都来的早一些,今年的冬天,也来的早几日,冷的很。如此大雪,山路怕是难行。后面的路不要太快了,小心些。” 暗焰点头。 天明十分,来到风骨坡下,五万兵马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安华锦带着三百暗卫,上了风骨坡。 即便行程放慢,但前往风骨坡的山路,依旧风雪难攀。 风骨坡是三国边境的天险之地,以风骨坡为境,一面是南梁、南齐,一面是大楚,风骨坡的乾坤亭坐落在风骨坡的山巅,西望南梁、南齐,东望大楚。 晌午十分,安华锦带着人来到了风骨坡的山巅处。 乾坤亭里坐着一个人影,是个俊秀挺拔的青年,二十上下的模样,他带了五百暗卫,因今日大雪,乾坤亭立于山巅,风雪更是猛烈严寒,他却将乾坤亭提前布置了一番,四周围了帷幔,遮挡了风雪,里面铺设了软毛地毯,摆设了香炉案台,炭火茶具,一应俱全。 若这里不是风骨坡的山巅,不是山巅上本来一处简陋的凉亭,安华锦曾经来过,恍惚地还以为进了京城某个大户人家的厅堂。 张承泽原来也是这般讲究的一个人。 是了,他是张宰辅嫡孙,张宰辅权倾朝野二十年,他这个嫡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论讲究,张家可以说不输于顾家,而张承泽的讲究,此时看来,比顾轻衍那般处处要去精致的人还要过三分。 至少,顾轻衍被她拐带的住在书屋里,也没嫌弃只一床锦被几颗夜明珠而已。 “安小郡主大驾光临,可真是让在下好等啊,在下以为天已过晌,安小郡主未至,不来了。”张承泽听到动静,偏头,隔着重重帷幔,对门口看来,微微一笑。 说实话,张承泽长的不错,但安华锦看惯了顾轻衍,又见识了王岸知,天下如二的两张容颜后,她对美这个字,已难以再称赞谁一句。 她在门口停住脚步,对着张承泽这张脸,淡淡扬眉,“张公子立于风雪之颠,都这般奢华雅致,就算等了我半日,想必也不是多难捱之事。” 张承泽莞尔一笑,“当然,等的人是安小郡主,一日也不难捱。安小郡主请!” 安华锦抬步进了乾坤亭,沾了山路风雪泥泞的靴子踩在了干净软毛的地毯上,落下了一排脚印。 第六十二章 约谈(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二章约谈张承泽对于安华锦在干净的上等的软毛地毯上落下的一排泥泞的脏污的脚印仿若未见,拿起酒壶拎了拎,对安华锦笑问,“风雪严寒,小郡主一路前来辛苦了,可敢喝两杯我带来的酒暖暖胃?” 安华锦落座,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坛美酒,上好的醉春风,这也是顾轻衍喜欢喝的酒。 他曾经笑着对她说,“这酒名叫醉春风,与南阳的烈酒不同,入口绵柔,唇齿留香,有好酒之人为它作诗一首,说,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我彼时无感此诗,觉得文人酸腐对风月空谈,无聊的很,今日方知,是我狭隘了。此诗对此酒,明明就切题的很。” 彼时,他唇角带笑,眉眼含笑,温温柔柔,一双眼睛里如落了日月星辰。 安华锦回忆了一瞬,唇角眉眼也不由得带了一丝笑,似乎一下子破碎了风雪严寒,声音清透地说,“张公子既然有好酒招待,我自然敢喝。” 她闻酒能知有无毒,自然不怕张承泽在酒中下毒,有什么不敢喝的? 张承泽似乎一下子被安华锦唇角眉眼的笑惊艳了,他自小长在大楚最繁华的京都,自诩见惯了无数美人,张家案发他离开大楚去了南梁,本是南梁宗室子孙,自然恢复了南梁国姓,因他有才,很受南梁皇帝维护欢迎,南梁京中贵女一时间对他趋之若笃,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他却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如安华锦一般。 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而正如这风骨坡山巅的风雪一般,清冽明丽,尤其是这唇角眉眼一笑,让他形容不出来的那一瞬的温柔与风情。 张承泽自诩不是个被女子迷惑的人,却也在这一瞬间里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回过神后,却见安华锦已自己拿了酒杯,不知何时从他手里接过了酒壶,为自己满了满满的一杯酒,径自地喝了起来。 张承泽后知后觉地笑意一收,若是在他怔愣的那一瞬间,安华锦要杀他的话,他此时已尸骨无存了。 果然,越美丽的人,越危险。 安华锦此时在他看来,就是个危险的人。 安华锦注意了他的怔愣,却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也没理会他,她自然能趁他怔愣之机出手杀了张承泽,但那没什么意义,她想要知道的是他知道的秘密,以及他今日约她在此的目的。 此时见他忽然沉下脸,安华锦扬眉,“怎么?张公子后悔给我这么珍贵的酒喝了?” 张承泽微微绷紧了一下脸,须臾,又松缓了面部表情,笑意淡的不达眼底,“若是安小郡主酒量好的话,这一坛醉春风都给你喝了也无妨。” “我还真酒量好,那就不客气了。”安华锦将酒坛往自己的面前一挪,漫不经心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张承泽一时不说话,眉眼淡淡地看着她。 对比来时的热情,安华锦能清晰地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这个人的情绪,就如七八月份的天气,善变的很。 她仔细地想了想,以前听到的关于张宰辅嫡孙的传言,仿佛没有善变这一说法,虽不如顾轻衍那般人人称颂才华品性,却也是个温和知礼的人。 若非是因为张家案发,家里发生大变让他性情大变,那就是这人百闻不如一见。 “安小郡主的动作很快啊?短短十日,将南梁和南齐埋在南阳城的暗桩,都给清缴了?”张承泽过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沉地问。 安华锦弯唇一笑,“张公子猜对了,你让小乞丐给我送信,我查无此人,这不是明着告诉我,南阳城埋着很深的南梁和南齐的奸细吗?我若是不查个清楚,怎能安心?” “小郡主好厉害。”张承泽不得不佩服,“南齐和南梁在南阳城埋的细作最长者长达几代人百年,你都能给挖出来,让一人都不能与我传你出城的消息,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安华锦品着酒,反问,“张公子这是向我讨教吗?抱歉,咱们俩好像不熟。” 张承泽淡笑,“喝了一顿酒,以后就熟了,我想从今日之后,我与小郡主可能会成为盟友也说不定。” “哦?张公子这语气是很肯定喽?”安华锦漫不经心,“怎么个盟友,张公子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郑承泽道,“安小郡主与我合作,我们二人将这天下,一分为二如何?” 安华锦讶异,“怎么个一分为二法?” 张承泽笑,“南齐、南梁、大楚,三分天下已一百五十年,如今你我联手,我夺南梁,你夺大楚,我们再一起联合,将南齐瓜分,两足鼎立如何?” “不太懂。”安华锦摇头。 张承泽眯起眼睛,“人人传小郡主聪慧绝顶,岂能不懂我说的话?既然小郡主不明白,那我就说的明白些,我本姓梁,争夺南梁皇位,理所当然,我做南梁的九五之尊,小郡主来做大楚的女皇,你我联手,两分南齐,也就是两分天下,如何?” 安华锦心里惊叹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女皇有什么好?” 张承泽哈哈大笑,“小郡主,别告诉我,你只想守着大楚寸土之地,守着南阳军一辈子如你父辈一般尺寸无进,依我看你,敢与皇帝老儿作对,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做女皇自然好,做女皇这天下由你做主,不会内防皇帝老儿疑心算计忠臣良将,也不会防细作间隙别有用心者作乱整垮南阳军,你身居九五之尊,占据天下至尊之位,想要什么,能没有?何必看皇帝老儿的心情而委曲求全?你安家执掌百万南阳军,该有这个能力和底气来做这件事儿,如今嘛,皇帝老儿要杀你,昏聩无能,你也有理由灭了他,不是吗?” “我安家有百万南阳军,不是直指自家天阙的理由,我与陛下作对,他一时糊涂,也不是我灭了他的理由。我是什么样的人,张公子不了解,只从传言判断我,未免太片面。”安华锦神色淡淡,“做女皇我没兴趣,张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哦?做女皇安小郡主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张承泽也意外了一下,他从安华锦这一年在大楚京城期间做的无数轰天动地的大事儿里推测,安华锦脾性烈,但却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再从暗桩给出的消息,三年前,老南阳王就已是不管南阳城所有事务,都已被他的孙女接管,小小年纪,使得南阳城运转有序,挑起了整个南阳军的大梁,她该是个有本事有能力有野心且重权的人才是。 “我有兴趣的事儿,是独自一个人吞并南齐和南梁不好吗?为什么要和你联手?”安华锦反问。 “呃。”张承泽一愣,须臾失笑,“安小郡主别说笑话了,你一个人,怎么吞并南齐和南梁?靠南阳军百万兵马吗?据我所知,南阳军的兵器还是一如既往的陈旧,多年来,从无改进吧?你可知道南齐和南梁的兵器已先进到什么地步了吗?如今若是南齐和南梁联手兴兵,你南阳军的百万兵马怕是挡不住了。” 安华锦也笑,“张公子为什么会觉得南阳军的兵器一如既往地陈旧的无可救药呢?八年前的玉雪岭一战,还不够给南阳军一个教训?三年的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张公子彼时在京城该是亲身经历清楚了解吧?南阳军的兵器,我可以告诉张公子,并不陈旧。至于你所知道的陈旧,那不是给南齐和南梁看的吗?” 张承泽哈哈大笑,“安小郡主唬人是一套又一套,我却不信这个,南阳军兵器陈旧,人尽皆知,你安家忠心耿耿多年,陛下不下令,军器监弓弩坊不运作都落了三尺厚的灰,老王爷干叹息也无奈,而大皇子的私造兵器库,早已被陛下封了,封条也都落灰了。” 安华锦嗤笑,“你也说了是安家忠心,我爷爷忠心,但你没说我。张公子觉得,我三年前能接手南阳城一应事务做的滴水不漏,十日时间能清缴干净南齐和南梁所有暗桩,今日能前来这风骨坡乾坤亭与你在寒风烈雪中坐一坐,凭的是什么?”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淡而清冽地总结,“就凭,我南阳,有兵器库。数以百万计,若是一旦开战,南阳军人人能换下陈旧兵器全副武装上阵,否则,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么缺钱?” 第六十三章 隐情(一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三章隐情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说实话,张承泽不相信安华锦的话。 但他见安华锦眉眼淡淡,神色淡淡,眼神里没藏着一丝虚假,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南阳真的有兵器库? 他看着安华锦,扬眉,“即便我相信安小郡主所说,那又如何?有全副武装的好兵器,安小郡主便保证你南阳百万兵马能够踏平多年为富国强兵而做准备的南齐和南梁?” “即便不能踏平,我为什么要与张公子你合作?我最起码有百万南阳军,张公子你呢?你除了有个南梁宗室子孙的身份,还有什么?你回了南梁,认祖归宗,也只是认回了个身份而已,你有兵权吗?”安华锦反问。 “兵权自然会有的,只要一旦开战,我就有把握,拿到南梁的兵权,这个小郡主放心。”张承泽言语很是自信的很。 安华锦点头,又反问,“可是,我也说了我不想做什么女皇,张公子没有让我与你合作的理由。” 张承泽看着她,“所以,能够让小郡主跟我合作的理由是什么?小郡主不妨说说,让我听听,能不能做到。” 安华锦懒散地说,“目前在我看来,张公子不能让我有合作的理由。” “哦?”张承泽眯起眼睛,“小郡主这副不想合作的样子,为何还要辛苦奔波来这一趟?” 安华锦端起酒盏,晃了晃,漫不经心地说,“清除了南齐和南梁的暗桩,不应该亲自来告诉你一声吗?” 张承泽一噎。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喝着酒,继续说,“张公子的志向太大的了,我恐怕与你不是一路人。” “安小郡主未免太武断了,你安家效忠大楚一百五十年,受了多少难为和委屈?安小郡主就不恼恨吗?还有半年前玉雪岭之战,你可知你的父兄是如何战死埋骨沙场的?安小郡主就不想报仇吗?” 安华锦放下酒盏,“张公子不妨说说,玉雪岭之战,我父兄战死,还有内情不成?我还真不知道。你若是真拿出个让我对谁仇恨的理由,我兴许还可以考虑一二。” 张承泽看着安华锦面色,忽然不着急了,眉眼一松,似笑非笑地说,“安小郡主,这才是你今日来赴我之约的目的吧?若非我在信中所言打动了你,你也不会来这里,我说的对不对?” 安华锦颔首,痛快地承认,“自然!” 她不得不承认,张承泽是聪明的,不愧是张宰辅培养的嫡孙,她绕了一圈,还是被他聪明地察觉点破了,既然如此,那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八年前,玉雪岭之战,陛下找到我爷爷,问我爷爷有没有办法,让你父亲和你长兄死在战场上。”张承泽见安华锦痛快承认,讶异了一下,本来打算磨着,如今索性也痛快地说了,“你知道的,玉雪岭之战前,南齐、南梁和大楚已进行了两场战役,偏偏,两场战役大楚都小胜一筹,陛下得到南阳军胜利的消息并不十分高兴,因为,南阳军越是大胜,南阳军的军伟越响,南阳王的威名越赫赫。对陛下来说,可想而知,更该睡不着觉了。尤其是安家虽然子孙不丰,但你父兄三人,皆文武双全,若是有朝一日反了,挥兵直指天阙,一呼百应,陛下还拿什么坐稳大楚江山?所以,他找到我爷爷,希望有法子,让你父兄死两个,而我爷爷呢,你是知道的,他的身份本就是南梁皇子,陛下找上他,自然正合他意,就算陛下不找,他还想要想法子弄死你父兄呢,更何况陛下亲自找上他了,他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安华锦面无表情地听着。 “怎么?你不信?”张承泽耸耸肩,“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反正,陛下也没有什么暗旨把柄留下,就是他与我爷爷密谈了那么一回,说了那么一两句话的事儿,二人便一拍即合了,若非我爷爷不对我说,我也不知道。” “你说陛下想要我父兄死两人,为何最后三人都死了?你爷爷的手笔?他想了什么法子?”安华锦问。 “自然啊,陛下是说弄死你父亲和你长兄,但是我爷爷呢,他的身份使然,自然是不想你父兄三人都活着,最好是将你祖父一起弄死,安家一下子人都死绝了最好,南阳军不就乱了吗?南梁和南齐不就能趁机兴兵长驱直入占领大楚了吗?”张承泽道,“至于法子嘛,那就简单了,你父兄身边最亲信的老将,收买一二,再与南齐、南梁互通书信,将重兵都埋在玉雪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你父兄三人,过程虽艰难些,但所有猛药都用在一起,也就办到了。” 安华锦抿唇,“我父兄身边的亲信之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张承泽哈哈大笑,“安小郡主,你未免太天真了,没有绝对的忠心耿耿,只有相对的忠心耿耿,一旦他们的家眷子孙受到胁迫,危及生命,他们权衡之下,就会做出不忠心的选择的,自己心甘情愿也罢,被逼无奈也好,只要目的达成,也就行了。” “空口无凭。”安华锦沉静地道。 张承泽想了想,说,“当初玉雪岭之战,我爷爷也没想到,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能让大楚大败,反而惨胜,虽然你父兄三人最终埋骨沙场,但是南齐和南梁也受了极大的重创,尤其是,你爷爷还活着。跟随你父兄的一众老将,不知是临阵改了主意还是如何,总之,倒是忠心耿耿起来了,拼力厮杀,最终,同归于尽在玉雪岭,都死了,如今死无对证,不过也不是没有活着的人证实这件事儿的真伪。” “谁?” “与你哥哥定亲的那户人家,姓许吧?许靖那个人,你应该知道,若是不信我说的是否属实,你可以问问他,他与你父亲,可是八拜结交,所以,定了儿女亲家。他还活着吧?”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我自然知道他,他是我大哥当年的准岳丈。你爷爷找了他?他答应了?” 张承泽笑,“自然,你可能不知道一桩隐情,他喜欢你娘,这个人,可以说是个伪君子,与你爹明面交好,暗地里对他是又恨又妒,我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这个隐情,派人找上了他,他据说挣扎了许久,但最终耐不过诱惑,你爷爷若是死了,他也许能把你娘弄到手呢?所以,他就动了手,有你爹这个准亲家相助,我爷爷如虎添翼,做起这件事情来就容易多了。安小郡主,想不到吧?听说你每年还去看望他?” 安华锦不语。 张承泽道,“只是可惜,你娘对你爹情深似海,玉雪岭之战后,她的丈夫两个儿子皆埋骨沙场,你娘深受打击,一病不起,不到半年,撒手人寰了,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差点儿疯了,人人传言许靖悲恸兄弟之死大病一场差点儿没挺过来,却只有我爷爷知道,他真正到底为什么。” 张承泽嗤笑一声,“出卖兄弟,倒头来,反而害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两条命,这八年来,他长期缠绵病榻,也是罪有应得。” 安华锦一直不说话。 许靖,许清灵的父亲,他父亲的八拜结交,他大哥的准岳丈,他隐约知晓他喜欢她娘,却不知晓玉雪岭之战,这里面还有他的手笔。 若张宰辅收买的人是他,那么,他父兄三人皆埋骨沙场,便不那么奇怪了。 她相信张承泽说的话,正因为相信,一时间也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若小郡主不相信我说的,大可以去问问他。”张承泽道,“他若是死不承认,想必安小郡主自有法子让他承认,不过我猜,背负了八年的秘密和良心谴责,他大约也该受够了,你若是去问,他兴许就透露实情了,肯定比我知道的详细,我从我爷爷那里,也不过是知晓个大概罢了。” 安华锦颔首,这才开口,语气平静,“我自然会去问他。” 张承泽刮目相看,“不愧是安小郡主,听了这样的大事儿,还能如此镇静,那我们如今能谈谈合作了吧?” 第六十四章 秘密 (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四章秘密谈合作? 她知道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还谈什么合作? 安华锦干脆果断地站起身,眉眼冷清地对张承泽道,“张公子,抱歉了,咱们的合作谈不成,我不会与你合作的,我已说过,南阳军不会直指自家天阙,我也不会堕了安家父辈用血骨铸就的名声。” 张承泽霎时变了脸,也跟着站起身,冷眼看着安华锦,“安小郡主就不恨吗?若不是陛下,你父兄三人皆不会死,就算有我爷爷从中作梗,但没有陛下的支持,兴许也难成事儿,正是因为陛下,我爷爷动起手来才畅行无阻。你们安家忠于的大楚国君,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安家将他当做君,他可把你们安家当做臣了?” “恨如何?我就要挥兵天阙,杀了他?”安华锦嗤笑一声,“杀了他,我父兄三人也活不过来了。” “那你就不准备报仇了?”张承泽不赞同地看着安华锦,“安小郡主,家仇如此之大,仇深似海,你却不准备报了,你的心也未免太宽厚了。昏君在位,有什么好?你不杀她,他发布通缉令杀你,被他一直惦记你,你就能忍受得了?” “忍受不忍受得了,是我的事儿。”安华锦面无表情,“若是照你这样说,有仇报仇,快意恩仇,那我岂不是现在就得要了你的命?陛下与我有仇,你爷爷更有,你是他的孙子,我杀了你,也是一样在报仇,不是吗?” 张承泽背手在身后,“你自从来后,有机会杀了我,却没动手,大约是想从我嘴里知道这一桩玉雪岭之战背后的秘密,如今你虽知道了秘密,但却杀不了我了。” 安华锦点头,“的确,我如今也没想杀你。” 他带了五百暗卫,她带了三百暗卫,虽然真正在这风骨坡打起来,不见得南阳王府的暗卫奈何不了他的暗卫,但她可不想折自己的人手,没什么必要。 张承泽缓和了面色,“小郡主何必急着走,就算你不想做女皇,不想报仇,我们也还是有的谈的。” “别的我没什么想谈的。”安华锦摇头。 “你就不想听听顾轻衍的事儿?”张承泽见她拢披风真要走,立即开口说,“我听闻安小郡主与顾轻衍虽然被皇帝老儿毁了婚,但你们感情甚笃,他为了你在宫宴对禁卫军动手,又一路护送给你回到南阳城,在南阳城住了一月之久。关于他背地里的故事,小郡主就不想听听?醉春风还没喝完呢,安小郡主说喝一坛,也不过喝了两三盏而已。” “我若是想知道他的什么事情,自会问他,就不劳张公子告知了。”安华锦干脆地走出帷幔遮挡的乾坤亭。 乍一出乾坤亭,没了张承泽带的暖炉,没了地毯,风雪扑鼻,一下子冷的很。 山巅的风很大,却也落了一尺厚的雪了。 张承泽随后跟着追了出来,“安小郡主不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有失公允吗?安小郡主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却干干脆脆就要离开,也未免太轻松了吧?” “怎么?张公子有本事留住我?”安华锦停住脚步,偏头,侧身,斜睨着眼睛看着他。 她脸颊被风雪拂过,清清透透,拂散了两三盏酒下肚染上的霞晕。 暗焰带着三百暗卫与张承泽带的五百暗卫泾渭分明而站,人人手握宝剑,似乎主子一声令下,就立马两厢厮杀起来。 安华锦身边的这一批暗卫,手下的刀剑,可是染过张承泽留在京城豢养的那一批死士的血的,也染过陛下派去的大内侍卫的血,还染过敬王楚澜派去追杀她的大批暗卫的血,也染过江湖上不少门派因为悬赏令而拦截她的血。 张承泽这五百暗卫,虽然人数上众,但也是不惧的。 安华锦有这个底气,所以,面上丝毫不见妥协。 张承泽盯着安华锦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暗卫,过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安小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我今日虽然带的人多,但小郡主执意要走,我还真怕是留不住。既然我白来一趟,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卖了小郡主一个消息,吃亏了,索性就吃亏到底,不如我再卖安小郡主一个人情,告诉你一个顾轻衍的秘密好了。” 安华锦转身就走。 张承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她身后说,“顾轻衍支持的人是大皇子楚贤,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事发后,除了明面上被查出来些不顶用的人外,大皇子的所有人,所有势力,都被顾轻衍暗中撤走隐藏或者保护起来了。大皇子一旦被皇帝放出来,有顾轻衍给他保护起来的势力,还有顾家的财力和势力,大位不见得就轮到七皇子。安小郡主支持的人是七皇子吧?亏你还如此信任顾轻衍,他怎么会帮七皇子呢?因为,他与大皇子是有盟约的,他对于你安家,也未必希望安家一直存在于大楚。” 声音顺着风雪飘进安华锦的耳朵里,她脚步连停顿也未曾。 张承泽又说,“还有王岸知,顾轻衍和王岸知也是有意思,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却性情脾气秉性皆不相投,互相看不顺眼,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却也共同有一桩秘密,王岸知四年前离京,的确是与顾轻衍有些关系,据说他的祖父将京中的家业势力都给了外孙顾轻衍,王岸知一气之下,离京出走,一走就是四年,但是据我所知,王老爷子京外的势力,可是都是给了王岸知的,给王岸知的势力,与给顾轻衍的势力,虽然京城内外有别,但是不输于给顾轻衍的势力,而这四年里,王岸知要做的事儿,可不是与顾轻衍争斗这么简单,他要毁的,是整个安家。” 安华锦走出了十几步远,张承泽的声音穿透力也不输于她脚步的速度。 张承泽继续说,“王岸知屡次对你动手,未必没有顾轻衍的纵容在内,所以,顾轻衍到底是想做什么,安小郡主不妨仔细地想想,他到底是不是值得你信任的良人。顾家培养的支撑家族的顾七公子,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高山白雪般的干净无尘,他的手下,也是累累白骨,脚下也是片片献血。” “噢,还忘了与安小郡主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八年前玉雪岭之战,陛下与我爷爷联手对付安家,顾家老爷子未必不清楚内情,顾家是谁?就算在南阳城没有埋伏暗桩,但是在京城,但有蛛丝马迹,也瞒不住顾家的耳目,但是顾家并没有出手拦。” 安华锦脚步猛地一顿。 顾轻衍的秘密,她不想知道,王岸知如何,她也不感兴趣。但这句话,却一下子击中了她。 但是她并没有回转身,而是顿了那么一下,转身干脆利落地下了风骨坡。 暗焰与三百暗卫齐齐跟在安华锦身后,一行人很快就在风雪中走没了影子。 张承泽站在风骨坡的山顶上,任由风雪打在他的身上,他眉目沉暗如夜色。他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安华锦却依旧不为所动。 他忽然觉得十分看不懂安华锦这个女人。 她沉静,冷静,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摆在她面前鲜血淋漓地摊开,她却依旧能保持面不改色不恼不怒不恨,还有关于顾轻衍,不是都说女儿家感性的很,一旦喜欢上一个男人,便会因为被隐瞒被欺骗被诱惑被哄骗而伤心欲绝为情所困痛苦挣扎自我折磨吗?可是他从安华锦的身上,丝毫没看出来。 还有王岸知,他以为对于王岸知,王岸知屡次谋害他,她是恨不得杀了王岸知的,可是全然也不如他想象的一般,她似乎没什么兴趣。 只有在他说到顾家时,她脚步顿了那么一下,但也没有回头。 这个女人,他忽然意识到,如此其心不动,南阳城南阳军一日有她在,南梁和南齐怕是无论如何也踏不平大楚边境。 但…… 他还是要让南梁和南齐兴兵的,两国不兴兵,他如何能有趁机夺权的机会 第六十五章 等候(一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五章等候下了风骨坡,安华锦来到马前,抓住马缰绳,却久久没上马。 张承泽的话伴着风雪言犹在耳,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她的心肺。 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镇定,她也很有一股冲动,想冲去京城,杀了高高在上惯会疑心使用阴谋铲除忠臣良将的皇帝,还有顾家,她想问问顾老爷子,八年前,他是否当真知道皇帝和张宰辅算计他父兄却没出手阻拦。还有顾轻衍,他支持的人是大皇子?与大皇子有什么盟约?他也不希望安家一直存在于大楚? 心里想问的人太多,想问的事情太多,可是脚下,却拔不动。 雪一层一层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披风的白狐毛上也挂了簇簇一层。 暗焰和三百暗卫立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他们从小陪安华锦一起长大,对她的所有情绪似乎同样感同身受。 暗焰一直未言声,也不出声提醒安华锦,任时间一点点溜过。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安华锦才抖了抖缰绳,雪花簇簇而落,她又拂了拂头顶,雪花四下散开,她又揭开披风,抬手扬了扬,披风卷起一阵风雪,她一系列动作做完,重新系回披风,翻身上马,端坐在马上,声音冷静清澈,“走吧,回南阳城。” “是!” 暗焰带着三百暗卫,齐齐跟上她。 南阳的第一场雪,下了一夜又半日,依旧有未停的迹象,安华锦冒着风雪赶路,回去时,虽然雪越下越大,但是她丝毫感受不到一丝严寒,马蹄踩在雪地上,踏出一连串的蹄印,待他们过去后,风雪又很快将马蹄印填平。 回到南阳城时,已深夜子时。 南阳城一切正常,走时什么样,回来时依旧什么样。 安华锦打马进了南阳城,一路回到南阳王府,南阳王府大门开着,府门口披着披风撑着伞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素雅衣衫,在寂静的夜色里,风雪中,身姿秀如青竹。 安华锦恍惚了一瞬,以为看到了顾轻衍,再细看,发现是崔灼。 崔灼与顾轻衍某些方面是有些隐约的相像的,毕竟,都是出身在世家大族,都是家里自小培养的继承人,顾家与崔家,受的规矩礼教大体相差不大。 但她认识的顾轻衍,也不过是三年前八大街红粉巷仅有的一面,她认识的顾轻衍,也不过是今年四月份大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之后,如今十月份,满打满算,去除两地分离的日子,不过三四个月的了解而已。 她认识的崔灼,要从玉雪岭之战后算起了,那是八年前,爷爷进京一趟,为她订下了婚约,回来不敢说,瞒着她,说她自小长在京中,他瞧着实在太没女儿家的规矩,她已八岁了,也该学女儿家的规矩了,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送去了崔家。 她每年要在崔家老夫人处住一个月,今年并没有去,算起来与崔灼相识,已是八年。 八年的相识,也够久了,所以,她对于崔灼的了解,当比顾轻衍多许多。 可惜—— 安华锦回过神,喊了一声,“崔世兄,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崔灼见她平安回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上前两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温声说,“我估摸着你大约会今夜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便在门口等你。” 安华锦心下一叹,跳下马,将马缰绳递给门童,看了一眼他撑着的散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忍不住说了一句,“天这么冷,崔世兄若是冻感冒了,不是诚心让我愧疚吗?”说完,他瞪了一眼守门的一众人等,“安平呢?你们怎么都不劝着点儿?” 一众守门人齐齐告罪,“属下知罪!” 他担心执意要等,谁能劝得动崔公子啊!哎! 崔灼失笑,“我没那么傻,带着手炉了,并不冷,安妹妹别发作他们。安平去巡城了,想必你进城的急,并没有瞧见他。” 安华锦也瞪了他一眼,“崔世兄,不是我说你,你多大的人了,就算要等,也该在书房等着我,我一旦回来,会有人立马报给你,何必受这份风雪之罪?若是染了风寒,喝苦药汤子,有你好受的。” 崔灼微笑,“不会的,我练功也是寒暑不怠,顶着风雪蹲马步一蹲便两三个时辰,如今等了没多长的功夫,不至于的。” 安华锦只能作罢,“你等都等了,我又不能罚你,不准有下次了。否则我就将你送去军中坐镇,让沈远之回来,沈远之可不会如你一般等我,这个时辰,他定然蒙着头呼呼大睡了。” 崔灼笑出声,“他最怕文书之类的东西了,若是被你这样安排,我倒是无碍,他怕是该叫苦连天睡不着觉了。” 安华锦也被逗笑了。 沈远之那货,还真是。 崔灼将手炉递给安华锦,“一路上冷的很吧?你最怕冷了,这手炉是下人给我新换的,你赶紧暖暖手。” 安华锦伸手接过,捧在手里,手里的温热的确驱散了些风寒。 崔灼陪着她往回走,“此行可顺利?见到张承泽了?怎么说?” 安华锦反正也不累不困,对他道,“我们去书房说吧。” 崔灼看了一眼天色,“我随口一问而已,若是一两句话说不完,你还是去歇着吧,明日与我说也一样。” 安华锦摇头,“不累,去书房吧!” 崔灼见她真不累的样子,点点头,“也好。” 书房里一直生着炭火,火炉上熬着红枣姜汤,二人进了书房后,室内的温暖很快就驱散了安华锦身上的寒气,崔灼倒了一杯红枣姜汤递给她,安华锦伸手接过,坐在了火炉旁。 二人还没说话,沈远之和安平一起回来了。 沈远之推开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安华锦,扬了扬眉,“行嘛,没少一块肉嘛。我就说不用担心,他们两个担心的不行,就跟你要去打仗似的。” “我去时是准备将张承泽拿住扣下的,否则也不会带了五万兵马了,后来与他见了一面,倒是改了主意,没将他如何。当然,他是想将我扣起来,也做不到。” 沈远之啧啧一声,“听你这口气,张承泽这家伙不好惹啊。” 安华锦喝了一口红枣姜汤,“倒也没有多不好惹,只不过,我觉得让他活着更有用。” “哦?洗耳恭听喽。”沈远之也坐下沈。 安平跟着围炉而坐。 安华锦也不隐瞒地讲述与张承泽在风骨坡乾坤亭见面的详细经过,不过,略过了张承泽说的关于顾轻衍的部分。 沈远之还没听完,脸色就青了,不敢置信,“他说是许靖?大嫂的父亲?” 虽然安启辰与许清灵并没有来得及大婚,安启辰便战死沙场,许清灵自缢没成被救下因为腹中的安易宁死遁,但是,无论是安华锦,还是沈远之,这些自小长大的人,都管许清灵叫大嫂,是他们承认的大嫂,而许家,虽然当年由老南阳王为了不耽误许清灵登门主动取消了婚约,但这些年,安家与许家,还是多有来往,虽然没了姻亲的牵连,但也是世交之家一样相交甚密。 沈远之每年与安华锦一起,都会去许家拜访,看望久病常年病恹恹的许靖。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靖竟然是这种人,出卖兄弟,出卖安家,只是因为私情和嫉妒恼恨便被张宰辅收买大下杀手。 沈远之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会不会是张承泽不安好心胡诌的?” 安华锦摇头,“我记得玉雪岭之战前,许伯伯有一段时间,来府中来的勤,与父亲相谈,时常到深夜,父亲对他从不设防,也不曾隐瞒他,南阳军的布军图,他若是想拿,也是能拿到的,玉雪岭一战后,半年里,他时常来看望我娘,后来我娘撒手人寰追随我父兄而去,他几乎疯魔,一病不起,兴许的确是这个原因。张承泽说的话是真是假,明日我去许家问问就知道了。八年已过,他若是真做了,也该说实话了。” 沈远之抿唇,“明日我与你一起去!” 安华锦点头,“好。” 第六十六章 围炉(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六章围炉张承泽的话,安华锦虽然觉得十有仈jiu属实,但是她还是想亲自去确认一下。 说完了许靖,沈远之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顾家当年当真知道陛下和张宰辅暗中的龌龊算计?顾老爷子知而不拦?是这样吗?” 安华锦沉默。 以顾家盘踞京城的势力,宫里埋了那么多暗桩暗线,但有风吹草动,会不知道吗?大体是不会的,但是知而不拦…… 顾家稳居京城数百年,一直以来信奉明哲保身的立身之道,顾老爷子知而不拦,也是符合顾家的立身之道的。 但即便顾家有正当理由知而不拦,她怪不上顾家,但还是心里落了疙瘩。 她忍不住会想,若是当时顾家知道,顾老爷子拦上一拦呢?结果会怎样?他的父兄三人会不会就不会死?她娘也不会死?如今的安家不至于是这般人丁稀少? 玉雪岭一战,血流成河,他的父兄三人,埋骨沙场,她恼恨皇帝,恼恨张宰辅,虽没有理由恼恨顾家,但到底她做不到知道了这件事情了无痕迹轻松忘掉,还如以前一样看待顾家对待顾家。 沈远之见安华锦沉默,心中一时也十分不好受,但还是说,“你别怪在顾轻衍身上,当年做主的人是顾老爷子,与他无关。” 安华锦依旧沉默。 沈远之狠狠地揉了一把脑袋,心烦又恼怒地说,“算了,顾家的事儿,先放着,明日我陪你去找许靖,他若是承认,咱们问问详细经过再说。陛下高高在上二十年,谋害了忠臣良将还心安理得地坐在皇位上享受安家用血骨换来的大楚太平八年,陛下是怎么好意思的?” “他才不会不好意思,如今不还在对小郡主喊打喊杀吗?”安平嗤了一声。 崔灼眼神担忧地看着安华锦,“陛下谋害忠臣良将之事,是不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该让世人知道,安家因为陛下这样的君主,受到了怎样的委屈和不公平。若是玉雪岭之战,忠臣良将死在敌国之手也就罢了,偏偏死在自己效忠的君主手中,何等讽刺?” 沈远之立即说,“自然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安平也颔首,“没错,就该让天下人认清陛下。这样谋害算计臣子的帝王,何谈让臣子效忠?” 安华锦不语。 沈远之看向安华锦,“小安儿,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安华锦平静地说,“我在想爷爷,他若是知道这个事实,怕是会承受不住,他本就身子骨不好,若是知道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是陛下、张宰辅、许靖三人联手所为,导致我父亲我兄长都死在玉雪岭,我爷爷怕是会气吐血,一病不起。” 沈远之顿时闭了嘴。 没错,若是老南阳王知道,怕真会气吐血一病不起。哪怕如今陛下不像话,哪怕如今陛下因为一个宠妃之死要杀安华锦,但对于老南阳王来说,虽然失望这样的陛下,但到底君是君,臣是臣。毕竟安华锦的性子受了欺负又硬扛地欺负了回去。 可是一旦老南阳王知道了当年之事,那就颠覆了他骨子里的忠君之心,他会觉得,他出生入死,效忠这样一位君主,他的儿子,他两个的孙子,还有他的儿媳妇,四条性命啊,无异于天崩地裂,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崔灼叹了口气,“先瞒着安爷爷吧!我建议从京中的刑部大牢里,弄出张宰辅。留着他性命。待有朝一日,对付公堂,让玉雪岭之案,大白天下。总不能让千秋史册歌颂陛下仁德之君,他哪里有半丝仁德?” 安华锦赞同,“此事需从长计议,刑部天牢把守一直非常严密,想弄出他并不容易。” 沈远之立即接话,“有顾轻衍啊,让他……” 他话音说了一半,猛地又打住,一时间,不上不下地哽在这里。若是不知道顾家当年知而不拦,沈远之说让顾轻衍弄出张宰辅,不是什么难事儿,让他帮忙,他动动手指头,想必也不是多难,或者说,虽然难了点儿,但以他的能力,以他在京中的势力,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他与安华锦自小一起长大,对安华锦的性子比旁人都了解,她很多时候,眼睛里是揉不下沙子的,但是偏偏,对于顾轻衍,他不能太武断她的心思,她对顾轻衍有多纵容包容宽容,他是耳听眼见都经历了多次。 “就他吧!我明日便给他书信一封,让他将张宰辅从刑部天牢弄出来,然后派人送来南阳。”安华锦站起身,重新披上披风,语气平淡,面上也没多少情绪,“数日前,他来信,说了陪我七表兄前往五峰山之事,五峰山的半数金银归南阳王府养兵,我安置五峰山的一众道士。算算日子,再用不了多久,人就该到了。” 沈远之讶异,“竟然还有这事儿?五峰山我好像听过,在江湖上挺出名的。怎么前些日子没听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日前吧。”安华锦道,“当时忙着清除南阳的暗桩暗线,我觉得此事不着急,便搁置了。” 安华锦伸手指指放在匣子里的信笺,“那一堆信里写了,十分详细,你翻着看看,就明白了,我困乏了,先去睡了。” 沈远之看向桌案上的那个很大的黑匣子,匣子打开着,里面满满的一匣子信笺,有许多没开封没被看过的,他默了默,点了点头,“行,你去睡吧。” 崔灼站起身,将罩灯递给安华锦,“路上滑,小心些。” 安华锦颔首,接过罩灯,提着出了书房。 她离开后,沈远之、崔灼、安平三人对看一眼,都十分地沉默。 顾家的事情,若没有安华锦与顾轻衍两情相悦的关系在,本不算什么,顾家明哲保身立身之道也没错,但是偏偏,安华锦与顾轻衍两情相悦,与顾家又订婚八年,有这么一个关系在,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到底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搁在他们身上,都觉得是个疙瘩,更遑论安华锦。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十分平静地阐述了从张承泽那里知道的所有消息,甚至,语气都没有半丝波动。 沈远之来到桌前,掂了掂匣子,又伸手拿起其中的一封信笺,掂了掂,啧啧了一声,带着情绪地轻叹,“顾轻衍啊……” 他放下落有顾轻衍名字的信笺,即便安华锦将所有的信都放在一起,让人自己看,他却也没有打开顾轻衍的信笺,而是从中挑选出了所有关于安易宁的来信,逐一地打开看了起来。 安易宁的信与顾轻衍的信其实没多大的区别,安易宁写的也是京中发生的事儿,尤其是老南阳王入京后,敬王如何如何,陛下如何如何,他见了王岸知一面,如何如何,表叔很好如何如何,着重笔墨写了五峰山的前因后果。 虽然身在七八千里外的南阳,对于京中发生的大事儿,还是有所耳闻,但是听到的与安易宁信中详细所说,自然不能等同,安易宁说的清楚,条理分明,很是详细地说了陛下怎么派楚砚去五峰山,不给一兵一卒,顾轻衍带着他怎么去了五峰山,没想到峰回路转,五峰山的那位老道士竟然曾经被他父兄小叔和小姑救过,很是欣然地同意了,如今正在表叔和小姑父联手的安排下,将他们与五峰山的金银系数运送来南阳云云。 安易宁的信没什么不可看的,沈远之读完一封信,递给崔灼和安平,三人用了大半个时辰,一起读完了所有的信。 读完后,沈远之琢磨道,“将五峰山的道士们安排去栖霞岭吧!那里安静,不受打扰,山清水秀,距离灵泉山和秀灵山近,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他们想必也会满意。” 崔灼对南阳的地理地形早已十分熟悉,也觉得栖霞岭不错,点头,“可行。” 安平问,“算计行程,这些人应该快到南阳了,用不用我们派人去迎一迎?” 沈远之道,“派吧!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沿途接应。” 安平点点头。 第六十七章 少时(一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七章少时安华锦提着罩灯,顶着风雪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这一趟路,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久,却是第一次,不是十分愿意回去。 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顾轻衍的影子,他虽然在她的院子里短短住了一个月。 就连这一条回她院子的路上,也都布满了他的影子。 她越走越慢,走了一段路后,她干脆折了方向,向她娘生前住的院子走去。 她爹娘虽然离开八年,但是院落一直保存完好,一直有人清扫照看,不让一应器具落灰,每日也都有人守门。 她来到他爹娘住的院子后,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 里面一个看门的老奴打开院门,一看是安华锦,惊讶不已,“小郡主,您怎么过来了?” 有多少年,小郡主深夜不曾来此了。 他仍记着,以前小小年纪的小郡主,有时候半夜从军中跑回家,说想娘了,就不管不顾地闯进了这个院子,世子被吵醒,无奈地又好气又笑,但还是给她让了地方,自己去了书房睡,将屋子让出来,让她钻进了世子妃的被窝,抱着世子妃睡一晚。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老奴这时想起来,恍惚了好一会儿,一下子湿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老奴突然瞧见小郡主来,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小郡主还是小孩子时,差点儿……” 差点儿就喊世子世子妃小郡主又偷偷从军中半夜跑回来了。 可惜,世子和世子妃早就不在了。 他这个打扫看门的瘸腿老奴,也更老了。 安华锦顿了一会儿,也恍惚了一下,对老奴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想我娘了,不想回自己的院子里住,今夜想在我娘的屋子里歇下了。” 老奴点点头,让开门口,“小郡主您请,世子妃的屋子每日都有人打扫,被褥都是干净的,就是没有生炭火,老奴这就去弄一盆炭火来,再给您拿两个汤婆子暖脚。” 安华锦点头,“好。” 老奴连忙去了。 安华锦径自提着罩灯去了主屋,来到门口,推开房门,将罩灯放下,里面霎时亮堂起来,室内不染一尘,打理的十分好,她娘生前喜欢的摆件,一件不少,各种物事儿也都放在原来的位置。 安华锦拿起桌案上的火石,点燃了屋中的油灯,熄灭了罩灯,坐在了桌案前。 她娘以前常在这个梨花木的桌子上绘画或者写经文,他爹坐在一层读兵书,她贪玩,趴在她娘的腿上,拿着笔给她捣乱,她娘画一笔,她也乱画一笔,她娘无奈地一笑,十分包容地将她乱画的那笔重新勾勒描绘,与她本来的画作融合在一起,一点儿也不看不出是她乱画的了,她这时还能记得当时的惊叹。 她娘是十分有才华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常摸着她的头说,娘本来打算好了,要好好教导你,可不能让你学你的两个哥哥,跟猴子一样的上蹿下跳,可惜,我生你时,伤了身子,养病就养了二年,等我好了,才发现公爹将你带着怎么也不松手了,我也没办法跟他老人家抢人。 她便咯咯地笑,问她娘她这样不好吗?爷爷常夸她聪明伶俐的,军营里的哥哥们叔叔们伯伯们都很好的,她很喜欢,还有他的大哥和二哥,若说二哥是猴子,上蹿下跳没一会儿正行她相信,大哥可不像猴子,大哥虽也不十分稳重,也爱逗他,但大哥可是文武双全的,将她娘的琴棋书画,学了个精通呢。 她彼时小,说的一本正经,正巧被她二哥听到了,进来就将她从她娘的怀里揪着衣领子揪起来,让她说他好,他不说,她就把她扔去房顶上,不让人放她下来。 那时,闹作一团,最后,还是她爹向着她,板着脸将她救下来,将他二哥赶走了。 她现在还记着,二哥鼓着脸,说父亲偏心小丫头时气不过的眼神。 安华锦思绪一下子拉出了很远很远,很久以前的事儿,尘封在记忆里,一旦打开了闸门,便倾泻而出,想收也收不住。 老奴端来一盆炭火,上等的银丝炭,清冷的屋中一下子有了热乎气,暖了起来,他又转身拿了两个汤婆子,塞进了床里的被子里,殷殷地嘱咐说,“小郡主,您早些睡,您刚从外面奔波回来,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才有精神,大雪天寒,最容易生病了,老奴给您去熬一碗姜汤?” “不用了,我在书房喝过姜汤了。”安华锦摇头,温声说,“吵醒你了,你快去睡吧。” 老奴笑呵呵地说,“老奴在这院子里待着,实在是太冷清了,倒是巴不得小郡主多来吵醒我几回。” 安华锦微笑,“那我就多住几日。” 老奴一愣。 安华锦站起身,解开披风,挂在衣架上,“我就是想我娘了,反正这南阳王府,哪里都是家,我不回我的院子,在我娘这里多住几日,也没什么。” 老奴顿时笑了,“自然没什么,您乐意住,那就多住几日。” 他说完,看着安华锦,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小郡主,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啊?” 若不是有心事儿,怎么大半夜的,突然来了世子和世子妃生前的住处?突然说想世子妃呢,且还要多住些日子,不回自己的院子呢?虽然同样都在南阳王府,但住在世子和世子妃生前的院子里到底不同。 “是有点儿,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睡吧!我这就睡。”安华锦也没什么不可承认的。 老奴点点头,但还是劝了一句,“小郡主,老奴活了一把年纪,以前不明白的事儿,到老了,反而明白了,人生一世啊,活着最要紧。” “是呢,活着最要紧。”安华锦颔首。 老奴转身去了,贴心地为安华锦关上了房门。 屋中再度静了下来,安华锦解了外衣,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里,不知是受小时候的影响,还是当真身体很诚实地奔波累了还是如何,总之,她闭上眼睛后,困倦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反而沉的很。 第二日,她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不早了。 大雪虽然未停,但是比昨日下的小了,窗棂上结了冰花,屋中的炭火被老奴埋的严实,但倒了这般时候,也已熄了,不剩多少余温。 屋中却不冷。 安华锦坐起身,披衣下床,打开了房门。 老奴听到了动静,立即走来,“小郡主,您睡醒啦?昨夜睡的可好?” “好。” 老奴呵呵地笑,“老奴就知道,小郡主只要一来这里住,就会睡到日上三竿,跟以前一样。” 安华锦也笑,“是啊,以前我只要来这里住,就会赖床不起,还是我娘看不过去,揪我起来。小时候养成的毛病,没想到大了还一样。” 老奴心情很好,“小郡主可在这院子里用膳?老奴去厨房给您提来?” 安华锦点头,“用吧。” “好嘞,老奴这就去。”老奴转身去了厨房。 安华锦回屋,就着老奴打来的清水梳洗一番后,老奴也提来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对安华锦说,“路上碰到了沈小将军,小将军问您什么时候去许家,您又要去许家吗?” 安华锦点头,“一会儿就去。” 老奴叹气,“许公自从前夫人去了后,这么些年,身边也没再娶,就他一个人,许老夫人劝了无数次,说娶个新夫人也能照顾他,却被他一推再推,老奴前些日子听说许公似乎不大好,从入秋以后,就一直喝着药,近来都不怎么出屋了。” 安华锦静静地听着,想着大嫂的娘在她几岁时就没了的,那时人人都说许靖夫妻情深,许靖为先夫人守孝,情深似海,不愿再娶,人人都赞许靖有情有义。 如今这有情有义,听起来似乎很是讽刺。 “小郡主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大雪后外面冷的很,许家路途不近,您一会儿路上小心些。”老奴叮嘱。 安华锦拿起筷子,点头,“好。” 第六十八章 许家(二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八章许家用过了早膳,安华锦没立即去许家,而是提笔给顾轻衍写了一封信。 在她出发前往风骨坡时,只匆匆回了一句话,“日夜清查南齐和南梁埋在南阳王府的细作,未抽出空闲回信,安好,勿急。” 如今这封信一样的简短,“清查出了一桩事关张宰辅旧时恩怨,有劳怀安将张宰辅从天牢弄出来,派人送来南阳城。” 这一封信提笔时,安华锦思量许久,落笔时,同样顿了许久,最终,还是如此简短地直书其事,旁的纵有千言万语,也未再写一字一句。 安华锦搁下笔,将信笺塞进了信封里,用蜡仔细地封了,叫来暗焰,将信递给了他,“立即发去京城。” “是!” 暗焰捏着轻轻薄薄的信去了。 屋中虽被老奴又添了新炭火,但一时半会儿窗上的冰花未化,安华锦站在窗前,用手指画着窗上的冰花,一圈又一圈,一划又一划,画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她划到的地方冰花化了,才作罢。 手指沾了冰花,冰凉透骨,凉入心肺。 老奴带来一个精致的小巧的手炉,递给安华锦,“小郡主,路上冷,带着手炉暖和点儿。” 安华锦点头,接过手炉,捧在手里,指尖上的凉意因为手炉里散出的热意而渐渐温暖,她披上披风,出了她娘住的院子。 沈远之已在书房等了安华锦一个上午,他昨夜一夜未睡,想了许多关于许靖的事情,越想越细究,发现竟然能从中找出许多蛛丝马迹,年少时不懂的,不明真相的,如今一旦有人揭开了这层蒙着的面纱,一下子似乎就拨开云雾了。 张承泽的话,也就差那么一点的证实而已。 本来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许家问问许靖,事情可真是他做的?他们从小就尊敬的许伯伯,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但在渐渐地细究出十之仈jiu的真相后,他反而不那么迫不及待了。 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安伯伯与两个哥哥也不能再活过来了,当年玉雪岭之战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安华锦推开书房的门,看了一眼一夜未睡神色明显郁郁的沈远之,说道,“走了。” 沈远之点点头,拿起披风,快速地披在身上,出了书房。 二人一路向门口走去。 沈远之打量安华锦脸色,发现她竟然面色极好,对比他这副一夜未睡的样子,她没有丝毫从面上表现出来的神情,他立即停住脚步,一把拉住她,“你等我一会儿。” 安华锦偏头,“嗯?” “你回书房,就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沈远之丢下一句话,蹬蹬蹬跑走了。 安华锦:“……” 有什么事情一上午不做,偏偏要出门了去做。 安华锦只能转身折回了书房等他。 安华锦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大约有两盏茶的时间,沈远之倒是如他所说很快就回来了,他推开房门,神清气爽地说,“可以走了。” 安华锦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好地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合体的衣服,整个人一扫一夜未睡的疲惫与满脸的郁气,神清气爽的模样,了然,点点头,出了书房。 二人骑马出了安家老宅,出了南阳城,一路前往许家而去。 许家在青州,距离南阳城并不近,骑马走路要半日的时间。 大雪过后,天气冷的很,寒风比下雪时还要猛烈,刮在人的身上如刀子,透骨的寒,安华锦一手拢着马缰绳,一收抱着手炉,倒是没感觉到冷。 “不行了,歇一歇,冻死了。”走出一半的路程时,沈远之大叫。 安华锦勒住马缰绳,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爱美好俏穿的这么少,不冻死你冻死谁?” “没良心的小丫头,我这不是为了不丢面子,输人不输阵吗?总不能一副邋里邋遢地去找他质问。”沈远之嘬着牙花子嘟囔,“谁知道怎么这么冷。” 安华锦将手炉扔给他,“抱着它吧!多少管用些。” 沈远之接了手炉,抱在手里,看着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披风说,“你怎么不把你的披风给我穿穿?” “美得你。” 沈远之:“……” 的确是美的他。 他抱着手炉,原地耍了一会儿,感觉不太冷了,又将手炉扔回给安华锦,“走吧!” 安华锦接回手炉,继续打马向前。 二人来到青州时,已太阳落山。 进了青州城,二人直奔许家。 许家是青州城的大户之家,家中子弟有习武从军者,也有读书上进者,虽比如顾崔两家相差甚远,但也是子孙极多,分布在各个地方,许家的嫡幼子许靖,年少时在南阳军从武,后来因许家生变,他退伍出南阳军回了青州城,做了青州城的一方知州府。 半年前,他深受打击,病魔折磨,卸任青州知州府台,在家养病,这一养,就是半年时间。 许家老宅也是颇有些年头了,从门上的牌匾与门口两尊石狮子就能看出些许沧桑。 沈远之翻身下马,前去叩门。 门童很快就打开了侧门,一见是沈远之与安华锦,顿时热情地说,“安小郡主,沈小将军,您二人怎么来了?” 沈远之早已在换干净的衣服出府时就已收拾好了心情,笑着说,“我与小郡主外出办事儿,正巧路过青州城,过来看望许伯伯。” 他自然不会说是特意前来找许靖质问算账的。 门童连忙将大门打开,“您二人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告三老爷。” 许靖这个嫡幼子,在许家上一辈里排行老三,所以,下人们称呼三老爷。 沈远之点点头,与安华锦一起将马匹交给门童,迈进门槛往里面走。 他们二人每一年都要来一两次许家,小时候更是来的多,对许家熟的不能再熟,许靖的先夫人为他生有一女一子,长子许清岩,长女许清灵。 八年前,安华锦能顺利从许家偷梁换柱死遁出许清灵藏在秀灵山,多亏了许清灵的大哥许清岩的相助。 许清岩在许家一众子弟里,也是一个特别,不喜武,不喜文,偏爱经商,被许家族中不认可,他不顾家族反对,一意孤行,到底是没凭借许家一人一脉,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 这些年,许清岩走南闯北,一年也就回青州城那么一次,每次在青州城也就住上一晚,还不如去南阳王府的次数多,有时在南阳王府还能住上两三晚。 管家得到消息迎了出来,笑呵呵地给二人见礼,对安华锦和沈远之说,“小郡主和小将军可是听闻岩公子回来了?才赶着这个日子口来?”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 沈远之的脚步也顿了一下。 原来正赶上许清岩回来吗? 许清岩与安启辰差不多同岁,父辈交好,子女自然也自小相熟,都很是交好。少时,安启辰与许清岩还有几个年岁相当的世家子弟时常带着安华锦、沈远之等小几岁的弟弟妹妹们一起玩,无论是安华锦还是沈远之,都是十分喜欢许清岩这个哥哥的。 没想到,赶的巧了,他今日回了许家。 二人对看一眼,已一年不见许清岩,按理说,听到他回来,二人该高兴才是,可是这样的日子口,他们二人带着目的而来,哪怕得知他回来了,也高兴不起来。 到底还是安华锦先笑着开口,“是吗?青岩哥哥回来了?我们还真不知道。顺路来看望许伯伯而已。” 管家笑呵呵地道,“那是巧了,岩公子刚进门没多久,也就小半个时辰。还没去见过三老爷呢。” 管家提到许靖,收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也是因为三老爷入秋后就一直不大好,岩公子才从外面寻了个大夫来,据说是能治陈年旧疾,但愿能让三老爷好起来。” 安华锦微笑,“既然赶的巧了,青岩哥哥也还没去看望许伯伯,我们就与青岩哥哥一起去看望许伯伯吧。” 管家立即说,“老奴这就让人去禀告青岩公子,您二人先去正堂歇一歇,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让老奴想起了十几年前,也是这般早早下大雪,那年冬天的雪啊,下起来,房檐那么高,不知道今年是不是也一样。” 他说的是当年安华锦还在她娘肚子里时,就是那年罕见的大雪,她娘怀着她北上漠北借兵,伤了身子。 安华锦接话,“今年的雪不会小。” 暗焰既然说顾轻衍提到过今冬大雪,想必今冬的雪真小不了。 第六十九章 青岩(一更) 金凤华庭第六十九章青岩安华锦和沈远之来到许家厅堂,坐了不到半盏茶,许清岩便匆匆来了。 许清岩今年二十有三,并未娶妻,大约常年在外四处奔走的原因,周身自带一种阅历气质,他本就长的俊俏,再因他自带这种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安华锦和沈远之齐齐起身给许清岩见礼,“青岩哥哥。” 许清岩看到二人显然很高兴,双手伸出,在二人的肩膀上同时拍了一下,然后,又特别地揉了揉安华锦的脑袋,“小丫头长大了啊。” 安华锦拍开他的手,“青岩哥哥老了啊!” 许清岩:“……” 他气笑,“明明不老。” 安华锦伸手一推沈远之,将他推到了许清岩的面前,扬着脸说,“少年的模样,该是这样,青岩哥哥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你好意思说自己不老吗?” 许清岩:“……” 他难得孩子气地瞪了沈远之一眼,笑骂,“臭小子!每回有你在,我都被说老。” 沈远之十分佩服安华锦,明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还是这般能笑得出,依旧如小时候一样开得起玩笑,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跟着笑,“青岩哥才不老,谁说青岩哥老了?我不干的啊,明明只比我大七岁而已。” 他强调的是大七岁! 安华锦哈哈哈大笑。 许清岩也被气笑,伸手指着沈远之,“你们俩,什么时候不互相拆台了?倒是联起手来编排我了。稀罕啊。去年我回来时,记着你们俩还互相斗嘴打架呢,你们俩是不是忘了我在你们俩中间劝架无数次的事儿了?” 沈远之偏头问安华锦,“咱们俩打过架吵过嘴吗?” 安华锦笑,“没有啊,我不记得了,我记性很好的啊。” 沈远之点头,“就是,我也不记得了,我记性也很好的,绝对没有的事儿。” 许清岩:“……” 他无语地看着二人,败下阵来,失笑,“行行行,臭小子和小丫头长大了,倒是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了。我倒是成了被你俩合伙欺负的外人了。” 沈远之哈哈大笑。 三人说笑了一阵,坐下身,互相询问了一番这一年发生的事儿,许清岩这一年又开拓了三个州县的丝绸茶叶生意,还闹了一桩风月情事儿传回了南阳城,当时沈远之听闻了,还八卦地特意写信去问,如今把那件事儿翻出来,又让沈远之笑了好一会儿。 说起许清岩这一桩风月情事儿来,简单说,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复杂说,就是有一个女子,瞧上了许清岩,并不知道他是青州许家的公子,以为他就是个没背景的穷小子靠着聪明的头脑发家,所以,动用了黑白两道,对他施压,施压没过,动了歪念头,暗中动手,将他掠了。 许清岩那一日也是该着,没想到那女子不死心一直惦记着他,身边也就带了两名护卫,一个护卫受伤,一个护卫脱身求救,因距离崔家最近,求救到了崔家,是崔家出面,救出了许清岩。 崔家虽然将这件事情压下了,没传出多少风声,但是崔家子弟自小就与南阳王府交好,与沈远之自然也是交好的,书信来往间,提了一句,沈远之听闻了,好好地去信八卦,许清岩知道沈远之的脾性,若是他瞒着,他好奇之事一定会揪着问,索性就直接告诉他了,但即便告诉他了,沈远之还是好好地取笑了他一番。 安华锦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情,那时她在京城,后来回来听闻了,也是好笑,如今说起这事儿,笑问,“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此胆子大?青岩哥哥也该娶妻了。” “一个人一身轻,娶什么妻?”许清岩摇头,却没说那名女子姓甚名谁,似乎提都不想提。 安华锦见他眼神里都带着嫌恶,知道那女子大约是得罪狠了他,也就笑笑,不再问。 沈远之对安华锦挤挤眼睛,“小丫头,你若是想知道,问我啊,我知道。” “你闭嘴吧!这里可是许家,你真不怕把青岩哥惹恼了,对你封了嘴。”安华锦喝了一口热茶,瞥了沈远之一眼。 沈远之咳嗽了一声,“我还真忘了。” 许清岩好笑,对安华锦问,“这一年里,我可是听说了你不少事情,每日茶余饭后,身边的人,都在谈论你与顾家七公子,热闹的很呐。” 安华锦弯了一下嘴角,眉眼神情,没半分异常,就如她带顾轻衍回安家那一日,也是这样眉眼弯弯的笑容。 沈远之暗自叹服,心想着这小丫头,从小他与她一起长大,没发现她城府何时变得这么深了啊,若不是他清楚昨日她连自己的院子都不乐意回,跑去了她娘的院子里住了一晚,还以为她心里真是因为顾轻衍而愉悦开心呢。 “看来你和顾七公子的感情很好了?陛下取消了你与顾七公子的婚约,看来对你们没有什么影响了?”许清岩笑问。 安华锦捏了一下手指,轻轻对着揉了揉,浅浅地笑,“没什么影响吧!” 沈远之接过话,“能有什么影响?她不知道有多喜欢顾轻衍,如今咱们自小长大的哥哥弟弟青梅竹马啊什么啊,都要靠边站,顾七公子才是她心尖尖上的人。” 许清岩“哦?”了一声,“顾七公子据说在南阳住了一个多月?” “嗯。”安华锦点头,“他从京城送我回南阳,顺便在南阳王府住了一阵子。” 许清岩笑问沈远之,“你们都见过他了吧?顾七公子当真如传言一般?” “比传言更好呢?有过之而无不及。”沈远之道。 哪怕是得知了顾家当年知而不拦,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顾轻衍不好,就连他这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性子,也挑不出顾轻衍一丝半丝的毛病来。 名门世家的顾七公子,不负天下关于他毓秀风流惊才艳艳的传言。 许清岩笑,“我今冬本打算去京城一趟,到时候可要好好地拜会拜会顾七公子了。” 安华锦笑问,“青岩哥哥可要我引荐?” 许清岩摇头,“不必,我不知何时出发去京城,你引荐就不必了,安爷爷不是在京城吗?届时自有他老人家来引荐。” 安华锦笑着点头。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许清岩站起身,“我已让人备了酒菜,你们跟我来,咱们是自家人,吃过晚饭,再去看父亲吧。” 安华锦从善如流地点头,“听青岩哥哥的。” 沈远之自然也没意见。 用过了晚膳,天色已黑,三人前往许靖的院落。 提到许靖,许清岩面色寡淡的很,父子二人自小便不向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父慈子孝,反而一直都是相处的淡淡的,少时,安华锦不明白原因,后来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如今,大体明白的更多了些。 许靖道,“他怕是挺不过今年冬天了,但我想着,为人子者,总不能不孝父母,所以,还是从外面带回了一个专治旧疾的大夫,他若是配合,就能活过这个冬天,若是不配合,我给他披麻戴孝也就是了。” 沈远之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安华锦停住了脚步,对许清岩问,“青岩哥,为何你从小与许伯伯不亲,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许清岩脚步也顿住,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父子天生属相不合吧,没什么缘由。” 安华锦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 沈远之默默地跟着,心想,怎么以前他就没发现呢,原来青岩哥哥怕是早就知道许伯伯喜欢的人是安伯母,所以,父子才疏远寡淡比陌生人强那么一点儿吧!亏他还觉得亲生父子怎么相处还不如亲朋玩伴呢? 来到许靖的院落,刚到门口,便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一阵阵浓郁的药味。 这么多年,许靖的院子里都是药味,只不过今年更重了些。 第七十章 算了(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章算了伺候许靖的一名老奴迎了出来,将三人请进了许靖的院子。 进了画堂,药味更浓,里屋传出一阵阵咳嗽声。这咳嗽撕心裂肺,听着让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许清岩先进了许靖的屋子,看了一眼,待许靖缓过劲儿,收拾整齐,他才让安华锦和沈远之入内。 屋中掌着昏黄的灯光,许靖形容枯槁地半倚着靠枕坐在床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屋中生了三盆炭火,热的如蒸笼。 见着安华锦和沈远之,许靖眯着眼睛瞅了好一会儿,似乎才认出二人,勉强露出和蔼的笑意,“原来是小安儿啊,长大了啊,我乍一看还以为……” 他忽然顿住了嘴。 乍一看以为谁呢?三个人都明白,安华锦有几分像她娘的。 沈远之心中很怒,但还是压制着,“许伯伯,你只认出了小安儿啊,还有我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呢。” 许靖失笑,“小远之也长大了啊。” 这句话带着怅然的长叹,一下子让沈远之住了嘴。 许靖已看不出昔日言笑言谈健康健朗的模样,形容枯槁不说,且已脱了人型,看不出丝毫昔日的影子。 当初,他可是南阳这一代有名的公子,同样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可是如今,八年病痛折磨,早已让人见了他都几乎认不出来人形。 “坐吧,你们今日怎么来了?是听说岩哥儿回来的原因吗?”许靖摆摆手,让二人坐。 安华锦落座,距离许靖不远不近的距离,说,“我们二人外出办事儿,途经青州,特意来瞧瞧许伯伯,听说许伯伯入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是大夫不抵用吗?还是许伯伯自己又没好好吃药?” 安华锦这话说的与往常每日来看许靖时没什么情绪上的不同,让沈远之都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许靖摇摇头,“身体旧疾,再好的大夫也是无用,我病恹恹了这么多年,药石无效,勉力维持罢了,若是能早死,也就好了,不必拖累人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沈远之道。 这话,他是心里压制着情绪说出的,若是想早死,许靖不是该一早就以死谢罪了吗?如今又活了这么多年?是为什么?他很想知道。 “活着不如死了。”许靖说完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的人一阵阵揪心,像是咳着咳着就能上不来气。 老奴上前,又是帮他拍后背抚胸口,又是倒水喂他压下咳嗽,一通的照顾,但依旧过了好一会儿,许靖才缓和下来。 安华锦待他缓和下来,才开口,“青岩哥哥带回来了一名大夫,许伯伯让他尽快看看吧。” 许靖摆手,“再好的大夫,也治不了我的病,不必看了,让他走吧。” 许清岩脸色寡淡,“父亲既然不乐意看,那便罢了,我明日便让他走。”说完,他转向安华锦和沈远之,“人已经看了,天色晚了,想必你们也极累了,我送你们去休息吧。” 安华锦站起身,从善如流,“许伯伯早些歇着吧,青岩哥哥一片孝心,带回来的大夫,既然专治旧疾,还是看看吧!兴许就能看好呢。” 沈远之也站起身,“许伯伯早些歇着,大夫该看还是要看的。” 既然安华锦这样说了,他也跟着一样说。 许靖摆手,“你们以前住的客院,一直有人打扫,没被别人住过,既然岩哥儿回来了,有他照顾你们,我也就不操心了。” 安华锦点头,“许伯伯放心,我们自小来许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照顾的。” 三人一起出了许靖的房间,走出画堂,来到院子,清冷的空气一吹,才拂散了屋中满满的药味和憋闷的气息,身上似乎短短时间,已被沾染了药味。 走出许靖的院子,三人都很是沉默。 许清岩送安华锦、沈远之到客院,对二人问,“南阳若是无事儿,多住一日?” “明日一早就走。”安华锦摇头。 许清岩点点头,“安爷爷不在南阳,你们两个是不能离开南阳城太久。听说崔灼离开崔家去南阳了?” 沈远之道,“还不都是因为小丫头闹的,祸害了崔世兄,崔家如今估计恼死她了,大约再也不想见到她。” 许清岩看了安华锦一眼,笑了笑,“咱们的小妹妹,讨人喜欢,有什么不对?” 安华锦无奈地笑了笑。 沈远之啧啧一声,“她倒是不想让人喜欢,以前还称呼一句灼哥哥,如今都改为称呼崔世兄了,可见被人喜欢,也是负担,还不如我这个讨人厌的来的轻松惬意。” 许清岩失笑,“怎么拿你做比呢?” “那拿你做比?”沈远之问。 许清岩摇头,“还是算了。拿你自己做比吧!” 三人在客院的画堂里又说了许久的话,夜深了,许清岩离开,让二人早早休息,只剩下了沈远之和安华锦。 客院有东西两进院子,安华锦每次来住东面,沈远之住西面,隔一道长廊,如今二人就坐在这一处中间的画堂客厅里,在许清岩离开后,彼此相对着沉默着。 “不问了?就这么算了?”沈远之问。 安华锦沉默了许久许久,轻声道,“算了。” 沈远之看着她,“你甘心吗?都来到这里了,就因为他病入膏肓形容枯槁自我折磨八年,你见了就于心不忍了,不问了?小丫头,这可是深仇大恨啊,怎么能不问个明白?” 安华锦抬眼,冷静地说,“我不是对他于心不忍,我是因为青岩哥哥和大嫂,青岩哥哥待我不薄,待安家也不薄,当年若是没有他,我一个人从许家弄不出大嫂死遁藏起来,也不见得有如今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宁儿,而他毕竟是大嫂的父亲,大嫂嘴里不说,心里对他也是十分挂念的,看在青岩哥哥、大嫂、宁儿的面上,就算了。” 沈远之抿唇,都来了,他多少有些不甘心,想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安华锦懂他的心情,淡淡道,“弄明白了事情经过又如何呢?仔仔细细地还原当年的真相,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堪入目,还要不能入耳,听过之后,也许你我就会恨不得当场杀了他,更是让我们心中加重恨和怒,悲和恸,他已生不如死,杀了他,并不能有多少意义,也不能让我父兄复活,反而累得你我脏了手。也让青岩哥哥亲眼目睹这一切,以后我们还有何理由再聚在一起哪怕吃一顿饭喝一口茶玩笑一句少时旧情?以后我还如何见大嫂?对她说出当年实情?那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生了宁儿,为大哥孤守一生,是安家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愿断送掉。所以,我也宁愿不想知道许靖当年都做了什么了。” 沈远之闭了闭眼睛,“那就算了吗?” “算了吧!”安华锦轻声却坚定地道,“我来之前,不能肯定见到他后会为何,来了之后,看到青岩哥哥,看到他,反而知道了该怎么做。若粉饰太平是一种错,我宁愿明白地将错就错。他毕竟是青岩哥哥、大嫂的父亲,宁儿的外公。” “也罢,我听你的。”沈远之也没有理由了,不能说安华锦做的不对,他对许清岩、许清灵,也是自小长大的旧情,还有宁儿,更是喜爱有加,爱如至宝。 大约是安华锦一句算了,让沈远之泄了气,所以,这一夜,他在许家的西客院,倒是睡了一个安稳的不能再安稳的觉,将早先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而安华锦,也安稳地睡了一晚。 第二日清早,二人一起去找许清岩告辞。 许清岩较之昨日,沉默了许多,在即将送二人出府门时,忽然一把拦住了要上马离开的安华锦,拽着她的胳膊,轻声说,“小丫头,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这么轻易地离开,是打算算了吗?走,我陪你去再找他,我也想知道,他当年都做了什么,导致玉雪岭安叔叔和启辰、启言埋骨沙场。” 安华锦一怔。 沈远之也愣住了。 第七十一章 当年(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一章当年二人谁都没有料到,许清岩竟然知道了他们此行而来的目的。 安华锦和沈远之一怔过后,对看了一眼,安华锦松开马缰绳,转身问许清岩,“青岩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就昨日看来,他是不知道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知道了?这一夜里发生了什么? 许清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递给安华锦,“这是有人给我房间里放了一封信。” 安华锦接过信笺,将之打开,信笺很是简短,只写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张宰辅收买许靖对安家父子三人下手,导致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第二句话是,安华锦来青州许家,必为此事。落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写了三个大字,张承泽。”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这个张承泽,原来在青州也有人。 自从风骨坡见过张承泽后,安华锦自然知道张承泽这个人不简单,聪明,有心计,有本事,有手段,虽然觉得在风骨坡没达到他的目的,他怕是还有后招,但是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且竟然算计的这么准,昨日夜里给许清岩报了信。 张承泽这封信连姓甚名谁都不避讳,显然就是告诉她,他说的话,让她尽管查证。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对许清岩压低声音道,“青岩哥哥,我不愿意你我以后连自小长大的情分都消失殆尽,从此以后不相往来。为了大嫂和宁儿,也不该。” 许清岩沉声说,“小妹妹,我与他也没多少父子之情的,你尽管去找他。安叔叔、启辰、启言不能白死,就算他是我的父亲,若真是他所为,我也不能原谅他,更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华锦沉默。 沈远之在一旁道,“小丫头,既然青岩哥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去吧!我也想知道,他当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安华锦点头,“好。” 就这么走了,她是为了许清岩、许清灵、安易宁妥协了,但不代表心里真的风过无痕,她明白什么对现在的安家和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既然张承泽横插一笔,许清岩既然知道了,让她去问,那么,她就去问问,也将这件事情彻底了结。 一行三人重新回了府中,来到了许靖的院子。 进了院门,许清岩下令,“这院子中伺候的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近身伺候久了许靖的一名老奴一怔,“岩公子?” “你也出去。”许清岩吩咐。 老奴从来不曾见过许清岩这副冷如冰霜的神色,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他向里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公子,老爷昨夜一夜未睡,今早未曾用早饭,药也没喝……” “出去!”许清岩吩咐。 老奴止住话,躬身退了出去。 “长鸣,守住这院子,任何人不准进来。”许清岩对自己的近身护卫吩咐。 “是,公子。” 长鸣带着人守死了许靖的院子。 许清岩看了安华锦和沈远之一眼,当先挑开帘子,进了许靖的屋子。须臾,里屋传来许清岩的声音,似将什么东西仍在了许靖的身上,“父亲,您自己看看,您还配我喊您一声父亲吗?” 许靖睁开眼睛,看到砸到他身上的信笺,愣了一下,又看向许清岩冷如冰霜的脸,他慢慢地伸手将砸到他身上的信笺拿了起来,展开一看,脸色霎时白了,手也哆嗦地斗了起来,几乎攥不住小小的信笺。 许清岩将他的情绪表情看的清楚,闭了闭眼,语气带着浓浓失望地说,“看来,您不配我喊您一声父亲。” 话落,他对外面道,“你们进来吧!” 安华锦和沈远之伸手挑开帘子,进了里屋。 入眼处,是许靖抖成糠的身子,以及白无血色的脸。 沈远之上前一步,恼怒地质问,“许伯伯,我们从小到大,都尊称您一声伯伯,昨日我就想问您,但小丫头看在青岩哥哥和清灵姐姐的份上说算了,如今,我来问您,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真是为了一己私情而鬼迷心窍害了安伯伯和启辰、启言哥哥吗?您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安伯伯待您从来不薄啊。” 许靖手里的信笺“啪嗒”一声掉在了被褥上,他一下子捂住了脸,眼泪从捂住的枯瘦的手指缝里落下,无声地哭了起来。 许清岩、安华锦、沈远之都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凄凉和哀恸。 许清岩沉怒地道,“母亲明明有救,你却故意拖延大夫不施救,是因为母亲知道了你心中藏着的龌龊心思,你怕母亲闹起来,被人知道,败坏了您的德行名声?所以,您故意让母亲一场风寒拖垮了身体,您以为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许靖放开脸,忽然又哭又笑起来,“是,我是存有龌龊的心思,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你们知道我这八年为什么不想活又不敢死吗?那是因为,我怕死后去地底下见到了他们无颜愧对。” 许清岩怒道,“他们都会上天堂,而你,只会下地狱。” 许靖仿佛大梦初醒,忽然不哭不笑了,喃喃地说,“是啊,他们都是好人,都会上天堂,只有我自己,只有我,会下地狱……” 许清岩红着眼睛说,“我以为,你只是心存龌龊,对母亲冷血无情,却没想到,你不止是心思肮脏龌龊,而是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 许靖声音沙哑,如风中枯苓的落叶,身子不停地颤,“那一年,明明是我最先遇到她的,我只不过是晚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好兄弟已登门提亲,南阳王府重兵重权,我自然争不过……” “所以,你就暗偷偷地恨着安叔叔吗?”许清岩声音也沙哑了。 “他们大婚那一日,我宿醉了整整一夜,我也想忘掉她,可是忘不掉,后来更是看着他们相亲相爱,我曾想过躲远点儿,可是他将我当做好兄弟,时常拉我一起喝酒,我想远都远不了,便在又妒又恨中一日日地挣扎,你娘之死,当真不是我故意拖延,我那日心神受扰,待回过神时,已晚了,我对不起她,后来这件事,被你所知,你恨我,又被张家在青州的暗桩得知,自此钻了空隙,游说我,我一直回拒,但八年前,张宰辅的长子到青州,身边跟着陛下的大内侍卫,说陛下有暗旨,那时,我也受够了,既然陛下都不容他,那么,也怪不得我。于是,我答应了,有我做内应,他对我不设防,我想要知道什么布军图,边防图,作战计划,都十分得心应手,实在太顺利了……” 张承泽撇开脸,“你若不是我父亲,我便亲自动手杀了你。” 许靖仿若未闻,继续说,“因为太顺手了,我没有丝毫报复的快乐,我以为,我是不会后悔的,但是最终,玉雪岭之战后,听说他们父子三人埋骨沙场,我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 他说着,忽然抬起头,看着安华锦,“小丫头,你杀了我吧!我早就该死了。” 沈远之怒,“你想让她杀了你脏了她的手吗?” “是,我不该让她脏了手,我该自我了断,我早就该自我了断……”许靖喃喃着,忽然抬手照着自己的天灵盖劈去。 安华锦却上前一步,用剑背拦住了他的手,语气清冷,面无表情地说,“许伯伯,你这样死了,倒是一死百了了,可是,我不同意。” 许靖抬眼看着她,“小丫头,你是还想我继续活着,受良心的谴责?受病痛的折磨,才够吗?” 安华锦平静地说,“至少,让全天下都该知道当今陛下当年是怎样与张宰辅合谋,心怀狠辣算计残害忠臣良将的,所以,你要死,也得要亲口将真相大白天下后,再死。” 沈远之点头,“没错,你这样死了,太便宜了。” 便宜高坐龙椅上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皇帝,他哪里配享受百姓们歌功颂德?虽然如今他也不配,但也不能让这一桩陈年大案掩埋无人得知他的所作所为。 许清岩怒道,“我带回来的大夫,让他给你治,你做完了你该做的再去死,自己做下的罪孽,死之前,你最好赎完。” 许靖惊醒,好一会儿,点头,“好。” 第七十二章 带走(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二章带走出了许靖的院子,冷风一吹,安华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向许清岩。 许清岩眼睛里一片血红,已吩咐人去请他带回来的那名大夫,让他来给许靖医治,同时对安华锦道,“你放心,我从今日起,留在家中,哪里也不去了,看着他,待你用他时,我让他完好地站出来说出当年真相。” 安华锦寻思了片刻,说,“青岩哥哥,让我将他带走吧!张承泽既然能让人将信笺送到你的屋子里,想必不止青州城有他的暗桩,这许家也埋有他的暗桩,不止张承泽的人,想必青州也有陛下的人,一旦走漏风声,惹得陛下动手,不止许伯伯不保,许家也保不住。” 许清岩醍醐灌顶,“是了,我把这一茬忘了。既然如此,你就将他带走吧!南阳城比青州城牢靠的很。” “嗯,十日前,我清除了南齐和南梁的所有暗桩,也清除了所有陛下的人。如今的南阳城,干净的很。”安华锦建议道,“青岩哥哥最好带着人好好清除一番青州城的人,否则,此事干系甚大,一旦出了纰漏,便是许家的灭门之祸。我虽恨许伯伯,但冤有头债有主,许家的人都是无辜的。” 许清岩抿唇,“好,我来清除。” 他顿了顿,又红着眼睛补充了一句,“谢谢妹妹。” 安华锦平静地说,“青岩哥哥,许伯伯所作所为与你无关,我会一直把你当做哥哥的,你心里不必背负什么,否则,这不是我的初衷。这些年,南阳王府的军饷之所以一直不缺,也是因为你有经商奇才使得南阳王府进项丰厚,无论是我们少时情分,还是你与大嫂,与宁儿,我们大家都有扯不断的关联,总之,你别自己作茧自缚。” 沈远之也道,“就听她的吧!待青岩哥你清除了青州的暗桩,干脆去南阳帮我们好了。如今的南阳,缺的不是金银,是人手。你在外奔波这么多年,想必也腻了,不如交给下面的人打点,兄弟们待在一起热闹,好好守着南阳城。” 许清岩微笑,“好,我考虑考虑。” 三人说定后,许清岩命人备好了马车,许靖也同意被安华锦带走,所以,安华锦与沈远之带着许靖,同时也带了许清岩请来的那名大夫,一起离开了青州许家。 二人离开后,许清岩去找了许氏族长。 当年,许氏族长也十分不赞同许清岩经商,但是因为许靖不是嫡长子,许清岩不是嫡长子的嫡长孙,所以,他抗争之下,许氏的长辈们严苛要求他不能依靠许家一丝一毫的人脉,许清岩年少刚强,答应了,所以,许家也就任由了他,不再管他了。 几年后,许清岩的产业已遍布许多地方,铺陈的大,许氏族长反而找上了他,收回当年的话语,让他帮衬族里,比如修建族学啊等等,许家也会是他的后盾,他万一以后遇到困难,可以动用许家人脉势力。 彼时,许清岩其实已经不需要许家这个后盾相助了,因为他有更强大的后盾——南阳王府。 当年,他初初经商,四处碰壁,被人迫害,是安华锦与沈远之知道后,安华锦找上了他,与他合作,让许清岩只管放手去做,她在背后暗中帮衬,所得收益,南阳王府拿三成。但最终,许清岩给了五成。因为南阳王府要养南阳军,所耗巨大。 这样的合作,除了沈远之,老南阳王外,没有人知道,许家也不知道。 不过,许氏族长找上许清岩后,许清岩还是答应了。 所以,这些年,他会拨出一笔进益来给许氏族里,日渐得许氏族长看重。 许清岩今日来找许氏族长,也不隐瞒,将当年许靖所做之事与许氏族长说了,许氏族长气的几乎吐血,大骂许靖糊涂,在得知安华锦将许靖带走,将来打算要让玉雪岭之战背后的阴谋算计大白天下时,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老夫一生虽看重许氏祖业子孙,但也不是不明辨是非。许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陛下联合张宰辅……哎,自古忠臣良将不遇明主枉长恨。”许氏族长道,“你要做什么?与老夫直说就是了,老夫支持你。” 许清岩便将如何清除青州暗桩,以及如何保下许家子孙平安,不受波及震荡等等说了。 许氏族长听罢后点头,一旦安华锦做好了一切准备,有朝一日与陛下对付公堂,这等天下震动的大事儿,许靖身为许家人,难保他的身份不波及全族,自然要早早做好准备。 许氏族长道,“我老了,如何做,你放手做就是。咱们许氏子孙,大多没什么出息,有出息的,都私心为己。你是一个好孩子,当年没有靠家里,自己闯荡,当许家日渐拖累时,我找上你,你没拒绝,反而一口应下,我当时就看明白了,青岩啊,将来咱们许家,得靠你。” 许清岩摇头,“我顾不了家里,我也不会长期留在家里,顶多在力所能及时,帮衬家里族里,父亲有多对不住安家,如今族长你也明白了,小丫头虽说不怪我身上,不怪许家,但我此后余生,必以她为先,报鞍马之劳。” 许氏族长长叹一声,“也罢。” 青州是许家的底盘,有许氏族长首肯,许清岩动起手来自然十分顺利。 安华锦和沈远之带着许靖回到南阳城时,天色已晚,进了南阳王府后,安华锦吩咐人将许靖送往一处客院,保护了起来。 安平匆匆迎了出来,对安华锦和沈远之问,“此行可顺利?” 安华锦点点头,“带了许靖回来。” 沈远之简略地说了经过,然后问,“这两日,可有什么事儿发生?” 安平摇头,“别的事情倒是没发生,只是京城顾七公子派了人来,说要面见小郡主。” 安华锦脚步一顿,问,“什么事儿?” 安平道,“来人问了小郡主可好?大约是因为收不到小郡主回信,顾七公子着急了吧?” 安华锦算算他的两封信刚送走不过两三日,沉默了片刻,道,“来人在哪里?让他到书房见我吧!” 安平点头。 安华锦于是直接去了书房。 沈远之想了想,还是没跟去,对安平说,“哎,我这心里啊,不是滋味,崔世兄呢?走,喊上他,我们喝酒去。” 安平道,“他在书房处理公务。” 沈远之:“……” 在书房啊! 他看了一眼安华锦往书房而去的身影一眼,想了想,勾住安平的肩膀,“那算了,不喊他了,走,咱们俩去喝吧!” 安平点头。 安华锦来到书房,只见埋在案牍间只露了半个脑袋的崔灼,本来这些公务都是她来做的,但近几日她四处奔波,都由崔灼来代劳了。 安华锦喊了一声,“崔世兄。” 崔灼听到动静抬起头,见安华锦回来了一怔,“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以为,处理许靖的事情,不会太轻易的。 安华锦解开披风,搁在衣架上,点点头,将前往许家的经过简略地说了。 崔灼听完,递给她一盏热茶,温声说,“你是对的。” 痛快地杀了他,也不见得是真痛快了,真正的最大恶疾的人还高坐在至高处,享受着安家父子三人打下的大楚安平,享受着天下人的跪拜,若不揭开,不公平。 安华锦捧着热茶喝,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无关的话,“外面冷的很,今冬看来真是个极冷的冬天。” 崔灼立即说,“你刚从外面回来,赶路怕是染了一身寒气,喝热茶不驱寒,我让人给你熬一碗姜汤送来。” 安华锦点点头,“好。” 崔灼站起身,吩咐人熬一碗姜汤来。 不多时,顾轻衍派的人被人领来了书房,这名暗卫一脸憔悴,看来像是一路疾行奔波而来,见到安华锦后,恭敬地见礼,“小郡主。” 安华锦目光温和,“前一阵子太忙,没抽出空来,三日前,我已给他去信了,再过两日,他想必就会收到我的信,你回去告诉他,我一切安好,让他放心。” 暗卫恭敬地道,“公子吩咐,见到小郡主后,务必请小郡主带一封信给他。即便公子已收到了小郡主的信,还望小郡主再写一封,让属下回去复命。” 安华锦点头,很痛快地答应,“好。” 第七十三章 喝酒(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三章喝酒安华锦这一封信,较之前两封信,写的稍微长了些,足足有一页。问了顾轻衍可好?问了安易宁可好?问了老王爷可好?问了楚砚可好?最后,落款是我一切安好,怀安勿念。 中途,姜汤被厨房送来,崔灼出去接了,然后放在了安华锦面前,对她说,“先把姜汤趁热喝了,才驱寒,一会儿凉了,便没什么效用了。” 安华锦点头,搁下笔,将一碗姜汤喝了,才又接着写。 暗卫抬起头看了崔灼一眼,又垂下头,默默等着。 安华锦写好了一封信,用蜡封好,递给暗卫,语气和善,“我那两封信总会比你先到,也不急于一夜半夜,你歇一夜再启程吧?” 暗卫摇头,“多谢小郡主,天色还早,路上再歇着。” 安华锦也不强留,点点头。 暗卫带着信离开后,安华锦立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坐回桌案前,拿起公务来看。 崔灼拦住她,“你也累了,这些事情有我,你去歇着吧。” “我不怎么累,怎么能劳累崔世兄一个人?这些事情,本来就该是我做的。”安华锦摇头,“沈远之一定拉着安平去喝酒了,他最会躲懒了,我与崔世兄一起处理完这些事情,也去找他们喝酒吧!” 虽然安华锦自青州回来后,面色一直平静,虽然她见顾轻衍的暗卫时面色和气眼神温和嘴角含笑,但崔灼还是敏感地察觉出她心情并不好。 于是,他也不强求她去歇着,点头,“好,我们赶紧处理完,也去找他们喝酒。” 沈远之最常去的地方是月明轩,许清岩在南阳城的产业,长期给她和安华锦留一间上等雅间。 沈远之今日就是想要买醉的,所以,刚进了月明轩,便拉着安平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起来,他酒量并不好,没多长时候,便喝了个半醉。 他真正喝醉了,倒头就睡,倒没那么多话,但在半醉的时候,却是个话痨。安平早已领教过,本来以为,他今日喝醉了也就罢了,哪里想到,他喝到半醉的时候,不知怎地,忽然不喝了,拉着安平说起话来。 他说了与安华锦小时候打打闹闹的许多事儿,竟然还说了小时候老王爷总说,长大了就把安华锦嫁给他,他那时嫌弃安华锦嫌弃的要死,常梗着脖子说就不要娶她,泼丫头云云,不过常常会被安华锦抓住一顿揍,尤其是那臭丫头揍完了他之后,捧着他的脸说他是猪头,他才不要嫁猪头,他打不过她,被她打成猪头,然后再挨骂,这样延续了很多年,气死他了。 安平听着觉得好笑。 沈远之说完了,又嘟囔,“八年前,安爷爷去京城还虎符,虎符没换成,回来却再也不拿我们俩开玩笑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日渐长大,不能再开这种玩笑了,谁知道,去年我才知道,安爷爷竟然在八年前,给小丫头订了个未婚夫。竟然是京城顾家的顾轻衍。” “没见着顾轻衍时,觉得以后见了,得好好地教训教训那小子,见了之后吧,觉得小丫头还行,眼睛没瞎,的确是看上了天下最好的,安爷爷订下这门婚约虽然迫不得已,但也不算坑自己孙女。哪里知道,如今,哎……他怎么就生在了顾家?” “若非生在顾家,他大约也不是让小郡主一见倾心的顾七公子了。”安平中肯地说,“只有顾家的累世底蕴,才能教养出顾七公子吧!” “还真是。”沈远之啧啧一声,“所以说,这是什么孽缘!小丫头和顾轻衍以后可怎么……” 二人正说着,安华锦与崔灼忽然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沈远之吓了一跳,未尽之言一下子堵在嗓子眼,他瞪着安华锦和崔灼,好一会儿,才吞下了未尽之言,惊问,“你们俩怎么来了?” 安华锦其实在门外已经听到了沈远之的话,但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没什么情绪地说,“允许你来喝酒,就不兴我们也来喝酒了?” 沈远之:“……” 他其实有一肚子郁闷和操心,但是不敢在安华锦面前倒,他总觉得安华锦这样平静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又怕她发疯,以他自小对她的了解,她平静时和发疯时都挺可怕的,所以,他的心里十分矛盾,想在她面前问一句提一句也不敢。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华锦,小声问,“喂,小丫头,你什么也没听见吧?” 安华锦坐下身,“听见了。” 沈远之:“……” 他垮下脸,仗着酒劲说,“那……是我嘴贱,你……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安华锦忽然笑了,招呼崔灼坐下,对沈远之说,“你不是来喝酒的吗?话怎么这么多?喝你的酒,我不会有事儿的。” 若是早先不能想通,但走了一趟青州许家后,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若许靖是许靖,许清岩是许清岩,许清灵是许清灵,那么顾家凭什么不能是顾家?顾老爷子凭什么不能是顾老爷子?顾轻衍凭什么不能是顾轻衍? 她不能对顾轻衍比对别人不公平,毕竟是她喜欢极了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就算对顾家袖手旁观知而不拦有怨怼,但也怨不到彼时同样是年少的顾轻衍身上。 若是她心中被怨恨填满,那么,他今日就不会饶了许靖,不亲手杀了他,怕是不解恨。 可是,她既然当时都有了算了的心思,如今又怎么不能算了? 沈远之看清她眼底的神色,忽然大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儿就好,我真怕你这么一直憋着,把心事儿搁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昨夜知道你没回自己的院子住,反而去了你娘的院子,我一夜都没睡着。” 安华锦亲自倒了一杯酒给他,“八年前,若你也上了战场,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大约真挺不下来,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我为小时候揍你,骂你是猪头,你至今耿耿于怀,道个歉?” 沈远之:“……” 他气的鼻孔生烟,“臭丫头,你这是给我道歉呢,还是故意损我呢?” 安华锦哈哈大笑,“没喝醉啊,听出来了嘛。” 沈远之气骂,“没良心的,亏我还担心你,为你鞍前马后。真是喂了小狗。” 安华锦眉眼都是笑意,“我给你倒酒了,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喝了。” “喝。”沈远之端起酒杯,一口喝了,然后看着安华锦眉眼满满的笑意,忽然不气了,说道,“当年启辰哥和启言哥能上战场,羡慕死我了,我哭着闹着也要去,安爷爷差点儿揍我一顿,我才老实了,如今想想,若真是我当年也去战场,这些年就剩你一个人,着实可怜巴巴的。” 安华锦点点头,这话倒是对的。 当父母兄长都去了,身边有个少时玩伴,不至于冷冷清清孤孤独独。 安华锦不是特意来买醉的,就是想喝两杯,所以,再加之她酒量好,直到沈远之醉成了泥,她依旧眼神清明,没有半分醉态,当然,她喝的也不凶,本就没喝多少。 四人回到南阳王府,安平送沈远之回去,崔灼与安华锦有一段顺路,一起往回走。 在分叉路口时,崔灼温声嘱咐,“前面露黑,雪还未化,路上小心些。” 安华锦点头,“崔世兄也是,慢些走。” 崔灼颔首。 二人分别,安华锦依旧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她娘的院子里。 崔灼看着她没回自己的院子,想着沈远之怕是被她骗了,她哪里是真没有丝毫芥蒂,不过是心里劝着自己不要有芥蒂罢了。 她对人对事是如此宽宏,大体是从小到大能够抓在手中的东西太少,所以,才会如此珍视每一个能被她抓在手中的东西。 比如,遇到顾轻衍,比如,与顾轻衍的感情,她在用力地握住。 崔灼忽然心疼起来,他很想追上前去,但理智让他克制住了自己,他不能趁人之危,否则便不君子,与许靖之流何异? 他慢慢地转身,顶着冷风夜色,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七十三章 看信(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三章看信安华锦回到她娘的院子后,老奴迎了出来。 因为前日安华锦说她会在这里住些日子,所以,老奴早早就将房间里摆放了炭火盆,在床上锦被里放了汤婆子。安华锦乍一进屋,便暖融融的。 安华锦解了披风,没什么困意,对老奴说,“我记得我爹有个藏酒的地方是不是?有好酒吗?给我来一坛。” 老奴一愣,“您方才不是出去喝酒了?老奴闻到您身上有酒气。” “就喝了两杯,没过瘾,怕喝多了当着他们的面耍酒疯,不太好。索性就回来自己喝个够。”安华锦道。 老奴笑呵呵地点头,“有,尘封了多年了,小郡主既然想喝,老奴去给小郡主找一坛来。” 安华锦颔首。 老奴转身去了。 不多时,老奴抱来了一坛酒,这酒坛不大,却装的的确是好酒,老奴将酒坛放在安华锦面前,又转身取来一个酒盏,也放在她面前,但还是说,“喝多了酒伤身,小郡主虽然想喝,但也不要喝的太醉,免得难受。” 安华锦点点头,“你去歇着吧,若是别的酒,我大概今日一定会喝多,但你拿来的是醉春风,我大体是喝不多的。” 老奴呵呵地笑,“这酒好,入口绵柔,但后劲也是十足的。” 老奴并不知道这醉春风对安华锦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安华锦盯着酒坛上醉春风那三个字,轻轻低喃,“醉春风啊,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 她看了片刻,打开盖子,倒了满满的一盏。 她慢慢地喝了一盏酒后,对外面轻喊,“暗焰。” “小郡主。” 安华锦吩咐,“你去书房,将那一匣子信笺取来给我。” “是。” 暗焰去了书房。 不多时,取回了那一匣子信笺,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又倒了一盏酒,一边喝着酒,一边从匣子中依照日期顺序抽出顾轻衍写给她早先没时间看后来从风骨坡回来后没心情看的信,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顾轻衍自回京后,信笺每日不间断,衣食住行大事小情写的分外详细,似乎怕是写的简略了她体会不到他的思念之情,所以,每一封信,都满满当当塞满了信封,厚厚的一叠,掂在手里十分有分量,沉甸甸的。 京中的许多消息,以前,安华锦都让人时刻注意查知,后来有了顾轻衍的信,她倒是不必听从暗卫汇报了,顾轻衍的信里写的再详细不过。 从老南阳王入京,楚砚上奏折恳请出城迎接,皇帝驳回了楚砚恳请,派了敬王楚澜去给下马威,到皇帝为逼老南阳王出府,打算找皇后麻烦,到顾轻衍出手,宫里闹鬼,皇帝请了五峰山九十高龄的陆天师进宫驱鬼,惹出陆天师案,五峰山反叛,到皇帝本打算派楚宸去评判,楚澜建议楚砚前去,皇帝支持敬王楚澜,不给楚砚一兵一卒,他为未来南齐和南梁兴兵做长久之计准备,所以,陪同楚砚前往五峰山,以救五峰山所有道士的性命,换取五峰山半数金银来做他日战争储备等等。 其中大夸特夸了安易宁,小小年纪,聪明绝顶,已有安家风骨。 室内燃着灯,安华锦一边一盏一盏地喝着酒,一边一封一封地看着信,一坛酒喝的滴酒不剩时,一下子未看过的信也看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将信放回匣子内,扣上了匣子,放下酒盏,转身上了床。 此时,已三更。 京中,顾轻衍自那一夜与苏含喝了一次酒后,一边等着安华锦来信,一边约苏含每日晚上喝酒。 明明是在最讲究最精致规矩最严苛的顾家,有高屋华宇,锦绣华阁,明明可以坐在暖呼呼的屋子围炉而坐里把酒言欢,但是二人像是打开了某个新世界,就在顾家的一座小凉亭里,夜深人静,对着冷风寒气,一人把着一个酒壶对饮。 青墨默默地在暗处腹诽,觉得小郡主若是再不来信,他家公子怕是快疯了。还有苏世子,也是个奇葩,独自一人喜欢顶着冷风在夜色里喝酒不说,公子每日晚上让他作陪,他也欣然答应,陪喝的津津有味。 二人也没什么过多的话语要说,就是偶尔一句半句地先聊着,东一句西一句,他听着都觉得没劲的很,但二人似乎不觉得。 他想着,大体是苏世子有什么特殊的喜欢窥探人心情不好的癖好?所以,应约喝酒非常爽快?还是在顾家太安静了,他若是不借喝酒排遣,也会被憋疯? 他不得而知。 总之,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六日,这一日,终于等来了安华锦的来信。 一封很简短的信,是她出发前往风骨坡前写的信, “日夜清查南齐和南梁埋在南阳王府的细作,未抽出空闲回信,安好,勿急。” 这是一封很潦草的信,看起来提笔落笔龙飞凤舞,写的很匆忙。 顾轻衍接到信后,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如他所料,果然是南阳城出了事儿,原来是清查细作,不过这般匆忙,可见她真是忙的没有时间。 十几日的心慌憋闷终于散去,心也落到了实处。 安易宁支着下巴看着顾轻衍,对于他攥着薄薄的信笺看了小半个时辰舍不得放下的模样有点儿无语又无奈,叹气地说,“小姑父,我就说嘛,我小姑姑不会有事儿的,她那么聪明厉害,能有什么事儿?你偏偏不听,如今等到了她的信,你也该去上朝了吧?” 在安易宁的心里,小姑姑安华锦,自然是十分十分厉害的。 自从那日老南阳王深夜被请去皇宫,顾老爷子也跟着进宫去撑场子,皇帝重拿轻放地摆手揭过了安华锦杀了花似玉之事情后,转日就让人撤销了关于安华锦的各个州郡县的通缉令。 虽然那通缉令贴的各个州郡县都是,对安华锦却没什么效果,但也是闹的轰轰烈烈,天下皆知,直到安华锦回了南阳的消息传出,皇帝气的依旧喊打喊杀一直未取消。如今,终于命人撤除了,这也是一个揭过的态度。 第二日,皇帝上了早朝。 早朝上,皇帝撤销了敬王楚澜的监国之权,同时,革除了楚澜的一应职务,说他监国不利,即日起,闭门思过。 楚澜如今无力再争,脸色灰败地领了回府闭门思过的旨意。 朝臣们终于知道轰轰烈烈闹了几个月的宫宴之案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没有硝烟没有大波大澜地一夜之间悄然地揭过去了。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聪明人知道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三人联手对付楚砚终败的消息,再加上顾家向着安家,所以,陛下受形势所迫,撤销了敬王的监国之权,还将楚澜革除了一切职务,禁闭在府。 不太聪明的人嗅觉却十分灵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大约猜测陛下与南阳王府博弈,陛下败了。 所以,无论是聪明人,还是不太聪明却嗅觉灵敏的人,都一改早先南阳王入京的官网态势,纷纷对七皇子府下了拜帖,拜见老南阳王。 而老南阳王,他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怕与陛下博弈,胜了一筹,终于让陛下退了一步,不揪着不放了,但也不能说明南阳王府与陛下的心结不存在了。所以,他没那么开心,也没那么乐观。再加之他本来也不是个张扬的人。这时候,更不易太过张扬,所以,统统拒绝了朝臣们的拜访。 陛下早朝的第一日,处置了敬王楚澜,第二日,便派人前往顾家,请顾轻衍上朝。 顾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子如今不等来安华锦的来信什么也不想做的德行,以家规不可破给推了,这一推,就推了五六日。 这一日,终于等来了安华锦的来信,顾老爷子总算是放下了心。 就连安易宁也早就受不了了,忍不住催促顾轻衍去上朝,他可不想再瞧见每日深夜与苏世子喝醉春风喝醉的小姑父说梦话都是小姑姑的名字了,他在隔壁听的都能从睡梦中吵醒。 虽然,没那么夸张了,他就是感觉是这样。 第七十四章 早朝(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四章早朝小半个时辰后,顾轻衍终于放下信笺。 安易宁松了一口气,支着下巴问,“小姑父,你明日到底去不去上早朝啊?” “去。” 安易宁彻底放心了,“您去上早朝的话,是不是我自己在家里温书啊?” “你跟着我。” 安易宁:“……” 他没听错吧? 他看着顾轻衍,眨巴着眼睛,“小姑父,我现在能出去见人吗?不太好吧?沈叔叔、崔叔叔、我曾祖父、表叔等,就连那陆道长都说我长的与我爹太像了,就算如今姓顾,充作顾家子弟,但走出去会不会惹什么麻烦啊?” “会,但是又什么关系?”顾轻衍温声道,“只要你姓顾,就是顾家子弟,受顾家保护,在京城,没有人敢动顾家人。就算有人觉得你与大舅兄很像,但拿不出证据来,猜测也只能是猜测。” 安易宁点点头,“会不会被陛下见到我?” “就算见到陛下,你也别怕,有我在,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时,青墨也会在。”顾轻衍摸摸他的脑袋,“总之,你就把自己当做顾家子弟就好了。” 安易宁乖巧地应下,一双大眼睛闪啊闪的,似乎还挺期待被更多的人看到他时惊讶的眼神。 第二日一早,顾轻衍准时准点地上了早朝。 消失了几个月,突然出现,且好模好样地来上早朝,朝臣们都轰动了。 顾轻衍不止模样好,人缘好,品性好,所以,不止他的身份,还有他这个人,都很得人推崇喜欢。所以,当初宫宴之日,传出他对禁卫军动手的风声,许多人都跌破了眼睛,没想到温和知礼的顾七公子,竟然有朝一日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宫宴之日在皇宫之地做了别人一辈子也不敢做的事儿。皇帝虽没向发作安华锦一样发作他,但也十分不满,从顾老爷子装病俩三月就能看出来。 他扔下吏部一应诸事,去南阳住了一个多月,回京后,仍旧不见人影,偏偏让人敬佩的是,吏部铁板一块,即便他不在数月,也无人能撼动他吏部尚书的位置,吏部上下井井有条各行其事不说,他本人这一日出现在早朝,面色含笑,温和知礼,丰姿犹在,没被半丝风霜雨打摧折,眼神如清湖,神色坦坦然然,依旧是昔日的模样。似乎数月不在朝堂,不过是沐休了一日而已。 朝臣们心中明白,宫宴之日,是真的揭过去了。 无论是安家安华锦,还是顾家顾轻衍,风波过去了无痕迹了。 不少人围着顾轻衍寒暄,彼此心照不宣地半句话也不提顾轻衍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等着陛下来早朝。 所以,皇帝来了早朝后,太监一声唱喏,他走进金銮殿,看到的便是他的臣子们其乐融融地顾轻衍言笑晏晏的模样,顾轻衍在其中,风姿独秀,而王岸知,今日没有来早朝。 皇帝和颜悦色,似乎这几个月里什么也没发生,让臣子们平身后,特意问,“怀安,可有本启奏?” 顾轻衍含笑,“臣是有本启奏。” “哦?说来听听。” 顾轻衍拱手,“陛下未派一兵一卒给七殿下前往五峰山平叛,臣今日得知,七殿下功成,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此是大功一件,臣恳请,陛下重赏七殿下。” 皇帝点头,楚砚既然能让四皇子、五皇子、敬王三人派去的杀手一个未回,他这个儿子,如今已不是昔日受他掌控的儿子了,不知不觉,已成了出笼猛虎,他若是不重赏,怎么行?关了那么久,又不给一兵一卒地放出去让他处理那么危险的事儿,如今立了大功,没有封赏的话,朝臣们也不干。 所以,皇帝痛快点头,“爱卿说的是,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奖赏七殿下?” 顾轻衍微笑,“臣也不知七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封赏,不如待七殿下回来,陛下问问七殿下,再做定夺?” “嗯,也好,就依你所言。”皇帝很是好说话。 朝臣们感慨地发现,皇帝似乎又变回了昔日那个和气好说话的皇帝,这个早朝,和乐融融。 下了早朝后,皇帝将顾轻衍单独叫去了书房。 来到南书房,皇帝盯着顾轻衍,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怀安啊,朕着实没想到啊。” 没想到你能为安家那小丫头,做到如此地步,在皇宫里与他周旋最终公然相对。丝毫不顾忌顾家不插手不干涉的立身之道立根之本了。 顾轻衍微笑,坦然地看着皇帝,“陛下,最初,是您一力促成的婚约。安爷爷不太乐意,我爷爷也勉为其难,但最后依了您。” 不止是老南阳王不太乐意,不止是顾老爷子勉为其难,而是老南阳王回南阳后对安华锦连提都没敢提,一直瞒着她,直到瞒不住了,才告诉她。而顾老爷子知道宫里的事情瞒不住他,哪怕瞒得了一时,也满不了几日,就会被他知晓,索性回府后便对他坦诚了,他气的一个月没理顾老爷子。 彼时,八年前,那是一桩谁也不愿的婚约,强硬地连接到了一起。 八年后,这根丝线成茧,已束缚住了他,那便由不得陛下说不成了。 皇帝一噎,顿时哽住。 过了片刻,皇帝感慨地叹了口气,“朕早就该看出来,你待她超乎寻常,十分不同,已是上了心,朕却以为,你是顾老培养的继承人,总该为顾家着想,但朕却没想到,是朕想错了,你虽是顾家人,却与顾家人都不同,你对顾家的基业,没那么看重。” 顾轻衍浅笑,“根基家业,传不了千秋万代,臣看的开。” 皇帝意外了一下,倒是笑了,“看来顾老选错了继承人啊。” “大约是吧。” “但是顾家离不开你,那小丫头的性子,朕也算是看透了,她放不下南阳的一切,也不会对南阳军放手,所以,十有仈jiu,是不乐意嫁来京城做你顾家妇的,朕给你们取消了婚约,也算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皇帝看着顾轻衍,“怀安,你要非她不娶的话,是你放弃顾家,还是她最终顺从你放下南阳的一切嫁来京城?” 顾轻衍淡声道,“一切顺其自然。” 皇帝笑,这时,他倒是有了一双不浑浊的眼睛,“男儿大丈夫,何患无妻?女人而已,何必困于一人?怀安,若是你离开顾家,顾家的几百年基业,也许很快就成一盘散沙,天下将来再也不会有人人提到顾家而难望其项背了。朕劝你,不如快刀斩乱麻,择一大家贵女,温婉贤淑,与你琴瑟和鸣,不必去做两难选择,才是追求之道。而你,这朝堂上,以你的才华,为天下百姓造福,当有一番大作为流芳百世才是,怎能困于心间私情那尺寸之地,而无所长进?泯于历史长河?” 顾轻衍目光清澈,“陛下爱臣之心,一片肺腑,臣甚是感动,奈何,臣不争气,怕是要枉费陛下一番苦心了。” “你还年轻,凡事莫急做决定。一念之间,便是执手一生,一念之间,也可以背道而驰。”皇帝拍了拍顾轻衍肩膀,语重心长。 顾轻衍笑笑,不再多言。 这一日,君臣闲话了半个时辰,很是和睦。 半个时辰后,顾轻衍出了南书房,伸手轻轻弹了弹肩膀处的褶皱,漫步出了皇宫。 他还未走出宫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顾大人,请留步!” 顾轻衍回头,只见是三公主楚希芸。 楚希芸似乎急急赶来,气喘吁吁,来到顾轻衍面前,与他隔着三尺的距离停住脚步,对他说,“顾大人,你是不是时常与我表姐通信,我在宫中,与她通信不便,你能不能帮我捎带一封信给她?” 顾轻衍颔首,“好。” 楚希芸从袖中拿出信笺,是两封,递给顾轻衍,压低声音说,“一封是我所写,一封是母后所写,拜托顾大人了。” 顾轻衍伸手接过,“我今日便派人给她送去。” 楚希芸点点头,道了谢,转身折了回去。 顾轻衍揣着两封信,出了皇宫,吩咐青墨,派人立即送去南阳。 第七十五章 父女(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五章父女顾轻衍离开后,楚希芸本来要去凤栖宫看皇宫,刚走没多远,便有小太监传话,说陛下让三公主去见他。 楚希芸有几个月没见到皇帝了,闻言愣了一下,跟着小太监去了南书房。 自从宫里闹鬼,皇帝折腾了一通,惹了五峰山陆天师因发疯死在皇宫后,皇帝似乎一下子从花似玉的泥潭里跳了出来,再听不得花似玉的名字不说,而且将皇宫上下大查了一遍,且更加地加强了对皇宫的守备和掌控。 皇帝又惊又疑,但找不出背后搞鬼之人,只能命人盯死了皇宫各处。虽然,这守备和掌控以及盯紧对顾家深埋在皇宫深处的暗桩没起到什么大的效用,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皇宫的守备比以前严了一倍,最直观的好处就是皇宫中但有风吹草动,皇didu能及时地得到消息。 三公主楚希芸拦住顾轻衍说话递信,本就没避着人,所以,皇帝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皇帝得到消息后,这才想起她这个女儿,命人将楚希芸叫到了南书房。 楚希芸一路想着皇帝这时候找她干什么? 皇帝对皇后、楚砚一直以来不好,但是对她这个女儿以前还是十分不错的,不过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皇帝变了,她母后,她哥哥,都与皇帝起了更深的隔阂和争执,她也很少往皇帝跟前凑了。 她一路寻思着来到南书房,见到皇帝后,见礼,恭敬地喊,“父皇。” 若是昔日,楚希芸对皇帝见礼,恭敬是恭敬,可没有这么一板一眼,语气也不会平平,总会带着撒娇的语气。如今,恭敬中透着一丝疏离和疏远。 皇帝抬眼看了一眼楚希芸,她这个女儿,皇后嫡出,宫中唯一的嫡女,她出生就比一众皇女高高在上,皇后曾要严厉教导,他拦了几次,渐渐的,给宠成了骄纵的性子,后来因为她喜欢顾轻衍,得知安顾联姻后,气的去找了皇后几次,皇后让她放弃,她跟着皇后哭闹的不可开交,口口声声说皇后向着安华锦,心里只有侄女没有她这个女儿,有一段时间,甚至都不去给皇后请安了,跟他这个父皇亲近。 如今,他发现楚希芸的变化着实大,不止放下了顾轻衍,还与安华锦好成了好姐妹,不过几个月不见,这行止模样,竟然也成了十分端庄,规矩礼数丝毫不出错的大家闺秀了。 皇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称不上好,他皱了皱眉,沉声问,“芸儿,你这是和父皇疏远了?” 楚希芸直起身,看着皇帝,几个月不见,他这位父皇自己将自己折腾的又老又瘦,仿佛老了十岁,她摇摇头,“就是许久不见父皇了,不止是我,后宫的姐妹们大约也都是极想父皇的。” 比以前也会说话了。 皇帝面色温和下来,对她招招手,“来父皇面前坐。” 楚希芸走到皇帝面前,坐在了他对面的矮凳上。 皇帝问,“近来都在做什么?” “跟嬷嬷学规矩和绣工。” “哦?你竟然都学上规矩和绣工了?”皇帝讶然,“你以前不是不乐意学吗?” 楚希芸垂下头,语气带着点儿酸涩地说,“母后闭宫不出后,良妃娘娘让所有姐妹们都好好学宫规。” 宫宴之后,皇帝下了命令,让皇后闭门思过,将楚砚革除一切职务闭府思过,倒是没拘着楚希芸,但是皇帝器重敬王,宫里良妃掌权,楚希芸虽有皇后嘱咐好好在宫里待着什么也别做,但也耐不住良妃拿宫规收拾人,楚希芸没犯错,她只能将所有公主都一起拘着学宫规,以为楚希芸这个性子,肯定耐不住要闹,没想到,她当真规规矩矩乖乖巧巧地学起了宫规,不吵不闹,良妃想收拾她都抓不住把柄。 她这么一说,皇帝也没话了。他不喜楚希芸在他面前一副疏离的样子,但究其原因在他。 皇后、楚砚被罚,都是他下的旨,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没有母后哥哥护着的公主,哪怕是嫡出的,也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可能这就是导致楚希芸改了性子的原因,大体是这一段时间没少受磋磨。 皇帝又缓和了几分语气,干脆地略过这一茬,对她直接问,“刚刚你拦住顾轻衍,做什么?” 楚希芸心里冷了冷,果然他的父亲是因为这个,若不是她今日打听到顾轻衍上朝,让他给安华锦送信,他这个父亲也不会想起她这个女儿,他能想起来的,只是储秀宫里新进的女人。 她低声说,“儿臣给安表姐写了一封信,听说今日顾大人进宫了,便劳烦他发去南阳。” 皇帝点点头,“朕还以为,你还倾慕着顾轻衍,所以与他书信传情。” 楚希芸吓了一跳,立即摇头,“儿臣早就不喜欢他了。” 皇帝分辨她的神情,见她不似作假,真是实打实地吓着了,他道,“如今他们取消了婚约,你若是喜欢顾轻衍,未必没有……” 楚希芸的脸顿时白了,“儿臣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了。” 皇帝沉默片刻,“你也该到了许婚的年纪。” 楚希芸心想,若没有宫宴那日闹出那么大的事儿,她母后就给她安排许婚了,她垂下头,诚实地说,“母后曾给我暗中相看了京中未曾有婚约的适龄公子。” “哦?”皇帝问,“选了何人?” “有一个名单,母后说仔细查看,还未定。” 皇帝点点头,他自然没忘那日江云致说心仪三公主楚希芸,不喜四公主,他一怒之下将之革除了职务,让他在府中闭门思过半年。 他问,“广诚侯府的小侯爷江云致,你可识得?” 楚希芸仔细地想了想,“似乎见过一两面。” “你觉得他如何?” 楚希芸一愣,江云致的名声在京中极好,在一众勋贵公子里,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人人都说广诚侯府这一代,有个江云致,是广诚侯府的希望,不止长的好,还多才,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她垂下头,“儿臣与他不熟。” 她不觉得皇帝问她怎样,她说好,她就会让她嫁给江云致了,虽那阵子她闭门学规矩,但是也听闻了,皇帝因为她,惩罚了江云致,这件事情,本来她也觉得荒谬,但是四公主那一日怒气冲冲地冲去了她的宫里对她哭骂了一场,她才明白了个大概,至于四公主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自然是良妃那里。 她本不相信,让楚砚安排在她宫里的人传话问楚砚,楚砚回了个属实。 当时她还惊了好半天,不过楚砚让她别多想,江云致不过是拿她做推挡婚事儿的挡板罢了。她闻言自然也就不多想了。 如今皇帝问起,她又能说什么? 皇帝点点头,语气不明地说,“你的婚事儿,朕会和你母后商量,你年纪不小了,尽快定下来。” 楚希芸点点头,“儿臣一切凭父皇、母后做主。” 皇帝又问,“你与小安儿信中说了什么?” 楚希芸诚实地道,“本来我今日想去哥哥府邸拜见外祖父,但是听说外祖父谁也不见,我想着问问表姐外祖父的喜好和一些生活习惯,等外祖父见我时,我准备些见面礼送给外祖父。” 皇帝也纳闷,老南阳王那一日从宫里出去,谁也不见,是个什么操作?不止朝臣不见,他的女儿和外孙女也不见,难道真是身体不适?那一日看他身体明明很好。 从楚希芸这里得不到什么,皇帝对她摆摆手,“规矩学的不错,免得许了婚事儿现学规矩,以后还是不可懈怠。” “是。” 皇帝摆摆手,“去吧!” 楚希芸如蒙大赦,告退出了南书房。 出了南书房后,冷风一吹,她才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以前,她是不怕见她的父皇的,如今她不想见他的父皇也怕见他。她说谎了,她给安华锦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两封信,其中还有她母后的,她信里写的根本就不是她对皇帝说的话,而是也说了她的婚事儿,只不过说的是她想嫁去南阳,问问安华锦有没有办法,而她母后的信里不知道写什么,母后没给她看。 反正,信已到了顾轻衍手里,父皇就算不相信她所言,但也不可能从顾轻衍的手里看到她和她母后的信。所以,她才敢撒谎。 第七十六章 奖赏(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六章奖赏收到安华锦信后,顾轻衍便不与苏含一起在凉亭里吹冷风喝酒了。 苏含其实也不乐意每日夜里吹着冷风喝酒,那一日被顾轻衍恰巧遇到,他的确闲得慌,憋闷,才一个人瞧瞧跑到凉亭里喝酒,后来连着喝了两日,本不想去了,奈何顾轻衍夜里睡不着天天找他陪喝,他只能陪着,一连陪了好多天,他都快告饶了。 如今顾轻衍总算不找他深夜里喝酒了,他实在是松了口气。 更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敬王楚澜被卸了监国之权,革除了一切职务,关在府中闭门思过,这下好了,楚澜也不用盯着他作妖了。 不过,他暂时没打算离开顾家出去,毕竟,对他来说,目前的形势,还是暂且躲着些好,楚澜如今只是关起来了,又不是死了,他还是小心地再猫几日再说。 他把自己暂且不离开顾家的决定与顾轻衍说了,顾轻衍颔首,没意见,让他乐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皇帝揭过了安华锦杀了花似玉的案子后,紧接着楚澜落势,闭门思过,四皇子、五皇子重新夹起了尾巴,不再蹦跶了,顾轻衍回朝堂,京城似乎一下子又换了新的形势。 这一场皇帝、安家、顾家长达几个月的拉锯战,让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无论是安家,还是顾家,轻易撼动不得的地位。 同时也让所有人都觉得,未来的大位,非七殿下楚砚莫属了。 毕竟,如今皇子中,能与楚砚争锋的人已经没了。 老南阳王出乎意料地低调闭门谢客,朝臣们猜不准老南阳王的心思,只能把目光对准从五峰山回来的楚砚。 所以,这一日,楚砚处理完五峰山的所有事情,封了五峰山的山门,回城之日,重新地接受了朝臣们对他焕然一新的定位。 以前的楚砚,等于不受陛下喜欢,背后有个强大靠山的安家,虽是嫡子,地位也没那么稳固,指不定哪日就被诸皇子拉下马,如今的楚砚,等于所有皇子都不是对手,他距离大位只一步之遥,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册封东宫储君太子了。 所以,在他回城这一日,刚进城回到七皇子府后,还没进宫去复旨意,便被不少朝臣找上了门,要表忠心。 楚砚同样谁也不见,也没急着进宫,同样吩咐闭门谢客。 朝臣们不由暗想,不愧身体里流着一半南阳王府的血脉,随了老南阳王。 对于楚砚毫发无伤地回府,老南阳王很高兴,对他不吝夸赞,“事情办的不错。” 楚砚深深施礼,“多谢外祖父。” 他的亲生父亲帮着楚澜要杀了他,他的外祖父把南阳王府的暗卫都派了去护着他。若没有南阳王府的暗卫,就凭他自己,一定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他的人怕是都会被楚澜、四皇子、五皇子派去的两批人折尽了。 如今虽然他的人也折了些,但没受到重创。 老南阳王拍拍他肩膀,“你是好孩子,我不护着谁护着?不必说谢。” 楚砚点点头,坐下身。 老南阳王问,“怀安在早朝上,特意为你请旨受赏,你有何想法?想要什么赏,陛下要问起时,你得提前有个打算。” 楚砚抿唇,“我想让父皇将大哥放出来。” 老南阳王一愣。 楚砚道,“三年了,我一直想做这件事情,表妹曾也与我说过,想做这件事情,只是找不到机会,如今总算找到了机会,总要试试。” 老南阳王寻思片刻,颔首,“既然如此,便提这个吧!” “私造兵器案过去三年了,我若是当朝提起,不知道他答应不答应。”楚砚心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老南阳王道,“若是陛下不答应,让你换个赏呢?” “不换。” 老南阳王捋着胡须道,“你既然心意已决,明日就试试,如今的陛下,能屈能伸的很。大体会答应的。” 楚砚颔首。 皇帝提问楚砚回京了,完好无损,他并没有让人传旨,而是等着楚砚进宫,可是没想到,他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楚砚进宫。 第二日早朝,皇帝脸色十分不好。 早朝上,他扫寻了一圈,也没见到楚砚的影子,皱眉问,“七皇子呢?怎么没来上早朝?” 朝臣们摇头,张公公也摇头。 皇帝沉着脸吩咐,“打发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张公公立即派了一名小太监前往七皇子府,见到了楚砚。 楚砚“哦?”了一声,看着小太监说,“父皇没说解了我的禁。” 小太监:“……” 是啊,陛下没下旨说解了七皇子的禁,七皇子自然是没法上早朝了。 小太监立即回去复命。 皇帝一听,也愣了,他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没下旨,不过如今的楚砚,还是这么听话的人吗?若是他不放他出府,他就不出府了吗? 不等他琢磨,朝臣们便有人奏本,请陛下下旨恢复七皇子一应职务,解了他的封禁,让他上早朝。 有一人出头,紧接着,朝堂上便有一大半出列的请旨声。 顾轻衍倒是站着没动,而王岸知,今日又没来早朝。 所谓大势所趋,不过如此,如今的皇子中,还有谁能是楚砚的对手?不是他想不让他解禁就能行的了。皇帝深刻地意识到,哪怕楚砚还是遵照他的话,但是朝臣们可不会干的,如今都向七皇子靠拢了。 皇帝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吩咐,“传朕口谕,解了七皇子的禁,让七皇子立即来上早朝。” “是!” 小太监匆匆又去传旨。 皇帝摆手,示意早朝继续。 早朝上到一半,楚砚来了,他还是昔日的模样,没胖没瘦,面色冷漠寡淡,一双眸子没什么情绪,他来到早朝上,平平常常地对皇帝行礼。 皇帝看着楚砚,他这个儿子,是所有儿子里面最优秀的,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如今,喜欢的一个个都不争气,死的死,式微的式微,被贬黜的被贬黜,最得他支持的楚澜也落了个革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的下场,怕是翻身很难了,毕竟手里没人可用了,就算与楚砚争,看来也争不过了。 他没想到,在宫宴之日,楚砚与他作对,不依照他安排,在这几个月里,能如此安生地忍得住,耐得了门庭冷市,受得了极大的落差。当然,如今也能一举地借由五峰山平叛,在不给他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杀了楚澜、四皇子、五皇子倾巢而出的两批人,完好无损地回来。 若他不是流着一半安家的血脉,他将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皇帝平静地摆手,“平身吧!” 楚砚站起身。 皇帝对他问,“五峰山之事,朕听闻你圆满解决了?” 楚砚颔首,“五峰山之事已处理妥当,依照父皇旨意,已封了五峰山。从今以后,天下再没有五峰山和五峰山的道士。” 有的只有尘封了的五峰山和去了南阳的一群道士。 皇帝点头,他派去五峰山和楚澜派去五峰山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四皇子五皇子派去五峰山的人,回来一人,但也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后来他又派去了几个大内侍卫前往五峰山打探消息,同样没回来,所以,他这个儿子,如今如何说,他也只能这样信了。 毕竟,就连他这个父皇,如今也没办法探查他的底细。 皇帝面色和缓了些,问,“你平叛五峰山之乱,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楚砚直视皇帝,“父皇,儿臣要什么奖赏,您都会赏赐给儿臣吗?”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十分大逆不道了,若是以前,皇帝一定会当朝让人将楚砚拖出去,但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忍着。 朝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想着,不愧是七殿下,也就他,陛下问他奖赏时,敢这样对陛下说话。 不过,也是他如今真有实力。 皇帝深吸一口气,同样盯着楚砚,“你说!” 他就不信,他敢说要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是堂而皇之让他退位,这是大不孝。会载入千秋史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楚砚,屏息凝神,等着他开口。 楚砚语气平静,“儿臣请父皇放出大皇兄!” 第七十七章 父子(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七章父子楚砚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谁也没想到,楚砚是这个请求,包括稳稳地站在朝堂上的顾轻衍。 他讶异地转头看了楚砚一眼,见他面色平静,语气平静,一双眸子如湖面一般平静,显然这个讨赏不是他心血来潮,也不像是试探皇帝,而是实打实地想要。 他若有所思。 朝臣们都震惊了,虽然都知道七皇子和大皇子感情好,但是也没想到,七皇子用这么大的功劳来请求陛下放出大皇子。封王封地,不好吗?让皇帝立她为东宫储君不好吗? 一时间,朝臣们都不知道怎么夸楚砚好。 以为皇家没兄弟情,如今看来不尽然,但是也没想到,这个兄弟情,是在最冷漠对人情寡淡的七皇子楚砚身上体现了,这可是开了眼了。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等着皇帝看怎么说。 皇帝也愣了,不止愣,也迷惑了,他看着楚砚,一时间脸色变幻,没言语。 在这满殿无声的静默中,所有人都想着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的事儿。 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后,皇帝雷霆震怒,第一时间命人押了大皇子,抓了所有涉嫌私造兵器案的人,要杀了大皇子,朝臣们只有少数零星的几个人敢替大皇子求情,都被皇帝气急之下推出去打了板子,这少数人里,有当今的皇后娘娘,还有七皇子楚砚。 那是朝臣们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一改端庄,拼死保大皇子,只为了大皇子在他膝下的教养之情。 最后,皇帝改了主意,大皇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杀他,却将他圈禁了起来。 一夜之间,大皇子消失在了朝堂不说,京中没人再敢提大皇子楚贤的名字。 当年的私造兵器案就是陛下的逆鳞,这三年里,在皇帝面前,提也不能提。 如今,三年过去了,没想到,楚砚今日,在朝堂上提了出来。看着楚砚镇定平静的模样,实在让人唏嘘。 “他犯的是死罪。”皇帝沉声道,“朕当年没杀他,已格外开恩了。” 楚砚平静地看着皇帝,“朝廷的军器监的确陈旧落后,多年不改建兵器,何谈强军强兵?大皇子几次请柬父皇,父皇都不批准,大皇兄也是无奈之下才私造兵器库,如今三年已过,大皇兄已知罪,儿臣不求封赏,只求父皇放出大皇兄,便抵了儿臣的赏赐了,望父皇恩准。” 皇帝不批准改建军器监,这是共所周知,但即便如此,也无人如楚砚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 皇帝果然脸色沉了沉,“改建军器监,是大事儿,岂能轻易改造?朕也是一直在斟酌,他却私造兵器库,枉顾国法!” 楚砚面无表情,“如今三年已过,父皇可斟酌好了如何改建军器监了吗?若是已经斟酌好了,不如将大皇兄放出来,他毕竟有经验,让他将功赎罪。” 皇帝不语。 他压根就没想着改建军器监,南阳王百万兵马,已如此强大,若是再将兵器改建了,那他还压得住吗?只不过,他以前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军器监虽然没改建,但是他也压不住南阳军之势了,因为,南阳有个安华锦,反骨的很。 “请父皇放了大皇兄!”楚砚见皇帝不语,再度请旨。 朝臣们对看一眼,既然七皇子说放出大皇子,那他们此时不表忠心何时表忠心?他说如何就如何。于是,一个两个三个……朝臣们都陆陆续续地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多时,便有一大半人出列附议。 皇帝稳坐在金椅上,目光扫了一圈,落在纹丝不动的顾轻衍身上,他并没有出列附议,他开口询问,“怀安,你有何意见?” 顾轻衍出列,拱手,“回陛下,七殿下与大殿下手足情深,三年了,大殿下想必也早有悔过之心,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就依七殿下所言,放大皇子出来将功赎罪。” 皇帝垂下眼皮,“就依爱卿所言。” 楚砚平声道,“多谢父皇!” 朝臣们立即齐声,“陛下圣明!” 于是,这个早朝,这一件大事儿就这样定了,大皇子被圈禁三年,终于解禁了。 下了早朝后,皇帝传旨,赦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之罪,放出圈禁之地,一时间,京中哗然。 当年私造兵器案闹的有多大,所有人还历历在目,都以为大皇子这一辈子完了,没想到,三年后的今日,七殿下当朝请旨,以自己平乱的功劳,换了大皇子自由。 这一则消息如滚雪花一般地滚出了金銮殿,滚出了京城,滚遍了四面八方。 就连因受张宰辅案牵连的三皇子在府中都惊的半天没回过神,他好一会儿才转头问身边人,“楚砚请旨以功劳换楚贤出圈禁之地?” “回三殿下,是这样,就在早朝上,如今外面都传遍了,小人打探了,是属实。” 三皇子楚毓嗤了一声,“楚砚是在做什么?太子位没到手,便放出来一个与他争大位的楚贤吗?” 身边人没法接话。 楚毓冷笑,往香炉里扔了一块香料,也不再说话。 下了早朝后,不少人都围上楚砚,无非是七殿下顾念手足品性高洁云云的奉承夸赞之词。 楚砚虽然对围着他的朝臣不甚热唠,但也没有不理人,一如以前,寻寻常常。 朝臣们更是对楚砚另眼相看,想着七殿下大起大落,低谷时不自暴自弃,起复后不张扬嚣张,没有楚澜的对比,以前还觉不出楚砚有多好,如今有了楚澜几个月的对比,真是觉得七殿下不错。 与众人寒暄之后,皇帝派人传话,让楚砚去南书房,众人才散开。 楚砚来到南书房,皇帝已换了朝服,便装而坐,见楚砚来了,紧紧地盯着他,“朕问你,你为何要放楚贤出来?” 楚砚直起身,平静地说,“不为何,儿臣只是觉得当年大皇兄没做错,但凡为天下百姓着想者,皆不是错。大楚的兵器都老化生锈了,父皇还让将士们用二十几年前的老旧兵器,多少士兵亡在兵器下,多少妻离子散,这些,可都是大楚的子民,当年玉雪岭之战,便是教训。都八年了,父皇还不下令改造军器监吗?” “你在教训朕?” 若是以前,楚砚自然会说“儿臣不敢”,但如今不是以前了,他直视皇帝,“父皇问儿臣理由,儿臣已经说了,这就是儿臣的理由。大皇兄有爱护士兵爱护子民之心,儿臣自然不能让他一辈子被父皇圈禁。” 皇帝冷笑,“楚砚,你若是想要大位,一个合格的帝王,在没做稳位置之前,可不应该顾念什么手足情深。” 楚砚目光淡漠,“父皇以为人人都喜欢您身下的椅子吗?若是大皇兄喜欢,当年他就不会私造兵器案,做了的事情,岂能没有痕迹不被您抓住?可是他做了。儿臣若是喜欢您身下的椅子,宫宴之日,就听您的安排了。” 皇帝怒道,“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稀罕朕身下的椅子,那你为何杀了楚澜他们派去的人?你为何不自己死在五峰山?你不稀罕,他们可稀罕的很。” 楚砚面无表情,“不稀罕不代表不要,稀罕不代表能要到。儿臣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父皇如此喜欢八弟,为何您要下旨革除他职务软禁起来呢?” 皇帝一噎。 以前,楚砚在他面前,便常常说话不好听,但也不会如此不留情面地顶撞他。如今在他眼里,可见没他这个父皇了,当然,楚澜要人杀楚砚,他给了,也是个原因。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卸了力气,“朕会立你为太子,但是楚砚,朕告诉你,你姓楚,不姓安。” 楚砚心底嘲讽,“儿臣清楚的很。” 若是他姓安,也许便好了,也不至于称呼这个帮另一个儿子要杀他这个儿子的人叫父皇。放净了血,还有骨头,除非化成灰,否则一辈子都除不去这个姓。 第七十八章 母子(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八章母子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出了南书房后,楚砚去了凤栖宫。自宫宴之后,他有几个月没有见到皇后了。 皇帝解了凤栖宫的禁后,皇后依旧闭宫不出,在那日皇帝深夜来访后,皇后没见,后来两日皇帝再来,皇后依旧不见,皇帝心中虽恼怒,但考虑到再不是以前,他拿如今有强大的儿子做靠山的皇后没办法,只能任由了她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见他。 楚砚来到凤栖宫后,门口笑呵呵地等候着贺嬷嬷。 贺嬷嬷见了楚砚,连忙见礼,“七殿下,皇后娘娘听说您上朝了,就知道您会过来,您快里面请。” 楚砚点点头。 贺嬷嬷小声说,“陛下几日前深夜来,皇后娘娘没见,陛下还是解封了凤栖宫,后来两日,陛下每日都过来一趟,皇后娘娘依旧未见。后来陛下再没过来了。” 楚砚颔首。 来到主殿,贺嬷嬷挑开帘子,请楚砚入内。 皇后听到动静,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口中问,“是砚儿来了吗?” “是我,母后。”楚砚应了一声。 他答话间,皇后已从内室出来,迎到了他面前,对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眼眶顿时红了,“是母后无用,护不了你,让你受苦了。” 楚砚失笑,递给皇后一块帕子,语气和缓含着笑意,“儿臣长大了,理应护着母后才是,让母后憋屈在宫里几个月,儿臣才是不孝。” “再大也是孩子。”皇后破涕为笑,“再说,我也没受什么苦,这宫里我浸淫二十年,陛下一日不废后,宫里的人便一日不敢难为我。” 顿了顿,皇后又道,“安家不倒,你我母子,都没有人敢难为。” 楚砚颔首,扶着皇后往里走,对他道,“外祖父在我府中吃的好住的好,母后若是想见外祖父,只管出宫去见就是了。” 皇后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你外祖父一定不想见我,嫌弃我没用。” 楚砚失笑,“才不是,自从外祖父来京,一直说是他对不起母后,当年委曲求全将您嫁进皇家,让您受苦了。” 皇后叹了口气,“你父皇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这二十年,我倒是还真不觉得受苦了,毕竟我贵为皇后,金娇玉养,天生孱弱的身子骨,都是靠这些年在皇宫里养好的,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也不亏。” 楚砚道,“既然母后这样想,等见了外祖父,您一定要说说,否则外祖父始终觉得对不住您,亏欠愧疚您。” “好。”皇后点头。 母子二人话着家常进了内殿。 闲话片刻后,皇后问了这些日子楚砚的生活以及前往五峰山的经过,楚砚轻描淡写地说了,尤其是对于五峰山,一笔带过,他不想让皇后知道皇帝给了楚澜两百人派去杀他。 皇后何其聪明,哪怕是一两句话,结合她这些年在皇宫里埋的线,也隐隐约约探听出些消息,前一阵子,楚澜何其嚣张,良妃何其张扬?皇帝何其支持楚澜,连监国之权都给了他,楚澜一句提议,皇帝便下旨不给楚砚一兵一卒让其前往五峰山平乱,如今楚砚完好无损地回来,楚澜卸除监国之权,被追责革除一切职务,闭门思过,可以想象,何等的腥风血雨才有今日陛下的低声下气和楚砚在朝堂上敢高声说放出大皇子。 所有人都以为私造兵器案后,大皇子此生无望出圈禁之地了,哪里想到,不过三年,楚砚便以如此之法,救了他出来。 皇后虽然心中隐约了解,但见楚砚不说,也不多问,转了话题问,“大皇子府可让人去打扫了?” 三年前,私造兵器案发后,大皇子府中的人死的死,遣散的遣散,不止私造的兵器库下了封条,大皇子府也被下了封条,如今大皇子府可以说落尘了三年。 “儿臣已派人去了,圈地不近,大皇兄明日回京,这一日差不多能打扫个干净。”楚砚道。 皇后点头,叹了口气,“他为南阳军私造兵器库,咱们当初没能保他全身而退,如今你救他出来,也算是做了能做的。” 楚砚点头。 皇后道,“若是早知道你昨日回来,便不让你妹妹托顾轻衍给小安儿送信了,交给你就是了。” 楚砚问,“母后托他给表妹送了什么信?” “就是几个月没给小安儿通信了,问问她近况。”皇后道,“本来我打算回南阳省亲,如今你外祖父来京了,倒没机会回去看看了。” 楚砚道,“母后若是想回南阳看看,待外祖父离京回南阳之日,您也可以跟去省亲。” “这能行吗?”皇后问,“就怕陛下不答应。” “行,不必管父皇答应不答应,您若是想,儿子来安排,待外祖父离京之日,您就跟去。”楚砚道,“母后进宫二十年了,一次都没回南阳,是该回去看看。” 皇后道,“也好,那你安排吧!如今你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母后就算跟你外祖父回南阳,也能放心得下。” 楚砚颔首,声音很轻,“是,如今没人欺负儿子了。” 就连他的好父皇,也欺负不了了。他的兄弟们,更不必说,经过五峰山平叛,应该没人再敢在他面前叫嚣了。 皇后感慨,“二十年,终于熬出来了。” 楚砚看着皇后,目光温和。 皇后又道,“砚儿,你的婚姻大事儿,可有什么想法?你也该到了娶妻的年纪。” “儿臣不急,母后先给妹妹订下亲事儿吧。”楚砚道。 皇后看着他,见他对于自己的婚事儿半分兴趣没有,也不强求,顺着他的话说,“对于芸儿的婚事儿,你有什么想法?我听说江云致为了你妹妹不娶四公主?” “他不过是在父皇面前推拒的法子而已,母后别当真。” 皇后道,“我这里有个名单,是宫宴之日小安儿陪着芸儿相看的,她看了几个人,我还没来得及打探,如今你瞧瞧,打探一番,哪个合适?” 说着,皇后让贺嬷嬷拿出那份名单。 楚砚接过名单打开看了一眼,伸手划掉了两个人名,“这二人在这期间已订下了亲事儿,其余两个人,儿子会考察一番,再与母后说。” 皇后颔首,“行,反正这四个人,都是她瞧过报给我的,她自己选的人,咱们给把关品行,从中选一个就是,她是公主,不需要夫婿多么能干,反正也受不了欺负。” 楚砚颔首。 母子二人又说了片刻话,约定好后明日皇后出宫去七皇子府见老南阳王后,楚砚告辞,出了凤栖宫。 楚砚出了凤栖宫走不多远,迎面便碰到了匆匆来凤栖宫的楚希芸。 楚希芸见了楚砚,眼睛一亮,与见皇帝十分规矩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模样,她提着裙摆,快跑了几步,来到楚砚面前,整张脸透着显而易见的欢喜,“哥哥。” 楚砚“嗯”了一声。 楚砚虽然这几个月闭府思过,但不是真的与外界隔绝来往,不是对外界丝毫不知,所以,楚希芸过的好不好,他是知道的,虽然没那么好,但也不算坏,因为她很听话,几乎也是闭宫不出。 楚希芸打量他,“哥哥,你就不想我吗?怎么见到我,连笑一下也不会。” 楚砚绷起脸,“你的规矩呢?我听说你的规矩学的不错,如今见了,倒是没瞧出来。” 楚希芸:“……” 没错,哪怕几个月不见,这也是她那个处处讲规矩的哥哥。 她无言地看着楚砚,嘟起嘴,上前一步,伸手拽着他衣袖晃了晃,“你就会板着脸训人。” 楚砚无奈,“说吧,有什么事儿直说,别如小孩子一般要糖吃,我没糖。” 楚希芸:“……” 她没想要糖! 她松开楚砚的袖子,小声说,“哥哥,你跟母后说什么啦?” 楚砚看着她,“说了你的婚事儿。你在宫宴之日,选了几个人,母后让我查看一番。” 楚希芸眨眨眼睛,又伸出爪子拽了楚砚袖子,凑近她,用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哥,我不想要选中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了,我想嫁去南阳……” “嗯?”楚砚低头看着她。 第七十八章 第二封信(二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八章第二封信楚希芸想嫁去南阳? 在楚砚的目光下,楚希芸垂下头,“哥哥,我不是一时兴起。” “说说理由。” 楚希芸很有理由,“听楚思妍说南阳特别好,风土人情处处皆好,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的蛮荒之地,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是民生百态都其乐融融,你和母后都被父皇罚思过时,我想了很多,我这些年,自诩结交了许多好姐妹,但那些都是因为我的身份攀附奉承我的,我一旦落难,这几个月里,除了楚思妍,没有一个人敢与我有丝毫瓜葛联系,京中好烦啊,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我喜欢去表姐所在的南阳,有她在,我想生活一定会很有趣。” 楚砚闻言沉默片刻,询问,“你没与母后说你的想法?” “没有。”楚希芸小声说,“我怕母后不同意,毕竟太远了。” 楚砚点头,语气听不出情绪,“的确太远了。” 楚希芸心底一沉,晃了晃楚砚的袖子,“哥哥,你不会也不同意吧?” 楚砚问她,“她与顾轻衍虽然取消了婚约,但是两情相悦,也许你嫁去了南阳,她会有朝一日嫁来京城呢?你若是为了她所在的地方,赔进去自己的终身,是为不明智。” 楚希芸小声说,“这个我也想过了,表姐曾与我说,她一辈子怕是都放不下南阳的,所以,就算她将来嫁来京城,想必一年也要回一两次南阳瞧瞧的,我是在京城待腻歪了,不想一辈子都困顿在京城,若是嫁人,以后就能离京城这个大漩涡远远的了。” 她没说的是,她最想的是离皇宫远远的,离她的父皇远远的。 楚砚道,“你嫁的太远,就不想母后吗?” 楚希芸小声说,“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只要离开了京城,嫁远些,但我是公主,想家了,可以随时回京来看母后和你,但我若是嫁在京城,就没那么容易离京了,去哪里,都要受规矩,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最多是京城方圆百里转转,向大姑姑一样,一辈子没走过更远的地方,虽然她和驸马琴瑟和鸣,但我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除了每年举办这个宴席那个宴席,讨好父皇,生活中似乎就没别的了。” 楚砚颔首,“嗯,你既然知道自己要的生活是什么,我也不拦你,你不妨与母后直说。” 楚希芸小声说,“我是写信问了表姐,她了解我的性情,我想让她瞧瞧与我性情相投的,还未许婚的,等她回信呢,若是哥哥也同意,就与表姐去一封信,有你写信去,表姐就会知道我不是说着玩的。” “行。”楚砚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楚希芸顿时高兴了,仰着脸笑看着他,真诚地说,“哥哥,你真好。” 楚砚扯回自己的袖子,“你还没见过外祖父吧?今日与我去见?还是明日与母后一起去?” 楚希芸立即睁大眼睛,“外祖父见我吗?” “见,前几日不见,是外祖父等着我回府。” “去!我这就跟你去。”楚希芸立即做了决定,“哥哥,外祖父是不是很严厉?” “不严厉,外祖父很好。” “……” 兄妹俩说着话,一起出了皇宫。 当日,楚希芸见了老南阳王,发现老南阳王与传言一点儿也不一样,与安华锦形容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与她想象中的也不一样,十分慈爱,是个风趣的老头。 她很喜欢老南阳王这个外祖父,索性,当晚就住在了七皇子府。 夜里,楚希芸去睡了,楚砚与老南阳王说起了白日与楚希芸与他说的事情,老南阳王一愣,惊讶,“芸丫头想要嫁去南阳?” 楚砚颔首,“她看起来是认真的,如今比以前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小小年纪便知道自己将来想要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这很好。”老南阳王道,“南阳那一片,青年才俊还是有许多的,她嫁去,也的确是比在京城自在,但是尚公主,这个得好好选选,仔细稳妥些,不能着急。” 楚砚颔首,“妹妹让我给表妹去一封信,帮她提提此事。” 老南阳颔首,“小丫头对于南阳那一片的人什么家世秉性性情品性都门清,尽在她掌握,比我这个老头子清楚的多,问她也确实比问我好,问吧。” 楚砚得了话,点点头,“我今日便给她书信一封。” 老南阳这才想起来,“臭丫头似乎有许久没给我来信了,算起来,有近二十日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怎么连信也没有了,总不能是被什么人给拦截了吧?不可能啊,有怀安在,谁能拦得了南阳的来信?” “大约是在忙,或者没什么事情。”楚砚道。 自从安华锦离京前来他这府中一别后,他们期间只通了一封书信,如今更是许久没书信往来了。 “若是再不来信,我得问问怀安那小子了,臭丫头是不是日日给他来信,反而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老南阳王吃味地说,“哎,老了,没有年轻小伙子长的俊了,孙女也不爱搭理。” 楚砚笑出声。 自从老南阳王来他的府邸,时常会让他发笑,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他这个外祖父,还真是一个宝。就连府中的下人们都活泼了许多。 老南阳王不知道,就在他吃味时,顾轻衍这个年轻小伙子,这一段时间也只收到了安华锦一封信,那一封信还是仓促之下写的,只一句话而已。 只不过,当日晚,顾轻衍又收到了安华锦的第二封信。 这一封信,同样简短又简洁,“清查出了一桩事关张宰辅旧时恩怨,有劳怀安将张宰辅从天牢弄出来,派人送来南阳城。” 落款安华锦。 顾轻衍收到安华锦这一封信后,真的确认即便不是南阳出了大事儿,也是安华锦出了大事儿,因为涉及了将张宰辅从天牢里弄出来,送去南阳城。 顾轻衍捏着信笺,看着这一封信,一时间,整个人忽然静静的。 安易宁从书案前抬起头,瞅着顾轻衍,见他许久一动不动,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之静的奇怪氛围里,他十分纳闷,上一次小姑姑来信,小姑父捏着信笺看了小半个时辰,但却不是这样的十分安静极了的气氛,彼时,他面上是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眼睛反反复复地看着信笺,不是如今眼睛一眨都不眨,整个人浑身上下一处都不动弹的模样,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他看了好一会儿,见顾轻衍纹丝不动,像是化在了静谧的时光里,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喊他,“小姑父。” 他连喊了三声,顾轻衍才动了,慢慢地抬起头,向安易宁看来。 安易宁该怎么形容顾轻衍眼睛聚焦的这一刻呢,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似乎他灵魂还没归位一般,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姑父,是小姑姑的来信吗?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我看你不太对劲……” 顾轻衍瞳孔缩了缩,慢慢聚焦,似乎好半晌,才灵魂归位,慢慢地轻声说,“你小姑姑,她……大约是想不要我了。” “啊?”安易宁骇了一跳,惊的腾地站了起来。 顾轻衍垂下眼睫,放下信笺,再次一动不动。 安易宁惊吓了好一会儿,才踢开椅子,来到对面,探头去看顾轻衍放在桌子上的信笺。 他这一看,更惊讶了,这信上也没写什么啊?就这么一句话,是小姑姑让小姑父做的事儿,他实在不明白了,这哪里写着不要他了啊? 他想伸手去探顾轻衍额头,想问问小姑父你没发热吧?眼睛没花吧?这明明就没说不要那两个字,不过他到底没敢伸出手去,只十分不解地问,“小姑父,没有啊,我小姑姑没说啊?你……哪里看出来的?” 别吓他啊! 他一直以为,凭着小姑父和小姑姑的感情,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 顾轻衍复又抬起头,闭了闭眼,“她是没说而已,我怕早晚要收到这两个字。” 安易宁:“……” 怪他年纪小,真不懂啊!小姑父的算无遗策,能算到未来了吗? 第七十九章 因果(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十九章因果安易宁的确是不懂,看着顾轻衍这个模样,他的小心肝都是颤啊颤的。 他的小心肝颤了一会儿,凭着他聪明的小脑袋,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读了一遍安华锦的这一封信后,才靠着自己的悟性问,“小姑父,这张宰辅的旧时恩怨,是不是与你有关啊?” 顾轻衍摇摇头,“没关心。” 安易宁彻底不解了,“既然与你没关系,那为何你要这样说啊?” “与顾家有关系。” 安易宁:“……” 对哦,与顾家有关系,那么小姑父也脱不了干系,他毕竟是顾家人,而且,如今还是管着顾家的那个人。 他看着顾轻衍,问,“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 安易宁小心翼翼地问,“有很严重是多严重啊?” “严重到你小姑姑不要我。” 安易宁叹了口气,那是很严重。安华锦与顾轻衍的感情,他一个小孩子都看在了眼里,若是让小姑姑能够不要小姑父的事情,那顾家想必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小孩子,即便如此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也不会讨厌顾轻衍,小姑姑早就告诉过他,让他心里不要有恨,他是小孩子,过去的事情,与大人的事情,都与他没关系,他如今只需要慢慢地成长,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行。 所以,他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一般地说,“小姑父,我小姑姑那么喜欢你,若是不要你了,怎么办啊?” 安华锦不要他了,该怎么办? 有些事情是可以想办法的,但是有些发生了的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他没有能力扭转乾坤,也没有能力回到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前让一切都不发生。 顾轻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皮赖脸呢?”安易宁问。 顾轻衍不语。若是死皮赖脸能够管用的话,他也能做,可是能够管用吗? 这一封信里,安华锦只字不提别的,只对他说了这一件事儿,他不觉得安华锦能让他做这一件事儿就是风过无痕地揭过去了顾家在这里面处于什么位置,她是那般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 以她待他之心,别说让他做这一件事情,就是十件事情,他也是应该的。她如今让他做这件事情,别的一概不提,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能代表她不介意,更不能代表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忽然很怕,再收到安华锦的第三封信。 本来,他是如此盼着她的来信,但却没想到,如今的来信,是他最不盼着的了。 安易宁见顾轻衍露出十分难受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小姑父这个样子,就连他一个小孩子,都有点儿不忍直视,他沉默了一会儿,站在顾轻衍面前,用小手拍着他肩膀,憋出了一句话,“小姑父,大丈夫何患无妻。” 顾轻衍:“……” 他立即反驳,“不行。” 他的妻,只能是安华锦! 安易宁嘟起嘴,“可是你都说了,我小姑姑怕是会不要你了啊,既然你也没什么办法让我小姑姑不要你,那就算了吧,这天下,也许还有比我小姑姑好的女子呢。” 别怪他这违心之言,劝人不都这样吗?虽然他心里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一个女子如小姑姑一般或者能比得上小姑姑的了,但话也得这样劝不是? 顾轻衍忽然被气笑,转过头,瞪着安易宁,“小没良心的。” 安易宁:“……” 他怎么就没良心了?他这不是为了他好吗?劝人也挨骂哎。 顾轻衍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安易宁的小脑袋瓜,嗓音忽然沉沉,“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你小姑姑放手的,她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的人,大不了……” 顾轻衍后面的话没说。 安易宁躲开顾轻衍的大手揉捏,捂着脑袋歪着头看着他,“小姑父,大不了什么啊?” 顾轻衍摇摇头,站起身,不再与安易宁说话,而是对外面喊,“青墨。” “公子!” 顾轻衍吩咐,“今夜,将张宰辅从天牢里弄出来,由你亲自护送,送去南阳。” 青墨一愣,“公子?” 他没听错吧?从天牢里弄出张宰辅?由他亲自送去南阳?安小郡主的来信里说了什么?让公子这么一会儿下了这么个命令。 “你没听错,去做,动作要快,要谨慎,别被六堂兄发现出手拦阻坏了事儿。”顾轻衍吩咐,“务必不能出错。” “是!” 青墨感受到了顾轻衍语气的分量,心神一醒,立即应声。 顾轻衍吩咐完,负手立在窗前,对安易宁说,“这两日陪我上朝,你都瞧瞧躲在马车里?明日不必了。”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父你刚刚上朝,本就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瞧着你,议论纷纷,若是我再四处蹦跶露脸,这不是怕你本来刚上朝就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再给你找麻烦,乱上添乱,也太麻烦了。如今过了几日了,外面人刚刚消停了。” 顾轻衍微笑,“都告诉你了,麻烦我也不怕,小小孩子,怎么想的这么多?明日不必了。” “好,明日我就不躲了。”安易宁点头。 顾轻衍不再说话,想着这个孩子也真是太乖巧懂事儿了,懂事儿的让他觉得倾囊相授都不够。 外面起了一阵风,溜着房檐扫过,吹的窗框嗡嗡地响。 顾轻衍立在窗前,许久无声地站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安易宁这时候再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小小年纪,却琢磨着他刚刚说的那说了一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过了好一会儿,安易宁琢磨不出来,小声问,“小姑父,你不给小姑姑回信吗?” 顾轻衍摇头,“不回了。”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以前一封又一封的信,厚厚的一摞,送去南阳,加起来大约能摞成山了,他因为思念她,总会每一日里事无巨细地写满满一封,没的写了,便将“我想你”写满满几页纸,如今,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他写不出在信里告诉她,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前,他爷爷当真做了袖手旁观,以顾家的立场,不能说他做错了,彼时,安家与顾家,没有多少交情,他的爷爷与老南阳王,也没多少哥俩好的兄弟情,以他爷爷掌管顾家的立场,以顾家的立身之道,他知而不拦,对于顾家来说,算不得错。 但是对于安家,对于南阳王府来说,便是有袖手旁观之大过。 换做是他,他也忍不住会去想,若是当初顾家出手,那么,安家父子三人,会不会就不会死?南阳王府会不会就不是今日这个情形? 那是她的父兄,她岂能不想? 想了之后呢?对顾家,没有恨,也是有怨怼吧?这怨怼,足以让她对顾家怕是厌恶透顶,那么,她还想嫁给他这个顾家出生的人吗? 谁能想到,当年的玉雪岭之战后,陛下一力促成安顾联姻呢? 若没有这一桩婚事儿,两府没有后来联姻的关系,没有渐渐走动的交情,顾家当初如何,安家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各家族有各家族的立场,可是上天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他爷爷也没想到玉雪岭之战刚过,老南阳王进京,陛下便让安家和顾家做亲家。 以至于如今—— 玉雪岭之战的背后被掩埋了八年,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安易宁自己揉了揉被顾轻衍早先揉乱的头发,转眼,规规整整梳着的头发成了个鸡窝,他踌躇犹豫半天,才问出最想问的一句话,“小姑父,你既然知道当初顾家做了什么?可见小姑姑刚刚知道,你为何没早告诉她呢?” 顾轻衍抿唇不语。 不是他不告诉她,是没办法说出口,是不想去面对,不想失去她,若没有今日一封信,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当年,他犹记得,他爷爷从皇宫里回来后,将他叫到书房,十分疲惫又沉重地对他说,“怀安,爷爷也许真如你所说,做错了。” 他看着他爷爷,直到他又说,“陛下一力主张,给你与安家小丫头订下亲事儿,老南阳王本不同意,看到你挂在陛下书房里的那一幅《山河图》后,同意了,他既然同意了,爷爷也没话说了,便也同意了。” 当年,他冷笑一声,掉头就走,一个月没理他爷爷,为的,不仅仅是不想早早订婚,还有此事,觉得讽刺。 因果循环,当应了这四个字。 第八十章 劫牢(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章劫牢张宰辅在天牢里生了一场大病,皇帝派人医治下,他终究没挂掉,渐渐好了。 刑部尚书觉得这张宰辅可真不是寻常人,若是寻常人,受陛下这般折磨,早咽气了,偏偏他吊着一口气,都快奄奄一息了,硬是咬牙挺了过来,连他都佩服。 刑部尚书一直是中立的立场,不曾站队,所以,这一年来,哪怕发生了无数大事小事儿,皇子们落马了一个又一个,他依旧稳稳地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 张宰辅是重犯,自从他被关进刑部大牢后,刑部上下,不敢有丝毫疏忽。 刑部尚书更是每隔两日都要亲自来天牢里看一眼,才能放心,看着这么个头号重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一日,刑部尚书巡视了一圈后,出了天牢,照样吩咐,“看好了,不准懈怠,出了丝毫差错,可是丢脑袋的大事儿。” “是!” 刑部尚书离开后,刑部里一切如常。 却不想,夜里,张宰辅突然被人劫走了。 劫走张宰辅的人,不知是什么人,刑部大牢的守卫没一个人瞧见是谁动的手,看守天牢的所有人都中了一种迷香,昏迷不醒,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直到快五更,前来换班的人才发现张宰辅所在的牢房空空如也,一下子炸开了锅,齐齐大叫一声坏了,连忙报去了刑部尚书处。 刑部尚书正准备上朝,一听刑部天牢出了大事儿,脸都白了,腿也颤了,连忙由人扶着快步往天牢赶,到了天牢后,发现一切都好,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关押张宰辅牢门的锁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削开了,牢房里的张宰辅,同样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斩断了脚链子,给劫走了。 劫天牢的人是谁?无人知道,所有人都昏迷了。 刑部尚书站在张宰辅被劫持走的天牢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儿,知道这件事儿不能瞒着,哆哆嗦嗦地进了宫。 他前往天牢里查探一番,自然错过了准时上早朝的时辰,当来到大殿时,早朝已开始了,他冲进大殿,“噗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惨白的脸带着哭音禀报,“陛下,张宰辅昨日夜里被人劫持了。” “什么?”皇帝腾地站了起来。 对于张宰辅,皇帝恨极,不想让他便宜死去,就要一日复一日地折磨他,同时,他也有用张宰辅钓张家余孽的心思,谁知道关了大半年,天牢里无动静。 “张宰辅昨日夜里被人劫持了。”刑部尚书以为皇帝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皇帝快步走下来,问,“是谁劫持了他?被救走了?刑部的人没拦住?” 刑部尚书快哭了,“陛下,不知是什么人动的手,刑部的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当值的所有人,都被一种罕见的迷香迷晕了,直到今日换班的人前去才发现,关押张宰辅的天牢被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削了锁,拴着张宰辅的铁索也被人斩断了……老臣昨日下衙前去巡视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皇帝震怒,“也就是说,不但不知道什么人动的手?连动手的人都没瞧见?人就这么被劫持了?” “……是。” “废物!”皇帝一脚揣在了刑部尚书身上,“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看一个人也看不住?” 他一下子暴怒,“来人,将他给朕拖出去斩了。” 刑部尚书一下子摊在了地上。 外面有侍卫冲进来,就要押着刑部尚书去斩首。 “慢着!”楚砚皱眉制止,目光直视皇帝,“父皇,一切没查清楚前,岂能轻易斩首朝中重臣?老尚书自上任以来,十年如一日,矜矜业业,未曾对经手的案子有丝毫懈怠疏忽,如今虽然弄丢了张宰辅,也不应如此武断抹杀老尚书在任所有功劳,儿臣觉得,不宜如此重罚,请父皇收回成命。” “是啊,陛下,老尚书有功于朝廷,罪不至死!”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 楚砚一开口,大半人都出列求情。 皇帝暴走在震怒的边缘,转头狠厉地看着楚砚。 楚砚不惧,目光平静又淡漠地看着皇帝,“父皇,您应该先派人彻查,若真是刑部看管不利,自然该酌情论罪,但老尚书,罪不至死。” 皇帝与楚砚对视半晌,深吸一口气,压制着怒意,转头看向朝臣。忽然发现,今日不止王岸知没来,顾轻衍竟然也没有上朝。 他们将朝堂当做什么? 王岸知已有多日不见了,他哪里去了?顾轻衍今日为何没上早朝? 他沉声道,“朱霄,既然七殿下和朝臣们为你求情,朕便先免除了你的死罪,从今日起,革除职务,回府听候彻查。” 刑部尚书本以为今日死定了,没想到楚砚救了他,他当即跪地谢恩,“谢陛下。” 刑部尚书摘掉了官帽,脱掉了官服,出了大殿后,大殿一时间静了下来。 皇帝气的不行,“楚砚,你去查!给朕查清楚,张宰辅是被什么人劫走的。” “儿臣遵旨。”楚砚拱手。 皇帝扫了一圈,瞧见了楚宸,又喊,“楚宸,你跟着楚砚一起查此案。” “是。”楚宸连忙应声。 皇帝无心再上朝,摆手散了早朝,出了金銮殿后,对张公公吩咐,“你去,你亲自去,去王家和顾家都问问,王岸知这些天为什么没来上早朝?顾轻衍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也没来上早朝?” “是。” 张公公连忙应声,带着小太监出了皇宫。 张宰辅失踪案,震惊朝堂,下了早朝后,京城便传遍了。 楚砚和楚宸一起走出皇宫后,楚宸问楚砚,“刑部把守十分严密,有什么人能够不弄出半丝动静地在夜里迷晕了看守天牢的所有人,将张宰辅劫走了?难道是张家人?” 楚砚平静地道,“张家人做不到。” 当初,张宰辅案发,张家人和张家势力得到了朝廷以及张宰辅对头等无数势力的清扫打压和蚕食。京城若是能存留那么点儿没被清扫除尽的漏网之鱼,也是微乎其微,不成气候。还做不到一夜之间劫持出张宰辅,没弄出动静,连他昨夜也没得到消息,没听到风声。 楚宸想想也是,也纳闷,“那是什么人?我昨夜睡的太死了,没想到还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儿?” 善亲王府在京城自善亲王出生,到如今一把年纪了,也盘踞了几十年,势力虽然不能和累世底蕴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但也是不小的,竟然没得到消息。 楚砚抿唇,“先去天牢里看看吧!” 楚宸点头,如今也只能先看看天牢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从中查查线索再说了。 二人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没得到消息,心中自然想到了能够从天牢里悄无声息动手劫走张宰辅且不弄出动静有这个能力做到的人,这京中,一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不过,不能靠猜测查案。 二人来到刑部天牢,早在换班的头目报给刑部尚书后,便封锁了现场,如今二人来到后所见的刑部天牢,就是刑部尚书来时看到的,没有人去乱动每一处。 被迷香迷晕的人在冷水的浇泼下都已醒来,一个个跪在地上,又惊又俱胆战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生怕转眼就被人拖出去砍头。 不过幸好,这砍头的旨意如今还没下来。 楚砚和楚宸看了一圈后,除了被迷晕的狱卒身上中的一种罕见的迷香,以及被削铁如泥的利刃斩断的牢锁和铁链外,劫走张宰辅的人别的什么痕迹也没留下,通过这些来寻找,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而这种迷香,楚砚没见过,楚宸也没见过,只能请来太医院的太医。 不多时,太医院资格最老医术最高的陈太医被请来了,辨认了一番之后,陈太医对二人摇头,“老夫一把年纪,也不曾识得这是什么香,不过老夫觉得这香与南梁皇室的一种令人致幻的迷迭香很像。” 南梁,正是张家人逃去的地方,张承泽就在南梁。 第八十一章 出城(一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一章出城楚砚和楚宸并不觉得一个与南梁皇室所用的迷迭香相似的香能够说明什么。 出了刑部大牢,楚宸对楚砚问,“别的什么线索也没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楚砚平淡地说,“出城迎大皇兄。” 楚宸:“……” 哦,他忘了,今日圈禁了三年的大皇子楚贤解放回京了。 他问楚砚,“现在就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楚砚点点头,没意见,于是,二人一起去了城外。 宫中,皇帝一是在等着楚砚和楚宸查案的消息,二是等张公公去王家和顾家问王岸知和顾轻衍为何没上朝的缘由。 张公公先去了王家,王家人说“公子近来病了,身体不适,没法上朝。”,张公公想探病,王家人直接给推了,说“公子最近不宜见风,不喜见人。”,张公公只能作罢。 王岸知入朝时,还没如此嚣张,对皇帝表现的也是十分恭敬,不过他这恭敬也就做了两三个月的样子,自宫宴之日后,便不是他了,偏偏,皇帝要仰仗他,拿他没法子。 自从官拜兵部尚书后,他三天两头不上朝,已是常态。皇帝三请四请,他懒洋洋地才进宫一趟,应付差事儿一般,偏偏,兵部被他短短时间收拾的铁板一块,就连朝臣们也说不出他玩忽职守来,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即便冒着不怕得罪他的风险弹劾他,但他依旧如故,总之,陛下要仰仗他,只能按照他的脾性来。朝臣也没法子。 当官当的这般自在的,王岸知是大楚建朝以来第一人。 所以,他不见张公公,也是再正常不过。 张公公出了王家后,又去了顾家。 顾家人倒是客客气气地将他迎了进去,有顾轻衍的人对他压低声音说,“公子昨夜出去了。不过,公公是自家人,知道就好了,面对陛下,大可以回说公子染了风寒,今日才没能上早朝。” 张公公心下一惊,昨夜张宰辅被人从天牢里劫持了,不会是公子做的吧?他也压低了声音,“公子出去,可是出了城外?与张宰辅被劫走案有关?” 这人摇摇头,“在下也不知,总之公子出府了,昨夜大约子时的时候,再没回来。” 张公公点点头,闻言也不再多问,出了顾家,回宫复旨了。 张公公回到皇宫,来到南书房,皇帝见了他,立即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儿?” 张公公立即恭敬地回话,“回陛下,老奴先去了王家……”然后将王家人所言所语逐一复述了一遍,又道,“老奴没见着王大人。” 皇帝“嗯”了一声,“那顾轻衍呢?” 张公公又道,“老奴倒是见着了顾大人,不过顾大人染了风寒,发着高热,怕染了人,故而没上朝,顾大人身边的人说,因顾大人身子骨好,一直以来头疼脑热都不当回事儿,吃一两副药就好了,谁知道这一回来势汹汹,顾家人都慌了神,这才没来得及给顾大人告假。” 皇帝闻言坐正了身子,“你当真见到顾轻衍了?” 张公公立即道,“老奴确实见着了,顾大人的屋子里都是药味,顾老爷子也是急的不行,老奴猜测,大约是顾大人被顾老爷子关在祠堂里罚跪,这个时节,已入冬,祠堂又阴又冷,所以,如今是染了风寒,又并发了热症。” 皇帝闻言道,“这么说,顾轻衍当真被顾老爷子关进过祠堂?” 本来他不信,以为顾老爷子说罚顾轻衍不过是推脱之词,如今不由信了几分。 张公公道,“顾家的家规极严苛,就算顾大人厉害,但也是小辈,顾老爷子真动了家法,顾大人身为小辈,也只能认着。” “这倒是。”皇帝又信了几分。 他信顾轻衍是染了风寒,但却不相信王岸知是身体不适,他弄不明白王岸知到底想要什么,若说他重权吧,看着也不像,官拜兵部尚书后,他对于上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说他不重权吧,王家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短短时间,兵部也铁板一块地成了他掌中之物,无人能撼动。他很想知道王岸知在不上朝的时间里,人也不露面,都在干什么,可惜,他大部分人都折在了安华锦手里,小部分人折在了楚砚手里,如今手里仅剩的那么点儿人,根本探查不出来王岸知具体动向。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半晌,问,“你从宫外回来,可知道楚砚和楚宸在刑部查案查的怎么样了?” 张公公窥视了皇帝一眼,垂下头,斟酌地说,“老奴听说下了早朝后,七殿下和宸小王爷一起去了刑部大牢,至于查的怎么样,老奴也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二人出了刑部大牢后,一起出城去迎接大皇子了。” 皇帝:“……” 混账东西,查案最为要紧,找到张宰辅最为要紧,他们竟然去刑部转了一圈后,就去宫外迎接楚贤了?楚贤有什么值得他们二人一起去迎接的? 皇帝只觉得诸事不顺,气了个人仰马翻,“去传朕的旨意,让他们速速查案,尽快追捕找到张宰辅下落。” “是!”张公公应声。 传旨的小太监很快就来到了城外,果然见楚砚与楚宸在城外等着迎接大皇子楚贤,小太监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楚砚“嗯”了一声,淡漠地说,“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话,回宫复旨。 楚宸心里啧啧了一声,当今陛下,这么多年,朝臣们都敬着,百姓们也都敬着,皇子们更是都敬着,可惜,没被人敬到宾天的那一日,自己就在今年把自己的威仪给作没了。 如今的陛下,还有多少人心存恭敬? 京城的冬天来的晚,但也在流水般的日子里悄悄地来到了,这一日,早起天空就阴的很,如今已冷风猎猎,渐渐地飘起了雪花。 楚砚和楚宸都穿的不多,各自伺候的人见飘了雪,连忙送上了备着的伞和披风。 楚宸与楚砚闲聊,“老王爷进京之日,我就说去找老南阳王喝酒请教指点,后来陛下罚了我等,我也不敢去了,如今你说我若是去,陛下还会不会警告罚我?” 楚砚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偷偷去?” “也是哦!”楚宸敲了敲脑袋,“我发现自从小安儿离京后,我越来越笨了。” “你笨与否,与表妹离京并没有什么本质关系。” 楚宸:“……” 他的意思是,他本来就笨?楚砚的嘴还是这么毒辣的不讨人喜欢啊。 他咳嗽一声,凑近楚砚,小声说,“这里没别人,就咱们俩,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宫宴那日,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没将小安儿弄到手?” 楚砚脸色淡漠,不言不语。 楚宸小声嘟囔,“哎,你不喜欢她吧?若是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忍不住会下手的,哪怕被顾轻衍杀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砚依旧不语。 楚宸觉得他这个性子,真是寡淡无趣闷死个人,从小到大一个样,与他说话都一如既往地憋的慌,他泄气,“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头顶飘下雪花,大片大片,越来越大,很快积雪就压沉了二人头上举着的伞。 楚宸跺了跺脚,抖了抖伞,“今年这雪下的也太早了吧?比每年早了半个月,看来今年怕是一个冷冬了。” 楚砚看着远方,目光越过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看向西南,“南阳的雪应该下的更早。” 楚宸嘿了一声,“你真是反应慢半拍。” 他刚刚与他说安华锦,他一声不吭,如今他不说了,他偏偏又说了。 楚砚目光平静,忽然问楚宸,“你想不想去南阳看看?” “想啊。”楚宸提起这个就来气,“小安儿今年第一次与顾轻衍闹矛盾回南阳时,我就要跟去,奈何半路被顾轻衍那家伙给拦了,没去成,只能把我妹妹送了去,我妹妹回京后,三句话不离南阳,宫宴之事后,她更是整日担心的不行,若没有我爷爷下了死命派人硬拘着看着她,她还要偷偷跑去南阳呢。最近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不蹦跶了。” 楚砚同样想起楚希芸来,安华锦那个性子,没想到也挺着小姑娘喜欢。 第八十二章 饶命(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二章饶命二人等了一个时辰,眼见雪下了半尺深,楚贤依旧不见人影。 楚宸等不起了,躲着脚说,“怎么这个时候了人还没回京?不会是路上有什么事情拖住了吧?要不咱们派个人沿着他回来的路去瞧瞧?不能干这么等着啊。” 楚砚看了一眼天色,点点头,吩咐身边人,“去沿途迎迎。” 身边人得了吩咐,立即带着人去了。 “走,咱们回城里吧!找个沿街的酒楼坐着,总暖和些,也快吃午饭了,我都饿了。”楚宸建议。 楚砚没意见。 于是,二人一起收了伞,骑马折回了城。 二人刚找了一处酒楼坐下,点了菜,四皇子、五皇子一起找上了酒楼,说要见楚砚。 楚砚眼底冷了冷,“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四皇子、五皇子白着脸来到了包厢里,二人似乎也顾不得脸皮了,不管楚宸在,齐齐“噗通”一声跪在了楚砚的面前,“七弟饶命!” 楚宸:“……” 这俩人这么窝囊的吗?把自己所有人都倾巢派出去杀楚砚的能耐呢?如今这熊样,他都看不下去。要英雄就英雄到底不好吗? 楚砚冷眼看着二人,没说话。 四皇子、五皇子不停地对楚砚磕头,“七弟,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不应该趁人之危,都是楚澜那王八蛋撺掇的我们,否则我们也不能干出伤害手足的事儿啊,七弟,七弟,好七弟,你饶了哥哥们一命吧,我们糊涂,我们混账,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以后保证乖乖的……” 楚宸:“……” 不,他错了,这俩人分明不是熊样,很懂得审时度势保自己的命。若是他们今日不来,不必楚砚动手,楚砚手下的人,投靠楚砚买好的人,见风使舵的人,所有人都稍微地排挤打压那么一小下,汇聚成江海大浪,就能将二人拍死,如今只要楚砚说饶了,那就不会有人再动他们,自然能保住命。 那么,楚砚会饶了他们吗? 楚宸看着楚砚,这两个人下手时,可没一丝手软,若不是楚砚厉害,指不定就死在他们和楚澜的联手下了。楚砚没有理由饶了他们,他回来后,理都没理二人,也没找他们算账,不亲自动手,已是仁慈,或者说,他们不值得他出手。 四皇子、五皇子一边哭一边求饶,甚至一人一个,抱着楚砚的左右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求饶,见楚砚始终无动于衷,二人愈发地害怕,哭着哭着,齐齐抖起了身子,越来越恐惧,生怕下一刻,就被楚砚拖出去砍了。 他们十分清楚,如今楚砚想杀他们,轻而易举,已经失了势,一点儿水花再也掀不起来的皇子,死了也不会起多大的水花。 他们不得皇帝喜欢,皇帝自然不会护着他们,他们也不是楚澜,失势了还能落个被软禁闭门思过,这时候的软禁,也算是一种皇帝对楚澜仅有的父子之情的保护了。 他们的外家,一直以来都用不上,如今,知道他们完了,更是赶紧撇开关系,没有人能管他们了。 他们唯一的路,只要不想死,只能求楚砚。 不过,他们觉得,楚砚一定恨死他们了,怕是不会答应的,他们求也白求。但是,他们心里虽然清楚,又不能不来求,万一真有一线希望楚砚宽宏大量呢。 “滚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楚砚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冷漠。 四皇子、五皇子哭声求饶声戛然而止,齐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砚。 楚砚抬脚,踢开了他们,不看他们一眼,“滚!” 四皇子、五皇子又得了楚砚一个滚字,被踢开,却心中蔓延上高兴,齐齐问,“七弟,你真的饶了我们了?” “再不滚,就去死。” 四皇子、五皇子得了这句话,这才相信了楚砚是真的饶了他们,二人齐齐说,“滚,我们这就滚。”,说着,当真连滚带爬出了雅间,更甚至带着雀跃的新生的高兴的心情,一溜烟地跑出了酒楼,跑回了皇子府。 他们离开后,酒楼里的饭菜也端进了这一间雅间。 楚宸也讶异了一下,不过想想,觉得也是楚砚能做出来的事儿,所以,他也不置一词,拿起筷子问,“来一壶酒不?” “不来,喝酒误事。”楚砚摇头。 楚宸想想张宰辅被劫案的确是大事儿,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确实不行,虽然遗憾这大雪天应该就着好菜来两杯好酒,也只能作罢。 二人吃完饭,大皇子依旧不见踪影,没回城,派出去打探的人时间太短,也还没回来报信。 楚宸问,“我们是在这里继续等着,还是去哪里?” “去王家看看。”楚砚站起身。 楚宸眨眨眼睛,也跟着站起身,口中道,“去王家啊,要见王岸知?” 他啧啧了一声,“这个王岸知,可真是邪门了,性子邪不说,凡事儿搁在他那,总能走出与旁人不同的道儿来。我还以为,他官拜兵部尚书后,要加着劲儿就着势头往上爬呢,谁知道,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来,不止没卯着劲儿往上爬,看起来反而懒散的很,连陛下召见,想不去就不去,如今人都不见影子了。不知道他求的是个什么,真是个迷。” 楚砚往外走,“他不上朝的日子里,兴许不在王家,今日怕是也不在。” 楚宸一愣,“他既然不在,我们还要去王家做什么啊?” 楚砚冷漠地说,“做给父皇看看啊。” 楚宸:“……” 是哦,他忘了,陛下如今盯着他们两个查案呢,他们不能什么动作也没有,如今去王家,走一遭,这个节骨眼上,就不信陛下不多想。 他嘿了一声,“可是就算咱们去王家走一趟,陛下对王岸知起疑心猜忌,也没法子,做不了什么的。” “王岸知与此事,一定不会无关。”楚砚道,“只要他做了,父皇就算不能如何他,还有我。” 楚宸眨眨眼睛,“那顾轻衍岂不是也一定不会无关了?昨日夜里,天牢里出了事情,张宰辅被劫走,我就不信顾轻衍不知道。咱们去了王家后,还去顾家吗?” 楚砚淡淡,“不去!” 楚宸了然,得,亲疏远近这是分的清楚了。 “就算要问顾轻衍,也不是今日问。”楚砚又道。 五峰山能够被他顺利解决,都是仰仗顾轻衍的策略,安华锦能将安易宁交给他带着,外祖父也没有意见,那么,就算张宰辅被劫案,他不会无关,他也不必去顾家。 “行,那咱们今日去王家,我好久没登过王家的门了。”楚宸道。 二人一起去了王家。 王岸知的行踪,就连王家人也不知道,自从宫宴之后,皇帝时常派人来请王岸知,王岸知哪怕在府邸,也不止一次推了不去,久而久之,就连王家人自己都习惯了。 只是,王家人不成想,今日陛下派的张公公上午来了一趟,下午,七皇子楚砚与善秦王府小王爷楚宸查案便查到了王家。 如今的楚砚,已不同于昔日,就算是王家,也不好得罪不给面子。 王岸知不在,王家的一位叔公,迎了出来,询问二人来意。 楚砚道,“王大人在外游历四年,见多识广,我和小王爷来问问他可识得一种香。” 王家叔公立即说,“六郎近来身体不适,多有不便,没法见七殿下和小王爷,老夫会代为传话,若六郎识得那香,定会立即告诉七殿下和小王爷。” “张宰辅被劫案,父皇催的急。”楚砚道。 王家叔公道,“一定快,一定快。” 楚砚点头,也不难为王家叔公,与楚宸一起,反正就走一趟的事儿,告辞出了王家。 二人离开后,王家叔公跺脚,“六郎到底哪里去了?快给他传信!” 他也觉得,张宰辅案可能与王岸知有关,因为王岸知已好几日不上朝了,这几日里,似乎在研究谋算什么,再加之,昨日夜里,王岸知突然出去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没闹出动静,但是身为王家人,他一清二楚,昨夜闹的动静不小,他带了自己的所有暗卫不说,还点齐了王家的大半暗卫,一并带走了,是出了城。 第八十三章 艺高一筹(一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三章艺高一筹青墨依照顾轻衍的吩咐,当日夜,带着人去了刑部天牢,劫持出了张宰辅。 因顾轻衍的嘱咐,青墨十分小心谨慎,劫持出张宰辅后,片刻不耽误地直接出城送往南阳,但即便如此,在出城走出百里之后,还是被王岸知带着人追上了。 青墨暗叫不好,自知自己带着的人虽多,但王岸知亲自来,他也拦不住,于是,当即给顾轻衍传信。 顾轻衍本就没睡,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不觉得从刑部天牢里劫持出张宰辅能够不惊动王岸知,当然,能够不惊动最好,一旦惊动,他势必要出去一趟的。 果然如他所料,青墨传来急信,顾轻衍披了披风,当即走出房间。 安易宁从隔壁屋探出头,喊了一声,“小姑父,你又要深夜出去呀?” “张宰辅已被劫出,但是惊动了王岸知,在城外送往南阳的路上被他截住,我出去一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必等我,乖乖睡。”顾轻衍温声嘱咐。 安易宁乖乖地点头,“好。” 顾轻衍出了院子,点了人,出了顾家。 裹了脚掌的马蹄行走无声,城门先后因王岸知和顾轻衍被开了两次,这么大的动静,却也只惊动了王家和顾家两家人而已。 顾轻衍到城外百里时,青墨早已和王岸知带来的人动了手,青墨带着的人在王岸知带来的大批人面前呈现出了弱势,但依旧咬牙支撑,不过,最终还是败在了王岸知的手里,青墨也受了重伤,而张宰辅,被王岸知在顾轻衍赶来的前一刻,劫持到了手里。 顾轻衍来时,这一片山道上狼藉一片,青墨脸色惨白,拄着剑跪在地上,身上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他带着的暗卫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冷风裹挟着冬日夜里的寒气,吹得顾轻衍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来到近前,勒住马缰绳,眼神融合了冬日里的夜风,一片冰凉地看着王岸知。 “公子!”青墨见顾轻衍来了,松了一口气,眼底露出颓败之色,“属下无能!” 他一再小心,带来的人也不少,却没想到,为了张宰辅,王岸知带来了比他带的多一倍的人,他没能护住人。 顾轻衍摆摆手,平淡地说,“去包扎伤口。” 青墨应是,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摆手让所有人包扎伤口。 顾轻衍虽然来的急,但依旧带来了一名大夫,于是,那名大夫快速下马,给青墨等人包扎伤口。 王岸知见顾轻衍来了,“呵”地一笑,“七表弟,你来晚了。” 顾轻衍目光不带一丝温度,道,“不晚。” “哦?你的意思是,要从我手中再抢走人?”王岸知邪肆地扬眉,打量顾轻衍身后带来的人,“人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里,你要想抢走,这恐怕很难吧?” “能不能抢到,试试不就知道了。”顾轻衍从腰间慢慢地抽出一把剑,这一把剑薄如冰叶,在漆黑的夜里也能透光,泛着凛冽的寒芒。 王岸知眯了一下眼睛,“你劫出张宰辅,送去南阳,是为了安华锦?” 顾轻衍冷着眉目看着他,“你不该跟我抢人。” 王岸知哈哈大笑,“七表弟啊七表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安华锦让你劫出张宰辅送去南阳,你就当真劫,然后你将人给她送去之后呢?怕是她的谢礼就是与你一刀两断了,这样的事情,受累不讨好,你也做?”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王岸知扬起眉梢,眼底是不可一世,“当年,我王家你顾家对那一桩阴谋都知而不拦,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安华锦一直不知道半年前陛下和张宰辅的阴谋,如今知道了,你说,她岂能不会联想到你顾家袖手旁观?她可不是个傻瓜,就凭她那聪明劲儿,还能心安理得地嫁给你?袖手旁观的顾家与陛下和张宰辅之流有什么区别?这个疙瘩,连带着血海深仇,任她多喜欢你,也解不开,无异于死结。七表弟,你聪明一世,不会想不到吧?” 顾轻衍冷声道,“与你无关。” 王岸知嗤笑一声,“怎么会与我无关?七表弟,你大错特错了,这可不是与我无关,与我关系可大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对安华锦放手,还做回以前那个万物如尘不在你眼里的顾轻衍,薄情寡性,目无一切,心无一物,不拦我的路,不搅乱我的事儿,那才是真正地无关,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只要是牵扯安华锦,可不是无关。” “做不到!” 王岸知啧啧一声,“那就怪不得我了,这张宰辅,我既然劫了,就不会给你的。你若是要抢,先杀了我?” 顾轻衍晃了一下手中的剑,“那我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一剑刺向王岸知。 王岸知已有准备,躲闪的同时拔剑,两个人,两柄剑,顿时打在了一起。 高手对决,生死不过一瞬,但真正的高手,武功相当,若是想要那生死一瞬,也是极难,尤其是顾轻衍与王岸知这样的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师承一脉,又是亲表兄弟,彼此对彼此的了解都极深,剑招未出,对方已知道下一招要出什么招式。 所以,要赢过彼此,很难,要杀了彼此,那更是难上加难。 王岸知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两个时辰后,顾轻衍忽然祭出了一招杀招,这一招,他胸有成竹能躲开,也已料到,但是没想到,顾轻衍半途忽然变幻了招式,这是一招他从来没见过的招式,可谓是杀招中的杀招,他躲过了杀招,却没躲过变幻之后的杀招中的杀招,顾轻衍的剑一下子穿透了他胸腹。 不过王岸知到底是王岸知,他的剑一个回旋,也刺入了顾轻衍的胸肋。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住。 “公子!” “公子!” 青墨与凤冥同时大喊了一声,冲到了近前。 王岸知脸已白成了纸,看着顾轻衍,“你真要杀了我?” 他心中清楚,只要顾轻衍的剑再往前递一寸,或者轻微地转那么一下,他必死无疑,是当场能断气的那种,而他的剑,虽然也刺进了顾轻衍的身体,却距离要害之处还远,不是他能够轻微动那么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的。 顾轻衍的脸上一片冰寒,“若你不是我六表兄,若外祖父临终前不是有交待,若安华锦不是一直活的好好的,你当你这条命还能一直活到现在?” 王岸知疼的眉头皱起,闻言却依旧扯着嘴角笑,“七表弟,你一直藏的很深啊,从小到大,你比我艺高一筹,却一直让我以为我们能打个平手,如今你总算是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了。” 顾轻衍脸色同样发白,但眉目依旧冰透的寒,手稳稳地握着剑柄,对王岸知问,“不要再对她动手,不要再找她麻烦,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动她,就是不行。你答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你不如死了。大不了,我百年之后去九泉之下向外祖父请罪。” “你能杀了我,我能不答应吗?”王岸知讽笑,“没想到我爷爷临死前还给我留了个保命符。一个安华锦,就让你变了一个人。七表弟啊七表弟……我倒要看看,安华锦不要你,你怎么办?是死不放手?还是死皮赖脸?若是一切都没用呢?你该如何?就让她毁了你?这天下,会不会以后再无惊才艳艳的顾轻衍?只有借酒消愁的酒鬼,我倒是拭目以待。” “你答应就好。”顾轻衍猛地抽出了剑,同时,也伸手撤出了王岸知刺入他胸肋的剑。 王岸知当场晕死了过去。 而顾轻衍身子晃了晃,才站稳。 “公子!”凤冥瞬间窜上前,扶住了王岸知。 青墨也瞬间窜上前,咬着牙扶住了顾轻衍。 顾轻衍勉强站稳,沉声对凤冥说,“人给我,你们滚!” 凤冥知道这等情况下,哪怕公子想要张宰辅,也护不住了,谁知道顾七公子如此艺高一筹呢?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最好的大夫救公子,公子的情况很危险,耽误不得。 幸好,他们的手里有最好的大夫。 凤冥一摆手,有暗卫立即将早已昏迷过去的张宰辅扔在了顾轻衍面前,凤冥抱起王岸知,带着人快速地撤走。 顾轻衍不看昏迷的张宰辅,吩咐身后,“青雪,你带着人接替青墨,立即将张宰辅送去南阳,亲自交给安小郡主。 “是。”青雪领命。 第八十四章 大皇子(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四章大皇子重伤的王岸知,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王家。 同样,只比王岸知伤势轻那么一点儿的顾轻衍,也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顾家。 不过王家和顾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哪怕在这样的冷冬深夜里,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两方人也很快就能就近找到安顿之处。 青雪领命带着张宰辅离开送往南阳后,青墨带着顾轻衍直接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山间别院,请了顾轻衍手下最好的大夫赶来。 年逾花甲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赶来给顾轻衍包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青墨,“公子怎么伤的这么重?谁能伤得了咱们公子?还有你的伤,好像也很重。” 青墨抿了一下嘴角,“王六郎。” 大夫顿时没了话。 跟在顾轻衍身边的人都知道,顾轻衍与王岸知从小不对付到大,你争我夺,只有王岸知离京外出游历的那四年,方才太平了四年,如今这人一回来,又不消停了。 只不过,二人很少彼此亲自动手,即便动手,也不会这般要命。如今真是与以往不同,这若不是偏差一两寸,可就要了命了。 青墨又说,“王六郎伤的更重,公子能杀了他。” 老者:“……” 原来王六郎伤的更重啊! 顾轻衍半合着眼睛,对二人说的话似听非听,药酒倒在伤口处,钻心的疼,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脑中在不断地回放着王岸知的话,安华锦真的会不要他吗?若是不要他,他死皮赖脸强求的话…… 顾家知而不拦,造成她的血海深仇,他有脸强求她吗? 这一刻,心如坠到了深渊,且更往九重地狱一点点坠去。 安华锦…… 安华锦…… 安华锦…… 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心间低低回绕呢喃,每品一下,品到的都是苦味,极苦的味。 他忽然看不到未来的路了。 从小到大,很多年,他心心中都是一片空无,他自己没有情绪,别人的情绪与他无关,他自己也没有喜怒哀乐,别人的喜怒哀乐也与他无关。 外祖父曾说,“衍儿啊,生在顾家,成就了你的名,却害了你的心。这世间有多奇妙,你感受不到,这天下七彩斑斓,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生于白雪,长于夜色,但白雪遇到日光,却会发光,夜色遇到明月,也能照亮,而你是白雪,却不会因日光发光,你是夜色,也不会被明月照亮。知儿与你恰恰相反,他遇黑则黑,遇白则白,长大后能被染成什么颜色,我都预料不到,你们两个,都叫我担心。” 可是外祖父没有料到,就在二十岁这一年,他顾轻衍遇到了安华锦。不,或者说更早,就在外祖父故去后不久,三年前,他遇到了安华锦。 被她渲染了色彩,他的心境因她而改变。 她若是不要他了…… “公子,切勿忧思,您这伤势,需要安稳静养。”老者嘱咐。 顾轻衍“嗯”了一声,暮气沉沉。 老者看着顾轻衍,又道,“公子自小聪慧,不要因一时困顿而想不开,身子骨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您这伤太重了,若是不安稳将养,拖延久了,能拖垮身子骨,到时候多好的药都没用。您还年轻,可万万不能落下病根。” “知道了。”顾轻衍声音平平。 老者一听他就没听进去,或者说不在意,心里叹了口气,提着药箱下去了。 青墨立在床前,踌躇片刻,对顾轻衍道,“公子,当年您也不是……” “闭嘴。”顾轻衍摆手,“不要烦我。” 青墨:“……” 行吧,公子不想提当年,如今什么话也不想说,也不听劝,他只能闭嘴了。 第二日,是大皇子回京的日子,青墨对顾轻衍禀告,“公子,大皇子途经咱们这儿,已走到山下了。” 顾轻衍想了想,吩咐,“去请大皇子上山。”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大皇子李贤在青墨的引领下,来到了顾轻衍修养的这一处山间别院。 楚家的人经过几代传承,样貌都极好,大皇子楚贤的娘也是一个美人,曾是太后赐给身为皇子时的陛下的林美人,因长的好,容貌娟秀娟丽,很得当今陛下的喜欢,但大约是应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何况是身为皇子后院的红颜娇花,尤其是这朵娇花还太过心地良善,他诞下大皇子后,更是在女人们的争斗中,日渐枯萎。 皇帝登基后,三求四娶迎安家的女儿为皇后,皇后入宫后,虽同样是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儿家,但手段可一点儿也不柔弱,在皇后对后宫立了规矩,带着几丝将门女儿家的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地惩治了皇帝的后宫后,后宫的女人们才刹住了当时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是局面虽然刹住了,阴私虽然少了,但大皇子的娘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彼时,大皇子才三岁。 大皇子的娘求了皇后,将大皇子拜托给了她照拂,那时七皇子楚砚还没出生。 大皇子的娘昔日伺候在太后身边,皇后幼年时来京,在太后跟前走动,与大皇子的娘有些旧情,如今见她落得这个下场,十分感伤,痛快地答应了,说必定对大皇子视如己出,护他平安长大。 大皇子的娘放心地含笑九泉。 后来近二十年,皇后也真的做到了,将大皇子教养在膝下照拂,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朝臣拦不住要杀了大皇子的陛下时,是皇后出面,拼死保下了大皇子。 皇帝不知是第一次见皇后如此与他力争新鲜,还是因为皇后背后的安家,亦或者是真正地看出大皇子没反心,才退了一步,总之,是免除了大皇子死罪。 大皇子少年时,性情渐渐显露,待人宽厚温和,皇后很是欣慰。 安启辰来京时,彼时也正是年少,因在南阳长大,身上隐隐透着一种军中沾染的锋芒,皇后让他做大皇子的伴读,也是想磨一磨安启辰的性情。 倒是未曾想到,二人结下了不解之谊。 皇后也没想到,玉雪岭之后,安启辰虽然性情没改,但暗中做下了私造兵器案的大事儿。当时私造兵器案一出,不止朝野哗然,皇后也震惊不已。 如今,安启辰的名字早已不被人提起,大皇子被圈禁了三年,顾轻衍倒是想看看,三年后的大皇子楚贤,可还是昔日的楚贤,所以,哪怕在重伤将养时,也将人请了来。 楚贤自幼喜欢素淡的颜色,大体是随了他娘,所以,他常年喜穿肃静的衣裳。这一日,他出圈禁之地回京,穿了一身素白长袍,恰恰天空飘了雪花,打在他素白的衣衫上,倒是分不清是雪更白些,还是他的衣裳更白些。 楚贤一边走一边问青墨,“怀安怎么在此地?” 青墨低声说,“公子受了重伤,在此地别院修养。” 楚贤讶异,“怀安武功高强,是何人让他受了重伤?” 青墨道,“是王六郎。” 楚贤了然,叹了口气,“他们如今,还如以前一样斗来斗去?都长大了,怎么一个个的也没长进?” 青墨也没话说,不能告诉大皇子,他们不是长进不长进的事儿,复杂多了。 来到山间别院,青墨推开门禀告,“公子,大殿下来了。” 顾轻衍在里屋“嗯”了一声,吩咐,“我不便起榻相迎,请大殿下进来吧。” 青墨应是,让开了门口,请楚贤进去。 楚贤缓步进了内室,入眼处,便是顾轻衍靠着软枕半躺在床榻上,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见了,轻叹一声,“看来真是伤的很重。” 顾轻衍看向大皇子,被圈禁三年,他不但没被消磨了模样音容,反而如被时光打磨的璞玉,处处透着温润柔和,一个人萎靡不萎靡,困顿不困顿,潦倒不潦倒,过的好不好,看神色,便能观出几分,以上这些大皇子一分没有,有的只是坦然安然。 顾轻衍笑笑,“大殿下一如往昔,可喜可贺,请坐。” 第八十五章 不同(一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五章不同楚贤落座,这才仔细去看顾轻衍,发现今日的顾轻衍,似与昔日不同,外人大约看不出来,但是熟悉顾轻衍的人,自然能发现他身上极大的变化。 这变化,不是因为今日他受了重伤之故,而是眉目神色,周身气息,处处尽显。 楚贤越看越惊异,“怀安似乎与往昔不同了。” 他曾经以为,顾轻衍如高山白雪一般,无论是酷热还是严寒,都是不化的那种,他十岁时看顾轻衍,与一百岁时看顾轻衍,怕是都不会有不同。谁知道,不过三年,他便看到了与昔日天差地别的顾轻衍。 有人变化了,也许不是好事儿,但对于顾轻衍来说,却不见得不是好事儿。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天生什么样的凉薄性情,如今,似周身染了烟火气,整个人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俗世红尘烟火来,不得不让人心惊。 顾轻衍淡淡地笑了一下,“连大殿下也这样说,看来我真是十分明显了。” 他这语气,透着丝丝暮色。 楚贤一怔,“怀安,你……这三年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圈禁之地,皇帝看顾的紧且牢,顾轻衍不想让皇帝知道三年前有他的手笔在,所以,这三年里,没有什么动作,只暗中买通了两个人,对里面的大皇子照拂一二,其余的,都断了往来。 所以,楚贤这三年里,对外界的一切消息,当真是都不知道的。只偶尔给看守他的人提个一句半句,他为了不破坏心境,也是不会多想,平淡度日。 顾轻衍倒是也不隐瞒,笑了笑,道,“若说发生什么大事儿,倒是没有,只不过因婚事儿不顺,多纠葛了些。” 楚贤再次一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记得八年前,你与南阳王府小郡主订下了婚约,可是这个婚事儿?” “嗯。” 楚贤见他点头,多问了一句,“因何不顺?” 顾轻衍摇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清,不必我说,你如今出了圈禁之地,若是想知道,容易的很。”话落,又道,“可以问青墨。” 楚贤见顾轻衍不愿多谈,也不寻根究底细问,点点头,“你与六郎,是怎么回事儿?这一回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顾轻衍沉默了一下,“他该死。” 楚贤:“……” 得,这怕又是一个不能说了。 他叹了口气,“你这副样子,这么重的伤,怕是要好好地养伤些时日了。” 顾轻衍不语,他身上的伤好养,心里想的那个人,才真正是他的命。 他抿了一下嘴角,看了一眼天色道,“外面下雪了,大殿下今日就住下吧,明日再回京好了。我也趁着这一日的机会,将手里当年保下的人手和东西都交给你交接一下。” 楚贤道,“人手和东西不急,我也不太想要了。” 顾轻衍眯了一下眼睛,“大殿下这话是何意?” 楚贤道,“我能够出圈禁之地,听说是七弟用他的功劳换的封赏?如今七弟在朝中想必举足轻重,他既然能让父皇放我出来,想必已长大了,已能够在朝中站稳脚跟威慑父皇了,我又何必再掺一脚?” 顾轻衍道,“无论大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的人手和东西,还是要交给你的。” 楚贤沉默。 顾轻衍笑了一下,“我仍记得,当年大殿下在我面前说的青云之志,当然,若是大殿下想放弃,我也没有意见,路总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自己走。” “当年的青云之志啊……”楚贤呢喃了一声,“启辰已故八年了呢。” “快九年了,过了今冬,就是九年。” “是,过了今冬,就是九年。当初还是孩子的小七也长大了。”楚贤笑了笑,“怀安,忘了吧!我什么也没说过。” 顾轻衍点头,“好。”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楚贤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这雪的确下的不小,他道,“小七怕是会出城等我。” “派人给七殿下传个话就是了。”顾轻衍道。 “也好。”楚贤站起身,“你重伤在身,最忌劳神,先歇着吧,有什么话,我们不急一时说,那些人手和东西,也不急一时给我。” 顾轻衍点点头。 楚贤出了内室。 青墨立在门口,见楚贤出来,给了楚贤一把伞,领着他去安排住处。 路上,楚贤撑着伞,问青墨,“你家公子不说,让我问你,你大致说说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儿吧?” 青墨想了想,头两年,除了一件事儿,没什么可说的,那件事儿就是在八大街红粉巷公子初遇安小郡主,有可说的是今年,这一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他简略地从三年前安华锦和顾轻衍初遇,一语带过,说到了今年四月时大长公主在千顷桃花园举办的相亲宴,之后京城发生的桩桩件件的大事儿,以及如今安华锦与顾轻衍相隔两地,一个在南阳,一个在京城,婚事儿十分不顺遂。 青墨言简意赅,虽然面对的人是大皇子,但他还是隐瞒了如今安华锦与顾轻衍目前最为困境的这一桩事儿。 楚贤静静听着,从青墨的三言两语的概述下,他大致了解了这三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尤其是今年,发生的诸事,对于他三年未见的父皇,他的兄弟们如火如荼的争斗胜败,他听完后,一时间欷歔不已。 三年,已足够物是人非。 对于皇室,这物是人非来的太快,不过三年而已,以前的兄友弟恭,早已不见。不过幸好,他的七弟,还是他那个从小看到大的七弟,哪怕如今距离大位近在咫尺,依旧在这时候,用功劳救了他出来。 来到下榻之处的门口,青墨也已讲完,住了嘴。 楚贤在屋檐下停住脚步,回头对青墨说,“安小郡主,很得怀安喜欢吗?” 他不曾见过安小郡主,但也可以想象,能让顾轻衍倾心困于情爱的女子,想必真是不同寻常。大体安家的人都有这份本事,让人念念不忘,一如当年入宫做他伴读的少年安启辰,八年过去,他仍旧不能释怀他死在战场上。 “嗯,公子很喜欢安小郡主。”青墨点头,“或者可以说,不止是喜欢了。公子因她忧而忧,因她喜而喜,为了她,在宫宴之日一改顾家的规矩,与禁卫军动了手,如今更是为了安小郡主赴汤蹈火也不为过。” 楚贤欷歔,“没想到,怀安还能如此模样。” 青墨默然。 是啊,以前熟悉公子的人,不熟悉公子的人,所有都加起来,谁能想到公子有朝一日会成了这副模样呢?为一个女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为情所困。 “你说六郎一直想杀小郡主?”楚贤不确定地又问,“六郎为何?” 青墨郁闷地说,“不知道王六公子怎么想的,大体是觉得安小郡主碍了她的眼,或者是拦了他的什么路吧,属下也不清楚,公子清楚。” 楚贤若有所思。 青墨垂首,“大殿下,外面凉寒,您进去歇着吧。缺少什么,直接吩咐这院中侍候的人就是了。” 楚贤点点头,进了屋。 青墨折回了顾轻衍住了院子,说已安顿好了大殿下。 顾轻衍抬眼见青墨包扎的胳膊处溢出血迹,对他摆摆手,“你也去歇着吧,胳膊别废了。” 青墨应是。 因大皇子半途中被顾轻衍请到了山间别院,楚砚派去打探大皇子路程的人没沿途迎到大皇子,只能回来禀告。 楚砚纳闷,猜想着楚贤刚刚出禁地不回京,去了哪里? 他正猜想着,楚贤派来的人已来报信,倒是没说在顾轻衍处,而是说去看望一位旧友,明日回京。 楚砚颔首,没多问,打发了报信的人。 楚宸坐在桌子上晃着腿说,“唉?这可稀奇了,楚贤还有旧友没被三年前的私造兵器案牵扯吗?” 楚砚没什么兴趣探究,“不必管那么多。” 楚宸想想也是,管那么多干什么?大皇子有旧友,他也管不着。他叹了口气,“这案子难查啊,王岸知、顾轻衍都病了不见人,咱们查了一圈也没别的法子,毫无进展。陛下催的急,又不能不理,真是头疼。” 楚砚不置可否。 第八十六章 有请(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六章有请当日,楚贤住在了顾轻衍的山间别院,不过一夜之间,顾轻衍便让人做好了交接,将楚贤保存在他这里的人手以及东西,悉数交给了楚贤。 楚贤十分感慨,对顾轻衍道,“都说了不必急了。” 顾轻衍笑笑,“我已给大殿下保存了三年,够累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大殿下如今可再没有理由让我当管家了。” “哪里敢用你当管家。”楚贤摇摇头,站起身,对顾轻衍深施一礼,郑重道谢,“多谢怀安,若没有你,多少人命因我而累,我哪怕活着,怕也是难以安枕。” “当年是感念殿下一片赤诚,我才相助殿下,殿下不必客气。”顾轻衍伸手扶起楚贤,语气微微苍凉,“殿下既忘当年之语,如今我所愿,也莫过一人尔,殿下以后,万望金安。” 楚贤直起身,怅然感叹,“那我祝怀安得偿所愿吧!” 安小郡主,能让顾轻衍改变至此,他倒也想见见了。 二人又闲话片刻,楚贤问顾轻衍,“怀安何时回京?” “殿下先走,我稍晚些再回。”顾轻衍放不下安易宁,昨日实在动不了,只能留一日,今日是一定要回去的,只不过,不能与楚贤一起走。 楚贤也懂,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了,我们京城再见。” 顾轻衍颔首。 楚贤出了山间别院,青墨送楚贤下山,道,“听京中报信,七殿下已经命人将大殿下您的府邸打扫干净了,您回去就能直接入住。” 楚贤露出怀念之色,“我先去小七府邸,见见他,再见见老王爷。” 至于皇帝,他与他那父皇,也没什么父子之情,晚些进宫去谢恩就是了。皇宫里,他最想见的,也只是不是亲生母亲却胜似亲生母亲的皇后了。 送走了楚贤,青墨折返回山间别院。 青墨见顾轻衍望着窗外,目光流动,如流水,他默了默,出声,“公子,大殿下下山了,属下估计,他今日不见得能回到京城,王六公子就在不远处的王家别院里,他怕是也会拦住大殿下。” 顾轻衍点点头,没多少兴趣,“拦就拦吧。” 青墨不再多言。 顾轻衍吩咐,“一个时辰后启程。” “是。” 诚如青墨所说,楚贤刚下了这一处山间别院不久,便被凤冥拦住,对楚贤拱手,“大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楚贤看着凤冥,讶异了一下,“你家公子没在京城?” 若是王岸知在京城,凤冥自然不可能等在这里拦截他。 凤冥颔首,“我家公子就在十里外的青山别院。” 若非公子前日昏迷了一夜,经过大夫救治,昨日晌午才醒,动不了,昨日就来这里请人了。 楚贤倒也不犹豫,“带路吧!” 凤冥头前引领,带着楚贤去了王岸知落脚的别院。 王岸知比顾轻衍伤的重,昨日败在顾轻衍手里,郁结于心,更是加重了伤势,幸好他手下的大夫医术高超,才救回了他一条命,他醒了之后,整整昨日一日,一言不发。 王岸知虽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从来没有过这种一言不发一整日的时候,凤冥瞧着担心不已。 直到今日一早,王岸知才说,“去请大皇子。” 凤冥才松了一口气。 楚贤来时,王岸知同样躺在榻上,半靠着靠枕,因失血过多。脸色同样苍白,脸上的神色恹恹的,没精打采,很是一副厌世脸。 楚贤见了王岸知,长叹一声,“你们两个,真是前世仇家,今世做了表兄弟。” 王岸知冷笑一声,“他差点儿杀了我。” 楚贤看着他,“你惹急了他吧?怀安不轻易动手的,更不轻易杀人。尤其是你。” 王岸知冷笑,“为了一个女人,他可真是出息。” 楚贤无言地看着他,提醒,“你口中的女人,是启辰的妹妹,亲妹妹。” 王岸知忽然沉默了一下。 楚贤径自坐下身,对着他道,“你们两个,两败俱伤,怀安如今也不能下榻,你比他伤势更重。你们如今闹成这样,何必呢?条条大路,偏偏要走独木桥?不至于的。” 王岸知摇头,“你不懂。” 楚贤叹息,“我是不懂,圈禁了三年出来,险些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王岸知这才仔细打量楚贤,见他依旧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身上还多了岁月洗礼的润泽,他皱眉,“大殿下,三年了,你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怀安说我没变挺好,可喜可贺。”楚贤道。 王岸知冷笑,“他?他的眼里还能知道什么是不变挺好?他如今整个心眼里,不都是安华锦吗?” 楚贤蹙了蹙眉,“六郎,你为何对安小郡主有如此重的偏见?” “安华锦惹人厌,安家挡了路。”王岸知依旧是一张厌世脸,“何止是偏见?我最想的是杀了她。可惜,唯一的机会,被我放掉了。” 楚贤已从青墨处得知了宫宴之日的简略经过,王岸知是有机会杀了安华锦的,只不过,他彼时大约没料到百杀香不能让安华锦和楚砚成事儿了,所以,错过了。 他也明白王岸知说的安家挡路的意思,因为这话,王岸知不是今日才说,是一早就说过了的。 他沉默片刻,道,“六郎,若通往清明之路是累累白骨,不要也罢,你听我一句劝吧。” “不行!”王岸知断然摇头,死死地盯着楚贤,“别告诉我,三年后,你把你当初说的话忘了?” 楚贤点头,“忘了。” 王岸知震怒,“你忘了,我没忘。少年立志青云上,白骨成山功垂成。不成功,便成仁。” 楚贤看着震怒的王岸知,默了片刻,“你有伤在身,切忌动怒,当年我们都年少,有些妄谈,如今想想,未必合适。最起码,累累白骨,鲜血铸就,不是路。尤其是安家,更不应成为你开辟出的那条荆棘。若我早知道,你这些年如此,当初,也不敢应你。六郎,放手吧,别再为难安小郡主。虽八年已过,但至今启辰尸骨未寒。” 王岸知沉怒,“安家既然埋骨沙场是死,那么何不……” “六郎!”楚贤腾地站了起来,打断王岸知的话,一脸沉痛,“故旧荣光,天命于归,彼非此,岂能相提并论?” 王岸知住了口。 楚贤沉声说,“你好好养伤,仔细想想,当路不是路时,该怎么走?总之,我不赞同你这样走。” 说完,楚贤出了房门,也不逗留,出了这一处别院,回往京城。 王岸知扔了手中的书卷,闭上了眼睛,嘲讽地笑,“七表弟真厉害啊,不过比我早见了大殿下一步,一夜之间,已让大殿下向着他了。” 凤冥压低声音说,“公子,安小郡主毕竟是安启辰的妹妹,亲妹妹。” 王岸知烦躁,“不用你提醒。” 凤冥闭了嘴。 王岸知又恢复厌世脸,冷笑,“安家的人都讨厌,一个安启辰,一个安华锦。老南阳王也不讨喜。” 凤冥不敢接话。 王岸知恹恹了片刻,问,“顾轻衍将人手和东西都给了大殿下?” “给了,如今大殿下身边跟着的人,就是七公子这三年里保护起来的人。”凤冥道,“不过,大殿下不见高兴,似不愿意收,但七公子也不留着了。” 王岸知恹恹郁郁,“他们两个,可真是一个德行。”话落,他摆手,“在这里住着好没意思,收拾启程吧,回京去。” 凤冥立即说,“大夫说了,公子您的伤势太重,不宜挪动。” “挪动也死不了。”王岸知强硬地说,“去备车,回京。” 凤冥只能应是。 外面的雪虽然不下了,但是昨日夜雪下的大,积雪难行。 楚贤离开王岸知的别院后,一口气冲下山,冷风一吹,他平复了情绪,对身边人说,“他伤的那么重,我与他叫什么劲儿?” 三年未见,只说了一番话,连个告辞也没说。 身边人恭敬地说,“王六公子养好伤,总会回京的。” 楚贤叹了口气,望着京城的方向,声音吹散在风里,“我如今倒是宁愿继续被关着圈禁了。这外面的空气,并不好呼吸。” 第八十七章 兄弟(一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七章兄弟楚贤回到京城时,已下午。 他远远望着城门,想着三年了,当初被圈禁时,他没想到会在父皇有生之年被放出来,更没想到会短短三年便被楚砚用功劳奖赏换出来。 三年了,这座古城,他走时什么样,如今回来瞧着似乎没什么变化。 距离城门近了,隐隐约约能看到城门外停驻的人马,他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问身边人,“凌风,城门口那两个人,是不是小七和楚宸?” 自从大皇子出事后,顾轻衍转移了大皇子所有能转移的人手和势力,都调离了京城,保护了起来,凌风也是这两日大皇子被放出来,顾轻衍急招才回来的。 他闻言也跟着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点头,“属下看着也像是七殿下和宸小王爷。” 三年里,京城这座城池没变,人却总是变了不少的。 楚贤又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他们。” 他伸手打马,让身下坐骑奔跑起来。 同一时间,楚宸伸手指着远处,对楚砚说,“看,那是不是大殿下?” 楚砚仔细辨认了一番,“似乎是。” 楚宸又仔细地看了看,“是大殿下没错,总算等回来了。”话落,他纳闷,“大殿下身边跟着不少人啊?看起来也很熟悉,是以前跟随他的旧人?” “是吧。”楚砚道,“三年前,大哥的得力人手都撤出了京城,父皇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斩的人头真不多。” 楚宸“嘿”地一声乐了,“可不是吗?私造兵器案弄的腥风血雨,可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因为,除了供出大皇子的证人外,只有被查封的兵器库,以及一些哩哩啦啦的小人物,没抓住什么大人物参与其中。这怎么可能?私造兵器库那么大的事儿,岂能是大皇子和零零散散的小人物能做得成的?” 楚砚不置可否。 楚宸想着楚砚知道不知道顾轻衍是当年帮大皇子的最主要的人?这个关节口他将大皇子救出来,无怪乎朝野上下,人人称赞七殿下兄弟仁义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楚贤已骑马来到了近前,他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激动地喊了一声,“小七!” “大哥!”楚宸上前走了一步。 兄弟二人抱住。 楚宸:“……” 哎,果然是亲兄弟情深啊! 兄弟二人一个拥抱后,楚贤也没忘了楚宸,微笑地对他伸出手,拍拍他肩膀,“宸弟。” 楚宸呲着牙乐,“大殿下。” 虽然同样是姓楚,但宗室和皇室,差着身份了,楚宸很多时候不会与皇子们称兄道弟,虽然,他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堂兄弟。 “连堂哥也不喊了?”楚贤又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怎么这般生疏?” 楚宸从善如流,复又呲着牙笑,“大堂兄。” 楚贤欢喜地看着二人,“这么冷的天,我回来自会进城,何必劳动你们出来在城外迎着我?等了多久了?可别冻坏了。” “不冷!”楚砚摇头。 自然不会说从昨日等到今日。 楚宸跺着脚说,“是很冷,但是耐不住我一想到大堂兄回京,就心头火热啊。” 楚贤哈哈大笑。 楚砚也忍不住笑了。 兄弟三人虽三年未见,但丝毫不生疏,城门口不是说话之地,三人寒暄一番后,一起进了城。 楚砚道,“大哥府内我已让人打扫好了,你回来就能入住。” 楚贤摇头,“我向先去你府邸里住几日,七弟收容我几日?” 楚砚一愣,笑道,“大哥乐意去住,我高兴的很。” 楚宸在一旁说,“我也想去住。” 楚贤一愣,偏头看向楚宸。不太明白他凑什么热闹,总不能是因为想他,以前他没被圈禁之前,这个堂弟年岁小,嫌弃他重规矩讲求礼数,不怎么爱与他一起待着,如今三年过去,也不像是转了性子的人。 楚砚挑眉,“你是冲着外祖父去的?” 楚宸嘿嘿一笑,“是啊,如今我和你一起查案嘛,我出入你府邸,就算住在你府邸,也有了正当的理由了不是?陛下若是问起,就说我们商量案子呗?否则若是没有由头,我也不敢轻易去啊!上次就挨罚了,江云致还在府中闭门思过呢。苏含被留在了陛下身边,后来被楚澜讨要了去,之后楚澜发疯,他跑去了顾家躲着,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楚澜都闭门思过了,他也没出来,还在顾家猫着呢。” “行,去吧。”楚砚点头。 楚贤笑问,“怎么个冲着老王爷法?” 楚宸立即说,“与老王爷讨教军中的功夫兵法,趁机再跟老王爷喝两杯。” 楚贤笑着摇摇头。 一行人进了城,直接去了七皇子府。 楚贤进了七皇子府后,先去沐浴梳洗安置了一番,然后去老南阳王住的院子拜见。 老南阳王八年前进京时,自然是见过楚贤的,三年前私造兵器案发后,老南阳王在南阳得到消息后,很是感慨了一番,说大皇子被圈禁可惜了。 如今,二人相见,楚贤对老南阳王拱手见礼,眼眶微湿,“老王爷大安。” 老南阳王看着大皇子,不由得想起了安启辰,他与大皇子年岁相当,他伸手拍拍楚贤肩膀,“大殿下受苦了。” 楚贤摇摇头。 因同时想到安启辰,气氛不由得伤感些,就连楚宸都被感染了,想着那年安启辰在京城时,他也不大点儿,他仍旧记得安启辰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宸小王爷真是玉雪可爱。” 他当时还羞红了脸,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可爱,呕了好几日不想瞧见他。 哎,安启辰虽然在京城只待了短短半年,但他就是有那份本事,让人记得他。安华锦也是一个样,今年在京城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月,却将京城搅翻了天,让人念念不忘。 安家的人,大约都是有这个本事的。 这边楚宸回忆着,那边楚贤已与老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老王爷在问他圈禁之地苦不苦?受了什么罪?可落了什么病根?若哪里不舒服,他要赶紧请太医看?年纪轻轻,可不能耽搁了身子骨。他说不苦,没受罪,身子骨好的很,每日在圈禁之地除了看书就是练拳脚功夫,吃穿用度虽然不比皇子府,但是总比寻常百姓家好些,不难熬,就是想见母后和七弟等等。 老王爷笑着道,“你昨日没回府,她昨日从宫里出来,在这府里陪了我半日,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再进宫看她就是了。” 楚贤点点头,“昨日走到半途,下了鹅毛大雪,路途难行,索性就去了故友处留宿了一晚。” 老王爷颔首,“昨日砚儿和宸小子在城外等了你大半日,没见你回来,还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派人去打探了,后来得到你派人报信,才安了心。” 楚贤闻言看向楚砚和楚宸,“原来你们两个昨日就在城外等我了,若是早知道,我昨日就不该在路上逗留,让你们白等一番。” “反正陛下让我们查案,我们如今什么也查不出来,索性出城去散散心。”楚宸道。 “是什么案子?”楚贤问。 “张宰辅前日夜里,在天牢里被人劫持了。”楚宸道,“就是这个案子,陛下催的紧,让赶紧破案,擒回张宰辅,可是如今连线索都找不到,急也没用。” 楚贤想起青墨言语里的只言片语,顾轻衍与王岸知动起手的原因正是因为俩人抢张宰辅,一个险些要了命,一个身受重伤一点儿都不轻,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刚回京,虽然从青墨处了解个大概,但对京城的形势远远不够,所以,也不好说出线索在顾轻衍和王岸知身上。他们那两个人,既然动了手,早晚必有定论。 楚宸也就提一句而已,转头对老王爷说,“老王爷,这么冷的天,是不是适合吃热锅子喝烈酒啊?”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正是正是,自从我住进来,砚儿就管着我喝酒,不准许我喝多了,我说无碍,他便板着一张脸,一点儿也不可爱。今日你帮我问问他,他若是批准了,我也能喝两杯,一日不喝酒,便馋得很,尤其是自从住进来,就没喝个痛快过。” 楚宸看向楚砚。 楚砚气笑,“只准喝微醺,不准大醉,大醉伤身。” 楚宸同意,对一脸馋酒的老南阳王说,“就微醺吧,我也不敢让您老人家喝大醉啊。” 第八十八章 母子(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八章母子皇帝昨日听闻楚砚和楚宸不查案,跑去城外迎接楚贤便气了个够呛,后来得知二人去了王家一趟,气怒忽然消了些,不由得仔细地推敲地王岸知来。 皇帝虽然有满腹的阴谋诡计,但是如今与个光杆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似乎如今的他,还不如他初初登基那二年,那二年看到的是欣欣向荣,如今看到的是日薄西山。 他推敲了半天,诚实地发现,自己就算知道王岸知不是个好东西,也奈何不了他。就算他怀疑揣测不容他,也没有什么用。 他在安华锦的身上,这一年,已耗费了无数人力、影响力以及臣子的恭敬度,如今,他这个陛下,说十句话,怕是比不上他儿子楚砚说一句话好使。 皇帝越想越恨怒,越想越无力,最最后,都有些自闭了。 张公公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的模样,已露出龙钟老态,心里很是叹息,陛下是一个让人心疼不起来的人,因为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作的。南阳王府世代忠心,先皇时期都平安无事,只有他登基后,不断地防备猜疑算计安家,从老的算计到小的,如今连安家的女儿家都算计,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怪谁? 当日晚,皇帝虽然心情郁闷,但还是在储秀宫里翻了牌子,又荒唐一夜。 张公公立在夜里的寒风下,看着宫灯被风吹的飘飘晃晃,都无语了。 今日,皇帝误了早朝,不过对于朝臣们来说,皇帝能够上早朝就行。 早朝上,同样没有王岸知和顾轻衍。 下了早朝后,皇帝实在困倦的很,回寝宫补眠了,待他补眠醒来后,听闻大皇子楚贤回京了,楚砚和楚宸在城外将他迎进了城,没去大皇子府,直接去了七皇子府住下了。 皇帝又怒起来,“楚贤回京,不进宫对朕谢恩,真是没规矩。还有楚砚和楚宸,两日都跑出城外去迎接他?他犯的是私造兵器案的大罪,不是立功回京,有什么可迎接的?” 张公公小声说,“圈禁之地的日子苦,大殿下奔波回京,又是赶上大雪天,想必是怕急匆匆进宫冲撞了陛下,才没进宫,歇一晚,明日大约就进宫来了。” 他心里想的是,大皇子既然不想见陛下,也是想见皇后娘娘的,明日若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儿拖住他的脚步,他一定会进宫来。 皇帝想想也是,怒气消了些,“楚砚和楚宸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未曾听闻。” 皇帝脸色难看,“朕如今后悔没杀了张宰辅,如今反而让他跑了。” 张公公沉默,想着张宰辅和陛下这一臣一君,都是禁折腾的主,张宰辅的命也挺硬,被陛下折磨了这么久,也没死,如今反而被劫出去了,而陛下,折腾了这么久,也不见累。 楚砚自从五峰山平叛回来,十分受瞩目,他与楚宸连着两日出城迎接楚贤,更是被人关注,所以,这一日楚贤回京,没回大皇子府,反而入住进了七皇子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朝臣们想着,大皇子与七皇子这么要好的皇室兄弟,实乃罕见。 第二日,果然如张公公猜测,楚贤一早就进了宫。 他进宫时,早朝刚开始不久,楚贤直接去了凤栖宫。 皇后昨日就听闻楚砚和楚宸已接到了楚贤,彼时天色已不早,她想着楚贤今日一早定然会进宫,于是,早早起来等楚贤。 皇后起的不晚,没想到楚贤更早,天才刚亮就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贺嬷嬷探头一瞧,顿时乐了,“娘娘猜的不错,大殿下来的真早。” 皇后笑,“他呀,若不是昨日与父亲在砚儿的府邸见面,昨日就会进宫来见本宫。你快出去迎迎他。” 贺嬷嬷应是,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楚贤见到贺嬷嬷,含笑喊了一声,“嬷嬷。” 贺嬷嬷眼睛一红,但没忘规矩,给楚贤见礼,“大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娘娘昨日早早就睡下了,说今日要早早起等着您来,您快里面请。” 楚贤点点头,脚步快了几分,进了正殿。 皇后从内室出来,看到楚贤,眼睛也红了,语气却带着笑,“贤儿总算回来了。” “母后!”楚贤上前一步,跪在皇后面前,眼睛同样通红。 “你这孩子,跪什么跪?赶紧起来,地上凉。”皇后伸手扶起楚贤,仔细地打量他,“嗯,长高了些,也清瘦了许多,不过模样没什么变化。” 楚贤微微哽咽,“孩儿一个人,虽然被圈禁,倒是无人苛待吃穿,日子还好,就是时常想念母后和七弟。” 皇后拉着他坐下,叹气,“虽然无人苛待,但总归不如在家里。这三年里,身子骨可落下了什么病症?你回来后,去了砚儿府邸住,他可让人请了太医给你把平安脉了?” 楚贤笑,“孩儿身体无碍,七弟要请,孩儿没让。” “那怎么行?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心里有苦不往出说的性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陛下那人,苛刻的很,这些年一直盯着你,他才不会让你好过。”皇后转过身,对贺嬷嬷吩咐,“去请陈太医来。” “是。”贺嬷嬷立即吩咐人去请陈太医。 楚贤无奈地笑,“孩儿真没事儿。” “你若是真没事儿,也得陈太医看过后,跟我说没事儿,我才放心。”皇后道,“你还年轻,可不能落了病根。” 楚贤只能作罢,“都听母后的。”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楚希芸欢喜的声音,人未到,声先闻,“大哥是不是来了?” 楚贤含笑,“是我。” 楚希芸从外面冲进来,一脸喜意,“我听说大哥昨日就回来了对不对?若不是母后将我从哥哥府邸里拎回来,我昨日就能见到大哥了呢。” 皇后接过话道,“她去看父亲,赖在砚儿府里不回宫了,我去看望父亲时,把她揪了回来,她老大不乐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丫头脑瓜子里想什么,她想着偷跑去南阳呢。” 楚希芸吐吐舌,心里说,她才不是要偷跑去南阳,是想嫁去南阳。 楚贤失笑,伸手揉揉楚希芸的脑袋,“三妹妹长大了,变了模样了。” 以前的楚希芸,行止走动眉目表情都带着天之骄女的神气,如今那些骄纵之感已全然不见,有的只是俏皮可爱。 楚希芸歪着头瞅着楚贤,“大哥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怎么变呢。” 的确,在楚贤的身上,时光像是静止了一样,三年的圈禁,也没改变他这个人,只如被打磨的璞玉,愈发地让人瞧着舒服。 陈太医很快就来了,见礼后,给楚贤把脉。 皇后和楚希芸都看着陈太医。 片刻后,陈太医撤回手,笑着拱手道,“大皇子身子骨健康的很。” 皇后顿时放下心,“那就好。” 楚贤笑笑。 他没说的是,这三年里,哪怕陛下盯着,顾轻衍也能安排进去人,每一个月,都会有人给他请一次平安脉,最初进去的一个月里,他身体确实有些不好,后来被人调理好了,再加之他每日练功,心态宽泰,身体自然也就无病无灾了。 今日的早朝,依旧没见到王岸知与顾轻衍。 皇帝下了早朝后,对张公公询问,“楚贤呢?可进宫了?” 张公公回话,“回陛下,大殿下一早就进宫了,如今人在凤栖宫。” “他倒是孝顺皇后。”皇帝哼了一声,“你再去王家和顾家问问,他们的病好了没有?别是拿病做借口糊弄朕,私下里指不定去做什么了。” 张公公应是。 皇帝又吩咐一名小太监,“你去凤栖宫吩咐楚贤,让他来见朕。”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楚贤与皇后、楚希芸三年未见,可说的话有很多,但还没说够,皇帝便派人来请,楚贤只能打住话,站起身。 皇后冷下脸嘱咐,“他若是不给你好脸色,你也不必给他好脸色。陛下是九五之尊,是你们的父皇没错,但首先,他得拿出个做陛下做父皇的样子来,才能让儿女尊敬。” 楚贤点头,“孩儿晓得。” 第八十九章 帝后(一更) 金凤华庭第八十九章帝后楚贤来到南书房,皇帝什么也没做,正在等着他。 见他来了,皇帝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眯了眯眼睛,“楚贤,你可知罪了?” 楚贤拱手见礼,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便径自地直起身,坦然地看着皇帝,“儿臣还是三年前那句话,父皇不畏天下非议,压制着军器监不改进,儿臣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好一个你应该做的。”皇帝抬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对着楚贤的脑袋砸了过去。 楚贤偏头一躲,砚台砸到了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还是如三年前一般。” 不见长进,让人失望,易怒易躁,听不得逆耳之言。 “你竟然敢躲?楚贤,你能耐了是不是?”皇帝见没砸到楚贤,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楚贤直视皇帝,语气也冷漠了几分,“父皇已不是三年前的父皇了,儿臣如今,自然也敢躲了。” 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如今的皇帝,哪怕嘴里再喊打喊杀,心里再愤恨恼怒,能做的也不多了。自然不必三年前,亲手举着剑要杀他,他只能任他打杀。躲也不能躲。 如今,他能从圈禁里被放出来,靠的是楚砚,因为楚砚已有了高于他的好父皇的本事,以楚砚如今的威慑力,他的好父皇看清形式罢了。 他为何不敢躲? 皇帝一噎,顿时气的肝疼,伸手指着楚贤骂,“生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活活要气死朕的吗?” 楚贤不语。 皇帝指着楚贤的鼻子什么难听骂什么,骂了片刻后,见楚贤依旧一言不发,他怒道,“滚,你给朕滚!” 楚贤拱拱手,转身走了。 皇帝在楚贤离开后,砸了南书房。 楚贤私造兵器案发那一日,实打实地在打他的脸,他是真想杀了楚贤的,只不过朝臣劝阻,皇后不管不顾地对他嚷出“陛下若是杀了楚贤,本宫就一头撞死这金銮殿上。”,他自然不能让皇后撞死,否则不说朝臣,就是南阳王府也会翻了天。他才歇了杀楚贤的心思,改为圈禁。 将楚贤圈禁那一日,他也从没想将他放出来。 只不过如今,楚砚这个儿子,他已掌控不住,他派出多少人,他敢在五峰山杀了多少他派出的人,且悄无声息,他就知道,他这个皇帝,若是还想坐稳,那么,从今以后,就得顺着楚砚了。 只要有一个孝道压着,他不将楚砚逼急了,楚砚的性子,绝不会逼宫篡位。 至于楚贤…… 楚砚迎了楚贤两日,显然,他们兄弟情深,与他这个父皇,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满地狼藉,懒得再处理正事,出了南书房,吩咐,“摆驾凤栖宫。” 皇后多日不见他,他也得去见。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从来没想过,堂堂帝王,如今,要看朝臣脸色,要看儿子脸色,还要看皇后脸色。 楚贤离开后,皇后闲来无事,吩咐贺嬷嬷,“贤儿以前最爱穿我缝制的衣裳,你让人把我这三年来给他缝制的那几身衣裳送去给他,他虽长高了些,清瘦了些,但我看着,衣裳也差不了多少,让他试试,若是不合适,让人改改。” 贺嬷嬷应是,“小宫女毛手毛脚,还是老奴亲自送去吧。” “就让宫女去做,选个稳妥点儿的,如今入冬了,外面冷的很,你年岁大了,就别总跑了。”皇后摆手。 贺嬷嬷笑,“娘娘心疼老奴,老奴身子骨结实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贺嬷嬷还是将叠好的衣裳找出来,装进了匣子里,交给了一个性子稳妥的小宫女,嘱咐了一番,让她送去给大皇子。 就在贺嬷嬷嘱咐的时候,皇帝来了凤栖宫。 皇后晾了皇帝几日,这一日,倒是没拦着,她是皇后,晾皇帝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朝臣们知道该有微词了。 皇帝见这一回皇后没紧紧关着门阻着他,心里的气消了些,顺畅地进了凤栖宫的正殿,正巧瞧见贺嬷嬷吩咐人,皇帝问,“这是在做什么?” 贺嬷嬷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几件衣裳,老奴吩咐人给大殿下送去。” 皇帝脸色不好,“他还缺几件衣裳穿?” 贺嬷嬷垂下头。 皇帝转身进了殿内, 贺嬷嬷对那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即抱着匣子出了凤栖宫。 以前,皇帝来凤栖宫时,皇后都会迎到殿外,如今,几日闭门不见不说,皇帝来了,皇后仍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动一下,眼皮也没抬。 皇帝对比以前和如今,落差感十分大,他进了内殿后,看着皇后,一时间百感交集没说话。 皇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缓和着语气说,“你总算开着门见朕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臣妾还以为,陛下嚷嚷着要废后,是以后都不踏足臣妾这凤栖宫了呢。” 皇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一时气话罢了,皇后何必当真?” 皇后转过头,这才看向皇帝,绷着脸说,“陛下说的是不是气话,你知道,我知道,这宫里的人都知道。” 皇帝没话了。 他这才发现,皇后闭门思过几个月,不但没憔悴,反而养的娴静婉约,如画一般,而他,这几个月,老了不知十岁,一时间更不是滋味。 皇后自然也发现了,忽然觉得,与这么个男人斗气有什么意思?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儿子虽多,一个个的都不成气候,成气候的那个,偏偏是她儿子,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心里想必早就呕死了。 皇后撇开眼,“陛下有话就说吧。” 皇帝坐下身,忽然觉得在皇后的面前他堂堂帝王,颇有些自惭形秽,他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平声和气地说,“是朕错了,向你道歉。” 皇后:“……” 她“呵”了一声,“稀罕了!原来陛下当真是能屈能伸,竟然会向人道歉?” 皇后无趣地说,“陛下不必道歉,你我夫妻二十载,谁什么样,心里都明白,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必粉饰太平,陛下今日来,有事说事就好了,若是没事儿,我着实不想见陛下,你就走吧,以后少来臣妾这凤栖宫。” 这是明明白白地不待见了,将话也说的不客气,偏偏,皇后这神态,不是赌气,而是十分平静的坦然,带着没滋没味的无趣意味。 皇帝一噎,恼怒浮上眉梢眼角,差点儿压制不住要发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发作,他敢发作,他的儿子楚砚就敢发作。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如来时好了,也板着脸说,“你这样说,是不打算好好地做朕的皇后了?” 皇后看着他,“陛下可以把我废了。” “你……” 皇后又道,“臣妾求之不得呢。” 皇帝气的腾地站起身,“朕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皇后母仪天下,你瞧瞧如今你像什么话?” “臣妾像话了二十年,在陛下的心里,也没落了什么好,如今已不想像话了,陛下随便处置吧。”皇后神色冷漠。 皇帝气断肝肠,但是一时间也拿皇后没办法,如今的皇后,儿子争气,是他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的吗?自然不是。 他原地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朕是想与你商议芸儿的婚事儿。” 皇后顿时竖起了周身的尖刺,死死地看着皇帝,“芸儿的婚事儿不劳陛下操心。” 皇帝怒道,“朕是她父皇,她的婚事儿,朕还管不了了?你别太过分!如今朕还没死呢。就算你的儿子厉害,朕也是他父皇。”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眼神嘲讽,“陛下还知道你是砚儿的父皇,可是你帮着楚澜杀他时,可没手软。” 皇帝顿时没了声。 过了片刻,皇帝道,“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他曾向朕求取芸儿,朕当时没答应,如今想想,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俊才,你觉得让他给芸儿做驸马,如何?” 若是别人,皇后一定拒绝,但这江云致,皇后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不要来。毕竟,江云致也的确是个好的,在大楚京城里,属在两个巴掌里面的。 第九十章 趁机(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章趁机皇帝见皇后动心,知道拿住了她在意之事,心中略踏实。 皇后与皇帝夫妻二十载,岂能不了解皇帝,她即便有这个心思,还是要问过楚砚与楚希芸,毕竟楚砚说过,江云致当初是为了挡四公主的婚事儿,才搬出三公主求娶,如今她自然也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皇后道,“宫宴之日,我已让芸儿相看了几人,还没考察。” 皇帝道,“芸儿相看的那几人,可比得上江云致?” 自然是不能比的。 皇帝平静地说,“要问过芸儿的意见,毕竟是将来与她一起过日子的人。” 皇帝道,“她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由你我做主就是了。” 皇后摇头,“芸儿不懂,那砚儿总懂得,待问问砚儿的意见吧!” 皇帝一噎。 处处拿儿子压他,偏偏他还没法子,反驳不得。 “陛下若是没别的事儿,请回吧。”皇后开始赶人。 皇帝也不想待了,在这里待了不过一刻,弄了一肚子气,他转身就走。 皇帝离开凤栖宫后,对身边伺候的人问,“张德怎么还没从宫外回来?” 一名小太监回话,“大体是耽搁了吧。” 皇帝烦躁地说,“去灵霞宫。” 灵霞宫是婉美人赐住的宫殿。 小太监连忙应是,吩咐,“赶紧的,摆驾灵霞宫。” 在皇后这里弄了一肚子气,皇帝总要找个地方去发泄一番,灵霞宫的婉美人既花似玉之后最是得他喜欢。 皇后打发走了皇帝,一下子觉得空气都舒服了不少,她对贺嬷嬷说,“哎,这宫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一旦砚儿坐了大位,我就找个地方去修行好了。” 贺嬷嬷叹气,“到时候娘娘您想如何就如何,您去哪里,奴婢也跟着伺候您。” 皇后点点头。 张公公出了皇宫后,先去了王家。 王家人这回没拦阻他,直接将他带去了王岸知的院子,一路上,张公公觉得王家静的很,王家连主子带下人,脸上都不见笑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他很是纳闷。 直到见到了王岸知,他才明白了,原来王岸知是卧床不起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孱弱,这副模样,可不像是得了小病。 张公公拱手对王岸知见礼。 王岸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了张公公一眼,平平无奇地说,“你主子把我伤的。” 他的主子?七公子? 张公公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这句话。 王岸知冷笑一声,“你先来的王家?还没去顾家?” 张公公摇头。 王岸知道,“正好,你一会儿去顾家,给他传句话,替我告诉他,安华锦与张承泽在风骨坡会面了,他不知道吧?安华锦的信中没与他提一句半句吧?张承泽知道的事情,悉数都倒给了安华锦,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要他,是早晚的事儿。” 张公公:“……”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么传,听到了没有?”王岸知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看张公公。 张公公点点头,出了王岸知的房间。 他还没走出王岸知的院子,迎面碰到了王兰馨,王兰馨见到张公公,连忙打招呼,“公公!” 张公公拱了拱手,露出笑容,“王四小姐,您又漂亮了,您若是不开口,老奴险些没认出来。” 王兰馨笑,“陛下派你来看我六堂兄?” “正是,陛下十分关心王大人的病势。”张公公保守地说。 王兰馨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问,“听闻七表兄也病了,陛下想必也让你跑一趟顾家?” “正是,老奴还没去,先来了王家。” 王兰馨点点头,“我有许久没见到七表兄了,明日也打算去看看,公公去忙吧。” 张公公应了一声,告辞出了王家。 王兰馨进了王岸知的院子。 自从那日王岸知冷着脸说了王兰馨后,王兰馨也有许久没找来了,如今听闻王岸知受伤了,才来探望。 伺候的人小声问,“公子,四小姐来了,您可见?” 王岸知恹恹地说,“让她进来吧。” 伺候的人应了一声。 须臾,王兰馨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进了里屋后,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匣子放在了桌案上,喊了一声“六堂兄”,然后道,“我娘的陪嫁里有一株百年老山参,特意送来给六堂兄。” 王岸知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神色依旧恹恹的,“上次我对你说的话,你没记住?” 王兰馨咬了一下唇瓣,“六堂兄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我放不下七表兄,若是六堂兄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王岸知哼笑,“你也不必求我,如今我这幅样子,就是被他伤的,他险些杀了我,你以为,我能帮你什么?” 王兰馨睁大了眼睛。 显然,她没料到,伤了王岸知的人是顾轻衍。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与七表兄不是打个平手吗?” “屁个平手,他艺高一筹,这么多年,不过是糊弄人罢了。”王岸知输了,倒是没藏着掖着怕丢人不说,语气里虽恼恨,但却不见羞怒。 王兰馨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王岸知看着她的模样,恹恹地说,“你等着吧,也许他们很快就分了,安华锦不要他了,你正好趁虚而入。兴许能圆了你的梦。” 王兰馨闻言小心翼翼地问,“六堂兄,你这话怎么说?” 王岸知也不介意告诉她,“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另有内情,顾老爷子当初知而不为,袖手旁观了,不久后,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安华锦如今知道了,你说,杀父兄之仇,她还会嫁到顾家来吗?顾轻衍可姓顾。” 王兰馨心里顿时狂喜,有些耐不住喜色地激动地上前一步,问,“六堂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 王兰馨激动了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儿冷静不下来,怕自己原地跳起来,过了片刻,她才压制着激动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等着,时间兴许会长些,不等着,趁机出手的话,兴许他们分的会快点儿。”王岸知说着,脸色也不恹恹了,似乎忽然来了兴致,“你可以去找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一生为顾家,培养顾轻衍呕心沥血,一定不会想让安华锦毁了他孙子,如今被安华锦知道了当年的内情,顾老爷子却不知道,顾轻衍一定瞒着他,你去顾老爷子面前,将这件事情捅给顾老爷子,你说顾老爷子会怎么办?” 王兰馨摇摇头,“请六堂兄指点。” “顾老爷子为了顾家,为了他辛苦培养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孙子不被安华锦毁了,也会让他的孙子及时止损,掐断他们的联系。”王岸知勾了勾唇角,“有顾老爷子出手,你还用担心什么?也许,他老人家会将四堂妹你与他凑做一堆呢。毕竟,你心里全心全意只有顾轻衍,身份又是出自王家,咱们王家和顾家世代联姻,京中的大家闺秀再也拿不出来一个比你更合适嫁给顾轻衍的人。” “六堂兄,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兰馨何止意动,实在是太想这个结果了。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行不行?事在人为。”王岸知看着王兰馨,“四堂妹,你不会不敢吧?你若是想着,你得不到顾轻衍,一生都不快乐,宁可死也得到他,那,你就得豁得出去,否则,身为你的堂哥,我倒也不忍心你跳火坑,顾轻衍那个王八蛋,他以前心里空无一物,如今眼里除了安华锦,还能有谁?你就算嫁给他,也要做好他一辈子都不会把你放心里的准备。” 王兰馨神色坚定,“只要嫁给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从小就爱慕他,以为能嫁给他,谁知道他半途杀出个与安华锦的婚约来?如今既然有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道,“明日我就去顾家见顾爷爷。” 王岸知摆摆手,凉凉地说,“四堂妹,女人狠起来,是什么样,你也让堂兄开开眼界。女人的本事,可是不能小看的,咱们王家女人,不差于安家女人吧?” 王兰馨抿唇,“六堂兄放心。” 第九十一章 安排(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一章安排顾轻衍昨日从百里外回来后,安易宁看到重伤的他,让青墨背着回来,吓坏了,趴在他床前,差点儿掉眼泪。 顾轻衍捏捏他的脸,“没事儿,轻伤。” 安易宁扁嘴,“小姑父少骗我了了,你这看起来就不像是小伤。” 顾轻衍笑,“不是小伤也没什么打紧。总之能养好。” 安易宁扁着嘴不说话了。 顾轻衍受伤,自然惊动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急匆匆地冲到了顾轻衍的房里,瞧着他脸色苍白虚弱没多少血色的模样,伸手指着他,“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与王家六小子动手了?他受了重伤,你也受了重伤,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顾轻衍不说话,似乎懒得说王岸知。 顾老爷子知道他的脾气,“是你劫了张宰辅?还是他劫了张宰辅?” “爷爷别管这么多了。”顾轻衍平静地说,“您老若是没什么事儿,就出京去温泉山散散心,您在顾家困了一辈子,既然将顾家交给孙儿,您就少操些心。” 顾老爷子瞪着他,片刻后,泄了气,“行行行,我不管你,你年纪轻轻,身子骨可不能坏了,让大夫用最好的药。” 顾轻衍点点头。 顾老爷子又嘱咐了两句,什么也没问出来,无奈地摇着头厉害了。 顾轻衍重伤下坐在马车里走了百里路,自然是疲乏的很,顾老爷子离开后,他又与安易宁说了两句话,便睡着了。 安易宁在顾轻衍睡着后,想了想,悄悄给安华锦写了一封信,让青墨派人送去南阳。 青墨瞅着安易宁,“公子大约不想让安小郡主知道他受伤。” 安易宁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我小姑姑那么喜欢小姑父,若是知道他受伤,一定会心疼的。” 若是心疼,是不是他们就和好了? 安易宁是打心眼里喜欢顾轻衍这个小姑父,若是不在他身边也就罢了,在他身边,受他教导,他对他爱护至极,又是亲眼看着他每日里为小姑姑忧思,他觉得不管小姑姑做什么决定,他都应该让小姑姑知道,再做定论。 青墨颔首,接了信,“属下这就派人发出去。” 安易宁点点头。 顾轻衍睡醒后,青墨还是如实禀告给了顾轻衍这件事儿。 顾轻衍垂下眼睫毛,低声说,“她别是会以为是我让宁儿写的信卖苦的吧?” 青墨:“……” 顾轻衍咳嗽两声,没什么精神地说,“罢了,送走就送走吧,宁儿也是一片心意。” 第二日,张公公见到顾轻衍的时候,顾轻衍已比前两日好多了,至少,在张公公看来,顾轻衍的气色和状态比王岸知好。 他先见了礼,询问了顾轻衍伤势,之后,叹了口气,“老奴从王家出来,王大人知道老奴是您的人,让老奴给您传句话。” “他说什么?” 张公公将王岸知的话片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顾轻衍沉默。 张公公担心地看着顾轻衍,王岸知这话的分量实在太重,又太扎心,他生怕顾轻衍加重伤势,小心地说,“七公子,您可别想不开,依老奴看,王大人就是不想让你好。” 顾轻衍闭了闭眼,“我知道。” 张公公叹了口气。 顾轻衍摆手,“你告诉陛下,过两日我便去上朝。” 张公公担心地说,“您这伤势,两日可不够的。” “无碍。”顾轻衍摇头。 张公公不再劝,与他说了近两日宫中发生的事儿,才出了顾家。 张公公离开后,顾轻衍吩咐青墨,“你派人给七殿下送个信,就说张宰辅是被我劫的,送去南阳了。” 青墨应是。 楚砚收到了顾轻衍的话,眉头皱起,看着青墨,“他为何要劫张宰辅送去南阳?” 青墨如实已告,“安小郡主的要求。” “她可说了缘由?” 青墨摇摇头,虽然他家公子已知道缘由,但是安小郡主确实在信里没说缘由。 楚砚揉揉眉心,“好,我知道了。” 青墨离开后,楚砚当即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南阳。 楚宸对楚砚说,“顾轻衍和王岸知好像当真病了。” “他们怕不是病了那么简单。”楚砚有了青墨传话,大约能猜出个大概,顾轻衍若是动手劫张宰辅送去南阳,王岸知焉能不知?被他知道,自然是要拦的,怕是二人动了手。 “怎么说?”楚宸好奇了。 楚砚摇摇头,“案子先不查了,就这样吧。” 既然是安华锦劫的人,送去了南阳,一切等她来信再说。 楚宸更好奇了,“为什么不查了?” 楚砚转过身,平静地对他道,“表妹要的人,顾轻衍动的手,人已送去南阳了。” 楚宸:“???” 他无话可说了。 既然这样,这案子还怎么查?他就说嘛,刑部天牢把守那么严密,除了一只手能数出的那么两个人来,还有谁能做的连楚砚和他也能瞒住? 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我可真想去南阳瞧瞧啊。” 楚砚不语。 楚宸琢磨了一会儿,问楚砚,“唉?你说,小安儿要张宰辅做什么?” 楚砚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过几日就知道了。” 过几日,安华锦给他回信,应该不会隐瞒他吧。 楚砚揣测,“我猜啊,能让小安儿将人让顾轻衍劫出去送到南阳,一定是张宰辅有很大用处。” 废话! 楚砚不再搭理楚宸。 楚宸长叹,“若不是我爷爷还攥在陛下手里,挺不直腰板,我也就不管不顾去南阳瞧瞧了。” 楚宸不置可否。 第二日,王兰馨去了顾家,同样带了一株百年老山参。 王兰馨自小与顾墨兰交好,所以,一个月总来顾家那么几次,她十分有规矩礼数,每次来,只要顾老爷子在家,她都会前去拜见,所以,这一回也不例外,没引起顾家人的主意,包括顾轻衍。 顾老爷子自然不会听顾轻衍的这个时候去什么温泉山散心,冬日天冷了,他看看书,教导教导顾家小一辈的子孙,一日便过去了。 这一日,王兰馨来时,他正在整理书卷,见王兰馨来了,笑呵呵地说,“四丫头来了啊?你有好久没过府来了吧?” 王兰馨这半年的确来顾家来的少了,她给顾老爷子见礼,笑着说,“这半年,安小郡主在京城,顾爷爷您知道我对七表兄的心思,看他与安小郡主……我心里不好受,不便常来,是来的少了些,若是顾爷爷您想我来,我以后常来。” 这话别有深意。 顾老爷子一怔,直起身,这才仔细看王兰馨,见她手里捧了一个匣子,不接她的话,反而问,“四丫头,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是一株百年老山参,我听闻七表兄病了,特意来送给他。”王兰馨道。 “难为你有心了。”顾老爷子一叹。 王兰馨见顾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后不说话了,她抿了一下嘴角,压低声音说,“顾爷爷,我有话想与您私下说。” 顾老爷子觉得今日王兰馨似乎不同寻常,言谈话语间目的明确,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四丫头,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这里没人。” 王兰馨摇头,“是十分重要的话,只言片语都不能传出去。” 她顿了顿,特意压低声音补充,“尤其是七表兄。” 顾老爷子愣了愣,目光审视地看了王兰馨两眼,见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吧,跟我去密室说。” 既是只言片语都不能传出去,那么,自然是密室最安全,在顾家,除了他的密室,其余的地方,都瞒不住顾轻衍,他若是想知道,他这个爷爷做了什么,他都能知道。 顾老爷子的房间里有密室,开启了密室,王兰馨跟了进去。 密室的门一关,四下墙体厚重隔音,半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王兰馨进了内室后,当即跪在了地上,“顾爷爷,我爱慕七表兄多年,今日来找您,实在是想给自己求个成全,求顾爷爷怜我对七表兄一片真心,成全我的痴念。” 顾老爷子皱眉,绷起脸,“四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有话好好说。” 第九十二章 所求(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二章所求王兰馨摇摇头,跪地不起。 顾老爷子无奈,半晌后,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顾老爷子,“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除了兵器陈旧外,另有内情,顾爷爷您当时已得到了消息是不是?但是您没拦阻。”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沉下脸,“你听谁说的?” 王兰馨到底年少,受不住顾老爷子凌厉的目光,垂下头,如实已告,“我六堂兄。” 顾老爷子盯着她,“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王兰馨摇摇头,“我痴念七表兄,王家人都知道,六堂兄更是知道,我求到了六堂兄面前,他指点我,让我来找顾爷爷您。与我说了这句话。具体是什么内情,六堂兄没告诉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六堂兄说,安华锦已得知了当年的内情。” 顾老爷子面色大变。 王兰馨鼓起勇气抬头,看着顾老爷子,“以安华锦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了内情,那么,当年顾爷爷您袖手旁观,知而不拦,她岂能不怨怼?怕是再也不愿意嫁到顾家来,而七表兄是顾家人,他待安华锦之心,不必我说,顾爷爷您也知道,一旦安华锦伤七表兄,那一定是伤的最严重的,怕是不可想象,您从小就栽培七表兄继承顾家,是不愿意他被安华锦给毁了的吧?” 顾老爷子不语,脸色有些白,但他毕竟年岁一大把,眉目还是镇定。 王兰馨咬唇,露出凄苦之色,“顾爷爷,我喜欢七表兄,从小就喜欢,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能嫁给七表兄,谁知道八年前您给他订了安华锦,自从知晓这一桩婚事儿后,我不知哭了多少次,没一日安枕,若非陛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我也不敢再痴心妄想了,但如今,我实在想为自己争取,求顾爷爷成全。” 顾老爷子沉默不语。 王兰馨垂下头,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密室静静,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顾老爷子长叹一声,“四丫头,你起来吧!”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顾老爷子,“顾爷爷?” 顾老爷子道,“王家六小子的确善于攻心之术,我这一生,为顾家而生,为顾家而活,将来,也为顾家而死,这是我出生和我接手顾家那一刻,就被定下的命。我得认命。而衍儿,也是我倾二十年心血栽培的继承人,眼珠子一般,他记事时,我便看出他天性凉薄,怕他心里空无一片,七情六欲没有,什么也没有,连顾家也没有,那也不算是一个好继承人,恰逢王老爷子看中衍儿天赋早慧,找上我,与我磨了数日,我才将衍儿教给他教导了几年,但寻常时候,我也盯着不放松,一个世家大族培养继承人,就是这般精心精益,在衍儿的身上,我的确容不得出丝毫差错。” 王兰馨心里一喜。 顾老爷子摆摆手,“你去吧!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兰馨得了顾老爷子这一番话,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出了密室。 她走出顾老爷子的屋子后,冷风一吹,后背一阵凉意,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她自然不能这样带着一身的汗去见顾轻衍,想了想,便直接去了顾墨兰的院子里。 顾墨兰正在绣嫁衣,顾家与义勇伯府已经商定了好了婚期,明年九月,近一年的准备时间,不太快,也不慢,正好是女儿家出嫁的最好年纪。 见王兰馨来了,顾墨兰也好久没见她了,立即迎了出去,“四表姐,你来啦?” 王兰馨点点头,对顾墨兰笑了一下。 顾墨兰习惯性地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这一挽,发现她的手十分的冰,立即说,“天这么冷,你怎么穿的这么少?为何不带一个手炉?” “我来给七表兄送东西,没法捧手炉,丫鬟们毛手毛脚的,怕摔坏了东西。”王兰馨笑着解释。 顾墨兰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她好奇地问,“你给我哥送什么呀?” “一株百年老山参。我娘的陪嫁,有两株,给我六堂兄一株,送来给七表兄一株。” 顾墨兰点点头,“这可是个好东西,舅母舍得啊?” 王兰馨笑,“我娘是有点儿舍不得,但是听说六堂兄和七表兄的状况不太好,便舍得了。” “我哥哥不见得收。”顾墨兰实诚地说。 王兰馨默了一下。 顾墨兰叹了口气,“四表姐,你还没放下我哥哥啊?你又瘦了许多,其实,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啦,只要你想开些。” “我想不开。”王兰馨摇头。 顾墨兰没话了。 二人进了里屋,里屋烧着地龙,王兰馨顿时觉得整个人暖和了些。 婢女沏了一碗茶递给她,她放下木匣子,伸手接过,对顾墨兰说,“我是怕我一个人前去,七表兄不见我,特意来请你陪我走一趟。” 顾墨兰痛快地答应,“我哥哥的院子不远,我陪四表姐走一趟没什么,就是你……哎,我哥哥心里只有安小郡主,从回京后,据我爷爷说,他每日一封信发往南阳给安小郡主,四表姐,你要人才有人才,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何必呢?我哥哥虽好,但他只有一颗心啊。” 她说的算是比较委婉了,顾轻衍哪里是有一颗心?他是有一颗只能放得下安华锦的心而已。 王兰馨垂下头,看着茶盏里青碧色的茶水说,“九表妹,你能放得下,我却不能,哪怕他不喜我,我也想与他日夜相对,共枕而眠。” 顾墨兰无奈,“我哥哥那人,若是不喜你,是不可能与你日夜相对共枕而眠的。” 王兰馨紧紧抿着唇角,“能嫁给他,我就知足。” 顾墨兰彻底失声。 表姐妹二人自小就是无话不说,每逢坐在一起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自从今年,许多时候,才渐渐相对无言,对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个看另一个苦,想劝说拉出祸害,一个拼死执着,誓死不想放弃。 坐了大约两盏茶后,王兰馨后背的衣服干了,站起身,对顾墨兰道,“九表妹,走吧。” 顾墨兰点点头。 二人一起出了顾墨兰的院子,前往顾轻衍处。 二人来到顾轻衍的院门口,被人拦住,拱手,“九小姐,王四小姐。” “我哥哥呢?我和四表姐来看看他。”顾墨兰道。 侍卫站着不动,“九小姐、王四小姐请回吧!公子说谁也不见。” 顾墨兰转头看王兰馨。 王兰馨抿唇,将手中的匣子递上前,也不强求见,好声说道,“我给七表兄带来一株百年老山参,劳烦你给他带进去。” 侍卫犹豫了一下,“王四小姐稍等,属下去禀告公子。” 他是不敢自作主张收的。 王兰馨点点头。 侍卫转身去了,不多时,侍卫又回来,对王兰馨摇摇头,“公子说多谢王四小姐好意,他不需要,王四小姐请回吧!” 王兰馨只能收回了匣子。 侍卫又转向顾墨兰,“公子交待了,让九小姐好好静心,准备待嫁,没什么事儿,不要总是出来走动,染了风寒,还得劳动义勇伯府嘘寒问暖。” 顾墨兰脸一红,垂下头,“哥哥说的是。” 侍卫转身回了院子,院门又紧紧地合上了。 顾墨兰转身对王兰馨道,“四表姐,你也看到了,我陪你来也不管用,你还是死心吧。我哥哥他,没心时,你都住不进去,如今他有心了,你更进不去了。” 王兰馨贝齿抵着舌尖,咬紧唇,她能感受到疼入心口,轻声说,“我若是能放弃,早就放弃了,可是,我做不到啊。” 顾墨兰也心疼起来,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走吧,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王兰馨点点头。 安易宁从院门口探出头,对着那二人的背影瞅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见那二人走没了影,才缩回了小脑袋瓜,小大人一般地也叹了口气。 小姑父真是一个祸害! “跑外面去做什么了?”顾轻衍再里屋问。 安易宁立即跑回屋,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才来到顾轻衍床前,诚实地挠挠头,“就去看看。” 顾轻衍轻哼了一声,“去把《越溪集注》抄一遍。” 安易宁垮下脸,“小姑父,你不至于吧?我就跑出去看了两眼而已,也没做什么啊?你干嘛罚我?” 顾轻衍平静地说,“君子不窃听。” 安易宁认罚,转过小身子去了。 第九十三章 第三封信(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三章第三封信转日,大楚京城又下起了大雪。 这一次雪下的比上一次还要大,铺天盖地而来,似乎要将整个京城盖住。 顾轻衍夜里染了寒气,早上时,发起了热。 本来他今日是打算上朝的,谁知道,发了高热,自然是不能去了。 身受重伤还没结痂便发热,绝对不是件好事儿,青墨立即去请了大夫,大夫来了之后,给顾轻衍诊了脉,然后直叹气,“养了几日了,本该有起色才是,可是分毫起色没有,公子这伤,没好好养。” “是属下之过,公子夜里被子盖的少了。”青墨请罪。 “唉,倒与被子盖的少没多少关系,主要是公子心思沉郁,不利于养伤,若是老夫猜测的不错,公子半夜里,开窗透气了?”大夫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沉默地点了点头。 青墨这时也看着顾轻衍无言了。 大夫严厉地说,“公子若是不好好养伤,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您,治不好您这伤。你就算有什么心事儿,也不能折磨自己,公子是聪慧之人,您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青墨这时接过话,豁出去地说,“公子,小郡主来信也没有说别的,您不要多想,万一小郡主没那个意思,您自己放弃自己,岂不是也间接地害了小郡主?毕竟,若是将来成家了,您的身子骨,也关系到小郡主。” 大夫:“……” 对,没错,他也想这样说,就是没敢,不愧是自小跟在公子身边的青墨。 顾轻衍气笑了,抬眼瞪着青墨,“你说的什么话?” 青墨咳嗽一声,“公子恕罪。” “去自己罚十板子。”顾轻衍摆手。 青墨转身去了。 老大夫嘴角瞅了瞅。 顾轻衍揉揉眉心,“开要方子吧,我好好吃药就是了。” “公子也不要开窗了,如今天寒,您这身子骨,受不得半点儿凉气。”大夫嘱咐。 顾轻衍点头,“好。” 大夫斟酌着开了个药方子,自去亲自煎药了。 半个时辰后,一碗苦药汤子端来,顾轻衍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了。 安易宁一脸敬佩地看着顾轻衍,赞叹,“小姑父好厉害啊。喝药也这么厉害。” 顾轻衍被气笑了,似乎没力气与他计较,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青墨领了十板子,十板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因早先受了重伤,如今伤养的刚好一些,就受了十板子,自然够他受的,脸色直接惨白了。 安易宁瞧见了,小声说,“小姑父真霸道,一句话而已,就罚人。” 他昨日抄书抄到半夜。 青墨摇头,压低声音说,“公子不是因为一句话罚人的人,是我那日的差事儿没办好,本就该罚,公子只不过顾念着我受了伤,让我养了几日,今日才借机罚罢了。” 安易宁:“……” 原来这样啊! 他小大人地摆手,“青墨叔叔,你去养着吧,小姑父这里有我,我会盯紧了他,让他乖乖的养伤的。” 青墨点点头,转身去了。 晌午十分,顾轻衍的烧退了,但浑身没什么力气,在安易宁大眼睛的盯视下,他还是就着青菜吃了两碗粥。 安易宁不太满意地说,“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青菜肯定稀缺的很,小姑父你还挑食不吃,要知道,多少穷苦人家连一口粥都喝不上呢,别说青菜这么贵的东西了。” 顾轻衍叹气,“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安易宁对他吐吐舌。 傍晚时分,被顾轻衍派出去的暗卫回到了京城,同时,带回了安华锦的第三封信。 顾轻衍坐在窗前,看着暗卫,声音轻的如外面的飘雪,“你见着她了?她如何?可还好?见了你后,她怎么说?” 她一连气问了几个问题。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呈递上信笺,将见安华锦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顾轻衍微微愣神,“你说……见到你时,她很和气,面带微笑,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是,属下亲眼所见。”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信,示意暗卫起来。 暗卫站起身,顾轻衍没说退下,他便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顾轻衍将信笺习惯性地在手中掂了掂,抿了一下嘴角,打开了这一封信。他觉得自己不敢再给安华锦写信,又怕安华锦再来信说与他断了,但心底深处,还是忍不住想着,她也许真舍不得他呢?她也许不会如他所想呢。 如今,这一封信到了他手里,他还是耐不住思念,将之打开了来看。 安华锦这一封信,较之前两封信写的稍微长了些,足足有一页。问了顾轻衍可好?问了安易宁可好?问了老王爷可好?问了楚砚可好?最后,落款是她一切安好,怀安勿念。 顾轻衍读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不是与他要断了的信。 他将信纸盖在脸上,静了片刻,问,“你说她写信时,崔灼在她身边?” 暗卫颔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信写到一半时,厨房送去了姜汤,崔公子出去接了,放在了安小郡主面前,让她先把姜汤趁热喝了驱寒,安小郡主搁下笔,将姜汤喝了,才又接着写。” 顾轻衍闭上眼睛,摆摆手,“去歇着吧!” 暗卫退了下去。 房间静了下来,顾轻衍静止不动许久,才慢慢地攥着信笺,拉起被子,盖在了脸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嫉妒的发疯,却不敢再如以前一样,吃醋吃味霸道不讲理地去要求她如何如何,她能不与他断,已是他最好的所求了。 这一日,五峰山的一众道士们携带金银,到达了南阳。 安华锦派了安平前去迎接安置五峰山的道士们,她自己并没有见这些人,只吩咐,将他们妥帖安置好。 因沈远之提前给道士们选了栖霞岭,安平接了人后,便将人直接送去了栖霞岭。 一位师叔祖小心翼翼地询问,“安小郡主呢?” 安平道,“如今进入了冬季,今年比往年严寒雪大,小郡主诸事繁忙,脱不开身,交给我来办,诸位请放心,小郡主答应保诸位平安,只要诸位不生乱,在南阳城百年无忧。” 那位师叔祖虽然没见到安华锦有点儿不踏实,如今听安平这么说,放下了心。 安平将人送去了栖霞山,安顿妥当后,才回了南阳城,去书房见安华锦。 安华锦这几日,如以往一般,照常早起练武,处理公务,偶尔也去军中,跟着沈远之一起练兵。 沈远之看着陈旧的兵器,便嘬牙花子,“小丫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让士兵用上新兵器啊?” 安华锦接了一片雪花,入手冰凉,“你不如问问南齐和南梁什么时候开战?” 沈远之问,“你猜猜,今年冬天,南齐和南梁会开战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要看张承泽的动作快慢了。” 沈远之啧啧一声,“张承泽也是个人物。” 安华锦不置可否。 沈远之凑近她,压低声音说,“咱们得提前让士兵们练新兵器啊,一旦开战,兵器不顺手也不行。这事儿得琢磨琢磨。” 安华锦看着远方,“不用琢磨,只要你保证南阳军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么,用新兵器练兵,又有何妨?如今又不是以前了,非要藏着掖着怕陛下给南阳王府扣个谋逆之罪。” 沈远之想想也对,“那行,这两日我就让人安排,先把新兵器运进来。我保证,让南阳军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到南齐和南梁开战的那一刻,咱们手里有新兵器的消息传不出去。”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沈远之拍掉她手里的雪,“都多大了,还玩雪,你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吗?若是再疼的满地打滚,我可不管你。” 安华锦笑了笑,将雪扔了,将手塞进了袖子里,“我如今不疼了。” 她不止不疼的满地打滚了,葵水也准时了,没想到百杀香搁在她身上,还是个好东西了,帮她解了娘胎里带的寒症,仿佛在预示着,她也没什么理由找顾轻衍来给她暖床了一般。 沈远之小声嘟囔地骂了一句,“臭丫头,明明不开心,笑什么笑。” 第九十四章 来信(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四章来信安华锦素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是遇到顾轻衍,她的脾性总会在他身上改那么几分,被她放在了心尖上的人,连下刀子挖除,都没有力气。 沈远之哪怕一时被她糊弄过,但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总瞒不了多久,他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然后,便是又心疼又郁闷,又没法子。 他若是没见过顾轻衍,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她一顿,让她死心得了,何必惹自己不开心呢?天下男人多的是,不说远了,就是瞧瞧身边,崔灼哪里差了?他不香吗? 可是偏偏,他见过了顾轻衍,还与他称兄道弟了一阵子,便无论如何都骂不出来了。 顾轻衍那个人—— 哪个女人遇到他,不是劫? 他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安华锦好笑地转头看着他,“再愁下去,你就快愁成老头了。” 沈远之:“……” 臭丫头嘴还是这么毒,他白操心。 暗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手里拿着两封信,“小郡主,有信。” 安华锦转过身。 沈远之看着暗焰,挑眉,“是顾轻衍的信?” 暗焰垂下头,“一封是七皇子的信,一封是小公子的信。” 沈远之暗骂了自己一句嘴贱,原来一封都没有顾轻衍的信啊。 安华锦伸手接过信,先展开了安易宁的信,看过之后,她抿了一下嘴角。 沈远之凑近她,“宁儿写了什么?” 安华锦将信递给沈远之,打开了楚砚的信。 安易宁在信中写了顾轻衍派了青墨带着人劫持了张宰辅,在出了京城百里后,被王岸知亲自带着大批人动手拦住,从青墨手里劫了人,之后,顾轻衍深夜出去,与王岸知动了手,生生地将人又从王岸知手里抢了回来,已派人送来南阳,但顾轻衍受了很重很重很重的伤。 安易宁没写多余的言语,只写了这件事儿的事实经过,他说她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小姑姑。 而楚砚,则是问了她要张宰辅做什么?又在信中说了外祖父一切都好,让他无需挂念。 沈远之看完了安易宁的信后,啧啧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转头看着安华锦,“小丫头,你就相信这不是顾轻衍的苦肉计吗?” 安华锦无言了一会儿,摇头,“他的品性,不会在这时候对我用苦肉计。” “也是!” 沈远之想着,以顾轻衍的聪明,安华锦让他劫持张宰辅送来,他就该猜到当年的内情怕是被安华锦知道了,这种情况下,他那样的人,不会用苦肉计来拴住人。 “楚砚写了什么?”沈远之又问。 安华锦见沈远之没有看信的打算,便没将信给他,只道,“张宰辅被劫,陛下大发雷霆,命七表兄和楚宸查案,顾轻衍告知了七表兄人是他劫的,我要的,已送来南阳,七表兄来信询问我要张宰辅做什么。” “那你怎么回信?直接告诉他?”沈远之没见过楚砚,猜不出这位七殿下心思。 “直说吧!”安华锦也没打算满楚砚,毕竟,将来带着张宰辅、许靖去京城打闹金殿,也得让楚砚心里有个准备。 沈远之瞧着她,“你倒是很相信你这位七表兄呐? 安华锦收起信笺,拢了拢披风,没接话。 “听说七皇子用平叛五峰山的功劳,救出了大皇子?”沈远之感慨,“真没想到啊,皇室的兄弟,也有手足情深,都说七皇子待人寡淡冷漠,我看说的真不对,明明是重情重义嘛。” 安华锦点点头,目光看着远方,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远之瞧着她,问,“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呢?忽然不出声了。” 安华锦道,“我在想七表兄。” “你在想他什么?”楚宸问。 安华锦摇头,不想说,收回了视线,“七表兄在信中说姑姑和表妹写了两封信,让顾轻衍送来。信中提的事儿,说楚希芸想嫁来南阳,不想嫁在京城。” 她转头问暗焰,“昨日是到了两封信吧?” “是,在王府里了,因为昨日您住在了军中,那封信不是很急,没送来军中。” “楚希芸?你那个三公主表妹?她怎么想要嫁来南阳啊?”沈远之好奇了,“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在京城的繁华之地待着不好吗?京城多少世家大族,随便她嫁,怎么对咱们南阳动心思了?” 安华锦笑笑,“大约是受我和楚思妍的影响,觉得南阳好吧。” 沈远之:“……” 南阳的确很好,南阳的男儿嘛,也很好。 他看着安华锦,“听说你那个表妹十分骄纵?” “以前是骄纵了些,后来改了,倒是挺可爱了的。”安华锦转头看着他,“怎么,你想不想尚公主?” 沈远之立即倒退了两步,“小丫头,你别害我啊,我不止不想尚公主,还不想议亲大婚,一个人多快活,弄个婆娘管着,受不了,受不了。” 安华锦哼了一声,“多好的美人给你,也是牛嚼牡丹,我还舍不得呢。” 沈远之:“……” 不带这么攻击人的啊! 安华锦转身,绕过他,“我回去了,你若是将新兵器运来,便保证守牢了南阳军,别出丝毫差错。” “放心吧!别说苍蝇,老鼠打洞都出不去。”沈远之保证,“我早就想给士兵们投放新兵器了,忍这一日忍好久了,绝对不让它出丝毫差错。” 安华锦点点头。 走出不远,迎面碰到了顾轻期,军营的训练和磨砺让顾轻期身上少了些稚嫩的少年气,短短几个月,已出落得一身英气,但他本性活泼,性子倒是没改。 他见到安华锦后,眼睛一亮,高兴地喊了一声,“七嫂。” 安华锦停住脚步,对他笑了笑。 顾轻期笑嘻嘻地对安华锦拱了拱手,挠挠脑袋,“七嫂,我写了一封家书,你能不能帮我在给七哥通信时捎回去,你知道的,军中马上就不准许对外通信了,我想趁着现在,赶紧写一封家书,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信了。” “行。” 顾轻期将信交给安华锦,“七嫂随便看,我可不会写什么对我们南阳军外泄军情秘密的信,就是我七哥,我也不说。” 安华锦莞尔,“挺有原则嘛。” “那是当然,入了南阳军,就是南阳军人。军规写着了。”顾轻衍立即立正身板。 安华锦收了信,“行了,我今日就让人给你发出去。” 顾轻期笑容灿烂,“谢谢七嫂,七嫂你是要回城吗?” “嗯。” 顾轻期挠挠脑袋,看了一眼四下没人,凑近安华锦两步,压低声音说,“七嫂,我听说安阳的事务,如今多半都是崔兄在帮你做是不是?” “嗯。” 顾轻衍又挠挠脑袋,小声说,“你不会与他日久生情吧?” 安华锦气笑,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别操心不该你操心的事儿。” 顾轻衍生生受了安华锦一巴掌,闭了嘴,小声说,“我这不是担心嘛,我七哥如今在京城,与你隔着近万里远,总也不见面,这不太好。我怕我天天喊七嫂,喊着喊着,我七哥就把你弄丢了。”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人不大,操心的可够多的。” 顾轻期不好意思地咳嗽起来。 安华锦对他摆摆手,懒得再与他多说,转身走了。 顾轻期:“……” 哎,七嫂都没肯定地回答他说,一定不会,真让人操心。 南阳的大雪,自第一场雪后,便每隔两日下一场,地上的雪还没化净,便又下了新的,一茬接一茬,跟着班地下,马蹄走在路上,落下深深的马蹄印。 安华锦一路沉默地回了南阳王府,直接去了书房。 崔灼正在处理公务,自从他愈发地顺手后,安华锦就有了偷懒的时间,近来很多时候,事情都被崔灼揽了去,反而她能闲下来,时而去军中住那么一两日。 见她回来,崔灼微笑,“这么大的雪,你来回军中王府两地跑,可别染了风寒。”说完,立即吩咐人去厨房熬姜汤,又给安华锦端了热茶。 他近来这样的事情常做,十分自然,安华锦解披风的动作顿了一下,恍然才发觉,不该如此习惯,她笑了一下,“崔世兄,这样的事情,以后你别做,让暗焰做。” 她没婢女,以前在书房时,就抓暗焰做伺候的活。 第九十五章 打探(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五章打探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崔灼似乎不妨安华锦突然这样说,顿了一下,看着她。 安华锦解了披风,随手放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笑着转身对他说,“崔世兄的手,金尊玉贵,可是执笔罄书的手,这种小事儿,常让你照顾我,我心里过不去。” 崔灼微笑,“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安妹妹不要往心里去,你若是拿我当哥哥,便不要再说这有的话了。” 安华锦听他说哥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作罢。 暗焰却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安华锦身后走进来,对崔灼拱了拱手,往火炉里添炭火,将红枣茶搁在炉子里煮上,又手脚麻利地开始端茶倒水,帮安华锦找出那两封被他昨日放在书房里的信,递给她。 他一切做的十分顺手利落,显然是证明他是从小到大做惯了的。 安华锦心里十分满意,想着这么多年,真是没白调教暗焰。 崔灼看得沉默了一会儿,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对安华锦打趣说,“人家暗卫都只做保护的随扈职责,到你这里,暗卫什么都做,端茶倒水也用,有时候还说扔下暗卫就扔下一个人自己出去了,也真只有你做得出来。” 安华锦抿着嘴笑,“我怕他闲着生锈,所以,崔世兄以后的茶水,也归他管了。你就不要劳动你的手来做这些了。” “好。”崔灼从善如流。 安华锦坐下身,开始看皇后和楚希芸的信,这两封信是一起送来的,但是写的时候,显然母女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谁写什么。 皇后的信中说了许多,陛下如何审时度势,认清形势,反过来对她低声下气,楚澜如今革除了一切职务,与楚砚反过来了,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陛下同样派了人看守敬王府,他帮不上楚砚什么,嘱咐楚希芸,她们母女俩别给楚砚惹麻烦云云,还提了楚希芸的婚事儿,本来该宫宴之后就给她考察一番订下来亲事儿,拖延到了现在,如今她心中有两个人选,分别提了那两家以及那两家公子的优缺点,她也不知该如何选择,问问她意见,又同时问了她回了南阳后,可一切都好?如今在做什么等等? 而楚希芸的信,只提了一件事儿,就是她想嫁来南阳。她说其实不嫁人最好,她不想嫁人,但是女儿家是不可能不嫁人的,尤其她是公主,若是想来南阳,只有嫁人嫁过来了,以后若是想嫁,再回京探亲就是了,总之,不想待在京城了,闷死个人,尤其,她不想待在她父皇眼皮子底下。 安华锦若是早先接到楚希芸这一封信,自然是要为她分析一番利弊,然后再探探她是不是头脑一热,冲动之下,想嫁来南阳,如今既然有楚砚的信差不多一同来到,她也就不多考虑了,楚希芸能找到楚砚说这件事儿,可见不是头脑一热。 她觉得,她若是嫁来南阳,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接下来,她大约需要拟一份南阳未婚青年才俊的名单,然后将名单送去京城给楚砚,他过目之下,自会与楚希芸商议安排,看看是否择一个嫁过来。 有的人家不愿意尚公主,但也有大把的人家是愿意的。 这个倒是不难。 安华锦提笔快速地回了四封信,一封信给皇后,一封信给楚希芸,一封信给楚砚,一封信给安易宁。 顾轻衍没来信,她也没有回信。 四封信发出后,天色已晚了。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南阳的冬天来的早,雪下的早,天也黑的早,如今的她,最怕的是黑天。 仿佛天一黑,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一片,晚上睡眠,也不是十分安稳。她娘生前住的院子,住的房间,也救不了她,常失眠到深夜。 她心中清楚,她是真过不了这道砍,但心中也清楚,她是真舍不得顾轻衍。 她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圈,出不来,也没人能跳进去拉她一把拽出来。 崔灼看着安华锦,近来她不经意间,眉眼笼罩着挣扎之色,他看着心疼,却只能静静地默不作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在她身边,帮她做他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比如公务,比如她所需要的。 安平从外面走进来,打破了一室安静,“小郡主,崔兄。” 崔灼微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能回来。” “路上没耽搁。”安平解掉披风,站的距离安华锦远很远的地方,拂了拂身上的寒气,说,“真被小郡主猜准了,张承泽果然有了动作,南梁内部争斗的厉害,有人主战,有人不赞同今冬开战。” 崔灼站起身,递给安平一杯热水,“先喝口热茶暖暖再说,不急。” 安平连忙伸手接过,“多谢崔兄。” 安华锦瞧着心里徒然没什么负担了,崔灼不止单独对她从外面回来递上一杯热茶。 崔灼余光看了安华锦一眼,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安平喝了两口热茶,接着说,“南梁王的心思猜不透,就任两方争斗着,不过他倒是私下里召了张承泽几回,想必还是主战的。” 安华锦敲敲桌面,“南梁蓄谋已久,南梁王今年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皇子们渐渐长大了,同样争权夺利起来,若是他再不开战,他怕等不及,此生就过去了。” 安平道,“此去一趟,方才知道,南梁这些年一直不懈怠练兵,官员们虽然不上下一心,但南梁皇室上下都好战,战意很大。” “有战意,不懈怠,便够了。”安华锦嘲讽地道,“总比我们大楚强,只有守业之心,全无战意。” 安平也叹了口气。 崔灼问,“若是南梁王被张承泽劝说动,是不是距离开战不远了?” “嗯,兴许。”安华锦道,“我今日已让安平用新兵器练兵了。” 崔灼一怔,压低了声音,“这样行吗?” “行,总要士兵们提前练习,否则新兵器用着手生,发挥不了最大的效用。”安华锦道,“沈远之从今日起,不出军中了,盯紧了,便出不了什么问题。” 崔灼点点头,想起大皇子,“大皇子如今被放出来了,当年陛下尘封了他的私造兵器库,不知道是否可以重见天日了。” 安平眼睛一亮,“小郡主,如今朝中七皇子当家,你可以给七皇子写信,大皇子当年私造的兵器,恳请运来南阳。” 安华锦摇头,“等南梁开战后,再要不迟,我们如今又不是没有兵器,好不容易南阳清净下来,没再将目光引来了,这样爷爷在京中住着,压力也小些。” 安平想想也是,点点头。 崔灼又道,“如今大皇子都被放出来了,陛下既然揭过了宫宴之事,安爷爷是否能回来了?” “先让他在京城待着吧。”安华锦不敢保证回来后,她能瞒住他爷爷关于许靖和张宰辅做的事儿。 崔灼点点头,“也好。” 安华锦的四封信到京城时,已过了七八日。 青墨沉默地将信递给了安易宁,安易宁伸手接过信,小声问,“青墨叔叔,只有我的信吗?” 青墨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易宁打开信笺,只见里面写着一句话,“宁儿乖,姑姑知道了。” 安易宁反复地琢磨安华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他仰着小脸问青墨,“青墨叔叔,你说,小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也没有多给他写两句话哎。 青墨摇摇头,“大概就是知道了的意思吧!” 安易宁:“……” 他小大人似地想了一会儿,将信悄悄地藏了起来,才进了里屋。 顾轻衍自那日高热后,反复了三四日,才好,人也彻彻底底地瘦了一圈,因为高热,伤口愈合的慢,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见安易宁进来,他抬起头问,“你小姑姑给你来信了?说了什么?” 安易宁只能拿出信,递给他看。 顾轻衍没接,抬眼看了一眼,一句话,一眼就能看清,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又重新拿起书卷,同时吩咐安易宁,“别贪玩了,该背书了。”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收了信笺去了。 顾轻衍半天没翻动书页,想着到底还是不同了,来了四封信,没有他的只言片语,不过也怪不得她,就连他如今也不敢去信,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说。 第九十六章 大位(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六章大位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找到回家的路! 楚砚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打开看完时,一腔怒意在胸腹间盘旋。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玉雪岭之战的背后,竟然是他的好父皇和张宰辅私下合谋,他的舅舅,他的两位表兄,便在自己效忠的国君的阴谋下,死在了战场上。 何其讽刺! 何其可笑! 他强忍着这一腔怒意,才没一股冲动地冲去皇宫,质问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不用质问,他都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好父皇为何,还不是防备猜忌安家?八年前的安家,父子三人皆出众,南阳军百万兵马,他的父皇又不是个天生心胸宽阔的人,最好的打算,自然是折了安家父子,才能把安家控制在手。 上到一国九五至尊,中到张宰辅这个敌国皇子,下到舅舅的至交好友许靖,串联成一条线,一张网,焉能不成事? 楚砚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一桩内情,都抑制不住愤怒,想到安华锦在知道这一桩内情时,该是何等难受?怕是比他多上千百倍。 难为她还能用如此寻常平静的语气言简意赅地与他说了这件事儿。 他又想到,当年的顾家,王家,京中的各大世家暗中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儿? 他不觉得他的父皇和张宰辅在京城密谋能瞒天过海谁都能瞒过,张宰辅派人去南阳劝服许靖多次,张宰辅的动作,盘踞在京城的顾家王家,丝毫没察觉吗? 可是事情成功了,说明什么?顾家王家根本没出手去拦阻去管。 楚砚捏碎了手里的信笺,他都能想到,表妹也能想到吧?那么她与顾轻衍…… “七弟!”楚贤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楚砚恍若未闻。 “七弟?”楚贤又喊了一遍。 楚砚还是没有回答。 “七弟不在书房吗?”楚贤对守卫书房的侍卫询问。 侍卫肯定地说,“殿下在书房了。” 楚贤疑惑,手下用力地叩了叩房门。 楚砚这才有了反应,将手中的信笺扔进了香炉里,慢慢地回转身,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大哥,我在,进来吧。” 楚贤推门走了进来,见楚砚的脸逆在光影里,十分苍白难看,他一惊,快速地上前两步,“七弟,你怎么了?是哪里身体不适?” 楚砚伸手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楚贤立即对外喊,“来人,去请……” 楚砚伸手拦住他,“不必请太医,就是一时头晕,过一会儿就好了。” 楚贤瞧着他,还是很担心,“你脸色十分难看,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他说完,态度十分坚决,“去请太医,快!”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楚砚见楚贤坚持,只能作罢。 “你的袖子是怎么回事儿?”楚贤伸手拽着楚砚坐下,不赞同地看着他,“你一个人在书房,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太不像话了!身体难受,便请太医,怎么能不当回事儿的忍着?” 楚砚这才主意到他不知不觉间将袖子扯破了,他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说,“大概是近来有些累。” 楚贤闻言叹了口气,陪着他坐下身,“在其位,谋其政,确实劳累,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楚砚点点头。 陈太医来的很快,气喘吁吁地被请进了七皇子府。 见到楚砚和楚贤都没来得及见礼,便被楚贤开口阻止,“快给他看看,身体可是有大碍。” 陈太医应了一声,连忙上前给楚砚把脉。 片刻后,陈太医放下手,对二人拱手,“七殿下似有急怒攻心之症,近来怕是操劳过甚,体内也有虚症,夜里睡眠定然也是极不安稳,这可不是好事儿,若不主意,是极大损伤肝脾的。以后可能会易发心疾之症。” 楚贤的脸色变了,“可有办法治?” “有的有的。”陈太医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说重了,连忙说,“七殿下这刚刚初发,尚是轻症,老夫开一副药方子,七殿下每日吃着,吃上半个月,再切忌动肝火操劳,便不会有大碍。” 楚贤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劳烦陈太医开药方子吧!每隔些时日,再劳烦你过府来给他诊一次平安脉。” “大殿下客气了。老夫跑跑腿的事儿。”陈太医点头。 陈太医开了药方子离开后,厨房不多时便煎来了药,在楚贤的盯视下,楚砚只能无奈地喝下。 楚贤看着他说,“每日你喝药,我都让人盯着你。” 楚砚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大哥不必让人盯着我,我会按时喝药的。” 楚贤见他答应的好,这才满意,“你呀,有什么事情,让下面的人做,皇子府里养了那么多幕僚,都是做什么用的?不能只累你自己。” 楚砚抬起头,“大哥入朝吧!” 楚贤神色顿了顿。 楚砚道,“父皇那里,我去说。” 这回轮到楚贤沉默了,稍后,他摇摇头,“我已脱离朝局太久,恐怕有诸多不适应,我已没有了入朝之心,还是算了。” 楚砚放下药碗,“我仍记得小时候,大哥对我说,我们将来长大,可做的事情太多,如何让大楚变的兴盛富强,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今我们长大了,大楚情形却不容乐观,外祖父从南阳来京城,一路所见,百姓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子过的贫苦,大哥就算圈禁三年,如今出来,怎么能没了入朝之心呢?你觉得,如今的大楚,还能依靠父皇吗?就算为黎民百姓,大哥也不能推辞。” 楚贤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七弟,你何时会这般劝人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一开口便大篇言辞,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很,看来这三年来,你的变化,也十分之大啊。” 楚砚笑了笑,“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楚贤自然知道了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楚砚,“成长也不是坏事儿。” 楚砚笑笑,又道,“大哥入朝吧!” 楚贤无奈,又沉默了片刻,才到,“这样,你答应我,我入朝当日,会上奏父皇,立你为太子,否则,我不会入朝。” 楚砚顿了顿,看着楚贤。 楚贤目光坚定,“七弟,你是母后嫡子,是理所当然的大位继承人,我虽占了个长,但绝不够格,你我兄弟说清楚,也免得如旁的兄弟一般,起隔阂,我本不想入朝,但你若是非要我入,我自是可以入朝,帮你分担些事情,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年少,便劳累成疾,但大位,我是分好不做想。” 楚砚不语。 楚贤道,“若你不答应,我不入朝的。” 楚砚抿了一下嘴角,“大哥以前,就没想过大位吗?” “想过。”楚贤肯定地道,“年少时,看京都繁华,看百姓民生,悄悄出京几百里去体察民情,那时看春天百姓无粮可种,夏天看大水冲塌百姓房舍,秋天看百姓为了只收斗米而愁眉不展,冬天看大雪覆盖路有冻死骨,心中便悲天悯人,觉得我若有朝一日站在高位,该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后来,我也确实为此努力过,一边觉得我不该争大位,毕竟,母后虽没有亲生我,但对我视如己出,悉心教养,我若争了大位,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自小与我亲近喊我一声大哥,直到私造兵器案发,母后用尽全力保我,我在圈禁之地三年,才恍然,我从小立志,也许是被自己误了,我要的不是大位,而是天下百姓过的好,要的不过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开创大楚的太平盛世,不是那个曲高和寡的孤家寡人。” 楚砚听罢,轻声说,“大哥,这大位,你来坐吧!我辅佐你。” 楚贤大惊,怒斥,“你胡说什么?” 楚砚抿唇,“我……” “你闭嘴!”楚贤打断他,瞪着楚砚,一下子怒了,“该你身份做的事儿,你岂能不做?楚砚,我告诉你,我被你救出来,不是与你争大位的。若是你如此,我宁愿自动回圈禁之地待着过此后一生。” 楚贤脾性温和,不轻易动怒,如今脸似乎都要气青了。 楚砚看着他,沉默地闭了嘴。 第九十七章 夜访(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七章夜访楚贤看着楚砚,不太明白为何楚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说出来,显然是有这样的想法,若是换做旁人,也许是试探他,但楚砚的性子,他不会。 他见楚砚闭了嘴,脸色昏暗,他又好气又好怒地说,“你告诉我,因何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大哥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产生错觉了?” 楚砚摇头,“与大哥无关。” “那与谁有关?”楚贤也觉出今日楚砚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儿,若只是身体上不适,不至于让他情绪看起来黯的很。 楚砚摇头。 楚贤皱眉,“是因为父皇?” 楚砚抿唇,“提他做什么。” 楚贤了然,神色温和下来,伸手拍拍他肩膀,温声说,“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皇。” 楚砚冷笑一声,“他不配。” 楚贤也沉默了。 片刻后,楚贤道,“以前他待二弟三弟不错,据说这一年里待八弟不错。他在兄弟们心中,还是有好的,只不过这好给的不是你我罢了。” 楚砚又冷笑了一声。 “别多想了,如今他已不是昔日的父皇了,这朝中,你若是想说了算,就是你说了算。”楚贤道,“我入朝帮你就是了,你以后万不要再说什么不要大位的话了。” 楚砚抿唇,一切的情绪在楚贤温和的声音下渐渐压在了心底。 晚膳时,老南阳看着楚砚,“砚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听说今日你请了太医了?你身体一直以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事儿?” 楚砚道,“近来有些累了,不过无大碍。” 老南阳王道,“你每日盯着我身体,也不多注意自己。” 楚贤道,“以后我会好好盯着七弟。” 老南阳王笑着点头,忽然说,“我打算回南阳了。” 楚砚一顿,抬起头,看着老南阳王,“南阳有表妹在,不会有大事儿的,外祖父安心在京中待着吧!最好是等过了今冬明年春天再回去,否则路上遇到大雪,我也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暗卫跟着呢,有大雪也冻不着我,我这把骨头虽然老了,但也不是走不动。”老南阳王摇头,“在南阳待惯了,在京中真是每日闲着待不住。” “那也再住些日子。”楚砚摇头,“我舍不得外祖父,外祖父一旦回南阳,不知何日再能来京了。” 而他又走不开。 “多大的人了!”老南阳王笑。 “还有宁儿。”楚砚道,“外祖父舍得他吗?” 老南阳王道,“没什么舍不得的,他在怀安身边,我很是放心。” 楚砚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有怀安在,还有你在呢。”老南阳王又道,“臭小子,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别做小孩子之态。” 楚砚闭了嘴。 老南阳王转头对楚贤道,“你还没见过宁儿吧?” “宁儿?”楚贤疑惑。 老南阳不直接点名身份,“总会见着的。” 楚贤见老南阳王卖关子,也不再多问。 当日夜,楚砚顶着风雪,出了七皇子府,去了顾家。 楚砚私下从没来过顾家,尤其是找顾轻衍,这一日夜晚,他让人传了信,所以,来到顾家后门口时,有人迎着他,进了顾家,来到了顾轻衍的院子。 顾轻衍的院落精致,哪怕天空下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但院子里的青玉石砖被人每隔一刻便打扫的干干净净,雪落上去,很快就扫走,辟出一条干净的路来,不沾湿鞋袜。 刚进了院子,一个小身影从里面欢快地跑了出来,语调欢喜,“表叔!” 楚砚眸色本来浸染了风雪里的凉意,见到安易宁飞奔迎出来的小身影,瞬间暖了下来,柔了声音,“这么大的雪,在屋子里等着就是了,跑出来做什么?” “迎表叔你啊,我都好多日子没见到你了。”安易宁来到面前,高兴地问,“表叔,曾祖父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楚砚摸了摸安易宁的头。 安易宁笑嘻嘻地说,“我也想曾祖父了。” “既然如此,不若明日你去我府邸住些日子。”楚砚询问。 安易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小姑父每日都要教导我课业呢。” 楚砚想说我也能教导你,但又将话吞了回去,想着在才学方面自然顾轻衍才是最好的老师,他暗暗叹了口气,“那你明日去看看外祖父好了。” “嗯。”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 来到正屋画堂,顾轻衍也从里屋迎了出来,淡淡地笑,“七殿下。” 楚砚点点头,收了伞。 顾轻衍对安易宁说,“宁儿去把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我与七殿下有事情要谈,你就不必听了。” 安易宁看看顾轻衍,看看楚砚,点点头,听话地去了。 “七殿下,密室说吧。”顾轻衍转身向里屋走,在里屋门口的墙上随意地按了一下墙面,一副壁画悄然从中间打开了一扇门,他当先走了进去。 楚砚没意见,跟了进去。 密室门关上,里面只有二人。 顾轻衍给楚砚沏了一盏茶,坐下身,示意楚砚,“七殿下请坐。” 楚砚也坐下身,没动茶盏,目光落在顾轻衍面上,短短些时日不见,顾轻衍清瘦了极多,整个人竟然罕见地呈现出虚弱羸弱之态,显然,近来过的不好。这不好的原因,如今他大体也知道了。 顾轻衍没有什么不好,他只是生在顾家罢了。 但若不是生在顾家,他也就不是这样的顾轻衍了,只有几百年累世底蕴的顾家,才能养出他这样品性品貌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收到表妹给我来信,信中说了她要张宰辅的原因,同时让我想办法拖住外祖父,让他在京中待着,暂且别回南阳,一是冬日里大雪天寒,行路奔波,他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二是怕他回了南阳后,关于张宰辅、许靖之事,瞒不住他。他年岁大了,若是知道当年之事,受不住。” 顾轻衍点点头,没说话。 楚砚问,“外祖父十分想回去,你可有什么拦阻他的法子?” 顾轻衍想了想,“以顾爷爷的脾性,能忍住在京中待这么久,全是因陛下因你之故,如今若是没什么事情拖住他,怕是拦阻不住他。” “所以我来问问你。” 顾轻衍沉默片刻,“让陛下立你为太子,定下日子,要储君册封,能拖延些时日,待过了这段时间,再想的别的法子,她说拖多久吗?” “最好到明年春天。” 顾轻衍点点头,“行,先用这个法子,我再想别的法子。” 楚砚看着他,忽然问,“顾轻衍,你以前是支持我大哥的吧?” 顾轻衍神色一顿,淡声道,“七殿下何以见得?” “猜测,我大哥带回来的人,是否是从里手中交给他的?因为,你身边的人,都有一个相似点儿,无论是侍卫,还是仆从,一行一止,都规矩又精致。” 顾轻衍不得不感叹楚砚敏锐,“的确。” 楚砚道,“既然如此,你何必继续支持我大哥呢?为何要提出立我为太子呢?” 顾轻衍平静地道,“当年,玉雪岭之战后,我被大殿下哀恸痛哭所触动,后来他要私造兵器库,找到了我,我便答应了。他案发后,我帮他将能撤走的人都撤走,保护了起来,如今他出来,我交给他,也算全了当年之事。至于别的,便没有了。” 楚砚道,“我大哥才是适合大位的那个人。” 顾轻衍一笑,“七殿下同样适合。大殿下占长,你占嫡,但如今大殿下三年不在朝堂,你救大殿下出来,兄弟之义,义薄云天,如今朝野上下,满是赞誉。你是皇后嫡子,中宫嫡出,如今在朝有无数文官拥护,在外有南阳军百万兵马做靠山,你不坐大位,谁坐大位?论如今形势,大殿下差你半数。” 楚砚道,“你可以辅助大哥上位,只要你做,只要我退,大哥也可以让朝野赞誉他。” 楚砚眯了眯眼睛,“七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楚砚目光平静,“我没乱说。” 顾轻衍这才认真仔细地审视楚砚,挑眉,“七殿下不想荣登大宝?” “不想。” “是以前不想,还是如今不想?”顾轻衍目光忽然犀利起来,“不要大位,七殿下想要什么?想去南阳?” 楚砚忽然一笑,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是,我不要大位,我想去南阳。” 第九十八章 私心(二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八章私心那一日,楚希芸拦住他,对他说,她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想去南阳,看着她认真的脸,楚砚当时也想说,我也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我也想去南阳,可是我能走吗? 楚希芸嫁人是一条路,但是他呢?他要如何才能去? 他想到了大皇子。 他的大哥,他母后自小教养他,他视他为一母同胞的兄长,三年前,他能为了南阳军做出私造兵器案惹怒父皇差点儿死在父皇剑下的事儿,那么,这大位让他坐,总比他的其他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强。 而他大哥,宽厚有才,也有贤德品性。 他要做一件事情,也没有做不成的,看着温和宽厚,但也很是执拗,比如当年玉雪岭之战后,他一直上书父皇请柬改造军器监,他的父皇屡次驳回不准许,他失望之下自己私造了兵器库。 大楚的大位交给他,他也不算是不对百姓负责而逃避他的身份该做的事儿。 顾轻衍攥紧了茶杯,看着楚砚乍然放轻松的笑脸,声音忽然很轻,“七殿下想要去南阳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便做什么?投入军中也好,待在南阳王府也罢。”楚砚声音寡淡,但还是隐约透着一股看开看透的轻松感,“总之,去南阳就好。” “是因为南阳有小郡主吗?”顾轻衍盯着他问。 楚砚收了笑,抿唇不语。 顾轻衍克制着,才没能让脸色泄露出心中的情绪,又紧接着问,“是你觉得,小郡主一定不会嫁到京城,嫁来顾家吗?” 楚砚攸地又笑了,也回视着顾轻衍,“你想让我回答什么?回答是?还是希望我说不是。” 顾轻衍闭了闭眼,没说话。 楚砚不不放松地看着他,“你觉得,你与表妹,还有可能吗?你们未来的路,怎么走?你可有想过?顾轻衍,我能放下大位,去南阳,你能放下顾家继承人的身份,去南阳吗?” 顾轻衍不语。 楚砚又道,“宫宴之日,在冷宫那一处宫殿之中,当初我是问过表妹的,我说,我若是放弃大位,随她去南阳,她可会愿意?” 顾轻衍看着他。 楚砚平静地说,“她说她会考虑考虑。” 顾轻衍垂下头。 楚砚又道,“当时,你再晚一步,只要你再晚一步,你就没机会了。我倒是颇有些后悔,当时,若是我强求了她,那么,今日,她大约面对你顾家与你时,便不会如此难受的难以取舍了吧?” 顾轻衍忽然开口,“可是,我没晚那一步。” “是,你没晚那一步,但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楚砚道,“我还是想去南阳,我在京中已经待腻了,我自小虽然被父皇带在身边教导,但他教导我的,我一辈子都不想要,尔虞我诈,阴谋算计,防备疑心,猜忌忠臣,信任奸臣,我的兄弟们都围着我父皇讨好,后宫的妃子们围着我父皇邀宠,我待在他身边,每一日要看几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生末净旦丑,他们都演绎个遍,我曾以为,我这一生,便只有寡淡无趣地过,也就这样了,但如今我不想了。” “七殿下,容我提醒你,如今是你能不想便不想的吗?”顾轻衍语气万分地冷静,目光深黑,“你撒手而去南阳,怎么对跟随你多年忠于你的那一群幕僚,推你往上走那个位置的所有人交待?眼看大位近在咫尺一步之遥,你突然放弃,你让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楚砚抿唇,“我会将他们都给大哥,大哥一样会善待他们,许以高位重用。想求高官厚禄的,只要能力出众,自会有,大哥不是埋没人才的人。你当年能答应帮他,也是看重他品性不是吗?” “大殿下坐大位,与你坐大位,对于他们来说,能一样吗?岂能是这样简单?”顾轻衍坐直身子,“七殿下三思,一个弄不好,便朝野倾荡,南齐与南梁忍不了多久,一定会兴兵,大楚的腹地京都,虽然不能为南阳军增添助力,但是一定不能让朝政给南阳军的后方拖后腿。你若是真为了她好,就别任性行事,我说不忙大殿下,便一定不会再帮的。” “你这话就没有私心吗?”楚砚指出,“你只不过不想我去南阳罢了。” “虽有私心,但是事实。”顾轻衍道,“她如今,尚且未对我说一刀两断,七殿下有什么想法,也太早了。” 楚砚淡笑,“就算我去南阳,表妹要选择,也不会选我,我虽流着一半的安家血脉,但毕竟姓楚,她定然恨极了陛下,错过了宫宴那日,她才不会再嫁姓楚的,楚宸为何半丝机会没有,因为他姓楚,压根就不在她的考量里。我不过是想去南阳而已,倒是与这个想法无关。但若她不嫁你,选的人,必是崔灼。” 顾轻衍的脸色白了白,一时没了话。 他从小到大,从不怕失去过什么,因为,什么东西,只要他想要,一定会弄到手里,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也不怕随手丢掉再没有了,因生在顾家,他的一应所用都是最好的,一个月换一次新,价值连城的摆设,一个月换一茬,不带重样的。 可是唯有安华锦,她这个人,已成了他心头的一块血肉,挖出去,他就会死。哪怕是烂掉,他也想要她烂在他的心头。 而崔灼,不差他多少,况且,他舍了崔家,如今一直陪在她身边。 这些,都是他比不上的。 楚砚看着顾轻衍,“顾轻衍,你何不放手呢?若是你放手的话……” “不可能!”顾轻衍断然而平静,“我是不会放手的。” “那又如何?你若是弃了顾家,兴许以表妹待你之心,能揭过这一件事儿。”楚砚看着他,“可是,你心中清楚,顾老爷子看你如看眼珠子一般,你若是离了顾家,要的是他的命吧?拿你爷爷的命,来换她与你相守一生吗?你做得到?” 做不到! 任谁也做不到! 顾老爷子当年只是站在了顾家的立场,做了顾家延续了几百年的立身之道罢了。若说错?顾家的立场来说,没有。但若说没错,却也不是,最起码,对安华锦来说,顾家知而不拦这件事情的真相是残忍的。 无论如何,顾轻衍岂能弃自己的亲爷爷性命于不顾? “我可以等。”顾轻衍声音暗哑了些。 等什么? 楚砚懂,无非是顾老爷子百年之后,那么,他已闭了眼,顾家该如何,顾轻衍说了算,反正他已看不见了,大不了,九泉之下去赔罪罢了。 “顾老爷子身体健朗,等多久?五年十年?”楚砚看着他,“顾轻衍,你聪明一世,何必自欺欺人呢?你生来就困在了顾家,走不出去,何必挣扎呢?” “你走得出去?”顾轻衍道,“大殿下是不会要皇位的。” “我一步一步来,大哥未必看不到我的决心和对京城的厌倦。”楚砚道,“诚如你所说,我短时间也许不能做,但是,用一年?两年?总比你的五年十年要短的多。” 顾轻衍不再接话。 楚砚站起身,收起了一腔情绪,又恢复寡淡冷漠,“顾轻衍,你先放手吧!你若是放手,她便有理由放手了,她选择了崔灼,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她明明愤怒至极,却压制着自己,字里行间,字字句句落笔力透纸背,再不复昔日我收到她信时,言笑晏晏,风趣洒意,就连字迹,都轻盈飘逸,她本不该陷入挣扎困顿之局,你不拉她一把,是打算想要困死她在这一局里吗?” 顾轻衍突然怒了,“楚砚,你何苦逼我?” 楚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逼你,你便不放手,她何谈快乐可言?你们要这样,一直拖下去吗?” “她是我的人,我不放手。”顾轻衍目光沉沉,一字一句,“死也不放。” 楚砚无言地看着他,片刻后,他转身,淡声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爱一个人,是成全。顾轻衍,你可懂?” 暗门打开,又无声关上,楚砚走了出去。 顾轻衍静静地坐着,许久,伸手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喷洒了一地血花,他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懂,也不想懂。” 第九十九章 祖孙(一更) 金凤华庭第九十九章祖孙楚砚离开后,青墨立即冲进了暗室,见到顾轻衍嘴角上,衣衫上,面前的桌案上,地面上都是血,他面色大变,连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顾轻衍捂着心口,一动不动。 青墨急了,当即将顾轻衍带出了暗室,带回了房间,对外面喊,“快,去请大夫来。” 专门给顾轻衍看伤的老大夫住的不远,很快就来了,一看顾轻衍的样子,便暗叫一声“坏了”,上前给他把脉,果然,他唉声叹气,“这伤又白养了,哎!” 青墨立即问,“公子可有大碍?” “有,怎么没有?急怒攻心,伤及肺腑,前面养了这么些日子,吃了多少好药,全白费了。”老大夫快要捶胸顿足了,“公子这样折腾自己,我老头子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养不好他这一身的伤了。” 青墨无奈,他也不知道顾轻衍和楚砚关在密室中说了什么,之后七皇子出了密室,连宁儿都没知会一声,不发一言地走了,公子成了这副样子。 不过他也能猜测几分,肯定是关于安小郡主的事儿。也只有事关安小郡主,公子才会失去淡定,自伤成这副样子。 他无言了一会儿,只能说,“快开药吧!无论如何不能让公子这么伤着。” “心伤不愈,这副身子骨怎么好得起来。”老大夫转身去开药方子,摇头叹息,“药方子又得换了。”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动静,似是有人来。 青墨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公子,是老爷子来了。” 顾轻衍抬起眼皮,语气带着几分虚弱和颓丧,“让爷爷回去,我不见他,你去拦住他。”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顾老爷子也是顶着风雪来的,他听说楚砚来了顾家找顾轻衍,他琢磨之下,也过来了,他来时,正巧在院门口碰到楚砚。 楚砚一如既往地见到人寡淡冷漠,停住脚步,“顾老。” 顾老爷子点点头,拱了拱手,“七殿下,深夜前来,是找衍儿?” 楚砚点点头,撑着伞看着顾老爷子,顾老爷子可比他的外祖父老南阳王精神健硕多了,头上的白发都没有老南阳王多,身子骨瞧着也硬朗极了。 “七殿下怎么不多坐一会儿?”顾老爷子问。 楚砚道,“已坐了许久了。” 顾老爷子笑,“那七殿下慢走,老夫便不留你了。” 楚砚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回身,对顾老爷子道,“顾老,你不妨劝劝顾大人,何必执着呢?安家与顾家,结不了亲,当初,玉雪岭之战后,陛下一力促成这一桩婚事儿,你就该断然地拒绝,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 楚砚转身走了。 顾老爷子看着楚砚的身影消失在顾家深深的庭院里,一时间任风雪打着伞柄,摇摇晃晃,许久站着没动。 是啊,当初他就该拒绝,他为什么没拒绝呢? 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站了一会儿,进了顾轻衍的院子。还没走到门口,青墨从里面出来,拦住他,“老爷子,公子说不见,明日您再……” “一边去。”顾老爷子瞪了青墨一眼,“他连我这个爷爷进门都要挡了?那为何不挡住刚刚离开的七殿下?” 青墨站着不动,笔直地拦住门口,“老爷子,您还是请回吧。” 顾老爷子恼怒,“是不是让我命人将你拖走?我就不信,我让人拖走你,他敢命令这一院子的护卫出来对我动手。” 青墨垂下头,反正挡在面前,寸步不动。 顾老爷子真怒了,“来人,将他给我拖走。” 他话音刚落,屋内传出顾轻衍的声音,平静清淡,“爷爷何必呢?您若是非要见孙儿,进来就是了。” 青墨这时让开了门口。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迈上了台阶,进了里屋。 青墨随后跟着走进屋,偷偷看了一眼顾轻衍,只见他趁着他拦住顾老爷子这个时间,已自己换下了带血的衣衫,擦拭了嘴角,躺在床上,除了脸色苍白外,周身无一处不妥帖。 顾老爷子瞧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养伤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你是怎么养的伤?自己照没照镜子?” 顾轻衍淡淡地笑,“爷爷是来训我的?” 顾老爷子坐下身,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想训你呢,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管得住你吗?” “自然是管得住的。” 刚刚楚砚不是说了吗?有他爷爷在一日,他都离不开顾家,他若是一旦离开,就是要他的命,他怎么会要爷爷的这条命呢? 顾老爷子瞪眼,“依我看,我管不住你了。” “这么晚了,爷爷冒着大雪前来,既然不是来训我的,那您是想说什么?”顾轻衍问。 顾老爷子看着他,倒是沉默了。 楚砚从来没有深夜登过顾家的大门,今日深夜冒雪登门,他觉得不简单,所以,过来瞧瞧。刚刚他见到了楚砚,楚砚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他自然明白了楚砚今日来顾家做什么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孙子,这些日子,他也反复在想王兰馨那日的话,怎么样才对顾家好?自然是顾轻衍为顾家而活,如他一般,他的孙子自然是比他强,能让顾家继续再安稳百年,但是顾轻衍会如他一般为顾家活吗?若是他不干预,安华锦会让他这个人毁了吗?若是他干预,他强行斩断二人,能保证不毁了他吗? 他不敢走出这一步棋。 诚然,他将顾家看的太重,自然也将自己的孙子看的太重,每行走一步,每落一颗子,都要走在对的那一步棋上。 所以,不敢轻易做决策和动作。 顾轻衍何其聪明,在顾老爷子的沉默中,他已了然了他的来意,挑眉问,“爷爷是想我放弃她?” 顾老爷子问,“那么你想放弃吗?” “不想。” “不想有时候不代表不能,也不代表做不到。”顾老爷子道。 “我的不想,就是不能,也是做不到。”顾轻衍看着他,“所以,爷爷若是将顾家教给我,就不要再插手顾家的事儿了,除非,你改了主意,不将顾家教给我了,另外,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儿了,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 顾老爷子瞪眼,“你这副样子,让我如何不管你?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顾轻衍抿唇。 顾老爷子又道,“你爷爷我当年,没娶你祖母之前,也不是没有心之所想,后来娶了你祖母,渐渐地发现了她的好,所以,不是心中所想又如何?也不影响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和睦为夫妻。” “您和我祖母,从来没脸红过,没争执过,的确相敬,但如宾,您觉得便是最好的夫妻吗?”顾轻衍淡淡地道,“我不认为。若是当年,您没自作主张为我应下这一桩亲事儿也就罢了,既然应下了,如今我说了算,您别插手。” 顾老爷子叹息,“我若是不插手,你待如何?我有朝一日,会不会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也许会,也许不会。”顾轻衍神色倦倦,“爷爷,您困于顾家一生,可有什么大遗憾?” 顾老爷子神色一顿。 顾轻衍疲惫地说,“爷爷,不是谁看着顾家,都是一块香饽饽的,也不是谁看着我,都是要说一个好字的,您把一样东西看的太重,就如赌徒一般,赌上了全部身价,就要承受血本无归。” 顾老爷子瞪眼,“那你呢?你把安家小丫头看的太重,岂不是与我一样?有什么分别?” 顾轻衍点点头,“的确,您赌命,我也赌命,我果然不愧是您的孙子。” 顾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心口,给气乐了,站起身,“行吧,你立马给我好起来,若是你再这副样子,我就亲自书信一封去南阳,帮你与那小丫头,断了这个牵扯。” 第一百章 追问(二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章追问顾老爷子气冲冲地离开后,顾轻衍惨淡地笑了笑。 他爷爷不必亲自书信一封去南阳,安华锦怕是早晚有一日,都会与他断了这个牵扯。 他离不开顾家,她能舍不得他多久? 青墨端着药碗来到床前,“公子,喝药吧!” 顾轻衍嫌恶地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一扬脖将一大碗汤药都灌进了嘴里。 药苦入心肺。 顾轻衍喝的太猛,咳嗽起来,心口撕裂的疼。 青墨端来一盏清水,欲言又止片刻,小声说,“公子,七殿下说了什么?让您如此?” 顾轻衍不语,眼底昏暗一片。 青墨闭了嘴,不敢再问。 安易宁从门口探进小脑袋,小心翼翼地说,“小姑父,表叔走了吗?” “走了。” 安易宁犹犹豫豫,“你们打架了吗?” 小孩子,大体最怕大人打架。 “没有。” 安易宁疑惑,“小姑父,你看起来不太好。” 顾轻衍笑了笑,“我已喝了药了,你早些去睡吧!” 安易宁点点头,乖巧地去了。 青墨这时找到了话语,压低声音,“小郡主将宁公子交给您,便是信任您,至今没说让宁公子离开,您别多想了。” 顾轻衍抬眼,“她就算离开我,也会依旧让我做宁儿的老师,她那个人……” 他顿住,闭了闭眼,不再继续往下说。 青墨只能道,“夜深了,公子歇着吧!您再这么熬下去,身子骨真垮了。” 顾轻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青墨落下了帷幔,熄了灯,悄悄走了出去。 楚砚冒着风雪出入顾家,没惊动什么人,但是回到七皇子府,还是惊动了住在七皇子府的楚宸。 楚宸坐在七皇子府的墙头上,手里撑着的伞被风雪刮的歪歪斜斜,他翘着腿,手里拎了一壶烈酒,即便在风雪中,披着狐裘披风,喝着烈酒,也不嫌冷,看起来等了坐了有一会儿了。 见楚砚回来,楚宸跳下墙头,立即凑上前,“楚砚,你不够意思啊,你去哪里了?带上我啊。我都跟你表了这么久的忠心了,你别看不见啊?” 楚砚停住脚步,他将顾轻衍气吐血,自己也并不好受,从顾家一路走回来,甚至都没坐马车,带着风雪里的一身寒气,他抬眼看着楚宸,对他问,“楚宸,你求的是什么?” 楚宸一怔。 楚砚又问,“你求的是什么?是你自己?还是善秦王府?” 楚宸看不清楚砚脸上的神色,他的容色笼罩在伞下,在风雪中,他短暂地琢磨了一下,选择了其中一个答案,“善秦王府吧!” 楚砚看着他,“为何?” 楚宸抖抖酒壶,里面没什么酒了,他干脆地抛物线似地一扔,酒壶砸进了墙根里挤压的雪堆里,没入不见,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喜欢小安儿,想娶她,但是她不喜欢我,我想去南阳军从军,但宗室的王孙跑去南阳,涉及兵权,很容易被人怀疑居心叵测,谋反之类的,所以,我喜欢的人,和我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不了,那不如就做一个孝顺的孙子,成为我爷爷想让我成为的人。他一辈子辛辛苦苦,不就是想善秦王府从他这一代能代代相传子孙丰盛吗?所以,我求这个。” 楚砚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不必对我表忠心了,没用的。” 楚宸一愣,睁大了眼睛,又凑近楚砚两步,“你什么意思?” 这一回,他看清了他眉目神情,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砚这一张脸,冰冰凉凉的,比风雪还清透,往日,他都是面无表情的,这一回,他这样,就像是一面冰透的镜子,半丝情绪都不见。 风雪吹来,吹拂他衣袖袍角随风舞动,却落不到他身上脸上半丝。 “你……”楚宸看着他,半晌,扯动嘴角,“楚砚,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楚砚看着他,语气平静,“我刚刚所说,就是你以为的意思,我只说一遍,若你求的是善秦王府,你就与大哥多亲近亲近吧。” 楚砚扔下一句话,撑着伞进了府门。 楚宸:“……” 与大皇子多亲近?与出现多近亲? 楚宸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砚身影进了府门后一步步隐没在深深的庭院中。 他不要大位? 为什么? 他求善秦王府,那么他求什么?他不要大位,是想做什么?楚砚怎么会不要大位? 他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可不是不争不抢不想要那个位置啊。 他是皇后嫡子,身份上名正言顺,外祖家有百万兵权,且如今安华锦当南阳的家,骨气硬的很,如今诸皇子都匍匐在他脚下,没有与他一较高下的能力,他用功劳换出大皇子,朝野上下一片赞誉,说他有兄弟之义,义薄云天,朝中官员们都看得清形势,几乎都一面倾倒地支持他。 他为什么不要大位了呢?那可是一步之遥的九五至尊高位,他的兄弟们都抢的头破血流,做梦都想要,也要不到。 楚宸不太懂,所以,他干脆地扔了伞,快步追了上去,钻进了楚砚的伞底下,一把抓住他袖子,对他问,“为什么?” 楚砚停住脚步,没什么情绪地说,“大哥比我适合。” “不见得。”楚宸摇头,“这一定不是你的理由,大皇子虽也文武双全,但如今比起大皇子来,你更适合,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不是哪个皇子都能做到的。大皇子被圈禁三年,如今支持他的人几乎没有,他等同于没有根基。” “他有,他有我。” 楚宸一噎,盯紧楚砚,“为什么?” 大位不好吗?一国之君不好吗?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对他膜拜不好吗? “你若是非要追问一个答案,那就是我腻了吧!”楚砚目光淡的没有颜色,“我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更不想住进那如囚笼一般的皇宫。” 楚宸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有点儿了悟,“你想去哪里?南阳?” “嗯,南阳。” 楚宸呼吸都轻了,“你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顿了顿,他恍然,“怪不得你要用功劳换大皇子出来,就是打着这个盘算?大皇子会同意吗?我看他无心大位。” “很早以前就有了,但真正做决定,是在五峰山,我四哥、五哥、八弟、父皇都派了人去要杀我,他们是我的父亲兄弟,却堪比仇人,恨不得我死而后快。”楚砚如今提起五峰山那两日,已没什么愤怒,只余无尽的淡漠,“他如今不同意,我会慢慢地让他同意的。” 楚宸一时无言,过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不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吗?你何必因为他们,而让自己失望?皇家父子兄弟,从来不都是如此吗?以史为鉴,数不胜数。” 楚砚淡淡地笑了,“你也说那是历史,不是我。” 楚宸闭了嘴。 楚砚道,“明日我上朝,会请旨让大哥入朝,楚宸,既然你要南阳王府,那么,就好好亲近扶持相助大哥吧!” 楚砚顿了顿,又补充,“别亲近太过,被大哥察觉。” 楚宸:“……” 哎,他怎么感觉这皇位像是臭鸡蛋似的,楚砚在想方设法怎么算计着甩手呢? 他只能点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倒是也想去南阳,可惜啊,南阳没有我的位置。” 楚砚不置可否。 楚宸放开楚砚的袖子,问,“你想不想喝酒?” “不想。”楚砚转身走了。 楚宸:“……” 哎,就说这个人没趣吧!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不想喝酒呢? 对了,他还没问他,今日去了哪里呢?算了,问了估计他也不告诉他,楚砚想说的话速来言简意赅,不想说的话,问也问不出来。 楚宸撑着伞,慢悠悠地往回走,消化着楚砚给他的这个惊天大雷,想着想着,忽然发现,楚砚不想待在京城了,不想要大位,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意外,他从没表现出对皇位的热衷和痴狂,他虽然不受宠,但是却是因为嫡子身份,是在陛下身边教导的时候最多的,所以,大约是看多了,才显现出他所说的腻和厌。 第一百零一章 太子(一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一章太子第二日,早朝,楚砚请旨,让大皇子楚贤入朝。 皇帝面色不悦地看着楚砚,“他刚刚从圈地回京,尚不熟悉朝事儿,你觉得他能胜任哪个位置?” 楚砚道,“大哥可以任六部行走,六部都轮着走一圈,也就熟悉了,届时再定夺也不迟。” 朝臣们齐齐睁大了眼睛。 皇帝也愣了。 六部行走不是多大的官,但却是个十分特殊的职位,将六部都熟悉个遍,这样走下来,朝中六部,谁不与大皇子深深地打交道? 七殿下这是在想什么呢?兄友弟恭到这个份上,也是实属少见了,如此抬举大皇子,若是有朝一日大皇子有夺位之心,那可是一个劲敌。 皇帝看着楚砚,没从楚砚的面上看出什么来,当然,朝臣们更没有看出什么来。 过了片刻,皇帝缓缓道,“准奏!” 下了早朝后,朝臣们都围上了楚砚,不明目张胆试探,也会迂回婉转地试探。 楚砚一如既往地寡淡,惜字如金,“大哥离开朝局三年,对如今的朝事多有不熟悉,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七殿下放心。” 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纷纷表示支持。 转日,楚贤上早朝,第一件事,第一本奏折,便是请旨立楚砚为东宫储君。 朝野一下子沸腾了。 支持楚砚的人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了,本来幕僚们早就合计着找个机会让朝中一人带头请旨,其余人附议,如今既然楚贤打了这个头,最好不过,所以,支持楚砚的人一拥而上,纷纷说:“陛下,的确是该立太子了,七殿下德才出众,当之无愧的东宫储君。” 皇帝看看楚砚,再看看楚贤,再看看朝臣,几乎文武百官都支持立储君。楚砚这个储君,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万众期待。 皇帝心中不舒服,储君是什么?是他的继承人,是他的接班人,是他死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他也一样不舒服,不想看到朝臣一边倒的场面。 但是,也的确是倒了该立储君的时候,今日既然已经开了头,哪怕他今日不同意,明日后日大后日……还有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朝臣们都会将奏折堆满他的南书房堆成山的请旨立储。 皇帝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很痛快地点头,“准奏!” “陛下万岁!陛下英明!太子殿下千岁!”朝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包括楚贤,他的声音最是诚挚的掷地有声。 楚砚垂下眼睫,从善如流,“儿臣谢父皇。” 大楚立了新的储君,似乎掀开了新的篇章。 早朝后,闲适了许久的礼部忙了起来,开始筹备立储大典。祭天,册封,上告太庙。 无数的朝臣们围着楚砚道恭喜,比往日更加的恭敬谦卑。在无数人的心里,楚砚这个储君,将来的帝王,根基稳如山,将来的大位板上钉钉,不会变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楚砚请旨让楚贤入朝的前一日,他还在风雪中对楚宸说,他若是求善秦王府,没必要对他表忠心这样的话,还有那句,京城待腻了,去南阳。 楚宸看着七皇子府奔流不息的车马人流,幕僚们人人脸上的骄傲与笑容,朝臣们谦卑恭敬的讨好和巴结,还有楚贤脸上诚挚真心高兴的笑容,楚砚坐在房顶上万分地感慨,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沧桑。 他很想大声地对所有人说,你们错了,你们都被楚砚骗了,他哪里是真心想做太子储君?他是为了麻痹诱拐楚贤上朝入朝深入朝局渐渐将他网络住然后将大位也一并甩给他的圈套罢了。 可惜,朝臣们看不清楚砚的真面目和真内心,就连楚贤,也被他骗了。 他这个唯一清醒的人,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可说。 册封东宫储君的旨意在风雪的冬日里,层层传出了京城传到了下面的各州郡县,在三日后,以飞鹰传书的形势,传到了南阳。 南阳今冬的雪,下的实在太大,比京城大多了,房舍几乎被大雪盖住,安华锦一面部署安排城中士兵日夜巡逻不放松地防备南梁和南齐发兵,一面发动城中年富力强的百姓们出来扫雪,而南阳军在军中紧锣密鼓地训练新兵器,封闭的内外不通信,沈远之在军中坐镇,再不回跑军中和南阳王府两地之间。 安华锦接到了册封楚砚为太子的飞鹰传书后,对着那通篇的赞溢之词瞅了好一会,才嘲弄地说,“陛下心里指不定呕的要死,却不得不大夸特夸他最不喜欢的儿子。” 崔灼淡笑,“如今大皇子入朝,帮助太子殿下,若当真兄弟齐心,真是大楚的幸事。” 安华锦不置可否。 崔灼敏感地察觉安华锦似乎有什么想法,对她问,“安妹妹看起来不太开心?” “也没有。”安华锦摇头,“我只是觉得,我那七表兄,怕是……” 她想说什么,又顿住,“罢了,还是不要妄言了,他如今已是太子了。” 崔灼点点头,安华锦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强求她说。 又过了三日,楚砚的回信来到了南阳。 楚砚的这一封回信,是被他的亲近暗卫带着人冒着风雪骑快马日夜赶路亲自送来的南阳,薄薄的一封信,却写了很重要的内容。 写了他厌倦京城,写了他不想要大位,写了他诓骗了楚贤。字字落笔力透纸背,可见决心之坚。 安华锦看着信,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 她就觉得,楚砚那个人,既然早就有了厌弃皇位的想法,如今出现这个决心,也不意外。 可能,她是最早先知晓他有这个想法的人了。 抛开楚希芸不说,连楚砚都要来南阳,她似乎更没有嫁去京城的理由了。 她斟酌着回了信,“七表兄,你与表妹,何不将你们的想法告知姑姑?姑姑那个人,她不看重权利高位,怕是更厌倦了京城,姑姑若是知道你们所想,兴许有她相助,更顺利些。” 她又道,“男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顺心而为,有何不可?” 她又最后落笔,“七表兄既然不想困于京城一地,想来南阳,那便来吧!” 安华锦写好信,将信交给暗卫,留暗卫歇了一日,然后带着信离开了南阳。 暗卫离开后,安华锦站在城墙上,天空飘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她看着京城方向,白茫茫一片,就如她通往京城的那条路,一眼望不清,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如她和顾轻衍的路,荒山白雪千万座,荆棘密布千万条,无路可走。 暗焰给安华锦撑着伞,安静地立在她身边,如一座不会动雕像。 安华锦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直到风雪把马蹄印添平,她才收回视线,低下头,轻轻呢喃,“又少了一条理由。” 嫁去京城的理由,与顾轻衍缔结连理入顾家的理由。 暗焰抿了一下嘴角,忽然嘟囔,“崔公子很好,太子殿下也很好,就算是沈小将军,也无不可。” 安华锦:“……” 她霍然转身,看着暗焰,好笑地扬眉,“暗焰,你怎么就不是女儿家呢?若你是女儿家,我就把你嫁掉。” 暗焰:“……” 您选暗卫时,就没选女儿家啊! 安华锦抬脚踢了他一脚,“走了!冻死了,这么久,你也不知道提醒我该回府了。回府罚你给我沏茶,要那种沏出一朵花儿来的茶,沏不成就罚你一直沏。” 暗焰:“……” 天下暗卫何其多?唯安小郡主的暗卫难做。 六日后,楚砚收到了暗卫带回京城的安华锦的回信,他拿过信后,读了一遍两遍三遍,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将信笺攥了攥,慢慢地扔进了香炉里。 她说,“男儿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顺心而为,有何不可?” 她又说,“七表兄既然不想困于京城一地,想来南阳,那便来吧!” 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前方的路,关于他的,不是那看不见的一生慢慢无尽的荒凉的黑暗的算计的孤寡的帝王之路,而是那旷亮无比的光明的开阔的明媚的充满温暖的南阳之路。他身体流淌着的那一半的血脉的归路。 第一百零二章 三计(二更) 金凤华庭第一百零二章三计因着王兰馨的话,顾老爷子琢磨了数日,在楚砚夜访顾家那一日,他在与自己的孙子顾轻衍说了一番话后,彻底地做了决定。 于是,他在第二日,派人将王兰馨叫来了顾家。 王兰馨觉得她那番话应该能打动顾老爷子的,十有仈jiu,顾老爷子为着顾家,为着顾轻衍,一定会动作,但是她左等右等,等了数日,不见顾老爷子的动作,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就在这一日,终于顾老爷子喊她去顾家。 她一路上提着心,来到顾家。 顾老爷子见到她,面色温和,对她道,“四丫头,我老了。” 王兰馨直觉不妙,“顾爷爷您尚且健硕,神采奕奕,不老的。” 顾老爷子摇摇头,“我是老了,人要服老。我一直看重顾家,为着顾家的立身之道,当年的确是知而不为,站在顾家的立场上,虽无错,但我这心里,八年过去,依旧良心不安,这是我自身之过。俗语说,人无善不立。我做到了顾家的立身之道,却没能做到自己自身的为善之道。” 王兰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听着顾老爷子说,心底却直觉今日顾老爷子要对她说的话,怕不是她想听到的话。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这一生,为顾家所作所为,倾注了全部心力,我自然希望顾家交到衍儿的手里,如我一样,甚至比我做的更好,让顾家千载万载地传承下去。” “衍儿是顾家子孙,是我自小选中的继承人,但若是要问我,顾家和衍儿谁重?爷爷今日就告诉你,在我心里,顾家重不过我孙子。”顾老爷子一席话落,看着王兰馨道,“四丫头,顾家我早在三年前已经交给了衍儿,如今的顾家,他做主,我就不插手了。以后,顾家在他手里,是好是坏,是立是破,是荣耀是凋零,都是他说了算。我要养老了。” 王兰馨脸色一白,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但在顾老爷子睿智的目光下,闭了嘴。 “四丫头,凡事不可强求。”顾老爷子又长叹一声。 若早先,他还有犹豫,有挣扎,在顾轻衍对他说出那一番话后,他便全然没有了。顾轻衍问他这一生可有什么遗憾之事?他自然是有的,不止一件,很多。 虽然他如今儿孙满堂,但遗憾到底是遗憾,只能带进棺材里,带到九泉下。 人生若是重来一次,也许他依旧会走这样的路,但是他的孙子,他自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强求不得,也已经是真的管不了了。 王兰馨走出顾老爷子的院子里,心底是浓浓的失望,每次来顾家,她都会去顾墨兰的院子里坐坐,找她玩,或者闲话几句,这一回,她没心情去,直接出了顾家,回了王家。 她回到王家后,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王岸知的院子。 王岸知依旧在养伤,他的伤实在太重,虽然没如顾轻衍一般折腾加重伤势缠绵反复,但依旧得慢慢将养,才能让伤口彻底愈合。 王兰馨白着一张脸来见王岸知,见到王岸知后,终于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哭着说,“六堂兄,我们料错了,顾爷爷不出手。” 王岸知也意外了一下,“哦?顾老爷子不出手?” “嗯,他亲自和我说的。”王兰馨觉得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王岸知看着她,她不喜欢女人的眼泪,冷声说,“哭什么哭?闭嘴。” 王兰馨不敢再哭,连忙用帕子抹干净眼泪,闭了嘴。 王岸知问,“顾老爷子与你说了什么?你与我详细说来。” 王兰馨哽咽着将顾老爷子将她叫去说的那一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王岸知。 王岸知听罢,哼笑,“原来在顾老爷子的心里,孙子重过顾家啊。” 王岸知攥着帕子,心里也在不停地想,在顾老爷子的心里,原来顾轻衍是重过顾家的啊?她也一直以为,顾老爷子那样的人,一切以顾家的利益为重呢。 “顾老爷子不出手,你就不会自己出手?哭能管什么用?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去夺。把希望与其放在别人身上,不如指望自己。”王岸知看着王兰馨,“据我所知,安华锦与七表弟已有近二十日不通信了,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受到了当年之事的影响。这不就是你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王兰馨心神一醒,看着王岸知,“我能够做到吗?” “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吗?无所不用其极,你能做到吗?你若是不能,就干脆死了这条心,也免得折腾了,你看看你,堂堂王家的姑娘,成了什么样子。”王岸知冷声道,“一直以来,王家的姑娘,都被人踏破门槛求娶,姐妹们无人愁嫁,你也一样,这些年,你自己算算,你拒了多少婚事儿?为着七表弟,有我给你撑腰,家中的长辈们包括你父母在内,没人敢逼迫你,如今,你若是不能做到,又不想嫁,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你若是不甘心,想要,那么,就自己去争,去抢,去夺。倒是也不枉我这个做堂哥的一直帮着你,我倒也想看看,安华锦凭什么得到七表弟死心塌地,若是七表弟成了别人的,她是不是哭死。我倒是很想看看她哭死那一日。” 王兰馨沉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发狠地说,“六堂兄,我不甘心,我要争。” “行,那你就想想,怎么将人夺过来。”王岸知见她下定决心,又给他加了一把火,“若是没有安华锦,七表弟本来就是你的。王家和顾家世代姻亲,这一代,本来你们年岁相当,最适合婚配。” 这话最是说到了王兰馨的心坎里,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若没有安华锦,她早就可以嫁给七表兄了。七表兄那样的人,他天生冷性凉薄,无心无情,不遇到安华锦,他娶谁大概都是无所谓的。 王兰馨点头,“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找六堂兄,我怕是还需要六堂兄帮忙的。” 王岸知很痛快,邪肆地笑,“行啊,拆散他们,我最是乐意之至。” 王兰馨出了王岸知的院子,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后,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她要想,要好好地想,怎么做才是最好。 王兰馨整整想了三日,第四日后,她又去找王岸知。 王岸知已能下地走动了,正在铺了软软的绒毛地毯上慢慢地溜达,见王兰馨来了,他挑眉,“想好了?” 王兰馨点头。 “说吧!” 王兰馨道,“第一,从南阳王入手,让安家和顾家彻底撕破脸;第二,从安华锦的身上入手,让安华锦主动与七表兄断了;第三,从九表妹入手,用我自己算计七表兄。” 王岸知闻言对王兰馨刮目相看,“行啊,四堂妹,你可够狠的啊,算计老南阳王与安华锦也就罢了,将自小与你交好的九表妹都算计,你这是连表姐妹情都不要了?她若是知道你算计她,她一定会与翻脸的。还有七表弟,他若是真被你算计成了,有两个结果,一是娶了你,这当然是你所要的,二是杀了你,他那个人,可是个能下得去手的人,你就不怕他杀了你吗?” “不怕。”王兰馨咬牙,破釜沉舟地说,“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好样的。”王岸知赞叹,“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 王兰馨看着王岸知,“四堂兄会舍得九表妹被我算计吗?” 王岸知扬眉,“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兰馨点头,“三步棋,先走老王爷这一步,再走安华锦那一步,最后走九表妹这一步,我能豁得出去,六堂兄可帮我?” “自然。”王岸知捻着玉扳指,“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兰馨一下子有了底气。 第一章 坦诚(一更) 金凤华庭第一章坦诚册封太子是大事儿,所以,老南阳王自然被拖住了回南阳的脚步,等候在京城,等待楚砚册封太子大典后再启程回南阳。 他自然不知道楚砚的打算,是拖着他先留在京城。 礼部对于册封大典下了很足的功夫,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楚贤入朝后,帮楚砚分担了一部分朝事儿,楚砚肩上压着的东西似乎一下子就轻了,每日都能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朝臣们都以为太子殿下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有楚宸知道,楚砚在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后,笑容便没断过。 楚宸心底郁闷了几日后也想开了,人各有命,他的命就这样,羡慕楚砚不来。 要知道,楚砚失去的东西,怕是天底下最贵重的东西了。 当然,这要分怎么看。在别人看来,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是高不可攀,但在楚砚看来,可以弃之如敝履,比不上去南阳吹吹冷风看看雪。 礼部的动作比楚砚想象的快,二十日就制作好了太子冠冕,安排好了一应大殿所用,这一日,来到了大殿前一日。 大典前一日晚,楚砚进了皇宫,去了凤栖宫见皇后。 皇后笑着看他,“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明日立储大典,你要从早到晚忙上整整一日呢。这么冷的天,还跑来做什么?” 楚砚看着皇后,“有些话想和母后说说。” 皇后点头,吩咐贺嬷嬷,“嬷嬷,你去门口守着。” 贺嬷嬷应是,立即去了。 大殿内剩下母子二人。 楚砚轻声问,“母后,若是我不想坐大位,您会生气吗?还是会怎么想?” 皇后一怔。 不坐大位? 如今都立了太子了,怎么跑来找她说这件事情? 皇后看着楚砚,探了探身,问,“砚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楚砚摇头。 皇后纳闷,“那你是……” 楚砚平静地道,“儿臣腻烦了京城,以后也不想一直生活在京城,不想要大位,想去南阳生活。” 皇后一惊,腾地站了起来,看着他,“那你……明日是立储大典。你若是今日说你不想做太子了,朝臣们怕是会炸了锅,这……岂能开玩笑?” “明日立储大殿会如期举行。儿臣就是来想与母后提前说说。”楚砚自从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便琢磨着怎样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皇后说。 皇后更是不解了,“既然明日立储大殿会如期举行,那你如今又说不想做太子……” 楚砚道,“大哥有才有德有贤,儿臣想将大位让大哥坐,但大哥自从圈禁之地回京后便不想入朝,儿臣要他入朝,他一定要儿臣答应入朝第一日请父皇下旨立儿臣为太子,他才会辅助儿臣朝政之事。儿臣却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所以,为了让大哥入朝,便先应下储君之事,待慢慢的,儿臣再将大位推给大哥。” 皇后懂了,沉默了好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砚儿,你实话告诉母后,你为何不想要大位?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位,你真的不想坐吗?” “儿臣以前或许想,儿臣这个身份,不争也是争,由不得我不争。自小所听所见所闻,入眼入耳入心都是帝王之谋术。儿臣心底其实很厌恶,但以为脱离不了,这便是命,儿臣只能认命。但如今,儿臣不想认命了。” “是什么改变了你不想认命了?”皇后犀利地问,“是小安儿吗?” 楚砚抿唇,“与表妹无关。” 皇后瞪了他一眼,“你少与母后说无关,你是我生的,我岂能不知是否有无关系?” 楚砚沉默。 皇后道,“小安儿的性子,是让你从她身上看到了不认命?” “她让我看到了,坚守信仰,不惜灵魂为祭。”楚砚轻声说,“安家的信仰,她有。但是皇室的信仰,儿臣没有,儿臣不知道怎么去坚守它,父皇没教我,也教不了我。” 皇后看着楚砚,一时间涌上无尽的心疼,她走了两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心疼又气笑地骂,“臭小子,你的兄弟们,多少人抢破头的位置,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这样,让他们情何以堪?” 楚砚抬起头,看着皇后,他有多少年没被母后摸过头了?让他想起了安易宁,他也喜欢摸安易宁的头,这一刻,像是回到了七岁之前,还是小孩子时,母后也总爱摸他的头。 他问,“那么,母后同意儿臣所想吗?” 皇后撤回手,气笑,“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你自己的人生,你想怎么走,我岂能管得着?我虽在这皇宫里坐了二十年皇后,但也没有一日觉得这皇宫有多好,你不想要便不要吧。” 楚砚心底又轻松了些,面色有些动容,“儿臣多谢母后。” 皇后摆摆手,叹气,“贤儿那孩子,也是个执拗的,当年私造兵器案,在你父皇面前,死活不认罪。若是你能与他开诚布公好好说说,那是最好,否则若他心里想要那个位置也就罢了,若是不想要,拿你当兄弟,你却这么算计他,他怕是要对你大动肝火。” 楚砚抿唇,“儿臣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以前是想要那个位置的,如今不想与儿臣争而已。但是大哥心中有志向,为天下民生而所为,这一点便比儿臣强许多,儿臣无志,无信仰无野心可支撑,厌烦皇宫与京城,便不如远去,南阳一直是儿臣心中所想,也许那里才是儿臣的归处。” 皇后重新坐回椅子上,“你不想要,便放手去做吧,你如何,母后都支持你。”话落,她叹气,“芸儿那丫头,一直也想去南阳瞧瞧,若是知道你去南阳,她怕是……” “儿臣也会带上妹妹。”楚砚接过话,“南阳好儿郎多的是,嫁去南阳也无不可。” 皇后一愣。 楚砚又道,“或者说,待将来,儿臣离开时,母后也可一起?” 皇后又愣了愣。 楚砚试探地问,“母后,您不是一直想家吗?您与父皇如今这步田地,不若儿臣离京那一日,您与儿臣一起走吧。大哥宽厚,必定会同意的。” 他不提皇帝同不同意,如今已不需要他同意。 皇后好笑,“咱们母子三人一下子都走了,岂不是让朝臣们笑话?也惹天下人非议。” “那又如何呢?母后在乎吗?” “你如今想开了,倒是愈发轻狂了,连这话也敢说不在乎了。”皇后摇头,“我是想家,但是从嫁进皇宫那一日,便没想过要回南阳,本来就想着回南阳省省亲也就罢了,如今你对我说离京回南阳,再不回来,让我感觉跟做梦似的,” “也不是不可能的。”楚砚道。 “嗯,也许可能,但是再说吧!让我好好想想。”皇后叹了口气,“明日你立储大典,大典后,你就是太子了。就算将朝局都推给贤儿,哪能那么轻易?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要走,况且,如今陛下还健在,陛下那个人,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本宫也是刮目相看了。你的心思,千万不要被陛下察觉,免得横生事端,被他算计了。” “儿臣知道。”楚砚心神一醒,“母后放心。” “我说芸儿怎么近来也很高兴呢,想必你们两个私下与小安儿往来书信里,提了去南阳?她没意见?”皇后问。 楚砚点点头。 皇后又气笑,“你们啊,一个个的,真是……主意大。竟然瞒到现在,才来对我说。” 楚砚歉意地看着皇后,“儿臣也是反复思索许久,才下定了决心。” “嗯,罢了。”皇后道,“你既然已下定决心,就一步一步来吧!待有朝一日,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贤儿那里,我会帮着你圆一圆,劝一劝。左右只要你们兄弟要好,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大楚江山,谁做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 楚砚颔首,“但愿大哥届时不恼我怒我。” 母子二人叙话了大半个时辰,楚砚才离开了凤栖宫。 他离开后,皇后坐在桌前,拨了一会儿灯芯,轻声自语地轻嘲地笑,“陛下看的重如泰山的位置,可知道我的儿子不想要,真是讽刺。” 安家人从不想要那个位置,流了安家一半血脉的楚砚,也不想要那个位置。 第二章 相悖(二更) 金凤华庭第二章相悖第二日,册封储君大典如期举行,大楚终于立了储君,普天同庆。 储君代表着大楚的希望,朝臣们、百姓们的希望,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楚砚这个太子,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拥护,可谓是实至名归。 养了月余伤的顾轻衍和王岸知都在这一日参加了册封大典,老南阳王也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他已在京城待不住了,大典后,他就决定启程离京。 顾轻衍和王岸知一身重伤痊愈后都清减了许多,以前的衣袍都松松垮垮了,如今都新做了新衣,穿在身上,在寒冬的飘雪里,看着分外地挺拔瘦峭。 苏含在顾家猫了一个多月,直到册封大典,他才从顾家出来,现身人前。 朝臣们见这位镇北王世子突然消失一个月不见又突然冒出来,稀罕的很,清楚内情的朝臣们纷纷感慨,这位镇北王世子果然不愧是镇北王府出来的人,苏家人向来都有一副狐狸心肠,一见势头不对,狡猾地躲起来,敬王楚澜算是栽了一半在他身上,另一半自然是栽在了当今太子楚砚身上。 皇帝见到苏含,便想起了被楚澜请旨前往漠北镇北王府的良贵妃,如今皇后不理他,见到她没好颜色,冷眼以对,婉美人的温柔小意娇媚可人都不能让皇帝消除这份心闷,他就又想起了良贵妃的好,良贵妃这个女人,善解人意又懂得宽解人心,他想让她回京。 于是,当日,皇帝给镇北王去了一封书信,催良贵妃回京。 这封书信还没发出京城,便被楚砚截到了手里,他看着皇帝手书里写的“思卿,速归。”,淡漠地笑了一下,吩咐手下人,“我这里也有一封手书,一起送去给镇北王吧!” “是,太子殿下。” 手下人当即将一封帝王的书信与一封太子的书信一起送去了镇北王府。 册封大典之后,文武百官陆续回府。 王岸知截住了顾轻衍的马车,扬眉邪肆地看着他,“七表弟,看你这副样子,安华锦那个女人当真不要你了?” 顾轻衍面色平静,目光无什么颜色,冷冷淡淡地看着王岸知,没说话。 王岸知斜斜地靠着顾轻衍的马车车辕,伸着手挑着顾轻衍马车的车厢帘幕,“你为她掏心掏肺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不领情?” 顾轻衍目光清凉,一言不发。 王岸知继续道,“为了她,你甚至让楚砚做了太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至今连她只言片语都没收到。据我所知,她近来与楚砚通信,可是勤快的很。而你,怕是早被她忘到了天边。” 顾轻衍依旧不语。 王岸知声音压低,“顾轻衍,你可不可怜?” 顾轻衍眼底微寒,“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王岸知很干脆,似乎不惹怒顾轻衍不罢休,“怎么?难道你要在这街上对我大打出手,还要杀了我不成?” 顾轻衍沉着目光看着他,眼底一点儿情绪也无,“王岸知,你口口声声说我变的不成样子,那么你自己呢?这些年你可有好好地照过镜子?昔日的你,立志要改变天下,让天下再无一个乞儿冻死骨,如今的你,踩着尸骨成山不惜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成就的是什么?你可还清楚?你又哪里来的脸笑话我?” 王岸知顿时震怒,几乎用吼地喊,“我的志向一直没变,想要千万人受益,极小的牺牲是必然,挡了路,就该除去。有什么错?就比如一百个人一起受苦,牺牲一个人,一百个人就不必受苦了,有何不可?更何况,大楚千万百姓,只牺牲数百人甚至数千人,算的了什么?” 顾轻衍凉薄地看着他,“牺牲一人不算牺牲?年少的你,可不是这样看待的,乞儿冻死时,你悲悯这世间世道惨烈,可怜路有冻死骨。凭什么护佑大楚万千黎民免受生灵涂炭已为大楚付出了一代又一代的满门忠烈的南阳王府就该不被你悲悯成为你必要铲除的拦路石成为牺牲品?乞儿尚且得您怜悯,南阳王府就不该得你敬重?” “岂能混为一谈?”王岸知红着眼睛道,“南阳王府有功不错,但这功的背后,百姓们过的愈发不好,是谁的错?南阳王府就没有错吗?把持边疆,拥兵百万,护卫边境的背后,难道不是同时也成就了安家的忠臣良将载入千秋史册之名?大楚军制不改,朝政弊端不除,世家根系盘踞,结成的这一张网,不从南阳王府破,从哪里破?症结不在南阳王府吗?” “即便你说的对,也不是安家一家之过,是大楚的形势就这样。” 王岸知愈发地愤怒,“因为安家把守了一百五十年边境,牢不可破,大楚的内政才一直被固封的铁板一块。这一百五十年,哪怕是几代天子,都不得不承认,安家是大楚的重心。只要安家破开一角,大楚内政顷刻就可以重新洗牌。重点在安家。你说安家岂能不挡了我改变天下时局的路?顾轻衍,你别不承认。” 顾轻衍目光青黑,“挡了你的路又如何?你的路未必是对的。” “那我倒要看看,你走什么路?你的路又是对的吗?”王岸知冷笑地看着顾轻衍,“你护着安华锦,让楚砚登基,南阳军依旧稳稳当当立在边疆几十年,未来的几十年,大楚依旧如从前的大楚一样,百姓们只会越来越苦,倒最后,不用南梁和南齐兵马践踏,大楚的黎民便已生灵涂炭。” “内政弊端,不在安家,在世家盘踞。”顾轻衍道。 “但是安家不倒,世家塌不了。”王岸知怒道,“世家不塌,内政一直如密密麻麻的网,无处可破,唯安家能撕开这道两口子。难道你要从你顾家撕开一道口子吗?你不舍得安华锦,不舍得安家,那么你舍得你爷爷的命吗?你敢从顾家撕开这道口子,你爷爷就敢被你气死。” “你为何不从王家撕开这道口子?”顾轻衍反问。 “王家的口子不用撕,我就是那道口子。”王岸知露出狠厉之色,“我杀安华锦你不让,我杀楚砚,你也不让,五峰山明明是个机会,你却亲自前去,护着楚砚,防的不过是我动手。我就不明白了,顾轻衍,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毁了我所有的安排,要的就是这样得过且过吗?你自己得过且过,让天下也得过且过?” 顾轻衍沉默。 “你说话啊!”王岸知嘶吼。 顾轻衍直视着他,终于又开口,声音一字一句,沉着有力,“天下如何我不管,她所求,便是我所求。她想求南阳王府守卫大楚百姓,那么就继续守下去,她想守护住谁,我便守护住谁,她想扶持谁,我便扶持谁,她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 “好好好,你好的很。”王岸知甩手松开了一直攥着的帘幕,气红了眼睛,“你是顾轻衍,为一人而活的顾轻衍,你才是了不起。” 扔下一句话,王岸知带着一身怒气,转身走了。他连马车也没坐,就那样衣袍猎猎地走向长街尽头。 大楚京城这一条条长街,他们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年少时,你追我逐你争我斗,几乎踏破了街道上一块块石板,但从来都是一条路,不曾分叉。 王岸知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如今走的这条路,是顾轻衍永远不会走也不想走的路。 顾轻衍静静地坐着,任王岸知那一甩帘幕带着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地打在了他脸上,任风雪吹动帘幕,刺骨的寒风猛烈地灌进车厢,吹透他身上厚厚的披风,刺入肌肤,寒彻骨。 他坐了许久—— 直到青墨出声提醒,“公子?天色已极晚了。” 顾轻衍才卸了一身僵持,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慢慢地吩咐,“走吧!回府。” 第三章 归心(一更) 金凤华庭第三章归心立储大典顺利落幕,一日忙碌后,楚砚脱了太子朝服,揉了揉眉心。 身边伺候的人小心将太子冠冕搁在桌案上,回身刚要说什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探头向外一瞅,小声说,“殿下,老王爷来了。” 楚砚点点头,快步走出了里屋。 自从入冬,大楚的京城的雪便下的勤快,晴一日,阴两日,下雪三日,前一日的雪未化,转日又飘起了新雪,虽不如南阳的雪下的大,但也是连绵不断起来。 老南阳王习惯了南阳的大雪,倒是不觉得什么,连伞都没打,自己晃悠着来了楚砚的院子。 楚砚疾步走出房门,见老南阳王连伞都没打,顿时皱眉,“外祖父,风雪这么大,您这么晚了,在屋中歇着,有什么事儿,派人来喊我就是了。” 老南阳王摆摆手,“你是太子了,岂能再随意被我传唤?不合规矩。” 楚砚无奈,“即便是太子,也是您的外孙。”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这倒是。” 二人进了屋,伺候的人连忙围上前轻拍掉老南阳王身上的雪,端茶倒水好生地忙了一通。 老南阳王坐下身,喝了一口热茶,看着搁置在一旁的太子袍服,感慨地对楚砚道,“我倒是不曾想到,来京一趟,还参加了你的立储大典。也是幸事儿。” 楚砚笑笑。 老南阳王语重心长地道,“你如今既是储君了,就再不同昔日的皇子身份了,你身上肩负着大楚天下万千黎民百姓的责任,切不可懈怠,要勤政爱民,不可轻忽百姓,当选贤任能,切不可听信谗言,也不可轻易生猜忌之心,更不能偏听偏信……” 一番为君之道的忠言,字字句句,皆是老南阳王的给予厚望和劝告。 楚砚默默地听着,在老南阳王说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外祖父放心。” 他自然不能告诉老南阳王,他虽然做了太子,但不会做未来的帝王,他这个身份,早晚有一日要放下交给楚贤,如今,他不过是在向着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而一步步安排罢了。 “我今日已向陛下请辞了,陛下准奏了。我明日就启程离京,你以后的路长的很,不要让拥护你的人失望。”老南阳王又道。 皇帝将老南阳王叫来京城,本来是打算借由安华锦杀花似玉之事扣住他,威胁安华锦,谁成想,他不但没威胁成,还让老南阳王出手帮着楚砚在五峰山清剿了四皇子、五皇子、楚澜和他的大内侍卫,一下子让楚砚再无对手了,连他这个父皇也得避其锋芒退避三舍,认清形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皇帝心中呕的慌,更不想看到老南阳王了,索性答应了让他回南阳。 楚砚将早就想好的拦阻之话说了出来,“外祖父,您不如再等些日子,母后想家了,想回南阳看看,您若是一定要回去,让母后与您一起可好?” 老南阳王不赞同,“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女儿家,省什么亲?她若是想回南阳看看,明年开春,天气暖了,再让她自去吧!” 楚砚心下一紧,“那您也要再缓两日,雪停了再走。” 老南阳王瞧着楚砚,“臭小子,你怎么这么烦人?我说了不待就不待了。多大的人了,还舍不得我这个老头子?今年这雪,停停下下,一个冬天怕都不会见晴多少日子。” 楚砚只能道,“宁儿前两日说过两日来陪您住几日,想您了。” 老南阳王摆手,“明日让怀安带着他去城外送送我就是了。” 见楚砚还要再说,老南阳王摆手,“聚散总有时,你是太子了,是做大事儿的人,我一个老头子,南阳才是我的根,人在京城,心在南阳,每日都煎熬。若陛下死活不放我也就罢了,我也能忍着,如今陛下松了口,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今冬京城都这样大的雪,南阳的雪只会更大,我恐怕啊,南梁和南齐今年要兴兵,我岂能待得住?” 楚砚无奈,心想着只能再另想法子留了,暂且只能先应了下来。 老南阳王这一晚与楚砚多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夜深了,才回了住处。 老南阳王离开后,楚砚叫来了几名幕僚,“如何留住老王爷,你们现在就想办法。” 幕僚们对看一眼,见太子殿下面上神色沉重,只能聚在一起想起了法子。 半个时辰后,幕僚们想出了几个法子,都被楚砚给否了,连安易宁来住几日都拦不住老南阳王,不下狠的法子怎么能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幕僚们这才发现这位老王爷真是难留人。 正在幕僚们想的头都快秃了时,竹影悄无声息现身,“殿下,小郡主的来信。” 楚砚转身,伸手接过信笺,打开看罢,眉头一松,对众人摆手,“罢了,不用想了,你们回去吧。” 幕僚们面面相觑。 “不必强留了,明日我送外祖父出京。”楚砚又道。 幕僚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告退。 安华锦的信很简短,说她多谢七表兄留了爷爷这么久,她猜到以他爷爷的性子,怕是也忍到时候了,他再强留,除非天塌,否则怕是留不住,天会塌吗?当然不会,所以,她爷爷若是要回南阳,就让他回来吧!他留这么久,已为她争取出了时间,她已将张宰辅安置妥当了。 有了安华锦这一封信,楚砚自然放了心。 第二日,老南阳王早早便起来了,神采奕奕,可见要回家了,心情好。 楚砚哭笑不得,“外祖父,在我这府里,您是住的有多不舒服?您还没启程,精神先好了三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说实话啊,你这府里,好是好,精致是精致,可是我啊,在南阳住了一辈子,生于南阳,长于南阳,离了那片土地,便像浮萍一样,心下总不踏实,还是回去的好。” 楚砚无奈地笑,“我也想去南阳看看。” “你是太子,如今哪里抽的开身?以后啊,你是可以四处走走瞧瞧,只有深入民间百姓中,才知百姓苦,也才知如何以务实治理天下。”老南阳王拍拍他肩膀。 楚砚微笑颔首。 楚砚陪着老南阳王用过早膳,在跨出府门口时,一辆宫里的马车匆匆而来,正巧迎面遇到。 马车里先下来楚希芸,紧接着是皇后。 楚希芸喊了一声外祖父,然后便抱住他的胳膊,“外祖父,您是不是要回南阳?我央求了母后整整一晚,她已答应我了,让我跟着您去,您带上我好不好?” 老南阳王:“……” 他看着楚希芸,“哎呦”了一声,“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娃,这么大雪的天,跟着我个老头子赶路,若是冻着了,伤着了,累病了,有个好好歹歹的,可怎么行?不行,不行,不带你。” “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会病倒,我天天也有强身健体的。”楚希芸晃着老南阳王的胳膊,“好外祖父了,母后都答应我了,您就答应吧。”说着,她眼眶红了,要哭,“我从小到大,都没出京去玩过……” “哎呦。”老南阳王是个不会哄人的,安华锦皮实淘气,从小到大也没用他哄过,生气时甚至动用军棍揍上一顿,楚希芸这么一哭,他顿时没话了,看向皇后,“你答应了?” 皇后叹了口气,“她磨了我一个晚上,我想着您回南阳,一路奔波,砚儿定然会带上大夫护送您回去,我就应了她。” 老南阳王瞪了皇后一眼,转头看向楚砚。 楚砚自然知道,昨日晚上便是他给楚希芸传的信,问她可趁着这个机会跟着去南阳?楚希芸自然乐意去,高兴的快疯了,当即就跑去了皇宫的凤栖宫。 有了早先楚砚那一番话,楚希芸劝说皇后根本就没费什么口舌,皇后便应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瞒着老南阳王。 楚砚对老南阳王道,“妹妹一直想去南阳看看,既然如此,外祖父就带上她吧!您自小就带着表妹,您如何带大表妹,就如何带妹妹就是了。” 第四章 离京(二更) 金凤华庭第四章离京带安华锦能与带楚希芸一样吗?那是不可能的。 老南阳王吹胡子瞪眼,“你们母子,一个个怎么回事儿?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跟臭丫头那个皮猴子一般吗?臭丫头那个小东西,我就算是将她仍在荒野里,她也能自己走出来,这么个金娇玉贵的,可不行。” “行的,行的,好外祖父了,您若是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您走。”楚希芸死死地抱住老南阳王的胳膊不松开,做赖皮状。 老南阳王:“……” 他归心似箭,无奈了,“罢罢罢,走吧!走吧!” 人家的娘和哥哥都同意了,他这个做外祖父的,不能死活不让外孙女去住外祖父家。 若是安家在京城,外孙子外孙女隔三差五就要往外祖父家跑,因着安家在南阳,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没对外孙外孙女尽过慈爱,也难为这俩孩子,一个太子,舍不得他走,左拦右拦,一个公主,非要跟着去南阳。 楚希芸欢呼一声,高兴极了,立马对皇后和楚砚挥手,“母后,哥哥,我走了啊,你们不用想我。” 皇后:“……” 楚砚:“……” 他们似乎看到了放出了笼子里的小燕子,一去不复返了。 皇后好笑,板着脸说,“一路上你要好好听话,照顾好你外祖父,别让你外祖父照顾你,多大的人了,可不能跟在宫里一样,娇气的到时候路上哭鼻子。” “才不会呢。”楚希芸心快飞起来了。 皇后转头对老南阳王道,“父亲,明年春日,我便回去省亲,我也想家了。” “好。”老南阳王点头,看着皇后,想说什么,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你也保重,不必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虽不算硬朗,但也能再活二年。” 皇帝与皇后的情况,老南阳王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也是看在眼里。皇帝那般不像样,他也没法再让自己的女儿去忍让,安家老一辈的人委曲求全,如今小一辈安华锦才不要委曲求全,既然如此,皇后怎么过日子舒服,自然要怎么来。 皇后点点头,“父亲也不必担心我,我很好,有砚儿在,陛下也欺负不了我。” 这话倒是说的极对,如今皇帝哪里还会对皇后如何?皇后给他冷脸子,他也就怒怒而已。 一番话别,老南阳王带上了楚希芸,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城外五里处的凉亭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顾老爷子,一个是善亲王。 二人得知老南阳王要离京,早早来等候,尤其是顾老爷子,本以为老南阳王总要过些日子再走,毕竟楚砚刚刚过了立储大典的第二日,没想到,老南阳王待不住,迫不及待地要离京。 老南阳王下了马车,对二人拱手,“两位老兄,辛苦你们来送我了。此去一别,以后再见不见可真说不准了,两位老兄保重啊。”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说走就走?提前也没个音,就这么突然要走了,要不是宸儿说,我还不知你今日要离京了。”善亲王道,“以为你要过了今冬再离京。” “想家了。”老南阳王道,“京城再好,也不是我待惯了的南阳不是?” “那倒是。”善亲王点头,“若不是我不能随意离京,倒也想跟你去南阳瞧瞧。我家那个小孙女,自从去了一次南阳,住了些日子,回京后日日都念叨,如今没听说你要走,我也嘱咐宸儿不让告诉她,否则,一准也要闹着再跟你去。”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家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招人稀罕的,你有没有想过将她嫁去南阳?南阳的好儿郎多的是。” “那可不行,她娘得哭死。”善亲王摇头,“她爹死的早,她娘不容易,想儿女都在身边,我善秦王府也一样人丁稀少,有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可不是得看紧了?得防着你南阳给拐走。”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老南阳王笑骂,“你这个老东西,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做什么?” 善亲王也跟着笑,摆手,“行了,天太冷,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我就不跟你说了,祝你回程一路安顺。你与顾老兄想必有些私话要聊,我在这里也不方便,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聊。” 老南阳王颔首,“老兄慢走,再见不知何年月了,你保重。” 善亲王点点头,也感慨地道了句“保重”,坐上车,回了城。 善亲王离开后,顾老爷子道,“的确是有些私话,想与老兄说,自从那日晚皇宫一别,我家那臭小子养一个多月的伤,我为他操心,也没心情再找老兄你,本想他如今好了,找个日子,与你喝喝酒,说说私话,却不成想,你这么突然就要离京了。” “不算突然,若不是等着立储大典,早就回去了。”老南阳王道,“咱们老哥俩,还有什么私话要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顾老爷子看着老南阳王,大约因要回南阳了,看起来精神极了,他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说能出口,斟酌着道,“为了小儿女的婚事儿罢了。” 老南阳王一叹,“两个孩子的婚事儿,也的确是愁人,我家那孙女被我给教导坏了,放不下南阳军,你的孙子又被你教导的太好,总要继承顾家,立身大楚朝堂,居庙堂之高,为百姓谋福祉,否则以他的才华,不能出将入相名垂千古岂不是可惜?跟你老兄说句实话,我实在是喜欢怀安这孩子啊,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有各自的担子,不能顺顺当当地拧在一起。” “正是啊。”顾老爷子道。 “要不然这婚事儿就算了?”老南阳王虽然舍不得顾轻衍,但是也觉得如今这情况,自家孙女怎么会离得了南阳嫁来京城做顾家妇?顾家的媳妇儿当是大家闺秀,安生地相夫教子,而安华锦不是那块关在深闺里被娇养着的料。 他琢磨着顾老爷子大约不好提出,所以,他干脆自己主动提出得了。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老兄啊,你可千万别说这话,也别生这个心思,我家那臭小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为了你家孙女,都能做出让人惊掉眼珠子惊掉下巴的事情,那是认定你家的小丫头了,你可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老南阳王一听,纳闷了,“你说要与我说私话,我还以为是不好提出解除婚约。虽然陛下几个月前是开了金口解除了他们的婚约,但是对于咱们两家来说,想不作数自然是不作数的,如今你既然这样说,我自然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更何况,我实在是喜欢怀安那孩子。” 顾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婉转地说,“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想什么法子,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儿不是?” “路总归都是人走出来的,要不然,让他们大婚后,南阳住半年,京城住半年?”老南阳王琢磨着说,“若是让小丫头彻底离开南阳,自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脾性秉性以及责任被我自小教导,刻入了灵魂骨子里,挖不去这些东西,但若是让她一年来京城几个月半年,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只要边境安稳,她也不需要在南阳日日守着。至于怀安,他能不能离京,我看问题也不太大,你说呢?这样既能兼顾两地,又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也勉强是个路。” 顾老爷子赞同,“老兄你这个法子我看可以,那你回去与你家小丫头说说?” 这话是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询问的,他的孙子不放手,可安华锦也不放手吗? 顾老爷子如今算是看出来了,安华锦根本就没有把当年之事告诉给老南阳王,否则,以老南阳王的脾气,不见得还能如此和声和气与他说话。 最起码,他早已冲去了皇宫,去找陛下质问理论甚至怕是愤怒吐血了。 他的儿子孙子,可都是因陛下联合张宰辅的算计死在战场上的,当然,这里面还有他当年的没插手。彼时,说心里话,一是为着顾家的立身之道,二也是着实没料到陛下和张宰辅能算计成安家父子三人。 后来,说什么都晚了。 第五章 送别(一更) 顾老爷子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这么大的事儿,安华锦一个小女儿家,一个人扛着,至今过去多久了?依旧瞒着老南阳王,密不透风,想必也是为了老南阳王身子骨,她既然如此苦心,他也不能破坏掉,那可真是作恶了,他的孙子也不会饶了他。 老南阳王十分痛快,“行,回去我就与我家那小丫头好好说道说道,怀安真是个好孩子,打着灯笼都没处找。”话落,顿了顿,又道,“顾老兄,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若非当年陛下一力促成,我也着实不愿意让自己孙女嫁去你们顾家,你们顾家啊,好是好,就是规矩太大了。” 顾老爷子也跟着笑,“这我承认,祖祖辈辈传承下来,如今也是勉力支撑门面罢了。顾家将来什么样,取决于怀安。” “都一样,你当我安家和南阳军如何,就不取决小安儿了?”老南阳王十分感同身受,“此去一别,咱们有生之年,怕是不容易见了,老兄保重吧。” 顾老爷子也露出沧桑感,“同保重啊,我盼着孙子,你盼着外孙子,更何况,你还有一个重孙子,就不盼着曾曾孙子?多活几年,才有盼头啊。” “是这个理。”老南阳王点头。 二人话别,顾老爷子走出凉亭,送老南阳王上马车。 临别前,顾老爷子终于道,“安老兄,我对不住你啊。” 老南阳王一怔,“顾老兄,你说什么呢?” 顾老爷子摆摆手,“天色已不早了,怀安带着宁儿在前面等着你,早些走吧。” 老南阳王点头,不再多言,马车向前行去。 顾老爷子目送老南阳王马车离开,想着当年若他出手了,大约也就没有后面陛下一力促成安家和顾家的联姻了,那么他的孙子还会不会与安家小丫头牵扯在一起,还真说不准。 他停留了一会儿,直到老南阳王马车走的不见踪影,才上了车,回了城。 老南阳王又往前走了五里,果然在十里送君亭瞧见了等候的顾轻衍和安易宁。 远远瞧着,安易宁如画里的童子,立在顾轻衍身边,一大一小,都漂亮极了。因为跟顾轻衍待久了,受他教导,安易宁的行止神态已渐渐与顾轻衍相仿,总之,瞧着就是个教养极好的赏心悦目的小公子。 老南阳王看着甚是欣慰。 “曾祖父!”安易宁跑出送君亭,眼睛红红的,抱住老南阳王的胳膊,“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宁儿舍不得你。” “哎呦,曾祖父的小乖乖。”老南阳王也舍不得极了,摸着安易宁的小脑袋瓜,对着他的小身子抱了又抱,“曾祖父也舍不得你,但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又跟着你小姑父学习课业,曾祖父很是放心。曾祖父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了,既然陛下不强留,我就回去了。” “那我什么时候再见您啊?”安易宁问。 “明年?”老南阳王道,“你一年总要回南阳一趟吧!” 安易宁转头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颔首,“自然。两趟也不是问题。” 安易宁开心了,“那我明年春天就回去看您。” “好好好。”老南阳王点头,看着顾轻衍皱眉,“怀安,昨日我见了你就想问你,你是怎么受的伤?养了这么久?清瘦成这个样子?伤势怎么这么重?” 顾轻衍温声道,“与我六表兄过招,下手没个轻重,失了分寸。” 老南阳王一听,想起了王岸知那个人,知道他们二人素来不睦,而王岸知那个性子,想必不是过招那么简单,他也不再问,只摇摇头,道,“你们多大的人了,还如个孩子一般。男儿家的身子骨虽然比女儿家的身子骨结实,但也禁不住折腾重伤,以后可不要再受伤了。” 顾轻衍点头,“安爷爷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一番送别,顾轻衍又给了老南阳王一个大夫,一路跟着去南阳,又给准备了五车一应货物,其中有两车上等好药,一车丝绸,另外两车不知装的是什么,整整五大车,十分壮观。 老南阳对顾轻衍瞪眼,“太子给准备了五车东西,非要我带着,你这又来了五车,这车队拖拖拉拉的,走的慢,我得什么时候回到南阳?你们可真是……南阳以前缺钱,如今也不缺什么东西了。” “您带着吧!五车十车,一样慢,也没多大分别。”顾轻衍微笑,“再说,您年岁大了,不宜骑快马,坐着车慢慢走,遇到大雪便落宿,顶多半个月二十天,也就到南阳了。” 老南阳王无奈,“骑快马也就七八日,如今我一走就半个月二十天,哎。” 顾轻衍笑,“慢慢走,总归是越走离家越近的,一路上也能慢慢赏赏风景,各地的雪景想必也是别有一番景观。” 老南阳王气笑,“雪景有什么好赏的?要说雪景啊,那还是得南阳,如今怕是冰天雪地了。” 顾轻衍微笑,眼神清远,“我还未曾见过南阳的雪景。” “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南阳王摆摆手,“怪冷的,你们回去吧!我走了。” “安爷爷保重!” “曾祖父一路安顺。” 顾轻衍和安易宁对老南阳王齐齐道别。 老南阳王点头,上了马车,马车拉出了长长的队伍渐渐远去。 安易宁目送老南阳王离开,不见踪影,对顾轻衍说,“小姑父,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南阳啊?” “是。” “那我们明年春天去行不行?” “你小姑姑不与我分开,我便可以去。” “那我小姑姑与你分开了呢?” “分不开。” 安易宁对他吐吐舌,“我小姑姑都好久好久没与你通信了呢,你可是男人,她不与你通信,你便不与她通信,你要小心哦,我小姑姑真被崔叔叔抢走了,你可就后悔吧!” 顾轻衍拍拍他的脑袋,“人小鬼大。” 安易宁躲开,“你那五车东西,除了两车药材,有三车都是给小姑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顾轻衍“嗯”了一声,“但愿她别忘了我,走了,回去了。” 安易宁点点头。 顾老爷子上了马车后,楚希芸试探地欲言又止地问,“外祖父,那个孩子是谁呀?怎么跟着顾大人?” “他是我的曾孙子。”老南阳王笑,“你大表哥的遗孤。” 楚希芸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您……您说……我大表哥的遗孤?” “嗯。”老南阳王道,“此事干系重大,一直没与你母后和你提,怕引得陛下注意,这孩子当年被小安儿藏了起来,连我也是今年才知道,小安儿将他交给了怀安教养,如今姓顾。” 他感慨,“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如今这宁儿啊,跟着怀安待久了,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像顾家出来的人了。身上有他的影子。就算别人瞧见了他,觉得似曾相识,但也不会立马想到你大表兄了。与在南阳时,大不相同,来京后,宁儿的变化很大。或者说,这顾家啊,真是出人才,是个蕴样人才的地方。” 楚希芸目瞪口呆片刻,“我哥哥知道吗?” “知道。” 楚希芸嘟起嘴,“早知道我刚刚就下车去了,那个孩子也太好看太可爱了吧?外祖父,咱们还能掉头再回去瞧瞧吗?我刚刚没靠近,瞧的不仔细。” 老南阳王大笑,“以后有机会,你慢慢瞧就是了。” “好吧。”楚希芸挑开帘子,回头望了又望,已走出太远了,估计人早就回去了,她颇有些可惜。 老南阳王离开后,楚砚的府邸似乎一下子冷清了。 本来太子赐住东宫府邸,但是楚砚不乐意挪地方,皇帝也不管他,所以,他便依旧一直住在以前的府邸,只不过将七皇子府的牌匾换做了东宫太子府而已。 大皇子已回了自己的府邸,不过依旧时常往楚砚府邸走动。 大皇子是个实干的人,他入朝后,楚砚许多事务都交给了他,他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了。楚宸听了楚砚的话,时常与大皇子来往,也同时帮着大皇子分担些。 楚宸是个聪明人,目的性虽强,但他心里想什么是个不外露的,所以,大皇子哪怕也聪明,但是也没料到楚砚是想有朝一日甩手给他这副江山担子,而楚宸,在楚砚的指点下傍上他的大腿,且榜的不显山不露水,润物细无声。 第六章 作病(二更) 因老南阳王在京期间太过低调,一直待在七皇子府,也不四处走动,所以,他的离京没引起大的响动,不如他来京时轰动,被无数人关注。 皇帝并不知道楚希芸随老南阳王去了南阳,待知道时,为时已晚,楚希芸已走了一整日了。 皇帝十分恼怒,跑去质问皇后,“你怎么让芸儿去了南阳?” 皇后懒懒地看了皇帝一眼,“芸儿去外祖父家里住一阵子,也没什么关系,陛下这是做什么恼怒?难道芸儿去不得南阳吗?” 皇帝瞪眼,“我前一阵子与你说了,朕打算将她许配给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 皇后道,“芸儿还小,不着急,更何况她缠了我一个晚上,非要去瞧瞧,说楚思妍都跑去南阳住了一个月,她这个外孙女还没去过南阳,我便应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难道朕在你们眼里,什么也不是了吗?”皇帝很生气。 “陛下气什么?您是陛下,自然是受人尊敬的,后宫里的女人们,一直以来不都围着陛下您转吗?如今储秀宫里今年新进宫的新人们,更是将陛下奉若神明。”皇后慢悠悠地说,“我答应了芸儿后,派人去请示陛下来着,但您在婉美人处正忙着,我父亲要起早出发,怕赶不及了,等不到陛下回话,我就准了芸儿去了。” 皇帝一噎,回想起来了,彼时天还黑着,张公公似乎喊了他几声,说“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有件事情要请示陛下。”,他说了什么呢?他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想着皇后有事儿找他了?她不是能耐吗?好啊,让她等着,所以,他就说了句“等着。”,没想到是楚希芸要去南阳的事儿。 皇帝一时间被堵了回来,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人刚走,臣妾哪里知道?” 皇帝又是一噎,只能作罢。 京城没有因为老南阳王的离开而改变什么,依旧沉浸在新立了太子的喜庆里。 做太子与做皇子最大的不同,便是责任大了,事情更多了,朝臣们以前不怎么出入七皇子府,如今不同以前,出入太子府名正言顺,反而去皇宫南书房去的少了。 皇帝一边乐得清闲,一边又十分郁闷被夺权,以前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如今一言一行都受束缚,让他好生不适应。 他这个皇帝,在某一种程度上似乎被架空了,在朝堂上,朝臣们都望着楚砚的东风而动,又有一个颇有能力的楚贤帮忙,兄弟二人简直是成为了朝局的重心,他渐渐地没了什么话语权,只不过是干坐着位置而已。 皇帝想改变这种现状,换回以前,可惜,儿子太能耐,已没有他施展的余地。更何况楚砚在他身边被自小教导,他想什么,楚砚都清楚,这更让他没的可施展。 朝局上没什么施展,后宫便是个排遣心中郁闷气闷的好地方,而皇帝又是个好色的且不愁女人的,所以,每日必翻牌子,后宫渐渐热闹地争宠起来。 皇帝很乐意见到女人们为他争宠,让他极大地得到了在朝堂上再也找不到的满足感,愈发地纵容。 皇后管了几次不像话的,皇帝生气皇后对他爱答不理,突然变的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继续纵容后宫的女人,皇后刚罚了谁,他转头就赏谁,皇后一看皇帝如此纵容,她也懒得再管,索性甩手,让后宫的女人随便争。 这一下,后宫可是真真正正地热闹了,冬日里,一朵朵娇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斗了个不亦乐乎。 自古以来,女人多的地方,就爱出事儿,更何况是皇帝的后宫这样的地方。 这么多年,因皇后面上看着软,实则是很有安家人骨子里的铁血手腕,将后宫管辖的一片和平,无论暗地里怎么争斗,都鲜少闹到明面上来,更不伤及子嗣。 但如今,皇帝纵容女人争斗,皇后不管了,一下子问题就来了。 先是婉美人怀孕,被人害的小产,接着又一个美人踩了泼了油的地面摔破了头直接送了命,紧接着又有一个后宫的老人,品阶高的嫔妃膝下三岁的小皇子掉进了湖里被人救上来时断了气,一下子就闹大了,后宫翻了天。 皇帝被吵的头疼,终于自食恶果,受不了了,又去凤栖宫找皇后了。 皇后理直气壮不客气地说,“陛下的后宫,不是不用臣妾管吗?我前头罚了,你后头就赏,如今这又是来做什么?” 皇帝哑口无言,“是朕错了。” 真是好一个能屈能伸。 皇后不买账,“陛下怎么会错呢?您可没错,您自己惹的事情,自己管吧!要不然,您扶持起一个来管?您不是早先提了良妃为良贵妃吗?如今再提一个就是了。臣妾这把老骨头,可陪您折腾不起。” 皇帝被皇后堵了几句,十分没面子,说了好话,皇后也不为所动,气的皇帝转身出了凤栖宫,当真提拔了一个,就是他近来最宠爱的婉美人。直接封了婉妃,让她协理后宫。 说是协理,其实就是直接管,反正皇后如今不管了。 婉美人欢欢喜喜地怀了孕,没想到还没高兴几日,就被人害的落了胎,气的她发了很要收拾害她的人,如今得了权,自然是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收拾起人了。 害了她的,没害的看不顺眼的,长的好看的妖媚惑主的,都统统收拾。 这女人手段厉害,直收拾的人人怕她。 皇帝的耳根子是清净了,但是后宫的女人们苦不堪言,都前来皇后的凤栖宫求庇护,皇后将凤栖宫的宫门一关,谁也不见,后宫的女人见不到皇后,只能自己想法子。 女人的战场就是这样,一日风云变,昨日是仇人,没准今日就成了盟友朋友。 所以,女人们都联合起来,铆足了劲儿地要弄倒婉妃。 不得不说,女人们的力量是强大的,用金银开路,各种方式收买婉妃身边的人,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日后,婉美人被人勒死在了床上。 这一朵娇花,就如当初的花似玉一样,有多受宠,死相就有多凄惨。 皇帝亲眼瞧见了婉妃的死相,一时间大为震怒,吩咐人杖毙了婉妃宫里所有人,又让人大肆彻查凶手,一下子牵连出了后宫一大批美人嫔妃,皇帝大受打击,一下子又病倒了。 这一回,皇帝的病来势汹汹,惊动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也惊动了楚砚,楚砚与楚贤一起入宫来了帝寝殿,亲自盯着太医看诊,朝臣们也一下子重视起了皇帝的身体。 皇帝发病,距离老南阳王离京,也不过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皇帝就将自己给作病了,且这一次,没有安华锦杀花似玉,纯碎是他自己引自己后宫的火自焚。 皇帝发病的同时,老南阳王正慢悠悠地往南阳回城,当然他想快也快不了,一是冬日天冷,路上雪大,他带着车队拖拖拉拉,又带着个楚希芸,生怕小姑娘受不住,也就走不快。 他走了半个月,比预想的还要慢,才走出了一半的路程。 这一路上,楚希芸十分争气,不娇气,没闹毛病,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没给老南阳王添麻烦。 这一日,来到了江州。 南阳入京有两条路,一条是乘船走水路途经春水渡,那条是近道,一条是绕远走陆路,就是江州。老南阳王几次入京,都走的是近路,如今冬日大雪天,带着楚希芸和十多车东西,只能绕远走江州。 江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几百年前王家的祖地。后来王家虽然举族搬迁去了京城,但江州依旧是王家的根基地。 老南阳王的车队到江州时,天色还早,被王家的一位老者迎住,这位老者是王家在江州的主事人,“说他得知老南阳王途经江州回南阳,他一直仰慕老王爷,请老王爷务必在江州住一晚,让他一尽地主之谊。” 这老者实在太热情,老南阳王也就受了,当日晚住在了江州。 第七章 信封(一更) 金凤华庭第七章信封老南阳王住在江州这一晚,着实地感受到了江州王家的热情。他分外地感慨,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绝不是偶然。世代都有出类拔萃的子孙经营。 诚如顾家,诚如王家。 第二日离开时,这位江州王家的主事人又送了老南阳王一株百年老山参,老山参老南阳王不缺,但这株老山参却是稀有品种,十分罕见,通体赤红,一株百年老山参服下去,只要人有一口气,据说就能从鬼门关口将人拉回来。 老南阳王再三推辞不收,受人家热情招待,怎么能临走还要东西呢? 这位江州王家主事人却是个会说话的,看起来也诚心诚意,一定要老南阳王收下,言辞也恳切,“老王爷收着吧!您为大楚戎马一生,在下十分敬佩,有您守着边疆,才能保咱们大楚腹地的安平,江州这一代距离南阳近,一直受安家庇护,在下没资格替大楚百姓感谢老王爷,但却能替这一带的百姓感谢老王爷,愿您身体一直康泰,请您务必收下。” 老南阳不是个墨迹的人,见这位江州王家主事人一定要他收下,不收下大有再留他住几日不让走的架势,他只能受了好意,想着待回去后,让安华锦备一份厚礼,还回来。 于是,老南阳王带着这一份厚礼,启程离开了江州,折返南阳。 老南阳王离开后,这位江州主事叹息一声,对身边人压低声音吩咐,“传话给四小姐,就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身边人应是,不解地问,“叔公,您为何要听四小姐的?老南阳王是个好人,四小姐这不是在害老南阳王吗?” 主事人摇头,“我不是听四小姐的,是听六公子的。六公子月前下过指令,四小姐要做什么,都配合着她。” 身边人恍然,小声不解地问,“四小姐要做什么呢?她与安家有仇吗?” 主事人摇摇头,“四小姐养在深闺,怎么会与安家有仇?主子们的事儿,咱们做好了交了差就行了,别多打听,小心惹祸上身。” 身边人深以为然,立即闭了嘴。 老南阳王的队伍出了江州百里后,楚希芸在自己的马车上闲的无聊,跑去了老南阳王的马车上与她聊天,好奇地问老南阳王,“外祖父,那老头给了您什么啊?推推阻阻半天。” “一株百年老山参。” “百年老山参对寻常人家来说稀奇,但是对您来说,也不是多稀奇嘛,他既然给,您收了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人情。”楚希芸扁扁嘴。 老南阳王好笑,“你这个小丫头,你是公主出身,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自然不觉得一株百年老山参有什么稀奇。对于王家来说,一株百年老山参,的确不稀奇,对安家来说,也是,安家虽然家徒四壁,缺的是军饷,却不缺这等物事儿,我昔年还带着孩子们跑去深山老林挖过老山参呢,但这一株百年老山参,却不同于寻常的百年老山参,是个罕见稀少的,十分难遇少有,珍贵的很。据说只要人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哦,寻常老山参虽好,也不过是滋补而已,倒是没有这个功效了,那还真是个好东西。”楚希芸被老南阳王说的好奇,想见识见识,“外祖父,我能看看吗?” “能啊,你看吧。”老南阳王随手将那个盒子递给她。 楚希芸慢慢地打开。 就在这时,外面有暗卫禀告,“老王爷,前方好像是山体雪崩,阻了路。” “我下车去看看。”老南阳王吩咐。 马车停下,老南阳下了车。 楚希芸探头向外瞅了一眼,只见前方远处从山坡上正在滚下大面积的雪花雪球,她睁大眼睛,“这雪也太大了吧!” 常听人说大雪封山,她却是第一次见。 没人回答他,老南阳王已去了前方查看了。 楚希芸也想跟去看看,但又很好奇手里这株百年老山参,于是她打算先看完这株百年老山参再去前面瞧瞧。 她小心地将包裹着的百年老山参从匣子里取出来,的确是个稀有品种,通体赤红,一根根胡须也都是赤红色的,这一株人参大约有小儿手臂那么粗,的确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楚希芸啧啧一声,“江州王家也太大手笔了,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难怪外祖父推脱了半个时辰不收。” 她自小长在宫里,虽然以前骄纵性子傲,但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她总觉得这江州王家对外祖父实在太热情太友好了,安家和王家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虽然外祖父在京期间,王岸知去了哥哥府邸拜访外祖父,但后来她也没见外祖父与王家有多亲近来往。 她拿着这株百年老山参寻思着,江州王家莫不是有求于外祖父? 噢,对了,她的哥哥如今是太子了,难道王家要巴结外祖父,借此巴结哥哥? 不对,若是江州王家想借外祖父巴结她哥哥,那么,她这个公主还是哥哥的亲妹妹呢,怎么不见王家一块儿跟着对她也热情热情? 她在宫里自小的教导就是,别人对你过分热情,一定是有所图。 这江州王家若是平平常常请外祖父留宿住一晚,一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偏偏还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可就得琢磨琢磨了。 她想问老南阳王她猜测的到底对不对,江州王家是不是对他有所求,但老南阳王不在,她只能暂且将这个想法压下,将这株人参放回匣子里。 她刚要将人参放下,忽然瞥见匣底躺着一封信,她的想法立马得到了证实,心想果然是,她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动这封信,但耐不住好奇,想法还没想明白,手已比大脑快一步地将信从匣子里取了出来。 这封信的信封上没写“老王爷亲启”的字样,信口也没用蜡封着,而是开着的,她拿着掂了掂,轻轻薄薄的,顺着缝隙看,里面躺了一张薄薄的信,她转身挑开帘子,向外瞅了一眼,老南阳王没回来,人已去大前面查看了,不见人影,她踌躇了一会儿,想着这信没用蜡封着,应该不是太重要的信吧? 那么,她能不能看看呢?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伸出了手指头,将那一张薄薄的信给勾了出来。 打开信笺,里面的内容很简短,却字字惊心。 楚希芸看完后,脸都白了,手也哆嗦,几乎拿不住薄薄的这一张信笺。 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前,父皇竟然真的和张宰辅合谋算计安家和南阳军,导致了大舅兄和两位表哥的死? 太可怕了! 她不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若是外祖父看到这封信有什么后果?不亚于催命符。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希芸大脑轰地一声,将那封信想也不想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藏了起来。 她刚将信藏好,老南阳便来到了车前,挑开了车帘子,对楚希芸说,“今日怕是走不了了,雪下的太大,山体崩塌,要想疏通这条路,得等两日。” 他说完,才发现楚希芸一张小脸煞白,愣了一下,问,“芸丫头,你怎么了?” 楚希芸摇摇头。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老南阳王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儿?” 楚希芸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仍旧牙齿发颤,“外祖父,是不是雪崩了?听说雪崩很可怕,我……我有点儿害怕。” 老南阳王顿时笑了,慈爱地道,“真是一个小毛丫头,胆子这么小?雪崩早已过去了,怕什么?如今就是一堆雪,堆成了山一样,阻住了路,我让人疏通,慢的话要耽搁两日路程,快的话一日多就能继续往前走了。” 楚希芸佯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要被雪砸了。” “果然是皇宫出来的小丫头,没什么可怕的。就算遇到正雪崩时,暗卫动作快,也能骑快马给我们救出去。”老南阳王拍拍楚希芸的肩膀,“看来你跟我来南阳也是对了,是该出来见见世面,这胆子也太小了。有一年小安儿自己跑去山上采雪莲花,听说那玩意儿能治寒症,她胆子大,正巧遇到了雪崩,差点儿被雪埋了,回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跟她两个哥哥邀功,被他大哥揍了一顿。” 楚希芸用帕子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搓出了点儿血色,小声说,“表姐胆子也太大了。” 第八章 心事(二更) 金凤华庭第八章心事雪崩封山,阻住了老南阳王回南阳的脚步,他只能带着楚希芸折返回最近的一座小镇落脚等候。 南阳王府的暗卫动作快,只用了一日,便清除了雪崩阻住的山路障碍。 一日后,老南阳王继续带着楚希芸往回走。 楚希芸饱受内心折磨,再加上越往南阳走雪越大天气越冷,她到底是个娇娇女,内外折磨下,病倒了。 楚砚给老南阳王送了一个大夫,顾轻衍也给老南阳王送了一个大夫,有两个大夫在,她小小的风寒发热不算什么,吃几服药就能好。 因为楚希芸病了,老南阳王只能放慢脚步,所以,这样一来,本来后面骑马三天乘车七八天的路,生生又多走了几天,又走了十多天才回到南阳。 老南阳王这一趟离开南阳入京的时候是九月下旬,到京城在路上走了一个月,入京城时已是十月下旬,在京城待了大约一个半月,临从京城出发时,已到了十二月初,如今回南阳路上又走了二十多日,所以,回到南阳时,已进了十二月底。 这一趟是老南阳这一生离开南阳最长的一段日子。 回到南阳,望着南阳城的城门,老南阳王几乎热泪盈眶,感慨,“总算回来了。” 楚希芸本来小病,但她有心病,所以,病情拖拖拉拉总不见好,两个大夫又不能给她下猛药,只能用温和的药给她每日吃着,嘱咐三公主放宽心,别心思重重想太多,不利于病情。 两个大夫都是杏林高手,自然能诊断出楚希芸是因为心思郁结。 老南阳王就纳闷了,“芸丫头,你不会是还没到南阳就想家了吧?”他也无奈,“我不同意你来,你偏要来,不听老人言,这回吃了苦头了吧?” 楚希芸小声辩驳,“我就是不适应气候,才不是想家了呢。皇宫我从小到大都住腻歪了,有什么可想的?” “嘴硬的小丫头。”老南阳王自是不相信。 老南阳王不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教养的安华锦,虽然生来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寻常时候也是大大咧咧的,他更是不怎么管她,由着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所以,对着楚希芸这种娇娇女,他更是体会不出这小丫头心里在想什么,觉得大约是那日在路上雪崩给她吓坏了,所以,怕是觉得南阳是个环境恶劣可怕的地方,才一直心里慌慌,但又是个嘴硬的,死活不承认。 眼看着回到南阳了,老南阳王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对楚希芸说,“回了南阳就好了,屋子里暖和,烧了地龙,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你就跟小安儿说,你们表姐妹在京中时不是十分要好吗?有些话不好和外祖父说,你就找她,别自己闷在心里。” 楚希芸点点头,南阳到了,快见到安华锦了,她也没那么慌了。 得知老南阳王回来,崔灼和安平等在城外,迎接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见到二人,先问,“自我走后,一切可都还好?” 崔灼点头,“安爷爷放心,一切都好。” 老南阳王又问,“臭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军中有些事情,昨日小郡主就去军中了,说今日晚上回来。”安平回道。 老南阳王又问,“军中还好吧?” “一切都好。” 老南阳王放心了,颔首,向身后马车一指,对二人道,“这是三公主。” “三公主好!”崔灼和安平齐齐对楚希芸拱手。 楚希芸近来因病折磨的不太像样子,有点儿有失仪容,不好意思地只挑开一截车帘,露出半张脸,“崔公子好,安平公子好。” 她悄悄地多打量了崔灼一眼,倒不是因为崔灼长的俊俏好看,实则是她听说崔灼为了安华锦放弃了崔家嫡长孙的继承身份投入了南阳王府,要知道,这可是崔家长公子啊,是崔家自小培养的继承人,崔家虽然不及顾家,但也差不太多,崔灼拿出来也是个能数得上名号的,为了安华锦,放弃了身份,这也太痴情了。 这一看,崔灼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至少在她看来,比京中世家中无数公子们强多了。但偏偏,他的对手是顾轻衍。 哎,有了顾轻衍,崔灼似乎就稍微那么黯然失色了点儿。 楚希芸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也不多说,放下了帘幕。 崔灼倒没发现这位三公主悄悄打量她心里想了一堆关于他的痴情云云,他与老南阳王边走边说着南阳城自他走后发生的事情。 大事儿就是安华锦清缴了埋藏在南阳城的暗桩,连根拔起,一个不剩。 老南阳王拍手称赞,“做的好!” 这事儿安华锦在书信中提都没与他提,闷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大的事儿,南齐和南梁埋藏在南阳的暗桩他明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但是挖了几次挖不出来,没想到如今让安华锦效仿王岸知铲除安家在京城的暗桩的法子给清缴了,真是做得好。 崔灼自然是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自然是分好不透露,比如许靖,比如张宰辅如今就在南阳某个地方关着。 百姓们听说老南阳王回来了,都跟安华锦今年第一次进京走了几个月回来一样,得到消息后,都从家门里跑出来,热情地跟老南阳王打招呼,问老南阳王在京期间可还好?身子骨可还硬朗?路上有没有遇到山贼强盗? 百姓们的想法很淳朴,据说山贼强盗很厉害,有人说就算有山贼强盗,谁敢劫老王爷啊?听到老王爷的名声还不就得望风而逃云云。 老南阳王也是个十分喜欢跟百姓们聊天的老王爷,一一回答,在百姓们的热情欢喜的氛围下,一路回到了南阳王府。 楚希芸坐在马车里咋舌,原来南阳的百姓们是这样啊?她在京城就没见过哪个王爷皇子王孙跟百姓们说声一片的。果然楚思妍说的是对的,南阳与天下别的地方都不同,更与京城不同。 噢,对了,她来南阳的事儿没告诉楚思妍,楚思妍如今应该早就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捶胸顿足也想再来玩。 进了南阳王府,孙伯迎出来,对老南阳王拱手,“小郡主临出门前说了,让三公主跟她住,住在她的院子里,上一次善亲王府小郡主来南阳时,就是住在小郡主的院子里,三公主也住小郡主隔壁的那间屋子就是了。小郡主的院子里一应俱全,不用收拾。” 老南阳王点头,回身问楚希芸,“芸丫头,你跟小安儿住,可行?” “行行行。”楚希芸连忙点头,她病了十多天,进了南阳城,来到南阳王府,整个人似乎也有了精神。 老南阳王笑了,“总算不病病殃殃的了,既然你同意,那就让老孙带着你去臭丫头的院子里先歇着吧!” 楚希芸连连点头。 孙伯是从京城安家老宅来的人,自然与楚希芸十分熟悉,楚希芸和楚思妍在京城期间住在安家老宅时,都是孙伯带着人打理的,如今他一路带着楚希芸去了安华锦的院子。 楚希芸离京只带了两名小宫女一个教养嬷嬷几十个她自己的护卫。 孙伯对楚希芸道,“小郡主不喜欢太多人在她的院子里走动,您带来的这些人,老奴就给您安排在隔壁的院子里吧?两个宫女和一个嬷嬷,可以跟着住进小郡主的院子里近身伺候您。” “行。”楚希芸了解安华锦的性子,怎么简单怎么来,很好说话地点头。 她初来南阳王府,处处新鲜,这瞧瞧那看看,感慨说,“果然如表姐和外祖父所说,南阳王府真是空荡荡的,家徒四壁,穷的很呐。” 孙伯笑,“是空荡了些,但空荡有空荡的好处,小郡主和沈小将军有时候走着路一言不合就过起招来,他们就算打的再厉害,也不至于伤了花草树木。” 楚希芸:“……” 这样说的话,的确是有这个好处的== 来到安华锦的院子,与外院一路走来所见是两个天地,楚希芸睁大眼睛,“表姐的院子真漂亮。” 冬日里,一株株寒梅迎风而开,如一片红梅云海,漂亮的让她移不开眼睛。 孙伯笑,“整个南阳王府,就属小郡主的院子最漂亮,当初老王爷用顾家给的彩礼装点了小郡主的院子。” 楚希芸:“……” 好吧,顾家有钱。 第十章 看信(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章看信自从安易宁给她通了一回信,说了顾轻衍与王岸知动手受了重伤,她回了句“姑姑知道了。”后,安易宁再没来信,大约是被顾轻衍知道了给拦住了。 将近两个月,她没有与顾轻衍通信,他也没再来信。 她不知道顾轻衍近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没有让人刻意去打探,一日一日就这样过着。但时间没有让她忘却,反而每日都想起他几回。 大约,这个人在她心上放久了,亦或者,太刻骨铭心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继续。 她没有与她爷爷说谎,她是真的在考虑,关于她的,关于顾轻衍,该怎样继续走下面的路。 清除不去,舍不得,放不下,却又没力气拾起。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会有什么事儿让她难抉择,她就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却唯独在顾轻衍身上翻了车,变得优柔寡断,干脆不了。 “表姐,有一件事儿,我想跟你说。”楚希芸憋了十多日,都快憋疯了,如今终于见着了安华锦,她自然要告诉她。 “说吧,什么事儿?” 楚希芸挠挠脑袋,对屋子里的两名宫女摆手,“你们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我与表姐说些悄悄话。” 宫女应是,立即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楚希芸和安华锦后,楚希芸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安华锦,眼眶都红了,“表姐,你看看吧!” 安华锦奇怪地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脸顿时沉了,抬眸看着楚希芸,“这封信是谁给你的?” 楚希芸都快哭了,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胳膊,想起当日,犹在心颤,“表姐,这封信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安华锦声音凌厉,“我问你,是谁给你的这封信?” 楚希芸白着脸说,“是江州王家。” “嗯?” “江州王家那个主事人不是好东西。”楚希芸气起来,恼怒地骂,“我和外祖父走途经江州的时候,被江州王家人给拦住,留外祖父小住一日,临走了,送给了外祖父一株十分罕见的百年老山参,就是那株百年老山参下搁着这封信,幸好被我看见了,外祖父没看见,我给藏起来了,藏了一路……” 安华锦懂了,脸色清寒,“所以,你自江州离开后就病了,是因为这封信?” 楚希芸点点头,“也染了点儿风寒……” “那株人参呢?” “应该被外祖父收起来了。” 安华锦攥紧信笺,声音沉的发冷,“江州王家,好一个江州王家!” 她辛辛苦苦瞒着爷爷,若非楚希芸跟来南阳,岂不是让一个江州王家给坏了事儿?她得知了当年内情时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他爷爷一把年纪的人了? 江州王家这是想要他爷爷的命吗? 大体安华锦的脸色太吓人,楚希芸晃晃她手臂,声气都颤了,“表姐?”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缓和了面色,拍拍楚希芸的脑袋,“做的不错。” 她这个表妹,以前她骄纵不可理喻,她懒得理她,后来她性子改了后,变得可爱了起来,如今,可真是做了一件聪明懂事儿的事儿。 她当时若是把这封信给她爷爷,那他爷爷大约都撑不到回来南阳就病倒了。哪会如今好好地给她说道她的婚事儿? “这事儿是真的吗?”楚希芸虽然也不喜欢她父皇,但是私心里还是不希望他的父皇是当年算计他外祖家的人。 “是,是真的。” 楚希芸一下子觉得失望伤心极了,捂住脸哭了起来。 安华锦静默了一会儿,任她哭了一会儿,清淡地说,“哭什么哭?犯错的人又不是你?他是你的父皇没错,但也是好多人的父皇,生在皇家,怎么有这么多感情?姑姑从小是怎么教导的你?没学会无情和心狠?” 楚希芸哭声小了些,“我就是……就是难受。” 小时候,她那时刚几岁时,是见过大表兄的,那样的一个少年,走到哪里都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哥哥很喜欢大表兄的,她也很喜欢,大表兄还把她扛到肩上带着她出宫玩。 虽然记忆太久远,她能记住的关于大表兄的事情不多,但是无论如何,在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影子,是怎么也磨灭不去的。 当年她年纪小,听说大表兄战死沙场后,她也好生哭了几天的。 没想到,是被他父皇联合张宰辅给害死的。 这信中说,当年陛下和张宰辅联手谋算安家,买通了安家的亲家许靖,对敌国泄露了布军图,布防图,导致了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的结局。小郡主已知道此事,若是老王爷不信,回南阳问安小郡主就是。 这么简短的一封信,薄薄的一张纸,谁知道说了这个惊天大秘密。 安华锦轻轻地拍拍楚希芸的脸,温柔了声音,“别哭了,再哭下去,成了小花猫了,爷爷还以为我见了面就欺负你了呢。洗洗脸,一会儿吃饭了。” “是去找外祖父一起吃饭吗?”楚希芸抹抹眼泪问。 “不去,夜晚太冷了,不折腾了,让人将饭菜送过来。”安华锦站起身,“就在你这屋子里吃,我跟你一起吃。” 楚希芸点点头,乖乖下了地洗脸。 她憋了好些日子,如今终于卸下了这一桩心事儿,把信给了安华锦后,她哭了一通,已好多了。 厨房送来饭菜,表姐妹二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 楚希芸将京中发生的事情说与安华锦听,比如宫宴之后她母后被关在凤栖宫哥哥被关在七皇子府,她夹着尾巴乖乖地在宫里学规矩不出自己的住处,后来哥哥五峰山平叛立了功,局势就扭转了,母后出了凤栖宫,哥哥也重新入朝,她也自由了等等。 又说到楚澜,她骂楚澜活该,说道良贵妃,说那个女人去了漠北后,就没音讯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镇北王府给扣住了还是怎样? 又说到顾轻衍,询问安华锦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她怪好奇的。 安华锦给她解惑,“与王岸知打架,动了刀剑,两个人都受了重伤。” 楚希芸:“……”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王岸知也病了那么久呢,京中都纷纷猜测,说他们是在打擂台,王家和顾家要争天下第一大家族,虽说是病着,谁知道暗地里去做什么了。” “我本来都相信了传言,直到离京时瞧见了顾大人,他实在是太像久病初愈的模样了,才相信他的病是真的,他是真病了。” 安华锦点头,没什么可说的,索性不言语。 楚希芸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沉默,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小声问,“表姐,你与顾大人,没事儿吧?” 安华锦笑,“你觉得能有什么事儿?” 楚希芸想不出来,“路上外祖父说,与顾老爷子商量了,待回了南阳,就打算催你与顾大人安排大婚的事儿,让你半年住南阳,半年住京城,做个折中的法子。” “他们倒是会想。”安华锦轻哼了一声,“我没这个打算。” 楚希芸托着下巴,“顾大人是挺好的,表姐你就不怕你们分开太久了,他被京城里的小妖精勾走了吗” 安华锦失笑,“这么多年,他被京城里的小妖精勾走了吗?” 楚希芸:“……没。” 她曾经也是那个被勾了魂的小妖精一枚。 她乖乖地闭了嘴。 用过饭后,安华锦站起身,对楚希芸道,“你早些歇着,来到这里,就是回到家了,有什么事情,让宫女去喊孙伯或者安伯。我去书房了。” 楚希芸点头,“南阳王府可比宫里自在多了呢,我可喜欢你院子里的这一院子红梅了,如云海一样,真是太漂亮了。以后我若是嫁来南阳,也想要这样的一个院子。” “不害羞,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想着嫁人。”安华锦好笑。 楚希芸脸红了,扭捏了一下,“就偶尔说说嘛,也没成天想着。” 她说着,理直气壮起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也没什么错啊,表姐你不是还被外祖父催婚呢吗?” 安华锦收了笑,“好好好,你说的对,我走了,你早些睡。” 楚希芸摆摆手。 安华锦出了楚希芸的房间,去自己房间里找了一件披风披上,出了院子,去了书房。 第十一章 还礼(一更) 南阳王府书房内,安平和崔灼都在。 安华锦来到后,看向安平,对他道,“安平,你带着人去一趟江州王家,立马去,将江州王家给我围了,将他们的主事儿人给我抓来。” 安平一怔,“小郡主,你说的是江州王家?” “对。” “他们做了什么吗?”崔灼不解地问。 安华锦从袖子里掏出那封被楚希芸藏了半个月的信拍在了桌案上,“他们找死!” 崔灼拿起信笺,打开一看,皱眉,“这是哪里来的信?江州王家?” 安华锦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崔灼脸色也沉了。 安平凑近,也看到了,听完安华锦所说,脸色也难看了,立即说,“这江州王家也太过分了,明摆着就是要害老王爷,小郡主,我这就前去,您说带多少人?” “把南阳王府的暗卫带去一半。”安华锦道,“抓到了王家的主事人给我审,是谁让他这么干的?是王岸知?还是别人?” “一定是王岸知。”安平道。 崔灼思量片刻摇头,“不见得是王岸知,若是王岸知,安爷爷在京中待了这么久,他还去七皇子府拜访过安爷爷,他那个人,就算明着来,又不怕。何必弄这等阴的暗的?他要害安爷爷,不必等到安爷爷从京城出来到了江州再动手。”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若是老王爷在京中因为有顾大人和太子殿下护着,他没有得手呢?”安平提出质疑。 “倒也是这个理,但还是说不通,王岸知那个人,纵观其所作所为与能力,若想在京城钻漏洞对付安爷爷,也不见得做不到。”崔灼道,“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他性子邪肆,想如何做,全凭心意。” “江州王家的主事人若是不供出是何人指使,就把江州王家的所有人请来南阳做客。”安华锦道,“若是江州王家主事人不在,就把知情人并江州王家的人也一并请来南阳做客。” 她就不信了,王家有个王岸知敢三番五次杀她,王家人就真以为她还不了手奈何不了王家和王岸知吗? 她不过是不轻易动手兴兵罢了! 给脸不要脸了! 安平道,“我这就去,星夜前往,带着暗卫,最慢两日,就能到江州。” “嗯,不要伤了江州百姓,王家的无辜妇孺也不要动手。”安华锦道,“顺便探探江州王家的底,我之所以让你前去,不派暗焰带人前去,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是最主要的。” “好。”安平应是。 一番话落,安平当即点了暗卫,离开了南阳王府,星夜兼程,去了江州。 安平离开后,崔灼感叹,“幸好有三公主跟着老王爷来南阳,否则若是老王爷看到这封信,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株稀世罕见的百年老山参,是想害了我爷爷,再让我爷爷拿着它救命吗?”安华锦心中怒意不消,“就算不是王岸知动的手,他也一定知道默许江州主事人这么干了,否则王岸知若是连个王家上下内外所有族人都掌控不住的话,他也不配是王家已故的老爷子选中自小教导的继承人了。” 有一句话她没说,若是王岸知连王家也管不了的话,也不配与顾轻衍相提并论与他争斗不相上下了。 崔灼点头,“是这个理。” 第二日清早,安华锦练功后,去了老南阳王的院子。 老南阳王已起来了,见到她来了,又想起了昨日与她说了一半她扭头就走的话,对他又是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气骂,“臭丫头,翅膀硬了,连爷爷也不放在眼里了。” 安华锦白了老南阳王一眼,“我从小就翅膀硬,不太听你话。” 老南阳王:“……” 这话说的他无言反驳,她可不就是个从小就不听话的? “听表妹说江州王家送了您一株百年老山参?”安华锦坐下身,喝了一口早茶,问,“在哪里?给我瞧瞧。” “我昨日就要给你看,你没等我把话说完就走了,臭丫头,如今倒是惦记这个好东西来了。”老南阳王对外喊了一声,“安伯,去拿来。” 安伯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安华锦漫不经心地问,“江州王家为何对您热情招待,又送了您一株罕见的百年老山参?” “说是敬佩安家这些年护卫大楚百姓,不敢说替大楚百姓送我礼让我身体健朗,替江州的王家人和江州一带的百姓谢谢我。”老南阳王道。 安华锦挑眉,“这话爷爷您信?” “信什么?安家镇守大楚一百五十年了,我老头子戎马一生,南阳距离江州不远,这么多年,也没见江州王家来人孝敬我。”老南阳王琢磨着说,“就算我以往不曾路过,但如今突然这么热情,必有所求吧!至于求什么,还要再看看他们后续有什么动作。” 安华锦点点头,还行,老头去京城一趟,还没糊涂。 “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儿,我收了人家礼,你找个同等的礼还回去。”老南阳王道,“反正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了,也是送礼的时节了。” “我已让安平去了。”安华锦敲着桌面,“送的礼不小,挺大的,爷爷放心好了。” “嗯?你这么快就派人去送礼了?这个急什么?你送的是什么?”老南阳王一怔。 “安平亲自去,您说送的礼能小了?他的身份如今可是我们南阳王府门面。”安华锦语气寻常,“至于送的东西,自然是等同的,咱们府如今好东西不是多着吗?随便拿出一件,也够还这个礼了,更何况,您可带回来十多车东西呢。” “哎呦,你个臭丫头。如今你这口气怎么听着倒是财大气粗了?不是那些年缺钱的时候了。”老南阳王气乐了,“行了,我不问了,你处理了这事儿就行。” 安华锦也乐了,的确,南阳王府如今不缺钱了不是? “说起来,怀安送了五大车东西,其中有三车是给你的,一车丝绸,两车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清楚,总之是女儿家用的,你让人搬到你的库房去吧!”老南阳王道,“你说说,你都收了怀安多少好东西了?怎么心里还想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呢?你赶紧把你那些不着调的想法给我掐死,不准冒头了,我告诉你,我的孙女婿,我可就认准怀安了,别人我不认的。” 安华锦放下茶盏,“您至于吗?几车东西而已,他就将您收买了?您孙女不必那些东西值钱?” “话是这样说的吗?他对你之心,我可是看得出来的,否则人家凭什么帮你教导宁儿?你以为是哪个孩子请他做老师,都能请的起的吗?这天下,无论是谁,他们顾氏族中多少子弟,他一个都不教导,唯独收了个宁儿,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臭丫头,别把人家的心意随意践踏。” 安华锦闭了嘴。 这话她无法反驳,的确是因为她,他才收了宁儿。 他那样的人,照以前的性子,显然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也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他因她改变了不少,能收了宁儿,自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想让他教导宁儿而已。 她忽然赌气说,“要不然,让宁儿回来吧!我来教导他。大不了,我教导不好,还有崔世兄呢,他也同样……” “你闭嘴!”老南阳王顿时暴怒了。 安华锦未尽之言瞬间卡住。 老南阳王老眼瞪着她,手指指着她,就差戮进她脑瓜门里了,训斥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是真想与怀安断了还是怎地?那你欺负了人家,怎么说?不负责了?” 安华锦噎住。 他爷爷的脑回路果然是安家人的脑回路,是不是忘了她才是女孩子了? 她哽了一会儿,小声说,“爷爷,他虽然做了我的解药,但他是男人,也不吃亏吧?” 老南阳王终于劈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是谁告诉你人家不吃亏的?人家清清白白的世家公子,你呢?你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泥腿子,高山白雪与凡尘污泥之别,你比得了吗?” 安华锦:“……” 她比不了,比不了! 在他爷爷眼里,顾轻衍是高山白雪,她是凡尘无垢。 安华锦揉揉脑袋,见老南阳王真动怒了,脸色铁青,看来气的不清,她站起身,伸手给他拍前胸后背顺气,“我也就说说而已,好好好,我不说了。” 第十二章 找打(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二章找打老南阳王的确是动了怒,安华锦给他顺气,他的气依旧不消。 他看着安华锦,大手一挥,“你给我站好,听我说。” 安华锦站好,“您说吧!” 她不再反驳就是了,也不再故意抬杠了。 老南阳王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我老了,这副身子骨愈发地不中用了,在京城时,太子非要留我多住到明年春天,但我不能住,我这把老骨头,活一天少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两眼一闭就醒不过来了,我最不放心的不是南阳军,而是你呀。” 安华锦张了张嘴,又闭上,乖乖听着。 老南阳王看着她,“我知道你又要说,我身子骨好好的,不操心,多活几年不是事儿,这都是好听的话罢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是用好药每天喂着的,看起来健朗,其实外强中干罢了,爷爷活不了多久了啊。你的终身大事一日没彻底定下大婚,我一日不能安心。” “不能安心好,您一直不安心,不就得一直活着等着吗?”安华锦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老南阳王又气的不行,“你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安华锦又闭了嘴,“不是不是。” 老南阳王看着她,气着气着给气笑了,伸手指着她,“你说说你,爷爷就不明白了,怀安哪里不好了?你在京城时拖着不定下走六礼大婚,拖来拖去,拖到陛下取消了你们的婚约,闹出了诸多事端,如今又想着要断了,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小被我教导坏了,放不下南阳军也成,那就你与怀安大婚后,京城半年南阳半年,折中一下,这也不行?” 安华锦不吭声。 怎么不行呢?顾轻衍啊,那是她喜欢极了的人呢。 若是她没去风骨坡,张承泽没对她说那些话,她不知道八年前陛下和张宰辅的密谋,想不到顾家知而不拦,她自然是乐意的。 如今,让她如何心无芥蒂地嫁给他,再去京城顾家每年住半年?她做不到。 如今,最不难为自己的法子,也就是如此了,不进不退。 似乎她与顾轻衍从今年四月份在长公主的千顷桃园相亲开始,一直就是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模式。 “你既然将宁儿交给他教导,自然是信得过他的,你跟爷爷说实话,为什么一直不大婚?如今陛下已不是阻拦了,顾家也有意愿,就差你点头了。”老南阳王真是操碎了心,“你说。” 安华锦如何说呢?她说不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能道,“爷爷,南齐和南梁有动作了,似乎要兴兵,您觉得,如今是我们大婚的时候吗?” 老南阳王一惊,“当真?” “当真,我月前让安平去打探的,张承泽在南梁极力劝说南梁王兴兵,南梁朝廷分外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不主张这时候兴兵,南阳王虽没表态,但召见张承泽却十分勤,显然是心里主战的。” 老南阳王立马丢下了一直揪着的安华锦的婚事儿,“南齐和南梁八年没动静了,如今又有了动静,可见的确是要兴兵了。这可是大事儿。” 安华锦点头。 老南阳王又道,“张宰辅被人劫了,你可知道?” 安华锦点头。 自然知道,就在我手里,让顾轻衍劫的,因为这他和王岸知动了手受的重伤养了一个月呢。只不过瞒着您罢了。 “陛下大发雷霆,让太子和楚宸查,却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只能搁置了。”老南阳王道,“陛下猜测,怕是十有仈jiu是张承泽劫的人,张宰辅人已去了南梁了。” 安华锦挑了挑眉,陛下可真会猜,就不往她身上猜猜吗? “若是这样,咱们南阳军得部署备战了啊。”老南阳王在屋中来回走了两步,“你已安排下去了?” “嗯,安排下去了,我近来跑军中,就是为了此事。”安华锦道,“沈远之在军中日夜操练兵马呢。” 南阳王颔首,感叹,“可惜,没有好兵器啊。” “不可惜,有好兵器。”安华锦觉得这个时候也该告诉老南阳王了,“三年前,您让我接手南阳事务后,我就与沈远之合计,暗中私造了兵器库,如今新兵器已秘密投入南阳军中了,沈远之在京中,就是在操练士兵用新兵器呢。” 老南阳王猛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安华锦,眼珠子如铜铃般大,“你说什么?” 安华锦后退了一步,嘻嘻一笑,“爷爷,我连宁儿的事儿都瞒了您八年,既然知道南阳军的弱点,您给我接手南阳王府事务后,我岂能不想办法弥补这一弱点?陛下不准改建军器监,那么,我们南阳天高皇帝远,就算私建了,又如何?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若想不被陛下知道,那自然是连您也得瞒住啊,以前陛下在您身边可是放了探子的,我自宫宴那日回来后,才一气之下不管不顾将陛下安插在你身边和南阳城内的暗桩探子连根拔除了的,您没忘吧?” “你个臭丫头!我抽死你,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敢!”老南阳王抡起一旁的军棍就要揍安华锦。 安华锦才不想挨军棍,转身就跑,同时丢下一句话,“爷爷,您歇两日,回头去军中瞧瞧呗,那可是锃亮锋利的焕然一新呢。” 老南阳王追出房间,追到院子里,安华锦早已经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句话回音犹在。 老南阳王气的轮着军棍站在院中,干生气,也打不着人,气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老啦,老啦,哎,连个臭丫头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动作,我也不知道,果然不中用了!” 楚希芸昨日总算是睡了一个踏实的安稳的好觉,第二日起晚了,她起床后,匆匆梳洗妥当赶来了老南阳王的院子,一进来,就看到老南阳王轮着军棍站在院子里骂人,她吓了一跳,“外祖父?” 老南阳王见到楚希芸,娇娇气气的小姑娘,自然不能拿着军棍吓唬她,他立马将军棍递给安伯,脸色如天气一般,变的和蔼可亲,“芸丫头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病好些了?” 安伯接过军棍感慨,同样的女儿家,老王爷对待小郡主和对待三公主这简直就是两个人。一个是随便抡起军棍就揍的,一个是说话都轻声细语和蔼慈祥的。 “我感觉今日身上轻快多了,病已快好全了。”楚希芸走上前,试探地问,“外祖父,您拿着那个棍子,是在与谁生气吗?” “你表姐,那个臭丫头,总是气的我想揍她。”老南阳王往屋子走,同时招呼楚希芸,“快进屋,外头冷,别再冻着。” 楚希芸恍然,表姐说的果然没错,外祖父的确时常对她动手揍人。 她好奇地问,“表姐人呢?” “跑了!” 楚希芸敬佩不已,外祖父要揍人,表姐竟然敢跑,换做是她,她就不敢跑。 安华锦出了老南阳王的院子后,走出老远,回头瞅了一眼,老南阳王没追来,可见如他自己所说,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犹记得以前,她就算跑,他也能连着追她八圈,最厉害的是有一年,她跑出南阳王府,他追了她三条街,把百姓们都惊动了,好多百姓替她求情。 安华锦想着想着又是想笑又是感伤,老头子真是没力气了啊,如今只会骂了。 “怎么站在这里唉声叹气?”崔灼从院子里出来,走出不远,便见安华锦站在青石砖的地面上低着头揪扯着一个荷包唉声叹气。 安华锦抬起头,对崔灼一笑,“崔世兄,早啊。” “早。”崔灼容色温和,“怎么了?挨安爷爷骂了?” “可不是吗?他还要揍我呢,就是跑不动了,追不上我。”安华锦抬步往前走,“本来想陪他吃个早膳,算了,不回去惹他生气了,我去书房吃,崔世兄你呢?” 崔灼道,“我也陪你去书房吃吧,方才看到三公主似乎去了安爷爷的院子。” 安华锦点点头,“好,走吧!” 第十三章 迁移(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三章迁移安平带着人来到江州王家时,江州王家的人已离开了江州,据说在十多日前,江州王家人都去了京都,江州王家的府宅只剩下了些仆从下人看门,偌大的连成片的府宅,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 安平的脸顿时沉了,“好一个江州王家。” 这是早有准备呢。 安平没立即回去,而是吩咐暗卫彻查江州王家。 一日后,安平将江州王家的底细虽然没十分摸清,但也摸清了大半,他径自琢磨了一番,带着人回了南阳。 老南阳王听安华锦说军中用了新兵器,他哪里还能坐得住?当日便去了军中,这一看,万分感慨,新兵器挺好,不止挺好,还很实用厉害。 他问安华锦和沈远之,“你们这些兵器,对比如今的南齐和南梁的兵器来说,可比之更好?” “不敢说更好,但是能堪比个旗鼓相当。”沈远之道,“咱们起步晚,不过三年的时间研造而已,南齐和南梁可是一直以来十分重视兵器改造和改建,咱们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否则,若是给咱们十年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年,自然会更好。” “已经不错了。”老南阳王也明白个中道理。 “安爷爷啊,您就是一直以来太忠心诚实了,想想我们南阳军的兵器,自陛下登基后,再也没改造过。还是先皇时期改造了一次,如今都多少年过去了?若是您早动手改造的话,我们南阳军早就不用陈旧兵器了。”沈远之没补充的是,若是兵器好,当年玉雪岭之战也不至于那么惨烈。 “为人臣子,忠君之事啊。”老南阳王长叹一声,“若是南阳军不听朝廷的,那与自立为王有什么分别?安家又岂能叫忠臣良将?” 沈远之闭了嘴。 安家是太忠君了,可惜,忠的君不是个能容纳安家这份忠心的,可悲就在这。 老南阳王转身找安华锦,见她望着天边目光悠悠,没接他与沈远之的话,他喊道,“臭丫头!” “爷爷,您不会又要揍我吧?”安华锦收回视线转过脸问。 老南阳王哼了一声,绷起脸说,“你私造兵器的事儿,太子可知道?” “不知。” “那你立马写信告诉他。”老南阳王道,“太子是储君,是未来新君,该做臣子的本分,南阳王府就要做。哪怕太子是你的表兄,是我的外孙,也不例外。” “行,飞鹰传书不太安全,我派人去京城一趟告诉他。”安华锦道。 老南阳王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南阳王忽然说,“要不然你去一趟京城?” 安华锦看着老南阳王挑眉,“爷爷,南齐和南梁要开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琢磨我的事儿呢?” “你去一趟,也就来回十天半个月的事儿。”老南阳王道,“去见见太子,拜见拜见新储君,顺带表表你的忠心,再顺带见见怀安,将你们的事情商量一下。你这边总不能一直没动静,对人家理也不理的,像什么话!” 安华锦不说话。 “南齐和南梁十天半个月也还开不了战。”老南阳王又道。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考虑一下。” 沈远之回头瞅了安华锦一眼,心里啧啧了一声,没一口回绝,这还是舍不得顾轻衍啊。 几日后,安平回来,空手而归,对安华锦禀告江州王家之事。 安华锦脸色冷沉,眼底清寒一片,“江州王家举家去了京城这件事情就算了吗?做梦!” 安平道,“据说十多日以前就举家去了京城,想必是在送走老王爷之后的事儿,如今脚程快的话,大约也到京城了。我彻查了江州王家的底细,倒是的确查出了些东西,回来请示小郡主定夺。” “什么东西?” “王六公子外出游离的四年里,其中有一年是在江州,暗中收购铁器,我猜测,王六公子大约在江州有私造兵器。”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原来王岸知外出游离的四年有一年在江州,那么,他距离南阳可真近啊。” “是。” “江州王家全部去了京城,定然是王岸知授意。”安华锦道,“以江州为中心,查王家和王岸知。定然还能够挖出更多的东西来,我想知道王岸知这些年在暗中做什么。” “是。” 傍晚时,安平去见老南阳王。 老南阳王和蔼地问,“安平啊,你从江州王家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安平回话,“顺利。” 老南阳王点点头,又问,“小丫头让你去江州王家,不是为了还礼吧?你实话与我说,是去做什么去了?” 安平将早先想好的应对之语说出,“小郡主想查查江州王家,说对您太热情了,总觉得有所图谋,所以,我借还礼之由去了江州。” “可查出什么来了?” “王六公子外出游离时,在江州住过一年,暗中收购铁器,不知是作何用处。小郡主让我继续以江州为中心深查。” 老南阳王惊异,“竟有这事儿?” “是的。” 老南阳面色凝重,“这样的话,是该好好查查,自古以来,动铁器,如动兵器啊。” “正是。” 第二日,安平带着南阳王府的暗卫又离开了南阳,领了安华锦的命令,以江州为中心,深查王家。 而此时,江州王家人已入了京,依照王岸知的安排,住进京城的王家族里。 江州王家的掌事人王振前往王家拜见王岸知。 王岸知见了王振,对他道,“你的动作倒是快,比我预料的来的早了两日。” 王振一把年纪了,但是面对王岸知,这位年轻的六公子,王家的新一代家主,十分恭敬地回话,“回六公子,不敢不快,收到您的命令,您预料安小郡主定会派人去江州王家,就赶紧让人安排动身了。” “嗯,不错。”王岸知道,“你们是我王家人,就算行事不稳妥,没办好,也该是我来罚,轮不到安华锦来抓走你们。” 王振面色一变,垂下头,“都是依照四小姐所言,将信放在了那株百年老山参下。” “嗯,也怪不得你。”王岸知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道,“四堂妹还是没经过事儿,所以,虽有胆子,有狠心,有黑心,但是却不懂得利用人心。这样婉转之下,出了差错了,一番辛苦也毁于一旦了。对她来说,也是个教训,要做到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就一打一个准,戮倒痛处。” 王振很想问,既然让王家人全力配合四小姐,为何六公子明明预料到但是不指点一二呢?若是有六公子指点一二,此事没准就成了,但是他不敢问。 “我想杀的是安华锦,不是老南阳王。”王岸知有洞彻人心之术,似乎能知道王振心里想什么,邪肆地道,“再说,老南阳王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费我力气?” 王振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早已领教了无数次六公子的厉害,依旧被他准确地猜出了他心中此时在想什么而惊出了一身冷汗,因惶恐而惊惧而愈发恭敬。 “江州的首尾可都收拾利落了?”王岸知又问。 “收拾利落了。” “你敢保证。” “敢!”王振咬牙吐出一个字。 “嗯。”王岸知满意了,“那其他地方呢?” 王振一怔,“公子指的是……” “江州周边。” 王振面色一变,“没来得及。” 王岸知挑眉,“所以,若是安华锦派人查,还是会查出东西来的?” 王振额头冒了汗珠子,“大体会的,只要深查,不过安小郡主不见得……” “若是那封信落在了安华锦的手里,她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一定会因此记恨上王家。本来他就记恨我,给我记着账了,如今再有这么一出,岂能是好惹的?连王家也要算上。”王岸知道,“你去见我四堂妹吧,让她尽快动作,我为了她,搭上了江州,她可不能行事这么拖拉。” “是。”王振没听见王岸知说罚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告退出了王岸知的院子。 “没用的东西,看来还是需要我加一把火。”王岸知踢了踢椅子,骂了一句,站起身,对外吩咐,“备车,去太子府。” 第十四章 不想(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四章不想王岸知到太子府时,楚砚刚从议事殿回府不久。 他听闻王岸知来见,面色平静地吩咐,“请王大人。” 不多时,王岸知进了太子府,楚砚在报堂厅见他,“王大人是为朝事儿?” 王岸知左右看了一眼,笑道,“私事,恐怕要有劳太子殿下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了。” 楚砚看着王岸知,坐着没动,“本宫与王大人有什么私事可说?” “关系安小郡主,太子殿下觉得是不是有话可说?” 楚砚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带着王岸知进了密室。 密室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 王岸知直接地说,“宫宴之日,太子殿下没有与安小郡主成事,是不是后来后悔了?” 楚砚脸色一沉,“王大人是来说这些用不着的?” 王岸知邪肆一笑,“怎么能是用不着的?我是想来与太子殿下谈合作的,安华锦那样的女人,太子殿下与她同处冷宫内殿一个时辰,彼时美人在眼前,身中百杀香,太子殿下当真无动于衷?” 楚砚冷眼看着他,“王大人说这些不觉得掉你的身份吗?” 王岸知笑了一声,“太子殿下既然不乐意兜圈子,那我就直说了吧!太子殿下是不是不想要大位?所以,推大殿下入朝?” 楚砚心下一紧,轻喝,“王岸知!你胡言乱语什么?” 王岸知勾唇,盯着楚砚道,“我本来有七八分的猜测,如今看来是事实了。太子殿下不想要大位,是想要什么呢?安华锦?江山美人,你选美人?是想去南阳?” 楚砚脸色难看,也盯着王岸知,心中却十分心惊,没想到他的心思刚付诸于行动,便被王岸知这般敏锐地察觉揣测准了,他已十分隐秘了。 果然不愧是王岸知。 王岸知见楚砚不语,他愈发笑的欢畅,“太子殿下,你算计大殿下的事儿,大殿下知道吗?” 楚砚薄唇抿起。 “大殿下想必不知道吧?大殿下如今应该是一心一意在帮着太子殿下处理朝政之事,哪里想到他一心帮助的兄弟会算计他呢?毕竟,太子殿下对大殿下实在是太好了,兄弟之情的牌打的也很不错,所以,大殿下没想到太子殿下有这样的心思,至今一个半月了,也不曾察觉。毕竟,那可是大位,常人都会觉得,谁会不想要呢?” 楚砚声音沉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啊,自然是我可以不对大皇子捅破太子殿下这个心思,让你一番心思付诸东流,但是呢,你得与我合作,让安华锦与我那七表弟断了。我看不惯他们牵扯在一起已好久了。” 楚砚眯起眼睛,“为何要让他们断了,王大人连顾大人的私情都要管吗?” 王岸知哈哈一笑,“谁耐烦管他的私情?只不过他与谁有私情都行,就是与安华锦不行。” “为何?” “也不怕告诉太子殿下,我看安华锦不顺眼,看安家也不顺眼。”王岸知道,“有我那七表弟护着,我动起手来碍手碍脚,他们断了,自然对我好处极多。” “表妹惹到你了?安家又怎么碍着王大人了?”楚砚沉沉地问。 “既然太子殿下不想要大位,我也不怕告诉太子殿下。我少时立志,改变天下,让天下再无一冻死骨乞儿,后来发现,若非因为安家,这天下格局早就重新洗牌了,因安家在边疆镇守的太的坚固,才让大楚一百五十年内政不改,愈发繁冗腐朽,百姓们愈发过的不好。” “是安家一家之错吗?王大人也未免太偏激了。”楚砚心中动了怒,“若是这样算起来,天下世家皆有错。安家最起码是大楚的功臣,别的世家连你王家都算着,对大楚有多少功劳?王大人心里可数了?” “只要安家倒了,天下各大世家自然要也重新洗牌。包括我王家,还有顾家。”王岸知有自己的坚持,“大楚若是不找一条出路,不必南齐和南梁践踏,便会因内政而民不聊生暴乱亡国。我舍得王家,敢问太子殿下,这大楚可是你楚家的天下,你就不为万民想一想吗?” 楚砚道,“王大人的想法,本宫不敢苟同,安家何错之有?表妹更无错。想要百姓好,不止这一条偏激之路。” “是不止这一条路,但这一条路可以最快达到目的。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浪费时间?”王岸知道,“若是安家倒了,三年,就可以洗礼一个全新的大楚。” 楚砚冷漠,“踩着忠臣之骨,践踏忠臣之心,这条路不走也罢。” 王岸知挑眉,“这么说,太子殿下是不同意合作了?你真不怕我告诉大殿下你算计他?大殿下性情宽厚,心胸宽广,但是也不会不动怒吧?若是大殿下动了怒,太子殿下你的想,还有可能实现得了吗?你还能去得了南阳吗?你可想清楚了。” 楚砚沉默。 王岸知擅长揣测人心,“太子殿下好好想想。” 楚砚沉默片刻,道,“我不是非去南阳不可,也不是一定不能坐大位。王大人想必也不喜欢我坐大位,否则,这么多年王家就不会私下那么多动作了。你不必威胁我。” 王岸知真是没料到楚砚不为所动,看着他,“你不想得到安华锦?这可是你趁虚而入的机会。” “不想。” 王岸知新奇了,扬眉,“太子殿下明明喜欢的紧,连去南阳都有了打算,为何就不动动手指头,掐断了他们的牵扯呢?” 楚砚想起在宫宴之日,冷宫内殿,安华锦看到顾轻衍出现那一刻一瞬间清亮璀璨如烟花绽开的眸子,他淡漠地道,“我不会动手干涉表妹的决定,如果王大人有本事让她主动放弃顾大人,我倒也乐见其成。” 他如今的确也不太赞同安华锦嫁顾轻衍了,就凭当年顾家的袖手旁观,安华锦那个七窍玲珑的心思,焉能没有芥蒂?她怎么会乐意嫁入顾家? 但是,哪怕他亲自去找顾轻衍让他主动放手,也不可能出手强行干涉。 他与他的小表妹,那微薄的情分,他不能动手去破坏。就算不得她心,他也想他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好”字,哪怕这个“好”字只是作为他的表兄所得到的好。 王岸知是聪明人,从楚砚的只言片语间就懂了他坚守的心思,他邪肆地笑,“没看出来,原来太子殿下是这般痴情的人,这般痴情,偏偏不争,可惜了。” 楚砚不觉得可惜,他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的对的事情,坚守住了做人的品质与底线,他淡漠地道,“王大人,好走,不送。” 王岸知也不多说,别有深意地看了楚砚一眼,转身走了。 王岸知离开后,楚砚的心情说不上好,对身后问,“竹影,表妹今日可有信函来?” 竹影摇头,“未曾。” 楚砚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王岸知离开太子府后,对车夫吩咐,“去皇宫。” 车夫应是,马车向皇宫而去。 皇帝病了多日,有楚砚和楚贤这两个儿子盯着太医尽心诊治下,他渐渐地好了。 皇帝没想到他这个两个儿子会对看好他的病这么尽心孝顺,他本来以为,这两个儿子是恨不得他驾崩的,他驾崩了,楚砚才好名正言顺登基。 皇帝第一次在后宫女人们的争斗上吃了亏,如今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近来都不再召后宫的女人到跟前伺候,但他因病不能上朝,病好了也颇有些浑身乏力,如今正在帝寝殿内待的无聊。 所以,听说王岸知来了,皇帝莫名地有几分欣喜,想着王岸知有多久没来他面前了,如今来了,必有大事儿。 王岸知这个人邪门的很,似乎他没有大事儿,就不会出现。皇帝渐渐地喜欢王岸知这种行事风格与让他偶尔献上一策的刺激感,所以,还颇有点儿激动。 王岸知进了帝寝殿,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他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撇开脸,对张公公说,“给陛下开开窗透透气。” 张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见到王岸知似乎一下子有精神了,心情很好,跟着吩咐,“开窗,朕也的确是闷的很,一天都闻着药味,饭都吃不下。” 张公公只能去开了窗。 第十五章 赐婚(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五章赐婚冬日里的冷风顿时吹了进来,吹散了几分药味。 皇帝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裹住自己,对王岸知和蔼地招手,“岸知,你来找朕何事儿?” 王岸知道,“陛下想不想给安华锦添点儿赌?” “嗯?怎么添堵?”皇帝自然是想的,但如今楚砚成了太子,他这个做父皇的,已挺不直腰对付安家了,还能如何给安华锦添堵?楚砚会干吗? 王岸知道,“给顾轻衍赐婚。” 皇帝一怔,“赐婚?给顾轻衍?” 给顾轻衍赐婚,那是能轻易说赐婚就赐婚的吗? 王岸知一笑,“陛下,有我在,您怕什么呢?若是陛下怕顾轻衍如何,臣从今日起,就住在皇宫里,陪着陛下如何?臣保证,就算顾轻衍找上皇宫来,臣也能帮你挡了他。” 皇帝看着王岸知,“岸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让朕如此做?” “臣想如此做,自然是有理由了。宫宴之日的事情陛下忘了吗?彼时可是臣给陛下出谋划策,失败了,臣也有责任,当初让陛下您忍耐,您没听,如今嘛,臣觉得才是到了时机,可以找回当日宫宴的场子了。” “哦?这话怎么说?”皇帝不明白,“如今怎么是个好时机了?” 如今自然是因为安华锦知道了八年前玉雪岭之战的背后您与张宰辅的谋算了?自然也猜到了当年顾家老爷子知而不拦袖手旁观了?安华锦与顾轻衍之间有了芥蒂和隔阂了。自然就是出手的好时机了。 但是他自然不会明白地告诉皇帝。 他道,“臣得知,他们之间闹了很深的茅盾,这茅盾轻易解不开,但两个人彼此都舍不得,需要咱们加一把火。” 王岸知看着皇帝,“陛下您是不是如今也不想他们你嫁我娶结成连理?既然如此,何不推动一把?没准无论是安华锦,还是顾轻衍,都得感谢您帮了他们呢。” 皇帝有点儿不确定,“岸知,你确定吗?给顾轻衍赐婚谁?” “确定,臣的消息自然是准确无误的,陛下难道不相信臣的本事吗?”王岸知道,“赐婚臣的四堂妹。” 自然相信! 皇帝觉得王岸知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必是狠的,就如宫宴那日,之后他劝他收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显然也是正确的,只是可惜他没听,说实话,宫宴之事,安华锦打他的脸面,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这口气被他压下了,并不是消失了,如今既然王岸知这样说,他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 就是有点儿怕后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这个帝王更被动。 “王家四小姐?叫什么来着?”皇帝想不起名字,只记得是个很有闺仪样貌很出挑也很有才华的姑娘,王家的姑娘都不错,与顾家的姑娘一样,从来不入宫做宫妃,这个四小姐据说是王家最出众的那一个姑娘。 “王兰馨。” “哦,王兰馨啊,朕想起来了。”皇帝恍然大悟,“是个好姑娘。” “有臣在,陛下实在没必要怕。”王岸知笑,“臣向陛下保证,就算顾轻衍冲进宫里来,臣也会护住陛下。” “岸知,你真能护住朕?”皇帝还是有点儿谨慎。 “这样吧!臣去请顾老爷子来。有顾老爷子在,顾轻衍即便动怒,也不会对陛下以下犯上。”王岸知道。 “顾老爷子不是十分喜欢安华锦吗?朕这样做,顾老爷子会同意?” “若没有陛下您一力促成安顾联姻,顾老爷子以前最中意的就是我四堂妹。”王岸知漫不经心地道,“在顾老爷子的心里,自然顾家最重,如今安华锦一心待在南阳,执掌南阳王府和南阳军,半丝没有嫁来京城顾家的打算,您觉得顾老爷子还想要这样的孙媳妇儿吗?若是有我,有陛下,推动一把,顾老爷子想必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真的行吗?”皇帝以前不是十分优柔寡断的,但是这一年来,他怕了。是被安华锦、顾轻衍、楚砚屡次打击怕了。 “行。”王岸知道,“要不然,您下了圣旨后,召顾老爷子入宫,臣来与顾老爷子谈?” 皇帝咬牙,“好。朕下旨。” 皇帝本就有一百个心思想让安华锦和顾轻衍断了,如今王岸知打保证,他放心了些。反正,他给顾轻衍赐婚,也不是随便找了个女人应付,这个王兰馨是王家最出众的姑娘。 王岸知就知道皇帝会答应,皇帝可不是楚砚。 于是,皇帝当即让人你拟了赐婚圣旨,然后又让人去顾家请顾老爷子入宫。 顾老爷子如今没病没灾,自然不会驳了皇帝的面子,也很好奇皇帝为何突然请他入宫,不知又是为着什么事儿。 顾老爷子着实没料到,是顾轻衍的婚事儿。 所以,当顾老爷子来到帝寝殿,看到了皇帝与坐在帝寝殿内的王岸知,以及皇帝桌案上放着的那个赐婚圣旨,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暗叫不好。 皇帝十分和蔼,“爱卿,这是赐婚圣旨,你看看。” 顾老爷子脸色未变,但依旧沉得住气,立即推脱,拱手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皇帝语重心长,“王家的四姑娘据朕所知,一直没许人家,就是为了等着怀安。多好的姑娘家啊,配怀安,不是好事情吗?王家与顾家世代姻亲了,朕还是希望王家和顾家继续。有王家和顾家这层坚固的关系在,朕也放心倚仗王家和顾家子孙一起为大楚社稷谋福。” 顾老爷子依旧摇头,“陛下,这不妥当。” “哎,顾老,你何必太执拗?朕知道你是为着安家那小丫头和怀安的事儿,操碎了心,不好强行怀安斩断他们的联系,以免伤了祖孙情。所以,朕为爱卿出面,也算是解决了你的大难题。你想想啊,安家那小丫头,以她的性子,她岂会是个乐意嫁来京城嫁进你顾家的性子?就这么拖着怀安,你何时才能抱上重孙子?”皇帝道,“今日岸知入宫提起,朕觉得,这个恶人朕来做,也算是对顾老排忧解难了。” 皇帝一副你不必感谢朕的语气。 顾老爷子无言了一会儿,还是道,“陛下,这圣旨,老臣不能接。” 顾老爷子不接圣旨,皇帝自然强求不了他,他看向王岸知。 王岸知站起身,“顾爷爷,我们私下说说话吧!” 顾老爷子对王岸知颇有些恼怒,低斥,“岸知,你不是小孩子了,这等婚姻大事儿,你岂能怂恿陛下开玩笑?” “您先听我说完了,再发作不迟。”王岸知向外走,“您老请?” 顾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跟着王岸知出了帝寝殿,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出了帝寝殿后,王岸知找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挥手遣退了人,只剩下顾老爷子与他时,他才开口,“顾爷爷,您觉得,是快刀斩乱麻好呢?还是拖拖拉拉好呢?七表弟与安华锦的事儿,就算拖久了,怕也是成不了,当年顾家知而不拦,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这是个死结,安华锦如今知道了,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她岂能不怨?只要她心中有怨,她就不可能嫁进顾家来。” “七表弟劫了张宰辅给她,又能如何?他做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她还是不想嫁进顾家。”王岸知又道,“崔灼与她八年相识,如今放弃了崔家,陪在了她身边,如今同进同退,难免不会日久生情。崔灼毕竟也不差不是?且崔家与安家的关系可比顾家的交情深多了,一直以来都是世交,且没有血海深仇的死结横着。您难道有朝一日想看到她主动抛弃七表弟转而投入崔灼怀抱,让七表弟被天下人耻笑吗?” 顾老爷子面色一动。 王岸知扬了扬唇,“所以,陛下来做这个恶人,又不用顾爷爷您来做,您何乐而不为呢?救回七表弟,他还是那个少年惊才艳艳,天下闻名的顾轻衍。女人嘛,我四堂妹又不差,且一直痴心他。家世相当,王家和顾家也没有这些关节横陈,她才是七表弟最适合的那个人。” 第十六章 不做(二更) 金凤华庭第十六章不做顾老爷子虽然如今将顾家的一切都交给了顾轻衍,但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自从王兰馨嘴里知道了安华锦知晓了当年之事,心里一直忧心忡忡。 但他不想强求顾轻衍与安华锦断了,的确是怕毁了祖孙情。 如今王岸知撺掇陛下下这样的赐婚旨意,他虽然反对,但王岸知那一句话算是戮中了他的心坎,“您难道有朝一日想看到她主动抛弃七表弟转而投入崔灼怀抱,让七表弟被天下人耻笑吗?”,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孙子被人耻笑。 他支撑了顾家一辈子,渐渐地发现,他看重顾家没错,但更看重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眼珠子一样的孙子。 尤其是,他见顾轻衍日渐消瘦,心里也难受得紧。 本不是他的错啊! 若真到了最坏的地步,那他的孙子才是真的毁了。他孙子虽然众多,但独独这一个不能毁。 顾老爷子终究是不再强硬不同意,沉默许久,长叹了一声,“我老了,顾家早已交给了他,我也管不了了,既然你撺掇陛下非要这样做,那你们就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准备。我的孙子我清楚,他不喜欢四丫头,怕是一封圣旨也没用。” “只要顾爷爷跟我一起住在宫里,我自有办法让他不敢动手。”王岸知勾唇一笑,“所以,顾爷爷,你答应不答应同意不同意都没用,我今日让陛下将您请进宫里,为着就是没打算让您出宫,不过,自然是您同意最好,毕竟,我也不想对长辈动手,你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不是吗?” 顾老爷子已看出来了,他不了解别人,岂能不了解自己的孙子和与自己的孙子从小斗到大的王岸知?他们因为劫张宰辅,真刀真剑地动手,俩人谁也没得了好,重伤了一个多月,如今再出格的事情做出来,他也不意外。 皇帝见王岸知强留了顾老爷子在宫里,大为高兴,当即命人安排就住在他帝寝殿旁的偏殿,与他同食同寝,同时,派人去了顾家和王家传旨。为了让顾轻衍无反对的余地,皇帝又命人张贴告示,通告天下。 本来只有太子大婚才能享受这个通告天下的待遇,如今顾王两家联姻,顾轻衍王兰馨被赐婚破例享受到了。 两大世家联姻不稀奇,但因顾轻衍与安华锦婚事儿在前,如今和王兰馨绑在一起,且依旧是圣旨赐婚,那就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儿。 在王岸知的配合下,圣旨还没到顾家和王家,皇帝的告示已悄无声息地送出了京城外。王岸知掌管着王老爷子在京城外的势力,一下子倾巢出动,层层帮着将皇帝的圣旨告示张贴传递了下去。 顾轻衍得到消息时不晚,但因为有王岸知,他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命人去拦,却已经不管用了。毕竟,王老爷子当初把京中的势力给了他,京外的势力给了王岸知。 这一道赐婚圣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轻衍沉着脸砸了手里的琉璃盏,忽然后悔那一日他没杀了王岸知。 他从来鲜少有什么后悔之事,三年前冷血地喂安华锦百杀伞是其一,那一日没杀王岸知是其二。 暗焰看着破碎在地的琉璃盏,声音也带了一丝急迫,“公子,如今拦截不住了,必须要赶紧想办法,否则几日后南阳就会得到消息了。您是不是得进宫去让陛下收回圣旨?” 毕竟,京中是公子的势力。 顾轻衍脸色青黑地站了片刻,忽然缓缓地慢慢地坐下身,摇头,“爷爷在宫里。陛下和王岸知虽不敢杀了爷爷,但我去,等于以身入瓮,王岸知大约就等着我入宫呢。” 不得不说,王岸知这一连环计,用的真是好。 撺掇陛下下圣旨在前,请爷爷入京在后,然后,肯定还有一个后招,有什么后招能牵制住他?顾家不怕陛下,不怕朝臣,虽在京中势大,但从不涉兵权。 而王岸知,他可不是不涉兵权,他从回京后,任职兵部尚书。 虽然如今兵权掌控在当今太后母族义勇伯府手里,而顾墨兰订下的婚事儿正是义勇伯府,但王岸知既然敢这样做,那么,他恐怕早已暗中掌控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虽然虎符在陛下手里,但如今,大约等同于在他手里。 他既然敢做,就一定不怕他动手。 所以,他即便愤怒至极,能轻易动手吗? 不能! 暗焰白了脸,“那公子您……” 顾轻衍闭上眼睛,静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什么都不做。” 暗焰睁大眼睛,脱口惊问,“公子?那您……” 他想问,难道您真的要任由这圣旨赐婚满天下吗?难道您真要娶王四小姐吗?难道你要放弃安小郡主了?难道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任由事态发展吗? “我最想要的,是她而已,如今王岸知的人已经抢先了一步,无论我做什么,都拦不住消息传到南阳去,既然如此,还做什么?”顾轻衍眉眼昏暗,“她若不想要我……” 他闭了闭眼,脑中不断回想着那一日楚砚的话。 “顾轻衍,你先放手吧!你若是放手,她便有理由放手了,她选择了崔灼,便不会如此难受了,她明明愤怒至极,却压制着自己……她本不该陷入挣扎困顿之局,你不拉她一把,是打算想要困死她在这一局里吗?” 若是他什么也不做,她是不是真有理由放手去选择崔灼了? 顾轻衍捂住脸,哑声说,“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不接,从今日起,顾家闭门谢客,我也不上朝了,谁也不见。” 暗焰一怔。 顾轻衍又道,“你没听错,什么也不做,出去吧!” 暗焰紧紧地抿着嘴角,忽然说,“公子,当年其实,您……” “出去!” 暗焰闭了嘴,乖乖地走了出去。 早上还是晴朗冬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空便灰蒙蒙一片,飘起了雪花。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暗焰站在屋檐下,吹着房檐的冷风,想起了半年前。 那一年,没人过的好。 太子府,楚砚也已得到了消息,他自然比顾轻衍晚了一步,也没有料到他的父皇竟然下了这么一封赐婚圣旨。 他得到的消息是,王岸知入宫,不久后,请了顾老爷子入宫,然后,陛下的赐婚圣旨便下了,且没等传旨的太监将圣旨送到王家和顾家,他的好父皇发布的昭告天下的告示就已派人送出了京城,动作十分迅速。 就连他也措手不及。 他不觉得他的好父皇还有如此执行力,大体都是王岸知的功劳。 王家果然是王家,王岸知倒也的确是厉害。 竹影站在楚砚身后,见楚砚半晌没说话,询问,“殿下?” 楚砚问,“顾轻衍有什么动静?” 顾轻衍应该比他得到的消息早。 竹影摇头,“顾大人没动静,只吩咐人将圣旨挡在了门外,顾家从今日起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他也不上朝了。” 楚砚蹙眉。 他站起身,站在窗前,见窗外飘了雪,他静心琢磨片刻,似有了悟,“本来我以为他听不进我的话,原来还是听进去了。” 竹影看着楚砚后背,“殿下指的是?” “那日我去顾家,让他对表妹放手,他不答应。”楚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顾轻衍什么也不做,他却并不乐观。 也许,他真该让他的好父皇一直病着,若是一直病着,也许会更好,免得醒来,被王岸知利用。 “殿下,顾大人什么都不做,那……您是否给安小郡主送去一封信?”竹影试探地问。 楚砚摇摇头,“我的信未必有王岸知的动作快,不送也罢。” 竹影不再言语,见楚砚也没什么动作和想法,默默地退了出去。 书房静了下来,楚砚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大片而落,想着这个冬天不止南阳,就连京城,都冷的很。 最多三日,南阳一定会得到消息。 第十七章 无用(一更) 金凤华庭第十七章无用出乎皇帝、王岸知、顾老爷子所料,谁也没想到顾轻衍只是拒接了圣旨而已,并没有找进宫。 王岸知等了半日后,攸地一笑,“果然不愧是我的七表弟,这般忍得住。我还以为安华锦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顾老爷子听不过去,看着王岸知道,“你将我留在宫里,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他进来,你也能留下,他又何必自讨入瓮?” “是这个理,谁叫他聪明呢。”王岸知邪肆地笑,捻着玉扳指道,“他挡了圣旨,闭门谢客,不上早朝,再没别的出格的动作,可真是聪明极了,他不冲进宫,不再公然逼迫陛下,我便没有理由让陛下调经麓兵马入城收拾他。” 顾老爷子叹息,“你们俩,何必弄成这样?岸知啊,怀安从来不想与你争。” “那又如何?我偏要与他争。”王岸知冷下脸,“顾爷爷好好看着,我要让他知道,他喜欢安华锦,放弃了原来的自己,哪里值得了?不给他教训,他焉能明白?” 顾老爷子暗自摇摇头,不再言语。 赐婚圣旨对于王兰馨来说,欢喜惊喜激动极了,王兰馨接了圣旨后,捧在手里看了许久,才压制住欢喜地问,“七表兄可接了圣旨了?” 身边伺候的婢女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摇头,“回姑娘,奴婢让人打听了,顾大人拒接圣旨,将传旨的公公挡在了顾家门外。” 王兰馨面色一白,“他……拒接圣旨吗?” 婢女点头,“不止将圣旨挡在了门外,而且还将顾家大门紧闭,从今日起,闭门谢客,七公子也不上早朝了。” 王兰馨身子晃了晃,“他用这个法子来对抗陛下,不想娶我吗?他就不怕……” 是啊,他不怕。他怎么会怕?若是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在宫宴之日伤了禁卫军公然从皇宫里带走安华锦又将人送回南阳了了。 她一腔欢喜瞬间冷却,咬着唇,问,“也就是说,我此时去顾家,见不着他吗?” “大体是见不着的。”婢女道。 “你去顾家一趟,我请九表妹来府。”王兰馨攥紧了圣旨。 婢女犹豫,“奴婢怕白跑一趟,毕竟,顾家闭门谢客了。” “我不去做客,就是请九表妹来王家一趟。”王兰馨吩咐,“快去。” 婢女应是,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婢女无功而返,回来禀告,“顾家大门紧闭,奴婢敲了半天的门才打开,奴婢说姑娘请顾九姑娘来王家,顾家的人却说,从今日起,顾家人不进亦不出,包括任何人。” 王兰馨面色又是一白,“七表兄这是要做什么?不接圣旨,闭门谢客,就连顾家人也不让出来了?顾家又不止他一个……” 婢女垂头,“顾家人说,阖府上下,都听七公子的吩咐。” 王兰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六堂兄说的对,我太拖拉了,早就该去顾家一趟,或者请九表妹出来。” 他虽然打定主意要利用顾墨兰,却总是拿不定何时下手最好,一拖再拖,到了今日,如今她手里虽有最好的百杀香,却也无用武之地了。 “姑娘别伤心,顾七公子虽拒接圣旨,但是并没有去宫里找陛下理论。”婢女宽慰王兰馨。 王兰馨闻言却高兴不起来,“没接圣旨,这婚便不算订下,空有陛下旨意,有什么用?” “奴婢听说外面已传扬开了,陛下命人昭告天下,各州郡县都贴了告示,传颂您和顾七公子赐婚之事。” 王兰馨眼睛一亮,“天下都贴了告示,是不是哪怕七表兄拒婚,也……” “怕是也说了不算了。”婢女接过话,“奴婢还打听到,顾老爷子与咱们六公子从今日起住在宫里。” 王兰馨稍稍褪去些难受,看着手里的圣旨,轻声说,“无论早点头还是晚点头,只要他点头就好。” 陛下的赐婚圣旨着实在大楚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京中各大府邸都十分吃惊,没想到陛下这才取消了安顾联姻多久?就在老南阳王离京后的一个月,给顾轻衍和王家四小姐下了赐婚懿旨。 楚宸惊的险些掉了下巴,“陛下竟然给顾轻衍下了赐婚圣旨?” 如今的陛下,还这么能蹦跶吗?他不怕了吗?不收着性子行事了吗? 当了解清楚王岸知和顾老爷子先后进宫,陛下赐婚圣旨先顾轻衍的人一步送出了京城广贴告示昭告天下,顾轻衍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闭门谢客,不上朝,再无别的动作后,楚宸琢磨了一会儿,也基本上琢磨明白了。 这是王岸知与顾轻衍在斗法呢。 只不过顾轻衍也有点儿奇怪,竟然除了这些,什么也不做。看来,他果然与小安儿闹了不小的隔阂。 楚砚琢磨了一番后,想去顾家问问顾轻衍什么意思,但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顾家人因他一声令下,不进不出,他想必去了也会被他挡在门外,索性,他去了太子府。 楚砚正在处理政务。 楚宸来到书房后,规规矩矩地给楚砚见了个礼,“太子殿下。” 不管将来楚砚怎么把那个位置推给楚贤,如今他都是太子。 楚砚抬头瞅了楚宸一眼,淡漠地问,“来做什么?” 楚宸:“……” 他能说他来打听情况?八卦一下吗? 楚砚咳嗽一声,“就是来问问太子殿下,陛下下赐婚旨意,您怎么没出手干涉呢?就让赐婚旨意这般昭告天下出去了,若是小安儿得到消息,不是得气死?” 楚砚神色淡淡,“你也说了我只是太子,圣旨是陛下下的,我能拦得住?” 楚宸:“……” 他不太信拦不住。 如果楚砚站在顾轻衍这边,顾轻衍未必斗不过王岸知。 “京麓兵马大营被王家控制了。”楚砚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没什么情绪,“王岸知敢如此,就是仗着经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楚宸:“……” 他也隐约猜到了顾轻衍为何没发作,没想到楚砚也如此说,看来是真的了。 楚宸皱眉,“这王岸知,也太邪性了。王家和他是想做什么?” 楚砚不语。 以前,他不知道王岸知想做什么,也觉得他这个人邪性的很,大概是做什么都与常人不同,由着性子来。但那日王岸知来找他,他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大楚内政日渐积弊冗沉,的确如此,但百姓们日子日渐过的不好,怪不到安家头上,若是要怪,只能怪他的好父皇,在其位,不谋其政,二十年来,只会疑心臣子,残害忠臣良将。 边疆正因为南阳王府世代镇守,才撼动不了大楚,自然如是。 但,若说因安家,大楚才成如今这步岌岌可危的内情,简直是一派胡言。 安家镇守的是边疆,能保大楚边疆安稳,已是搭进去了几代人的心血白骨,哪里还能管得了内政?安家在其位,行其职了,可惜没遇到一个好君主。君主都不作为,下面的人,还何谈作为?世家们结成的网,自然因腐朽而愈发地牢固。 “若是小安儿和顾轻衍分了,你说,我还能再试试求娶不?”楚宸见楚砚不语,又问。 楚砚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别做梦了。” 楚宸:“……” 他长叹一声,梦太好,只要一旦有机会,总忍不住想做上一做,但偏偏,他每回都会遇到有人打击他。 楚宸看着楚砚八风不动,神色平静的模样,又问,“你就不做点儿什么吗?王岸知若是真早就控制了京麓兵马大营,对你这个太子殿下来说,也不是好事儿吧?” “你很闲?” 楚宸眨眨眼睛,立即摇头,“不闲。” 楚砚又打开一本奏折,寡淡地说,“既然不闲,就做你该做的事儿去。” 楚宸立马转身走了。 他如今十分了解楚砚,再说下去,他真会扔给他一堆事情,如今的楚砚,再也不是过去的七皇子了,朝务想方设法地往大殿下身上压,而他,早知道他要去南阳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好,更是被他欺压的那个人。 第十八章 病倒(二更) 赐婚圣旨如雪花一般,三日时间,下满了整个天下。 顾轻衍关了大门挡了传旨公公,闭门谢客,不再去上朝,顾家人一律不进不出的消息却因为王岸知从中的截挡,只在京城小范围被人背地里唏嘘地议论纷纷。 三日的时间,足够消息传到南阳。 而安华锦,没用了三日,只用了两日半,便得到了消息,因安平带着人在江州地界彻查王家,消息传到江州后,安平立马飞鹰传书给安华锦传了消息。 安华锦收到安平的书信时,正在老南阳王的院子里,看着大夫给老南阳王把脉。 她接到安平的书信后,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目光凝了凝,片刻后,随手将信笺扔进了火炉里,信笺遇火,腾地燃了,瞬间化为灰烬,附在火红的炭火上,蒙了细微的一层,星星点点。 这信笺太好了,里面掺了金箔,是最贵的那种金丝笺。 南阳王府的用来通信的信笺分为三种,一种用普通糙纸,多数为小事情,无关紧要的;一种用中等砚纸,不是十分紧急,可延缓处理的;一种便是最贵的金丝笺,片刻都不能耽误的事情。 这件事儿安平用了金丝笺。 安华锦将信笺扔进了火炉后,瞅着火炭上的金星看了片刻,不着调地想着这样一件事儿,安平竟然用了金丝笺,转而又不着调地恍然大悟,噢,南阳如今不缺钱了。 楚希芸没注意安华锦的动作,红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担忧焦急地问,“大夫,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呢?外祖父到底有没有事儿?” 就在刚刚不久前,老南阳王午膳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忽然晕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楚希芸彼时正陪着他散步消食,他前一刻还在与她说着话,后一刻就晕倒了,楚希芸一下子吓坏了,慌慌张张地喊人,整个南阳王府都炸开了锅,安华锦得到消息,立即从书房赶了过来。 这名大夫是老南阳王一直用的大夫,他给老南阳王把了左手,又把右手,许久,才撤回手,转身对安华锦拱了拱手,一脸的悲伤和沉重,“小郡主,老王爷怕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您安排人准备后事吧!” “不可能!外祖父一直以来身子骨硬朗的很。”楚希芸尖叫起来。 她小脸煞白,怎么也不能接受他所见的一直好好的外祖父,回来的途中,他一次都没病倒,回来几日,也精神抖擞的,如今有人跟她说没几日可活了?开什么玩笑! 大夫看着楚希芸,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华锦面上倒是十分镇定,不见悲伤,也不见吃惊,十分平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南阳王,问,“几日?” “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日。”大夫叹了口气,“老王爷的身子骨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强撑着,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奔波京城一趟,显然是极其耗费心血,在京城虽然被用好药养着,但到底是强撑,又加上今冬大雪,天气本就冷寒,如今撑着一口气回来南阳,大约是回了家,一下子松了那股劲儿,便倒下了。” “外祖父精神健硕,在哥哥府邸时,龙威虎猛的,回来南阳这一路,我病倒,外祖父都没病倒,就算如今回来后病倒了,也不至于就剩下几日时间了啊?”楚希芸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转头拽着安华锦袖子,“表姐,换个大夫,我不相信。” 安华锦拍拍她的手,“这位大夫是南阳最好的大夫,他说是,便不会错。” 楚希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 安华锦也很想问。 她转身走了出去,来到门口,外面风吹着,雪下着,房檐上还垂着冰柱,她一口气走到院门口,立在墙根处,清喊,“暗璃!” “小郡主。”暗璃出现在她面前。 安华锦平静地问,“在京城时,爷爷身体如何?” “老王爷一切安好,脉象正常,彼时还是七殿下的太子殿下每隔几日便会请太医给老王爷看诊,太医开的药方子太子殿下也盯着老王爷按时服用,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不曾疏忽。” 安华锦点点头,“从京城回南阳这一路,爷爷有何不对之处吗?” 暗璃摇头,“属下不曾发现。” 他看着安华锦,试探地问,“小郡主是觉得老王爷……” 安华锦目光平静,语气清凉,伴随着风雪,没一丝情绪,“爷爷大约是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暗璃想问,但看到安华锦脸上的神色,住了口。 雪下的大,安华锦出来时并没有撑伞,不过片刻,头上身上便落了一层雪花,将她本就素淡的衣裳沾了雪,成了雪白色。 崔灼今日巡城,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同样连伞也没撑,他来到院门口,瞧见了安华锦和暗璃站在那里,安华锦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还是让他敏感地察觉她一身的清寂和淡淡哀伤,他停住脚步,顿了一下,试探地喊,“安妹妹?” 安华锦转过头,“崔世兄。” 暗璃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 崔灼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她面上极其的平静,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的空,他心下一紧,压低了声音问,“安爷爷他……可有大碍?” “大夫说多则七八日,少则三五日。” 崔灼面色一变,“怎么会?” 明明身子骨看起来健硕的很,精神的很,前两日还一直在军中看着士兵们用新兵器,安华锦气了他,他还暴跳如雷地要揍安华锦呢,今日怎么就倒下了?说时日无多了? 他也同样不敢置信。 安华锦轻声道,“爷爷大约是知道了当年之事。” “是谁泄露了吗?” 安华锦摇头,“我们得知当年之事后,做了瞒死了他的准备,我亲自派人告知七表兄,七表兄知道此事定然不能让爷爷知道,他身体会受不住,自然严防死守,有七表兄盯着照看,在京城时,他接触不到消息,自然不知道,回了南阳后,我早已安排妥当,所有人都一力瞒着,他不可能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路上,我想,江州王家掌事人的那封信,爷爷大约是瞧见了,也许,是在表妹将信瞧见藏起来之前,爷爷就看到了,只不过,一直当做没看到。” 崔灼面色彻底变了,“若是这样,安爷爷也太能忍了。” “是啊,太能忍了!”安华锦笑了一声,这一声笑的依旧平静,“是我小看了爷爷,我是他看着教导着长大的,我没出生,爷爷就掌管着南阳王府南阳军,他大约在京城时,就有所察觉是我让七表兄拖着他别回南阳,而江州王家将热情做的那么明显,爷爷岂能不仔细思量?那一封信,他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当时不知是什么心情,也许是早在这些年就猜到了当年玉雪岭一战不仅仅是兵器陈旧的原因……” 崔灼心中为老南阳王悲痛,又十分心疼安华锦,“安爷爷醒了吗?” “还没有,大约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崔灼看着安华锦,想伸手抱抱她,但到底没伸出手去,他的手在袖子里攥了攥,到底是理智和君子占了上风,低声道,“进去吧,守着安爷爷,他醒来后,问问吧!” 安华锦站着不动。 崔灼伸出袖子,为她遮住头上的风雪,宽大的袍袖瞬间将风雪遮挡了个严实。 安华锦闭了闭眼,伸手扯下了崔灼的袖子,转身往回走,“崔世兄,我倒下也没关系的吧?南阳如今还有你,有沈远之,有安平,过几日清岩哥哥就来了。再也不是玉雪岭之战后的无人可用了。” 崔灼沉默。 安华锦踩着地上的雪,踏出轻轻浅浅的脚印,眉眼被风雪浸湿,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倒不下,八年前我都没倒下,何况如今爷爷百年呢!老头子眼睛一闭是好事儿,也省的操心了。” 崔灼一瞬间心疼的无以复加,轻轻地接话,“你倒下也没关系,有我们在呢。” 谁又规定,她必须要支撑着南阳王府不能柔弱呢? :。: 第二十章 重要(二更) 老南阳王病倒了的消息,安华锦让人捂了个密不透风。同时,自然也捂住了整个南阳城与外界互通的消息。 这样一来,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被挡在了南阳城外,无人议论传播。 南阳城的飘雪下了一日又一日,堆了半墙那么高。 崔灼陪了老南阳王两日后,去了军中替换沈远之,沈远之在军中封闭了月余,整个人瘦了一圈,打马回来后,趴在老南阳王的床边哭了个稀里哗啦。 楚希芸在一旁见了,都惊呆了,没想到这沈小将军比她还能哭。 安华锦把书房的公务搬到了老南阳王的屋子里,便坐在不远处处理事务,沈远之哭了一通又一通,她眼皮都没抬。 楚希芸暗自啧啧,怕沈远之哭完后发现她站在这里没面子,悄悄避了出去。 老南阳王笑骂沈远之,“臭小子,我还没死呢,你哭个屁!” 沈远之用袖子捂着脸,声音哑的不行,“我如今就难受,想哭。” “那你哭吧!”老南阳王无奈了。 沈远之足足哭了半个时辰,才抽搭地止住,肿着眼泡说,“怎么就病倒了呢?早先不是好好的吗?” 老南阳王扔给他一块帕子,“擦擦你的脸,多大的人了,若是被军中的士兵们瞧见,你以后怎么服众?还要不要脸面了?” 沈远之嘠了噶嘴,“他们看不见。” 老南阳王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从小就眼泪多,跟臭丫头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什么时候都没眼泪,你却动不动就爱哭。出生时把她的眼泪都给抢了?” 沈远之用帕子擦干净脸,瞥了窗前桌案上坐着处理公事的安华锦一眼,“南梁和南齐要打仗了,您就放心得下我们?” “放不下也得放下。”老南阳王道,“我这把老骨头,咬着牙支撑了这么多年,也活够本了。” 沈远之扁扁嘴,又想哭了。 “等我走后,你们齐心协力,一旦南齐和南梁兴兵,就趁机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老南阳王道,“没我做累赘,头上顶着南阳王府忠臣良将的名声,你们不必循规蹈矩,可以放开了干。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 沈远之反驳,“您怎么会是累赘呢?安爷爷胡说。” 老南阳王长叹一声,“尽忠不可愚忠,我明白这个道理,却这一生屡屡退步,委曲求全,可不就是因为一句‘安家世代皆忠骨’吗?舍不得堕了父辈之忠名,才落得这么个子孙凋敝的下场。” 沈远之看着老南阳王,他与崔灼交接时,崔灼提了一句老南阳王知道了当年之事,他这时开口问,“安爷爷,您……是怎么知道啊?” 安华锦已做好了安排,就是为了瞒着他。 老南阳王也不隐瞒,“江州王家给我那株百年老山参,我便觉得大有深意,上车后,便看到了那封信,后来芸丫头将信收了起来,我念着孩子一片苦心,也就没点破。” “您可真是……回来时见您跟没事儿人一样,我们还以为瞒的好呢。”沈远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您刚出了江州,就瞧见了那封信,为何不收拾江州王家人?” “我在想,臭丫头早知道这件事情,大体是有了动作,若是我轻易找江州王家的麻烦,岂不是打草惊蛇坏了她的安排?毕竟,我身边带着那么点儿暗卫,不能捂住江州的消息。反正已过去了八年,如今南阳王府是小丫头你们小一辈的说了算,我这个老头子,便罢了。” 沈远之道,“小丫头是打算要带着张宰辅与许靖进京将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的。” 若是江州王家捅出去,被皇帝知道,那还真是麻烦。 “当年玉雪岭之战后,我便有了疑心,当年那一战,实在是……不该如此惨烈。我进京交兵权时,试探了陛下一二,陛下城府深,手段狠,不透半丝破绽,我便觉得,也许是我多想了,安家世代为大楚,陛下无论如何都不收回兵权,又一力主张与顾家订下亲事儿,我便打消了想法。月前在京中,小丫头那段时间来信不密,我总觉得是发生了大事儿,后来张宰辅失踪,我也觉得自己身子骨不大好,怕不能睁着眼睛回来南阳,便说什么也要回来,果然在路上,江州王家给了我答案。” “江州王家可恶!”沈远之恨的牙痒痒。 老南阳王摆摆手,“是我身子骨确实撑不住了,江州王家倒也没有多十恶不赦。你们瞒着我,是怕我身子骨受不住,但其实啊,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算怒,也没多大力气了。”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又道,“张宰辅被劫来南阳,是怀安动的手吧?” “是他。” “他为了此事,跟王家六小子大动干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沈远之张了张嘴,“当年顾家……” 老南阳王接过话,“顾家能累世几百年,靠的便是立身之道,我离京时,老顾瞧着也老了,几次张口,都没提,后来在我临走前,叹息地说了句对不住,我还纳闷,后来到了江州王家,看了那封信,我才明白他这句对不住从何而来。无非是当年顾家得了信,但是袖手旁观了。身处顾家的位置,也怨不得他,可以理解。要怪啊,只能怪咱们南阳王府自己的内鬼,内里不坚固,没防备,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沈远之闭了嘴。 老南阳王道,“不该把这恩怨算在怀安身上,他是一个好孩子。” 沈远之闻言彻底无话可说了。 安华锦放下事情,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写写画画。 老南阳王转头瞧见,对她问,“臭丫头,你在干什么?” “作画。” “作什么画?” “画你。”安华锦道,“如今您剩这么短的时间了,就算我派人去京城把宁儿带回来,也晚了,他怕是也见不到您最后一面,我多作些画,给他以后收着怀念。您若是还有力气,就给宁儿多留几封信,免得孩子以后抱恨。” “行。”老南阳王推开被子,慢慢地下了床。 沈远之伸手扶着老南阳王,难受地想着安爷爷真是时日无多了啊,以前下床利落的很,如今下床缓慢的很,需要他扶着了。 安华锦寸步不离地陪了老南阳王七日。 七日这一晚上,老南阳王与安华锦私下说话,他半靠在床上,对安华锦说,“臭丫头,无论顾家如何,怀安是个好孩子,你别放弃他。” 安华锦搬了个矮凳坐在老南阳王床前,给他剥桔子吃,“爷爷让我如何不放弃?他如今可是被圣旨赐婚了。” “圣旨赐婚,必不是他甘愿。”老南阳王道,“你们多久没通信了?暗焰都告诉我了,足足有两三个月了。” 安华锦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与他说什么。” 老南阳王叹了口气,“你呀,要知道,人活一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别把仇恨看的太重,而错失了本该最重要的人。怀安是这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个。” 安华锦不语。 老南阳王对她瞪眼,“你是让我死也不安心是不是?” 安华锦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他嘴边,“这桔子很甜,是今日刚刚从岭南送来的。” 老南阳王张口吃了一瓣橘子,“你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给我一句实话。” 安华锦只能说,“爷爷,我不知道。” 老南阳王恼怒,“被你这么一说,再甜的桔子也不甜了。” 安华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挺想您死也不安心的,至少,闭上眼睛后,还能惦记我。” 老南阳王生气,“你不想要怀安,那你要谁?你若是现在跟我说出一个人来……”他顿了顿,“崔家小子对你痴情的很,我也是看在眼里,他品性端正,又为你弃了崔家来南阳,倒也……” 安华锦等着他说。 老南阳王却闭了嘴。 安华锦笑问,“倒也怎样?爷爷倒是说呀?我听着呢。” “你啊,你是我亲孙女,你什么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有怀安,没有崔家那小子,若真是因此选了人家,也是害了人家。夫妻不能一心,日子岂能过的快乐?”老南阳王狠狠地挖了安华锦一眼。 安华锦不置可否,“爷爷,您也说了我的性子,我这样的性子,若是真忘一个人,也是能忘了的,若是真嫁谁,那必然想方设法,也要爱他敬他。您想多了。” 老南阳王:“……” 得,白操心。 第二十一章 马首是瞻(一更) 从病倒到逝世,老南阳王只用了七日。 七日后,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就此长眠。 一生戎马,几十年跌宕起伏,就此画上了句号。他这一生,上对君,尽忠尽责,下对民,无愧于心。 安华锦在南阳城放出了老南阳王逝世的消息,也只限于南阳城。 百姓们得闻这个消息,纷纷哀痛恸哭,整个南阳城家家落泪,户户披麻,同时供起了老南阳王的牌位。 停灵七日,全城百姓与安华锦一起送老南阳王入安家祖陵。 沈远之和楚希芸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安华锦如八年前一样,只那么一滴泪,落在了坟前新栽的树枝上,被雪顷刻间覆盖住,没了痕迹。 崔灼看着安华锦单薄的身影,从始至终,她没哭一声,但悲恸却如影随形。 许清岩走上前,将手按在安华锦的肩膀上,微微加重力道,“安爷爷虽然走了,还有我们在。” 安华锦伸手弹了弹肩上落着的雪,随意地说,“是啊,还有你们在,还有宁儿在,我左右不是一个人。” “天色晚了。”许清岩又道。 “走吧,回去了。”安华锦转身,对众人招手,“回府。” 回城的路没了哭声,沈远之蔫头耷拉脑,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似被人抽干了魂。 安华锦瞧着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一脚,正踹在他小腿上,力道不轻,将他踹的“咝”地一声,扭回头瞪着安华锦,“臭丫头,你干嘛?” “踹你。” 沈远之怒,“我招你惹你了?” “没招没惹,就想踹你。” 沈远之一下子炸毛了,抬脚也去踹安华锦。 安华锦骑马避开,沈远之追着他踹,二人便这样你踹我躲,你躲我踹地回了城。沈远之依旧没踹着安华锦一下,但奇迹地抚平了他难受的想死的心情。 他气喘吁吁地勒住马缰绳,坐直了身子,“我去军营了。” “滚吧!”安华锦头也不回地进了城。 沈远之盯着安华锦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会儿,一扫颓废,转身打马去了军营。 楚希芸挑开车帘,瞧着沈远之打马走远的身影小声嘟囔,“没见过比女人还能哭的男人,也是开了眼界了。” 一名婢女小声说,“沈小将军也没比女人更能哭,与公主您哭的不相上下。” 楚希芸瞪了那宫女一眼,“还有比我更能哭的人吗?” 宫女闭了嘴。 三公主能哭是出了名的,以前喜欢顾七公子时,隔三差五闹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理她的闹腾,她就哭的伤心极了,一哭就哭半日,停都停不下来。她还真没见过比三公主更能哭的女人。 这样说来,沈小将军的确比女人还能哭了。 回到南阳王府,安华锦将马缰绳扔给门童,踏进府门口,回头对崔灼说,“崔世兄,我困的很,大约要睡上两日。” 崔灼立即说,“你只管歇着,诸事都交给我。” 安华锦颔首,“你也别太累了,让清岩哥哥帮你,还有安平呢,王家不用查了,让他不必去江州了。” 崔灼点头,“好。” 安华锦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门,踢了鞋,一头扎到床上,倒头就睡。 楚希芸慢了安华锦一步回到院子,见院中静静的,屋子里也静静的,她悄悄探出头,从门缝里往安华锦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又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小声说,“表姐是睡着了吗?不会是趴在床上哭呢吧?” 宫女小声说,“不太像是哭,没有半点儿声音,倒真像是睡着了。” 另一名宫女小声说,“小郡主连着七天都没怎么睡了,一直待在老王爷的院子里守着,大体是十分困乏了。” 楚希芸眼眶又红了,“外公多好的人啊,就这么去了。” 她顿了顿,恨恨地说,“都是江州王家搞鬼,弄那么一封信,外公面上当做没事儿人一样,心里却郁结于心,才加重了本就不堪重负的身子骨。” 她又落下泪来,“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一直跟在外公身边,帮他早早接了那匣子,早早发现那封信,藏起来,他也许就看不到那封信了。” 宫女小声说,“不怪公主您的,您也不晓得江州王家做什么打算,谁也不能未卜先知的。” 另一名宫女点头,“要怪就就怪江州王家,等太子殿下登基,将那王家人都砍了头。” 楚希芸止住泪,“我这就给哥哥写信。” 宫女立即提醒道,“小郡主对外封锁了老王爷去世的消息,您写信的话,怕也是不太好的,万一走漏风声……” 楚希芸走向桌前的脚步立马停下,“没错,我不能写信,还是等着表姐醒来再说吧。” 她恹恹地回转身,也去了床上。 皇帝圣旨赐婚后,一直等着顾轻衍的动静,没想到,什么也没等到,顾轻衍一直闭门不出,顾家闭门谢客,顾家在朝中的子弟们也纷纷告病,一下子,朝廷很多要职都少了支撑的人,整个朝堂转眼就不能运转了。 再怎么说也是楚家的江山,皇帝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眼瞧着有点儿着急,问王岸知,“顾轻衍虽然没闯进宫里来找朕,但是推挡了朕的赐婚圣旨,一句不上朝,顾家人闭门谢客,不进不出,整个顾家全族的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纷纷告病,这样下去,怎么行?” “陛下,您愁什么?这江山将来不是太子殿下的吗?让太子殿下想办法安排人顶上。没了顾家人,大楚江山就不运转了吗?”王岸知不以为意。 皇帝想想也是,试探地问,“那你王家人呢?” “臣的王家人与顾家人一样,都需要让他们认清楚,这大楚,不是顾家王家掌控的,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楚家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人人有责。” “好好好,爱卿之言,深得朕心。”皇帝高兴了,吩咐张公公,“去,传朕旨意,让楚砚安排人接替王家告病的人。” 张公公应是,转身去了。 太子府内,楚砚想着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南阳了,表妹得知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会如何呢?是愤是怒?还是松了一口气?不必再为难自己,趁机放下顾轻衍呢。 张公公来到后,将皇帝的旨意说与了楚砚听。 楚砚眯了眯眼睛,“父皇让我安排人顶上顾家人?” “是。” “谁给父皇出的主意?”楚砚问。 他父皇还不敢这样对顾家。 “是王大人。” 楚砚嗤笑一声,“他为何不趁机安排他王家的人?” 张公公也不隐瞒,将王岸知对陛下说的那一番话说了。 楚砚扔下手中的周折,沉默了片刻,寡淡地说,“本宫知道了。” 张公公办完差事儿,出了太子府。 楚砚在书房里静坐了片刻,对伺候的人吩咐,“去请大哥来。” 不多时,楚贤来到了楚砚的书房,解了披风,虽是自家兄弟,但他还是给楚砚依照规矩见了储君之礼。 楚砚受了,说了句,“大哥不必多礼。” 楚贤直起身,“七弟喊我来是为了顾家在朝之人悉数告病之事儿?” 楚砚点头,示意他坐,淡淡地说,“父皇刚刚派人来传话,让我派人顶上顾家告病的人。” 楚贤惊了一下,“父皇这是要……趁机罢了顾家所有人的官职?” “王岸知给父皇出的主意。” 楚贤一下子沉默了。 楚砚看着楚贤,“大哥去一趟顾家吧!顾轻衍不见别人,应该是会见你的。” 楚贤立即道,“七弟,当初我因玉雪岭之战在怀安面前不曾掩饰悲痛恸哭,后来私造兵器案我才找上他帮忙,他也仅仅是帮我而已,如今我被你救出来,与他当初的口头约定已不作数,他如今也不见得见我。” 楚砚目光平静,“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大哥见见他,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楚贤懂了,“你是想问问他关于赐婚,如今闭门不出,顾家人一律告病,是想做什么?” “对,是为了与父皇这样无声地对抗,还是想让顾家的累世经营毁于一旦。” 第二十四章 扣住(二更) 兄弟二人商议妥当朝局之事后,楚砚看着他面前的这一封厚厚的信问,“宁儿写给表妹的信,为何被大哥拿了回来?” “是我让宁儿写的,我想请小郡主来京一趟。”楚贤叹道,“七弟,你有所不知,怀安他实在是……” 楚砚截住他的话,“大哥,这封信先在我这里压一阵子吧!近来表妹不适宜来京。” 楚贤一怔,“七弟?” 他没想到这封信让楚砚扣住。 楚砚道,“大哥是为了顾轻衍,而我是为了表妹,这般时候,外人都不适宜干扰表妹做决定,她的任何决定,我希望都是能出自她自己的本心。她与顾轻衍还能否在一起,也要她自己说了算。不能因为宁儿,也不能因为你我。” 楚贤懂了,长叹一声,“也罢,我虽心疼怀安,但小郡主总归是启辰的妹妹。我的确不应该偏向他。是我错了。” 楚贤这个人,任谁说,他的脾气秉性,都说不出个不好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听人劝,若是事情做错了,会不钻牛角尖,及时订正,他有才学,不是如顾轻衍那般绝顶聪慧,也没有楚砚从小受皇帝影响得深性情寡淡,他为人处世,一切都正正好,就如一杯水,不十分满,也不少,有分量,却不给人负担,最珍贵的是,他本心宽厚,难得也有心怀。 所以,楚砚认定他才是坐那个位置最适合的人,比他适合。他不想要那个位置,厌恶京城,厌恶皇宫,而楚贤没有这种厌恶的情绪。 于是,这封信就这样在太子府被楚砚给扣住了,暂且搁置。 第二日,楚砚派了少部分人,安排楚贤派了大部分人,动作快速地顶上了顾家人告病退下来的位置,一时间,因动作太大,太快,朝野哗然。 谁不知道如今楚砚和楚贤兄弟一心?这般动作,等于趁机夺了顾家的权。 不明所以的大多数人都想着,顾家和太子殿下是要对上了吗?陛下这是想利用太子殿下对付顾家?因为顾轻衍将赐婚圣旨挡在门外?陛下没发怒,婉转地借由太子殿下的手来处理顾家? 还是陛下想利用顾家对付太子殿下?因为如今太子殿下在朝一言九鼎,朝臣们闻风而动,风向从皇宫转去了东宫太子府,这对一直看重权利的陛下来说,无疑是被架空了,哪怕是自己亲儿子,心里也不舒服,更何况这个儿子还是不得他喜欢的儿子。 少数人嗅觉灵敏,看出不同寻常来,想着这大约是一局博弈之棋,是顾轻衍与王岸知的,也是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大约也是事关安家和天下诸多世家,关乎千万百姓的。 皇帝没想到楚砚动作这么快,在楚贤的帮助下,兄弟二人便这么利落地让人顶了上来,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愣了好一会儿神。 王岸知眯了眯眼睛,倒是不太意外,他的好七表弟,接了这个赌局,他全身血液忽然兴奋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事关天下的博弈,谁赢谁输。 顾轻衍接了赌局后,王岸知将目光放去了南阳,想着安华锦也该知道消息了,她会如何呢? 他想着,安华锦总不会无动于衷的,要么就放出她与顾轻衍情断意绝,要么救放出与崔灼或者沈远之或者随便选一个人大婚的消息,女人嘛,听到自己喜欢的人与别人赐婚,怎么能不恼不怒?不伤心气愤? 以顾轻衍的本事,他任由消息传到南阳,拦都不拦,安华锦那个性子,能干?反正顾家当年知而不拦是个死结,如今,这个结应该是彻底结死了才对。 他要的就是他们将结结死,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那种。 他要走的路,谁也拦不住。 王岸知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等来南阳的消息,安华锦一丝半点儿的动静都没有,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沉着脸说,“南阳是怎么回事儿?给我打探。” 凤冥垂首,“南阳被安小郡主封了,七公子被赐婚的第二日,安小郡主命人封了南阳。” 王岸知眉头拧在一起,“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就算快马加鞭,两日也到不了南阳吧?” “最快三日。” 王岸知稀奇了,“这么说,他不是因为顾轻衍被赐婚的消息封锁的南阳了?” “说不准,也许安小郡主从哪里能得到更快更早的消息。比咱们送去的消息快一日。”凤冥猜测。 “不可能!”王岸知摇头,“我的消息,已是最快的了,她南阳自有的消息渠道,也只会与我齐平。” 凤冥道,“也许是南阳出了大事儿。,只不过安小郡主早就清除了在南阳的所有暗桩,南齐和南梁埋藏的百年的暗桩都被挖了出来,包括我们的,公子您才安插了没几年,虽然隐秘,但安小郡主用公子您挖安家在京城的暗桩的法子深挖,便没躲过。如今我们是半丝也得不到南阳的消息了。” 王岸知被气笑了,“她可真会现学现用。” 凤冥也佩服。 “那就算了,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南阳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王岸知摆摆手,“我能等的住,就不知道我那七表弟他等不等得住,耐心还够不够用。” 凤冥退了下去。 顾轻衍自然能等得住,但是顾老爷子却没那么好受了,他住在皇宫里,隐约明白了王岸知与顾轻衍这一回要赌的是什么,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叹息。 顾家的基业啊,还有王家的,两个不肖子孙,拿来当赌局了。 他想起王老爷子临终前对他说的话,“老顾啊,你就是看不开,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看不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把怀安当眼珠子似地看着,把顾家看得比你自己还重,实在是没必要。你学学我,两眼一闭,哪里还管他生前身后事儿?那些都没用,列祖列宗都早投胎了,你要这么多的执念做什么?别累了孩子跟你一样,一辈子也没个快活劲儿,我看着你都累。” 顾老爷子以前不太认可王老爷子的话,到了如今,却是认可了,他喃喃地道,“你说的对啊。” 皇帝也等的纳闷了,问王岸知,“你说安家那小丫头,真不在意怀安了?” 顾轻衍将他赐婚的圣旨挡在门外,皇帝倒是不怒,因为他清楚,这已经是顾轻衍的最轻的抗拒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安华锦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是放出风声还是大张旗鼓,都没有,没有动静,反而让人不踏实。 “陛下急什么?总会有的。”王岸知很不急,很稳得住,顾轻衍都稳得住,他凭什么稳不住? “好吧,是朕心急了,朕愈发急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了。”皇帝近来不好美色了,也不招美人翻牌子侍寝了,似乎一下子戒了色。 而南阳,外界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老南阳王从病倒到入土为安,恰恰正是半个月而已。 安华锦送老南阳王的棺木入了祖陵后,如他自己所说,足足睡了两日,吃了睡,睡了吃那种的,两日后,人似乎才活了过来。 两日后,她踏出房门,看着满园的红梅,如火如荼地开着,如一片云海,漂亮极了,她盯着看了片刻,对身边跟着她走出房门的楚希芸说,“听宁儿在信里说顾轻衍从南阳回京后,特意寻了品种极好的红梅,种满了他的院子,如今他院子里的红梅大约也正盛开,不知道是否有我院子里的红梅好看。” 楚希芸看着安华锦,这是她这两日唯一对她说的话,她品味了一遍这话的意思,不太猜得透,小心翼翼地小声问,“表姐,你是想进京去看顾大人院子里的梅花吗?” “嗯,去看看梅花,顺便问问他,还娶不娶我?”安华锦语气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让楚希芸张大了嘴巴,“他不娶也不行,不娶的话,我就用铁骑踏平顾家,谁让他是我爷爷心心念念的孙女婿呢,自己给我爷爷灌那么多的迷魂汤,就别怪我绑他一辈子,他活该。” :。: 第二十五章 点兵(一更) 楚希芸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一时间哑巴的不会出声了。 她听到了什么? 表姐是要去要求顾轻衍强娶吗? 顾轻衍若是不娶,她就用铁骑踏平顾家?这是要带着兵马进京吗? 她用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怯怯地问,“表姐,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安华锦偏过头,瞧着楚希芸,“顾轻衍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也别想肖想他,王兰馨更别想,我进了京城,第一个先用她那株百年老山参砸死她。” 楚希芸:“……” 她震惊了,“那株百年老山参不是江州王家的吗?怎么是她的啊?” “有记载称,红参罕见,两百年前,一名药商得了两株百年老山红参,周转之下,到了柳家手里,后来,柳家为了攀附王家,换取更多的利益,将那两株百年老山红参充作了嫁妆,送给了王家,王家总归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世家大族,累世底蕴,两株红参虽然价值连城,但还不至于让王家的族里从娶进门的自家媳妇手里夺了,于是,当柳家女献上两株红参时,王家族里没收,让她自己好好收着。那个柳家女,就是王四小姐王兰馨的娘。” 楚希芸又惊了,“我竟不知,有这事儿。” “你自然不知,柳家嫁女时,你还没出生呢。再说,你长在宫里,又不看市井闲书。” “这倒是。”楚希芸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么说,王兰馨他娘红参被江州王家送给外祖父,这里面有王兰馨她娘的参与了?否则王兰馨怎么转头就被陛下赐婚给顾大人了呢?” “她娘?”安华锦摇摇头,“怕是她自己吧。” 楚希芸愣了,王兰馨自己?她看着安华锦,“她参与吗?” “何止参与,怕是主导。”安华锦大约是做了决定,下定了决心,心情很好,也乐意与楚希芸多说些,“她一直喜欢顾轻衍,放不下,死也放不下的那种,既然如此,就让她去死得了。” 楚希芸闻言恨恨,“若是她,他害了外祖父早早去了,自然该死。” 安华锦迈下台阶,“你去采些梅花,这红梅的品种世所罕见,用来温酒煮梅最好。” 楚希芸顿时不干了,“不行!不要!暴殄天物!” 多好的梅花啊,开的多盛啊,怎么能采摘下来温酒煮梅呢?她要每天观赏的,绝对不行。 安华锦回头瞅了楚希芸一眼,“温酒煮梅很好喝的,你尝过就知道了。” “那也不行。”楚希芸十分坚决。 “那就算了,你留着赏吧!我走了。”安华锦披了披风,撑着伞,出了自己的院子。 楚希芸看着她离开,背影清瘦,却挺的笔直,在风雪中,迎着梅香,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骨之意,她一时间看愣了神,想着表姐真美,一个背影都这么好看,顾轻衍就算被她捆绑一辈子,也不亏吧?也没准,顾轻衍正等着他去绑呢。 她在她快出门口时,没忍住喊了一声,“表姐,你……你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 楚希芸:“……” 这么急的吗? 她咬咬唇,“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走了,就没人跟她玩了,虽然她在南阳王府也不跟她玩,忙的很,一日也见不着两面,但有她在就是不一样。外祖父没了,她进京,那岂不是没人管她了? “不知道。” 楚希芸小声说,“那我怎么办啊?” 安华锦脚步顿住,回身看着她,小姑娘瞧着似乎像是被家里的大人扔下一样,有点儿可怜,她想了想说,“有什么事情找安平,或者找崔世兄和清岩哥哥。” 楚希芸想想安平,再想想崔灼,觉得都是难以亲近的,小声问,“不能找沈小将军吗?” 好歹他们两个是比着赛哭的同行,总好相处和说话些。 安华锦道,“他在军中,出不来。” 楚希芸无奈,“好吧!” 她压根就没想跟着安华锦回京,那个京城,她不想回去,南阳王府哪怕没了外祖父,走了表姐,但依旧是南阳王府,待着还是舒服的。尤其是这一院子的梅花,她最喜欢了。 安华锦来到书房,崔灼、安平、许清岩都在,见她来了,齐齐看着她。当看到她好模好样的,与以往没什么差别,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安华锦见到三人,第一句话就是,“我稍后去军营点三十万兵马,去京城。” 三人齐齐一愣。 安平开口问,“小郡主是要带着张宰辅和许靖一起去京城找陛下?” “嗯。”安华锦颔首,“不过不是最主要的,我最主要的是去让顾轻衍娶我。” 安平呆了呆。 “你要带三十万兵马去京城……逼婚?”许清岩惊讶。 “嗯。” 许清岩瞧着她,片刻后笑了,走上前,伸手拍拍安华锦肩膀,轻叹,“看来你十分喜欢顾七公子啊,安爷爷临终前,还想着让你嫁他,你却怎么也不点头,如今这是想开了?” “我不答应他是不乐意当面答应他。”安华锦靠在桌案上,把玩着桌案上的一尊小摆件,“但我可以以后带着顾轻衍去他坟前磕个头。” 许清岩气笑,“怪不得安爷爷骂你是个臭丫头,对谁都能直接痛快,却对安爷爷让你做的事情,从小到大都这么别扭。” 安华锦弯了弯嘴角,“他以前操心的多,我就讨厌他的操心多,想让他简单点儿,只操心我,如今他闭上眼睛了,我也不想让他眼不见为净,九泉之下,有一份挂念,也不至于重新投胎时忘了他还有个需要操心的孙女。” 许清岩好笑,“明明是歪理,我却被你说服了。” 崔灼这才温和地开口,“今日就动身吗?” “对,今日就走。”安华锦很坦然地看着崔灼,“崔世兄,南阳就交给你和清岩哥哥了。安平随我去。” “好。”崔灼颔首,很郑重,“你放心去,我们会守好南阳城。” 安华锦用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南齐和南梁不见得从南阳兴兵,若有动作,大约会从漠北。” “漠北是天险之地。” 安华锦笑,“天险之地,只要有法子,也能攻进去。漠北镇北王府安平的太久了,不见得有多坚固的防范。” “当年世子妃前往漠北镇北王府借兵,漠北镇北王借了。”许清岩道,“要不要提前给漠北通个信?” “通吧,知会一声,免得伤亡惨重。”安华锦点头。 “你去京城一趟,需用多久回来?”许清岩问。 “不知道。”安华锦摇头,“若是南阳打仗,我没到京城也许就会半路折回来,南阳不打仗,我也许到了京城后也要待些日子再回来。” “那你小心。”许清岩道,“随时保持通信。” 安华锦点点头,也没什么交待的,带着安平出了书房。 安华锦带着安平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许清岩和崔灼两个人,房中安静下来。 许清岩看着整个人都很安静的崔灼,暗暗叹息,“这小丫头,从小到大,看着随心所欲,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但其实心里有那么一根筋,认准了谁,就会执着的很。” 崔灼点头,温和地轻声说,“我知道的,我与她虽然不说从小一起长大,但也相识了八年,她的性子,我还是能摸得清几分的,本也没报什么能娶她的希望。” 他顿了顿,又道,“她看着顾七公子的眼神,便能让所有人都退步三尺。她自己说将人放在了心尖上,是半分没说假话的,是的确,放不下。” 他话落,也笑了一下,“只要她好,我也会很高兴。” 他抬起头,看着许清岩说,“清岩哥哥也许不知,这一阵子,我是十分心疼她的,只要她不再让我心疼,我就知足了。” 许清岩心下触动,不知道该说什么,走上前,拍了拍崔灼肩膀,长叹一声,“你是对的,她心里都明白的。” 崔灼微笑,“这就够了。” 不需要相守嫁娶,只需要她明白他这份心就够了,他所求不多。 :。: 第二十六章 悄无声息(二更) 安华锦来到南阳军中时,沈远之正带着人热火朝天地训练,新兵器在天光下泛着凌厉的锋芒,军中士兵们一个个的瞧着都精神的很。 安华锦见到沈远之的第一句话同样是,“点兵三十万,我去京城一趟。” 沈远之的第一想法与安平一样,“你要带着张宰辅、许靖一起京城?这么快就去找陛下算账?用不用我跟你去?” “不用,你好好守着南阳军,安平随我去。” 沈远之点头,“三十万兵马够吗?不再多带点儿?京城京麓兵马大营有二十万兵马,城内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加起来也有七八万。” “你以为我是去打仗的?”安华锦嗤了一声,“京城那些半吊子兵马,对上寒暑不怠训练的南阳军,若真跟我打,十万兵马都能收拾他们。” “也是。”沈远之看着她问,“那你还带三十万?是不是这样算起来,你带多了?” “不多,”安华锦笑了一下,“总不能太小气,没了气势不是?毕竟,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去逼婚。” “逼……婚?”沈远之结巴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顾轻衍似乎被皇帝老儿给赐婚了,赐婚的是王家的四小姐,外面都传遍了,天下议论纷纷,独独南阳城封锁了消息,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也出不去,才没人议论。 “嗯。”安华锦云淡风轻,“问问顾轻衍,还娶不娶我?” 沈远之:“……” 他观察着安华锦脸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来,就跟她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他问,“他……若是不娶了呢?” 毕竟,没听说顾轻衍被赐婚后有什么动作,单单闭门谢客而已。他都怀疑了,顾轻衍想做什么?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啊,怎么如今还任由皇帝老儿摆布他的婚事儿呢。 “那就踏平了顾家。”安华锦拢了拢披风。 沈远之:“……” 我的娘哎,这是说着玩儿呢,还是真要这么做啊?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要不,我也跟你去吧?帮你去逼婚。” 一定很刺激,很热闹,很好玩,很有气势,三十万兵马逼婚,亘古以来,谁见过?反正他没见过,全天下的人也都没见过。 他就说这小丫头听说顾轻衍被赐婚后没事儿人一样这么平静呢,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出大招呢。 “你跟我去,谁来看顾南阳军?”安华锦泼了一盆冷水。 沈远之一腔火热的心顿时被冷水给浇凉了,是啊,他不能走,看不成热闹了。 他走向安平,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弟,回来后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详细经过,就等着你的故事下酒了。” 安平露出一个笑,“好。” “去点兵,走了。”安华锦对安平摆摆手。 安平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点齐了三十万兵马,用的是一水新兵器,只不过,给兵器都套了旧的皮套,不真动手,瞧不出来用的是一水的新兵器。 沈远之打着主意,“大殿下私造的兵器库,尘封三年估计都落灰了,你去了顺便将大殿下私造的兵器库搬回来呗,咱们这三年,也就造了几十万的兵器,有一半的士兵还用着旧的呢。” “看看大殿下给不给吧!”安华锦想的是,毕竟大殿下才是未来坐那个位置的人,不是她的七表兄,她还没见过大殿下。 沈远之点点头,“大雪天寒的,一路小心点儿,别气势汹汹地去了,还没发威,就折腾的病倒了。” “咒我呐!”安华锦踹了他一脚。 沈远之即便躲的快,还是被她踹着了一截裤腿,嘻嘻地笑,“那我祝你抱得美人归?” 这话虽然不太对劲,但也算没说错。 安华锦痛快地点头,上了马,带着三十万兵马离开了南阳城。 沈远之站在军营门口目送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远去,心里啧啧,面上也啧啧,他就知道安华锦不会放弃顾轻衍,她的性子,眼里虽揉不得沙子,但遇到顾轻衍,却会为他破例,毕竟,她不是个好脾气的性子,却能处处包容忍耐顾轻衍。 三十万兵马走远后,沈远之总觉得应该找个人聊聊天,否则他有点儿憋的慌,这么大的事儿,不跟个人聊聊,他怕把自己憋死。 往日安平是个好听众,但如今安平跟着安华锦走了,他便去找顾轻期。 顾轻期见了沈远之后,很好奇地问,“沈兄,我听说七嫂点兵三十万,南齐和南梁对大楚开战了吗?是秘密军情不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沈远之就是特意来找他说道来了,“别的军情不能说,但这个还真能说。不是南齐和南梁开战,是小丫头去京城逼婚了。” 顾轻期一愣,“逼婚?” 谁啊?他七哥吗?就他七哥对七嫂的心思,恨不得天下皆知,还用得着逼婚吗? “陛下下了赐婚懿旨,给你哥哥赐婚王家四小姐,小丫头怒了,带着三十万兵马去了京城。”沈远之道,“咱们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想要哪个男人得不到?抢回来就是了。” 这话说的,也忒张狂。 顾轻期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见沈远之一本正经,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沈兄,你没开玩笑吧?” 沈远之拍着他肩膀,哥俩好地说,“我还问她是不是开玩笑呢,可惜,真不是玩笑。” 顾轻期有点儿晕乎,“我七哥不喜欢王家四表姐啊,怎么会被陛下赐婚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远之慢悠悠地说,“反正圣旨赐婚后,传出的消息时他闭门思过,没什么动作。我在想着,小丫头进京去会不会先拿剑砍了他。” 顾轻期:“……” 他奇怪地说,“七哥竟然没反抗陛下赐婚?不合理啊,他可不是一个任由人安排婚约的人。八年前与七嫂被陛下一力促成订下婚约就不说了,毕竟那时候他还年少,顾家我爷爷当年,如今顾家他当家做主。” 他纳闷极了,“我七哥真什么都没做吗?” 沈远之想了想,“噢,他将赐婚圣旨挡在了门外。” 虽然将赐婚圣旨挡在了门外,不过在他看来,等同于没做,可以忽略不计。 顾轻期松了一口气,“就说嘛,我七哥不同意赐婚的,估计是他出了什么事儿,能将赐婚的圣旨挡在门外,除了他,别人也不敢。毕竟是圣旨。” “倒也对。”沈远之觉得挺有道理,点了点头。 安华锦自小学的就是兵法谋略,行军打仗,所以,带着三十万兵马消无声息不引人注目地进京,对于别人来说可能难,但对于她来说,得心应手,不是难事儿。 京城到南阳骑快马日夜兼程六七日,冬日里大雪天寒,大约再多走一两日。 她没着急着赶路,所以,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到了京城。 当她的三十万兵马出现在京城百里地外时,京城才得到消息,一下子,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京城。 王岸知得到消息时都愣了愣,脸色一下子阴了,“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三十万兵马,不是小数目,竟然悄无声息地从南阳到了京城百里地外,这也太可怕了。一路上多少州郡县,她是怎么带着大军通关的?再说,他王家在各个州郡县都有人,竟然没人传回一丝消息。 凤冥垂下头,“安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没走官道,应该是穿山越岭,走的人烟稀少之地,避开了各州郡县的通关口。今冬尤其冷,大雪天寒,大楚腹地内里多年来一直松懈,也许给了安小郡主可趁之机。” 王岸知恼怒的不行,“她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京干什么?安家要反了?” 凤冥摇头,“如今还不知。” 王岸知咬牙,“再去探。” “是!” :。: 第二十八章 星旗(二更) ,! 京城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顾轻衍自然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他得到消息时,同样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一时间似神魂不在,有些呆呆的,怔怔的。 青墨看着自家公子,心下叹息,觉得怕是公子傻了,这么大的消息,他都没半点儿反应,大概是因为许久没有安小郡主的消息了。突然砸下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把自家少小聪明的公子都给砸蒙了。 过了许久,顾轻衍轻声问,“她带来三十万兵马?” “是。” “走到京城百里外了?” “是!” “为何一直没得到她带兵入京的消息?” 青墨也很震惊,与凤冥的话差不多,“安家镇守边疆十分牢固,一百五十年来,无数次阻断了外敌入侵,大楚腹地渐渐地松懈,尤其是今冬雪大,就连驿站都少了信使往来行走,很是疏忽,安小郡主大约是避开了官道,翻山越岭,绕过了各州郡县的关卡。” 否则,无论是王家还是顾家,无论是王六公子,还是自家公子,在各地都有消息网,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若是安小郡主带兵刚出南阳就得到了消息,也不会让所有人如此震惊了。正因为安小郡主是突然出现在百里之外,才让人如此震惊,与措手不及。 顾轻衍又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捂住脸,低低呢喃,“我虽不敢想她是为着我而来,但我还是盼着,她是为着我而来。” 青墨不忍心摧毁公子的好梦,但还是觉得应该任职尽责地提点公子别想的太好,免得到时候失望至极,“公子,安小郡主怕是带着张宰辅和许靖而来,找陛下要当年玉雪岭大白天下的真相来了。” 顾轻衍整个人一下子忽然静极了。 青墨有点儿后悔自己太现实,想打自己一顿,连忙改口说,“当然,安小郡主既然来了京城,也一定会找公子的。” 毕竟,到如今,安小郡主与公子还没有一个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要了结。 又过了片刻,顾轻衍慢慢地放下手,对青墨吩咐,“你出去看看,得到确切消息再来报。” “是。”青墨立即去了。 屋中静了下来,顾轻衍心口起起伏伏,一时间落不到实处,他怕,怕安华锦这一次来京,是与他了断的。 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没有前路可走了。 安易宁悄悄从门口探进头,看着顾轻衍,喊了一声,“小姑父?” 顾轻衍看向门口,“嗯”了一声,对他说,“你不是想你小姑姑了吗?她来京了。” 安易宁就是知道了这件事儿才扔下了厚厚的书卷来问顾轻衍的,他迈着腿进了屋,来到他面前,瞅着他,“我听说小姑姑带了三十万兵马来?” “嗯。” 安易宁歪着头,“小姑姑是要找皇帝老儿算账吗?” “大体是吧。” 安易宁道,“外面的人都说小姑姑是要造反。” “应该不会。”顾轻衍轻声说,“她曾经说过,安家不会反,她也不会反,安家养南阳军不是为了直指自家天阙的,哪怕陛下有诸多对不起安家之事。” 安易宁点点头,“小姑姑来京了,小姑父你不高兴吗?” 顾轻衍还真不高兴,他从来没有这时候这么抗拒安华锦来京,他心里哪怕想的不行,快把心头肉都想的烤焦了,也依旧理智地抗拒不想见她,怕他一旦见了她,她开口就是顾轻衍我们算了吧!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姑如今在百里外,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来到皇城吧?” “陛下不派京麓兵马拦的话,应该一个时辰就会到。” “陛下肯定会派京麓兵马拦着。”安易宁肯定地说。 “有王岸知在,陛下不会,他会让京麓兵马进皇城。”顾轻衍虽然满脑子安华锦,但思维理智却依旧快速地运转,“因为京麓兵马只二十万,在南阳军三十万兵马面前没有屏障的话会不堪一击,只有进了皇城,才能拖些时候。” 也只是拖些时候而已,毕竟,他去过南阳军中,见过真正的南阳军,对比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南阳军才是真正的雄狮,京麓兵马只是软脚虾,没见过真正的战场,许多都是贵族不上进的子弟进军中充个数罢了。对付寻常兵马还成,但是对付南阳军,就不够看了。 “好想快些见到小姑姑啊。”安易宁叹了口气,“不知要几日才能瞧见小姑姑。” 顾轻衍不语。 他希望晚一点儿,再晚一点儿,只要她不跟他说顾轻衍我们算了吧,他就可以私心里一直觉得他们还是好好的,还是两情相悦的,还是没分开的。 但是安华锦显然听不见顾轻衍心里的想法,不仅不晚一点儿,反而是快了太多。 京麓兵马大营驻扎在距离京城三十里处,魏振得到皇帝命令下,大惊失色,当即带着二十万兵马倾巢而动,匆匆进了皇城。 他的动作快,但南阳军的动作更快,似乎掐着点儿一样,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堪堪地先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一步,来到了皇城脚下,将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挡在了三十万南阳军身后。 魏振自诩动作不慢,但还是被安华锦的快速行军给震惊了,不是说在百里外吗?据他估算,京麓兵马大营距离京城三十里,怎么也能比安华锦快,至少,也能快那么几盏茶的时间。可是,安小郡主带着的兵马也未免太快了。 魏振看着前方星旗招展,南阳二字迎风飘动,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晚了就晚了,晚一步也是晚,尤其是对比南阳军和京麓兵马,不说人数,只看气势,京麓兵马就输了。 南阳军精神抖擞,队伍整齐划一,三十万兵马头尾分好不乱,反观看看京麓兵马,因临时出发,匆匆集结队伍,有的士兵连盔甲都没穿好,兵器更是不整齐,队伍凌乱,南阳军是猛虎,京麓兵马便是软脚虾,连冲上前的底气都没有。 以前京麓兵马没有南阳军的对比,只跟禁卫军和御林军比比,自然算是好的,魏振也确实有些武将之才,训练兵马也不懒散,但因为京麓兵马多是贵族世家不怎么争气的子弟走仕途来镀金的,所以,并不好管,但他也能管个像模像样。 但如今跟南阳军比,那可真是比出个真格,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魏振瞧着,脸都白了,别说京麓兵马的士兵们看着南阳军这样的气势犯怵,就连他本人,也是十分没底,他虽然瞧不见队伍前面的安华锦,但是只看南阳军这气势,便暗叫不好,今日就算他死在这,也拦不住安阳军入城了。 不过,他也不能不拦,否则他堕了魏家的名声和风骨,哪怕死在这儿,今日他也得拦。 于是,魏振咬了咬牙,对身边一名亲信吩咐,“你去问问,安小郡主带兵来京,是何意?魏振不才,如果安小郡主入城,魏振但求指教。” 亲信也咬了咬牙,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伤信使,想必安小郡主不会杀他,就算要杀他,他也得认着,于是领命,去了前面。 两军只隔了半里地。 安华锦没如士兵们一样穿盔甲,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裙子,同时系了一件火狐披风,身下骑着一匹枣红宝马,在冬日的天光里,瞧着是三十万兵马中一点红。 她来到城门下,勒住马缰绳,目光淡淡地望着大楚京城。 寒风猎猎,星旗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她一人一马立在星旗下。天空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落在她的火红披风衣裙上,顷刻即化。 安平骑着一匹黑马,落后她一步,端坐在马上,随着安华锦的目光,也看着这座大楚京城。 谁也瞧不见,三十万兵马护卫的中间,一辆封闭的极严实的车里,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没有铁链脚铐,是心甘情愿跟着来京的。 正是张宰辅与许靖。 张宰辅遭受了皇帝几个月的折磨,生不如死,对皇帝是恨的牙痒痒,许靖则是为了赎罪,赎他八年前欠下的安家的罪。 第二十九章 信使(一更) 魏振的亲信手举信使的旗帜来到南阳军近前,才觉得比在半里外瞧见的更能直观地感受到三十万兵马的肃杀之气,他心下打鼓般地怦怦跳了起来,身下坐骑似乎都受到了气势震慑觉得危险不敢靠前,只想往后退。 信使自认是个胆子还算大的,但此时说话也结巴了,虽扬着声喊,但声音带着颤意在风雪里断断续续,“我家大人派在下来见安小郡主!” 三十万兵马后方,一名少年小将端坐在马上,瞧着那名信使,嗤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小郡主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让你家大人亲自来。” 这少年不过十五六,而信使少说也有三十了,同样都端坐在马上,但信使仿佛觉得自己比这少年矮一截,他脸色一白,“我家大人哪能独自……” “不能独自来,那就滚回去!我家小郡主没功夫理闲杂人等。”少年十分不客气地挥挥手。 信使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但也不敢硬闯,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掉头回去了。 魏振等着亲信见安华锦回来,没想到,亲信连安华锦的面都没见着,只带回了一句话。 亲信哭丧着脸,“那小将十分张狂,年纪不大,却能做得了安小郡主的主,卑职无能,没见着人,他说让大人亲自去,安小郡主才会见。” 魏振脸色不好看,目光看着前面像潮水一样黑压压的三十万兵马,堵在了皇城外,他丝毫不怀疑,无论是这三十万兵马入城,还是折回来碾压他的二十万京麓兵马,都能给踩成泥,南阳军威名赫赫,名扬天下,威慑南齐和南梁百年,果然不是虚的。 “将军,您不能去啊,您去了,咱们军中就无主将了,安小郡主若是打,一溃即散。”亲信在一旁说。 魏振反驳,“你觉得我就算不去,咱们能撑多久?” 亲信哑声。 能撑多久?一个时辰?半天?他也不知道。 “多不过一个时辰。”魏振道,“京麓兵马大营从不曾见过南阳军,知道有差距,却不知道差距竟然这么大。既然安小郡主先我一步来到城门下,没立即攻城,想必不见得是为谋反,我去见他。” 亲信哭丧着脸,“您万一被扣下怎么办?” “那你就带着人殊死反抗!”魏振正了神色。 亲信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对方实力太强了,只能应是。 于是,魏振也没带着什么人,单枪匹马,出了京麓兵马大营,亲自来到了南阳军后。 那名小将瞧着后方又出来了一个人,看盔甲穿着,像是个将军,不知道是不是义勇伯府的魏振。 魏振来到近前,拱手报上自己名号,“在下魏振,请见安小郡主。” 那小将啧啧一声,“不愧是义勇伯府的魏家人,魏江军有点儿骨气和胆子。跟我来吧!” 魏振点头,随着那小将从后方穿过三十万南阳军,与那名亲信一样,走近了才切身地感受到南阳军真正的肃杀和气势。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听到动静,转回头,目光清淡地看了一眼魏振,笑了笑,倒是先打了一句招呼,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盛气凌人,平平常常,“魏将军!” 魏振愣了一下,他从没见过安华锦,却是没少听说过她,都说安小郡主脾气不好,性子不好,与人一言不合就能打一架,无论是背靠南阳军,还是她自己,都有横着走的本事,敢在宫宴之日杀了陛下宠妃,也敢惹了大祸后堂而皇之地离开京城回南阳,让陛下拿他没办法,应该是个十分锋利的盛气凌人的女子才是,没想到,她不凌厉,也不盛气凌人,面上神色虽清淡些,但没有半丝骄纵傲气,着着实实是一个姿颜秀色的看起来柔软温雅的没半丝锋芒的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安小郡主。 都说人不可貌相,他今日算是彻底领会这句话了。 虽然见到的是这样的安华锦,但更是让魏振的心提了提,半丝不敢小瞧,端坐在马上,对安华锦拱手一礼,“安小郡主。” 他直来直去,来门见山地说,“敢问安小郡主没有圣召,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是何意?” 安华锦微笑,“说出来魏将军可能不太相信。” 魏振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拢着马缰绳,认真地说,“来问问顾轻衍还娶不娶我,他若是娶,那便罢了,他若是不娶……”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踏平他的顾家。” 魏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华锦。 安小郡主不是为谋反而来?是为……顾大人?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原来是为了……逼婚?他没听错吧?他耳朵没幻听吧? 魏振看着安华锦认真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荒唐。 “这是最要的,还有一桩次要的事儿,是想问问陛下,八年前,在玉雪岭之战前,联合张宰辅,做了什么投敌卖国的事儿害南阳军,他是陛下,大楚的天子,享受着安家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尽忠,却背地里偷偷害安家人埋骨沙场,他对得起谁?” 魏振猛地睁大了眼睛。 “就这两桩事儿,解决完了,我就回去。”安华锦云淡风轻,“魏将军,不如你做个信使,替我进城问问?先去顾家,问问顾轻衍,然后再去宫里,问问陛下。” “我……让我做信使?”魏振此时脑子还有些懵。 安华锦一笑,“是啊,难道魏将军想让我直接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自己去问吗?你若是不同意,我确实也可以自己去问。但皇城里的人能不能承受得起我带着三十万兵马入城,我就不知道了。魏将军喜欢哪个?” 魏振深吸了一口气,立即答应,“我去!” “我让安平陪着魏将军一起。”安华锦转头瞅了安平一眼,“你带几个人,跟着魏将军,我就在城外等着。” “是,小郡主。”安平应是。 虽然安华锦让安平带几个人,但是她嘴里的这几个人,在安平点兵的时候,足足点了五万,安华锦没意见,摆摆手,让他只管去。 魏振惊了,“这……这是几个人吗?” 安平歪着头对魏振笑,“魏将军,你恐怕对几个人有误会,在我们南阳百万南阳军里,带几个人,就是五万十万这样的,真不算多。” 魏振:“……” 失敬失敬! 原来是他对几个人有误会,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魏振打马走了两步,又回转身,问安华锦,“安小郡主,你说陛下通敌卖国?于八年前害南阳军?这……这事儿当真是真的?可不能玩笑啊。” “当然是真的,张宰辅我带来了。人证物证俱在。”安华锦眉眼凉凉,“就是为了与陛下对付公堂。” 魏振脸色发白,“那安小郡主求什么?” 大楚的国君通敌卖国,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人唾骂。 “让他滚下王座。”安华锦道,“安家不孝忠这样的君主。” “那……之后呢?安小郡主对那个位置……” 安华锦眉眼清冷,“我没兴趣,说了回南阳,就回南阳,只要不是大位上坐着害安家的人,却恬不知耻地安然享受着安家带来的安稳,谁都行。” 魏振懂了,试探地问,“安小郡主说带来了张宰辅,在下能见见吗?” 安华锦似笑非笑,“魏将军想见自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你让陛下明日早朝,朝堂上见吧!” 魏振住了嘴,对安华锦又拱了拱手,“请安小郡主耐心等候。” 魏振说完,带着安平,来到城门下,对守城的将领道,“打开城门,魏振有要事儿进宫求见陛下。” 守城的人都惊了,这魏将军怎么与南阳军搅在了一起?是不是魏将军被南阳军策反了?守城的人自然不敢开城门。 魏振也知道,又说了一句,“劳烦去禀告太子殿下,就说魏振带着安小将军进城有要事儿求见陛下。” 守城的人顿了一会儿,立即去了。 :。: 第三十章 问话(一更) 魏振没拦截住安华锦的三十万兵马提前进城守城,皇帝听闻后脸都白了。 他看向王岸知,“爱卿,怎……怎么办?你快说怎么办?安华锦是不是要进城来杀朕了?” 谋朝篡位在历史各朝各代都屡见不鲜,但是还没有哪个女子带大军谋朝的。 王岸知很无言,他没想到魏振竟然没先一步在安华锦到来之前进城,若是他先一步,自然靠着皇城的坚固,还能给皇城增加一层坚固的防护,最起码,还没那么容易让安华锦带兵攻下来,然后,再看看她要做什么,才有谈判的筹码。 可惜,他没想到魏振没做到,安华锦竟然兵贵神速,转眼就来到了城门下了。反而将魏振的大军拦截在了她的身后。 不愧是安华锦! 出自南阳王府这个百年将门世家的安华锦! 王岸知看向皇帝,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办法了,陛下您就祈祷安华锦不是来谋朝篡位的吧。”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安华锦带了三十万兵马来,不是来谋朝篡位是来干什么?” 王岸知坐在一旁,懒得理皇帝。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八年前的玉雪岭背后的阴谋。 守城的人先去了东宫,见了楚砚,禀告了魏振要带着人进城之事。 楚砚搁下笔,很是平静,“打开城门,请魏将军和安小将军。” 守城的人应是,立即匆匆去了。 楚贤看着楚砚,有些紧张,“七弟?” 楚砚身子向后靠了靠,后背挨着椅背靠了个严实,“大哥不必紧张,表妹不是为了造反,大概是来找父皇要个公道。” “什么公道?” “当年,玉雪岭之战前,父皇联合张宰辅谋算安家,导致玉雪岭之战惨烈,我舅舅和两位表兄战死沙场。”楚砚道,“这事儿是父皇做的,我听到时,都觉得父皇疯了。哪配为君?” 楚贤震惊了,不敢置信,“你是说当年……八年前……怎么会?” 楚砚笑笑,“看来顾轻衍没有对大哥说这件事情,他大概是没脸提顾家在这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八年前安家子嗣丰盛,文韬武略,各个都是将才,父皇疑心害怕安家谋反,私下找了张宰辅,张宰辅本就是南梁和南齐埋在大楚的暗钉,正想找机会祸害大楚,恰好父皇找上他,可不是正中下怀不谋而合?于是,二人狼狈为奸,私下买通了舅舅的至交好友许靖,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南阳军虽惨胜,但安家父子三人的性命都交付给了战场,父皇达到了他的目的,以为不被人知,事后安然地在外祖父入京交兵权时惺惺作态不收回兵权,反而给表妹订下了顾家的婚约。让天下人都蒙在鼓里。” 楚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怒又失望,嘴唇都哆嗦了。 “表妹几个月前从张宰辅的嫡孙张承泽那里得知了当年之事,所以让顾轻衍从天牢里弄出了张宰辅,送去了南阳。”楚砚索性说的多些,“两个月前,他与王岸知打那一架,正是因此。他送张宰辅去南阳,王岸知拦着不让。当年王家和顾家明明知道父皇和张宰辅的阴谋,却没拦着。所以,大哥半个月前让宁儿写那一封信请表妹入京,你是为顾轻衍,我是为表妹,才扣住了那封信,让她自己选择。如今,她的选择来了。” 楚贤恍然,一时间只觉头脑嗡嗡,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 原来安启辰是这么死的。 那样一个惊才艳艳的少年,死在他最好的年华里,他还没发光啊。他仍记得,他曾经说,“总有一日,我要带着南阳军,踏平南齐和南梁。大殿下,到时候,我大功得成后,谁的酒也不喝,就喝你给我满的酒。如何?” 他自然说“好”。 少年的话历历在目,可是却死在了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原来不是因为兵器,而是因为昏君疑心。原来怀安说的安家无为是错,是这个意思,怪不得他提起安小郡主,是慢慢的颓丧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之路。 楚贤伸手捂住脸,声音沙哑,“七弟,你说的对,父皇不配为君。” 南齐和南梁对大楚兴兵,两国交战,偏偏自家国君在背后捅刀子,传出去天下人都会唾骂耻笑。他们身为他的儿子,都以此为耻。 自古以来,帝王在位,一旦兵马入城,都是帝王说了算,可是这一代的大楚,太子殿下说了算,都不必经过陛下准奏。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守城的将领自然听令打开了城门,魏振带着安平,安平带着五万南阳军入了城。 魏振进了城后,提着心回头瞧了一眼,城门重新关上了,安小郡主并没有趁机一窝蜂地带兵涌进皇城,他心底对她的话本来相信七分,如今相信了十分,心下也踏实了。 想着太子殿下毕竟是安小郡主的表兄,安小郡主只是带兵来找陛下要个公道的话,那么,还好,这天下还乱不了,想必也能顺其自然地换主,不会朝野动荡。 陛下的确是太…… 哎,连他这个陛下的外家人,都觉得陛下昏聩,一国之君,怎么能卖国通敌? 魏振与安平商量,“安小将军,可以先去太子府见太子殿下吗?” 安平面无表情,“小郡主说了,先去顾家。” 魏振闭了嘴。 看来还真是如安小郡主所说,顾大人比较重要,想想安华锦说的话,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百姓们听说安华锦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并不害怕,没有家家关门,户户落锁,反而都站在道路的两旁,翘首以看。两旁的店铺,茶楼酒肆,都挤满了人头。 魏振十分无语,没想到京城的百姓们这么不怕死,很爱看热闹到这个地步,头顶上下着雪,也不怕冷风冷气冻死个人。 大约这就是安家的威望,从来不伤害百姓,哪怕大军来京,百姓也不怕。 “魏将军,是安小郡主带兵来京了吗?”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魏振顺着声音瞧去,没看见人,但见百姓们都看着他,他揉了揉鼻子,点头,“是!” “安小郡主是要造反吗?”那人又问。 魏振这回看清了人,是一个少年,站在人群中,他咳嗽一声,“安小郡主并不是谋反,而是……” 他顿了顿,看向安平。 安平冷冷清清的,没说话。 “魏将军,你这是投靠安小郡主了吗?”那少年见魏振不语,以为魏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被挟持了。 魏振摇头,“不是,在下并没有投靠安小郡主。” “那你这是干什么啊?带着南阳军进城?我没看错,这不是京麓的兵马吧?他们穿的盔甲,是南阳军的盔甲。”那少年胆子大地道。 魏振有些头疼,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抖搂出来。 安平这时开口,清冷异常,“我家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是想问问顾七公子,还娶不娶?” 百姓们瞬间哗然。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小郡主说了,顾七公子是我们老王爷认准的孙女婿,到死也惦记着。若是顾七公子娶也就罢了,若是不娶,小郡主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百姓们:“……” 魏振额头突突地跳,忽然觉得顾轻衍很可怜,三十万兵马逼婚,以后一辈子都会被人记住。顾七公子的一生,大约都会记上这一笔浓墨重彩。 男子被女子逼婚,不是很光彩吧? 当然,他不太知道顾轻衍怎么想,也许很乐意也说不定?毕竟,宫宴之日,顾轻衍为了安小郡主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后丢下吏部尚书的位置去南阳待了一个多月。 那胆子大的问话的少年似乎也被镇住了,惊呆了,没了声。 魏振顺利地带着安平穿过荣华街,来到了顾家大门前,他望着顾家的烫金牌匾,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劳烦去请顾大人出来,魏某受安小郡主所遣,来问顾大人一句话。” :。: 第三十一章 逼婚(一更) 安平的话一下子在大楚京城炸了个震天响,百姓们一时间嗡嗡然华哗然。 奉顾轻衍之命出来打探消息的青墨听了后都呆了几呆,眼看着魏振带着安平前往顾家而去,他立即先一步跑回去给顾轻衍报信。 顾轻衍正在等着青墨的消息,与其说等,不如说在挣扎在煎熬在害怕。 他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情绪搅在一起,搅的他心口都是疼的,害怕的感觉似乎刻入了他心肺灵魂,外面有半丝风吹的响动,都让他惶惶然。 安易宁看着顾轻衍,忽然叹气,“小姑父,你好可怜哦。” 顾轻衍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小姑姑若是见了这样的你,一定舍不得的。”安易宁又小声说了句。 顾轻衍闭着的眼睫毛动了动。 安易宁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总是叹气不好,可是谁让他小小年纪就每日对着这样的小姑父呢!他也不敢想象,若是小姑姑真不要小姑父了,他会怎样? 他怕是真的会毁了。 想想就让人叹气。 “公子!”青墨人未至,声先闻,带着惊喜,带着急促,带着一身寒气,又带着说不出浓浓的矛盾情绪。 顾轻衍慢慢地抬起头。 安易宁转身,看向门口。 青墨顷刻间楚贤,哗啦一下子挑开门口的珠帘,一脸不知是喜还是什么的情绪,看着顾轻衍说,“安小郡主……她……她带了三十万兵马,说是来对公子您逼婚啊。” 顾轻衍整个人顿时怔住。 安易宁猛地睁大了眼睛。 青墨大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属下亲自听到安平公子说的,如今魏振将军正带着安平公子来顾家,安平公子对百姓们说,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是想问问公子,还娶不娶?小郡主说了,公子是老王爷认准的孙女婿,到死也惦记着。若是公子娶也就罢了,若是不娶,小郡主就带着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安易宁:“……” 这是她小姑姑说的话??? 顾轻衍也呆住了,整个人怔怔的,黯然沉寂的眼底渐渐地蹦出了一缕缕光,他腾地站起身,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活过来了,“她……真的这样说?” “属下亲耳所听,稍后魏振将军和安平公子就会到了。”青墨本来听到安华锦说逼婚,心情很复杂,但是如今看自家公子整个人都活了,他觉得这可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顾轻衍得到青墨的肯定,又怔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蹲下,一把抱住安易宁,将安易宁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他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上,暗哑又欢喜地说,“宁儿,你小姑姑她没有不要我。” “嗯,我小姑姑问你还娶不娶他?”安易宁很是无语地说,“她说若是你不娶她,她就用三十万兵马踏平顾家。” “我真高兴。” 安易宁乖乖地说,“恭喜小姑父。” 顾轻衍低低地笑了起来,眉眼一寸寸绽开,笑声从内心深处发出,很轻,很愉悦,任谁听到他的笑声,都知道他克制不住地欢喜高兴。 青墨有点儿没眼看自家公子,觉得他一辈子都不要得罪小郡主,真得罪不起。天下哪个女子如她一般?敢向他家公子逼婚?听说公子推挡了赐婚圣旨,王家四小姐在家里都快哭死了,也没用。 顾轻衍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安易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问青墨,“怎么回事儿?为何是魏振跟着安平来?” 青墨立即说,“小郡主的三十万兵马先魏振的京麓二十万兵马来到了城门下。大约是魏振与小郡主谈判了,所以,魏振带着安小将军与五万兵马进城,向顾家而来,是太子殿下下令开的城门。” 顾轻衍点点头,“从宫里得到消息,到陛下派人去京麓兵马大营,再到魏振集结二十万兵马倾巢出动,这个时间,的确是够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从百里外到城门下了,她大约是算准了时间,所以,不多不少,就只比魏振的二十万京麓兵马快那么一步。” 青墨颔首,“若是让魏振带着二十万兵马先小郡主一步入城的话。小郡主总归行事不那么顺利。” “嗯。” 青墨见顾轻衍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出门的打算,便问,“公子,您出去见小郡主吗?” 顾轻衍摇摇头,“不见。” 青墨讶异,“那公子您……” 顾轻衍揉揉眉心,“我这副样子,怎么见她?待明日,我收拾一番,再见她吧。” 青墨闭了嘴。 这时,外面蹬蹬蹬地跑来了守门的门童,“公子,外面来了兵马……来了魏将军……问公子……问公子您……” 顾轻衍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门童,声音温和,“慢些说。” 门童愣了一下,立即停住脚步,大大地踹了一口气,“魏将军说请您出去相见,他受安小郡主所遣,来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魏将军没说。” 顾轻衍点点头,对里屋招手,“宁儿来。” 安易宁走出了房门。 顾轻衍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你出去,就说我答应,安小郡主说什么,我都答应。” 安易宁牙酸了一下,“小姑父,人家让你出去。” 顾轻衍微笑,“我不便见人。” 安易宁站着不动,仰着脸瞅着顾轻衍,“小姑父你就算穿个乞丐的衣裳,你也是天下第一美人。” 顾轻衍用力地揉揉他的脑袋,低声说,“你是安家人,你小姑姑定然带了张宰辅与许靖来,你难道不想跟着你小姑姑去看看,真相大白这一幕吗?” 安易宁立即说,“我去。” 顾轻衍拍拍他,“去吧!跟着安平走,见了你小姑姑,就说我……” 安易宁立马接过话,“就说你近来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样子,没法见人,要好好收拾收拾,明日才能见小姑姑,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顾轻衍“嗯”了一声。 安易宁无语,转身下了台阶,向外面走去。 顾轻衍吩咐青墨,“跟着宁儿,保护好他。” “是。”青墨立即跟上了安易宁。 顾轻衍站在屋檐下,目送着安易宁出了他的院子,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屋,回屋后,他将自己扔去了大床上,倒头就睡。 这么几个月以来,他每一日夜晚都要失眠,半夜半夜的失眠,最严重时,每日也就睡那么一两个时辰,满脑子都是安华锦,一日也不能踏实下心,如今终于可以踏实下心了,他自然不能就这么出去见她。 安易宁来到顾家大门口,守门人将大门打开,他一眼就瞧见了魏振和安平。 他笑了一下,“安平叔叔。” “小公子?”安平立即翻身下马,对安易宁一礼。 魏振有点儿惊,瞧着安易宁,他也听说了,顾七公子身边教导了一个小孩子,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十分得顾七公子的喜欢,每日都带在身边,有人私下悄悄传言,说他很像当年来京的安家长公子安启辰,只不过这位小公子姓顾,因为他的姓氏,没人敢质问到顾家和顾轻衍面前。 他当年也是见过安启辰的,那时候太后还活着,义勇伯府往宫里走动的也勤。如今瞧着安易宁,他的容貌还真是像安启辰,但气质却不大像,身上的气息很像顾轻衍。 他从顾家走出来,站在顾家的大门前,身上的气息与顾家厚重的门第重合,看着其毫不违和。大约这也是没人质疑的原因。 安易宁问安平,“我小姑姑呢?” “在城外。” 安易宁点头,“小姑父说了,无论小姑姑说什么,他都答应。” 安平点点头,问,“顾七公子呢?怎么不见他人?” 安易宁无奈地说,“他这几个月来,吃不好,睡不香,十分憔悴没精神,整个人清瘦颓丧,有失美感,不敢今日见我小姑姑,说明日见。” 安平:“……” 行吧!顾七公子高兴就好。 第三十三章 真相(一更) 皇后见楚砚脸色变了,整个身子都开始发抖,拽着她袖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魏振连忙说,“安小郡主穿了一身红衣,披着红色的披风,不像是热孝中。” 毕竟,热孝是穿白衣的。 皇后转头看向魏振,似乎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魏将军,当真如此?” “臣亲眼所见。” 皇后松了一口气。 楚砚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好你个魏振,你不但没拦住安华锦,还做了她的信使,带了她手下的士兵入城,你是想跟着一起反了不成?”皇帝爆喝了一声。 魏振连忙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是臣无能。” 皇帝杀了魏振的心都有了,但是早先宫门的守卫传的话他却记的牢,无论是杀皇后,还是杀魏振,安华锦都会刨了楚家的祖坟,他相信,安华锦都能带兵来京了,放出来的话,一定会说到做到。 皇帝别的都可以全然不在乎,但是自家的祖坟,当然是在乎的。皇室的陵寝岂能让人破坏?岂能不让列祖列宗安心?祖陵若是被刨了,那楚家才是真的被毁了。 皇帝气的不行,但也拿魏振没折,若是眼神能杀人,魏振已死了一百次了。 他伸手指着魏振,“你说,你怎么那么慢?你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安华锦?” 魏振垂下头,“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皇姑母在天有灵,臣不怕立誓,若是臣暗中投靠安小郡主,臣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誓言,皇帝见他立誓,心里的气消了些,“那你说,你怎么做了安华锦的信使?” 魏振艰难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有些难以启齿。 “说!朕让你说!” 魏振闭了闭眼,开口道,“臣片刻没耽搁,但安小郡主实在是太快了,臣带着京麓兵马晚了一步,臣到时,安小郡主的三十万兵马已到了城门下,陛下当该知道,二十万京麓兵马绝对不是三十万南阳军的对手,所以,臣派出信使去问安小郡主,安小郡主不见,臣无奈,只能亲自去见安小郡主……” “臣问安小郡主带三十万京麓兵马进城是何意?安小郡主说,来问问顾大人还娶不娶她?他若是娶,那便罢了,他若是不娶……他便带着三十万兵马进城,踏平他的顾家。” 皇帝虽已得到这个消息,但是从魏振口中亲耳听到,还是有所不同。 他沉着脸,“她是对朕给顾轻衍赐婚之事不满?如今虽然是对顾轻衍逼婚,实则是给朕一下下马威来了?” “不止如此。”魏振又重新垂下头,说出重锤,“安小郡主说,除了这一桩主要的事儿,还有一桩次要的事儿,就是问问陛下,八年前,在玉雪岭之战前,您联合张宰辅,做了什么投敌卖国的事儿害南阳军?你是陛下,大楚的天子,享受着安家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尽忠,却背地里偷偷害安家人埋骨沙场,您对得起谁?” 皇帝心下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脑瞬间嗡了一声。 在场王岸知、楚砚、楚贤都已提前知道,所以,没什么表情,但是皇后却是但一次听闻,她猛地转向皇帝,双眼死死地盯住他,也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皇帝到底是做过的事情心虚,如今被人捅开,他一时脸色大变,脚下有些站不稳。 皇后一看他这模样,便已知道此事是真的了,她拿起一旁的椅子,对着皇帝砸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跟疯了一般,冲向皇帝,直呼姓名,“楚徵,我杀了你!” 皇帝急躲,但椅子还是砸到了他肩膀上,半边肩膀顿时传开一阵钻心的痛,将他砸回了神,“一派胡言!朕何时做过?” 这种事情,他自然不能承认,死不承认,一旦承认了,他就完了。 “你还不承认!你做都做了,竟然没脸承认!”皇后又拿起一把椅子,照着他的脑袋正中就砸,一边砸一边哭着骂,“我们安家几代尽忠,都喂了狗了,你的良心也喂了狗了,你还是不是人?我的哥哥,我的两个侄子,大楚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原来都是你害死的?你这种人,怎么不下地狱?” 眼见皇帝脑袋要开花,楚砚两步上前,一把拦住了皇后,“母后住手!” 皇后疯了一般,凌厉地转头看向楚砚,“你不让我杀了他是不是?你是他的儿子,你不能看见我杀了他是不是?你松手!我今日就要杀了他!” 楚砚按住皇后,语气沉沉地说,“母后,他还不能死,就算死,也要下了罪己诏,昭告天下,才能死。埋藏了八年的真相,不能就这么不被人知。” 皇后一下冷静了下来,还好,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儿子,不愧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没有因为亲生父亲,就包庇他,让他的舅舅表兄以及当年战场上埋骨的将士冤魂不得昭雪,她脱手扔了椅子,死死地看着白着脸的皇帝,“楚徵,我诅咒你,就算是死,你也上不了天堂,你这种肮脏的人,肮脏的血,死了也是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被恶鬼缠死你,不得脱生。” 皇帝心中又怒又慌,大声嚷叫起来,“来人,来人,快来人,将这个疯女人给朕杀了!给朕杀了!” 外面的内廷侍卫冲进来。 楚砚淡淡地转过头,看着冲进来的内廷侍卫。 内廷侍卫冲进来后对上楚砚的视线,便不敢再上前了,显然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对上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小虾小将们,可不敢踩火坑。 陛下老了,力不从心了,权利没多少了,也就仅限于皇宫这么点儿大内侍卫和守卫,而太子殿下不同,他有朝臣们的支持,有安家的兵马。 向着哪头最有利,一目了然。 “都反了,都反了。”皇帝见内卫惧于楚砚气势,站着不动,看向一旁始终没说话的王岸知,向其求助,“爱卿……” 王岸知闲闲地看戏姿态,见皇帝喊他,他怜悯地说,“陛下,原来您还做过这等事情,这种不仁不义,残害忠良的事情,臣可帮不了你。” 皇帝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楚砚瞥了王岸知一眼。 楚贤看着王岸知不向着皇帝松了一口气。 皇后心中恨的不行,不能杀了他,走上前扇他几个嘴巴子总是行的,反正打不死他,于是,她推开楚砚,对着皇帝的脸,只听得“啪啪啪啪啪啪”连成一气,转眼就将皇帝的脸扇肿了,不过皇帝晕死的沉,没将之扇醒过来。 楚砚知道若是不让皇后发作一番,她怕是会把自己憋死,想着一直以来温和善良的母后知道真相都如此,而安华锦那个性子,自小就不温和,能忍耐这么久,不知有多煎熬。 皇后打的累了,放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愤怒地哭了起来。 她即便现在能打死皇帝又怎样?他的哥哥两个侄子也不会活过来了。她嫁进皇宫二十载,这是嫁了怎样一个中山狼,靠着安家让大楚安稳,却又算计着安家人的性命,安家人流的血,都喂了这头狼,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小安儿如今能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大体她的父亲已不在了,她的父亲若是得知当年真相,那么一大把年纪,岂能受得住?他定然是不在了。 她又大哭了起来,一时间,哭的肝肠寸断。 贺嬷嬷本来与张公公站在远处的门口,如今怕皇后哭坏了身子,立即跑上前,“娘娘,您可别哭坏了身子啊,您还有七殿下,还有三公主。” 贺嬷嬷最了解皇后,若说她自己身体,她不是十分在乎,但她的儿女,她在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安家,为了她的儿女,她才在不喜欢的皇宫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她的苦,贺嬷嬷最清楚。 楚砚也怕皇后哭坏了,上前从地上扶起皇后,“母后,地上凉,您仔细身子,你难道不想明日去金銮殿亲眼看着他下罪己诏吗?” 皇后自然想,由着楚砚扶着站起来,趴在儿子怀里哭的难受,“砚儿,你的外祖父……你的外祖父他,一定是去了。否则,小安儿不会来京。这等事情,她肯定不愿意在他生前做,否则以安家的忠心,你外祖父一辈子守护的君主,岂不是一个笑话? 楚砚此时也想通了,白着脸点点头。 :。: 第三十四章 安营(二更) 楚砚想着大约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否则,表妹严防死守,就是为了瞒着外祖父,外祖父若是不出事儿,她的确不是会带着兵马来京的性子。 皇后哭了一通后,对楚砚说,“砚儿,我要见小安儿。” 她要找安华锦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去了。 楚砚想了想,道,“表妹不是为了谋反而来,不会带兵马进城,若是我猜测的不错,她大约今日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母后若是想见表妹,我陪您出城一趟。” “那这里……”皇后看向昏死过去没人管的皇帝。 楚砚转向楚贤,“就劳烦大哥了,看顾好父皇,明日的早朝,父皇一定要上。” 楚贤点头,“母后和七弟放心出城去,陛下由我来看顾。” 他如今也不想叫这个人为父皇了,他根本不配,不配做大楚的国君,不配为父。 楚砚扶着皇后,“母后,走吧!” 皇后点头,迫不及待地出了南书房,楚砚看了魏振一眼,吩咐,“魏将军随我出城吧!京麓兵马不能一直无主将。” “是!” 楚砚吩咐人备车,带着皇后出了皇宫。 楚砚离开后,楚贤吩咐人将皇帝弄到榻上,他也不打算走了,亲自带着人看着皇帝。他觉得,皇帝一定不会愿意下罪己诏,但是,由不得他不下,他要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无论是威逼还是劝说,都要让他答应下罪己诏。 楚贤命人安顿好皇帝后,看向王岸知,“岸知,你如今有何打算?” 王岸知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我与顾轻衍赌输了,还能有什么打算?他如今大约得意极了高兴极了乐疯了。” 谁能想到安华锦带兵三十万来京逼婚?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背后与顾家的隔阂,都不能让她对顾轻衍放手,那么,他还能再做什么? 楚贤叹了口气,“你为何非要拆散怀安呢?他那样冷情冷性的人,如今终于知世间冷暖,有了七情六欲,再不是心理一片荒芜空无一物,像个真正的人了,有何不好?你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你说句心理话,当真希望他过的不好?变回以前?甚至不惜毁了他吗?” “大殿下这是要做我的说客?”王岸知轻叱一声。 楚贤看着他,“我不是要做你的说客,我是真心地觉得,岸知,你不要太偏激,你有才,却喜欢剑走偏锋,扎伤怀安,也扎伤你自己。何必呢?” 王岸知不置可否。 楚贤又道,“父皇下了罪己诏后,他不想退位,也由不得他了,朝臣们也不准许,天下百姓们也不准许,七弟登基,你我好好辅佐七弟,哪怕不如你预料的走那条最便捷偏激的路,但也不是无路可走,再重新开辟一条路就是了。” 王岸知讽笑。 楚砚瞪了他一眼,“你不相信吗?不如你就看着,七弟一定会是一个明君。” 王岸知受不了了,抬眼看着楚贤,“大殿下,你怎么能肯定七殿下一定会是一个明君?” “我肯定,七弟禀性纯正,虽性子寡淡,但心地宽宏良善,他绝对不会与父皇一样。”楚贤肯定地说。 王岸知翻了个白眼,站起身,似乎懒得再待下去,“大殿下与其指望七殿下,不如指望你自己。” 扔下一句话,王岸知出了南书房。 楚贤一怔,瞪着他的背影,“你不相信,看着就是了。” 王岸知再没回答,因为他知道,楚砚不想要那个位置,正在一步步地推给大殿下,大殿下至今无所觉。谁才是更良善的那个人?他当年就没选错。 楚砚带着皇后出了皇宫后,喊安易宁上车。 安易宁来京这么长时间,同样没瞧见皇后,皇后也不知道他,毕竟,她身处皇宫,无论是楚砚,还是顾轻衍,都没特意带着安易宁去皇宫里转悠。 安易宁喊了一声“表叔”,乖巧地上了马车,然后看向皇后,眨眨眼睛,对皇后见了一礼。 皇后哭的红肿的眼睛在看到安易宁时,骤然睁大。 楚砚温声道,“宁儿,喊姑祖母。” “姑祖母。”安易宁乖巧地喊了一声。 皇后身子颤抖起来,不错眼睛地看着安易宁,“砚儿……这……这是……” 楚砚温声道,“一直以来瞒着母后,也是怕宁儿不得安生好好学习课业。他叫安易宁,是大表兄安启辰的遗孤。” 皇后一下子哭了出来,猛地揉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你……你没骗母后吧?” 楚砚摇头,“没骗母后。” 然后将他所指的的安华锦当年如何救了许清灵,如何查出她腹中已怀有身孕,如何将他们母子隐秘地保护了起来,如何过了八年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怕耽搁孩子心性和学业,将之接了出来,交给了顾轻衍放在身边教导。 皇后听完后,喃喃地说,“怪不得我隐约听说怀安身边教导了一个顾家子弟,长的很像启辰,原来……” 她伸出手,试探地伸向安易宁,又哭又笑,“宁儿是吗?你来京这么久,姑祖母竟然都不知道,今日才见着你,你……让姑祖母抱一下好吗?” 安易宁点头,向皇后身边挪了挪。他已经习惯了,除了王岸知看到他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外,其余人见到他,包括大殿下,都是要抱他,哎,他爹当年得多受人喜欢?才导致如今他有这个待遇啊。 皇后一把抱住安易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楚砚无奈,想着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见过母后哭,如今一日之内,见到她哭了这么久,原来竟然是个这么能哭的人,想来妹妹的能哭真是随了母后。 随母后才好,总比随父皇强,那是个自私自利且没心的人。 安易宁乖巧又会哄人,小手拍着皇后的后背,“姑祖母,您别哭了,您哭,宁儿也想哭。” 他小小年纪,便会知道怎样能拿捏住人心,让人快速地停下来。 果然,皇后立马停了眼泪,她自己哭不要紧,但不能惹孩子哭,她松开安易宁,立即说,“姑祖母不哭了,你也不要哭,让姑祖母好好看看你。” 安易宁点头,乖巧地任皇后看他。 “真像,跟启辰真像。若不是听说你的的确确是顾家的子弟,姓顾,姑祖母不敢看,怕引起伤心,早就该把你叫进皇宫好好瞧你了。”皇后说着,又抹了抹眼角。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父虽说让我不必谨慎,该如何就如何,正大光明地露于人前,但我还是怕给小姑父添麻烦,是以,才这么晚见到姑祖母。” “你是对的。好孩子。”皇后拍拍他的脑袋,“从明日起,你堂堂正正地站于人前,你就姓安,是安启辰的孩子,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良心虽被狗吃了,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把你送给了安家补偿。” 安易宁点头,直起身扳,“我听姑祖母的。”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皇后又抱住安易宁,舍不得松手,因着这喜悦,一下子冲击了刚刚得知老南阳王的死的悲痛欲绝。 马车一路出了城,果然如楚砚所说,安华锦已命人在城外安营扎寨。 安平留了那五万兵马守着皇宫,自己跟着楚砚出了城,将皇后和楚砚带到了安华锦建的中军帐。 虽是冬日,地冻天寒,但中军帐内,围了厚厚的棉帐,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棉被,且生了火炉,不但不冷,反而很是暖和。 安华锦听说皇后来了,迎到中军帐门口,看着皇后哭肿的眼睛,心下一默,喊了一声,“姑姑。” 皇后一把拽住安华锦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小安儿,你告诉姑姑,父亲他……他是不是已经……” 安华锦沉默地点了点头。 皇后眼泪又汹涌地落了满脸。 安华锦眼眶一涩,平静地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平和,乐安天命,他终于能与祖母、父亲母亲和兄长们相见了,姑姑当该为他高兴。死了才是解脱了。” 皇后一把抱住她,哭的悲痛,“我也死了算了,九泉之下,也与他们相见。” 安华锦无奈,“姑姑,您说什么呢?您还要活着帮爷爷多看些他没看到的事儿,等百年之后,再去他面前得意地告诉他,最起码,他死前一直惦记着让顾轻衍做他的孙女婿,您得帮我主婚不是吗?” :。: 第三十五章 目的(一更) 皇后抱着安华锦好一通哭,才在她的哄劝下渐渐地收了眼泪。 安华锦扶着她坐下后,叹道,“姑姑,您好难哄,我如今算是知道表妹为什么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的性子随了你了。” 皇后用帕子擦着眼睛,看着她一身火红的衣裙,哽咽地说,“父亲临终前,当真惦记着顾轻衍做他的孙女婿?所以,你才来京城逼婚?” “嗯,唯一的心愿。” “父亲是什么时候去的?”皇后又问。 “一个月前病倒的,七日后去的,停灵七日,我发丧了他之后,睡了两日,带着三十万兵马走了半个月来京。”安华锦简略地说了过程。 皇后眼睛又蓄满了泪,“为什么不给我来消息?” “赶不及。” 这时,安易宁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没跑过来找安华锦要抱抱,而是一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皇后顿时心疼了,坐着的身子站起,两步就走到了安易宁身边,一把抱住他,“乖孩子,不哭不哭,你曾祖父是去天堂见你曾祖母、祖父祖母、你父亲和二叔了。他们如今大约正在乐呵呵地团聚。若是发现惹得你哭了,一定会心疼的。” “你曾祖父给你写了信,宁儿乖,别哭了,人生百年,乐安天命,你曾祖父去的很安详,是好事儿。”安华锦拿出一个匣子,“这里面,都是你曾祖父给你留的信。” 安易宁立即伸手接过了匣子,眼睛红红的,抱着打开。 匣子里面躺着厚厚的一摞信纸,老南阳王病时,握笔已虚力,字迹显现出来也有些虚浮没力道。 安易宁珍惜地一张一张将信笺捡出来读信。 皇后看着问安华锦,“父亲可给我留信了?” 安华锦笑,“只给宁儿留信了,给姑姑和表兄留了话,让我转告。” 皇后点点头,“留了什么话?” “爷爷说,让您后半生,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留在京城也好,回南阳也好,四处走走也罢,总归是你自己想过的日子。爷爷最心疼的人是姑姑,最放不下的是我,最留恋的是宁儿,最欣慰的是七表兄。” 皇后又用帕子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安华锦不太会哄人,刚刚哄的皇后不哭就用了好半天,如今见她又哭了,没辙了,转头看向从进来一直一言不发的楚砚,用眼神示意他来哄。 楚砚揉揉眉心,站起身,对安华锦说,“给他们些时间,他们自会消化情绪,我有话要问你,你随我来。” 安华锦知道楚砚要问她什么,她也正有话要对他说,于是,二人将中军帐留给了皇后和安易宁,走了出去。 站在中军帐外,入眼处是连成片的营帐。 南阳军巡逻站岗的士兵,一个个如笔直的小白杨一般,在寒风凛冽中精神抖擞。 这就是南阳军啊! 是楚砚一直想看看的南阳军! 他目光扫了一圈,转回头,对安华锦说,“你我随便走走,带我看看你安札的整个军营吧?” “行啊。”安华锦绕着一座座营帐领着楚砚走。 所过之处,士兵们恭敬地见礼。 “外祖父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儿的?”楚砚问。 “爷爷回南阳途中,途经江州,江州王家热情留他住了一晚,临走时送了一株百年老山参,底下压着一封信,爷爷瞧见了,表妹也瞧见了,以为爷爷没看见,偷偷藏了起来,爷爷念着表妹一片苦心,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当做无事儿人一样,回了南阳后,甚至我都没察觉出来,直到他病倒,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看了信。” 楚砚脸色一沉,“江州王家为何如此?受王岸知指使?” “倒见得是受他指使,受他纵容大约是真的,毕竟,王四小姐倾慕顾轻衍,想借此挑拨我们的裂痕加深,没有了和好的回旋余地。她大约以为她有机可乘,就能嫁给顾轻衍了。” “王兰馨?” “嗯,是她。因为那株人参是她娘的陪嫁。”安华锦道,“她倒是挺舍得。” 楚砚停住脚步,“外祖父既然知道了当年之事,还心心念念让你嫁给顾轻衍?” 安华锦笑,“是啊,我爷爷很喜欢他,也说顾家有自己的立身之道,顾老爷子站在顾家的立场来说,不算做错,顾家是顾家,顾老爷子是顾老爷子,顾轻衍是顾轻衍。” “你呢?” “表兄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楚砚道,“假话真话都说说。” “假话就是,老头子临终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我自然要让他满意。”安华锦声音带着丝笑,顿了顿,声音轻了轻,“真话就是,我想要顾轻衍,一辈子,除了我,除也别想肖想他。王兰馨去死好了。” 楚砚沉默。 “若是不要顾轻衍,我大约一辈子都不快乐,我不快乐,想必不是爷爷、我爹娘、哥哥们所愿。他们在天之灵,看我不快乐,想必也不会开心的。”安华锦道,“人生一世,我不愿意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连许靖的血海深仇都可以压下不亲手杀他,更遑论无辜的顾轻衍?” 楚砚沉默许久,点头,看着安华锦扬起的脸,也跟着她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和了许多,“你是对的,表妹没有被枷锁困住,我很高兴。” 安华锦没拂开他的手,这一刻,她真是觉得他这位七表兄像个哥哥的样子了,她问,“七表兄,这三十万兵马,我带来京城,其实最真实的目的是打算给你的。” 楚砚一怔,“为何?” 安华锦压低声音,“南齐和南梁有兴兵的动向,有张承泽在,因我大力清除了南齐和南梁埋在南阳的暗桩,他大约见识了我的厉害,心里清楚,南阳破不了,所以,他大约会一力建议南梁王,从漠北兴兵。” 楚砚面色微变。 “漠北镇北王府只二十万兵马,就算兵马强壮,占据天险,易守难攻,但也怕是顶不住南齐和南梁豁出去的大火力进攻,只要南齐和南梁舍得拿二十万兵马做敢死队,那么,漠北一定会被攻下,只要攻下漠北,便能长驱直入皇都,一旦我的推测证实,必须增援漠北,南阳距离漠北万里之遥,京城距离漠北只有三千里,南阳的兵马到漠北,最快需要至少二十日,而京城到漠北行军,最慢七日。所以,我带来三十万兵马,是打算给七表兄做亲征漠北之用。” 楚砚发愣,“我亲征?” 安华锦点头,“七表兄不是不想要大位吗?那么,何不趁此机会亲征?储君带兵去漠北,一给漠北士兵鼓舞气势,二带兵为漠北增援,三趁机将朝局监国之事推给大殿下,然后,以后你不想回朝,直接从漠北去南阳,脱身出朝局,不就是你说了算了吗?至少,朝臣们不会围着你扒着你的裤脚抱着你的双腿哭着喊着不让你走。因为,他们见不着你的人,而且还有大殿下顶着呢,朝臣们要是抓,到时候也会抓眼前能看得见的大殿下,你去意已决,大殿下也只能干瞪眼,况且,他的确适合做那个位置,毕竟不厌恶,而七表兄你厌恶京城,厌恶皇宫,厌恶那把椅子,不适合,如今正是个机会。” 楚砚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 他心下触动,没想到安华锦最终的目的是为他着想,他这个表妹,他只说不想做那个位置,想给大哥坐,她便把什么路都替他想好铺好了。 楚砚鲜少会眼圈红过,如今看着安华锦,一下子红了眼圈。 安华锦不好伸手去捂住楚砚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塞进他手里,取笑着说,“七表兄,你可别感动的哭,我也是有别的目的的。” “你说。”楚砚被迫地接了帕子,却没擦了一下眼睛。 “我会把安平交给你,漠北有镇北王、有苏含,也有许多能人将领,再加上安平,你只要带着三十万兵马前去,顶住南齐和南梁的攻击就是,无需反攻。”安华锦声音又低了低,“我会趁机带着七十万南阳军,兵分两路,攻打南梁和南齐后方,报这么多年他们欺负我们大楚之仇,一雪前恨。” 第三十六章 说客(二更)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楚砚看着安华锦,她声音不高,甚至极低,但他却因她的话而心中激荡。 南齐和南梁一直以来联合起来想吞并瓜分大楚,大楚一直处于被动,若不是一直有南阳王府钢筋铁骨般地镇守边疆,大楚早就被南齐和南梁给践踏瓜分了。 他没忍住又摸了摸安华锦的脑袋,用力地揉了揉,“好!” 安华锦这回打开了他的手,哭笑不得,“表妹说表哥爱揉她脑袋,时常好好的发髻,让你给揉乱了,她每回都要重新梳一次,如今看来她一点儿都没说错。” 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以后不准摸女孩子的脑袋,梳头很麻烦的。” 楚砚终于笑出声,眼底都是碎了的笑意,“好,我以后记住了。” 安易宁看完了信,出来找安华锦和楚砚,南阳军一众士兵看到安易宁,都心情激动地给小公子见礼。 安易宁找到安华锦后,仰着脸,红着眼睛对她说,“小姑姑,曾祖父在信中说,让你好好待小姑父。” 安华锦:“……” 她爷爷可真是够够的了,临死前七天每一天都跟他磨叨一遍也就罢了,竟然还在给宁儿的留信中不忘顾轻衍,上辈子顾轻衍是拯救了什么,如此得他爷爷的心。 “小姑父觉得自己如今十分不成样子,说明日再见你。”安易宁伸手拽住安华锦的袖子,拉扯着晃悠,“小姑姑,你答应好不好?小姑父很可怜的。” 安华锦看着他,“他怎么可怜了?” “你不理他的这几个月里,他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极了。” 安华锦:“……” 她气笑,“什么破比喻。” “真的呢。”安易宁又拉着着她的袖子晃,“小姑父喜欢极了你,每日胆战心惊的,就怕你来信跟他说不要他了,每日惶惶然。您看,我都瘦了,都是为他叹气叹的。” 安华锦:“……” 她认真地看着安易宁,嗯,的确是瘦了些,但也抽条了些。 “小姑父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王四小姐,那个王四小姐抱着人参去找小姑父,小姑父都没见她呢。”安易宁觉得十分有必要给顾轻衍说些好话,虽然如今小姑姑逼婚了,但是她怕小姑姑把人夺到手里又冷待人家,于是,十分操心地做着说客,“圣旨赐婚的事儿,小姑父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都怪那个王岸知,是他防着小姑父出手拦住,圣旨还没从皇宫出来时,消息和告示已先一步让人送出了京城,他京外有遍布的势力,小姑父的势力多数都在京城,出了京,就拦不住他了。” 安华锦看着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跟她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的安易宁,忽然很是感慨,这孩子搁在顾轻衍身边不过几个月,褪去了天真,成长的也太快了。让她都有些担心,这么小的人,就操这么多的心,可别累坏了。 她伸手捏捏安易宁的脸,嗯,手感都没多少肉了,看来真是叹气叹的瘦了。她微微弯下身,“我把你放在他身边,是让你跟他学课业的,不是让你操他的心的。” 安易宁不满地小声嘟囔,“小姑父长的那么好,天天在你面前苦着脸可怜巴巴的,换做是小姑姑你,你能忍心不操心吗?” 安华锦:“……” 不,她不能。 她又气又笑,用力地揉揉安易宁的脑袋瓜,不再逗他,“我要了他,自然会对他的一生负责,不会冷待他,我欺负他,也是欺负我自己,我又没有受虐的毛病。” 安易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小姑姑要说话算话哦,否则曾祖父也不会高兴的,他那么喜欢小姑姑。” 安华锦就不明白了,看着安易宁,“宁儿,你明白吗?你曾祖父是怎么就觉得他天下第一好了?” 安易宁眨眨眼睛,“大约是小姑父长的好,性子好,又有才华?人人都喜欢他?” 安华锦立即说,“他性子可不好。” 别扭又毛病多,得让人哄着,哪里好了? “小姑父的性子很好的,待人温和礼遇,不轻易发脾气,懂得很多道理,尤其是他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贯穿古今……” 安华锦捏捏自己的耳朵,“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安易宁破涕为笑,然后又一把抱住安华锦的身子,眼眶又红了,“小姑姑,宁儿好想曾祖父啊。” 安华锦拍拍他的脑袋,“一个笨老头而已,想他做什么,若不是自己生生憋着,还能最少多活半年。是他笨,甭想他。” 安易宁抽噎了一下,被哽住了,小声反驳,“外祖父也没有那么笨的。” “比你我都笨,就是笨。” 安易宁没话反驳了,他也觉得自己和小姑姑更聪明些。 楚砚一直站在一旁,瞧着安华锦和安易宁,心中一片安然,待二人止住话,他问,“表妹与顾轻衍的婚事儿,你是什么打算?” “就依爷爷生前所说吧!在京城待半年,在南阳待半年。”安华锦道,“他放不下顾家,我放不下南阳,各退一步。” 楚砚点点头。 她既然能来京城逼婚,那么,显然是将过去顾家袖手旁观之事揭过去了,为了顾轻衍,她走出这一步,便不会再让顾家成为这个疙瘩。 可见,她真是喜欢极了顾轻衍。默不作声地将他放在心尖上,为他退一步,成全他,也是成全她自己。顾轻衍何其有幸。 顾轻衍本已睡着,忽然醒了,腾地坐起身。 他起身的动静太大,手碰到了帷幔,拴着的银铃响了起来,青墨立即走了进来,“公子。” 顾轻衍脸色很难看,声音有些哑,“你去问问,是不是安爷爷他……他出事儿了?” 青墨一怔,“公子何出此言?” “安爷爷认准我做他的孙女婿,到底也惦记着。”顾轻衍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是不是说明,他人没了?” 青墨脸色一变。 “我都是被欢喜冲昏了头。”顾轻衍下床,“备车,不必去打探了,我现在就出城。” “是。” 顾轻衍披上衣服,穿上鞋,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吩咐,“来人,我要沐浴。” 有人应是,立即抬来一大浴桶温水。 顾轻衍转身,从柜子里快速地拿了衣裳,进了屏风后。 沐浴换衣仅用了两盏茶,顾轻衍已收拾妥当,批了披风,快步出了院子。 他走到院门口,正碰到顾老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皇帝昏迷了,王岸知也离了宫,自然没有人再牵制困着顾老爷子了,所以,他也能出了皇宫,回来了顾家。 他进了府门后,直奔顾轻衍的院子而来,见他要出门,喊住他,“衍儿。” “爷爷。”顾轻衍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顾老爷子一眼,“爷爷有什么话,晚些时候我回来再说,我先出城。” “去见安家小丫头?” “嗯。” 顾老爷子摆摆手,“去吧。” 顾轻衍快步离开。 顾老爷子转回身,看着顾轻衍转眼就没了影,心中直叹气,想着,到底他该感慨安家那小丫头太厉害呢,还是他的孙子是个有福气的呢,到底是让他等到了得偿所愿。 顾轻衍出了顾家后,让人快马加鞭地出了城。这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踏出顾家大门。 来到城门口,他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吩咐车夫,“停一下。” 车夫立即将车停下。 顾轻衍静静地靠着车壁坐了一会儿,才语气如常地吩咐,“走吧。” 因太子殿下有令,城门并未封锁,马车顺利地出了城。 来到安华锦退后五里的驻扎的军营,顾轻衍下了马车,青墨上前对守营的士兵道,“我家公子请见小郡主。” 士兵一看是顾轻衍,连忙见了个礼,说了句“顾大人稍等”,便立即向中军帐跑去。 此时的中军帐内,安华锦、楚砚、皇后、安易宁四人已没人哭了,坐在一起闲话,听闻士兵禀告,安华锦愣了一下,转头问安易宁,“他不是说明日才见我吗?” 安易宁也有些懵,“我走时,小姑父是这样说的啊。” 他哪里知道他怎么又来了?估计是太想小姑姑了,忍不住了?不怕自己不成样子的模样被小姑姑瞧见了?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三十七章 心疼(一更) 安华锦站起身,向外走去。 安易宁想了想,没跟出去,转头对楚砚说,“表叔,你那日将小姑父得罪狠了,小姑父那个人很记仇的,他和小姑姑和好了,以后会不会给你在小姑姑面前穿小鞋啊?” 楚砚失笑,“不怕他穿。” 安易宁托着下巴说,“我的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皇后看着安易宁直乐,“你有什么苦日子?” 安易宁掰着手指头说,“姑祖母,您不知道呢,我跟在小姑父身边,每日看他为小姑姑憔悴不已思念成河诚惶诚恐,我就很辛苦,跟着他一起操心的憔悴。” 皇后好笑,“怀安是这样的人吗?” “是,他是。”安易宁不容置疑地说,“小姑父就是这样的人,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也被小姑姑给折磨成这样的人了。” 皇后乐的不行,指着他,“你呀,人小鬼大,以后可怎么得了?什么都懂,长大了哪个姑娘若是栽在你手里,可不是被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安易宁脸一红,“姑祖母,我还小呢。” 楚砚也笑了,“是啊,母后,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您说的也太远了些。” 皇后笑,“你们如今听着我说的远,用不了几年,宁儿就长大了,该议亲了。”说到这里,她瞪了楚砚一眼,“你也没个姑娘喜欢,真让我这当娘的操心。” 楚砚闭了嘴。 安易宁看看皇后,又看看楚砚,“表叔长的也很好看,只要多笑笑,一定会有许多姑娘喜欢的。” 楚砚拍拍安易宁的脑袋瓜,用力地揉了揉,“你闭嘴吧!” 安易宁吐吐舌,闭了嘴。 安华锦出了中军帐后,向营门口走去,远远地便看到顾轻衍一身天青色的袍子,立在风雪中,今日京城的风雪不大,轻轻悠悠地飘着些零星的雪花,下了一个时辰,也就下了个地皮白。 顾轻衍穿的单薄,身上的披风也薄,有零星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他在风雪中,很安静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瘦。 安华锦瞧着,心忽然泛起疼来,没见到他时,知道他受伤,知道他一定煎熬,但没什么心疼的感觉,毕竟她心中也在煎熬,也在每日挣扎,也在舍不得和放弃中徘徊,每日半夜半夜的睡不着,靠春风醉才能浅眠,便没有多少为他去疼的空间。 如今瞧见了他,的确是清瘦的不成样子,可见这几个月来,真如安易宁所说,他每日折磨自己了。她没对他下硬刀子,但是软刀子没落在头上的磨人,也许更会磨死个人。 顾轻衍听到脚步声,微侧着的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一身火红的衣裙,没系披风,隐约可以看到她衣领内露出的白边,他眼底露出了然的悲伤之色,安爷爷大约是真的没了,否则,她不可能外面穿红装,里面穿白衣。 安华锦脚步顿了一下,走到顾轻衍的面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目光下,伸手拂掉了他肩头的雪花,“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没说你瘦了,没说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只寻寻常常的一句话。 顾轻衍却一下子红了眼眶,试探地对她伸出手,见她没躲,他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安华锦靠在他怀里,也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大约是哪怕疯魔了都会放不下的,她喜欢顾轻衍,放在心尖尖上,想挖除,都挖不去,放不下,舍不得。 顾轻衍将下巴搁在安华锦的肩头,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午夜梦回,他折磨入骨,想了无数次不管不顾地去南阳找她,却从来不敢付诸于行动,他怕他去了,见了她,等到的是一句“顾轻衍,你走吧,我们算了吧,以后再不要见面了。”,那样,他想他会疯的,所以,他宁愿不见,没有信函,不知道她的消息,这样,他们始终没说分开。 如今,她踩着隔阂来了京城,他才真正地相信,他何其有幸,得她如此喜欢。 “安华锦,锦……儿。”顾轻衍声音微微轻颤的低低涩哑,“我好想你。” 安华锦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的。” 她的确是知道的,安易宁那一回来信,她便知道的,后来,哪怕没有书信来往,她也是知道的,她更知道,顾轻衍这样的人,她把他勾到了手里,若是再把他推出去,会毁了他的。 自古惊才艳艳的人,若不小心呵护,最易折损。 她不能做那个杀手。 那怎么办呢?只能继续放在手心里,心尖上了。 “安爷爷是……没了吗?”顾轻衍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情绪,低声问。 “嗯。” “安爷爷他……怎么没的?走时还好好的?” 安华锦不想对他说出王兰馨的名字,也不想对他说出王岸知和江州王家做的事儿,上一次为了劫张宰辅,他能跟王岸知动手个你死我活,已足够了。 她便随意地说,“大夫早就断定,他身体因为战场上落下的旧伤,又因为多年来的操心劳力,早就濒临油尽灯枯了,若是不折腾,好好在家里安养,大约能多活个一年半载,因为折腾来京城一趟,又赶着大雪天非要折腾着回去,年纪大了,受不住,回了南阳王府后,没几日便病倒了。” “不是因为已得知了当年之事?” “不是。” 顾轻衍点点头,不知是否相信了,顿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你是因为安爷爷的临终遗言,才对我……” “是也不是。”安华锦不瞒他,“爷爷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他的话我从来不怎么听,是我想要你而已。” 顾轻衍点点头,将她抱紧了些,声音低哑,“多谢你还愿意要我。”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何不要你呢?”安华锦推开他,伸手拉了他的手,“走了,外面冷,进去里面说。” 顾轻衍点点头,跟着安华锦一步一步进了军营,不时地看着被她牵住的手,生怕一错眼睛,那只手和眼前的这个人就没了一样。 安华锦余光扫见他的模样,装作没看见,若是早先只那么点儿的心疼,如今已泛滥成片,她想,她是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舍得折磨这个人呢?对待许靖,是否要报仇,她都能在见到了许清岩时,想到了许清灵,想到了安易宁,顷刻就做了放弃的决定,却面临她喜欢的人,生生拖了这么长时间,折磨了他这么久。 她忽然停住脚步,侧身,对上顾轻衍的眼睛,认真地说,“怀安,对不起。” 顾轻衍一怔。 安华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因天气太冷,他的脸冰凉一片,她贴在上面,轻柔地给他捂了捂,认真地说,“是我入了迷障,一时想不开,让你受折磨了。你是我喜欢的人,大约才对你要求比旁人严苛些。” 顾轻衍眼底微湿,却笑了,也伸手贴在安华锦的脸上,小心翼翼地贴着,看着她认真的脸,过了片刻,才低声说,“不要道歉,是我应该受的。” 毕竟,当年的事情是实打实的事实,谁也更改不了。他是顾家人,应该受这些。 安华锦追问他,“那你原谅我吧?” “你不需要我原谅,你没错。” “你原谅我。”安华锦忽然固执起来。 顾轻衍也认真地看着她,“是我应该的。” “你原谅我。” “我……” “你原谅我!”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见她十分执着,似乎他不说原谅,她就是不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低,“好,我原谅你。” 安华锦向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看他们,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对他笑了一下,“谢谢。” 顾轻衍僵在原地,片刻后,一双眸子不再是沉寂一片,渐渐地映出色彩,也轻轻地揽过她,低下头,回吻在她唇角,同样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低低地说,“爷爷虽不在了,以后有我,这一生,安儿既然不弃怀安,那么,怀安到死,都与安儿在一起,长相守,共白头,永不离弃。” 安华锦低笑,“好!” :。: 第三十八章 留下(二更) 二人一起拉着手走进中军帐时,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对他们看过来。 安华锦面上一派淡定,拉着顾轻衍入座,同时对外面吩咐,“来人,去熬一锅姜汤来。” “是。”有人立即去了。 顾轻衍耳根子微微有些红,随着安华锦进来后,对皇后和楚砚分别见了个礼,“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笑开,“怀安,你称呼本宫什么?不是该叫姑姑了吗?” 虽然他们未曾大婚,但如今安华锦闹了这么一出,天下皆知,顾轻衍也应了,那就是板上钉钉了,提前改口也是可以的。 顾轻衍脸微微一红,还是微笑地改口“姑姑”,又对楚砚称呼“表兄”。 皇后高兴,连忙答应了一声。 楚砚看了顾轻衍一眼,倒是没说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算是受了这个称呼。 安易宁在一旁瞧着新奇,看看顾轻衍,看看楚砚,暗暗想着小姑父和表叔就是厉害,闹的那般僵,都能此时一笑泯恩仇。他以后要学的大约还有很多很多。 皇后取笑安华锦,嗔着他,“到底是不同,我来了多久了?也是冒着风雪而来,坐到现在,都没能喝你一口姜汤,怀安刚刚来,你就让人给他熬姜汤。” 安华锦弯了一下嘴角,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说,“姑姑来了之后就不停的哭,我就算是把姜汤喂到您嘴边,您估计都没心情喝一口。怪我咯?” 皇后失笑,“倒也是。” 她收了笑,叹了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本想着明年开春,回南阳,离开京城了,没有皇后的身份和枷锁在身,好好地陪陪他,伺候伺候他,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顾轻衍面上也收了笑,露出悲伤之色,低声问安华锦,“安爷爷走的可安心?” “很安心,除了惦记着你做他的孙女婿外,没别的念想。”安华锦道。 顾轻衍抿唇,声音更低了,“安爷爷离京时,我也想随着他一起来着,后来终究是胆子小,没敢去南阳,怕见你。” 安华锦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笑着说,“你那时若是敢去,还真没准被我打回来。不比如今好,你等着我来京。” 顾轻衍不再说话。 “你们嘀咕什么呢?怕我们听见?”皇后没听清二人说什么悄悄话,笑着问了句,“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安华锦抬起头,对皇后认真地说,“姑姑,随我回南阳吧!” 皇后一愣。 安华锦看着她,“你随我回南阳,以后也不必回来了,明日也正是个机会,你与陛下趁机和离,陛下当年做出那样的害安家的事儿,你与她和离也是应当,朝臣们也没有理由和脸面替陛下留你,你跟他和离,天下人也不会说什么。从今以后,生不冠他的名,死不冠他的姓,你就是我们安家人。” 皇后一下子落了泪,捂住脸,“我是他的皇后,就在皇宫,当年却没有察觉他有这样的心思,我才是安家的罪人,对不起安家,我哪里有脸回去?” “姑姑错了!”安华锦清声道,“是陛下不仁不义,假仁假义,您就算是皇后,也不是他心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他想什么?又怎么能怪得了您?您何必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咱们安家人,行得正,坐得端。您是安家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您也别跟我说什么以死谢罪的话,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您要和离,与陛下断绝关系,要回南阳,好好的活着,等着表兄娶妻生子,看着表妹招婿嫁个如意夫君。半生陪给了皇家又怎样?您还年轻,还有后半生,日子还长的很。” “表妹说的对,母后随表妹去吧!您去了之后,儿臣届时了了所有事情,也会去。”楚砚道。 顾轻衍也颔首,“安儿既然已为姑姑安排好,姑姑就听她的吧,南阳的确是一个好去处。”,他顿了顿,“我也会去南阳。” 皇后一怔,用帕子抹了眼泪,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抿唇,“南阳很好。” 安华锦这时笑着说,“你放不下顾家,便无需放下,我同样也放不下南阳,也就不放下了。诚如爷爷所说,南阳安稳时,我来京城住半年,然后再回南阳待半年,以后表兄去了南阳,南阳人才济济,有崔世兄,有清岩哥哥,有沈远之,有安平,只要不打仗,无需我过多操心南阳军。爷爷说了,你的才华,若是不施展在朝堂,是埋没了你,你就该站在高处,做当世文臣,载入史册,流传千古,不能因为我而泯于众人。” 顾轻衍摇头,“半年分离,我受不住。” 安华锦:“……” 皇后一下子破涕为笑,“那你就请些时日的假,也去南阳找她待上一两个月,把时间穿插开,夫妻两个人,为了保持长久的新鲜感,也不必长期腻在一起,免得感情转淡,没了意思,你们这样,让彼此有一定的空间,也是极好的。” 顾轻衍立即说,“我不会腻。” 皇后:“……” 顾轻衍盯住安华锦,“你会腻烦我吗?” 安华锦偏头看着他的脸,“不会。” 就这张脸,她就可以看个一万年,怎么会腻烦呢? 顾轻衍笑着低下头,“所以,姑姑多虑了。” 皇后:“……” 她无言了好一会儿,又气又笑,“好好好,是我多虑了,你们自己商量吧!” 楚砚倒是没顺着三人的话说,而是深深地看了顾轻衍一眼。 伙食营的人端来一锅姜汤,给每个人盛了一大碗,然后问安华锦,“小郡主,天色不早了,可开火了?” 安华锦点头,“开吧!” “小姑姑,什么开火?”安易宁好奇地问。 安华锦笑,“就是该做饭了。” 安易宁“哦”了一声,摸摸小肚子,“我是有些饿了呢。伙食营的饭好不好吃啊?”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被顾家的伙食给养叼了胃口,顾家的伙食,实在是太精细了。 “要不你们回顾家吃?”安华锦转向顾轻衍,“伙食营的伙食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我怕你们吃不惯。” “不要。”顾轻衍摇头,“我吃得惯。” 安易宁也立即举手,“小姑姑,我也吃得惯。” “我也有二十年没吃伙食营的饭菜了。”皇后十分怀念地说,“小时候,我虽不常去军营,但一年总也会去一两次的,每次也会跟着父亲一起吃伙食营做的饭菜。那时候,伙食营有一个老师傅,烧的菜特别好吃,我觉得比南阳王府的大厨做的都好吃,恨不得将他带回府去。” 安易宁立即问安华锦,“小姑姑,那个老师傅还在不在?” “都二十年了,哪里还在了?”皇后笑起来。 安华锦道,“陈师傅故去后,他的儿子在伙食营掌勺,如今还在,被我带出来了,但是定然没办法跟顾家的私厨比的。” 皇后眼睛一亮,“他的儿子可得了他的真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皇后期待起来。 顾轻衍温声说,“顾家的私厨虽好,但是吃的腻了。” 安易宁附和,问安华锦,“小姑姑,我今日可以住在这里吗?”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也偏头看来,没如安易宁一样问出来,但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安华锦对他也点点头。 顾轻衍弯起嘴角,也高兴起来。 安华锦看着一大一小两张脸,想着她是对的,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对的。她此后的余生,都能看到这样的两张脸,对她露出愉悦的欢喜的笑。 皇后倒是没说住,只道,“我去砚儿的府邸。” 她不想再回皇宫了,主要是,不想见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楚砚颔首,“用过饭,我带母后回城,您这些年所用之物,让贺嬷嬷带着人去收拾好,明日您与陛下和离后,表妹什么时候启程离京,您随着回南阳就是了。” 皇后点点头。 伙食营的饭菜,虽然粗糙,但是诚如安华锦所说,陈师傅的儿子掌勺,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色香味虽然没占个色,但是占了两样香和入味,皇后吃的心满意足,楚砚似乎也很喜欢,顾轻衍和安易宁吃够了山珍海味,吃的也很新鲜尽兴。 饭后,楚砚带着皇后回城,安易宁与顾轻衍留在了大营内。 :。: 第三十九章 留宿(一更) 出了军营后,皇后与楚砚坐在一辆马车上,皇后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对楚砚道,“以前,我也与所有人一样,觉得怀安和小安儿,性情天差地别,不是良配。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所有人都错了,明明他们是天作之合,实乃良配。” 楚砚平静地道,“是表妹对他处处包容宽和。” 皇后笑起来,“小安儿的脾气,能让她对一个人处处包容宽和,那是极其不易的。她能处处包容宽待怀安,那是真的喜欢到了心坎里,况且,怀安是个好孩子,这天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也无怪乎你外祖父临终前都惦记着他。他老人家比从小看小安儿到大,比旁人更了解小安儿,想要她不受委屈,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他九泉之下就安心了。” 楚砚点点头,“表妹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外祖父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母子二人一路闲聊,回了城,进了太子府。 楚砚安排人,让贺嬷嬷带着人进了宫,去收拾皇后的物事儿,没提前声张和离之事。 夜幕降临,安华锦让安平将安易宁带去了他的营帐,留了顾轻衍在自己的中军帐。 中军帐内剩下两个人独处,一时间很是安静,帐子内的炉火暖融融的,巡逻的士兵都避离中军帐远了些,只有隐隐的脚步声传来。 安华锦在火炉上温了一壶酒,正是春风醉,她温好后,递给顾轻衍。 顾轻衍伸手接过,低声说,“我几个月来时常喝这酒,但怎么喝,都觉得是苦的。” 安华锦歪着头瞧着他,他玉颜如雪,哪怕中军帐内这般暖和,他依旧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她心下发疼,“身上的伤是没好利落?还是落了病根?” 顾轻衍摇头,“好利落了,没落病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而已,是风寒还没好利落。” 安华锦点点头,“喝吧,今日这酒,应该不苦的。” 顾轻衍弯着唇笑,慢慢地捧着喝了一口,肯定地说,“嗯,不苦,是甜的。” 安华锦笑出声,也给自己倒了一盏,喝了一口,便慢慢地对她说起了他这几个月都做了什么。 她想,他一定很想知道没有书信来往的这些日子里,她都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果然,顾轻衍听的很是认真。 几个月的时间虽然过的慢,但也不过是聊聊几语就能说完。 顾轻衍在她说完后,看着她,“你也喝春风醉吗?” 安华锦笑起来,“是啊,我也时常喝,想你的时候就喝,睡不着觉时也喝,但是总也醉不了,半梦半醒间,似乎你就站在我面前,一脸痛苦地看着我,我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顾轻衍轻声说,“我也时常半梦半醒见看见你,你对我一脸冷漠,我很多时候,都不敢睡,似乎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的神色,处处透着冷。” “胡说,我才没有,是你自己瞎想。”安华锦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以前还有些软肉,如今整个人瘦,脸也瘦,软肉却不见了,手感也没了。她有些发狠,“把肉给我养回来,太瘦了。” 顾轻衍点头,握住她的手,“你也瘦了呢。” “女孩子瘦些漂亮,不是有那么一个词,叫做弱柳扶风吗?”安华锦不在意。 “不行,你也要跟我一起长肉。”顾轻衍固执地说,“还跟以前一样。” “行。” 心情好了,吃好喝好,哪里能不长肉?这个简单! 二人随意的聊着,安华锦见他喝完了一盏酒,又给他倒了一盏,笑着问,“问你个事儿?” “嗯。” “七表兄是不是欺负你了?” 顾轻衍手一顿,“没有。” 安华锦看着他,“他怎么欺负的你?” 顾轻衍垂下头,“没有欺负我。” 安华锦晃着酒杯看着他,“顾轻衍,你不可爱了啊。我知道七表兄一定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欺负回来。” 顾轻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抬起脸,认真地说,“他真的没有欺负我,只是将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接受不了而已。” “所以,因为他给你摆了事实,陛下给你下赐婚圣旨时,王岸知欺负你时,你只将自己关了起来,推挡了圣旨,然后什么也不做了?” “我不敢做。”顾轻衍轻声说,“我怕我做的,不是你乐见的。” “傻不傻啊!”安华锦搁下酒杯,站起身,“以后谁欺负你,只管欺负回去,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顾轻衍弯起唇角,“好。” “睡觉了。”安华锦解了外衣,“爷爷说我不用给他守孝,他最惦记着是增外孙,但我想着,总要守个百日,南齐和南梁要开战了,就当保存体力了,你说呢?” 顾轻衍脸色终于泛起了红,放下酒盏,低低地“嗯”了一声,“应该的。” 安华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被子里,“抱着睡总行吧?” 顾轻衍也解了外衣,歪着头想了想,也钻进了被子里,轻轻地抱住安华锦,跟着她说,“行吧?” 三十万兵马的南阳军很安静,黑夜如白天一样,井然有序。 被三十万南阳军挡在京城后方的二十万京麓兵马大营全无准备,没带行军的营帐,也没带安营扎寨的一应所用,又不能离开回到京麓兵马大营,只能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看着前方三十万兵马的南阳军进入了井条有序的修整和安睡。 魏振心里十分的感慨叹息,对身边亲信道,“待此事后,太子殿下即便不革除魏某的官职,魏某也无颜再统领京麓兵马了。” 亲信道,“大人,您若是辞官,那京麓兵马谁来统领?这满京城,无人可比大人啊。” 亲信说的不是假话,京城里重文轻武,这是大楚朝的历史遗留问题,因大楚朝有威名赫赫的百万南阳军镇守南阳,漠北是天险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只要南阳王府守住了南阳,大楚腹地便一直安全,而安家,守了南阳一百五十年,没让两国践踏大楚腹地,这也就渐渐地养成了,除了南阳和漠北,在朝中,重文轻武,世家林立,文臣把持超纲。 所以,京城武将门第少,义勇伯府则是近三代以来,京城仅有的武将能臣一门,又是太后娘家,无论是太后生前,还是死后,义勇伯府都满门低调,陛下信任义勇伯府,将京麓兵马大营交给义勇伯府,到如今,已三代。 若是魏振都辞去了掌管京麓兵马大营的之权,亲信还真想不出来,谁能接任。 魏振道,“太子殿下总有法子的,我能力有限,不足为任。今日是南阳军,若他日是南梁和南齐的兵马,这样不堪大用的京麓兵马,如何守城?” 亲信小声说,“若是南齐和南梁的兵马能来到皇城下,那么,南阳军都抵不住,他们踏着南阳军的白骨来到这儿,我们自然也只能挨打的份。” 魏振也知道,“但这是二十万京麓兵马啊,不是个小数字,不能干养着,没什么用处。” 亲信觉得也是,这些年,陛下登基当政后,克扣南阳军军饷,可没克扣京麓兵马大营的,就这样,京麓兵马大营二十万兵马,在南阳军面前还不够看,可真是丢脸死了,养之何用? 当然,若不是安小郡主今日带着南阳军来,他们也会觉得,京麓兵马大营没那么差,这世上,就怕对比。 魏振吩咐,“传我命令,让每个人都给我站稳了,就当夜训了,谁敢倒下,就二十军棍伺候。” 南阳军站岗的士兵一个个笔直如小白杨,京麓兵马同样是人,没道理做不到。缺少的,就是强训。 亲信心神一凛,“是。” 京麓兵马大营的人心中叫苦不已,但也只能在寒风中硬生生地挨着。 只是魏振也没想到,他一道命令,没挨过这般强训的京麓兵马大营,在第二日一早,士兵竟然被寒风吹的病倒了三分之一。 如此无用,也让南阳军的士兵们瞠目结舌。 第四十章 哗然(二更) 第二日清早,楚砚给满朝文武下了一道太子口谕,今日大朝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大楚朝的大朝会,素来是按规矩初一十五,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太子殿下下了口谕,那么说明,今日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如今,形势已十分明朗,安小郡主人虽然没进城,但带着三十万兵马在城外,昨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顾大人前后出了城会见安小郡主,宫里的陛下据说昨日昏迷到半夜,醒来后又耍疯了一通,被大殿下给按住了,后半夜没了音,人人都清楚,如今太子殿下的话,更比圣旨还金贵。 只要安家无反心,那么,这未来天子,便是今日储君的。 所以,今日无人缺席大朝会,也不敢缺席这一日的风云之变。毕竟,这代表着未来无数人的风向标。 清早,楚砚出了太子府时,又下了一道命令,打开城门,请安小郡主入城。 城门大开,安华锦吩咐安平用囚车押了张宰辅和许靖,与顾轻衍、安易宁骑着马,只带了少量兵马,入了城。 百姓们知道今日有大事儿发生,都早早地起来围在街道两旁等着热闹。 这也是千古罕见了,自古以来,外敌兵马来京,多数都是为谋朝篡位而来,总之,没有好的,一旦发生这种兵变,百姓们也都心惊胆战,家家闭户,户户落锁,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是这一次,安华锦带兵来京,三十万兵马停在城外,不喧闹,不吵嚷,被攻城,整齐划一的队伍安静地驻扎在城外,因为南阳王府的威名也好,因为安华锦的行动也好,总之,没有让百姓们怕,反而,百姓们都想知道,安小郡主来京的目的。 直到,今日一早,安华锦押着张宰辅和许靖入城,百姓们看看安华锦,又看看囚车里的人,好奇地议论纷纷,有的胆子大的人甚至公然地问安华锦。 安华锦目光清淡,无不可对百姓言,“八年前,陛下和张宰辅合谋,通敌卖国,买通我父亲至交好友许靖,陷害南阳军,导致我父兄三人和无数将士战死沙场,今日进城,我带着他们当朝与陛下对质,来是问问陛下的良心?” 百姓们瞬间哗然。 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啊,不止是南阳军的痛,是南阳百姓们的痛,也是大楚千万百姓们的痛,为安家父子痛惜,为那一战的惨烈而戚戚然。 如今,安小郡主说什么?说当年原来是陛下和张宰辅合谋?买通许靖?陷害南阳军?才导致玉雪岭之战的惨烈? 有愤恨者,拿着手中的东西向囚车里的人掷去。 安华锦看着百姓们人人震惊愤恨的脸,想着安家多少代人的血终究是没白死在战场上,至少,大楚的百姓们记着,念着,心感其痛。 百姓们手里的东西,自然不能砸死囚车里面的人,所以,一路长街而过,张宰辅和许靖被安华锦带到宫门前时,除了稍微额头破些伤外,还是无恙的。 楚砚已早一步进了宫,而皇后等在宫门前。 见安华锦等人来到,她挑开车帘,恨的眼睛发红地看着囚车里的张宰辅与许靖,张宰辅一脸的无所谓,甚至眼底有些激动,大约是,他终于可以扳倒陛下了,而许靖,惭愧地不敢对上皇后的视线,毕竟,也是幼时相识。 安家两代女儿,安华锦似乎比皇后幸运的多,她的幼时相识,都正义,没有这等为情走歪之人,无论是许清岩,还是崔灼,亦或者是沈远之,她都能全心信任地将南阳托付相看。 “姑姑!”安华锦喊了一声。 皇后压制着从那两辆囚车上收回视线,红着眼睛对安华锦点点头,“进宫吧!早朝快开始了。” 安华锦点头。 一行人押着囚车,进了皇宫。 满朝文武不敢误了早朝,甚至比平日更早地上了早朝,分两列,等着时辰。 王岸知今日也在,且在一列之首。 楚宸站在王岸知身后,看着他懒散地漫不经心地甚至有些歪歪斜斜地没正形的模样站着,他盯着他的后背和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捅了捅他,“喂!” 王岸知不回头,似乎懒得理楚宸。 楚宸又用了些力气,“喂”声大了些。 王岸知冷冷的邪邪的声音响起,“再碰我,剁了你的手指头。” 楚宸:“……” 呵,这个家伙,真当自己有多不能惹呢。 好吧,他也的确不太能惹,至少,他是挺惹不起的。 昨日,他与苏含、江云致三人本来打算到城外去看安华锦,但走在半路上,楚宸先改了主意,对二人说,“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吧?” 江云致:“……” 苏含:“……” 楚宸道,“咱们出城去瞧个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喝酒。若是有什么热闹,明日怕才是正式登场。咱们三个去了,小丫头也不见得乐意见,她大约没功夫理咱们,还不如不去自讨没趣。” 江云致和苏含对砍一看,想着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于是,齐齐点了头。 就这样,三人在楚宸的一个建议下,跑去喝酒了,后来听说皇后和太子殿下出了城,又听说顾轻衍也出了城,后来,皇后和太子回了城,而顾轻衍留在了城外的南阳军中,楚宸啧啧了半天,一不小心把自己喝多了。 他的性子,因自小生在宗室的善亲王府,京城唯一的与天子同姓的近枝王府,所以,哪怕他看着不着调,但是自小也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甚至,比相同的宗室们,都要多个深沉多思的心眼,有些话,他插科打诨能说,有些话,他却是死也不能说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深刻地记着他的身份。 所以,三年前到底是因为什么挨安华锦的揍的,他爷爷气的对他瞪眼睛无数次,他也死活不说,陛下面前,也是不张嘴,没人知道,但是今日,他喝了些酒后,却是想对着面前的这俩与他志趣相投的家伙一吐为快。 “你们知道,三年前,我为什么和那个小丫头打起来吗?”楚宸醉醺醺地问。 苏含和江云致自然想知道,但是没觉得楚宸会真说。 楚宸还就真说了,“三年前啊,楚澜用计,引着我追私造兵器案的蛛丝马迹,想借我之手,扳倒暴露支持大殿下的背后之人,我虽然知道是个陷阱,但是还是耐不住少年心性的好奇,当真追了,一路追查到八大街红粉巷,眼看着就追着人了,却遇到了小丫头,她将我拦下了,她那时,被人喂了百杀散,目的就是挡我,若不是那小丫头心性坚韧,哪怕吞下了百杀散,还留着一丝理智,我今日就坐不到这里跟你们喝酒了,早一赔黄土埋去了我家坟地了。” “啊?”苏含有点儿惊讶,“原来是这样,她怎么会被人喂了百杀散?” “那就要问顾轻衍啊,他明明知道小丫头是他的未婚妻,当初是怎么舍得给她喂百杀散的?”楚宸也十分无语,“有那么一个未婚妻,小姑娘水灵灵的,漂亮极了,不说她的性子,就是那长脸,他就算第一次瞧见,也下不去手才是。百杀散那玩意儿,是什么人都能吃的吗?何况还是给一个小姑娘,你说,他狠不狠?没想到,小丫头不但没记恨他,还喜欢上了他。他就算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我也不差啊是不是?小丫头就没喜欢上我。” 苏含认真地看了看楚宸,诚实地打击他,“对比顾轻衍那张脸,还是差的。” 楚宸气的抬脚踹苏含,“还想不想听了?” “您说您说。”苏含躲开,连忙又给他倒了一盏酒。 “没的可说了,你们还听不明白吗?当年,顾轻衍是帮着大皇子的,为了全身而退,拿小丫头做挡箭牌,偏偏我撞上去了,这不就撞在小丫头手里了,打不过,心也栽了。”楚宸洒脱地喝了苏含心倒的酒,“没想到,他们俩,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险阻,还真能以这种方式走到一块?是不是了不起?” “嗯,了不起。”苏含和江云致点头。 “来,一起喝一杯,帮他们俩庆祝一下。”楚宸端起酒杯,“明日之后,这京城大约要辞旧迎新了,也顺便庆祝一下。” 二人一起端起酒杯,还真跟楚宸一起庆祝了一杯,虽然,也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庆祝个什么劲儿。大体是跟着楚宸帮他一起感慨三年前那轰轰烈烈的一架吧。 第四十一章 大朝会(一更) 楚宸昨日喝多了,大约是酒好,所以,他没有什么宿醉后的难受,今日一早来到早朝上,依旧神清气爽。 所以,面对王岸知的威胁,他也浑然不怕,在他身后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禁碰?我不就想跟你说两句话吗?有何难?” 王岸知头也不回,“有屁就放。” 楚宸:“……” “粗俗!”他骂了一声,“王家子弟,从来言谈文雅,知礼守礼,有节守信,我怎么看着你这么不像王家人呢?” 王岸知嗤笑一声,“你像?” 楚宸无语,“我姓楚,像个屁。” 王岸知不理他。 楚宸靠近他,压低声音问,“你得罪小安儿,得罪很了吧?你就不怕她今日找陛下算完账后,找你算账吗?你再能耐,打得过三十万南阳军吗?” “打不过又怎样?” 楚宸啧啧一声,“你到如今,还大言不惭呢,打不过,被她收拾一顿?或者杀了?” “她最好杀了我。”王岸知似乎对于生死没什么概念,语气默然的没什么情绪。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楚宸探究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因为王岸知一直没回头,他也一直看不到他脸色,十分好奇。 “你活腻歪了吗?”王岸知问。 楚宸摇头,“我活的好好的,干嘛腻歪?” “那你就闭嘴。”王岸知没了耐心,“再说一句,我封了你的嘴,做哑巴好了。” 楚宸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不信?”王岸知猛地转回头,相看死人一样地看着楚宸。 楚宸这一下子看清了,原来,他的脸上真没别的情绪啊,这人真是邪性的很,你说他狠吧,在宫宴之日,他没杀了安华锦,你说他不狠吧,屡次使出的手段又是要人命的,你说他邪吧,他有时候又突然不出手顺着邪道走了,比如陛下那里,据说他昨日就出了宫,回府后好好地睡了一觉,跟没事儿人一样,对陛下不管了,你说他不邪吧,他偏偏处处都透着邪气。 这人可真是绝了。 但无论如何,楚宸相信,他打不过他,若是想在这金銮殿上封了他的嘴,也是能说到做到的。 楚宸也无意惹他对付他,见他回头,眨了眨眼睛,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给自己的嘴贴了一张封条。 王岸知倒是被他逗笑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宸小王爷可真是识时务,怪不得没与我那七表弟争起来呢。” 楚宸闭着嘴,说贴了封条就是贴了封条,坚决不说话了。心想着,顾轻衍是谁啊,小丫头但凡给他一丁点儿的机会,他死活都是要争取一下的,但是她从始至终都不给啊,所有机会,都给了顾轻衍了,他争个屁,闹笑话给所有人看吗?他又不傻。 “她怎么收拾我,我倒是也挺拭目以待。”王岸知扔出一句话,转过了身去。 楚宸倒是有些敬佩他了。 不是所有人到这个时候,还能如王岸知一样,面不改色。 早朝的钟声响起,皇帝有张公公扶着,上了朝。 坐了那把椅子二十年的帝王,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艰难,是第一次,不愿意上这金殿,二十年来象征着他权利的至高峰的这一座金殿,让他恨不得死在昨日。 楚砚与楚贤跟在皇帝身后,楚砚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楚贤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朝臣们都规规矩矩如往日一般,山呼万岁,震耳欲聋。 皇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觉得头脑嗡嗡,眼前嗡嗡,这一刻,他心下恨的人有很多,楚砚,甚至昨日开始就盯着他的楚贤,还有下面站着的王岸知,还有得到消息刚进宫门的安华锦顾轻衍等人,甚至底下站的朝臣,他都觉得恨。但是恨的同时,他涌上的更是深深的无力。 他知道他完了。 作为一个帝王,他曾以为,没有人能批判他,也没有人能制裁他,但是,从昨日到今日,无论是皇后,还是楚贤,还是楚砚,都清楚地告诉他,他要下罪己诏,要对当年自己的所作所为认罪,要向安家认罪,甚至向天下人认罪。 他是想死的,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软肋,最起码,楚家的皇陵就是他的软肋,所以,他不能死,今日只能坐在这里。 楚砚站定后,清声道,“请母后和安小郡主。” 皇帝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这一颤虽然轻微,但是朝臣们都看的清楚。 小太监扬起的高声唱喏声传出了大殿外,不多时,皇后、安华锦、顾轻衍、安易宁四人进了大殿。 王岸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顾轻衍的脸上,见他眉眼舒展,整个人如清风明月,他拉着安易宁的手,落后了安华锦半步,却神色从容,他冷笑了一声,目光移开,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一身红衣,眉眼如画,神色清淡,与这大殿格格不入。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步履清浅地走进来,却让素来口若悬河的朝臣们,无论是老的,还是年轻的,自她进来后,所有朝臣们的神色都绷了绷,气息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都清浅不可闻了。 这大概就是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带来的震慑效果。 随着安华锦进来,向身后一摆手,安平带着人押着张宰辅和许靖也上了大殿。 皇帝虽然早已知道张宰辅和许靖被安华锦带来了京城,但是在见到张宰辅一刹那,还是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拔剑去杀了张宰辅。 楚砚平静地拦住了他的剑,眉眼冷冽,“父皇今日还是不要做您不该做的多余的事情的好。” 皇帝瞬间被按住了,整个人卸了力气。 张宰辅倒是全然无畏,看着皇帝,哈哈哈大笑。 皇帝身子哆嗦,看着安华锦,“安华锦……你杀了他,朕写罪己诏,你给朕杀了他。” 安华锦当没听见,对张宰辅和许靖道,“说吧,当年你们都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你们背后都做了什么肮脏事儿,埋藏了八年,也该让世人知道了。” 张宰辅倒是恨不得天下人不知道,他早就想说了,但是下了刑部天牢后,看管他折磨他的都是皇帝的人,他不敢透露丝毫,怕皇帝直接杀了他,他以为当年那一桩秘密,也要随着他被折磨死而埋藏地下了,可是谁知道,皇帝竟然不让他死,且还派了太医救他,他更没想到,他的孙子这么争气,让安华锦知道了这一桩秘密,才有了他今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朝堂上。 那么,今日就怪不得他了。他恨不得将大楚搅和个稀巴烂,好给他的孙子夺权的时机。他张家的路,还有他孙子的路,是他一直以来就铺好的,本来想着顶多二三年,他们张家所有人,包括他,都能功成身退,只不过没想到,因为半途楚贤个安华锦,搅动京城一桩桩一件件大案,拔出了他,他的所有计划被她破坏,提前将他拉下马。 不过,他也活够了,拉着皇帝一起死,哪怕不死,他也遗臭万年,受天下人甚至后世唾骂,他也高兴。 他死了,他的孙子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也甘心了。 于是,张宰辅便将八年前陛下是如何找到了他,他如何一口应下,派了长子去南阳暗中收买许靖,针对南阳王府制定了一系列的反叛计划,全盘交待了。 他没说到的细节之处,许靖这个当事人,在一旁做了补充。 朝臣们知道当年之事的毕竟是零星少数,多少人是不知道的,此时得知了当年之事,无不震惊,齐齐不敢置信,哪怕是最贪污的贪官,也没敢生过卖国的心思,没想到,一个是一国宰辅,一个是当朝陛下,联手卖国。 这传出去,真是让天下人耻笑。 二人话落后,安华锦看着皇帝,“陛下有什么可说的吗?” 皇帝能有什么可说的?他没有,人证在,事实在,甚至当年他的传话,都被张宰辅用特殊的能够保留话音记忆的风铃给记录了下来,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直接捶死在了金椅上。 “既然陛下没异议,那就下罪己诏吧!”安华锦一锤定音,“对天地告罪,对安家告罪,对天下百姓告罪。留史书,传于世。” :。: 第四十二章 罪己诏(二更) 大楚建朝以来,史无前例的一次特殊的大朝会,在皇帝颤抖着手连笔都握不住的情形下写了罪己诏,将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惨烈背后的事实公之于众。 皇后见皇帝写完了罪己诏扔了笔,沉着声音开口说,“陛下把和离书也写了吧!从今日起,我要与你和离。” 皇后此言一出,皇帝顿时看向她。 朝臣们齐齐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满朝哗然。 皇后很肯定,“写和离书,你没有资格再做我的丈夫,我也不愿意再做你的皇后。我甚至都不愿意再已你之名,冠我之姓。免得恶心我。” “你……你……”皇帝伸手指着皇后,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有高门贵府闹和离,有贫民百姓闹和离,却从来没见过帝后闹和离。这是第一次。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面面相觑。 楚砚很平静地开口,“既然母后要求,陛下就写了和离书吧!” “你……你也同意?你个逆子!”皇帝不干了。 楚砚淡漠地看着他,不再称呼父皇的他,眼底尽是冷意,“母后说的很清楚,陛下不配再做他的丈夫,他也不愿意再做你的皇后,既然如此,陛下还有什么理由留着母后不跟你和离?” “祖宗的规矩里没有皇后和离。”皇帝怒。 “以前没有,那是楚家的先祖们都没有像陛下一样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之事。”楚砚冷眼道。 皇帝一口气上不来,“你是要逼死朕是不是?” 皇后怒了,“你少给我儿子扣不孝的大帽子,他倒是想好好孝顺你呢,可是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配吗?和离书,你到底写不写?你不写,我来写。” 她说完,也不理皇帝,吩咐左右,“来人,给本宫拿笔墨纸砚来,本宫来写和离书。” 皇帝虽然已被人将面子踩在了脚底下,但到底还是不想这般继续被踩下去,怒道,“不用你写,朕来写。” 若是连个和离书都被动地让女人写,那么,史册记载他的,又多了一笔。 张公公带着人呈递上了笔墨纸砚,皇帝当朝写了和离书。 皇后收了和离书后,一眼也不想再看到皇帝,拿着和离书就出了大殿。 而安华锦看了皇帝一眼,“善兵伐谋,忠魂埋骨,安家的战场,永远不在朝堂,而是在边疆。这是安家的组训。” 她又扫了文武百官一眼,“安家从无反心,今日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各位,安家哪怕有反的本事,也从没想过反,亦不会反。安家护卫的不是昏君,而是大楚百姓。我父兄在天之魂,今日昭雪,已证后世遗恨。” 她伸手拉过安易宁,推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道,“陛下待安家薄,但上天待安家厚。八年前,我哥哥虽然战死沙场,但安家没绝了后,上天给了安家一个遗孤,我哥哥的亲骨肉,他叫安易宁,我哥哥堂堂正正,宁儿也当活的堂堂正正。诸位认识一下。” 朝臣们被一波又一波的惊雷快给砸懵了,都齐齐惊愕地看着站在大殿上的那个孩子。 有几个老臣当场就哭了出来,“苍天有眼啊,这孩子像安家长公子。” “安家长公子的孩子啊!真好!” “我早先还说,这世上哪有这么相像的人,原来啊……” “……” 这世上,到底是有良心的良善的心怀慈悲的人居多,满朝文武,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觉得果然如此,有的当场泪流满面,有的很是感慨。 原来,顾大人身边教导的孩子,是安家的遗孤。 他叫安易宁。 安家是有后的。 从这一日,这一刻起,不止满朝文武,天下人都会知道,安家有个小公子。没人敢质疑安家欺瞒,都很认为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安易宁这个身份。 皇帝在得知的那一刻,看着安易宁,一口气没上来,彻底地晕死了过去。 安华锦也没有开口说逼迫皇帝退位的话,做完了所有事儿,便带着安易宁出了大殿。 她从始至终,没找王岸知的麻烦。 王岸知却站不住了,追上安华锦,拦住了她。 顾轻衍被朝臣们围住,他向外看了一眼,刚要追去,安华锦偏头瞅来,他意会,停住脚步,没再上前。 “安小郡主好威风啊。”王岸知看着安华锦,“我以为,安小郡主也该找找我的麻烦的,你不找我麻烦,我反而浑身不得劲。” 安华锦盯着王岸知看了一会儿,不置可否,“王六公子,咱们打个赌怎样?” “哦?赌什么?” “赌天下。” “嗯?”王岸知来了兴趣,“安小郡主不是说不反吗?难道你那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赌天下,难道就赌一个反字?王六公子未免太狭隘了。”安华锦语气漫不经心,“就赌,大楚一统天下?” “哦?怎么个赌法?”王岸知盯着她。 “过两日告诉你。” “行。” 王岸知是个等得起的人,让开了挡着安华锦的路。 安华锦拉着安易宁向外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忽然停住,冷了语气,“王四小姐的命,我要了,王大人以为如何?是我自己打上王家杀了她,还是王大人自己处理了?” 王岸知嗤笑,“她估计也不想活了,我回去问问她想要个什么死法。” “行。” 安华锦不再多言,带着安易宁向宫外走去。 安易宁很是不解,小声地问安华锦,“小姑姑,为何你要娶那王四小姐的命啊?是因为她肖想小姑父,被陛下赐婚的原因吗?” “不是。” 若是单单因为这个,她还没那么小心眼。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安易宁很想知道原因,他觉得,每一日都在学习中,看的多,学的多,尤其是从小姑姑身上。她觉得小姑姑来京一趟,没动刀,没动剑,将所有事情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今日在朝堂上,可真是如明月一般,难怪小姑父的魂儿都栓她身上了。 哎,这么一想,小姑父得小姑姑喜欢,好幸运哦。 “你别告诉怀安,我可以告诉你。”安华锦想了想,说。 安易宁眨眨眼睛,“好啊,我不告诉小姑父。” 他也得有点儿跟小姑姑共同的秘密不是吗?不告诉小姑父这件事儿,他觉得很好。 “是她害的你的曾祖父病情提前发作。”安华锦简略地压低声音将老南阳王回京途经江州的事儿跟他说了。 安易宁顿时愤恨,“她死有余辜。” 他看向安华锦,“小姑姑,您为何要瞒着小姑父啊?” 安华锦摸摸他的脑袋,“我不想让他心里有负担。虽然王兰馨喜欢他,因他而做出这等事情,但也不是他乐意的,其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他那个人,心思细,难免会心生愧疚,我不想让他心生愧疚。” 安易宁懂事儿地点点头,“小姑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姑父的。” “嗯,乖哦。”安华锦哄了他一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他。 安易宁:“……” 他不是小孩子了,可以不要糖吗? “怎么?不想要?”安华锦看着他别扭的小样子,“那你还给我,我给你小姑父好了,他喜欢的,我给他一块,他都嫌不够,想要我全部的糖呢。” 安易宁立即攥紧了小手,“想要。” 安华锦捏捏他的小脸,好笑,“你跟他才待多久,怎么就学了他别扭的性子?” 安易宁小脸发红,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小姑姑,你只要那王兰馨死吗?难道江州王家的人就算了?他们也是罪魁祸首。” “王兰馨是主事儿,江州王家的人不过是听命罢了,杀她一个就够了。要杀他们,如今就在京城,容易的很。但是真正的强者,不是靠杀戮,而是你能够忍着不杀戮。宁儿,这是安家的一位先祖说的话,我今日告诉你,你以后也记着,不是生死的血海深仇,不要轻易杀戮。” 安易宁点点头,“小姑姑,我记住了。” 他看着安华锦,“那王岸知呢?他很讨厌的,他欺负小姑父,也一直都想杀你。” “他想杀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我背后的南阳王府,他想让南阳王府坍塌,想让南阳军不再独独属于安家,想让大楚天下革新重建。可惜,他太过偏激。”安华锦道,“他不比王兰馨,一条小命而已,我杀了也就杀了,但王岸知这么有才的人,杀了可惜了,我不如替天下百姓帮他把走歪的一条道板正,让他走正道,比杀了他,有价值的多。” :。: 第四十三章 教导(一更) 安易宁歪着头看着安华锦,似懂非懂。 他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孩子,“小姑姑,你以善报恶,万一他还是不知悔改,不能被你板正,还继续想走歪门邪道呢?就算是再有才,不能学好,整日地为难人杀人不做好事儿,对百姓来说,也是个灾难吧?他若是再害你呢?这一回,他欺负小姑父,让陛下给小姑父赐婚,又做了别的事儿,他虽然不是直接害死曾祖父,也是间接纵容王兰馨害死了曾祖父,他这么坏,再有下次,岂不是会给你和小姑父惹更大的麻烦?如今把他杀了不是省心了吗?” 安华锦停住脚步,认真地回答安易宁的问题,“宁儿,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的一定的非黑即白,王岸知这个人呢,他就是太非黑即白了,才走了极端。若是我没深入地查过他,了解他的过去和现在,以及这么多年他在外游离都做了什么,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兵马不管王家是否于大楚百姓有功,不管王岸知是否做过什么功于社稷功于百姓的事儿,只因为他害我,我就会围剿了他,杀了他,让他不再碍我的事儿,碍我的眼,找我的麻烦。因为,我如今有能力杀他。” “有能力杀,反而不杀,不是我心善仁慈,也不是以善报恶,更不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而是他不死的用处,反而比杀了他更大。”安华锦看着他,“你曾祖父临终之前,除了让我嫁你小姑父外,还格外地提了王岸知与王家。说王岸知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对天下是福,用不好,对天下是祸,他希望我不要因他偏激,为报个人私仇把他杀了,大楚有一个顾轻衍,是上天所赐,有一个王岸知,同样是上天所赐。” 安易宁皱眉,“曾祖父为什么要拿他和小姑父比?小姑父比他好多了。他太坏了。” 安华锦笑了笑,“他的坏,是道不同而已。至少,他早就知道你在京城,没对你动手,也没有将你的身份加以利用提前公之于众。他也知道张公公是怀安的人,却没有捅到陛下面前要他的命。他的坏,只单纯地针对我,针对安家而已。” “那也是坏。”安易宁执拗地说。 安华锦摸着他的头,耐心地告诉他,“你曾祖父在京期间,王岸知前往七皇子府拜访他,之后,你曾祖父思索了几日,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很是感慨,王岸知说的话做的事儿,虽偏激,但也不是所有的都没道理,安家这些年也的确该反省,毕竟,大楚的百姓们在安家的守卫下,过的越来越差是事实,安家也有一定的责任,至少,不该只镇守边疆,不理京城哪个人做君主。没为大楚的百姓选明君,也是有过。这是你曾祖父的原话。但安家如何让百姓们过的更好,如今让大楚更欣欣向荣,如何让史治清明内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都需要探索。王岸知,要走的路,也是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的路,道虽不同,但未必不能殊途同归。” 安易宁有点儿懂了,小声说,“但我还是不喜欢他,不相信他能改好。太偏激的人,能改好吗?能被板正吗?小姑父早先都后悔过与他动手时没杀了他呢。” 安华锦捏捏他的脸,“其实,没有人比你小姑父更了解他,差点儿杀也是没杀,没杀也是有原由,未必不是我所说。毕竟,他们一起长大,年少时,我听说,王岸知曾在你小姑父面前,立志青云上,让天下再无一个乞丐。后来,长大了,真正地认识这个天下后,发现年少时的想法太简单了,当走一条路看不到尽头,难于登天时,未免不想走捷径,而捷径,就是南阳王府倒塌,大楚重新洗牌格局。这的确是一条捷径之路。只是可惜,南阳王府有我,而我,偏偏还是你小姑父喜欢的人。他不止要对上我,还要受你小姑父的阻挠,这才彻底发了疯。” 安易宁终于明白了,唏嘘,“小姑姑我懂了,为着这天下之志,你才不杀他。所以,他今日说等着你找他麻烦,你却要与他打赌。” “嗯,他有才华本事,不如使出来去对南齐和南梁发疯。”安华锦牵着他往外走,“否则,他自小的志向,多年的筹谋,本身的能力才华,以及这一股子发疯的狠劲,只让我见识了,岂不是可惜?总也要让南齐和南梁见识见识才行。” 安易宁扬起脸,“您是要利用他打南梁和南齐个落花流水吗?” “是啊。”安华锦点头,“从国到家,从君到臣,从内到外,要想改变天下,只改变大楚格局,怎么能做得到?只有将南齐和南梁扫平,没有外敌干扰,安家才可有进退。大楚才能不是现在这样把自己拖累的快从内部烂了的格局。洗牌一国不够,要洗的,是天下这个大格局。” “小姑姑说的对。”安易宁眼睛晶晶亮,“小姑姑,你最厉害了,这么说的话,杀了他,是太可惜了,就要让他发挥光和热。” 安华锦笑出声,拉着他上了马车。 二人刚坐好,楚宸追了出来,从外面敲了敲车厢,喊了一声,“小丫头!” 安华锦挑开车帘,看着楚宸,他还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她扬了扬眉。 楚宸不干了,“你来京城,到现在,还没跟我说一句话,不够意思啊你。” 安华锦懒洋洋地看着他,“那么,我请你喝酒?” 楚宸瞪着她,“什么时候?” “现在?” 楚宸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若是有太阳的话,太阳刚升起,但他还是痛快地答应,“行。” “那就上车。”安华锦痛快地让出了一块地方。 楚宸跳上了车。 安易宁往安华锦身边挪了挪,很礼貌地问好,“叔叔好。” 楚宸瞧了一会儿安易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乖乖好。” 安易宁:“……” 楚宸哈哈大笑,“你的身份我早就猜到不简单了,若真是顾家子弟,顾轻衍才不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呢,他可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而且你与安启辰长的这么像。怎么能是顾家人?” 安易宁:“……” 这个叔叔也太活泼跳脱了,怪不得不得她小姑姑喜欢,白白可惜了这张脸,就差小姑父那么一点儿。她小姑姑虽然活泼,但是喜欢的却是温文尔雅又长的好看了啦。就小姑父那种的。 “会喝酒吗?”楚宸问安易宁。 安易宁摇摇小脑袋。 楚宸转向安华锦,“小丫头,你几岁会喝的酒?” “不记得了。” 楚宸啧啧一声,对安易宁说,“我十岁时,喝了一小盅,醉了半日,吓坏了我爷爷,请了太医。小孩子不要学喝酒哦。” 安易宁:“……” 他没有学。 “真乖,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跟你小姑姑一样可爱。”楚宸又想捏安易宁的脸了。 安华锦一把拍掉他的手。 安易宁心累地对楚宸认真地说,“叔叔,您也很可爱。” 楚宸:“……” 他终于在这句话后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问安华锦,“去哪里喝酒?” “去你家。” 楚宸:“???” 安华锦好笑,“你带路,我去见见思妍。” 楚宸无语了,“你不是答应跟我喝酒吗?” “中午在你家摆一席,请我吃顿饭,顺便再喝点儿酒,不行?”安华锦看着她。 “行行行。” 原来是要去他的府里做客啊,不早说。怎么会不行?巴不得的。当初她在京城期间,善亲王府就请过她一回,是她没去。 楚宸很高兴,拉着安华锦说了好多话,一路很兴奋地说到善亲王府的门前才住了嘴。 楚宸带着安华锦与安易宁进了善亲王府,得到了消息的楚思妍提着裙摆从后院跑出来,见着安华锦,给了她一个熊扑。 安华锦若是身板弱些,定然会被她扑一个跟头,幸好她身板不弱,将她纹丝不动地接住,好笑,“你这么个跑法,都快飞起来了,嫁的出去吗?” 楚思妍抱着她又哭又笑,“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安易宁:“……” 这长宁郡主,是不是抢了小姑父的角色? 第四十四章 做客(二更) 楚宸无语地看着他的亲妹妹的,只有善亲王府的人知道,她的妹妹有多想着念着安华锦,一天都要叨叨两遍,把他娘都叨叨的没辙,本来是个宝贝女儿,眼珠子似地每日看着,如今都恨不得每天不想见她了。 安华锦前来善亲王府做客,不止受到了楚宸和楚思妍的大力欢迎,也受到了善亲王和楚宸娘的热情接待。 半个时辰后,顾轻衍找来了善亲王府。 楚宸无语,瞧着安华锦,“他这么黏人的吗?” 追人还追到善亲王府来了,他可真够可以的。 安华锦弯着嘴角笑,“他大约是来蹭饭的?” 楚宸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亲自出去,请了顾轻衍进来。 顾轻衍不是一个人来,苏含与江云致与他一起。二人听说楚宸带着安华锦来了善亲王府做客,苏含跃跃欲试地想来,江云致有点儿犹豫时,正巧顾轻衍问他们可来善亲王府,于是,三人一起来了。 善亲王府鲜少有这么热闹,楚宸虽然常在外面混,但是因为善亲王在府内管的严,于是,他嫌被善亲王管着,所以,懒得把人往他眼皮子底下带,所以,鲜少呼朋引伴入府,于是,今日就成了特殊的热闹。 苏含问安华锦,“安小郡主,你什么时候回南阳?” “过个几日?”安华锦琢磨着将该见的人都见见。 “这么短?”苏含瞅了顾轻衍一眼,试探地问,“顾大人舍得你走?” “我随她去南阳。”顾轻衍道。 安华锦眸光动了动,说,“他不跟我去南阳。” 顾轻衍转头看着他,眉眼地隐隐似乎有些委屈。 安华锦揉揉眉心,“南齐和南梁要开战了,你去南阳,没有你在京城发挥的作用大。待在京城吧!” 顾轻衍一怔。 楚宸有点儿心惊,“怎么?南齐和南梁要开战了?小丫头,消息确实吗?” “嗯,确实。用不了多久的事儿。”安华锦琢磨着,应该快了。张承泽不会拖很久的。 楚宸见她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怀安你还真是得在京城待着,南阳有的是将才,不缺你一个,但是京城不同。可别让王岸知那家伙从中阻扰,拖了南阳的后退,你得待在京城看着他。” 顾轻衍抿唇,声音有些低,舍不得的语气不要太明显,但还是轻叹,“若是这样的话,我自然不能去的。” 苏含立即对安华锦说,“小郡主,我跟你去南阳见识见识如何?我在京城待腻了。” “那就回漠北。”安华锦不客气地说。 苏含咳嗽一声,“我是想去南阳长长见识。”他挠挠头,“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行不行?” “不行。” 苏含垮下脸,“这么没交情的吗?我觉得,咱们多少有些交情的吧?” 安华锦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推测,此事南阳和南齐联合兴兵,开战之地应该是漠北。” “什么?”苏含腾地站了起来。 楚宸也愣了,“小丫头,真的?” “我推测而已。”安华锦缓缓说出她推测的理由,“八九不离十。” 苏含的脸变了,有点儿待不住了,白着脸说,“那我今日就回漠北。” 楚宸一把拽住他,“你急什么?你现在心急火燎地赶回去,也没什么用啊。” “我给我父王报信啊。”苏含要跺脚了。 “我来京时,已派人给镇北王府去过信了,想必镇北王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的。”安华锦道。 苏含松了一口气,顿时没那么急了,“那就好。” 但是他脸色依旧不好,说,“我还是得赶紧回去,喝完这顿酒,我今日就启程。” 安华锦也不卖关子,这里也没有外人,她道,“苏世子倒也不必太着急,等漠北镇北王府开战,太子殿下会带亲自着我这三十万南阳军赶赴漠北支援,你随着太子殿下回去就行了。” 苏含:“……” 楚宸:“……” 就连顾轻衍也愣了愣。 但顾轻衍到底天赋更聪慧些,看着安华锦寻寻常常地说出这句话后,慢悠悠地喝着酒,他略微一想,便了然地明白了。 原来,她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城,最终的目的是给楚砚铺路。 若是说他以前会嫉妒,但自从昨日安华锦问他楚砚是不是欺负了他,要帮他欺负回来,说以后不准让人欺负他,永远会站在他这边后,他便不嫉妒了。他已得了最好的。 苏含一愣之后惊喜地看着安华锦,“此事……当真?” “当真,我已与太子殿下商议了。”安华锦道,“漠北的二十万兵马,不足以抵挡南齐和南梁豁得出去二十万兵马埋葬在漠北的进攻,所以,我来京带来这三十万兵马,就是为了给漠北准备应援的,有了这三十万兵马,便能顶住南梁和南齐的进攻。” 苏含大喜,“多谢小郡主。” 安华锦笑,“当年我娘前往漠北借兵,镇北王慷慨,借兵救了南阳之急,我今日理应还了当年大恩。” 苏含还是很高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否则漠北一定会损失惨重,怕是不及早得到消息,求救都来不及。” 楚宸点头,“这倒是说的对。” 江云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看着安华锦,试探地问,“太子殿下带兵前往漠北,那朝中……大殿下来监国?” “嗯。”安华锦点头。 “小丫头,你今日没提让陛下退位的事儿呢?”楚宸忽然问。 安华锦笑了笑,“我不必提,朝臣们也不会再让陛下坐在龙椅上。何必多此一举?” 楚宸想了想,“倒也是。” 朝臣们自然不允许这样的陛下再坐在大位上,但是如今南齐和南梁兴兵在即,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忽然后知后觉地觉得,安华锦这般带着三十万兵马前来,让楚砚带着离京去漠北支援,是不是顺便给楚砚找机会摆脱朝局? 楚宸仿佛是发现了真相,一时间十分不是滋味。 他觉得安华锦对楚砚也太好了吧?他也想去南阳呢?也想摆脱身份枷锁呢?可是他走不了,他是善亲王府的独苗,生而被困,但是楚砚难道不是比他受困受的枷锁更重吗?偏偏,楚砚有个楚贤可以甩手,他没有兄弟。 楚砚也还有一个为他着想以他意愿为主倾力相帮的表妹,他也没有。 他这一刻,反而不嫉妒顾轻衍了,很是嫉妒楚砚。 顾轻衍似乎明白了楚宸的所想和心思,抬眼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楚宸瞧见,瞪了顾轻衍一眼,没好气地说,“小安儿,咱们俩结拜吧好不好?” “不好不好。”楚思妍在一旁说,“小安儿是我的小姐妹,哥哥不许跟我抢。” 楚宸:“……” 忘了,这犄角格拉还坐着一个他的亲妹妹捣蛋精。 于是,此话就此揭过,楚宸也只能作罢。 饭后,楚思妍依依不舍地拉着安华锦的袖子,“小安儿,你今晚住在我家吧好不好?” 顾轻衍平声说,“不好。” 楚思妍:“……” 她仗着胆子瞪着顾轻衍,“她人都是你的了,借一晚上不行吗?” “不行。” 楚思妍垮下脸,眼巴巴地看着安华锦。 安华锦好笑,对她说,“我过几日才回南阳,这几日里,若是白日没什么事情,我派人喊你跟我待着。” “好好好,这个好。”楚思妍立马放下了袖子,不放心地对她说,“那你一定要喊我啊。” “嗯。”安华锦答应。 顾轻衍这一回倒是没有不同意,但却暗暗地想着,她说白日没什么事情时喊楚思妍,他怎么会让她没什么事情?就算没什么事情,也是要与他待着的。 出了善亲王府后,江云致犹豫了一下上前,喊住安华锦,“安小郡主。” 安华锦看着他,“江小侯爷请说。” 江云致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三公主可还会回京?” 安华锦愣了一下,打量他,他笑着,从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来,她斟酌了一下道,“姑姑随我回南阳,京城以后若是没有什么是她可留恋的,她应该不回来了。” 江云致睫毛低垂了一下,不过瞬间,又抬起,笑着道,“也挺好。” 安华锦见他不再多说,便作罢,也不再多言,与他告辞,上了马车。 第四十六章 原来(二更) 三年前她见的顾轻衍,是真的冷到了骨子里。 顾老爷子又道,“他那时对我说,他心中没有的东西,不代表不能去做。我又追问,他却什么也不说了,玉雪岭之战后,那五百暗卫一个也没回来,你父兄三人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 安华锦抿唇,眼前似乎铺开了一幅画卷,那是年少的顾轻衍所为安家做的。 那时,安家与顾家没有交情,而顾轻衍,也不过十一二岁。 “后来,我也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连自己的孙子都不如,为了顾家的立身之道,却没阻拦这件事情发生,这是天下大义啊,我却枉顾了。我知道的消息比他早,若是在陛下和张宰辅密谋时就掐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年岁小,彼时知道消息时已晚,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赶去玉雪岭救人。”顾老爷子长长叹息,“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安华锦不语。 顾老爷子继续说,“我以为此事也就这样过了,后来没想到,老王爷来京交付兵权,陛下竟然要一力促成安顾联姻,我本不同意,但老王爷在陛下的书房里看到了怀安的那一幅《山河图》,他先同意了,我也只能同意了。” 安华锦也看过那幅《山河图》,如今还在陛下的南书房挂着呢。 “我从宫里回来后,告知了他此事,他虽然恼怒,一个月没理我,但是却没有想法子去解除这一桩婚约。”顾老爷子道,“小丫头,你知道的,若是他不乐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同意,他可以有的是法子解除这一桩婚约,所以,当年,他没反抗,就是同意这一桩婚约的。” 安华锦点头,“谢谢顾爷爷告诉我这些。” 她这一句谢,是真心实意的。否则,顾轻衍大约一辈子不会对她说这些事儿。 顾老爷子道,“小丫头啊,你们两个人能琴瑟和鸣,是爷爷所乐见的,据说,你爷爷临终前,还念着怀安做他孙女婿?” “嗯。”安华锦点头,“爷爷每日都念叨,其实他没必要操心,我根本就舍不得怀安。” 顾老爷子笑,“舍不得好。” 他看着安华锦,“也许,当年老王爷去玉雪岭清扫战场,应该看到了顾家派去的暗卫。只不过,他从来没提过罢了,毕竟,那些暗卫,尸骨都与南阳军的将士一起,埋在了玉雪岭。” 安华锦觉得顾老爷子说的对,当年她年纪小,看到玉雪岭的遍地残骨,只顾着悲痛了,自然注意不到更多,后来,爷爷命人清扫战场,她赶紧去了许家拦下许清灵殉情,后来更从没想过去探究玉雪岭除了死了无数南阳军的将士外,还死了什么别的人。 但他爷爷,是南阳军的统帅,清扫战场,士兵们会上报,自然是知道的清楚。 原来—— 爷爷也瞒着她。 她忽然气笑,“我爷爷与怀安才像是亲祖孙吧?他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能瞒。顾爷爷您说呢?要不然,我当您亲孙女?您把他踢去我家给我爷爷做亲孙子?” 顾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看可以。” 安华锦也笑了。 她心里的被压入极深的那一丝刻意去忽略不计让自己为了顾轻衍不要芥蒂的心思,在这一刻,忽然飘忽着悄然地散去了。 顾老爷子收了笑,叹了口气,“我也想明白了,顾家不该是困住他的枷锁,他乐意去南阳,我就放他去吧!这世上哪有一个家族是千年万载的?没有。顾家又何必强求?” 安华锦笑着说,“我爷爷说,怀安适合居庙堂之高,他的才华,若是不做当世文臣,不造福天下百姓,被我所误的话,可惜了。” 顾老爷子也笑着道,“我以前也总是这样想,总觉得,顾家没一个人有他的才华本事,若没有了他,顾家就完了。可是如今想想,对他不公平。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总归不会多快乐,人生一世,百年而已,如白驹过隙,流传千古如何?名扬当世被后世传颂又如何?都不如自己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 “顾爷爷这是悟了?”安华锦很惊讶,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从顾老爷子嘴里听到这番话,她是知道他有多在乎顾家,在乎顾轻衍的,眼珠子似的,生怕他扔下顾家不管了。 “是啊,悟了。”顾老爷子道,“一大把年纪,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安华锦想了想,道,“既然顾爷爷不再拴着他,那就让他自己做主吧!无论如何,只要他愿意,我都没有意见,都会支持他。” 顾老爷子点头,“好孩子。” 二人一局棋没下完,却已聊了该聊的,说了该说的,转眼便到了半个时辰。 外面有老管家道,“老爷子,七公子来了。” 顾老爷子一推棋盘,摆摆手,“去吧去吧,若是我再不放你,他那个脾气,该进来拽你了。” 安华锦笑着起身,从善如流地告辞出了顾老爷子的书房。 外面,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比昨日和今日的零星点点来说,有些大,地面上已不仅仅是地皮湿,而是落了一层雪白。 顾轻衍撑着十八股的伞,从雪中走来,翩翩浊世,风采卓然。 安华锦站在门口的廊檐下看着他,他本来慢悠悠地走着,见到她出了书房门,便脚步快了起来,几乎转眼间就来到了她面前,微微蹙眉,“怎么没穿披风?”话落,对老管家吩咐,“去里面把小郡主的披风取出来。” 安华锦这才想起,她出门忘了系披风了。 老管家连忙进了书房,取出安华锦的披风,顾轻衍伸手接过,给她仔细地系好,然后牵了她的手,拉着他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棋局赢了吗?” 安华锦眨眨眼睛,“赢了。” 顾轻衍嘴角弯起,笑容散开,“赢的好。” 京城的冬天对比南阳来说,这么一点儿冷度根本就不算什么,雪看起来下的大,但也没有那么严寒冰冻。 安华锦被顾轻衍握着手,慢悠悠地走在顾家的老宅里,脑中挥散不去的是顾老爷子的话,她想,这样的顾家,养出这样顾轻衍啊,曾有那么一刻,她竟然真想着踏平了顾家。如今觉得,怎么能行?是她错了。 顾家,明明也有着厚重的礼教礼数严苛规矩下的可爱的。无论是顾轻衍,还是顾轻期,都有着生于顾家长于顾家的不同。 “爷爷与你说了什么?”顾轻衍拉着安华锦走了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安华锦也不隐瞒,“爷爷与我说了当年你得知了陛下和张宰辅的阴谋后,派了身边所有的暗卫去了玉雪岭,五百人,都折在了玉雪岭。” 顾轻衍脚步猛地一顿。 安华锦看着他,“为什么瞒着我呢?” 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低垂下眼睫,“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没救了人。” 安华锦伸手板正了他的脸,让他与她四目相对,认真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虽然没救了人,但是你做了事儿,你的五百暗卫实打实地折在了玉雪岭,这是你在与安家无亲无故时所做的,不能被抹杀掉。” 顾轻衍闷闷地说,“是我低估了南齐和南梁,他们派了皇室所有暗卫倾巢出动,我不但没救了人,身边所有暗卫因我的低估而折在玉雪岭,这种败笔,我不想拿这个跟你邀功,也不愿提起。” 安华锦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才年少啊,何必这样苛责自己?” 顾轻衍看着她,小姑娘站在她面前,情绪似乎被这件事情填的满满的。他轻声说,“你若是不喜欢我,我说出这件事情,以你的性子,也是没用的吧?” 安华锦歪着头想了想,哑然而笑,“也许吧,但没有若是,也没有如果,我就是喜欢你啊。喜欢的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顾轻衍伸手摸在她面颊上,指尖的温度暖了她冰凉的脸颊,他低低地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儿。” “嗯?”安华锦看着他。 顾轻衍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脸颊,“若你再不来京,我已经忍不住要去南阳了。” 安华锦笑起来,“真的?” “真的,顶多再忍七八日,我就忍不下去了。” :。: 第四十七章 温酒煮梅(一更) 安华锦踮起脚尖,双手勾住顾轻衍脖颈,去轻轻吻他。 他的唇很软,清清凉凉的。 她品尝着他的唇瓣,轻轻含住,像是含住了冰雪,因她贴上来的温度,一触即化,她低声说,“只要你去了南阳,哪怕我心中再有芥蒂,见了你这张脸,也会舍不得想抱抱你的。” 顾轻衍呼吸微窒,想扔了手中的伞,但怕雪花打湿安华锦,又将伞稳稳地撑在头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化被动为主动。 雪花将十八股的伞落了厚厚的一层,安华锦的眸子渐渐地染上水色。 许久—— 顾轻衍放开她,揉了揉她散乱的发丝,低哑地说,“走吧,我们回去,外面冷。” “嗯。”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放下开,又重新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一段路后,安华锦问,“你性子按理说不是会管这样事情的人,为何派了自己的所有暗卫前去呢?” 顾轻衍沉默了一下,道,“看不惯陛下如此欺负忠臣,安启辰那样有才华的人,若是死在战场上,太可惜。后来低估了南齐和南梁,后悔没拉上王岸知,让他也一起派人去,兴许,便不是这个结果了。” 安华锦点头,天性冷清的人,不说大义,只说看不惯,只说可惜,她轻轻一叹,转了话题,“我打算与王岸知打一个赌。” “赌什么?” “赌天下。” 顾轻衍偏头看着她,“怎样赌?” 安华锦眨眨眼睛,“暂且不告诉你。” 顾轻衍气笑,揉揉她的头,“别输了哭鼻子。” “才不会。” 回到顾轻衍的院子,一院的梅花香,虽然的确不如安华锦院子里的梅花品种珍奇,但此时此刻,在安华锦看来,同样是好看极了的。尤其是梅花树上都拴着花灯,放眼看去,红火相映。 安华锦瞧了一会儿,对顾轻衍问,“你这梅花,能温酒煮梅吗?” 顾轻衍“唔”了一声,“能吧?没试过。” “那就温酒煮一壶。”安华锦道,“我就喜欢温酒煮梅。” 顾轻衍哑然失笑,“温酒煮梅,与焚琴煮鹤,似乎没多大区别吧?” 安华锦认真地说,“有区别的,温酒煮梅,不算糟蹋好物,是物尽其用。” “行吧。”顾轻衍将她送到门口,“你进屋,我给你摘一捧梅花。” “我来摘,你既然没煮过,不会摘,你去拿酒。”安华锦将他推进了屋。 于是,这一晚,顾轻衍第一次喝到了安华锦所谓的温酒煮梅,醉春风的酒香里掺杂了丝丝缕缕的梅香,倒也的确是不枉糟蹋一回梅花。 夜半,二人将酒饮尽,相拥而眠,醉春风亦入了梦里。 而王家,一处院子里,此时依旧灯火通明。 王岸知是从来不踏足王家兄弟姐妹们的院子,从小到大,第一次,踏进了王兰馨的院子。 王兰馨已两日滴水未进,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朵蔫吧花,没有一丝水分。 婢女禀告王岸知来了,她才有了点儿动作,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王岸知来了后,坐在了外间的画堂里,“四堂妹,出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王兰馨静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身,出了里屋,她已数日没见着自己这个堂兄了,他一直待在宫中,如今她发现,即便安华锦带着兵马来京,他做了那些事情后,依旧一如既往,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外面一波一波的消息传进王家,哪怕她不刻意地去听,也有婢女随时告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安小郡主带着三十万兵马入京逼婚,同时带来了被人从天牢里劫走查不出案子的张宰辅和南阳许家的许靖,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出了城不久,顾七公子也出了城,而且,留宿在了城外的南阳军的军营。 不用想,也是与安华锦在一起了。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个结果,让她几乎要发疯,但是她偏偏疯不了,这个清醒的认知更是时刻地折磨着她。 “六堂兄。”王岸知木木地喊了一声。 王岸知上下打量了王兰馨一眼,啧啧了一声,“四堂妹,你这是何苦呢?” 王兰馨坐下身,“四堂兄见过安华锦了?” “见过了。” “她没有为难四堂兄吗?” “为难了。” 王兰馨抬起头看着他,“我看四堂兄好的很,不像是被安小郡主为难的样子。” 王岸知道,“她知道了你所做的事儿,说你的命她要了,让我问问你,是等她自己来打上王家杀了你,还是让我来处理。我想着四堂妹到底是我的堂妹,要不然,你自己自刎吧!自尽?毒酒?选一个。” 王兰馨看着王岸知,“六堂兄便让她这般威胁你吗?” “也不算是威胁,她是真的想杀了你,她的三十万南阳军就在城外,厉害的很,咱们王家,她说打进来,也不是一句空话。” 王兰馨不甘心地说,“我想见见她。” “有必要吗?” “有,我想见见她。” 王岸知摇头,“她大约不会见你的。” “明日,我要见见她,最后再劳烦六堂兄一次,我见了她,就去死,不必让六堂兄脏了手。” 诚如王岸知所说,王兰馨已不想活了,但是死前,她还是想见见安华锦的。 “行,我派人给她传话,她若是不见,那你自己给自己个痛快得了。”王岸知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四堂妹,生在王家,你本可以金尊玉贵,择一户高门大户,找个听话的夫婿,被人宠着一辈子,奈何,你的选择是七表弟,我早说了,你够不着他。你偏不听。如今这个下场,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但你也得受着,怨不着别人,也别怪我这个当堂兄的利用你。” “我不怨六堂兄,是我自己的选择。执念深入骨髓,求而不得是苦,死了,也就不苦了。我心甘情愿。”王兰馨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等到春红凋谢,芳菲尽落,亦碾身为料,不发新枝不为人。” “好,既然如此,四堂妹走好,下一世,别再遇到七表弟了。”他走出门,顶着夜里的风雪,顿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又说,“他会和安华锦百年白头,路还长的很,而你,这般早死,想来也遇不到。” 王兰馨终于痛哭出声。 第二日清早,王岸知派人来顾家,给安华锦传了王兰馨想见她的话。 顾轻衍正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盯着安华锦,“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安华锦笑着捏了他脸一下,“大约,她一直想嫁你,怎么也嫁不了,如今想见见我。” 顾轻衍看着她,也回手捏了捏她的脸,“做什么瞒着我呢?安爷爷的死,是不是与她有关?” 不得不说,顾轻衍实在是一个太聪明的人,要想瞒他点儿什么,还真瞒不住。 他看着安华锦,“你瞒着我,我若是真去查,也能查得出来。” 安华锦揉揉眉心,哄他,“好好好,不瞒你了,我告诉你。” 她将老南阳王途经江州王家,王兰馨借此出手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见顾轻衍的脸色克制着怒火,她伸手抱了抱他,“爷爷虽然的确是有这个诱因因此病情早发,但是早与晚,对爷爷来说,大体不差什么,无论如何,他也等不到我大婚,等不到宁儿长大。” “那怎么能一样?” “是不一样,所以,我要王兰馨的命。”安华锦抱着他不松手,“至于江州王家,不过是王兰馨的命令而已,我总不能杀了他们所有人,给爷爷陪葬,爷爷也是不乐意见太多杀戮的,至于王岸知,我自有找他算账的法子,但不是杀了他。” 顾轻衍沉默不语,眼底一片暗色。 安华锦抱紧他,“我不想告诉你,不是怕你找他们麻烦,而是怕你因此内疚,他们做的事情,与你没什么关系的。是他们自己,行事无底线罢了。” 顾轻衍沉默许久,轻叹一声,反手抱住她,“安华锦,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 第四十九章 小坐(一更) 顾轻衍知道楚贤是有话要跟安华锦,进了大皇子府后,安易宁对大皇子府很好奇,所以,他便与安易宁一起由管家领着去参观大皇子府了,留了空间给安华锦和楚贤话。 楚贤早就想见见安启辰口中的妹,在曾经安启辰的口中,他妹就是个捣蛋的丫头,上房揭瓦打架斗殴什么的,她最是拿手,时常让他头疼,他的印象里,是个淘气又骄纵又跋扈又胆子大极聊丫头。 从圈禁之地出来,所听所言,也多数是安郡主厉害极聊话。 再有就是顾轻衍情系安华锦,他那样的人,栽在了她身上。 她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城百里,给所有人头上都炸了个惊雷。要知道,从南阳到京城,长达七八千里,关山重重,就连王岸知都没提前得到消息。 岂能是轻易的“厉害”二字可以形容? 金銮殿的大朝会,她虽然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身上反而没什么锋芒和戾气,带着三分的冷,三分的静,三分的淡,一分的傲,明珠夺月一般,将事实证据摆在面前,让所有的朝臣们都无话可,便这样兵不血刃地解决帘年这桩玉雪岭之案,将他的父皇,捶死在了金椅上,下了罪己诏,写了和离书,放归皇后。 那一刻,他就站在金殿上瞧着,终于明白了,顾轻衍为何栽在了她身上。 今日,他请她来到府邸,再看她,与金殿那日又不同,她身上没了冷意漠视,像是个姑娘的模样,但仿佛又不是,没有那么娇,谦和随性,言笑间温和有礼,不冷淡不疏离,似乎一切恰到好处。 他赞叹,这便是启辰的妹妹啊,南阳的安郡主,原来她长大了,是这般模样。启辰在之灵,当感欣慰和自豪。 “听老王爷已故?”楚贤有些悲韶问。 安华锦点头,“爷爷年纪大了,早些年落了病根,今冬气太冷,他的身体本就不能折腾,奔波一趟京城再回去,就病倒了。从病到亡故,不过七日而已,没受什么苦,去的很安详。” 楚贤悲痛地道,“在京城时,我见老王爷身子骨还很硬朗……” “他的身体本来就一直用好药扛着,若是不操心,心里没负累,可以多活个一年半载,但他那人,操心的忒多。在京城时,大约是怕给七表兄找麻烦,硬撑着。”安华锦道,“大殿下也不必悲痛,人固有一死,爷爷是与我父母兄长们团聚去了,他早就盼着这一了,若不是放心不下我,三年前估计就去了。如今是真熬不住了。” 楚贤点点头,“老王爷在京中时,七弟每隔几日就让太医给把脉,老王爷好生安养,便无大碍。” 他试探地问,“是否离京回南阳后,他知晓帘年之事?” 安华锦颔首,“嗯,知道了,王四姐用了些手段,如今她偿命了。” 楚贤了然。 他是知道王兰馨自尽之事,以为是因为嫁顾轻衍无望,没想到还有这个内情,这样来,那就是死有余辜,不为可惜了。 “郡主打算什么时候离京?你一走,母后也要跟着你走了。”楚贤舍不得地,“我心里虽然清楚母后回南阳是她心之所向,但以后不能跟前尽孝,总觉得不想她离京。” 安华锦道,“过几日,南齐和南梁兴兵的消息传来,我就走。” 楚贤一惊,“南齐和南梁要兴兵?” “嗯。”安华锦点头,大皇子今日请她入府坐的目的是想与她话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则是想让大皇子对于楚砚顺利带兵去漠北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楚贤紧张了,看着安华锦,“消息确实吗?” “确实。”安华锦道,“张承泽一直窜动开战,南梁王野心勃勃,早就有意。” 她顿了顿道,“不过这一回,南齐和南梁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会从,漠北兴兵。” 楚贤又是一惊,“漠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占据险之要,南齐和南梁若是能攻打得下来,早就冲破漠北了。” “以前是南齐和南梁舍不得折损士兵,若是这一回,南齐和南梁豁得出去舍得出十几二十万兵马呢?用二十万兵马的英魂开路,这些人马血祭的话,难道砸不开漠北的险关吗?” 楚贤面色一变,“漠北只二十万兵马,这样的话,漠北危矣。” “所以,我带来了三十万兵马,交给七表兄。”安华锦点到为止,“五十万兵马,加一座险关,能挡住南齐和南梁的重兵攻城了。” 楚贤一怔。 安华锦又道,“到时候,我会从南阳带兵,兵分两路,反攻南齐和南梁内陆,后勤供给,朝廷内部没人给使绊子是最好,到时候就靠大殿下了,我提前跟您打个招呼。” 楚贤又是一愣,“反攻?” “对。”安华锦对他一笑,“我哥哥曾经过,想要马踏南齐和南梁,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楚的厉害,哥哥的豪言壮语,我帮他完成。” 楚贤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最是深刻地记着的就是安启辰当年的话,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记一辈子,他立即,“好,我一定保证你身后供给顺利,不让内政拖累南阳军前线作战。” 八年前玉雪岭之战背后的阴谋,再也不会樱 安华锦笑着点头,“我相信大殿下,大殿下的兵器库,借南阳军一用?” “自然!我建兵器库那日,就是为南阳军。”楚贤立即道,“搁置着就是一堆废铁,给南阳军才如虎添翼,不过,要七弟点头。” 他话落,叹息一声,“如今外面都喊着要陛下退位,要七弟即位,但我看七弟,他目前没有即位的打算。这样下去怎么行?还是要朝臣们多劝劝他。” 安华锦自然知道楚砚为何不即位,她笑着,“大约是我与七表兄提过,南齐和南梁兴兵,所以,时间不够即位,如今当务之急,应该是应对南齐和南梁。” “也是。但陛下已失民心,已失臣心,君与储君,到底不同,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要尽快准备起来。”楚贤忧国忧民地道,“否则,长久下来,不利于内政。” 安华锦笑笑,“有大殿下在,七表兄与您兄弟齐心,您多帮衬着点儿,不会出大差错的。” 楚贤点头,“为了大楚和七弟,我自然义不容辞。” 此话完,二人又了些别话,最后楚贤道,“怀安可跟着郡主去南阳?” “他不去,留在京城,帮着大殿下。”安华锦道,“他去南阳作用不大,留在京城才能发挥他的作用。” 楚贤笑,“那你们大婚,时日便远了。” “也不远,有精兵良将,有好兵器,上下一心,我没打算让战事拖太久。”安华锦很自信,“顶多明后年。” 楚贤也涌上热血,“郡主得胜之日,我以酒相敬。” 这是当初他与安启辰的约定。 “好啊,得胜之日,必要喝大殿下敬的酒。”安华锦爽快答应。 当日,安华锦、顾轻衍、安易宁在大皇子府用过午膳后才离开。 他们离开后,楚贤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内,楚砚被几名朝中重臣围着,劝太子殿下准备登机之事。 楚砚无动于衷,“本宫会考虑,众位大人可还有别的事情吗?” 几名重臣们总觉得太子殿下对于登基似乎不上心,自古以来,有哪个储君对于登基之事不上心的?楚砚还真是一个另类。 一壤,“太子殿下,张宰辅和许靖暂时还在牢里关着,如何处置?不杀吗?” “等等再做定夺。”楚砚道。 朝臣们很奇怪,张宰辅和许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怎么还流着不杀呢?但太子殿下等等再做定夺,那就是必有打算。 几名朝中重臣出了楚砚的书房,迎面碰到楚贤,齐齐与楚贤打招呼。 一壤,“大殿下,您劝劝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似乎没有登基的打算。但是陛下必须退位,不能拖延太久。登基之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好,我会劝,辛苦诸位大人了。”楚贤点头。 朝臣们宽了心,出了太子府。 第五十章 赌注(二更) 楚贤来到书房,见楚砚揉着眉心坐在椅子上,他笑着见礼。 楚砚抬眼看着他,“大哥。” 楚贤坐下身,见他眉心拢着烦躁,温和地说,“七弟别心烦,陛下一定要退位,你即位是顺其自然之事,无论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众心所向。早日准备起来,也免得兵荒马乱。” 楚砚放下手,不答楚贤的话,反问,“大哥今日可是请了表妹入府小坐?” “正是。”楚贤坐下身,笑着赞叹,“小郡主不愧是启辰的妹妹,风采无二,言谈话语,令人折服。老王爷虽去了,但南阳有她在,依旧十分让人安心。” 楚砚笑着点头,“表妹自然十分可靠。” 楚贤说了笑,“小郡主今日与我说,南齐和南梁有兴兵的动向,怕是为时不远,她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就是为了给你。” 楚砚心思一动,瞬间懂了安华锦的意思,顺着楚贤的话点头,“表妹与我说了,所以,只要南齐和南梁兴兵漠北,我会亲自带着三十万兵马前去漠北,朝局和后方就交给大哥了。” 楚贤一愣,“你要亲去漠北?” 安华锦并没有跟他说这个,只说这三十万兵马是给楚砚的。 楚砚平静地点头,“表妹要回南阳,这三十万南阳军交给谁怕是都统领不了,我流着安家一半血脉,这三十万南阳军我来统领,再不会有更合适的人了。而且,我亲去漠北,也能鼓舞漠北的士气。” 楚贤总觉得不太妥当,一时间却无话反驳。 他看着楚砚,“七弟,你……你要亲去漠北,战场危险,你怎能……” “漠北占据天险之地,本就有二十万兵马,再加上我带去三十万南阳军,有五十万兵马,只为守城,不会有危险。” “那登基之事……” “南齐和南梁兴兵,这么仓促的时间,也不适合登基,我要为前往漠北支援做准备。我走后,大哥监国,顾轻衍回帮着大哥,有他在,还有楚宸,有江云致可用,朝局乱不了。” 楚贤揉揉眉心,“若是我带三十万兵马前去漠北呢?” “大哥去,不如我去,我是储君,我亲自前去,才能让漠北士气大增,更何况,大哥对南阳军的内情怕是不熟悉,外祖父在我的府邸住着时,教导我许多东西,如今也能派上用场。”楚贤道,“就这么定了,大哥不必说了。” 楚贤还真没话说了,楚砚理由充足,他还真没更好的法子反对。 安华锦与顾轻衍、安易宁出了大皇子府后,坐在马车上,安华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顾轻衍温声问。 “大殿下很好。”安华锦道,“他是一心帮七表兄,我以前一直觉得,天家没什么兄弟亲情,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怪不得当年哥哥能与大殿下合得来,交情深厚。” “嗯。”顾轻衍点头,“大殿下是不错。” 安华锦看着他笑,“我倒是差点儿忘了,若不是他不错,你当年也不会帮他私造兵器案。不是哪个皇子找你,你都会出手的。” 顾轻衍也笑笑。 “可惜,七表兄厌倦了京城,不喜那个位置,否则,兄弟齐心,大楚的未来当该更好。”安华锦又长舒一口气,“不过,我也支持七表兄,既然不喜欢,何必被那个位置套牢?交给大殿下,大楚也差不了。” 顾轻衍颔首,“你与大殿下提了让太子殿下带兵前往漠北之事?” “没有,这事儿自然要七表兄自己说,我只说我那三十万兵马是给七表兄的。” 顾轻衍笑,“你帮着他挖坑让大殿下跳,若是将来大殿下回过味来……” 安华锦看着他,拖着尾音说,“大殿下若是找我算账,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顾轻衍失笑,把玩着她如葱的手指捻了捻,温柔似水,“嗯,有我护着你。” 安易宁在一旁说,“小姑姑,你好坏哦。” 安华锦“嗯”了一声,“那你别学我。” 安易宁嘻嘻一笑,“已经学会了。” 安华锦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 安易宁吐吐舌。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不知是王岸知等不及了,还是怎地,派人来传话,问安华锦何时与他打赌?还打不打了? 这个赌安华锦自然打,她回话,“我约王大人赛马如何?一个时辰后,城外见。顺便打个赌。” 王岸知想知道安华锦不杀他,反而要打赌,葫芦里卖的不知是什么药,自然答应的痛快。 顾轻衍幽幽地看着安华锦,“你又要把我扔下?” 安华锦伸手抱抱她,哄道,“王岸知瞧见你,便不能心平气和地与我打赌了,我怕你们俩见面打起来,你就好生地在家里待着吧,我今日要跟他好好地谈谈。” 顾轻衍也知道王岸知定然不乐意见他,安华锦约他打赌,若是王岸知瞧见他跟着,一定会炸毛,只能作罢,“你小心些,别让他欺负你。让青墨跟着你去。” “我有暗焰,用不着青墨。”安华锦系了披风,摆摆手,利落地出了顾家。 顾轻衍站在窗前,轻轻叹息。 青墨立在门口,也很好奇安小郡主想要与王六公子打什么样的赌,但是安小郡主不让她跟,他也没法子。 他好奇地问顾轻衍,“公子,小郡主要与王六公子打什么赌啊?” 顾轻衍若有所思地说,“她说赌天下。” 赌天下?怎样的赌法? 顾轻衍沉默片刻,“大体是她回南阳,打算带了他走吧!” “啊?”青墨震惊了,“不……不会吧?” 王六公子那个搅事儿精,行事不择手段,一直对南阳王府存有恶意,若是小郡主带着他去南阳,他不会趁机捣乱使坏吗?就算带公子,也不能带他啊? 青墨不敢置信,“那公子,您……不拦着吗?” 顾轻衍笑笑,“拦什么呢?这些年,我被困在京城,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南阳,还是借了宫宴之时陛下算计小郡主之变,而他与我不同,他这四年里,出京在外,不止去过南齐,也去过南梁,可以说是踏遍了千山万水,若是小郡主反攻打南齐和南梁的话,到了南齐和南梁腹地,你说,是他得用?还是我得用?” 青墨不得不承认,“是王六公子。” 这些年,公子被顾家困住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她早就看准了,在京城,我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但出了京城,对付南齐和南梁,王岸知才是那把剑。”顾轻衍揉揉眉心,“若非如此,王岸知的命,她来京后就收了。” 青墨有些担忧,“王六公子会甘心被小郡主利用吗?” “所以她才说打赌。”顾轻衍笑,“他做了这么多事儿,没能将小郡主如何,心里必然不甘心,所以,这个赌,他必定应承,他没的选择了。” 青墨想想也是,闭了嘴。 一个时辰后,安华锦准时地等在城外,王岸知掐着点儿,也来到了城外。 他见只有安华锦自己,还算满意,扬了扬眉,“安小郡主,你确定要赛马?” “确定。”安华锦看着王岸知,伸手一指,“以那座南山的山峰为目的地,谁先到了那座山峰顶上,谁就赢,如何?” 王岸知目测了一下,“到那处山峰顶上?你我的马,可爬不上山峰。” “马上不去,不是有两条腿呢吗?”安华锦不以为意,“如何?” “输赢怎么算?”王岸知问,“这算赌注?” “算,我赢了,无论我下什么赌注,你都得奉陪,我输了,整个南阳王府赔给你如何?” 王岸知啧啧一声,“你怎么不说南阳军赔给我?” “南阳军不是我一个人的,南阳王府是。” “南阳王府里,包括你和安易宁的命吗?” “包括。”安华锦就没想过输,她敢做今日这个赌注,就是奔着赢来的,她看着王岸知,“我敢,你敢吗?” “自然敢!”王岸知应承下,一双眸子是浓浓的胜欲,“虽然这样赢你杀你太简单了,但也算是让我达成心愿了。” “别高兴的太早。”安华锦慢悠悠地晃着马缰绳,“开始吧。” 王岸知点头,两匹马一起冲了出去。 第五十一章 赢了(一更) 安华锦从三岁就被老南阳王拎着骑到马背上,后来,一年又一年长大,她每个月都要赛几次马,尤其是在大雪天里赛马,是她最爱玩的一项活动。 她与沈远之打了多少年的架,就赛了多少年的马,尤其是,一边赛马,一边打架。后来不打架后,赛马依旧没有扔。 所以,王岸知发现,她与安华锦冲出一段路后,安华锦便对他出手了。 王岸知没想到安华锦竟然敢对他出手,他自认武功打不过顾轻衍,但不可能打不过安华锦这个小丫头,怎么来说,安华锦也比她小了三岁,尤其他还是男子,男子天生力气就比女子大。 王岸知觉得,无论是赛马,还是论武功,安华锦撞到他最擅长的,就是找死。 可是渐渐地,他脸色不太好看了,他发现她低估了安华锦。 安华锦用双手剑的同时,手腕那条特质的天丝锦灵活翻飞,竟然缠的他马腿动不了,而他的剑,在她的双手剑下,也讨不到丝毫的好处,无论是他的武功,还是他身下的坐骑,皆被她压制的死死的。 显然,王岸知擅长的东西,安华锦更最擅长。 来到山脚下,安华锦手腕的天丝锦脱手而出,绕着花地缠住了王岸知的四肢马腿,王岸知的马顷刻间一步也动不了了,安华锦没再继续恋战,而是果断地舍了陪了她多年的天丝锦,彻底飞离手腕,她整个人虚晃一招,借助身下坐骑的冲力,踏着雪上了山。 王岸知心下气闷,知道落后了她三丈远,那么,若不使出拦截她的厉害来,他就输定了,于是,他当机立断地从马鞍前抽出弓箭,对准安华锦的后背,一下子三箭连发。 安华锦听到身后的风声,在半山腰处连翻了个几个跟头,虽然躲开了致命的三箭,但还是手腕被他的箭划了一道,霎时疼的她皱了一下眉,借着翻转的力道,拾起雪地上的箭,用自己手腕的力道,将三支箭如数地返还了回去。 她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于是,王岸知眼睁睁地看着三支箭冲着他眉心飞来,他当即滚落下马。待他沾了一身的雪,站起身来时,安华锦的身影已拉开他十几丈,再拉弓搭箭的话,也打不着她了。 王岸知站在原地,被气笑了。 安华锦一口气上了山顶,立在风中,闲散地看着风景。 王岸知上来时,便看到了闲闲赏风景的安华锦,明明身量纤细瘦弱的跟柳条似的女人,偏偏爆发出比他都没有的狡诈和强悍来,他虽然知道她素来厉害,但还是第一次被她这般实打实地赢的无还手之力。 说实话,王岸知的心情并不好,甚至瞧见安华锦这赏风景的模样,又将她恨的牙痒痒,面色有些阴沉。 用他最骄傲最擅长的本事赢的他无还手之力,王岸知邪,安华锦今日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更邪,这一路赛马,她出手的花样层出不穷,而且,无底线无下限,她的天丝锦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削铁如泥的宝剑都斩不断,王岸知手中的剑即便能斩断,但是也分身乏术,因为安华锦有两把剑。 他有比她高出一截的武功也使不出来,更何况,他的武功显然并不比安华锦高多少,而且,赛马和算计,她的狡诈和本事又略胜一筹,就连他那三箭连发,也没能奈何她。 可以说,他的骄傲,今日被安华锦踩到地底下。 安华锦见他上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六公子,我赢了。” 赢了就是赢了,哪管你有没有狡诈地用不上道的法子。 王岸知憋着气脸色黑沉地盯着安华锦,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说,怎么赌?” 安华锦不答话,只好整以暇地问,“我赢的你服不服?” 王岸知脸色更黑了,斜着眼瞅着安华锦,“废话这么多?是想让我再拔剑?” 安华锦并不想让他再拔剑,已经打了一场了,刚刚她是利用马上的功夫和多年来赛马玩出来的花样碾压式的赢了他,如今在山顶上,没有马背加分,手里没有了千丝锦,再拔剑的话,她还真不见得能赢他,就算赢,也落不着什么好,她的手腕受了伤如今还疼着呢。 她抬了抬手腕给他看,“手废了,打不了了。” 王岸知冷笑一声,“这么一点儿小伤,你跟我说拔不了剑了?” “是啊,拔不了剑了。”安华锦很坦然,“我就是这么娇气。” 王岸知一时憋住。 安华锦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望向南齐和南梁方向,说起赌约,“南齐和南梁要兴兵的消息,王六公子可知道了?” “嗯。”王岸知也是刚刚得知,他的暗卫禀告,两国有动静了。 安华锦道,“我说与王六公子赌天下,没有开玩笑,南齐和南梁此次兴兵,十有八九攻打漠北,我这三十万兵马会给漠北作为支援,守住漠北。” 王岸知眯起眼睛,“然后?” 安华锦道,“王六公子这些年,暗中有收兵买马吧?” 王岸知不答话。 安华锦盯着他,“你暗中在江州收买铁器,我有证据。” “收买铁器就是招兵买马了吗?大楚有百万南阳军,京麓兵马大营有二十万,漠北有三十万,内城和各州郡县加起来有十几万,如此庞大的兵马数量,你觉得,我还能悄无声息地抓多少壮丁招兵买马?” 安华锦看着他,“那可不见得,大楚有千万百姓。别人做不到,不见得你做不到。” “多谢你抬举我。”王岸知冷笑一声,嘲讽,“我若有兵马,你以为你能安然地带着三十万兵马站在这里威胁陛下下罪己诏?” “那是因为,我悄无声息地带兵楚贤在了百里外,你来不及调兵了。你暗中收服了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魏振都不知他的心腹亲信之人,其实是你的人。只不过京麓兵马在南阳军面前,不堪一击而已。但对于大楚京城的把控,足够了。毕竟,就连你欺负怀安让陛下下旨赐婚,他也因为京麓兵马奈何不了你。”安华锦语气平静,“除了这二十万京麓兵马,让我猜猜,你还在哪里安插了兵马。” 王岸知好整以暇,“那你就猜猜。” 安华锦想了想,“应该是在漠北。京城至漠北,有一座八荒山,那里,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养兵之地。你最少,应该养了十万兵马。” 王岸知啧啧一声,“你倒是挺厉害,我一直没低估你,到如今,还是没能将你如何。在宫宴之日,我就不该手软。” “没有如果。”安华锦看着他,“我是从你在江州收购的铁器数量推测的,这些年,上到陛下,下到朝臣,再到百姓们,都将目光聚到西南,漠北被所有人都忽略了,你要养兵,自然不会选被人瞩目的南边,自然要选北边。若我没猜错的话,苏含来京一路被追杀,应该是你派的人,是想趁机搅浑这潭浑水,只不过,苏含还是有些本事的,跳出了你的追杀圈,又正巧遇到了长公主和驸马,才躲过了。” 她查到他收购铁器,没查到他招兵买马的证据,但因为她爷爷出事儿,没继续深挖下去,只深挖到一半,但靠推测基本就可以坐实了。 早先,她是想了他,给他抖出来,身败名裂,如今,她另有了打算。 王岸知点头,“所以,如今你是要打我的主意还是打我十万兵马的主意?” 安华锦不答他的话,反问,“王六公子这些年,暗中招兵买马,是想做什么?别告诉我,靠着十万兵马,要整垮南阳军。” 王岸知黑着脸道,“我是想夺了南阳军的兵权,但十万兵马,是给夺了军权后留的。” 安华锦略微一想,便懂了,南阳王府若是被他整榻了,南阳军夸了,一定会大乱,他这十万兵马,距离京城最近,就可以趁机稳住形势,以王家势力,和他的铁血手腕,让所有人都听他的。他说怎么改革天下,就怎么改革,他说了算。 可惜,他没能整垮南阳王府,反而如今,拿她没辙了。 :。: 第五十二章 原因(二更) 王岸知要的,是扳倒南阳王府,清除内政弊端,扫平南齐和南梁,革新大楚格局。而安华锦要的,也无非是让南齐和南梁一马踏平。 她看着王岸知道,“你想杀我,想夺了南阳军,再给南阳军换上新兵器,然后领着对南齐和南梁开战?” 王岸知道,“南阳王府对我来说,就是大楚的绊脚石。” 安华锦也不与他反驳,“既然如此,如今你我也算是不谋而合了,如今我与你打的赌,想必王六公子很乐意去做。” 王岸知冷笑,“别告诉我,你要对南齐和南梁反攻?” 他嗤笑一声,“大楚多年内政弊端,国库空虚,应对南齐和南梁的兴兵防守尚且吃力,别说反攻了,简直做梦,内政弊端不除,大楚腹地做不到后续支援,想要反攻也是枉费力气。” “若是我说,有力气反攻呢。”安华锦道,“我知道你从四年前离京,游走各地,定有储备和准备,我自从三年前接手南阳王府,也有准备。所以,你我合力的话,并不是不能一试。” 王岸知眯起眼睛,目光锋利地看着安华锦,“这就是你要与我打的赌?” “南阳军百万兵马,我给七表兄三十万,带去漠北守城,南齐和南梁的主要兵力,都会集中攻打漠北,我们趁机攻打南齐和南梁的内地,南阳军剩余七十万兵马,我分给你一半,一人三十五万兵马,恐怕不够,我们再将京麓兵马二十万分了,一人四十万兵马,兵分两路,从南阳出发,我攻打南梁,你攻打南齐,看谁用最短的时间,攻到王宫擒王。而你那十万兵马,可以绕到断情山,从后方夹击攻打漠北的南齐和南梁军队,到时候,南齐和南梁内无救兵,外受夹击,十有八九就是死路。” 安华锦说出她的打算,眉眼锋利地看着王岸知,“你早先筹划的路走不通,被我搅乱的一塌糊涂是不是不甘心?既然如此,把你的一腔怒火就撒在南齐吧!” 王岸知瞳孔缩了缩,一时间没说话。 安华锦笃定地说,“你一直以来所作所为,不是要反,不是要扶持大皇子即位改变天下,既然如此,七表兄让了大位,我南阳王府将来也会让出南阳军的军权,你的心愿以这种方式达成,也不算埋没你少年之志。” 王岸知早先的路,走到了这里,的确已经走不通了,无论如何,他如今都奈何不了南阳王府,奈何不了安华锦了。但是他没想到,安华锦给他了这么一个赌注,选出这么一条路来。 他看着安华锦,沉默了许久。 安华锦也不急,等着他的决定。 王岸知是个有志向的人,哪怕他的志向被他走的歪了邪了走进死胡同了,但只要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他就会答应,否则,他这样的人一旦活的没意思了,抹脖子想必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儿,他至今没抹脖子,那就是还有不甘心。 王岸知沉默许久后,看着安华锦,挑眉,“你就这么有把握?” “有啊。”安华锦道,“这三年来,我暗中没少研究南齐和南梁,就等着他们兴兵,我趁机反扑,报我父兄的血海深仇,没把握,也要打出有把握的仗来。” 王岸知扬了扬眉,冷笑,“行,我与你赌。” 安华锦点头,也不废话,转身就走,“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准备准备吧,南齐和南梁攻打漠北的消息传来,我们就出发。” 王岸知眯起眼睛,“明日就走。” 安华锦摇头,“不行,我还没待够呢。” 王岸知嗤笑,“为了我那七表弟?你是不是也该跟着他喊我一声六表兄了?” 安华锦理也不理,当没听见,下了山顶。 王岸知站在山顶上没动,迎风而立,看着安华锦身影渐行渐远,他缓缓开口,声音却一字一句地传进了安华锦的耳朵里,“八年前,玉雪岭之战,他得到了陛下和张宰辅密谋的消息,派出了自己身边的所有暗卫,去玉雪岭相救你父兄,都折在了玉雪岭。” 安华锦脚步顿了那么一下,回转身看向山顶上。 王岸知道,“顾老爷子疼他疼的跟什么似的,一定不想他的孙子受委屈,告诉你这件事儿了吧?但是他一定没告诉你原因,因为顾老爷子也不知道原因,只有我知道。” 安华锦扬眉。 王岸知似是嘲笑,“我那七表弟啊,曾被安启辰追着夸太过俊俏,说他家里有一个小妹妹,小妹妹长的也好看极了,玉雪可爱的,就喜欢长的好看的人,等小妹妹长大,就许给他,七表弟那个性子,生生被他追的恼了。” 安华锦讶异,索性认真地听了起来。 王岸知又道,“安启辰那个人,如明珠又似骄阳,从他来了京城,连京城的日头都灼热了三分。他谈南阳王府,谈南阳军,谈南齐和南梁,谈的最多的,倒是他的妹妹如何如何。” 安华锦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那是哥哥第一次来京,大约是想家想她,毕竟,小时候,她就是两个哥哥的小尾巴,他自己来京,没她追着,估计有些不适应。 “我祖父觉得我性子不如他稳,最早的时候,不让我接触宫里和朝局里的事儿,怕惹出事端。陛下和张宰辅密谋之事,我还是在玉雪岭之战后才得知,而他,知道的比我早,派出了身边所有暗卫,没想到,全都折了。”王岸知语气涌上浓浓的情绪,“事后我问他,他说,没什么天下大义,不过是不想安启辰口中的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失了父兄罢了。” 安华锦一怔。 王岸知大笑了起来,似悲似叹,“你看,这就是顾轻衍,当年安启辰追着他说的那些话,他原来是记在了心里了。天性凉薄的人,却在那么早,就对你破例了。” 安华锦沉默。 那一日,他与他说看不惯陛下和张宰辅欺负忠臣,原来不是,背后还有这样的因由。他竟然不告诉她。 她被气笑了,清声道,“多谢告知。” 王岸知嗤笑一声,“用不着你谢,他为了你都想杀了我,若是知道你与我打这个赌,让他留在京城,我去南阳领兵与你兵分两路打仗的话,他岂不是会闹脾气?醋坛子打翻了,找我麻烦?我还想顺顺利利去南阳打仗,你让他老实点儿就行了。” “行。”安华锦承了他这个情,痛快地应了,不再逗留,下了山。 来到山下,两匹马侯在那里,安华锦从王岸知的那匹马腿上解下千丝锦缠在手腕上,骑马回了城。 王岸知则一个人在山顶上站了许久,才下了山。 这座山,就是曾经他与顾轻衍比试,谁也不服输,彼此打的浑身乏力,恰逢遇到大雪,没力气下山,一起被困在这座山脚的一处山洞里。 山洞里有饿死冻死的几个小乞丐,最小的不过八九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四。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立志长大后,要让这天下再没有一个乞丐,没有一个冻死骨。 如今,路还远的很。 如今,路似乎也不太远了。 安华锦回到顾家后,便见顾轻衍果然在大门口等着她,她翻身下马,对他瞪眼,“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等我做什么?等了多久了?”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果然手指一片冰凉,显然是等了许久了。 顾轻衍看着她,“怕王岸知欺负你,在屋子里坐不住了,又不敢去,怕扰了你的计划,只能出来等你,也没等太久。” “他没欺负得了我,我反而把他给欺负了。”安华锦笑着拉着他往回走,与他说与王岸知下马痛快地赢了他的事儿。 顾轻衍听的有些惊讶,失笑,“你赛马这么厉害吗?” “嗯,厉害着呢。” 顾轻衍垂下眼睫,“我都不曾见过。” “以后让你见识见识。”安华锦笑看着他。 顾轻衍点头,“赌局是什么?如今该对我说了吧?” 安华锦挠了一下耳朵。 第五十三章 注定(一更) 顾轻衍看着她,他有时候真不想自己太聪明,明明猜出来了,还是不想自己猜的太准。 安华锦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压力,拽着他袖口,挣扎了一下,与他说了。 顾轻衍听完果然很是沉默。 不用王岸知说,安华锦也知道他会心里不好受,她笑着说,“最多明年秋天,我保证,可以结束。” 顾轻衍垂着头,不说话。 安华锦咳嗽一声,“他跟我说了一件事儿。” 顾轻衍依旧不语。 安华锦清了清嗓子,“他跟我说,当年我哥哥追着你,跟你说他有一个妹妹,玉雪可爱什么的,长大了许给你?” 顾轻衍神色一顿,睫毛闪了闪。 安华锦看的清楚,又说,“他还说,你派了所有暗卫去玉雪岭,尽数折了之后,他事后问过你,你说,没什么天下大义,不过是不想安启辰口中的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失了父兄罢了。可有此事?” 顾轻衍终于抬起头,“唔”了一声,讶异地说,“他转性了?不是见了你就没好脸色想杀你了?怎么还与你说起这个来了。” “他杀不了我,想走的路走不通,又不甘心,只能跟我打赌了,所以,为了让你安分点儿别找他麻烦,让他顺利地跟我去南阳统领南阳军攻打南齐,卖给了我这个人情。” 顾轻衍气笑,“他倒是会卖人情。” 安华锦看着他,“为什么瞒着我不说?” 顾轻衍脸色微红,“当年你哥哥追着我身后要把妹妹许给我,那时你才几岁?我才多大?只因为我长的好看……” 他顿了顿,十分无语,“我不想告诉你。” 安华锦笑出声。 顾轻衍扶额,“后来我得知陛下和张宰辅算计安家,也的确是因为他当时的话因此想到你,受了影响,才做下了这个决定。三年前,遇见你,我总算是明白了他没有说错,你那时看我的眼神真是……” 安华锦想起当年,她在八大街红粉巷对顾轻衍一见钟情,更是笑的停不下来,“我哥哥果然了解我。” “不止你哥哥,还有安爷爷。”顾轻衍一言难尽地说,“当年,他进京换兵符,陛下起了促成婚约的心思,他本也不同意,但看了我的那一幅《山河图》,据说后来又问了人,听说我长的好看,满京城再也没有更好看的了,于是,他就痛快地应下了。” 他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爷爷答应后回府,告知了我此事,我觉得他答应的太轻易,与他闹脾气,他就对我说,你还得感谢你长了这张脸,若不是你长的好,人家安家还不要呢,我气的一个月没理他。” 安华锦哈哈大笑。 顾轻衍也气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好了,如今都告诉你了。” 安华锦眉眼尽是笑意,伸手抱住他,笑着叹息,“顾轻衍,你可真是我们家上到我爷爷,下到我哥哥,都喜欢的人呢。生来就注定是我的,真好。” 顾轻衍笑容也蔓开,“嗯,注定是你的。”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整个顾家因为他们,一改冷清,热闹极了。 顾老爷子老远瞧见二人,也忍不住笑了,对身后的管家说,“看见他们这样,看见怀安脸上的笑从安丫头来了便没断过,我就觉得,总算没做错。” 管家点头,很是欷歔,“以前哪里会看到七公子这般模样?整个人看起来鲜活极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安丫头是他的命啊。”顾老爷子吃味地道,“就连我这个从小看他到大的亲爷爷,在安丫头面前,也得靠边站喽,那句老古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有了媳妇忘了娘。” 管家呵呵笑,“如今小郡主和七公子这般好,您是不是该趁着小郡主在京城时商量好大婚的事儿?否则小郡主一走,这南阳与京城七八千里远,何时才能与七公子大婚?您何时才能抱上重孙子啊?” 顾老爷子叹气,“老安刚刚去了,现在哪里是商量大婚的好时候?安丫头最少也要守百日的孝吧?更何况,南齐和南梁有了动作,要兴兵了,她很快就会回南阳,在京城住不了几日了,他们大婚的事儿,怎么也要押后再说了。” 管家闻言也跟着叹气,“那怕是有的等了。” 他怕顾老爷子落了心病,立即劝说,“您身子骨还硬朗,等得起。” 顾老爷子笑,“嗯,我怎么也要等到重孙子出生,再教养个几年,老安抱不到增外孙,我替他多抱抱。” 管家连连点头。 话这么一说,可就远了去了,不知要多久了。 顾墨兰也远远地瞧见了安华锦与顾轻衍,羡慕地看着二人,对身后婢女说,“哥哥与嫂子真好。” 婢女连连点头,“是啊,所以,小姐您就别伤心了,王四小姐活着也不会开心,她死了,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辈子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也许能得个幸福美满的姻缘呢。” “嗯,你说的对。”顾墨兰点点头,“她自己选的路,也怨不到别人。哥哥那样的人,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 “小姐您与魏家二公子以后也一定能幸福美满的,魏二公子那日登门来拜访老爷子,他走后,老爷子直夸奖呢。”婢女笑着说,“他送给小姐您的那支凤钗,奴婢派人打听了,据说是他亲手画了式样,让宝斋楼打造的。” 顾墨兰脸红了红,“你让人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回头我还个礼给他。” 婢女连连点头。 安华锦与顾轻衍自然不知道他们二人说说笑笑的模样被顾老爷子和顾墨兰瞧见还引出了这么两番话。一路回到了顾轻衍的院子后,顾轻衍帮安华锦解披风时,瞧见了她手腕上的伤口,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王岸知伤的?” “擦破了皮而已。”安华锦虽然不娇气,但其实挺怕疼的,“王岸知滚了一身的雪,衣服也破了一道口子,应该也受了擦伤,比我没好到哪里去。” 顾轻衍不说话,找出了上好的药膏,给安华锦处理伤口。 安华锦疼的直皱眉,但也没哼哼唧唧出声。 顾轻衍动作一再的放轻,给他包扎完后,自己的额头上反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知道怕疼,怎么不早些包扎?” 安华锦伸手抱住他,笑吟吟地,“有人疼时,当然就怕疼啦,没人疼时,就不怕了,这么小的伤口,不用包扎半日也能结疤。” 顾轻衍气笑,握住她的手,“别乱动,上了这个药,一个时辰就能结疤。乱动的话,有你更疼的。” 安华锦规矩了,抱着他腻在他怀里,“好累啊,我想睡觉,你抱着我。” “嗯。”顾轻衍点头,将安华锦抱上了床,抱着她躺下。 安华锦的确是累了,与王岸知打那一场,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否则哪里赢得了他?十分消耗力气,与顾轻衍说了没两句话,便睡着了。 顾轻衍看着她熟睡,目光温柔。从当年安启辰口中描述的玉雪可爱的淘气的小姑娘,到如今这个娇人儿躺在他怀里,跨越了多年时光,当真是他的命定。 第二日,楚砚传话,让安华锦去他的府里。 安华锦歇够了,整个人神清气爽,问顾轻衍,“你跟不跟我去七表兄府里?” “去。” 安华锦好笑,与他一起出了房门,去了楚砚的太子府。 他们到时,有朝臣陆陆续续从太子府出来,遇到他们二人,连忙见礼,“安小郡主,顾大人。” 安华锦含笑点头,顾轻衍颔首回礼。 一人看着二人道,“安小郡主,顾大人,你们也劝劝太子殿下,陛下退位是必然,太子殿下即位之事刻不容缓啊。” 安华锦笑着答应,“好。” 这人放心地去了。 顾轻衍低头与安华锦咬耳朵,“你倒是答应的痛快。” 安华锦笑着道,“反正我答应了劝说,又不是说一定能劝得了。” 顾轻衍好笑。 第五十四章 告状(二更) ,! 太子府的管家迎了出来,将二人请去了楚砚的书房。 此时,楚砚的书房里只他一个人了,在人都走后,他揉着眉心,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见安华锦和顾轻衍来到,他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顾轻衍的身上,“顾大人,你休息的够久了,也该上朝了吧?” 顾轻衍不置可否,“听说陛下醒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去问问,陛下也也该下退位诏书了。刚刚张大人还让小郡主劝说太子殿下准备即位之事。” 楚砚眉心跳了跳,看向安华锦,“南齐和南梁兴兵的消息怎么还没报来京城?” “快了,多不过三五日。”安华锦回答他,“七表兄稍安勿躁。” 楚砚的确是有些烦躁,朝臣们一波又一波地来劝说他,非要让他给礼部下命令,好像恨不得推着他立马登基似的,他又不能挡住所有人都不见。 三五日,还好,他再忍三五日就是了。 他看着安华锦,“张宰辅和许靖,如今关押在天牢里,你有什么想法?如何处置他们?” “许靖我带走,至于张宰辅……”安华锦皱眉道,“不过,在处置之前,应该查清楚一件事情。” 楚砚看着她,“什么事情?” 安华锦道,“被陛下当初赐死的二殿下,未必是张宰辅的亲外孙。否则,当初张宰辅没有理由在刚下狱时,就激怒陛下,暴露他是敌国皇室血脉,惹得陛下一怒之下赐死了二殿下。” 楚砚一愣,看着安华锦,“你的意思是,二殿下是替罪羊?” “也许。否则张宰辅所做的事情没法解释。”安华锦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颔首,“当初张宰辅在天牢暴露身份,激怒陛下赐死二皇子后,我也吩咐人查此事,只不过张家人都逃走了,又牵扯到南梁皇室,此事不好查,后来因我与小郡主的事情较多,也未加大力度一查到底,此事便一直含糊不清。” 楚砚正了神色,“能否从张宰辅的嘴里撬出来?” “不太可能。”安华锦道,“张宰辅能做到宰辅的位置,心思深的很,且从高处跌落,被陛下折磨这么久,人还没死,心性坚如铁,我路上也试探了一次,他面无表情不说只言片语。因我要让玉雪岭之战背后的阴谋大白天下,就不能逼急了他,否则他一死,玉雪岭之战的阴谋便是死无对证,我便按下了此事,如今,他将陛下与他当年的阴谋大白天下,活与死,对于他来说,估计无所谓的,所以,他不惜舍了自己的女儿与二皇子也要埋藏的秘密,怕是到死也不会自己说出来,只能想别的法子查。” 楚砚颔首,问顾轻衍,“你早先就在查,如今不如你继续来查?” 顾轻衍想了想,“让楚宸查吧!” “你呢?”楚砚扬眉。 顾轻衍挑眉看回去,“太子殿下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大殿下才回京没多久,我自然要辅助大殿下监国,身上的担子不轻,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楚宸本就适合查案,此事牵扯皇室,楚宸身份合适。” 楚砚觉得有理,点头,“那就他吧!” 楚砚今日叫安华锦来,也就是想问问她这件事儿,再顺便看看她在顾家住的可还好,昨日听说她与王岸知出城赛马了,也顺便想知道结果,今日见了她后,看出她气色不错,眉眼含笑,显然在顾家住的不错,与顾轻衍相处也和乐融融,眉眼含情,他也就彻底放心了下来。 三人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将事情都商量妥当后,安华锦问起皇后,“姑姑呢?” “母后病了。”楚砚道,“在内院歇着,你去看看她吧!” 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皇后能挺到现在才病倒,也已经是刚强了,安华锦点点头,内院顾轻衍不方便去,她便留了顾轻衍在楚砚这里,自己去了内院。 安华锦离开后,楚砚看着顾轻衍,“你跟表妹告我的状了?” 顾轻衍心情很好地说,“没有,小郡主自己知道你欺负我来着。” 楚砚认真地看着顾轻衍,自从安华锦来京,他整个人一下子变了,十分鲜活。 他还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顾七公子,还是清雅玉华风骨清流的顾七公子,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愉悦感,再也不是那个苍白颓丧麻木低暗,周身缠绕着一层令人透不过气来人。 楚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早先之事对不住,我跟你道个歉。” 顾轻衍愣了一下,顿时笑了,“太子殿下当日没有做错,何必道歉?” “我虽然是为了表妹,但到底是不应该插手了你们的事情多加干涉。”楚砚亲手给顾轻衍倒了一盏茶,“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顾轻衍微笑,“我倒是认为,太子殿下做的没错,换做我有个她那样的表妹,护起人来,不见得比你做的更好。我不怪你。” 楚砚挑眉看着他,“这么说,这茶你不喝了?” 顾轻衍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太子殿下亲手倒的茶,自然要喝。” 喝了这个茶,也就将那日的事情揭过,一茶泯恩仇了。 楚砚见顾轻衍喝了茶,对他道,“你是不是早有打算放弃顾家?” 否则,顾轻衍月前不会让所有的顾家人都罢朝。 “嗯,有这个打算。” “顾老爷子同意吗?” “我爷爷啊。”顾轻衍笑了笑,“他自然是不想的,但是顾家如今是我说了算,我做什么,他也只能认了。如今,他应该比以前看的开了。” “那顾家人同意吗?” “顾家的规矩重,子孙庞大,有多少人想借助家族之势凌云直上,有多少人想摆脱顾家的束缚,过悠闲的日子,我都给他们一个机会。”顾轻衍喝了两口茶,放下茶盏,“我在朝一日,他们自可以靠着我,我若是离朝呢?他们总该有自己的日子过。趁着这段时间,让他们提前认清,也提前想想。” “你想离朝?去南阳?” 顾轻衍笑,“我是想离朝,但不是现在,待小郡主和王岸知反攻南齐和南梁,战事结束后。至于是去南阳,还是待在京城,届时再与小郡主商量。” 楚砚看着他,“你的才华,离朝可惜了。” 顾轻衍失笑,反问楚砚,“太子殿下的才华,不做大楚的国君,难道就不可惜?大殿下好是好,但你未必坐不好那个位置。” 楚砚也笑了,“有大哥在,我便不可惜。” “以后,会有王岸知在朝辅佐大殿下,我也不可惜,就让他名扬千古吧!”顾轻衍道,“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这样一说,二人似乎走的是同一条路,都对京城厌烦了,不同的是,顾轻衍有安华锦余生相伴,而楚砚,他的归路在南阳,只要安华锦过的好,他似乎也别无所求了。 安华锦进了后院,贺嬷嬷见她来了,立即迎出门,给安华锦见礼,“小郡主。” 安华锦点点头,问,“姑姑呢?” “皇后娘娘刚喝了药,在床上歇着呢。”贺嬷嬷引着安华锦往里走,小声说,“老王爷故去,娘娘又得知了当年陛下的算计,受的打击大,如今心里虽解恨陛下落的这个下场,但是总归有一口气憋着,一下子就病倒了。” 安华锦点点头,迈进门槛,见皇后恹恹地躺在床上,神色发蔫,她笑了一下,“姑姑,您是病美人吗?” 皇后被她逗笑,“什么病美人?一把年纪了,只有病没有美了。” 安华锦走过来,坐在她床边,对她道,“您可别病太久,赶紧好起来,咱们多不过三五日就启程了。” 皇后点头,“我知道。” 她看着安华锦,打量她气色,“你在顾家可还好?那日没仔细问你,你与怀安……”她顿了顿,“王家的四小姐自杀了,是不是?” “嗯。”安华锦点头,“我让她死。” 第五十五章 退位(一更) 对于安华锦来说,王兰馨死不足惜。 皇后对于王兰馨的死没什么好说,他只想知道安华锦与顾轻衍如何。 安华锦也不相瞒,“姑姑聪慧,想必表兄不说,你也能猜到当年顾家是知道陛下和张宰辅密谋之事。顾老爷子当年的确是没出手,但是怀安得知后,派出了他身边所有的暗卫去了玉雪岭,只不过,南齐和南梁皇室所有暗卫倾巢出动,他的五百暗卫都折在了玉雪岭,才没救了人。” 皇后惊讶,腾地坐起身,“有这事儿?” “嗯,我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他一直瞒着不说。”安华锦说着,也被气着了,“爷爷当年清扫战场肯定知道,但也瞒着没说,只说他只认怀安这个孙女婿。您说,他们两个一个个,怎么反而像亲祖孙会做的事儿呢?” 皇后愣了好一会儿,也笑了。 皇后轻叹,“大概是各有考量吧!” 安华锦点头,“是,怀安喜欢我,不想以这件事儿来邀功,毕竟他没救了人,而爷爷,他疼我,大概是想让我自己认清楚自己的心不受旁的干扰做个选择。” “对,你看,你就算不知道当年之事,还不是在他故去后,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了?你也说了,是因为你舍不得他。”皇后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做了最好的选择。” 安华锦轻叹,“可是,我见了怀安后,还是有点儿后悔,怎么就没早点儿想开呢,将他折磨了几个月,是我的错,我都快心疼死了。” 皇后好笑,“你难道就没折磨自己吗?” “也折磨了。” “那就是了,你们相爱,是相互的。你也不要为此内疚。以后,你们在一起的路还长着呢,要凡事彼此多包容。” “嗯。”安华锦点头,她与顾轻衍如今,已走过了最难的路,没什么可说的了,她相信,以后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再也离不开彼此了。 她想起楚希芸,对皇后道,“那一日江云致问我,表妹是否留在南阳了,我觉得,他大约当初也不是只拿她做推挡,想必是有那么点儿的心思的。但是他肯定不会离京,广诚侯府是需要他支撑门庭的,他那样的人,冷静的很,能问出这一句,已是十分不易了。” 皇后讶异了,“江云致他竟然……” 以前真是半丝没看出来。 她有点儿犯了难,“虽然广诚侯府不怎么样,但江云致真是一个好的,才貌双全,心思通透又聪明,若是芸儿能嫁他,想必不会差了,聪明人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是娶妻娶个自己喜欢的,定然知道怎样好好对待。但是,砚儿要去南阳,我也要离开,而芸儿也不喜欢京城,江云致是定然不会离开广诚侯府的,总不能让芸儿自己再嫁回来。” “我在想的也是这个事儿。”安华锦道,“表妹让我在南阳给她择驸马,从她去了后,我还没怎么抽出空来操持此事,如今又出了这一茬,我想着,跟姑姑商量商量,是瞒下她此事呢?还是告诉她,让她自己来决定?我主张是告诉她,” 皇后想了一会儿,“告诉她吧!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 安华锦点头,“我写一封信回南阳,让她自己好好想想。” 安华锦与皇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才出了皇后住的院子,贺嬷嬷送她出来,感激地说,“与小郡主您说说话,娘娘似乎精神好多了。” “姑姑是个坚强的人,很快会好起来的。”安华锦道,“等她离开了京城,回了南阳,余生还长着舒服的日子过呢。” “正是。”贺嬷嬷开心地笑了起来,“就连老奴都早就想南阳了,只不过以前一直以来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没想到,如今就要回去了。” 安华锦也跟着笑,待姑姑、表兄都去了南阳,南阳以后可就热闹了,南阳王府哪怕走了爷爷,也不会冷清的。她也期待起来。 她去书房接顾轻衍,只见楚砚与顾轻衍似乎相谈甚欢,二人眉眼都是笑意,她扬了扬眉,“你们俩和好了?” 这句话说出来,倒像两个小孩子打架一样。 顾轻衍笑着站起身,“姑姑可还好?” “小病,三五日就好,回南阳不耽误什么。”安华锦说着话,看向楚砚,“我刚刚得到消息,陛下好像醒了,七表兄进宫去瞧瞧吧!” 楚砚颔首,也不再留二人,送他们出了府,他备车进了宫。 皇帝人是醒了,但是却连床也起不来了。 楚砚来时,皇帝正躺在床上对太医发脾气,太医跪了一地,他喊打喊杀的,见楚砚来了,太医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楚砚摆摆手,“都退下去吧!” 太医们得了赦,齐齐退出了帝寝殿。 皇帝怒目而视地瞪着楚砚,“你是不是盼着朕死?” 楚砚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今你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吗?” 皇帝气的直哆嗦,“逆子!” 楚砚冷眼看着他,“人在做,天在看,有这个下场,怨得了谁?没有宽以待人之心,不能大度容人,你当初要这个位置做什么?” 皇帝怒,“朕是天子,天命所归。” 楚砚冷笑一声,转过身,走出帝寝殿。 “你要去哪里?你把太医都撵了出去,你把朕扔在这里不管了吗?”皇帝挣扎着要起来,又摔回了床上,嚷了起来。 楚砚出了帝寝殿,看着侯在殿外的太医,询问,“陛下身体如何?” 陈太医拱手,“回太子殿下,陛下虽然怒火攻心,但用好药调理,没有大碍。只要按时服药,不会出大事儿。” 言外之意,生命力挺顽强,他本身若是不想死,有向生之心的话,还能活的久。 楚砚点点头,“那就开药方子吧!” 陈太医领旨。 楚砚在帝寝殿外站了片刻,又转身折返回了里面,皇帝见他回来,愣了一下,怒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楚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既然有骂人的力气,想必也有写退位诏书的力气。今日就写了吧!” 皇帝脸色大变,“你逼迫朕退位?” 楚砚冷笑,“你如今还有的选择吗?你觉得你罪己诏已下了,天下百姓一片骂声,朝臣们以辅佐你这样的君主为耻,你还有什么理由不退位?” 皇帝脸色灰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朕身下的这把椅子?” “我只是让你写退位诏书,没让你写传位昭书。”楚砚冷声道。 皇帝盯紧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楚砚嘲讽的笑笑,“南齐和南梁要兴兵了,你若是还有为君的良心想为大楚好的话,就赶紧写了,你写了退位诏书,也就等于平息了民愤,否则你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旦三国开战,军民想到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便难以上下一心。” “你呢?我问的是你?”皇帝盯着他不放。 “我亲自带兵出京。”楚砚也不瞒他。 “那皇位呢?” “我出京后,大哥监国。只要你写了退位诏书,百姓们便不会再大喊着唾骂你口口声声让你退位,朝臣们也会尽快安定下来,大楚上下一心,攻守兼备。”楚砚看着他。 “我问的是皇位!”皇帝最在乎的是这个,“你什么时候登基?” 楚砚嘲讽地看着他,“做好你的太上皇就行了,如今的皇位不是你能操心的事儿了。” 他转身吩咐张公公,“去拿诏书,伺候笔墨。” 张公公抬起头看了楚砚一眼,恭敬地应是。 “张德你这个狗东西!你是不是早就吃里扒外出卖朕了?朕早就该杀了你。”皇帝又大骂起来。 张公公当没听见,很快就让人取了诏书,将皇帝扶起来,将笔塞到了皇帝手里,“陛下,写吧!您早写晚写都要写,何必再叫骂呢,留着些力气,一会儿好把药喝了。” 皇帝挥手打了张公公一巴掌,将笔也给打掉了。 张公公默不作声地又拾起笔,递给皇帝。 楚砚冷眼瞧着,沉声道,“你主动写了退位诏书,还能好好地坐你的太上皇,否则,让朝臣们逼迫你退位,你大概只能出家修行了。” 皇帝本又要扔笔,闻言立即攥住笔,看着放在他面前的诏书,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落笔。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五十六章 带兵(二更) 楚砚就站在一旁看着,想着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入宫了,这一生,也是他最后一次见他这个父皇了,他将来大限宾天,他也不会再回来。 一封退位诏书,皇帝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耗费了两三盏茶才写好。 他写好后,楚砚收了退位诏书,对张德道,“你告老还乡吧!” 张德惊讶看着楚砚。 楚砚道,“你不想高老的话,跟着我走也行。” “楚砚!”皇帝怒极,“朕要杀了这个狗东西!你……你敢放他走!” 张公公当即跪在地上,“老奴无家可归,愿以后伺候太子殿下。” 楚砚拿着退位诏书出了帝寝殿,示意张公公跟上。 张公公给皇帝叩了个头,由衷地说,“老奴曾打算伺候陛下一辈子,奈何陛下所作所为,令老奴都觉不耻。今日太子殿下既然给老奴一个机会,老奴就跟着太子殿下走了。陛下以后收收脾气,好好地坐您的太上皇吧!其实,就老奴看来,安小郡主能在您下了退位诏书后不再计较,已是宽厚了,就您的所作所为,出家修行都是轻的。您以后好自为之吧!” 张公公扔下这一番话,利落地起身,跟着楚砚出了帝寝殿。 徒留皇帝气极恨极的骂声。 张公公离开,自然会有新人调到皇帝身边伺候,至于伺候的尽不尽心,就两说了。 出了帝寝殿后,张公公看着走在前面的楚砚,紧追了两步,拦住,跪在地上,垂着头说,“殿下,老奴有一事告知殿下。” “说。”楚砚停住脚步。 “老奴,老奴多年前投靠了顾七公子。” 楚砚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去他身边。” 张公公抬起头,看着楚砚摇头,“老奴就是告知殿下罢了,七公子身边人才济济,老奴只会伺候人,别的也不会。” “他那个人,讲究的很,用不着你伺候,都是身边用惯了的人。”楚砚道,“我也用不着你伺候。你既不愿意告老还乡,就去母后身边伺候吧!母后会去南阳,你也跟着去南阳好了。” 张公公见楚砚没有治罪,立即叩谢,“多谢太子殿下,老奴愿意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 楚砚点点头,“你收拾一下,随我出宫吧!” 张公公应是。 楚砚吩咐人,将皇帝的退位诏书昭告天下,果然,百姓们的骂声顿时小了不少。 楚贤当即找到楚砚,蹙眉,“为何不让陛下在退位诏书里写明传位于你?” 楚砚反问,“大哥觉得,他写与不写,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自古以来,传位名正言顺。” “那大哥不如换个角度想想,我不想要从他手中接过这个位置,自己坐上去不好吗?”楚砚看着他。 楚贤一愣,默了默,“倒也不是不好。” “这就是了,所以,这样挺好。”楚砚道,“接下来,我会去城外与南阳军熟悉几日,朝政之事,以后就要大哥费心了。” 楚贤点点头,“你放心,我责无旁贷,一定尽心给你稳住超纲,让前线无后顾之忧。” “嗯,待表妹离京,顾轻衍会入朝帮你的,有他在,大哥也不会太累。”楚砚微笑,“还有朝中的官员,大哥觉得得用的便用,不得用的,便踢出朝局,还有我的人,会都留给大哥,大哥择贤而用,若有做的不好的,只管处置。” 楚贤点头,总觉得不太对劲,看着楚砚,“七弟,小郡主说战事不会拖太久。你……你还是把人都带着吧!” “一帮子文臣,我带着没什么用。不如让他们发挥自己该发挥的作用。”楚砚道,“战场上,要的是武将。” 楚贤想想也是,只能答应,“好。” 兄弟二人商议妥当后,楚砚又提了张宰辅当初公然暴露身份让陛下赐死二皇子之事,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张宰辅此举不正常,必有内情,楚贤也面色凝重了、 楚砚吩咐人去喊楚宸,楚宸很快就来了,听说要重查张家,他也愣了好一会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一日,对大楚百姓来说,是为政二十年的昏君退位,可喜可贺,对于楚砚来说,是见皇帝的最后一面,是隐晦地与楚贤做了交待。 而对于布了这一切局的安华锦来说,不过是个结果罢了。她与顾轻衍围炉而坐,温酒煮梅,听到皇帝写了退位诏书,没起丝毫波澜。 三日后,南齐和南梁兴兵漠北的消息传来京城,朝野震动。 早朝上,楚砚提了他带三十万南阳军前往漠北之事,遭到了一众朝臣们的反对。皇帝已退位,储君要尽快登基,怎么能亲征漠北? 楚砚力排众议,下了旨意,大殿下监国,顾轻衍辅政。 无论是楚贤,还是顾轻衍,都领了旨意,朝臣们也只能偃旗息鼓。 于是,当日,楚砚带三十万南阳军,由安平陪同,由苏含带路,辞别朝臣,奔赴漠北。 在城外,安华锦对楚砚送别,“该说的话,我都与七表兄说了,就不多说了,总之,你坚守住漠北,我与王岸知攻下南齐和南梁的都城,我们南阳喝庆功酒?” 楚砚霎时豪气干云,“好!” 他看着安华锦,“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保护好自己,你要知道,你若是出事儿,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安华锦颔首,“七表兄放心,你也是,姑姑和表妹还有我,都会在南阳等着你。” 楚砚郑重地点头。 安易宁上前,抱住楚砚,“表叔,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宁儿会每日给你念平安经的。” 楚砚笑着点头,揉揉安易宁的脑袋,抱了抱他,“好。” 朝臣们站在城门口目送楚砚带三十万兵马离开,这时似乎也恍然地明白了安小郡主为何会带三十万兵马来京,原来是早已得到了南齐和南梁兴兵的消息,这三十万兵马是给太子殿下援救漠北准备的吗? 一时间对安华锦又是敬佩又是暗叹其谋算厉害。 这三十万兵马所做的事情,真是一举数得,先是逼婚,再是让陛下下了罪己诏退位诏书,然后最终的目的,直指漠北。 楚砚离开后,安华锦也定了明日启程。 顾轻衍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恨不得把自己揣进安华锦的兜里让她带走,他抱着安华锦,时时刻刻苦不松手,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心情郁郁。 安华锦被抱报了一个时辰后无奈了,转过脸面对他,笑着问,“我要怎样哄你,你才能开心点儿?” “怎么哄也开心不了。”顾轻衍语气闷闷的。 安华锦取笑他,“那我把你带走?” 顾轻衍眼睛一亮,“求之不得。” 安华锦好笑,伸手揉揉他的脸,“对比我们未来漫漫一生,如今这一年半载的,算不了什么,忙起来,时间会过的很快的。” 顾轻衍依旧开心不起来,“其实,凭什么是王岸知,我也可以的,他留在京城也一样。” 安华锦失笑,“他在外四年,可用之处极多,再说,他那样的人,将他留在京城,我还怕他给我背后使绊子呢,我的背后还是最放心交给你。” 顾轻衍顿时没了脾气,小声说,“其实,我也不放心把你的背后交给别人,就是心里舍不得罢了。” 安华锦笑出声。 顾轻衍轻叹,语气是浓浓的无奈,眼底是无尽的不舌化不开,“自古以来,都是夫婿上战场,妻子殷殷叮嘱期盼,到我这里,反过来了,爷爷说我没出息,也不算说错,我的确没出息。” 安华锦反驳,“才不是呢,这京城,若只大殿下一个人可周转不过来,只有你在,这京城才会安安稳稳。” 顾轻衍也笑出声,“你这般夸我,我心里倒是舒服了些。” 安华锦也笑,她本来也没有说错。顾轻衍适合的,便是居庙堂之高而安天下。 第五十七章 约定(一更) 当日下午,楚思妍再也忍不住,找来了顾家,她抓住安华锦,对她怒目而视,“小安儿,你说话不算话,你说了再找我玩,却一直也不找我,我听说你明日就要走了对不对?你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这个好姐妹,枉我心心念念着你,你好没良心。” 安华锦咳嗽不已,也的确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厚道,轻声细语地哄她,“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我这不是事情多没抽出空吗?谁知道南齐和南梁的动作这么快?再多两日都没有呢。” 楚思妍看着她,“你带我去南阳好不好?” “不好。”安华锦立即拒绝,“我会骑快马赶路,回了南阳后,立马上战场,你跟我到了南阳,我也是没办法与你玩的。” “我不是要玩,我是不想在京城待着了。”楚思妍捏着衣角,“楚希芸去了南阳,我一个人愈发没意思了,我爷爷和我娘给我相看的亲事儿,我一个也不喜欢,还不如沈远之呢。” 安华锦愕然,“你是想去找沈远之?” 楚思妍脸一红,看着安华锦,跺了一下脚,“我就是这么说说。” 安华锦看着她道,“沈远之也是要上战场的,他也没时间,你就好好地在京城待着,你若是对沈远之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得等打完了仗再说。” 她压低声音,“不过,你爷爷和你娘一定不想让你嫁去南阳,沈远之肯定不会来京城的,你若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你可要想好了。” 楚思妍低下头,“我就是觉得,我爷爷和我娘给我选的亲事儿,还不如他,倒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 安华锦拍拍她肩膀,“有什么想法也不是坏事儿,我早就与你说了,沈远之那家伙,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不会三妻四妾,也不会拈花惹草,逛青楼画舫更不会惹出乱七八糟的情债,不过,说到底,除了你的心思外,还要他也有意才行。” 楚思妍跺脚,“哎呀,你说的太远了,我就是觉得目前相看的旁人还不及他。倒也没觉得他多好,他多爱欺负人啊,有什么好的。” 安华锦好笑,“行,我不说了,这一仗要打个一年半载,还是我估算的按计划来说是快的,你有多的是时间好好想明白。” 楚思妍与安华锦待了一个时辰,顾轻衍便看不过去了,板着脸让人将她请走。 楚思妍不敢对顾轻衍瞪眼,走时的脚步跺的很重,恨不得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告诉安华锦,若是得闲了,一定给她回信。 安华锦好笑地答应,送她出府。 楚思妍走了之后,楚宸便来了,这兄妹俩就跟约好了似的,惹得顾轻衍又板起了脸。 楚宸笑嘻嘻地看着顾轻衍,“别这么小气嘛,小丫头人都是你的了,她马上就要回去上战场了,我过来陪她喝一顿酒而已,喝完了酒我就麻溜地走,绝对不耽误你太多的时间。” 顾轻衍只能作罢。 楚宸拉着安华锦,说着心里话,“小丫头,我真羡慕你啊,你身为女子,也能无所顾忌地上战场,朝臣们都没二话,因你是将门之女,似乎南阳王府的人哪怕是女子,上战场都是理所应当一样。我也想上战场,可惜我刚一提,我爷爷就要抹脖子,要不然就是要喝毒酒,再者就是撞墙,说他死了,我随便去战场,眼睛一闭,就不管我了,若是我想他死,就只管去,我还哪敢啊?” 安华锦笑,“善亲王府就你一个独苗苗,善亲王自然是当眼珠子似地看着。” 楚宸唉声叹气,“我怎么就这么不会投胎,生在善亲王府呢?” “有多少人想生在善亲王府,你是金尊玉贵的小王爷,有什么不满足?”顾轻衍斜眼看着他,“你这些年,已足够乐呵了,还想如何?” 楚宸咳嗽一声,转向顾轻衍,“哈”地一笑,“是了,这里还坐着一个你呢,跟你比,我自然是乐呵的,至少,善亲王府没那么多规矩,你生在顾家,才是……” 他想说倒霉,想想也不对,顾轻衍哪里是倒霉?他若是不生在顾家,哪里有这么好的样貌,哪里能养成这个性子,哪里能得安华锦喜欢,放在心尖上?分明就是很会投胎了。 他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大手一挥,“你别说话了!” 顾轻衍:“……” 安华锦大笑,转头也跟着对顾轻衍说,“嗯,你别说话了。” 她大概能明白楚宸的意思,无非是顾轻衍样样都好,太会投胎了,反正遭人羡慕又遭人恨。 顾轻衍被气笑,面对安华锦温柔似水,与对楚宸是两个态度,“好,我不说话了。” 楚宸:“……” 他没眼看地看着顾轻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受不了地问安华锦,“他这个性子,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安华锦笑,“我不止受得了,还乐在其中。” 楚宸:“……” 行,你们俩厉害! 安华锦要给他重新满上酒,顾轻衍将酒壶夺过去,代替他给楚宸满上。 楚宸瞧了,啧啧一声,这是有多霸道?连酒也不让小丫头给他满了。他懒得看顾轻衍,扭了扭身子,撇过头,对安华锦说,“小丫头,你有把握的吧?” 安华锦知道他问什么,笑着道,“这一仗,我准备已久,但是南梁与南齐也是蓄谋准备已久,若说有把握,也没有十分,但是这一仗必须打不是吗?” 楚宸嘬牙花子,“被你这样一说,我本来不担心,也担心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安华锦道,“到了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十二分的力气,不使十分,谁狠,谁就赢。” “若是这样说的话,谁也狠不过你。”楚宸不敢说十分了解安华锦,但是他自诩这京城里的人,除了顾轻衍外,他是比旁人对安华锦多一分了解的,她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带着三十万兵马来京,连顾轻衍和王岸知都瞒下了,兵临城下,震动朝野,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他端起酒杯,“那我提前祝你旗开得胜?” “行。”安华锦与他碰了一杯。 顾轻衍安静地坐在一旁做陪客。 过了一会儿,楚宸忽然转头,“你怎么不说话?” 顾轻衍语气平平,“不是让我闭嘴吗?” 楚宸一噎,气笑了,“让你闭嘴你就真闭嘴,这么听话的吗?” 顾轻衍看向安华锦,目光幽幽,“我自然是听安儿的。” 楚宸彻底无语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得,我不在你这碍眼了,我走。”话落,又对安华锦说,“明日我给你送行。” 安华锦痛快地点头,“成!” 楚宸不用人送,带着七分醉地出了顾家。 碍眼的人总算是走了,顾轻衍伸手将安华锦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吻她。 安华锦搂着他的脖子,承受着他的吻。 因在孝期,老南阳王虽临终要求安华锦不必守孝,但安华锦还是要守个百日,顾轻衍琢磨着总要守上半年,所以,他也不敢闹的太过,免得自己难受。片刻后,便放开了安华锦。 安华锦软软地趴在他怀里,笑着说,“还未曾好好地在你的院子里赏你辛苦费心淘弄栽种的梅花,咱们出去赏梅吧。” 顾轻衍自然点头,“好。” 二人披了披风,出了房门,挽着手走在一株株梅树下。 顾轻衍种的梅花,自然不及南阳王府安华锦院子里的梅花品种,但也是极好的,入目也是一片梅海,红如火。 安华锦笑着说,“明年冬天这个时候,我们大婚如何?” 顾轻衍脚步猛地一顿,一时间整个人的心魂飘了飘,怔怔地看着安华锦。 大婚这两个字,就被她这般轻易地说了出来。 他早就想大婚,以前,是配合着她拖延着,后来得知她知道了当年之事,以为是无望了,没想到,今日,还能从她口中主动地提出来。 大约是从无望的低谷颓丧到九天之上如梦一场,就是他此时的感受,一时间,看着安华锦,心海翻涌,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安华锦看着他,又心疼起来,她侧转过身子,面对顾轻衍,咫尺之距,将脸贴了贴他的脸,唇贴了贴他的唇,鼻尖贴了贴他的鼻尖,轻软的说,“怀安,你觉得好不好?到时候,红梅相迎,红灯笼高悬,红烛红绸,你我拜堂,缔结连理。” 顾轻衍心激动的无以复加,翻涌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着压住,声音低哑,“好。” 怎么能不好呢?他曾经那一段时间,以为这一生都求不到了。 第五十八章 作画(二更) 下了多日的飘雪骤停,太阳从白茫茫的云层中破出,金色的光芒打在满园的红梅上,一株株梅花,似也绽开了笑脸,朵朵娇嫩。 安华锦走累了,倚在一株梅树的树干上,含笑看着顾轻衍。 日光打在她脸上,她笑容轻柔极了。 顾轻衍忽然有了想把这一刻记住的心思,对她低声说,“我给你作一幅画好不好?” 他怕是有很长时间,不能瞧见她了,若是想极了时,也可以拿出来看看。 “好。”安华锦自然无不应允,取笑说,“能让顾七公子画一幅画,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顾轻衍弯着唇笑,眼底尽是深情,都快涌出来了,他转身对身后吩咐,“青墨,去拿画笔。” 青墨应是,很快就搬来了桌子画笔画纸。 安易宁从屋门口探出头,激动地小声问,“小姑父,我给你磨墨好不好?” 顾轻衍应了一声。 安易宁立马丢了手里的书本,跑了出来,挽起袖子,乖巧地给顾轻衍磨墨,“小姑父,你是要画我小姑姑吗?” “嗯。”顾轻衍也挽起袖子,微微点头。 安易宁小声感叹,“小姑姑好幸福啊。” 他自从待在顾轻衍身边,还从没见他亲自提笔作画,但他却知道,小姑父的画天下无双,但能让他动笔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至今,出手的画作也少极了。他早就想亲眼瞧瞧了。 今日,总算是有了机会。 安华锦知道顾轻衍要画什么,也不动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顾轻衍不会刻意要求她什么,提起笔后,只偶尔抬起头看她一眼,手下的笔动作自从提笔后,再没停过。 安易宁手下磨着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轻衍的画,看着他落笔,行云流水,线条流畅,眼中心中满是赞叹。 安华锦懒散地靠着树干,看着作画的顾轻衍,她也是第一次见他作画是这般模样,在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那日,她睡着了,没瞧见他给她作了一幅画,如今才亲眼瞧见,想着上一次那幅画,他是否画时也是这般模样。 一幅画,没用了多长时间,顾轻衍便落下最后一笔,画完了。 他搁下笔后,安易宁大声说,“小姑父,你教我画画好不好?” 他也想有朝一日画出这么好看的小姑姑。 顾轻衍偏头瞅了他一眼,“可以,但是有一个要求。” 安易宁看着他,“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你学成后,不可以画你小姑姑。” 安易宁:“……” 他嘟起嘴,“小姑父,你好霸道啊?小姑姑只能你一个人画吗?” “嗯。”顾轻衍点头,“否则我不教你。” 安易宁无言了好一会儿,想试着反抗一下这种不合理的压迫,“我画小姑姑,是小姑姑,亲侄子画小姑姑,都不行吗?” “不行。”顾轻衍将霸道贯彻到底,“你的小姑姑只能我画。” 安易宁扭头告状,“小姑姑,小姑父好不讲理啊。” 顾轻衍看着他,“就算给你画,你会有我画的好吗?” 安易宁一噎,看看顾轻衍,又看看桌上的画,再看看安华锦,泄了气,诚实地说,“大约不会。” 小姑父就算教他,他学个十年八年,没有这份天赋的话,怕也做不到如今小姑父这个境界。笔法好学,精髓难学。 虽然他也很聪明,但是觉得,要想超过小姑父,怕是够呛。 “所以,我的女人,可不能被你画丑了。”顾轻衍问,“答应不答应?” “答应。”安易宁小肩膀塌了一下,就算不画小姑姑,将来画的没有小姑父好,也还是很想学啊。 “嗯,你答应就行。”顾轻衍满意了。 安华锦走过来,看着顾轻衍画的话,一株梅花树下,树枝上还有轻轻白雪,一对喜鹊,她倚靠着树干,阳光打下,她眉眼温柔,含笑多情。 她对顾轻衍的情,原来也是掩都掩不住的。 她笑着点头,“画的真好看。” 又摸了摸安易宁的脑袋,以示安抚,“你若是能学了你小姑父的七八成,也够你将来讨女孩子欢心了。” 这是承认顾轻衍讨到她的欢心了。 安易宁小小地扁了扁嘴角,没反驳。 安华锦瞧了一会儿,也有了心思,对顾轻衍说,“你去,站在那里,我也要画。” 安易宁睁大眼睛,“小姑姑,你会作画吗?” 顾轻衍代替安华锦答,“你小姑姑有一幅画,放在安家老宅里,那副画,孤雁高崖,是她小时候所作,很好。” 安易宁吸了一口气,“小姑姑,我给你磨墨。” “嗯。”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去了树下,也学着安华锦的模样,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树干上。 安华锦没立即提笔,盯着他看。 顾轻衍长的好看,是她早就认知了并且刻在了心里的,但是这一刻,她觉得他懒洋洋地靠在梅树下,红梅映雪,阳光洒下,他一身天青色,两只喜鹊不怕人,在枝头来回换着飞起又落下,树枝颤动,雪花簇簇而落,微微落在他肩上,他偏头轻轻弹去,手指尖沾了一抹雪,晶莹剔透。 他整个人如诗似画。 安华锦看的痴了,眼底也染上了痴迷。 安易宁等着安华锦动作,却看他的小姑姑痴痴地盯着梅树下的小姑父,他扭开头,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长的好看如小姑父,是不需要才华,就可以娶媳妇儿的,偏偏,他又一身好才华。 顾轻衍目光对上安华锦的目光,可以清晰地看清她眼底的痴迷,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放大,笑容蔓开。 这一笑,真是惊艳的满园梅花都成了陪衬。 安华锦反而被惊醒,深深地看了顾轻衍一眼,低下头,抓起笔,笔墨落在画纸上,头再未抬起。 安易宁见安华锦动笔,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安华锦画笔亦行云流水,眼底也是一片赞叹。 小姑姑的画风与小姑父完全不同,若说一个如江南烟雨,那么另一个就如月下飘雪,但都行笔流畅。 只不过顾轻衍誉满天下,他的画价值连城,自然是比安华锦要多些工笔和极尽极致的功夫,处处皆是匠心,整幅画,无一处瑕疵,而安华锦呢,她从小没下功夫习画,重的不是工笔,而是意境。 所以,安华锦一气呵成地落笔后,这两幅画,同一处风景,便有着很大的区别了。 安易宁赞叹,“小姑姑画的也好。” 是真的好,画上的人,毓秀风流,无双之色,红梅映雪,喜鹊枝头,皆是陪衬。 顾轻衍走过来,看过后,眉眼都是笑意,“嗯,是真的好。” 安华锦搁下笔,笑着说,“这大约是我最好的水平了。” 若是寻常,让她提笔的话,她是画不出来这样的画作的,她的画功,与顾轻衍,不说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也是差着千百里的距离的,今日大约日色太好,梅花和人都太美,她心情亦极好,超常发挥了。 三人正看着画,顾墨兰来了,哪怕是亲妹妹,因顾轻衍的规矩,她来顾轻衍的院子,也站在门口等着人通禀。 顾轻衍向门口看了一眼,“嗯”了一声,“请进来吧!” 院门打开,顾墨兰走了进来,见院中摆着桌子,笔墨画卷,她来到近前,给顾轻衍和安华锦见礼,然后看向桌子上的画,眼底一抹赞叹,“哥哥与嫂子是在作画?” 这两幅画,显然是刚刚作完的,笔墨还未干。 “嗯。”顾轻衍点头,看向顾墨兰,“有事儿?” 顾墨兰目光还落在两幅画上,“哥哥的画还是一见惊艳,嫂子的画也画的好,这般意境,怕是无人能及。” 她话落,才回答顾轻衍,“听说嫂子明日离京,三国兴兵,如今南阳虽然还没有动静,但是嫂子怕也是要上战场的,我求了一个平安符,保佑嫂子平安。” 说完,她拿出平安符,递给安华锦。 安华锦伸手接过,这平安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她含笑收了,“多谢九妹妹。” 第五十九章 下厨(一更) 顾墨兰是真心希望安华锦平安,这枚平安符求的真心诚意,亲自去的大佛寺,登了九十九道台阶,在佛前跪了半日诵经,又请主持亲自开光的平安符。 顾轻衍是知道的,笑着说,“妹妹有心了。” “留下来吃饭吧!”安华锦笑着对顾轻衍说,“你学会下厨没?” “学了,不太好。”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 他的确是学了,只不过,却是不太好,就杀鱼来说,就没安华锦利落。 安华锦笑,“没关系,我给你打下手,能吃就行。好不好?” 顾轻衍点头,“好。” 顾墨兰讶异,“哥哥要下厨吗?”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哥哥会做菜? 顾家,君子远庖厨,更何况还是顾家的嫡子嫡孙,谁下厨,他都要远离厨房的。从来没听过她哥哥竟然会下厨。 顾轻衍见墨干了,收起画,“嗯,我下厨。” 顾墨兰也笑了,“那我沾嫂子的光了。” 不知道哥哥这么聪明,做的饭能不能吃。 安华锦也跟着顾轻衍收起画,喊出暗焰,“将画仔细给我收起来,随身带着。” 暗焰接了画,心里啧啧,小郡主也多少年不画画了啊。 顾轻衍目光落在暗焰的手里,手下顿了顿,说,“我手里也没收着你的画作。” 安华锦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画的这幅画给你?那我还怎么赌画思人?” 她是作了一幅画,但作的就是他,这可没法给他,得自己随身带着想看就看。 顾轻衍道,“天色还早,要不然,你再画一幅梅花图?给我收着?今日的梅花很好看。” 安华锦笑,“真想要?” “嗯,想要。”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没有不答应的,很是痛快,“好,想要就给你画。” 她的画,可不如顾轻衍,没什么收藏价值,刚刚那一幅画超常发挥,如今这一幅画,可不见得有刚刚那副画的水准了,但是既然心上人想要,也是能满足的。 于是,安华锦拍拍安易宁的脑袋,“磨墨。” 安易宁立马给安华锦磨墨。 安华锦想了想,提笔在一幅画上画了两幅梅花图,安易宁一眼就认出了,压着嘴角低低惊呼一声,“小姑姑,你画的是南阳王府的梅花和这院子里的梅花哎。” “嗯。”安华锦落笔不停。 她画的的确是南阳王府的梅花和这院子里的梅花,这两幅梅花图,合成了一副梅花图。 顾墨兰瞧着也惊艳了。她是知道哥哥自从南阳回来,便将自己的院子里种上的满园的梅花,当时遍寻天下寻找梅花品种,已找到了这般极好的,但是哥哥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说南阳王府的梅花品种更好,夺天地之色,她还想着,天下还有什么样的梅花品种更好,如今虽没亲眼看到南阳王府的梅花,但是看到安华锦笔下的画,也是懂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层层叠叠叠在一起竞相开放的梅花,当真是如红梅云海,将这院中极好的梅花品种,也衬的黯然失色。 但安华锦笔法好,除了梅花品种不同,两幅图却是浑然一体,赏心悦目极了。 两盏茶后,她收笔,抬起头对着顾轻衍笑,“满意吗?” “满意。”顾轻衍眸中尽是温柔的笑意,他融入骨血,放在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她的小姑娘,似乎他要什么,她都会答应,都会给他送到面前。她让他尝到了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心里处处都透着甜的感觉。 安易宁小声说,“我也想要一幅小姑父和小姑姑画的画哎。” 顾轻衍当没听见,等着墨迹干,他好仔细地收起来。 安华锦摸了摸他的头,“你自己好好学,学好了,随便画,你小姑父可不是个轻易教谁的性子,你别辜负了他的一片栽培之心。” 这话是一点儿都没说错,顾轻衍这样的性子,其实任性的很,教小孩子这么麻烦累赘的事儿,他生来就是不乐意做的,但是安易宁不同,他是安家唯一的宝贝。 安易宁点点头,他自是知道的,但还是扁扁嘴,“小姑父的画实在太好了。小姑姑你的画也好。” 所以,他也想要嘛。 安华锦笑,揉揉手腕,“以后我画给你。” 顾轻衍轻哼一声,“我的画,想画自己学。” 安易宁没辙。 顾墨兰在一旁小声说,“哥哥从来不轻易作画,他的画我也没有,不止我,顾家的兄弟姐妹们谁都想求,都是没有的。你能跟哥哥学画画,他乐意教你,已是不易了。” 安易宁顿时平衡了,嘻嘻笑起来,仰着小脸说,“我一定会学好的。” “嗯,我相信你。”安华锦也笑。 墨迹干后,顾轻衍小心地将画收了起来,放入了房中,然后,换了衣裳,去了厨房。 安华锦跟了去。 安易宁与顾墨兰对看一眼,也想跟去,但是都乖乖的站着没动,都知道,明日安华锦就要离开,要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他们不识趣地去打扰,没准饭都不做他们的了。 到了厨房,顾轻衍问,“你的生辰是不会快到了?” “嗯。”安华锦笑,“还有十多天吧!” 顾轻衍可惜地说,“提前给你煮一碗面吧!” “行啊。” 安华锦每年的生辰,也是不怎么过的,毕竟,那年冬天,她娘怀她到生她,受了许多的苦,儿的生日,娘的苦日,她娘在时,她是过的,她娘不在后,她一年又一年,便含糊着过,她爷爷懂她的心思,也就简单地让厨房给她煮一碗面,沈远之再陪着她喝一壶酒,也就过了。 但今年,她爷爷去了,南齐和南梁也要打仗了。 但顾轻衍提前给她煮一碗面,亲手煮的,也很好,她也很喜欢。大约,喜欢的人做什么,她都是喜欢的。爷爷虽然不在了,以后有他在,也不会落下她的生辰。 “你的生辰是明年春天吧?”安华锦轻叹,“明年春天我恐怕不能陪你过。” 也许,那时,她已深入了南梁腹地,在打仗,总之,肯定结束不了战争。 “没关系。”顾轻衍轻声说,“我只要你平安,生日可以不过,但是你不能丢下我。” “好,我保证。”安华锦笑着点头。 顾轻衍做了几道关于鱼的菜,显然,都是在安家老宅时得知安华锦爱吃鱼,后来思念他的时候,特意学的,又给安华锦做了一碗面,安华锦觉得看着挺好。 半个时辰后,二人从厨房出来,将菜端到了画堂。 安易宁眼睛晶晶亮,不吝啬好话,“小姑父好厉害啊。” 顾墨兰也是满眼的惊叹,原来哥哥这么厉害,她这个女儿家,都没下过厨房呢。 这菜做的,不止好看,还很好吃。 安华锦觉得顾轻衍那一句不太好是谦虚了,这人聪明,又特意学的,学什么都好。 “小姑姑为什么吃面?”安易宁见只有安华锦面前有一碗面,“鱼多好吃啊。” 安华锦道,“面也好吃。” 安易宁怀疑,面有鱼好吃吗?他不太相信。 顾轻衍道,“你小姑姑过几天生日,我提前给他做了一碗面。” 安易宁恍然,“可惜,小姑姑明日就走了。” 若是在京城,他也能给小姑姑庆生的。 “还有明年。以后日子长着呢。”安华锦伸手捏捏安易宁的小脸,“吃吧,一会儿凉了。” 安易宁点点头。 饭后,顾墨兰告辞,安华锦消食顺便送她出去,二人走到院门口,顾墨兰对安华锦说,“嫂子,明日我也出城送你。” “怪冷的,不必送了。”安华锦笑,“明年春天你大婚,我怕是不能观礼了。” “我会过的幸福的。”顾墨兰脸微红,再三郑重地说,“嫂子,你一定要平安,若是没了你,我哥哥怕是也活不成。” “嗯,我知道。”安华锦点头。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顾轻衍对她的感情,这一辈子,命定在一起,情入骨,爱深重,他们彼此没有谁,也活不好。 第六十章 入夜(二更) 送走了顾墨兰后,安华锦回了房。 顾轻衍迎接到门口,握住她的手,“怎么送个人还送这么久?穿的这么少,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身体好着呢。”安华锦扬起脸。 顾轻衍低笑,低头吻住她扬起的脸,安华锦在外面待的有点儿久,唇瓣清凉,而顾轻衍的唇温热,软软的,她轻轻含住,像小猫一样,舔了舔,然后对着他笑,“很甜。” 顾轻衍耳朵微红,唇瓣一片水润的色泽。 即便二人做过更多的更亲密的事儿,但是如今已许久不做,只一个吻,似乎又回到了半年前,处处皆是心动。 安华锦不敢惹火,勾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心口,笑着说,“心跳的好快呢。” 顾轻衍也将自己的脸埋在她颈窝,不甘心被她取笑,“你也一样。” 二人抱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已晚,夜幕降临,顾轻衍说,“早些睡?明日你还要赶路。” 安华锦摇头,“不想睡,想与你说话。” “那床上说?” 安华锦笑,“好啊。” 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总之,她明日就走了,他舍不得,她也舍不得,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天亮了,这时间,总不想睡过去被浪费掉。 二人躺在床上,被子搭在身上,安华锦枕着顾轻衍的胳膊,手臂环抱着他的腰,这是她最喜欢的最舒服的姿势。 顾轻衍问,“策略都制定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回去之后,再与他们商量商量,主要是王岸知,我得让他与南阳军多磨合些日子。” 顾轻衍郁郁,“我没想到,我不杀他,你也不杀他,反而你想用他。” “你不杀他,也不只是因为自小长大与你外祖父的面子吧?”安华锦问。 “嗯。”顾轻衍点头,“他一直觉得,那一日,他与我比试,筋疲力尽,因大雪被困上山,看到山洞里那些冻死的年少年幼的乞儿,他立誓要改变天下,而我无动于衷,其实不是的,我虽然没受多大触动,但他的话,我一直记着。” 天性冷清的人,没有那么多触动,他当时的确没什么触动,但是他立志的话,他却一直记到现在,所以,哪怕那一日他劫持张宰辅,他恨极,虽然能杀了他,但还是没下手。 他搂紧安华锦,低声说,“后来我是后悔了的,觉得那一日不如杀了他。” 安华锦叹息一声,他对王岸知留了一丝余地,后来因逼婚而后悔,想必煎熬悔恨极了。她也抱紧他,“王岸知行事虽然邪,但是人并不是坏到骨子里,虽偏执执拗,对付的也只是南阳王府和我,他这个人,利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把对付南齐和南梁的利剑。我月前也想杀了他,后来因为爷爷临终的话,觉得有道理,便打消了念头。他的才华,不利用为大楚为国为民,杀了太可惜。” 顾轻衍在被子里握住安华锦的手把玩,“不想说他。” “那就不说他。”安华锦手探入他衣襟,“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顾轻衍握住她的手不松开,“不要。” “就看看。”安华锦看着他,“我不做什么。” 顾轻衍对上她的眼睛,“有疤痕,很丑。” 安华锦笑,“我又不嫌弃你的疤痕丑。” 顾轻衍还是不乐意,“真的很丑。” 安华锦用手臂支撑起身子,趴在他上方看着他,眸光清澈,“怀安,我这么喜欢你,哪怕你身上的疤痕丑,我也许也觉得很好看的,因为是你。” 顾轻衍脸微红,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似是无奈,“那你看吧!” 安华锦解开了他的衣衫,他皮肤因敏感肉眼可见的泛起淡淡的红色,肋下一条长长的剑痕,如今虽然已结疤,但是还可以看出当日的剑伤,是何等的凌厉。 安华锦本没了杀王岸知的心思,这一刻又升起了,“我又想杀王岸知了。” “不提他。”顾轻衍撇过脸,小声说,“看完了吗?” 安华锦不答话,手指覆在伤疤上,轻轻摸索着划过,心头更疼了,低声说,“宁儿告知我时,我也疼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死命地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要去深想,那段时间,似乎若是不想,我就能忽略忘记似的,总之,过的有点儿浑浑噩噩。” 顾轻衍又转过头,看着她,“不疼的。” 再疼,也没有心疼。 安华锦低下头,似乎是想轻轻地给他吹吹,但半途中又顿住,手指勾住他衣衫,给他遮盖系好,然后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小声说,“就没有去疤的药吗?” “有的。但需要时间。”顾轻衍段时间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是否落不落疤痕这样的小事儿,他在意的是她还会不会要他。如今见她这般,颇有些后悔,觉得他不应该不在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应该在意。 “需要多长时间?”安华锦问。 “几个月吧。”顾轻衍低声说,“下次再见你,也许就没疤了。” “嗯,下次再见,我不想看见你瘦成这个样子。”安华锦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太瘦了,硌得慌。” “好。”顾轻衍自然有求必应。 安华锦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又重新枕着他的胳膊躺下,问他,“还是说说王岸知吧!即便你不想提他,但是我还是想多知道他些事情,其实,与他打赌,我也是冒险的,毕竟,他这个人,性子太邪了,我可得拿捏住他,免得他对我反水。” 顾轻衍揉揉眉心,“好吧。” 王岸知从小到大的事情,再没有人比顾轻衍更了解的了,他说了些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又说了这四年来他所知道的王岸知在外游历期间做的事情,对于这四年来他做的事情,他没刻意派人盯着打探,多数都是王岸知撞到他手里的,但对于安华锦来说,也足够多了。 安华锦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忽然问,“王岸知的弱点是什么?” 顾轻衍顿了一下,似是而非地说,“我吧?” 安华锦:“……” 她气笑,“你确定吗?” 顾轻衍无奈,“他那个人,从小就想拉着我与他一起,给这片江山换件新衣,我薄情冷性,天生对外物就没有多少兴趣。他就想改变我。” “那你这个弱点,我该怎么用?”安华锦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顾轻衍笑,“如今没什么用处了吧?” 安华锦扬眉,“怎么说?” “他做了这么多事儿,没杀了你不说,如今还彻底败在了你手里,他没做到的事情,你对我做到了。与我作对,让我帮他,或者试图改变我,已不是他揪着不放的执念了。”顾轻衍道。 安华锦看着他,“所以?” “所以,他如今应该是没什么弱点了吧!” 安华锦:“……” 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顾轻衍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的颈窝,声音低低,“不想你研究他。” 这是吃味了。 安华锦有点儿痒,躲开,低笑,“好好好,反正我如今不怕他,不止如此,我还要赢了他,最先攻入南梁都城。” “嗯。”顾轻衍心里舒服多了。 安华锦转了话题,小声对他说,“你不要太想我,若是实在太想,就给咱们筹备大婚的事儿,我是没功夫绣嫁衣的,还有一应所用,都要你来管。” 顾轻衍喜欢聊这个,眉眼溢满笑意,“嗯,我会准备妥当,我会让人列出单子,一样一样的准备。” “嫁衣要最好的。”安华锦提要求。 “好,最好的。”顾轻衍点头,“还有什么要求吗?” 安华锦想不出来,没吃过猪肉,目前也没见过猪跑,以前小时候,她盼着哥哥和清灵姐姐大婚,后来哥哥战死沙场,清灵姐姐要殉情被她救了,这些年,南阳王府也没什么喜事儿。 她想了一会儿,泄气,“总之,你都准备好就行。” 顾轻衍低笑,“放心吧!” 他对未来有了期待,他喜欢的爱的人,他们的大婚,他有一年的时间,自然会准备的最好。 第六十二章 大刀阔斧(二更)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与众人告别后,安华锦见顾轻衍静静地站着,她又转过身,抱了抱他。 顾轻衍低头看着她,这时已说不出什么不舍的话,只轻声说,“会给我来信吧?” “会。”安华锦想了想,“不能保证按时,但一个月会最少给你来几封信。” 顾轻衍低低地“嗯”了一声,“照顾好自己。” “好。” 王岸知骑在马上,冷眼看着顾轻衍,嘲笑,“七表弟若是舍不得,跟着去?” 他是明知道顾轻衍不能离开京城,偏偏要这样说。 顾轻衍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华锦回头瞪了王岸知一眼,松开顾轻衍,伸手入怀,将一个吉祥结交给他,“以前给你那个旧了,这个是我新编的。” “嗯。”顾轻衍伸手接过,很是珍惜地放进了怀里。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这么大冷的天,安华锦自然舍不得让顾轻衍再送远,她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对他笑,“我走了。” 顾轻衍点点头,将披风的绳子又重新给她系了一遍,才松开手。 安华锦利落地翻身上马,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挥了挥手,当先打马,离开了十里亭。 皇后等一行人跟在她身后。 魏振带着二十万兵马,也整齐划一地出动。在二十万兵马之后,是几十辆大车,押送着当年大皇子私造的兵器,运往南阳。 王岸知故意落后一步,对顾轻衍啧啧一声,“七表弟,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顾轻衍淡淡地看着他,“没有。” 王岸知冷哼一声。 楚贤无奈地看着二人,对王岸知说,“六郎,此去一路保重,这天下,早晚会是你想看到的样子。” 王岸知对上楚贤,要温和的多,点点头,转身打马,离开了十里亭。 此去征战南齐与南梁,此去关山路远,此去是他没想过要走的这一条路,如今正在走,但愿如安华锦所说,殊途同归。 顾轻衍目送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走远,久久收不回视线。 安易宁小声说,“小姑姑真好看。” 顾轻衍笑了一下,“是啊,真好看。” 一身红衣,纵马而去,衣袂飞扬,她最好的年华,必将被所有人记住。 楚宸走过来,拍了拍顾轻衍肩膀,“想喝酒吗?” 顾轻衍打掉他的手,“不想。” 楚宸挑眉,“我以为小安儿离开,你舍不得,总要喝酒买买醉。” “你有这心情,不如抓紧查案。”顾轻衍瞥了楚宸一眼,“给你办个月的时间。” 楚宸哀嚎一声,“这陈年旧案,哪里能这么轻易翻出来?半个月不够啊。” “不够也得够。”顾轻衍道,“小郡主日夜兼程的话,十日就能回到南阳,再最多耽搁五日,就会对南齐和南联开战,这期间,张宰辅的秘密,必须挖出来,否则,若真是存了什么隐患,对前线不利。” “好吧。”楚宸咬牙,“我日夜查案总行了吧?” “嗯,行。”顾轻衍道,“你着调点儿,别总想着喝酒就行。” 楚宸闭了嘴。从今日起,他忌酒了。 楚贤看着二人,“走吧,回去吧!天色太冷,宁儿小,别冻坏了。” 安易宁立即说,“大殿下,我冻不坏,我每日也是练武的,扎马步也要一两个时辰呢。” 楚贤笑笑,摸摸他的头,“人都走了,也瞧不见了,那也该回去了。” 安易宁点点头,看向顾轻衍。 顾轻衍舍不得走,但也知道,再看人也没影了瞧不见了,点了点头。 南阳王府自从安华锦接手,这三年来,的确是有所准备南齐和南梁兴兵这一日,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器,都有储备,但仅靠南阳王府,能够支撑半年,自然是不够的,若是时间拉长一年两年,朝廷大后方自然也要尽力,所以,朝廷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国库不丰,要收购粮草,重建军器监,整顿朝局,让世家们出力等等,尤其如今又是冬天,士兵的棉衣盔甲,一应供给,都要保证充裕。 这些,如今都是要顾轻衍帮着大皇子做的。 尤其是,漠北的镇北王府,这些年不见得有什么准备,因为谁也想不到,南齐和南梁这一回会不惜代价,从漠北硬敲出个窟窿,所以,还要支援漠北。 于是,众人回去后,楚宸便与顾轻衍等人前往议事殿议事。 跟随皇帝的人,多数都是中庸之辈,多年来,被养成了与皇帝一般的无为性子,楚贤要现将朝堂清洗一遍,得用的人要重用提拔,不得用的人要罢官免职。 所以,随着南梁和南齐兴兵,随着安华锦离开,大楚的朝局也开始发生变化。 本来,楚贤只是监国而已,不想大动干戈,但因为有顾轻衍在,他知道楚砚是不会回来了,很肯定地要大动干戈,因为,他必须要保证大楚内政上下一心,才能让安华锦的后方无后顾之忧,所以,楚贤犹豫再三,咬牙采用了顾轻衍的建议,这才有了大楚内政朝堂的大刀阔斧。 大刀阔斧很难,但因为有顾轻衍在,便显得没有那么难了。 天下世家盘踞的这一张大网太久,十分坚固,但有顾轻衍对顾家全部罢朝的推动在先,又有了王岸知离京前将王家的人都交给大殿下处置在后,顾王两大世家带头,朝局与朝堂如一轮磨盘,不出几日,便被推动着翻了个跟头。 世家们自然不愿利益的绳索被斩断,但胳膊拧不过大腿。 朝堂上的老臣一波波的退下,新鲜的血液一波波的洗刷着朝局。 有人对大皇子的大刀阔斧颇有微词,觉得大皇子监国期间,越俎代庖,怕是冲着那个位置而去,不安好心,有的人暗中暗搓搓地送信去漠北给太子殿下,但都被顾轻衍悉数拦住。 这时候,朝野上下,才真正地认识到了这位早已名扬天下的顾七公子,原来,他温和的外表下,手段却是雷霆的。 十日后,便清了大半污垢,稳了大半朝局。 而楚宸的查案,一直没什么进展,他急的嘴角都起了泡,从张宰辅的嘴里撬不出东西,旁的查不出来,楚宸便跑去找已退位的太上皇。 自从退位后,成了过去式的太上皇虽心中郁郁,无论是与他和离了离京的皇后,还是弃他而去的张公公,都让他心中含恨,但是他奈何不了谁,又不想死,所以,只能自己开解自己放宽了心,每日用好药养着身子,遵从太医的嘱咐,为了活的时间长些,也不轻易发脾气了。 他倒也想看看,楚砚、安华锦这一批小一辈的人能把大楚折腾成什么样。 楚宸来见他,发现自从退位后,太上皇如今就如个寻常老人一般,他也不怕他了,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皇叔”。 太上皇看着楚宸,“难得你还过来看看我,有什么事儿?” 他也知道,若是没什么事儿,他这住处,是不会有人来的,无论是朝臣,还是子孙,都因为八年前玉雪岭之战的阴谋真相大白而厌恶了他。 楚宸点点头,他也的确是有事儿而来,索性,直接地问,“皇叔,你有没有怀疑过张宰辅还有什么大秘密藏着?” 太上皇皱眉“他还有什么大秘密?” “就是关于当初他案发在天牢里对您自爆自己的身份,惹得您赐死了淑贵妃与二皇子。您有没有觉得,二皇子不是张宰辅的外孙?否则,他连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容不下,非得让您杀了他们?” 太上皇一下子脸色难看,“你想做什么?怎么提起了这事儿?” 他有多宠淑贵妃与二皇子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如今这是揭他的伤疤。 “因为觉得张宰辅此举不合常理。”楚宸道,“太子殿下怀疑您当初是上了张宰辅的全套,临去漠北前,命令我来彻查此事,若张宰辅真还有秘密与阴谋,还是早些查出来为好,免得祸乱。” “我不知道。”太上皇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是上了张宰辅的当。 “您仔细想想,这些年,您与张宰辅最为熟悉,打的交道比旁人多的多,围绕在您身边的皇子们,有哪个与张宰辅关系最为密切,或者说张宰辅可否做过什么不正常之事。”楚宸看着他,“皇叔,如今南齐和南梁在对大楚开战,您也不想在您有生之年,南齐和南梁踏破咱们大楚河山吧?您得出点儿力,有什么阴谋,及早粉粹,对朝局好,对大楚也好。”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六十三章 比试(一更) 太上皇哪怕有再多的不甘心,随着罪己诏下,他退位,与皇后和离,都得烟消云散。如今他要的,是想太太平平的安享晚年,养好身子骨,不再折腾,能多活几年。 再就是,等着看看,楚砚和楚贤,安华锦与顾轻衍,包括王岸知等人,能折腾出个什么样来。 如今听楚宸这一番话,他本来不想再管,但是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想张宰辅好,他是恨死张宰辅了,所以,他点头,就算不为了大楚,他也得管一管。 他对楚宸道,“容我想想。” 楚宸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皇叔,你好好想,仔细地想,今日侄儿就陪着您住下了。” 他决定,太上皇什么时候想出来,他什么时候再出去,他实在没辙了,若真有秘密,那么,张宰辅也藏的太深了,若是没有秘密,如今外面大殿下与顾轻衍在大刀阔斧地肃清朝局,也用不着他管太多,他正好免得被人拉着搅进去,免得善秦王府这单薄的府门扛不住。 太上皇坐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位置,脑子里装的东西说多也多,说不少也不少,因为多数时候,都是盯着安家了,对于朝臣们的盯着,少很多,尤其是张宰辅还是他信任的朝中重臣,再者,后宫的女人们,他也投了三分之一的心思。 所以,他要把乱七八糟的没用的从脑子里清除了,然后再筛选出关于张宰辅的有用的东西。 张宰辅为人谨慎,从他在大楚埋藏做了三十年的暗桩还位高权重就可以看出来,否则,太上皇哪怕用心想,还真是不是一时半会能想起来的。 所以,他想着,楚宸便理所当然地住在了他身边,每日提出各种问题,希望他能想起来点儿什么。 而诚如顾轻衍所料,安华锦仅用了十日,便回到了南阳。 皇后这些年虽然在皇宫里被养好了身子骨,但到底是金尊玉贵,她身为皇后,没受过什么苦,所以,十日的赶路,还是让她十分受不住,咬着牙,才回到了南阳。到了南阳后,她直接累瘫了,又病倒了。 回到南阳王府后,安华锦吩咐人将皇后扶了送回她没出阁时住的院子,便带着王岸知直接去了军中。 自从安华锦带三十万兵马离开南阳前往京城,沈远之就痒痒地派人打探着京城的消息,从安华锦率兵逼婚,到朝堂上张宰辅与许靖人证物证地指正皇帝当年阴谋算计,惹得朝野震怒,皇帝下了罪己诏,又与皇后和离,再下了退位诏书等等,消息一波波传回南阳,沈远之直呼痛快。 不出所料地,南齐和南梁发兵漠北,攻打漠北的镇北城。 沈远之有点儿按捺不住的想出兵,若不是知道安华锦早有准备,得等着她回来,他早就率兵出战了,也让南齐和南梁尝尝反攻的滋味。 正在他抓心挠肝地等了半个月后,终于等回来了安华锦,但是他没想到,安华锦竟然没杀了王岸知,且把他带回了南阳,还带来了南阳军。 沈远之上上下下打量王岸知,眉头皱的死紧,不给面子地对安华锦问,“你怎么把这个祸害带来了?” “我与王六公子打了赌。”安华锦言简意赅地说了赌局是什么,然后拍拍沈远之肩膀,“你带着王六公子好好地熟悉熟悉南阳军,到时候兵分两路,你得跟着他走。” 沈远之顿时不干了,“什么?你竟然打这样的赌?把南阳军分给他一半?凭什么?我们南阳如今人才济济,用不着这个祸害,兵分两路的话,你一路我一路,我就能自己带兵。” 沈远之一口一个祸害,可见对安华锦带回王岸知不满极了。 王岸知眉梢高高挑起,“沈小将军这是看不起我?” “什么我看不起你?我是太看得起你了!”沈远之转头瞪着他,黑着脸说,“你难道不是祸害吗?你害了安爷爷,还要杀小丫头,你做了多少坏事儿,心里没数?” 王岸知也不反驳,“要不打一架?你赢了我,我立马走。” 沈远之立即撸胳膊挽袖子,他早就想揍王岸知了。 安华锦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说,“你打不过他,省省力气吧。” 沈远之动作一顿,他知道他打不过他,因为听说顾轻衍仅仅能胜他一招半式,而他比顾轻衍的武功差了十招八招都是少说的,他铁青着脸,“我打不过还有清严哥呢,还有崔世兄,还有……” 安华锦气笑,“你要以多对一?丢不丢人?你怎么不干脆放出南阳军吃了他?” 沈远之一噎,梗着脖子,“我是想吃了他。” 王岸知道,“在下骨头硬的很,沈小将军怕是嚼不动。” 沈远之冷哼一声,对安华锦说,“我不同意。” “别闹脾气!”安华锦抬脚踹了他一脚,“动手就算了,你打不过,多对一丢人,但是我也可以给你个反对的机会,你可以与王六公子比试一番兵法谋略运兵之道,若是论兵你能胜了他,我怎么请来的人,怎么送回去都成。” 王岸知闻言挑了挑眉,“安小郡主倒是相信在下能赢。” “王六公子大才,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既往不咎,摒弃前嫌,带你入南阳军?”安华锦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对沈远之扔下一句话,“人交给你了。” 她走的痛快,真是半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沈远之看看王岸知,王岸知不动如山地对他挑眉,沈远之盯着他死死地看了一会儿,咬牙,“你跟我来。” 王岸知邪肆地一笑,“行啊。” 顾轻期看到王岸知的时候,整个人也震惊了,他没想到,这位六表兄做了这么多害七嫂害南阳王府的事儿后,七嫂还能把他带来南阳带回自己的家得用,他站在风中凌乱了片刻,觉得无论是七嫂,还是这位六表兄,都是非常人,做着非常事儿。 这一笑泯恩仇,也太迷幻了,这到底……还有没有恩仇了? 他曾经以为,生死之仇,不过如此了,啥时候见了,不是七嫂杀了这位六表兄,就是这位六表兄杀了七嫂,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容不得怀疑自己看错了,赶紧跟上了沈远之与王岸知,看看这比试,到底谁赢谁输。 沈远之自小学兵法谋略运兵之道排兵布阵,没有安华锦聪明学的好,但却也是不差的,他觉得,王岸知是世家公子,王家是世家大族,他自小学的最精通的,应该是文臣那些笔墨功夫,他是聪明有才不错,但是才华,不见得用在兵法一道上,毕竟世家大族,毕竟不是武将将门。 可惜,他料错了,没想到,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从晌午与网按住比试到了天黑,又比试到了半夜,虽然没说输给王岸知,但是也没赢了他。 这就让他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最后,他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才一拍桌子,收了手,“不比了。” 王岸知挑眉看着他,“不比出个输赢,如今怎么算?沈小将军还赶在下走吗?” 赶个屁! 王岸知很想爆粗口,他自小学这个,没赢就是输了,他憋着一口气,“小丫头从京城将你带来南阳军,与你打这个赌,我不知道她为何对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大约是有安爷爷临终之言,让她不可杀你,但是,这怕也不是最主要的,估计是因为你这一肚子才华,才让她起了惜才用才之心。总之,你这个祸害也得有点儿良心,入了南阳军,就一心报效国家,守护好百姓,你可别整歪的邪的,否则……” “否则如何?”王岸知问了一句。 “否则,下辈子投胎没**。”沈远之说了个自己觉得这个比别的更狠的。 王岸知默了默,似乎被沈远之的粗鄙给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说,“我既来了南阳军,自然是与南阳军上下一心。” “那就好。”沈远之虽然还对他的诚心有一半的怀疑度,但也不妨碍被他的才华折服,觉得安华锦说的对,王岸知这样的人,杀了太可惜了,就是该用他,让他赎罪,给南阳军卖命,给天下百姓卖命。 他这个人有一样好,认同了,跟谁都能勾肩搭背,于是,他扔了兵书,勾住王岸知的肩膀,“兄弟?能喝酒吗?走,不醉不休。” 第六十四章 格局(二更) 王岸知从小到大,又在外游历四年,也没见过沈远之这样的,前一刻还是生死仇敌,下一刻便与他勾肩搭背,坐在了酒桌上。 他想着不愧是与安华锦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跟她还是有着相通之处的。 沈远之喝醉酒了话就十分之多的本性在这时同样显现了出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拉着王岸知与他说南阳王府这么多年养南阳军何其不易,又问王岸知脑袋瓜子都在想什么,南阳王府哪里对不起大楚百姓吗?哪里跟他有仇了?干嘛就非要害南阳王府? 王岸知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被他说烦了,干脆,直接将他灌醉。 沈远之醉倒,趴在了桌子上,将桌子当大床,呼呼大睡。 王岸知看了他一会儿,走出去透风。 顾轻期找来,见王岸知站在风口处,喊了一声,“六表兄。” 王岸知点点头,看着顾轻期,来了南阳军后的顾轻期,再不是顾家的九公子,变化是十分之大的,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从内到外透着清正的骨气,整个人神采奕奕。 “六表兄,你怎么来了南阳军?”顾轻期看着王岸知,他早就想问了,如今才找到机会。 王岸知笑笑,“我早就想来南阳军,以前是进不来,想夺了南阳军的兵权没得手,如今是……与安华锦打赌。” 顾轻期唏嘘,心想着你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说这话,他好奇地问,“你与七嫂打的是什么赌?” 王岸知漫不经心地说了。 顾轻期听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赌的可不小,倒不是说王岸知赌的不小,而是安华锦赌的不小。毕竟,将王岸知带来南阳军,再给他一半的兵马,这个决定做出来本身就赌的很大。 他震惊了一会儿,对王岸知感慨,“七嫂真是让人敬佩。” 王岸知挑眉。 顾轻期也不知道再该说什么,“六表兄,你的住处已安排好了,我带你过去吧!” 王岸知点头,拢了拢披风,跟着顾轻期去了住处。 安华锦回到南阳王府后,崔灼这一次没有在府门口迎接等候,而是与许清岩一起等在书房。 见她回来,二人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安华锦身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早先眉眼拢着的轻愁云雾阴霾,已消失不见,这一趟京城之行,可见是解开了心结,拨开了云雾。 崔灼微笑,“看来安妹妹这一次进京,十分顺利。” “嗯,是很顺利。”安华锦笑了笑,“崔世兄,清岩哥哥,南阳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许清岩点头,“已准备妥当,只等着你回来开战了。听说你带回了王岸知?” “嗯。”安华锦坐下身,将与王岸知打赌之事说了。 许清岩面色有些凝重,“王岸知这个人,十分的邪气,你此举实在冒险了些。” 崔灼道,“王岸知有大才,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安妹妹此举也的确是冒险,他这么轻易地答应,可别是别有目的。” 与安华锦亲近的人,都没有人能对王岸知放心。 安华锦也不否认,对二人道,“我已将他放去了军营,明日你们见见他。他那个人,虽然性子邪,但用对了方法,将他的才华用在正道上,定然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我从南阳离开到京城这一路,都在想是杀了王岸知好,还是留着他更好,最后,到了京城的城门下,我也没有做出决定,他不像是王兰馨,我说杀她就能轻易杀了,后来,在金殿上,他冷眼看着我将当年陛下与张宰辅密谋陷害我父兄三人的真相大白天下,从始至终,未发一言,我便决定了。他那个人,形势张狂,针对南阳王府与我,但是对大楚百姓,却是有良知的,无非是偏激而已,纠正过来就是了。” 崔灼颔首,“你既然做了决定,那必定是深思熟虑的最好的决定。” 许清岩也点头,“明日我们见见他,就算他性子歪,来了我们南阳军,我们这么多人在,也不怕他如何。” 安华锦笑,“正是。” 关于王岸知的话落后,许清岩询问顾轻衍,“我以为,你此次去京城逼婚,顾七公子会与你一起来南阳。” 安华锦叹气,“他倒是想来呢,可是走不了。七表兄带着三十万兵马去漠北支援镇北王府,大殿下被圈禁三年,刚刚回朝没多久,根基不稳,他要留在京城,大殿下监国,他辅助大殿下稳固朝局,安稳我们的大后方,负责一切调度。” 崔灼笑了,“顾兄大才,若不居庙堂之上,才是可惜。” 许清岩也笑,“正是,前日我还得到消息,说自从你离开京城后,他与大殿下在朝中的动作大,朝局不过短短十多日的时间,便换了一大批新鲜的血液,焕然一新,尤其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都没想到,他这个世家的未来继承人,会将手伸到了自己所代表的世家。是以顾家为先,王家随后,其余的世家大族,就算不满的想杀人,也只能憋着。” 崔灼也附和,“就连我祖父,也派人来了南阳城找我,崔家距离京城远,依旧受了波动。” “许家也是,族长也派人来见我,想从我这里探听内部消息,看看未来到底是个什么走向。可是我也不知道。”许清岩看着安华锦,“小丫头,要不你透露点儿?我们也不必被家里缠着问的头疼,他们得了指路,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华锦自然是知道的,这两个都是她的亲近兄长,也没什么不可透露的,“大楚建朝一百五十年,皇权与世家各占一半话语权,一直以来,谁也离不开谁,皇权需要世家扶持,世家也需要皇权站稳,先皇时期以前,数代君主都勤于内政,关注民生,同时平衡皇权与世家的权利,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二人点头。 “当今陛下不同于先皇,登基后,一心只盯着安家,疏于民生,疏于内政,故步自封,毫无作为,所谓上行下效,朝臣们见陛下都如此,也就安然混日,这样一来,也就导致了仅仅二十年,内政已千疮百孔,诸多弊端,百姓们一日不如一日,日子愈来愈差,路有冻死骨之事,屡见不鲜。安家虽然给大楚打造出了最坚固的屏障,但是昏君无为,世家各自为政看利而谋,也毫无用处。换句话说,大楚的内政再不清洗,哪怕没有南齐与南梁兴兵犯境,践踏大楚,大楚也早晚有一日被内政拖垮。” 许清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崔灼更聪明有才,看的更透,“所以,顾兄留在朝堂,施展拳脚,协助大殿下,肃清内政?要剔除大楚烂在心里的烂肉,必不可少的要动世家这一张盘踞已久的网,换句话说,也就是动了世家的利益。” “正是。”安华锦道,“所以,哪怕刮肉伤骨,也得做。” 崔灼感叹,“也就他吧!换个旁人,怕还真是做不来,没有他的本事,镇不住各大世家,被群起而攻之的话,一人一口,就能先把他给咬死。” “顾七公子惊天地之才,若不施展于朝堂,才是可惜,我总算是明白安爷爷临终前的话了。他因为你沉寂了半年之久,如今总算是居庙堂之高,而剑伐天下。”许清岩笑,“能先破自己的顾家,而领天下诸世家,这等魄力,非常人难为,不愧是顾轻衍。” 少年扬名,名扬天下的顾七公子,不出手则以,出手即地动山摇。 他们听起来短短几句话,轻而易举,但深知这其中有多不容易,一百五十年的格局,这一张网结的有多坚固,他们都出生在世家,自然清楚,如今撼动撬开,无异于以斧劈山,动静自然是天崩地裂的。 而顾轻衍这一斧子砍下来,短短时间劈开了这道豁口。 这时,似乎天下所有人才真正地认识了顾轻衍。 安华锦弯着嘴角笑,对于许清岩的夸奖似乎与有荣焉,心情十分之好。 崔灼看着安华锦眉眼的笑意,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也缓缓地笑了。 第六十五章 告诉(一更) 天幕黑下来后,安华锦与崔灼、许清岩的话告一段落,出了书房,去了皇后的院子。 皇后喝了药,歇了一下午,此时已醒来,与楚希芸母女二人说话。 楚希芸当时得到消息听说母后与父皇和离,与所有人一样,惊了几日。她从来没想过,帝王家,帝后还可以和离。可是真实的发生了。 她震惊之后,便是巨大的欣喜,因为母后可以回南阳了。 她不想再回京城,哥哥也不想继承大位,母后再和离回南阳,那么他们母子三人,岂不是可以不用分开了,以后都待在南阳,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所以,楚希芸见到皇后时,不是哭,而是抱着她笑了半天,等她喝了药睡着,她便坐在床头等着她醒来,在她醒来后,便与她叽叽咋咋说关于对未来的打算。 皇后含笑听着,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 安华锦来的时候,母子二人脸上都挂着笑,见她来到,楚希芸立即跳起来,挽住她胳膊,“表姐,你总算回来了。” 安华锦偏头瞅着她,“我没在南阳这一段时间,有人欺负你不成?” 楚希芸摇头,“那倒没有,一个个的都忙的很,我也不好打扰,一个人待的很无聊。” 安华锦坐下身,“如今姑姑回来了,你不会无聊了。” “是啊,我真是太高兴了。”楚希芸笑出声,“以后哥哥也来,我就一辈子也不回京城了。” 安华锦心思一动,看向皇后。 皇后对她摇了摇头,“我没与她提。” “没与我提什么啊?”楚希芸看着二人。 安华锦想了想,觉得不该瞒着她,哪怕她现在很高兴,便笑着对她说,“广诚侯府的小侯爷江云致向我问了你,问你以后可还回京城。” 楚希芸一愣,“他问我做什么?” 皇后笑着摇头,“这个傻孩子,还能问你做什么?” 楚希芸愣了一会儿,从皇后的神色中辨别出了什么,震惊了,看着安华锦与皇后,“他……他……怎么会?他不是拿我做挡箭牌吗?” “我以前也以为她是拿你做挡箭牌。”皇后叹了口气,“江小侯爷这个心思,埋的的确是深,若不是你来了南阳,有不回去的想法,他大体会转别的弯,也不会这般直来直去的问你表姐了。” 楚希芸更是震惊了。 “你好好想想吧!江云致的确是少年俊才,在南阳城,也不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但……”安华锦顿了顿,“总归是人不一样。” 她对江云致,还是十分有好感的,广诚侯府虽然除了江云致一家子没出息的,但江云致是个有主见有把控心思通透的聪明人,他一人就能做得了广诚侯府的主,广诚侯府有他一人足够支撑起门庭了,若是嫁给他,喜欢的人,他一定知道怎么对人好。 安华锦自觉看人还是很准的。 楚希芸呐呐了一会儿,喃喃,“可是,我没想过再回京城啊。” 皇后笑起来,“傻孩子,怀安也在京城,小安儿却在南阳,京城与南阳说远是远,说不远也不远,人这一生长的很,不是一定要一直在某个地方生活。娘以前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回来南阳,如今不就回来了?” 楚希芸苦着脸,“可是,您和哥哥以后都会生活在南阳,我也不想再回京城,南阳很好。” 她知道,江云致可不可能放弃京城的,再说,南阳的有才之人已够多了。 “那就算了,你也不必纠结,江小侯爷也就问问而已,她比你看的更明白,不强求,懂得进退,更知晓深浅,是明白人。”皇后拍拍她的手。 楚希芸挠挠脑袋,点点头,问向安华锦,“表姐可见着思妍了吧?她可还好?与我写信还说想来南阳,是没来成吗?” “嗯,我没带她。”安华锦笑着说,“她说她爷爷与她娘也在给她选亲,她觉得还不如沈远之呢。” “啊?”楚希芸无语,“沈小将军一个大男人,哭起来时比女人都不遑多让,她……是看上他哪点了?” 她如今仍旧记着一个月前,外祖父没时,沈远之苦的两眼红肿的模样,她实在是……记忆犹新。 安华锦大笑,“她没见过沈远之哭的时候,她来南阳时,沈远之正在养伤,闲的没事儿,总爱欺负她。” 楚希芸恍然,“怪不得呢。” 她想了想,又道,“善亲王一定不乐意将她嫁来南阳,她娘也不会乐意。就算楚宸乐意,怕也是说不通她家里那两座大山。善亲王府的人,可以说很是纵容子孙,因人丁稀少,反而唯一的要求,是不能飞出去离远了。” “你倒是看的明白。”皇后笑着说. “我明日与沈远之说说。”安华锦无奈地扶额,“我什么时候怎么不知不觉地成了红娘?” 她说着,自己也乐了。 楚希芸挽住她的手,“我们三个是好姐妹嘛,表姐如今得了圆满,与顾七公子大婚是彻底的定下来了,可不是就要操心操心我们了。” “我才不想操心你们。”安华锦不客气地拍掉她的手,“是都找到了我身上而已。” 天知道她是有多懒,才不乐意做谁红娘,传句话还行,别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那你与表姐夫什么时候大婚啊?”楚希芸笑问。 “明年这时候。”安华锦道,“战事若是如我预想能够结束的话。” “现在是冬天,好冷的。”楚希芸道。 “正因为是冬天,穿着厚重的凤冠霞帔才不累人。”安华锦笑。 楚希芸:“……” 这也是个道理! 皇后笑出声,“冬天好,越快越好。” 楚希芸恍然,“哦,我懂了,战事结束后就立马大婚,表姐这是不想等着再拖延了。” 她看着安华锦,“可是,你没有时间绣嫁衣啊!” “我可以给她绣。”皇后道。 “姑姑也不必费心累心,怀安都会准备好,她会请绣娘。”安华锦很是放心地说,“若是姑姑闲不住,给我做些小玩意儿就是了。” 皇后笑起来,“也行,我多娘不做绣活,手艺也生疏了。由他来请绣娘,来准备一应所用,自然会是最好的。” 楚希芸小声说,“表姐夫好辛苦啊。” “你改口的倒是挺快。”安华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楚希芸吐吐舌头,“先叫着嘛,免得到时候不习惯。” 三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天色彻底黑了,安华锦站起身,“姑姑早些歇着吧!” 皇后道,“今日歇了半日,我已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想去父亲坟前磕个头。” “行,明日我陪您去。”安华锦答应的痛快。 皇后看着她,知道她忙,“你忙你的,让芸儿陪我去就好。” 安华锦摇头,“我都计划好了,就等着王岸知熟悉南阳军了,明日有时间。” 她也想去爷爷坟前,父母坟前,哥哥们的坟前,告慰一番。也算是她临出征反击南梁和南齐的践行。 皇后见她这样说,便也点头,“也好。”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安华锦陪着皇后,去了安家的祖陵。 两岸高山,白雪皑皑,安家的祖陵坐落在一片安静之地,守灵的老兵见到皇后,又惊又喜,“小姐,您……您回来了?” 皇后落下泪来,“嗯,是我,我回来了。” 她嫁去京城,入主中宫,做了二十年皇后,一朝和离,终于回来了。 她父亲不在了,兄长侄子战死,嫂子郁结而去,如今的南阳王府,只剩下了侄女一人支撑着门楣,她旧时的院子依旧在,但已是物是人非,就连南阳城也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以前认识的人,也老了,但是她丝毫不觉得陌生,这是她的家啊。 她跪在老南阳王坟前,哭了许久,之后,抹干了眼泪,“父亲,我已与那昏君和离,砚儿不愿意从他手中接手那个位置,但您放心,有贤儿在,无论是砚儿还是贤儿,都与那昏君不同,大楚的百姓们不会再受苦下去的。” 风吹草动雪轻扬,似乎老南阳王在回答她,这样也好。 :。: 第六十六章 忠情(二更)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从安家祖陵出来,皇后想见见许清灵,安华锦送她去了秀灵山。 皇后虽没见过许清灵,但安启辰与许清灵早有婚约,她一直知道,后来安启辰战死沙场,许清灵殉情被安华锦所救,隐瞒后,她也以为许清灵死了,想起时,不免心中难受的直叹息,如今知道人活着,且还生了那么聪明伶俐的安易宁,她高兴的已不能简单的用欢喜来形容。 皇后见了许清灵,二人不免又伤心地哭了一场。 楚希芸本就是个爱哭的,见皇后与许清灵哭,她想起老南阳王,也忍不住跟着哭。 安华锦坐在一旁看着三个女人哭成一团,无奈地躲出了房门。 陈兵见安华锦站在冷风中,走过来,对她拱手见礼,“小郡主,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仔细染了风寒。” 安华锦揉揉眉心,“她们太能哭了。” 陈兵道,“老王爷故去,夫人想起来便哭,已哭了好几场了。” “嫂子身体怎么样?我看她又瘦了。”安华锦问。 陈兵道,“也还好,就是很想小公子,老王爷又去了,她虽没生病,但也日渐清瘦。” 安华锦想了想,“玉雪岭之战的阴谋已大白天下,宁儿的身份也已公之于世,陛下已下了罪己诏退位,姑姑也已与他和离回了南阳,我想着嫂子也不必在这里住下去了,打算把她接回南阳王府,与姑姑两个人也能做个伴。” 陈兵点头,“夫人愿意回去吗?” “我劝劝,有姑姑在,应该不难。嫂子不能真的长久地住在这里,一辈子都不出去了。”安华锦看着陈兵,“嫂子若是愿意离开回南阳王府,这里就无需驻兵了,陈将军,你有什么打算吗?” 陈兵道,“听说南齐与南梁从漠北兴兵了?小郡主可有什么打算?” “过几日我会反攻南齐与南梁。”安华锦道。 陈兵颔首,沉默了一会儿,道,“本来若是夫人不愿意出这里,我便打定主意保护夫人,但若是夫人愿意回南阳王府,想必也用不着我了,我便想与小郡主上战场,不知小郡主可否收留我?毕竟,我也与世隔绝了八年,不比当年了,脱离南阳军太久,运兵之道也早已已生疏,但做个普通士兵,也能出一份力。” 安华锦道,“陈将军谦虚了,即便你在这里待了八年,但是兵书也没荒废,回到南阳军,说拾起来,也是能立马拾起来的。” 陈兵道,“我听说小郡主手下如今人才济济,不敢托大。” 安华锦笑笑,看着他,“陈将军,其实,我不反对你与我嫂子在一起。” 陈兵一愣。 安华锦道,“我哥哥在天之灵,想必也希望嫂子过的幸福,若是你能陪伴嫂子一生,给她幸福,哥哥九泉之下,想必也是乐意的。” 陈兵脸色一白,“小郡主……” 安华锦看着他,“我是说心里话,陈将军不必愧疚,我只希望嫂子过的好。” 陈兵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脸色虽然依旧有些白,但神色却是镇定了,“我不敢妄想夫人,夫人心里只有大公子,即便我愿意,夫人也不会愿意的。” 八年,他已经十分了解许清灵,安启辰就是她的命,她如今活着,无非是为了安易宁罢了。若不是有孩子在,她早就不想活了,更不会选他嫁给他,无论是谁,她怕是都不会愿意嫁。 她的心,早已随着安启辰而死了。 安华锦闻言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陈将军,你确定吗?” “确定。”陈兵对上安华锦的眼睛,“我也不愿意玷污夫人与长公子的感情,此话小郡主以后万不可再提了。” “也罢。”安华锦住了口,既然陈兵看的明白,那么,她也就不多此一举了,她想了想道,“陈将军,若是我嫂子回南阳王府,你也跟着回南阳王府吧!我要出兵,南阳王府的女眷们也需要有人保护,你就留在南阳王府,镇守府宅,保护姑姑、嫂子和表妹吧!她们更重要。” 她想,陈兵虽然不会与许清灵如何,但一定乐意这一生都站在一旁看着她的。 “也好,在下听小郡主的。”陈兵点头。 安华锦估摸着时间,觉得她们三个应该哭的差不多了,回了房间。却没想到那三个人还在哭,她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哭声小了,才进屋。 “表姐,你去了哪里?”楚希芸红着眼眶问。 “出去走走。”安华锦自然不会说你们哭的太凶,我躲出去了。 皇后转过头,拆穿她,“她呀,一定是嫌弃我们太能哭,躲出去了。” 安华锦咳嗽一声,“没有,我就是找陈将军说说话。” 皇后怀疑地看着她。 安华锦将她的打算说了,“我想让嫂子与我们一起回去。” 她看着许清灵,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嫂子,宁儿的身份已公诸于世,姑姑如今回来了,你跟着我们回南阳王府吧!这里只你一个人,冷冷清清,回了南阳王府,有姑姑作伴,你们闲来无事,可以喝喝茶,聊聊天,赏赏花。” “是啊,别再这里待着了,回去吧!”皇后道,“我也喜欢有人陪着我说话。” 许清灵从住进来,便没打算再离开,如今见安华锦和皇后都这样说,她看着二人,“我没想过出去。” “那你如今就想想。”皇后道,“我以前还没想过进了皇宫,做了皇后,有朝一日还能与那昏君和离回家呢。这不也回来了?人这一辈子长的很,宁儿还小,你可不能自己躲在这里糟蹋自己,你看看你瘦的,你还要看着宁儿娶妻生子,含饴弄孙,把启辰没能看到的,都帮着他看看,将来老了,去了下面,也能与他说说。” 许清灵被说动,“好吧,我回去。” 皇后高兴了,“那你赶紧收拾,咱们明日就走,小安儿不能在这里陪我们太久,她还要准备出兵。” 许清灵脸色微变,“出兵很危险吧?” “不危险,嫂子放心。”安华锦笑了笑,“就算危险,那是对南梁,他们应该怕我才对。” 许清灵脸色还是有些白,“妹妹,我真是有些怕,你……” 当年,安启辰上战场前,与她笑着说,你等着,我一定会把南齐和南梁打个不敢再来,也的确,南齐和南梁这八年来是没敢再来,但是他也没有回来。 “我会平安的,也会给父亲和哥哥们报当年之仇。”安华锦握住她的手,“嫂子相信我。” 她语气不重,但却是有一股让人相信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许清灵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于是,许清灵开始吩咐人收拾东西,同时问安华锦,“那陈将军呢?” 安华锦看着她,“嫂子,陈将军会跟着你回南阳王府,我出兵之后,他会守护南阳王府,保护你们。” 许清灵抿了一下嘴角,“妹妹,待你得胜回来,给陈将军选一门亲事儿吧!这八年来,他因为我和宁儿,耽误了。” 安华锦张了张嘴,还是道,“嫂子,其实,我哥哥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你过的幸福,定然不愿意你这般孤独一生,你……就不考虑考虑陈将军吗?” 她也不想开这个口,不耐烦做别人的红娘,但是近来红娘这个差事儿似乎都找到了她头上。另外,这个口也只有她的身份能开,也能与陈兵和许清灵这样提出来。 许清灵摇头,目光很是清明坚定,“妹妹,我不可能,我心里只有你哥哥,再也放不下别人。陈将军人很好,我还是别误了他,我也不愿意委屈你哥哥,哪怕在九泉之下。” 安华锦心想果然陈兵是明白人,她点头,再不多言,“嫂子,既然如此,陈将军的婚事儿,以后就看他自己吧!” 她想,陈兵大约也不愿意娶的。 许清灵点点头,“也好,待你得胜回来后,我也会劝劝陈将军。妹妹你不必觉得我孤独,我有宁儿,有你,如今有了姑姑回来,还有哥哥如今也来了南阳王府入了南阳军,有这么多亲人,我不孤独的。” 安华锦点点头,就此打住话,既然嫂子觉得这样生活很好,那便这样吧!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六十七章 反攻(一更) 第二日,安华锦带着许清灵,回了南阳王府。 许清灵住进了安启辰生前住的院子,进了门后,她摸着他生前用过的物事儿,想着他的音容笑貌,便哭了一场。 这八年来,她不敢碰安启辰留下的东西,无论是生前给她的,还是死后留在南阳王府的,安华锦曾经问过他,可将他哥哥屋中的物事儿带去秀灵山一件给她,她摇头,不敢看,也不敢收,怕一旦瞧见,她就忍不住去九泉之下找他。 如今,八年已过,她才敢了,也敢住进南阳王府,他自小住的院子里屋子里。她想,她余生就待在这里,等着宁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等着孙子孙女出生,将来,诚如姑姑所说,都帮他把没看到的看看,以后去了地底下找他时,可以与他都说说。 安华锦怕许清灵哭坏了身子,请了葛大夫过来看她。 葛大夫给许清灵把了脉,摇头,“没大事儿,能哭未必不好,哭哭也好,省的憋着才容易生病。” 安华锦放下了心。 葛大夫离开后,许清灵红着眼睛问,“妹妹,他呢?” 安华锦看着她,“嫂子说谁?” 许清灵的脸色冷极了,“许靖。”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当年安伯伯与启辰兄弟的死,都是她父亲做的,他怎么能做这样的猪狗不如的事儿? 安华锦道,“我将他从京城带回来后,便派人将他送回许家了,他久病缠身,恐怕时日无多了。嫂子想见他吗?若是你想见他,过两日,我请陈将军护送你回许家一趟。” 许清灵恨声道,“我不想见他,就是问问罢了,我只当没有这个父亲,他也只当我八年前就死了好了。” 许靖,她是到底也不愿意再见的,若不是他,启辰根本就不会死。 安华锦点头,“既然如此,嫂子就不必恨他了,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恨他也不值当。” 许清灵闭了闭眼,点点头。 二人正说着话,许清岩匆匆而来,他在老南阳王病逝前见过许清灵,兄妹二人彼时连抱在一起哭都没心情,如今老南阳王去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他今日得知许清灵随安华锦回来了,不再住在秀灵山了,便从军中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许清灵见到许清岩,喊了一声,“你这是从军中回来?” 许清岩点点头,打量许清灵,“短短一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话落,又看了安华锦一眼,“你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瘦,我真担心风一吹就能把你们俩吹跑。” “以后我让姑姑盯着嫂子多吃饭,总能养回来的。”安华锦笑着说,“至于我,吃几顿肉,肉就回来了。” 许清岩失笑。 许清灵也笑了。 许清岩见许清灵状态还好,虽然看起来是哭过,但是心情好像还不错,大约是住进了安启辰的院子屋子,她整个人不再是浮萍,终于找到了扎根之处,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放心了下来,对安华锦说,“王岸知的确是有大才,在军中也适应的极好,我看他性子还好,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邪气,南阳军有他的加入,不得不说,如虎添翼。” 安华锦点头,“他怎么说?需要几日适应?” 许清岩道,“他让我告诉你,三日后,就可出兵。” 安华锦颔首,“行,我安排一下,明日就住去军中,调度一番,三日后,与他一起,发兵南梁和南齐。” 许清岩点点头。 于是,当日,安华锦便将南阳城之事做了安排,对于是留下崔灼守城还是许清岩守城,二人难得地起了争执,都不想守城,都不放心,想随安华锦出兵。 崔灼文武双全,许清岩亦是能文能武,她们二人,无论是谁守城,安华锦都放心,她的本意是崔灼守城,许清岩跟着她出兵。但崔灼十分执意,他列举出了与许清岩二人的优缺点,得出结论,许清岩比他更适合守城,稳固后方,毕竟许清岩多年经商,粮草调度供给等等,更适合协调安排。他多年来熟读兵书对运兵之道更是用心钻研,合适随军。 许清岩被崔灼列举出的条条框框说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安华锦听完之后,笑着答应,“行,那就崔世兄吧!” 大战当前,想必她家那个小别扭也不会打翻醋坛子,该大度的时候,他应该是不小气揪着这个闹脾气的。 她与崔世兄,坦坦然然,也没有什么不可言说,不可共事的。这一战,当用尽全力,怎么最好安排,怎么去做就是了。 于是,许清岩守城,崔灼跟着安华锦,沈远之跟着王岸知,其余人各有分配,两批人马便这样定了下来。 定下来后,第二日,安华锦与崔灼都住进了南阳军中,做统一的作战计划。 南齐和南梁的山河图,安华锦早已研究过数次,她早就制定了行军路线与攻城策略,不过因为王岸知的加入,还要做最后的沟通和最终的方案。 王岸知对安华锦制定的作战方案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拿出了更细致的南齐和南梁的山川图,囊括了南齐和南梁好几条不为人知的山路,安华锦见到时,眼睛都亮了。 她就知道,王岸知那四年在外游历,踏遍了南齐和南梁的千山万水,总有用得到的。如今果然如此。 不止如此,王岸知埋藏在南齐和南梁的暗桩,也有许多。 安华锦攻打南梁,王岸知便扔给了她一块令牌,南梁的所有王家暗卫,可以随她调遣。 安华锦不客气地接了令牌,对他道,“谢了!” 王岸知挑了挑眉,“人都给你了,若是赢不了我……” 安华锦接过他的话,“到时候我自动滚出南阳军,回家生孩子,相夫教子去。” 王岸知脸顿时一黑。 生孩子,相夫教子,她想的倒是美! 二十万京麓兵马被带来南阳这一路,安华锦便训了一路,如今进了南阳军后,不过几日,在沈远之手里,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但最起码看起来不是那么没用了。 三日后,安华锦与王岸知带着七十万南阳军,二十万京麓兵马,兵分两路,攻打南梁的都城昌州与南齐的都城堰城。 这是一百五十年里,第一次,大楚不是守城,不是被动挨打,而是兴兵反攻。 此时的漠北,南齐和南梁两国已集重兵攻打了二十日,如预料地折损了二十万人马,但是却没有攻下漠北的镇北城。原因是大楚的太子亲自带三十万南阳军,支援漠北,一下子巩固了漠北濒临被迫的困境。 漠北的镇北王几乎老泪纵横,感慨安小郡主料事如神,也感慨十六年前漠北借兵给南阳王府的恩情在十六年后以这种方式来还。 不管怎么说,漠北保住了。 南齐和南梁折损了二十万兵马没攻下漠北,自然不甘心,所以,又增重兵,重攻城炮,重滚轮车,修正之后,大肆进攻。 有楚砚坐镇,南阳军都是精兵,镇北王也发了狠,漠北军士气大增,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抵挡南齐和南梁的重兵攻城。 两方都发了狠,一时间,战事胶了二十日。 两国领兵的首领也没想到砸进去了二十万兵马,竟然没给漠北破开一道口子,大楚的太子楚砚竟然亲自带了三十万南阳军支援漠北,竟然让战事成了胶着的状态,两方只能研究改变攻城策略。 但就在齐梁联军研究攻城策略时,两军边境传来消息,南华锦与王岸知兵分两路带着南阳军攻打南梁的边城昌州与南齐的边城堰城。 齐梁联军震惊,没想到大楚一国之力,竟然还敢反攻? 就在他们震惊的七日后,传出消息,南梁的边城昌州被破,安华锦夺了昌州,同一日,同一时,南齐的堰城也被破,王岸知夺了堰城。 仅仅七日,南阳军在安华锦和王岸知的手里如一把利剑,齐头并进,昌州破,堰城破,震惊天下,也让南梁与南齐的国君齐齐变了颜色。 第六十八章 告捷(二更) 南齐和南梁怎么也没想到,大楚在他们联合兴兵之际,不调重兵赶赴漠北,竟然敢兵分两路,一路攻打南齐,一路攻打南梁,这是以一国之力,一起对上两国。 齐梁联军六十万攻打漠北,眼见折损二十万兵马攻不下,正打算再增调四十万兵马,誓要将漠北撕开一道口子,砸开一个窟窿,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等增兵漠北,自家的后院便着火。 南梁王与南齐王收到大楚反攻的急报,震惊有之,却没有太着急,毕竟双方在边境各放了四十万兵马。 南梁王冷笑,“安华锦这个毛丫头,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带南阳军反攻,本王便让他尝尝厉害。” 南齐王同样冷笑,“王岸知一个世家子而已,能有多厉害,想必是打着扰乱齐梁两军后方的主意,围魏救赵,想曲线救漠北罢了。既然他敢来,就别怪本王将他生吞了。” 两国的朝臣们也不十分当回事儿,毕竟两国的实力摆在这里。 但是谁也没想到,不过七日,自家后院这火不仅烧着了,还被人家给撕开了一道口子,砸出了一个窟窿。南梁的昌州破,南齐的郾城破。 两城同时破,两城的将领一被斩首祭旗,一被乱箭射死,败军无奈后退,让出了昌州与郾城,狼狈的内退百里。 安华锦抹干净手中的长剑,插入剑鞘,回头对崔灼笑,“崔师兄,可以向京城送捷报了!” 崔灼含笑点头,“我这便让人飞鹰传书送捷报,比走驿站快些。” 与此同时,王岸知收了弓箭,眉眼间邪肆一览无余,对王岸知道,“看谁的捷报更快,立马飞鹰传书送入京城。” 沈远之意气风发,大笑,“好,咱们一定赢了小安儿!” 两封捷报以飞鹰传书的方式同一时间送往了京城,三日后,同时放在了大皇子的桌子上。 楚贤正在与顾轻衍议事,两只飞鹰同时送来了捷报,他逐一打开,顿时大喜,“怀安,小郡主破了南梁的昌州,六郎破了南齐的郾城,初战大捷啊!” 顾轻衍扬了扬眉,不出预料地弯唇浅笑,“用了七日?” 楚贤点头,“对,七日。” 顾轻衍拿过安华锦送来的那一份捷报,入目是崔灼的字迹,他看了片刻,随手放下,嘟囔了一句。 楚贤没听清,“怀安,你说什么?” 顾轻衍笑着摇摇头。 他说,他真是有点儿嫉妒啊!崔灼跟在她身边呢,而他只能远在朝堂看捷报。 大楚反攻,初战大捷,同一日反攻,同一日破了南梁与南齐两座城池,如此大捷,让大楚百姓人人欢舞,也一下子鼓舞了在漠北奋力抵抗齐梁联军的士兵,让漠北军的士气也顿时增了一倍。 楚砚站在城墙上,望着南齐与南梁方向,淡淡而笑,他就知道,表妹厉害。 苏含在一旁畅快地大笑,“解气!真是解气!我们大楚总算扬眉吐气了!” 他原地蹦跳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脸,兴奋地对楚砚道,“太子殿下,咱们也趁机反攻吧?打他个落花流水!” 楚砚沉静地摇头,“表妹说过,漠北守城,我们只要守住漠北就行。” 苏含的热血顿时凉了一半,“咱们军中如今士气大增,将士们皆摩拳擦掌,如果趁机反攻的话,我们一定会大胜。” 楚砚摇头,冷静异常,“表妹说过,我们守城。” 苏含争取,“殿下,也不用这般听话吧!虽然我们守城是不会伤亡太大,但是如今若是反攻,那就是更让南齐和南梁慌了手脚啊。” 楚砚转过头,看着苏含,语气微重,“不要被首战大捷冲昏了头脑,南齐和南梁素来就不是软柿子,两国比我们大楚实力强太多,一直以来都在富国强兵,备战攻打大楚,如今表妹与王岸知能够如此迅捷地攻破了昌州与郾城,那是因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两国大意了,小看了表妹与王岸知,才让他们在七日攻下了两城,但后面,南梁王与南齐王痛失城池后,一定会吸取教训,再不敢小看表妹与王岸知,一定会派强将增兵,后面就难攻了。我们只要守住漠北城,不让齐梁联军破了漠北,就是为表妹与王岸知牵引了两国兵力,是最好的安排。” 苏含心神一醒,“殿下说的对!” 他真是被初战大捷冲昏了头脑,怎么能怂恿太子殿下反攻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以死谢罪都不足以。 镇北王毕竟是老狐狸,不像苏含这般年轻气盛,在楚砚带着三十万南梁军来到漠北那一日,他便很是看的明白,安小郡主已把一切安排好,他们只要与太子殿下一起,死守住漠北就行。 安华锦与王岸知攻下了昌州与郾城后,休整一日,攻打南梁下一座城池曲川,攻打南齐下一座城池虞城。 七日后,曲川破,虞城破,二战告捷。 安华锦与王岸知依旧各发了一封捷报送往京城。 三日后,京城收到消息,楚贤大喜,抚掌大笑,“真不愧是小郡主与六郎!真没想到,他们二人,摒弃前嫌,竟然这般配合默契齐头并进!两封捷报,真是分毫不差时间,一起送来京城。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声好。 顾轻衍虽然也很高兴,但是心底到底还是很郁闷,闭着嘴没笑。 楚贤高兴了一会儿,没人应和,觉得顾轻衍太安静了,转头看他的表情,了然,咳嗽了一声,喊他,“怀安!” 顾轻衍叹了声气,“是很开心。” 楚贤又笑了。 不止他们二人开心,满朝文武也很开心,这么多年,一直被南齐和南梁联手威慑压制大楚,虽有南阳军百万兵马守在边境,但两国压迫的气息一直不散。尤其是大楚国力,养百万兵马何等吃力?若不是南阳王府咬牙挺着,想方设法赚军饷,只依靠国库的话,南阳军早就散了回家种田了,大楚也早就被南齐和南梁吞了。 如今,大楚还有扬眉吐气的一日,谁能不开心? 就连太上皇,也是开心的,听闻安华锦与王岸知连攻两城,也是大喜,整个人都精神了,多吃了一碗饭。 楚宸更是开心,一改这些日子的烦躁,心情也难得很好,但还是没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看着开心的太上皇,他发了狠话,“皇叔,你若是再想不起来,明日我就请示大典下,将您送去皇陵养老。” 太上皇本来开心的心情,立马一僵,他看着楚宸,也有点儿崩溃,“这么多年,张延那个老狐狸,隐藏的好,朕还真想不起来他何时有过不对劲过,更想不起来,他除了二皇子与哪个皇子亲近过。” 楚宸以为能从太上皇这里得到些什么,所以,他耐心地每日等着他想起些什么,如今快一个月了,还是什么也没想起,一丁点儿的忙也帮不上,他烦躁了。 太上皇自然是不想去皇陵,他知道,若是楚宸提起,没准楚贤就会将他送去皇陵,毕竟,当初他可是圈禁了他三年。 他发了狠,“你不如把朕的成年皇子们都送去看皇陵,没准张宰辅打的如意算盘就在朕的成年皇子里。” 楚宸:“……” 这可真是亲爹! 他无言了好半晌,泄气,“皇叔再想想吧!” 他出了太上皇的住处,想着是不是该去拜访拜访楚澜?楚澜当年能害大皇子,这个心思深手段毒的家伙,没准能从他手里抠出点儿什么。 于是,楚宸去见了楚澜。 楚澜自从被太上皇圈禁,已有几个月了,外面的消息有楚砚的人专门送到他面前,楚砚封太子,楚贤出圈禁之地,皇帝下罪己诏,皇帝退位,就安华锦率领三十万兵马逼婚这等消息都没少了他的。 楚澜开始的时候还不甘心,渐渐地被一波波的消息打击的再也没了精神。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完了,哪怕有再多的不甘心都没用,只求好死不如赖活着,楚砚别哪天想杀了他吧! :。: 第六十九章 书信(一更) 楚宸请示了楚贤,楚贤点头,他便去了敬王府。 楚澜已做好了混沌度日余生都被圈禁着过的打算,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戏了。 楚澜风光的时候,楚宸没贴着他抱他大腿,楚澜失势后,楚宸也没来嘲笑他。如今他安安静静地认命时,楚宸却来了。 他看着楚宸,“你来做什么?” 总不是接他出去的,他一辈子怕是都出不了这四尺见方的地方了。当初他没能如四皇子、五皇子一样拉下脸跪到楚砚面前去求他放过,如今想求也没了机会,他不觉得,楚宸来找他是好心。 要说善亲王府的人也会站队,善亲王当初站了父皇,楚宸站了楚砚,如今依旧风风光光地住在京城,受着重用。楚家宗室里的一众人等,都不及他们眼光好又会做人。 楚宸上下打量了楚澜一眼,楚澜从距离皇位咫尺之间跌落到了如今被圈在府中,虽然楚砚没将他赶去圈禁之地,但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他人瘦的快成了皮包骨,很是萎靡,透着认命的颓废气。 楚宸坐下身,对他直来直去,“我是来给你一个好好活着的机会的,你要不要?” 楚澜顿时盯紧他,“活着的机会?” “是好好活着的机会。”楚宸纠正,虽有两个字的差别,那可是大可不同。 楚砚没想过要杀楚澜,楚贤也就更不会了,顶多,他被圈禁一辈子,反正总之能活着。但若是想好好的活着,以他如今的境地,怕是难了。 “怎么好好活着?”楚澜盯紧他。 楚宸慢悠悠地道,“不能说比你以前风光时,但是不被圈禁,规规矩矩的,以后做个闲散宗室,吃穿不愁,总能行的。” 楚澜徒然生出了一线希望,他看着楚宸,“你不是来耍我的吧?” 这世上有许多的活法,被圈禁一辈子,是活着,但没有自由,还要看奴才们脸色,奴才们也不见得精心伺候,但若是没有了圈禁,哪怕是个闲散的宗室,也是自由的,至少,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街道和人声。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闲心耍你。”楚宸道。 “那你说,需要我做什么?”楚澜问。 “需要你说说,当初张宰辅落马,被打入天牢后,与太上皇公然暴露自己是南梁和南齐双重内奸的皇子身份的背后,他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为了筹谋什么?” 楚澜顿时脱口而出,“这我哪里知道?” “因他自爆身份后,陛下大怒之下,便赐死了淑贵妃与二皇子。”楚宸看着他,“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他的外孙,陛下对淑贵妃很是宠爱,对二皇子也很是宠爱,只要他不爆出自己的身份,陛下顶多把淑贵妃打入冷宫,二皇子失势而已,不至于都赐了毒酒。” “所以,你是说张宰辅有一个大秘密?”楚澜本就不傻,很有心计和聪明。 “对。”楚宸道,“有什么样的更大的秘密,让张宰辅如此不正常地作为?大体是怕淑贵妃与二皇子活着,牵出什么背后的阴谋?所以,他自己自断筋脉,直接借太上皇之手斩断了这层联系。” “既然有疑惑,为何以前不查?”楚澜问。 “这件事情只是一个怀疑,当初顾轻衍查了,因时间短,牵扯张宰辅身世,跨越南梁与南齐,没查出什么,后来耽搁了,如今三国兴兵,大殿下监国,为了肃清朝局,把隐患清除,张宰辅案重新提上日程,让我来查。”楚宸也不隐瞒他,“所以,你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帮我揪出张宰辅背后的阴谋,将功折罪的话,我给你求情,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想不该想的,我保你不再过现在的日子。” 楚澜深吸一口气,“你让我怎么帮你?” “你自小就有野心,躲在暗处谋算,对你的兄弟们,关注的定然比别人多,连带的,兄弟们的外家,也都会关注吧!包括二皇子,包括张宰辅,甚至包括太上皇宫里的女人们。” “那是自然。”楚澜脸上多了些生气。 “所以,你想想,张宰辅与淑贵妃甚至二皇子,这么多年,有哪里不对劲。”楚宸道。 楚澜想说我以前每天看着他们都不对劲,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你给我时间,我仔细想想。” “三日。”楚宸可不能向忍着太上皇一样忍着楚澜,“太上皇也在想,我等了他半个月,也没想出什么,我说他再想不出,将他送去看皇陵,你猜太上皇说什么?说不如把你们这些成年皇子们都送去。” 楚澜脸色十分难看,咬牙说,“三日,我必能给你一句话。” 他的那位好父皇,这么多年,脑子里能装什么?一个安家,一个后宫的美人们。至于,朝臣们,他看的顺眼就器重,看不顺眼就罢免,他们这些皇子们,哪个美人得宠,他就爱屋及乌地宠着,何时多关注谁?靠他?有什么用! 他就是因为相信了他,靠了他,才落得了这步田地。 “行!”楚宸站起身。 楚澜看着他走出门口,忽然又说,“你不如查查我那好父皇的后宫,淑贵妃那些年宠冠六宫,人人将她当做眼中钉,女人们比男人更对某些事情敏感,也许会有收获。” “行,若是我能查出来,这也算是你的功劳。”楚宸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楚澜在楚宸离开后,对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去,把我藏着的那个匣子拿出来,把关于以前暗线盯着的我的那些兄长们的东西,都调出来。” 小太监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太上皇当初是恨极了,不仅赐死了淑贵妃与二皇子,还将淑贵妃宫里伺候的人与二皇子府的人一怒之下都杖毙了,楚宸倒是没想过将注意打到太上皇那些女人们的身上,如今经楚澜这样一说,她便又去向楚贤请了旨意。 楚贤自然批准了。 一时间,后宫纷纷被查,人人风声鹤唳。 安华锦与王岸知攻下了曲川和虞城后,休整两日,又同时对南梁的下一座城池临汾与南齐的下一座城池安河城发动了进攻。 第三战,一鼓作气,赶在南梁和南齐的援军到来之前,用了十二日,攻下了临汾与安河城。 三战大捷,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安华锦收了南梁三城,王岸知收了南齐三城,齐头并进,分毫不差,天下震惊。 大楚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南梁王和南齐王终于彻底坐不住了,白着脸,青着眼,暴怒着连连发了无数道命令,调援军赶赴前线。 是他们小看了安华锦,小看了王岸知,小看了这两个黄口小儿,竟然接连破了南梁和南齐三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屈屈大楚,一直以来都被南齐和南梁两国联手压迫,如今竟然翻身了,且将南齐和南梁身上咬下了一大口肉来。 这怎么行? 两战的捷报同样被送入了大皇子书房,这一回,与安华锦捷报同来的,还有一封给顾轻衍的简短的信。 大皇子看着捷报,已不能用惊喜才形容,心中十分激动,几乎红了眼眶,“启辰在天之灵,一定十分高兴。” 少时玩伴,少年梦想,曾扬言有朝一日要将南齐和南梁打的落花流水,如今,他的妹妹,替他做到了。 大皇子本不是个爱哭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如今却有些想哭。 而顾轻衍,心下闷闷了一个月,连着看了三封由崔灼写的捷报,如今终于等来了安华锦给他写的书信,他捧着书信,一字一句地看着,脸上是满足的掩饰不住的高兴极了的笑容。 安华锦对他说,三战大捷,打的是快、狠、准,趁着南梁和南齐大意不把她和王岸知当回事儿时抓准机会,一鼓作气,拿下了三座城池,后面的城池,便不会这么好拿了,因为南梁和南齐的援军到了。 南梁和南齐也是人才济济的,尤其是这些年,重兵重武,武将极多,接下来,有的磨了。又说她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担心,若是实在想她,就派人给她送几坛醉春风。 十里春风千里醉,万里相思一盏酒。 她这是告诉他,她也想他呢。 第七十章 死法(二更) 楚宸查太上皇的后宫,一连查了三天,还真的查出了些东西。是关于当年淑贵妃生产的。 淑贵妃生产那日,据说惊动了整个皇宫,一连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了二皇子。生下来的二皇子皱皱巴巴,出气多,进气少,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连着守了七天,才给救了回来。 楚宸从中查出的是,给二皇子接生的四个嬷嬷,在两年内都相继去世了,四个嬷嬷,法不同,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犯了事儿杖毙的,有的是出了宫出了意外的,还有一个是被人害了。 四个接生嬷嬷,两年之内,死的不声不响,没人察觉。 楚宸查出来后,找去了大皇子府,对楚贤说,“我猜测,当年二皇子与张宰辅的嫡孙张承泽是不会被调换了身份?张承泽年幼时,据说一直用药养着,后来才渐渐身子骨硬朗了。” 楚贤被楚宸这个猜测意外了,“张宰辅落马,张承泽逃出大楚去了南梁,人都逃走了,张宰辅何故借太上皇之手杀了淑贵妃与二弟掩饰呢?怕是不见得,秘密定然没随着张承泽的离开而走,一定在京城埋着。” 楚宸觉得也有道理,揉揉眉心,“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是毕竟二十几年前的事儿,宫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不说,而太上皇又杀了淑贵妃与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人,这查起来,无缝可钻。” “四个没病没灾的接生婆婆,两年相继死了,的确是不太对。”楚贤道,“再查吧!你也别急,如今朝局安稳,你放开了手查。” 楚宸点头,“已经第三日了,我去敬王府找楚澜。” 楚贤颔首。 楚宸出了大皇子府,前往敬王府,刚到敬王府,便听到府内一片惊天动地的哭声,似乎在喊王爷,楚宸顿时觉得不太妙,立即冲进了敬王府。 他冲进敬王府,迎面与府中的管家撞上,那管家两眼都是泪,一把抓住了楚宸,“宸……宸小王爷,我家敬……敬王殿下……被人害了……” 楚宸面色一变,反手一把抓住他,“怎么说?你说清楚些。” 管家痛哭流涕,“王爷被人砍了几刀,他身边伺候的小春子也死了,老奴没细看是怎么死了,总之没气了,发现时,那血流了一地,王爷的尸体都已凉透了。” 楚宸顿时觉得此事甚大,立马说,“带我去看看。” 管家点头,颤颤巍巍地几乎走不了路,“老奴正要去报信,您就来了,您随老奴来。” 楚宸跟着管家来到了楚澜的住处,推开房门,入眼处,是楚澜躺在床上,床上地上都是血,身上被扎了三刀,那刀如今依旧插在他的身上,而地上躺着毒死的小太监,七孔流血而亡。 楚宸脚步顿住,心中打了个寒颤,他三日前来让楚澜帮助他查此案,如今正好三日,他就被人杀了,难道是他查出了什么?被人杀人灭口了? 他脸色变换了片刻,“来人,去请仵作来验尸。”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楚宸没进屋,对管家问,“这屋里的东西,可曾碰过?” 管家哭着摇头,“自从殿下失势,这府中有门路的人都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除了少数忠心的,便是没门路的,离了敬王府,没别的去处,殿下不乐意看着一张张苦着脸伺候的人,索性只留了一个自小伺候的小春子在身边,今日老奴久等殿下不起,觉得不对劲,来敲门,发现殿下已被人害了,老奴进里面看了一眼,殿下早就气绝了,老奴正要出去报信,就见您来了……” 楚宸点头,“将你府中人的名册给我找出来。” 管家点点头,哭着去找名册了。 仵作很快就来了,给楚宸见了礼,给楚澜验尸。 很快,仵作就得出结果,“宸小王爷,敬王殿下死于昨日深夜,子时左右,死前中了一种寻常迷药,倒不是十分罕见,致命的不是迷药,而是身上的几刀,几乎是刀刀扎中了要害。这个小太监,却是中了含笑死,含笑死是一种剧毒,七孔流血,登时气绝。我们怀疑,敬王殿下是被这小太监杀的,小太监杀了敬王殿下后,服毒而死。” 楚宸愣了一下。 管家也愣住了,连连说,“不可能,小春子一直跟着殿下在身边伺候,殿下待他也不错,他……他没有动机。” 仵作道,“因谋害者手下的力道不足,开始两刀肯定没扎死敬王殿下,敬王殿下有挣扎过的痕迹,显然是迷药失效,人醒来,想喊,但又被人用被子捂住了嘴,又连扎了几刀,扎中了要害,敬王才气绝了。” 管家一时哆嗦起来,仍旧不敢置信,但是眼前的仵作,是京城最好的仵作。这时细看,床上的确有挣扎过的痕迹,他一时失声。 楚宸有些后悔,他这三日,应该住在敬王府,就跟住在太上皇的地方一样,时刻盯着他捞消息,但因为有太上皇被他盯了半个月屁也不管在前,他才没盯着楚澜,没想到,他就这么被身边人杀了。 看来这个小春子,不是被人收买了,就是自小就是被人安插进来的奸细。 他挥手,吩咐身边人,“封锁敬王府,所有人都查,重点查这个小春子!” 身边人应是。 楚宸在楚澜的房中转了一圈,目光落在火炉上,里面炭火早已熄灭了,但上面浮着一层金色的纸灰,他眯了眯眼睛,看来敬王这的线索,已被这个小春子毁尸灭迹了。 他心中怒的不行,出了敬王府,去了大皇子府禀告这个消息。 楚贤听闻后,也惊了,“你说……八弟被杀了?还是被他身边伺候的人?” 楚宸点点头,“楚澜一定是发现了张宰辅的秘密,没想到,张宰辅人虽倒台了这么久,秘密藏的倒是掩饰,楚澜这里刚有点儿眉目,便被痛下杀手了。” 楚贤放下奏折,沉默了好一会儿,沉痛地说,“到底是兄弟一场,我去看看。” 楚贤居长,楚澜居八,中间隔了六七个兄弟,自小便不亲近,也没多少来往,但他心慈,听闻此事,还是得去看看。 楚宸点点头,又陪着楚贤去了敬王府。 楚贤看过楚澜后,肯定地说,“可以肯定,能这么快动手,秘密就在京城,把八弟这些年都查了什么秘密,也顺着他这根线继续挖着查。” 楚宸点头,可见张宰辅的确是有秘密,不是他们凭空猜测,他发了狠,“好。” 楚澜被杀,顾轻衍自然得到了消息,他眉头皱起,想了片刻,吩咐青墨,“你暗中配合宸小王爷查。” “是。” 顾轻衍又思忖了片刻,本来正在给安华锦写信,暂且放下,重新拿出了信笺,给漠北的楚砚先去了一封信。 天空又下起了雪,敬王府搭设了灵堂,太上皇的儿子们惊闻此事,都胆战心惊地前来敬王府吊唁,九皇子、十皇子这两个敬王的亲弟兄,哭倒在灵堂前。 谁也没想到,敬王会是这个死法,就连朝臣们做梦都想不到,他没死在楚砚的手里,反而是被身边伺候的人这么害了。 因敬王的死,楚宸要查的事情被人所知,纷纷猜疑,人人小心谨慎,一时间,冲淡了边关三次大捷连夺三城的喜气。 而边关,诚如安华锦所说,连破三城后,南梁和南齐反应了过来,两军对垒,战事已不如早先容易,进展缓慢。 她与崔灼研究作战方案时,收到了顾轻衍的信,顾轻衍在信中提了楚澜的死,虽短短几句话,但是他阐述的清楚。 她也意外了一下,没想到,楚澜的结局是这个死法。 显然,他就是因为楚宸找上他,他发现了张宰辅的秘密,而被早就安插在他身边,或者是被人收买了的自小伺候他的小太监得知了,然后,给杀了,至于秘密,又给掩藏起来了。 她一时间又想的更多了些,想着楚澜当初与七表兄争夺皇位最凶,若是在五峰山,他杀了七表兄的话,那么,谁再杀了他,这个皇位,岂不就是唾手可得?楚砚若死,楚贤也不会出圈禁之地,再杀了楚澜,这江山谁做,还真说不准。 这也许就是秘密所在,京城必定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暗中筹谋。 第七十一章 手札(一更) 安华锦想着他能想到的,顾轻衍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她给顾轻衍的回信,诉说了想念之情后,又让他万事小心,也让大殿下小心。 毕竟,背后那人一定没想到楚砚当初没死在五峰山,反而用功劳换了楚贤出来。如今,楚砚去了漠北,京中楚贤监国主持大局,若是楚贤出事儿,那可是非同小可,至少,在漠北的他的七表兄,便会乱了方寸。 安华锦的信同样用飞鹰传书,三日后,便到了顾轻衍的手里。 顾轻衍看罢信后,多了些笑容。 楚贤近来常与顾轻衍在一起议事,他收了安华锦的书信也不避讳他,便在他面前看,尤其是那笑,真让他没眼看,他叹了口气,“怀安,我很好奇,小郡主与你说了什么?每次你都笑的这般开心。” 他近来就没有什么可开心的事儿,楚澜的死,到底是兄弟,有些影响他。 “小郡主告诉我,让大殿下多加小心。”顾轻衍道,“也让我多加小心。” “就这?” 这也没什么可笑的吧? 顾轻衍眉眼都是笑意,“哪怕她没说什么高兴的事儿,但我收到她的信,就会很开心。” 楚贤:“……” 行吧!这理由没法反驳。 他揉揉眉心,“楚宸还没查出线索了,从八弟这里断了。” “不急,等等太子殿下的信,看看良贵妃怎么说?良贵妃去了漠北,便被留在了漠北,如今敬王死了,她与敬王母子素来比旁的母子亲,也许良贵妃知道也说不定。”顾轻衍道,“毕竟,良贵妃不同于太上皇后宫的女人们,她忍功了得,从被镇北王送进宫的秀女到生了三位皇子,谋了敬王的封爵,又到底谋到了自己的位分,不简单。” “那就等等吧!”楚贤点头,“七弟的信也快来了吧!” “嗯,多不过两日,就会来。”顾轻衍点头。 因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所以,敬王的丧事简办,钦天监则的发丧的日子是十日后。 太上皇得知了楚澜被害,连一眼都没出宫来看,死了一个儿子,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因为这个儿子不争气,他给他铺了那么久的路,把楚砚都得罪死了,他也没坐上太子的位置,在他看来,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但因为他的死涉及到了张宰辅的秘密,太上皇连续七八日都不敢入睡,不相信身边伺候的人,怕也有人趁着他入睡把他给害了,这样一来,他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放宽心养了几日的身子骨,一下子又病倒了。 他一病倒,必不可少的要惊动太医院,太医院把脉得知了他的症结所在,禀告给了楚贤。 楚贤命人又重新筛查了一遍如今伺候太上皇的人。 两日后,楚砚的回信到了顾轻衍的手里,楚砚在信中写,淑贵妃说她有一本手札,与楚澜手里有的东西一样,楚澜怕不保险,与他母妃一人收了一本,上面记载着这些年楚澜暗中抓的把柄和查的东西,她离京前,特意将手札藏在了陛下的寝宫里的床底下的夹板里,陛下的寝宫,在她看来,最安全。 信中说良贵妃听闻楚澜之死,哭的晕死了过去,醒来后,吵闹着要回京,她用那本手札,来换他的儿子暂不发丧,她要从漠北赶回来看儿子一眼。 楚砚准了。 于是,钦天监择的日子便不能用了。幸好是冬日,大雪天寒,楚澜的棺木停灵一个月也坏不了。良贵妃想回来看一眼,自然也是成的。 顾轻衍当即吩咐人,去太上皇住的寝宫,将他床底下良贵妃藏的手札取出来。 太上皇没想到,良贵妃竟然把东西藏在他的寝宫他的龙床下的夹层里,当看到那本手札时,他脸都黑了,想着幸好贼子不知道,否则他这条命,岂不是也跟楚澜一样,交代了? 手札交到了顾轻衍的手里,他坐在窗前,随意地翻着手札。 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他若有所思了片刻,吩咐人,“去请宸小王爷来。” 楚宸查案查的火大,听闻顾轻衍喊他,很快就来了。 顾轻衍见了他后,将手札扔给他,“你看看,可能看出什么来?” 楚宸伸手接过,疑惑地看着他。 顾轻衍简单地说了。 楚宸当即大喜,翻了两页后,对他问,“你不是看过了吗?还要我看?” “我是看过了,但是不妨碍你再看看。”顾轻衍端起茶喝了一口。 楚宸听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也有些不太对劲,便拿着手札,从头到尾,好好地瞅了一遍,再看完这一遍后,他的脸变了,“这……这……怎么可能……” “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爷爷吧!”顾轻衍放下茶盏,“我也没想到,善亲王藏的可真够深的,你长这么大,竟然没带着你走歪路,那他是基于什么原因插手了太上皇的后宫?” 楚宸脸色有些白,“不能单凭这手札的……”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善亲王这么多年的所做,怕是不止这一点儿。”顾轻衍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这本手札,关于善亲王的部分,隐晦的很,我建议你,回去找你爷爷,问个清楚明白。他既当年帮了淑贵妃,也帮过张宰辅,这中间,定然知晓什么。” 楚宸薄唇紧紧地抿着,手中的手札薄薄的一本,他却心下发颤。 顾轻衍伸手拍拍他,“我派人从太上皇那里取回来这个东西不是秘密,你要尽快回善亲王府。” 楚宸脸色一变,当即拿着那本手札,出了顾家,快马加鞭,回了善亲王府。 善亲王府很安静,楚宸连马都没下,一口气冲进了善亲王的院子。 善亲王正站在屋檐下,背手而立,似乎就在等着他,见楚宸打马冲进了他的院子,见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慈爱的笑了笑,“宸儿,你回来的挺快啊。” 楚宸翻身下马,连脚步都挪不动了,眼睛一点点的发红,紧紧盯着善亲王,“爷爷,太上皇宫里的消息你知道的这么快,是不是有许多的事情瞒着我?” 他将手里的手札甩了甩,“这本手札,被良贵妃藏在太上皇的床底下的夹层里,里面有关于爷爷你的部分,你是否看看?” 善亲王摆手,不必看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全部。”楚宸咬牙。 “好。”善亲王很是痛快,他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楚宸挪动脚步,好一会热才跟着他走进了屋。 坐下后,善亲王叹了一口气,“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淑贵妃入宫的第二年,除夕宮筵,我不小心醉酒在宫中,醒来发现,躺在了淑贵妃的凤榻上……” 楚宸:“……”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爷爷上过淑贵妃的凤榻,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被雷劈了,木立当地,连害怕心慌恐惧心思纷乱等等都忘了。 这也太荒谬了! 皇叔爬上了皇侄妃子的凤榻? 他看着善亲王,实在难以想象,二十年前那一幕会是什么样,因为他想不出来。 善亲王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我自然不敢让陛下知道,那时你还没出生,你父母也刚大婚没多久,丢人是小,但若是被陛下知道,善亲王府的灭门之祸也就来了。淑贵妃自然也不敢,于是,我们合力,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了。” “是淑贵妃算计的您?”楚宸问。 善亲王摇头,“她年纪轻轻的,眼睛又不瞎,就算是算计你父亲,也不该算计我。是她爹张延那个老东西,豁得出去拿女儿算计我。” 楚宸了然,“然后呢?张宰辅就威胁您帮他做事儿?” “对。”善亲王点头,“我没胆去找陛下说他算计我,你知道陛下那个人,就算我被人算计,但是我实打实地睡了淑贵妃,陛下岂能饶得了我?也饶不了善亲王府。” “于是,我只能投鼠忌器,被他利用。”善亲王道,“尤其是,不久后,淑贵妃就坏了身孕,我更是害怕。” “所以呢?您这些年,都帮他做了什么?”楚宸不敢继续往下听了,但他查了这么久,查到了自家他爷爷身上,他不想听也得听。 :。: 第七十二章 纵火(二更) 善亲王看着楚宸,他当年若是能再小心点儿,也许就不至于这二十年来都窝囊的活着。虽然他的儿子死了,但他还有一个这么乖的孙子,还有一个乖孙女。 他继续道,“小事儿他倒是不找我,毕竟张宰辅权利大,他自己就能做了,也多的人为他做事儿。这二十年来,有三五件大事儿,却是用我帮他圆了过去。” 楚宸心底发颤地看着他,抗拒地听着。 善亲王道,“一件事儿,就是当年淑贵妃的二皇子生下来,其实是个死胎之事,张宰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孩子,充作二皇子,给淑贵妃养。还有一件事儿,贤妃所生的三皇子,其实不是陛下的,而是贤妃与张宰辅私通生的。因陛下信任我,我时常入宫走动,张宰辅利用我,圆滑了过去这两件事儿,将那四个接生嬷嬷都用各种理由灭了口。后来的玉雪岭之战,陛下和张宰辅密谋,我也插手了,帮了张宰辅,再就是陛下下令查十八年前的劫粮案,张宰辅意识到了不妙,威胁我,将三皇子托付给了我,让我扶持三皇子,一旦事发,他会把淑贵妃和二皇子推出去,将三皇子摘出去。” 楚宸深吸一口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所以,三皇子是张家的子孙,才是张宰辅埋藏的最深的秘密,他捅出身份,不惜借刀杀人,让陛下杀了他亲生的女儿,同时杀了二皇子,就是封了淑贵妃的口?埋藏这个秘密,进而摘出三皇子,保住三皇子,想要三皇子登基?以血脉来达到吞并大楚夺了大楚天下的目的?” “是。”善亲王道,“一步错,步步错,爷爷为了善亲王府满门的命,不得不受他威胁。如今既然被你查到了,爷爷没什么可说的了。没想到,最终我的秘密,却是被我的孙子查到。” 楚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快哭了,“爷爷,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若是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能做什么?杀了三皇子?三皇子身边高手如云,张宰辅这三十年在大楚的根基,其实没给他的孙子张承泽什么,都给了三皇子楚允,他的亲生儿子。毒茶案和劫粮案看着是他跟着二皇子失势,实则是趁机退出了皇子夺位,站在后方,躲在暗中,谋定而后动,若不是楚澜无能,若不是陛下非要杀安华锦,她生了逆反心里,做出了一系列反对陛下的事情,陛下听从了王岸知的建议非要南阳王入京,没有南阳王府的暗卫帮着楚砚在五峰山杀了敬王、四皇子、五皇子三人的联手,那么,大皇子楚贤不被楚砚救出圈禁之地,这大楚如今的太子之位,说不准就已经是三皇子的了。” 楚宸腾地站起身,“我这就去三皇子府。” “我都能得到消息,三皇子应该早已得到消息了。”善亲王站起身,出手要拦住楚宸,“宸儿你……” 他想说你别去,你不是楚允的对手,你要去,也得叫上顾轻衍带上人手,可是他没说完,楚宸已经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楚宸一口气跑出了善亲王的院子,翻身上马,还没失去理智,沉声吩咐,“初景,你带上府中所有人,前去包围三皇子府,派人传消息,请大殿下下令,立即关闭城门,封锁五城,调禁卫军,立即去三皇子府。” 初景立即应是。 楚宸带着人,匆匆去了三皇子府,待他到达三皇子府时,顾轻衍已带着人在了,见他来了,沉着眉眼道,“三皇子府中已人去楼空,我们晚了一步。” 也许不是一步,是一日或者两日,或者在杀了楚澜那日,人便已从密道走了。 因为,府中,已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屋子里浅浅的落了微微的一层细灰,最少走了三五日了。 楚宸面色一变,恨声说,“果然是藏的最深的那个。” 顾轻衍看着他,“善亲王怎么说?” 楚宸十分的难以启齿,但是顾轻衍问起,他也不瞒着,还是将善亲王与他说的,与顾轻衍说了。这件事情,想再瞒下去,也瞒不住的。 顾轻衍听闻后,也是沉默了半晌,“真没想到,张宰辅算计善亲王偷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反而偷了贤妃。” 且还借着贤妃的肚子,生了个皇子,与他孙子相差无几。 顾轻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们一起去大殿下的府里吧!此事问问大殿下的意思。” 楚宸点点头,他爷爷做的事情,他这个做孙子的,也不能躲开。 二人一起去了楚贤的府邸。 二人到的时候,楚贤的府邸乱做了一团,火光冲天,顾轻衍面色一变,楚宸也变了脸,二人一起带着人冲进了大皇子府。 楚贤已被人从书房救出,但是肩膀上中了一箭,显然,这一箭有毒,楚贤咬牙忍着,见顾轻衍冲了进来,他断续地说,“怀安,吩咐人,关城门,封锁五城,也封锁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晕了过去。 顾轻衍上前,一把从暗卫手里夺过大皇子,厉声对身后吩咐,“青墨,请大夫!” 青墨一阵风地去了。 顾轻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拧开瓶塞,倒了半瓶的解毒丸塞进了楚贤的嘴里,对楚砚说,“楚宸,你去,下令封锁五城,也封锁大殿下中毒受伤的消息,不能让消息飞出京城。” 若是京城乱作一团,对前线的安华锦与王岸知军中不利,对漠北楚砚更不利。 “我这就去。”楚宸担心地看了楚贤一眼,提着心立即去了。 如今他已没了心情再难受从他爷爷这里知道的秘密了,当务之急,是封锁京城,铲除三皇子势力,封锁消息,瞒住大皇子的毒伤。 顾轻衍的人与大皇子府的人一起灭了大皇子府的火,这火借着风向,不止烧毁了联排的屋脊,也烧毁了大皇子府的重地书房。其目的,自然是烧死大皇子。 大皇子府的暗卫幸好是经过千挑百选经过顾轻衍手里保留了三年的精卫,都是忠心之辈,否则,今日大皇子必丧命于大火。 而趁着大火放冷箭的人,却是楚砚离京时留下的一批人,交给大皇子,让他酌情任用,这人,显然是埋藏在楚砚身边的奸细,一直等着趁机害楚砚,没想到,楚砚不想要皇位,所以,出兵前往漠北,身边只带了老南阳王小时候给他选的一众暗卫,其余的伺候的人,还有幕僚客卿等等,一个都没带,这人害不了楚砚,今日便接到了命令,杀了大皇子楚贤。 顾轻衍带着楚贤去了没被火烧到了暖阁,不多时,青墨便请来了顾轻衍身边一位擅长医术的老者,这老者是当初宫宴之日给安华锦把脉的老者,尤其的擅长医毒之术,比太医院的太医要强出许多。 老者来到后,看了楚贤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给他把脉,面色十分的凝重。 顾轻衍面容冷沉,心却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他没保护好大皇子,大皇子出了事儿,那么,楚砚自然要回来接替皇位,他的小姑娘为楚砚铺的路就全都毁了,难免不会怪他。本来她已写信嘱咐他让大皇子小心了。 但是他也没想到,楚砚留着的人里,竟然有藏的这么深的内奸。 “怎样?”顾轻衍沉声问。 老者看了顾轻衍一眼,“幸好公子给大殿下吃了半瓶解毒丹,否则人如今已经没了。此毒叫含笑死,幸好抹在了箭上,不是从口入,但也霸道无比,老夫需要给大殿下拔出箭羽,刮骨疗毒,还需要配药,其中有一味药,叫含泪草,老夫记得公子的府里有,这就幸运多了。” “也就是说,性命可保?”顾轻衍松了一口气。 “可保,有老夫在,自然可保,换了太医院那帮子太医,就完了。”老者道,“公子吩咐人回去取你收着的那株含泪草吧!” 顾轻衍点头,喊来人,吩咐立即回府去取。 这株含泪草,是他外公所留,能救大殿下一命,他不可惜。 :。: 第七十三章 同死(一更) 大皇子府着火的同时,皇宫里太上皇所居住的寝宫也着了火。 宫里的禁卫军连忙救火,从浓烟中将皇帝救出,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太医们提着药箱匆匆入宫,轮流给太上皇把脉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楚宸下令封锁了五城后,听闻宫里也着火,连忙又冲向皇宫。 太医们见到楚宸,连忙拱手,“宸小王爷!” 楚宸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太上皇如何?” 太医们对看一眼,还是陈太医开口,“陛下本就在病中,又吸入了大量的浓烟,恐怕是……挺不过明日。” 楚宸心下一沉。 太上皇驾崩对如今的大楚来说虽然不算是天塌了的大事儿,但到底是在这个关口,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给太上皇救治。” “是!”陈太医颔首。 重新安顿好太上皇,楚宸下令彻查皇宫纵火之人,能在皇宫和大皇子府同时纵火,果然是诚如他爷爷所说,三皇子暗中埋藏的势力足够大。 也许,他如今就在京城,也许,是人已经离开了京城,但是雷先埋在了这里。目的自然是想让京城乱起来,想杀了太上皇和大皇子,让京城无主,让前线乱军心。 楚宸沉着心,处理着乱糟糟的事情。 朝臣们听闻皇宫和大皇子府同时着火,并不担心太上皇,而是十分担心大皇子,都匆匆赶来了大皇子府,看大皇子可无恙。 大皇子府并没有闭门谢客,顾轻衍见了众位急匆匆而来的朝臣,对上朝臣们担心紧张的目光,他淡淡地道,“大皇子受了些许小伤,不过无大碍,众位大人放心。” 顾轻衍在朝中的威望经过他与大皇子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如今可以说是空前的,见他如此说,不像作假,朝臣们便相信了,纷纷松了一口气,转而询问是何人纵火要伤大皇子?可查出来了? 顾轻衍直接地说,“当是三皇子所为。” 三皇子? 三皇子楚允? 因毒茶案和张宰辅案被牵扯失势的三皇子楚允? 三皇子已大半年之久不再被人提起了,自从失势后,他的势力被几位皇子趁机瓜分,他自己更是深居简出,将自己当做隐形人,如今……这纵火要害大皇子和太上皇的人,怎么是三皇子? “三皇子其实是张宰辅与贤妃所生,三黄珍珠膏安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内奸纵火,大殿下信任太子殿下的人,便着了道。如今,三皇子府已人去楼空。”顾轻衍不介意多说点儿,“从今日起,京城要大查一番,望各位大人配合了。” 朝臣们被这个消息砸的有点儿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们听到了什么? 不过反应不过来不要紧,顾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就对了。 于是,众人齐齐应是。 顾轻衍稳住了朝臣后,便下令,让青墨配合楚宸,全城彻查三皇子势力,同时,追踪三皇子行踪。 能在顾轻衍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从三皇子府失踪,果然张宰辅的势力大多数都给了三皇子,而在大皇子府重重护卫下,纵火放毒箭要大皇子的命,三皇子的确埋的很深。 楚宸带着人去了贤妃宫,贤妃正在对镜梳妆。 宫殿门打开,楚宸看着背对着身的贤妃,拱了拱手,“贤妃娘娘!” 贤妃转过身,对楚宸一笑,“宸小王爷闯入后宫,闯进本宫的殿内,是不是有点儿不合规矩,敢问有何指教?” 楚宸冷着眉眼道,“我很好奇,贤妃娘娘怎么没与三殿下一起走?” 贤妃笑了笑,“走什么?张延还在狱中吧?他在,本宫不走。” 楚宸心中啧了一声,“娘娘可真是痴情!” 张宰辅比贤妃大了二十岁吧!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竟然真死心塌地。 贤妃笑起来,“是啊,本宫若不是对他痴情,怎么会按照他的要求过这一生?又怎么可能给他生儿子?” 她看着楚宸,“宸小王爷你这是什么表情?淑贵妃生下的那个死胎,还是善亲王的种呢!” 楚宸脸一黑。 贤妃看着楚宸,“宸小王爷别试图从本宫的嘴里说出三殿下的下落,本宫也不知道,本宫不走,就是想跟张延一个时辰死,一起走黄泉路,奈何桥,下辈子托生,本宫不想再晚生二十年,这辈子就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下辈子再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本宫所求的。” 楚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你们死了,也葬不到一起。” “葬一起做什么?同一时间黑白无常来抓,我们一起走黄泉路,奈何桥,一起投胎就好了。”贤妃很温柔地说,“这个破皮囊,我也不乐意要了,我死后,一把火烧了,还是喂狗吃,我都不在乎。” 楚宸彻底没了话。 贤妃似乎也没什么跟他说的了,看了一眼更漏,咬破了嘴里的药丸,插了最后一支金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子滑落,顿时气绝。 楚宸眼看着她死,实在没什么可拦的理由,很是沉默。 就在贤妃身子倒在地上不久后,初景从外面走进来,压低声音在楚宸耳边禀告,“刑部天牢传来消息,张宰辅自己拍了天灵盖自尽。” 楚宸默然,看着刚刚断气的贤妃,想着张宰辅和贤妃,倒是一对忘年的鸳鸯,死的还真是同时的很。 他吩咐人先将贤妃装棺,等到楚贤醒来发落。至于张宰辅,刑部尚书吩咐人将之先收进了停尸房,也等着楚贤发落。 出了贤妃宫,楚宸去看了一眼太上皇,太上皇才是那个想活着不想死的人,但死神似乎拼命在拉他,他迷迷糊糊地喊着“朕不想死,快救朕。”的话。 太医院的太医聚在一起,商量着救治的法子,看起来真是挺尽力的。 楚宸瞅了一眼后,便出了皇宫,去了大皇子府。 顾轻衍一直在大皇子府坐镇,打发了朝臣们离开后,他便等着老大夫救治大皇子醒来。 楚宸来的时候,老大夫刚给楚贤拔出了箭,刮骨疗毒完,正对顾轻衍说,“喝了药后,怕是也要一两日才能醒来。” 顾轻衍点点头,只要人醒来就行。 楚宸听说大皇子没事儿,心下也着实地松了一口气,“大殿下没事儿就好。” 一旦有事儿,可真是会弄的朝纲不稳,哪怕有顾轻衍在,有他在,但也不是大皇子,势必要将楚砚从漠北拽回来,以后他还去什么南阳?回京城好好地坐他的皇帝吧! “太上皇怎样了?”顾轻衍自然也知道皇宫着火了。 “不太好,太医们说也就挺一日的事儿。”楚宸道,“自从八皇子被害,他自己吓自己,本来就病着,如今火烧寝宫,他又吸了大量浓烟……不过太上皇口口声声混沌地喊不想死,太医们正在全力施救,也真是……” 顾轻衍点点头。 “贤妃服了毒药,张宰辅在天牢里自己拍了天灵盖,与贤妃一个一个时辰一起死的。”楚宸又道,“贤妃没随着三皇子离开,就是为了等着跟张宰辅一起死。这忘年爱,差了二十岁,还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顾轻衍又点点头。 “三皇子既然有这个能力,怎么就没救走张宰辅呢?”楚宸道。 “他救不走。”顾轻衍道,“我的人有一半守在天牢外,不可能让他活着再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享晚年养老。” “原来如此,可见三皇子知道你的人将刑部天牢看的紧,才不敢担着暴露自己的风险救张宰辅,反而是算计着杀了太上皇和大殿下。”楚宸恨恨地说,“险些就让他算计成了。” 顾轻衍点头,对他问,“你可回善亲王府了?” 楚宸摇头,他刚抽出空,先跑来了这里,没空回去,也不太想回去。 “你回去吧!你爷爷大约等着你送他一程。”顾轻衍道,“善亲王不是傻的,做了狐狸多年,受张宰辅威胁,不就是为了保善亲王府吗?如今内情被捅出来,他若是为了你的前程和一生着想,断然不会等着大殿下发落他,他的路,只能是自尽谢罪。这样的话,随着他的死,一切都会被掩埋,你也才能堂堂正正不受他影响。” 楚宸脸色一白,一下子红了眼眶,猛地惊醒,“我这就回去,多谢!” 他转身,立即冲出了大皇子府,回了善亲王府。 :。: 第七十四章 想她(二更) 诚如顾轻衍所料,善亲王的确是已准备好了毒酒,等着楚宸忙完了送他一程。 他本来以为,只要这一桩秘密不揭开,他就能安然地等着看孙子娶妻生子,看孙女嫁人,可是他也知道,不会有永远的秘密,只要你做了,你就逃不掉,总有一日会被挖出来,尤其是京城的格局早就偏离了张宰辅当年计划的轨迹。 他那些所盼,都成了奢望。 他如今,只有一死了。 只有他死了,才能保全善亲王府,保全他孙子。 楚宸一阵风地从外面刮进来,到了门口时,再前进一步难如千钧,他在门口的冷风中立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推开了房门。 善亲王知道他回来后一直站在屋门口,也知道他难以接受,便也不催促他,如今见他进来,对他和蔼的笑了笑,“回来啦?” 楚宸点点头。 他如今已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却再也说不出质问他爷爷或者是让他爷爷别死的话,当年张宰辅算计他,就没给他回头路,如今,他更是没有了回头路,唯一的路,便是已死谢罪了。 他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一杯酒,眼睛通红地看了一会儿,别开头,不再看。 “我死后,这王府就交给你了,爷爷这一生,就是一个教训,你比爷爷聪明,凡事小心些,有时候,着了道,便是一辈子。”善亲王敦敦教导,一如以前,但说的,却是临别之言,“你年纪不小了,我死后,守一年孝就好,不必守三年,耽误婚事儿,还有你妹妹,也一样。” 楚宸不语。 “听到了吗?这是爷爷唯一的遗言。”善亲王道,“别的也就不说了,你都明白。” 楚宸死死地抿着唇,最终还是点点头。 善亲王笑,“也不必想着我,我下去,也是跟你父亲团聚了。” 他看着楚宸,眼底露出舍不得,有遗憾,有怅然,也有摆脱,须臾,他端起酒杯。 楚宸上前了一步,伸出手,似要去拦。 善亲王对他摆摆手,不让他靠前,将酒利落的一饮而尽。 楚宸终于上前,在他酒杯脱落后,一把抱住他,哭出声来。 善亲王也落下了泪,伸手去摸楚宸的脸,还像小时候一样的哄他,“乖,不哭。” 一句话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毒发而亡。 他选了最烈的药,剧毒,不想让亲人看着他被毒药折磨的难受,也不想折磨自己,痛快地结束了。 堂屋里,楚思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是早一步被善亲王叫了来告别,已哭过了一场,如今更是哭了个惊天动地。 善亲王府的一众下人们,也齐齐哭声震天。 善亲王这个人,这一生,你若是说他坏,他也没那么坏,从没求过争过那个位置,他一直懂得保全自己,爱惜善亲王府的羽毛,可惜,二十年前的除夕宫宴,一时大意,被算计,以至于,这二十年,虽然站在明处,但活在暗处。 善亲王府所有人对他的死,都哀恸不已。 楚宸哭了一场后,冷静地吩咐,“装棺,搭建灵堂,择日发丧。” 管家老泪纵横地点头,领命去了。 善亲王是白日走的,到了夜晚,太上皇到底是没挺住,驾崩了。随着象征着太上皇驾崩的钟声响起,曾经的一代帝王,也落得了他应得的下场。 楚贤昏迷不醒,顾轻衍坐镇大皇子府,调派人手安排太上皇的一应丧事。 第二日,大皇子从昏迷中醒来,得知了所有的事情,沉默了许久,对顾轻衍说,“怀安,辛苦你了。” 顾轻衍忙了两日未合眼,揉揉眉心,“殿下好好养伤。” “给七弟去信了吗?”楚贤问。 顾轻衍点头,“去了。禀告了太上皇驾崩,大殿下受了轻伤。又告知了张宰辅、贤妃、善亲王之死。” 楚贤点点头,想起楚宸,也是一阵叹息,“楚宸还好吧?” “目前不太好。”顾轻衍道,“不过发丧了善亲王,会振作起来的。” 楚贤点点头,看着顾轻衍熬的眼尾都红了,对他道,“怀安,你去休息吧!将事情先交给手下人去做,若是熬坏了身体,安小郡主该找我问罪了。” 顾轻衍笑笑,点点头,站起身,“既然大殿下醒来了,我是可以歇上半日了。” 大皇子府有他的客院,但他还是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见他回来,一身疲惫,“大殿下可醒了?” “醒了。”顾轻衍点头。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即便是他,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善亲王的事儿,也没想到,张宰辅真敢跟贤妃生了三皇子,他拍拍孙子的肩膀,“快去休息吧!” 顾轻衍颔首,回了房间,倒头便睡。 京城距离漠北相较来说,是近的,所以,楚砚先收到了京城的书信。 他看过之后,攥紧了信纸,站在窗前,立了一个时辰。 苏含找来时,察觉楚砚不对劲,对他问,“殿下,怎么了?京城的来信?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太上皇驾崩了。”楚砚道。 苏含愣了一下,“太上皇他……不是身体硬朗的很吗?” 毕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儿,天下唾骂,也没能让他一病不起啊,离开京城时,他看起来还好的很,那模样,就是再挣扎的活个二三年都不是事儿。 楚砚道,“楚允放火烧太上皇寝宫,他吸入了大量浓烟,又在病中,便没挺过来。” 苏含:“……”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三皇子楚允。 楚砚不再多言,将顾轻衍的来信扔给他看。 苏含伸手接过,顾轻衍的信写的言简意赅,阐述分明,但内容却无异于攻城炮炸出的轰隆声。 苏含看罢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将信递还给楚砚,“太上皇驾崩,太子殿下要回京城奔丧的吧?” 楚砚随手将信扔进了火炉里,语气有些哑,“战事吃紧,国事为重。” 苏含闭了嘴。 的确,这几日,安华锦和王岸知没有进展,前方战事僵持不下,南梁和南齐快速地挡住了大楚兵马后,围在漠北的齐梁大军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来势如最开始一样激烈,太子殿下的确不能离开,他留在漠北,便是漠北的军心。 半个月后,楚贤伤好,抄斩了贤妃母族,将贤妃踢出了皇室玉蝶。 善亲王以死谢罪,念楚宸追查三皇子有功,不追究善亲王府其余人责任。 太上皇驾崩,哪怕他遭受天下骂名,但死后该有的发丧规矩还是要有,于是,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送葬皇陵。 一晃,两个月匆匆过去。 这两个月内,京城笼罩着黑压压的云层,死寂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两个月后,前线传来消息,安华锦破了南梁第四城余暇,王岸知破了南齐第四城富襄,消息传来京城,京城才一下子打破了黑压压的云层,重新的欢欣雀跃起来。 而这时,也已到了年关,又是一年春节。 因太上皇驾崩,京城发生了太多事儿,前方又有战事,所以,即便快过年了,京城也没多少过年的欢乐喜庆的气氛。 顾轻衍这一日顶着飘雪又来到宫里大皇子府,对楚贤道,“大殿下,在边境发现了楚允的消息,我打算亲自带着人去追。” 楚贤一怔,“你要亲自带着人去追?去边境?” “嗯。”顾轻衍很是肯定,“京中也差不多安稳了,有殿下在,楚宸在,江云致等人都有才华能做实事,我就算出京一趟,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楚贤上下打量他,最后盯着他眼睛看,“要追楚允,实在没必要你亲自去。你是想去见安小郡主?” 顾轻衍笑,“嗯,我想她了。” 楚贤牙酸了一会儿,问,“多久回来?” “两个月?” “不行,太久了。”楚贤觉得离不开顾轻衍,别看他在京城,很多事情,他能轻轻松松做了,但换到别人的身上,不一定做的轻松,还会拖延时间,耽误事情。世家们是被他们暂且压制住了,但百年世家,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好肃清。 “那就一个半月。”顾轻衍退后了一步。 楚贤咬牙,“一个月。” 顾轻衍抬眼看了楚砚一眼,缓缓地笑了,“行。” 楚贤:“……” 他原就打算去一个月吧?怕他不答应,才说两个月? 上当了! :。: 第七十五章 探亲(一更) 距离除夕还有十日,顾轻衍估算着十日赶路,能在除夕当日到安华锦身边,陪她过年,还可以待上十日,再用十日回京,正好一个月。 楚贤答应后,顾轻衍便轻装简行,离开了京城。 楚宸一连三日没见顾轻衍上朝,问楚贤,“怀安呢?哪儿去了?病了?” 楚贤摇摇头,“查出楚允在边境出没,他去追楚允了。” 楚宸讶异,“一个楚允而已,用不着他亲自去吧!” 就算楚允很厉害,也用不着他亲自出手啊,可以让他去的。 楚贤又补充,“顺便去见安小郡主。” 楚宸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她是去看小安儿,顺便抓楚允吧?” 楚贤失笑,“差不多吧!” 楚宸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 楚宸成功地嫉妒了,“我也想去边境看看啊,不止抓楚允,还可以顺便观个战,上个战场。” 楚贤咳嗽一声,很是不客气地说,“那你得先有一个未婚妻在战场上。” 楚宸:“……” 他没有未婚妻上战场,就不能出京了呗! 扎心了。 出了京城,一路顶着大雪向西南而去,顾轻衍虽然算好了十日的路程,但是为了快一些再快一些地见到安华锦,几乎是日夜兼程。 走了七日后,连青墨都受不了了,“公子,歇一晚吧!” 本来十日的路程,让他生生走成八日,顶多再用一日,就能到小郡主正在攻打的第五城秦安了,他这个第一暗卫,两股都磨出血了。 顾轻衍回头看了青墨一眼,“好,再走百里,在前面的余暇休息一晚。” 青墨点头,松了一口气。 余暇是安华锦攻下的第四城,如今已插上了大楚的旗帜。安华锦打下余暇后,休整了七日,如今已进发下一城秦安。留下了顾轻期整顿余暇。 顾轻衍已大半年没见顾轻衍,见到他来了,又惊又喜,几乎热泪盈眶,“七哥,你怎么来了?” 顾轻衍看了一眼顾轻期,“变化挺大啊。” 顾轻期一把抱住顾轻衍,“七哥,你是来找七嫂的吗?她已去下一城了。” 顾轻衍点点头,“嗯,她可还好?” “好着呢,七嫂实在太厉害了。”顾轻期放开顾轻衍,这才看清他一脸疲惫有些摇晃站不稳,吓了一跳,“七哥,你哪日出发的?走了多久来到这?你看着怎么这么……” “七日前,从京城出发的。”顾轻衍疲惫地道,“陪你七嫂来过年。” 顾轻期倒吸了一口凉气,七日?怪不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呢,他立即扶住他,“那……你今夜在城内歇息一晚吧?” “嗯。”顾轻衍点头。 顾轻衍立马将他请入了城中。 进了城中,顾轻期将顾轻衍安顿好后,本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但看着他的模样,觉得还是让他吃过饭后赶紧睡吧。 顾轻衍在余暇歇了一晚,终于缓过了劲儿,第二日,神清气爽,用过饭后,与顾轻期告别。 顾轻期瞅着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屈,“七哥,你还没与我说上两句话呢?哪怕,半个时辰也好啊?你就不想问问我们这几个城都是怎么攻下来的?” 顾轻衍道,“我见了你七嫂后,自会问她。” 顾轻期:“……” 亲兄弟如衣服啊! 他只能送顾轻衍出城。 早起出发,日落时分,顾轻衍来到了安华锦驻扎的军中。 远远的,探兵便发现了顾轻衍一行人,禀告给安华锦,“小郡主,有一行人奔军营而来,是从余暇关方向。” 安华锦问,“多少人?” “看起来不太多,百人左右的样子。”探兵道,“像是一人带了百多名护卫。” 安华锦点点头,“再探!” “是。”探兵立即去了。 大约过了两盏茶,探兵又来报,“那一行人接近了我们军营,已不足一里地。没做任何掩饰,看起来只为赶路,不像是敌兵。” 安华锦颔首,“看来是奔着军营而来,等人到了再说吧。” 又过了一盏茶,外面有人来报,十分惊喜的表情,“小郡主,是顾大人!” 安华锦一愣。 “是您的未婚夫顾大人,从京城而来。”那人又道。 安华锦腾地站起身,不敢置信,一阵风地冲出了中军帐,去了军营门口。 顾轻衍已下了马,等候在军营门口,他看着连成一片的军营,一眼望不到头,虽然一直都知道安华锦在军中的威信,但还是不太能想象她行军打仗时的样子。 毕竟,驻守南阳军与真正的上战场还是十分不同的。 安华锦从里面冲出来,来到营门口,见真是顾轻衍,她整个人又惊又喜,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抱住他,“你怎么来了?” 今日无战事,她自然没穿铠甲,穿着一件素色的锦缎织锦长裙,如以前他每一次见一样,就是实打实的软软的女儿家的模样。 顾轻衍伸手接住安华锦,心中溢满欢喜,抱住她纤细的身子,温声说,“来陪你过年。” 哪怕今年有战事,他也不想单独过年,想与她一起,以后每一年都一起过。 安华锦抱了他一会儿,松开他,上下打量他,“怎么没飞鹰传书告诉我你要来?” “想给你一个惊喜。”顾轻衍低头看着她笑。 安华锦点头,“的确很惊喜。” 她拉着顾轻衍进军营,笑着问,“走了几日来到这里?” “八日。” 安华锦脚步一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怪不得眼窝子都是青的。” “在余暇休息了一晚。” 安华锦点头,虽然心疼他很累,但还是很高兴,“能待几日?” “大殿下给我一个月的假。”顾轻衍笑,“大约能待上十多日?” 安华锦弯起嘴角,“是探亲假吗?你这个朝廷命宫,有这么久的探亲假啊?别的文武百官,不会眼红攻击你吗?” 待遇未免太好点儿了! 顾轻衍与她十指相扣,笑容加深,“是公务出行,顺便探亲。” 安华锦停住脚步,“公务出行?” “我让人查探,楚允出现在边境。”顾轻衍道。 安华锦恍然,对他揶揄地笑,“原来是假公济私。” 顾轻衍也跟着笑,没反驳,他的确是假公济私。 一路从军营门口走到安华锦的中军帐,遇到了不少将领士兵,见到顾轻衍,都很惊讶,有很多人还是认识顾轻衍的,毕竟他曾在南阳住过一个月,被沈小将军拉进了南阳军切磋几次。 没想到,顾大人不远万里,竟然来到了余暇。 安华锦带着顾轻衍进了她的中军帐,军营里转眼便传遍了顾轻衍来了的消息。 崔灼带着人巡逻回来,也听说了,同样愣了愣,随即失笑,“顾大人真来了?” “真来了,刚被小郡主带去中军帐。”一人道,“我以前不曾见过顾大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顾家七公子。” 崔灼点头,“顾大人钟灵毓秀,吾辈望尘莫及。” 的确,顾轻衍以前扬名天下,扬的是才名,但自从几个月前,他与大皇子着手肃清超纲,改大楚格局,手段雷厉风行,令下即行,便已更高了一个台阶,不再是单单的因才而扬名,的确是让很多人说,吾辈望尘莫及这六个字。 崔灼第一次见顾轻衍,便觉得名不虚传,自己不及,如今更是推崇备至。 “您去中军帐见顾大人吗?”这人又问了一句,很激动,很想去跟顾大人攀谈攀谈。 崔灼想了想,笑道,“顾大人刚与小郡主相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等再去见顾大人吧!眼看两日便到除夕了,顾大人想必是来陪小郡主过年,不会急着走的。” 这人一听,顿时开心了,连连点头。 安华锦的中军帐,很是宽敞,顾轻衍跟着安华锦走近后,好奇地对着中军帐打量了好一会儿。 真正行军打仗的军营,自然不能与安华锦在带着三十万兵马进京时在城门下驻扎的军营相比,更严格按照行军扎营的规矩。 顾轻衍打量了一圈后,安华锦递给他一碗姜茶,“喝了它,然后去塌上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喊你吃饭。” 顾轻衍接过姜茶看着她,“我不困。” “听话,不困也休息一会儿。”安华锦笑了一下,“我陪着你。” 顾轻衍笑容漫开,“好。” 第七十六章 共浴(二更) 喝完了一碗姜茶,顾轻衍听话地和衣躺去了安华锦的塌上。 安华锦站在榻前看着他,和衣而卧,青丝披散在枕畔,一张玉颜精致漂亮的巧夺天工,她心跳了一下,勾起他枕畔的一缕青丝说,“真好看。” 顾轻衍睫毛动了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温柔,“不是说要上榻陪我吗?” “嗯。”安华锦点头,爬上了榻,躺在了他身边,抱住他精瘦的身子,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说给爷爷守百日的孝,如今早过了。” 顾轻衍搂着她的手一紧,忽然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扣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目光是深深的色泽,“现在可以吗?” 安华锦呼吸一轻,睫毛动了动,“不太可以。” 顾轻衍看着她。 “你太累了,先休息。”安华锦手腕一转,用巧劲儿将他从身上掀了下去,手臂横在了他身上,堪堪地按住了他重新躺下。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顾轻衍没防备,被她转眼间就给拒绝了。 顾轻衍:“……” 他气笑,“我不累。” “你累。” “我真的不累。” “你累的,我看出来了。” “我……” “嘘,闭嘴,闭眼。”安华锦转过身,一手按着他,一手捂着他的脸,一下子盖住了他的眼睛和嘴。 顾轻衍叹息,好吧,他累。 他只能乖乖地闭上眼睛,闭上嘴,开始休息。 过了片刻,安华锦放开他,维持原姿势不动地看着他。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来,她本以为,至少要明年见了,京城自南梁和南齐兴兵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她如今在打仗,自然不能去京城看他,而他,几乎京中的所有事情都要他管,更是抽不开身,安易宁给她写的信里,还说有一段时间,小姑夫常常忙的两三日不能合眼,没想到,他还还能抽开身来军中。 看来,他辅佐大殿下培养的那些新一批的朝臣,都立起来了,基本安稳了。 顾轻衍本不想睡,但是安华锦的身边实在是太安心了,再加之他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在这种安静中,还真是很快就睡着了。 安华锦本来还看着他,但看他睡的香,睡的熟,也受了感染,跟着闭上了眼睛,不多时,竟然也睡着了。 夜幕降临,中军帐安静极了,灯火都没点。 伙食营的人送饭来到中军帐门口,被暗焰拦下,压低声音说,“灶上留一台热锅,别熄火,将饭菜放热锅里温着,等小郡主喊传饭,我再去拿。” 伙食营的人点点头,将饭菜又拿了回去。 深夜,顾轻衍睡醒了,睁开眼睛,立马看向身旁,安华锦似有所觉,也跟着睁开了眼睛,二人在黑漆漆的中军帐里目光对上,都有些看不清,但知道彼此醒了。 安华锦笑着问,“是不是饿醒了?” “嗯。”顾轻衍点头,“什么时辰了?” “半夜了吧!”安华锦坐起身,走到书案前,掌了灯,中军帐顿时亮堂了,她看了一眼更漏,笑起来,“没想到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顾轻衍也看到了更漏的时间,坐起身,揉了揉眉骨,也笑了,“这几个月来,这一觉睡的最是酣然踏实。” “你洗洗脸,我去问问有没有给我们留着热灶,留着热灶的话,可以立马就吃,没留的话,要现做,得等一会儿。。”安华锦走出中军帐,喊了一声,“暗焰?” “小郡主。”暗焰走过来,知道安华锦要问什么,“伙食营留了热灶,热着饭菜了,我这就去取来。” “行,再烧一桶水。”安华锦吩咐。 暗焰转身去了。 安华锦转身回了帐里,见顾轻衍在洗手,凑过去跟着他一起洗。 不多时,暗焰提着食盒回来,将饭菜逐一摆在桌案上,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顾轻衍低笑。 “笑什么?”安华锦问。 顾轻衍摸摸她的头,“我以为来了军中,你行军打仗的模样,应该是与以往不同才是,没想到,我看到的你,还是以前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大将军的威风和气势了?”安华锦扬眉。 “不是。”顾轻衍摇头,“与威风和气势无关,就是觉得,素衣裙装,不是在军营里应该的模样。” 安华锦乐出声,“噢,你的意思应该是我穿着将军的铠甲,束发,拿着银枪,就是大将军走路都虎虎生风的那种模样?” “嗯。”顾轻衍承认自己狭隘了。 安华锦捏捏他的脸,莞尔一笑,“如今又不是上战场,在自己的中军帐里,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打仗时,自然是不同的,要不然,等年后,我攻城给你瞧瞧?” 顾轻衍扬了一下眉,“近十多日,是有攻城计划吗?” “没有。” “那……你为了给我看看而攻城,岂不是如古时候烽火戏诸侯一样,拿军事开玩笑?”顾轻衍瞧着她,“不太好吧!” “那就不看了?你不是很想看吗?”安华锦问他。 顾轻衍无奈,“那也不能拿军事开玩笑。” 安华锦笑出声,趴在了桌子上,径自笑了一会儿,眉眼盈盈,都是笑意地对他道,“怀安,你这么好骗的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顾轻衍:“……” 他不认为自己好骗,但是他刚刚漫不经心又一本正经,他不由得就信了,她说什么,他怕是都会信。 他也无奈了,扶额而笑,“你骗我的吗?” “嗯,骗你的。”安华锦将筷子递给他,“我的计划是,除夕攻城。” 顾轻衍一怔,“除夕攻城吗?” 那他来了,岂不是给她添乱了? 安华锦哄他,“你来了不是正好吗?攻下前面的秦安,我们去秦安城里过年。秦安城里物产丰富,我们可以在除夕之日吃一顿好的。” “我能跟你上战场吗?”顾轻衍问。 “我带兵攻城,你坐镇后方瞧着。”安华锦笑,“你不是想观战吗?拿便好好观战。” “嗯。”顾轻衍点头,听她的安排,他毕竟是来探亲的,不能轻易上战场。 二人吃过饭后,暗焰带着人撤下了剩饭残羹,又带着人抬来了一大桶温热的水,放进了中军帐内,瞧瞧退了下去。 安华锦解了外衣,小声说,“一起沐浴?” 顾轻衍低垂眸子看着她,眼底是簇簇的火苗,声不可闻,“嗯,一起。” 安华锦攻城,不是急行军,打的不是急战,一应所用,带的也是齐全,她不会辛苦着打仗后歇息放松的时候还委屈自己,所以,这浴桶什么的一应所用,都是上好的,容纳两个人是绝对没问题。 南阳军的兄弟们也觉得小郡主该用最好的,毕竟是女儿家嘛,兄弟们都可以活的糙一点儿,但是小郡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要额外地照顾好的,虽然,小郡主不怎么把自己当女人,上阵杀敌冲在最前面,比谁都厉害,但是他们会时刻记着,她是女儿家,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是整个南阳军的安小郡主。 哪怕不用她亲自出战时,看着她一身素衣地待在军营,整个军心都大定。 说着话,二人解了外衣,顾轻衍拦腰将安华锦抱起,迈进了浴桶,水顿时没过二人身前。 顾轻衍将她放下,扣着安华锦的腰,低头吻下,他真是太想她了,吻的急促又来势汹汹,含着安华锦的唇,将她唇齿间的所有空气都吸走。 安华锦勾着顾轻衍的脖子,微微仰着脖子,整个人靠在浴桶里,粉面桃花,任君采劼。 刚刚那一觉,的确是让顾轻衍休息的很好,安华锦也跟着休息了,所以,他放开了为所欲为,安华锦整个人软软地靠着他,最后水都凉了,被他抱回了塌上,又是一番折腾,到天明十分,她的嗓子都喊哑了,顾轻衍看着她不堪承受的模样,一再地克制着自己发疯,疼入骨子里,怜惜地吻掉她脸上的汗珠,眼尾的泪意,才放过了她。 安华锦浑身软如一滩水,脚趾头都软软软软的,嗔着带着泪意的眉眼有些恼地控诉地瞪着他,“你这般发疯,是想谋杀吗?” 顾轻衍有些愧色,低低柔柔,带了点儿不好意思,“抱歉,没忍住。” 第七十八章 赞叹(二更) 众将领围着顾轻衍闹哄哄了一阵后,安华锦觉得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众人立即各归各位,齐齐收了笑,人人端坐,正经了起来。 整个营帐内的气氛顿时肃然。 安华锦手指放在桌面上,示意大家看,语气风轻云淡,“从枫林坡到千松山,抄近路走红峡谷,行军半个时辰,可以直达秦安城,这是一路人马。沿土城沟过大清湖,踏冰层而行,行军一个时辰,直达秦安护城河,这又是一队人马。走火风口,通云堂川,过五环岭,行军最少需两个时辰,绕道秦安城西门,这再是一队人马。兵分三路,除夕夜子时,一起攻打秦安城,你们看看,谁能胜任哪一路?自荐吧!” 她声音不高,轻淡如风拂过,可是却是让在座的所有将士,都竖着耳朵听。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口,“我擅长勘探冰层,请缨第二路。” 顾轻衍偏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他好像见过,是南阳军中的一名小将,是个孤儿,叫蓝鹄,蓝这个姓氏很少见,据说,她曾经是安小郡主很小的时候,从虎口救下来的,后来留在了南阳军。 大楚几十年前,有过一个新科状元,便是姓蓝,曾经耀眼一时,后来据说觉得做官没意思,辞官而去,再不知其下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蓝。 “要立军令状的。”安华锦看着蓝鹄,笑着问,“蓝鹄,你行吗?” 蓝鹄立即肯定地说,“我勘探冰层的本事还是小郡主您教的呢。” 安华锦笑,给了他一支令箭,“行,这一路人马就给你了,我给你五万兵马。” “好嘞!”蓝鹄接过令箭,笑逐颜开。 众人都羡慕着看着他,紧接着一人赶紧开口,“我要第三路。” “我要第一路。” 顾轻衍又看去,只见是喊第三路的是一名老将,他也认识,叫卫戍,安华锦称呼他为卫叔,据说当年玉雪岭之战时,他是要跟着安华锦父亲走一路兵马的,后来被安华锦的父亲硬留下另有派遣,才没去玉雪岭,是为数不多的当年南阳军跟随安华锦父亲留下的人了。 喊第一路的顾轻衍不认识,是个从没见过的,看年纪二十五六左右,整个人都生机勃勃。 安华锦将令箭递给卫戍,笑着点头,“我相信卫叔。” 卫戍十分激动,接了令箭。 安华锦又拿了另一支令箭,没递给喊第一路的人,却转头递给了崔灼,“第一路兵马,崔世兄率领。” 崔灼接过,笑了一下,看向那人,“我抢了林副将的差事儿,林副将又该三天吃不下饭了。” 这人叫林贺,看样子也是南阳军中的老将,见安华锦将令箭给了崔灼,他快跳脚了,瞪着安华锦,“小郡主,我没得罪你吧?凭什么别人都行,就我不行?” 安华锦笑道,“林副将,这区区第一路,用你是大材小用,我们大军出发,从正面进攻时,你跟在我身边做先锋攻城吧!” “那你用崔公子就不是大材小用?”林贺不干,“我都跟着你身边正面打了三四场了,您也让我换个新鲜样啊,我跟在你身边,能发挥什么?” 安华锦笑,“能啊,你跟着我打了三四场,也熟练了,攻下秦安城后,下一个城池,你来做主帅,到时候,正面攻城,就交给你。” 林贺吓了一跳,顿时不跳脚不瞪人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华锦,“小郡主,你……说真的?” “嗯,真的。”安华锦道。 “那……那你呢?”林贺有点儿紧张,“你……不会是想离军吧?” “嗯。”安华锦道,“我另有安排。” 林贺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顾大人,咬牙问,“你不会是要跟顾大人回京城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虽然很想自主统领一回兵马,但可担不起小郡主不在的整个南阳军啊。 “不是。”安华锦摇头,好笑地看着他,“届时你在正面攻城,我离军另外打配合战,毕竟过了秦安城,后面有四座城池,都是山水相连的地貌,只要方案可行,我们两相配合,一个月内,就能把那四城夺下来。” 林贺一听,顿时又激动了,只要不是安华锦离军就好,他顿时高兴了,“行!我知道了,到时候就听小郡主安排。” 短短一番交谈,顾轻衍看明白了,这人是个战痴,浑身都散发着好战的气息。而安华锦,抓住每个人擅长和特点以及心理,真算是知人善用了。 崔灼这时也明白了,原来安华锦说过了年后,休息半个月了,过了元宵节再开战,是真的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也不算是假公济私陪着顾轻衍,毕竟,她是打算攻下秦安城后,接下来一个月,连攻四城,那么,将士们,自然要有足够的养精蓄锐的时间。 若是一个月内连攻四城,那么,整体的时间上,就大大地缩短了。 议事后,众人都去做战前的准备了,营帐内顷刻间剩下了顾轻衍与安华锦。 安华锦转身笑问顾轻衍,“顾大人,有何心得?” 顾轻衍看着她赞叹不已,“我以为议事时会看到了一个肃然凝重的安小郡主,也会看到一众将士人人肃立,却没想到,谈笑间一城就破了。” 安华锦大笑,站起身,靠近顾轻衍,低下头,吻了他一下,“走吧,这里不远处有一处落霞谷,漂亮极了,我带你去瞧瞧。” 顾轻衍跟着站起身,“你不用忙吗?” “不用,有崔世兄在。”安华锦说着出了营帐,“崔世兄心思细,有他在,很多事情,我省心不少。” 顾轻衍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跟着走了出去。如今吃味不吃味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累,有人分担,多少轻松一些,他也是乐意的。 出了营帐,安华锦吩咐人,“去,给我找一把斧头和一把砍刀一根拳头粗的绳索来。”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顾轻衍纳闷,“不是要去赏景吗?” “是啊,是去赏景。”安华锦点头。 “那你让人准备斧头砍刀绳索?”顾轻衍纳闷,赏景要准备这么些东西吗? 安华锦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轻衍见她不说,便也不再多问,按下好奇。 不多时,那人找来斧头、砍刀、绳索,递给安华锦,安华锦伸手接过,将这些东西绑在马后。然后她翻身上马,对顾轻衍道,“走吧!” 顾轻衍点头,跟着她翻身上马。 二人去了军营。 大约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了一片山谷里。 “这就是落霞谷。”安华锦道。 顾轻衍点点头。 落霞谷的确很漂亮,哪怕是大雪的日子里,谷里白雪映着红松,依旧宛如一片片落霞。 安华锦带着顾轻衍沿着谷里转了一圈,来到一片山环处,她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从马后解下斧头、砍刀、绳索,对顾轻衍说,“你在一边等着,我做个东西。” 顾轻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点了点头,乖乖地站在一旁。 安华锦拿着斧头找了一株粗细正好的红松,挥着斧头将之砍倒,然后,拿出砍刀,将之劈开,她动作利落,一下又一下,看起来比农夫砍柴还要利落。 顾轻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此还是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顾轻衍默默地又继续站着看着她,隐隐约约猜出,她大约是在做什么玩的哄人的东西。 明明是胳膊细腿细腰也细的看起来柔软极了的女儿家,偏偏做出来的事儿,让他觉得,他是不是与她拿错了戏折子?总之,她应该站在一旁看着他等着他做东西哄她玩,如今却是自己等着被他哄。 顾轻衍虽然很喜欢安华锦哄他,但这一刻,心情还是有点儿微妙。 安华锦动作利落,没用多大一会儿,一株红松就被他劈劈砍砍,又用绳子给捆绑了个严实,做成了一个木筏子的模样。 她做完了,自己敲了敲,挺满意,于是,拎起来,对顾轻衍说,“走,带你去玩点儿不一样的好玩的。” “要上山吗?”顾轻衍问。 “嗯。” 顾轻衍自然地夺过她手里的木筏子,一手拎着,一手牵住她的手,嘴角弯弯,笑意溢出唇瓣,“我很期待你说的好玩的。” 第七十八章 赞叹(二更) 众将领围着顾轻衍闹哄哄了一阵后,安华锦觉得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众人立即各归各位,齐齐收了笑,人人端坐,正经了起来。 整个营帐内的气氛顿时肃然。 安华锦手指放在桌面上,示意大家看,语气风轻云淡,“从枫林坡到千松山,抄近路走红峡谷,行军半个时辰,可以直达秦安城,这是一路人马。沿土城沟过大清湖,踏冰层而行,行军一个时辰,直达秦安护城河,这又是一队人马。走火风口,通云堂川,过五环岭,行军最少需两个时辰,绕道秦安城西门,这再是一队人马。兵分三路,除夕夜子时,一起攻打秦安城,你们看看,谁能胜任哪一路?自荐吧!” 她声音不高,轻淡如风拂过,可是却是让在座的所有将士,都竖着耳朵听。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口,“我擅长勘探冰层,请缨第二路。” 顾轻衍偏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他好像见过,是南阳军中的一名小将,是个孤儿,叫蓝鹄,蓝这个姓氏很少见,据说,她曾经是安小郡主很小的时候,从虎口救下来的,后来留在了南阳军。 大楚几十年前,有过一个新科状元,便是姓蓝,曾经耀眼一时,后来据说觉得做官没意思,辞官而去,再不知其下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蓝。 “要立军令状的。”安华锦看着蓝鹄,笑着问,“蓝鹄,你行吗?” 蓝鹄立即肯定地说,“我勘探冰层的本事还是小郡主您教的呢。” 安华锦笑,给了他一支令箭,“行,这一路人马就给你了,我给你五万兵马。” “好嘞!”蓝鹄接过令箭,笑逐颜开。 众人都羡慕着看着他,紧接着一人赶紧开口,“我要第三路。” “我要第一路。” 顾轻衍又看去,只见是喊第三路的是一名老将,他也认识,叫卫戍,安华锦称呼他为卫叔,据说当年玉雪岭之战时,他是要跟着安华锦父亲走一路兵马的,后来被安华锦的父亲硬留下另有派遣,才没去玉雪岭,是为数不多的当年南阳军跟随安华锦父亲留下的人了。 喊第一路的顾轻衍不认识,是个从没见过的,看年纪二十五六左右,整个人都生机勃勃。 安华锦将令箭递给卫戍,笑着点头,“我相信卫叔。” 卫戍十分激动,接了令箭。 安华锦又拿了另一支令箭,没递给喊第一路的人,却转头递给了崔灼,“第一路兵马,崔世兄率领。” 崔灼接过,笑了一下,看向那人,“我抢了林副将的差事儿,林副将又该三天吃不下饭了。” 这人叫林贺,看样子也是南阳军中的老将,见安华锦将令箭给了崔灼,他快跳脚了,瞪着安华锦,“小郡主,我没得罪你吧?凭什么别人都行,就我不行?” 安华锦笑道,“林副将,这区区第一路,用你是大材小用,我们大军出发,从正面进攻时,你跟在我身边做先锋攻城吧!” “那你用崔公子就不是大材小用?”林贺不干,“我都跟着你身边正面打了三四场了,您也让我换个新鲜样啊,我跟在你身边,能发挥什么?” 安华锦笑,“能啊,你跟着我打了三四场,也熟练了,攻下秦安城后,下一个城池,你来做主帅,到时候,正面攻城,就交给你。” 林贺吓了一跳,顿时不跳脚不瞪人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华锦,“小郡主,你……说真的?” “嗯,真的。”安华锦道。 “那……那你呢?”林贺有点儿紧张,“你……不会是想离军吧?” “嗯。”安华锦道,“我另有安排。” 林贺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顾大人,咬牙问,“你不会是要跟顾大人回京城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虽然很想自主统领一回兵马,但可担不起小郡主不在的整个南阳军啊。 “不是。”安华锦摇头,好笑地看着他,“届时你在正面攻城,我离军另外打配合战,毕竟过了秦安城,后面有四座城池,都是山水相连的地貌,只要方案可行,我们两相配合,一个月内,就能把那四城夺下来。” 林贺一听,顿时又激动了,只要不是安华锦离军就好,他顿时高兴了,“行!我知道了,到时候就听小郡主安排。” 短短一番交谈,顾轻衍看明白了,这人是个战痴,浑身都散发着好战的气息。而安华锦,抓住每个人擅长和特点以及心理,真算是知人善用了。 崔灼这时也明白了,原来安华锦说过了年后,休息半个月了,过了元宵节再开战,是真的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也不算是假公济私陪着顾轻衍,毕竟,她是打算攻下秦安城后,接下来一个月,连攻四城,那么,将士们,自然要有足够的养精蓄锐的时间。 若是一个月内连攻四城,那么,整体的时间上,就大大地缩短了。 议事后,众人都去做战前的准备了,营帐内顷刻间剩下了顾轻衍与安华锦。 安华锦转身笑问顾轻衍,“顾大人,有何心得?” 顾轻衍看着她赞叹不已,“我以为议事时会看到了一个肃然凝重的安小郡主,也会看到一众将士人人肃立,却没想到,谈笑间一城就破了。” 安华锦大笑,站起身,靠近顾轻衍,低下头,吻了他一下,“走吧,这里不远处有一处落霞谷,漂亮极了,我带你去瞧瞧。” 顾轻衍跟着站起身,“你不用忙吗?” “不用,有崔世兄在。”安华锦说着出了营帐,“崔世兄心思细,有他在,很多事情,我省心不少。” 顾轻衍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跟着走了出去。如今吃味不吃味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累,有人分担,多少轻松一些,他也是乐意的。 出了营帐,安华锦吩咐人,“去,给我找一把斧头和一把砍刀一根拳头粗的绳索来。”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顾轻衍纳闷,“不是要去赏景吗?” “是啊,是去赏景。”安华锦点头。 “那你让人准备斧头砍刀绳索?”顾轻衍纳闷,赏景要准备这么些东西吗? 安华锦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轻衍见她不说,便也不再多问,按下好奇。 不多时,那人找来斧头、砍刀、绳索,递给安华锦,安华锦伸手接过,将这些东西绑在马后。然后她翻身上马,对顾轻衍道,“走吧!” 顾轻衍点头,跟着她翻身上马。 二人去了军营。 大约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了一片山谷里。 “这就是落霞谷。”安华锦道。 顾轻衍点点头。 落霞谷的确很漂亮,哪怕是大雪的日子里,谷里白雪映着红松,依旧宛如一片片落霞。 安华锦带着顾轻衍沿着谷里转了一圈,来到一片山环处,她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从马后解下斧头、砍刀、绳索,对顾轻衍说,“你在一边等着,我做个东西。” 顾轻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点了点头,乖乖地站在一旁。 安华锦拿着斧头找了一株粗细正好的红松,挥着斧头将之砍倒,然后,拿出砍刀,将之劈开,她动作利落,一下又一下,看起来比农夫砍柴还要利落。 顾轻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此还是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顾轻衍默默地又继续站着看着她,隐隐约约猜出,她大约是在做什么玩的哄人的东西。 明明是胳膊细腿细腰也细的看起来柔软极了的女儿家,偏偏做出来的事儿,让他觉得,他是不是与她拿错了戏折子?总之,她应该站在一旁看着他等着他做东西哄她玩,如今却是自己等着被他哄。 顾轻衍虽然很喜欢安华锦哄他,但这一刻,心情还是有点儿微妙。 安华锦动作利落,没用多大一会儿,一株红松就被他劈劈砍砍,又用绳子给捆绑了个严实,做成了一个木筏子的模样。 她做完了,自己敲了敲,挺满意,于是,拎起来,对顾轻衍说,“走,带你去玩点儿不一样的好玩的。” “要上山吗?”顾轻衍问。 “嗯。” 顾轻衍自然地夺过她手里的木筏子,一手拎着,一手牵住她的手,嘴角弯弯,笑意溢出唇瓣,“我很期待你说的好玩的。” 第七十九章 攻城(一更) 安华锦带着顾轻衍爬上了一面山坡,因雪很大,二人足足爬了大半个时辰。 上了山顶后,顾轻衍四处看了一眼,山顶都是雪,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玩的,他看向安华锦。 安华锦接过木筏子,放在稍微平缓的顶坡上,对他招手,“过来,我们坐上,滑下去。” 顾轻衍震惊了一下,“要坐着它滑下去吗?” “对啊。”安华锦笑看着他,“我猜你一定没玩过这么滑雪。” 顾轻衍摇摇头,“嗯,没玩过。” 世家子弟从小玩的东西也很多,他虽不怎么玩,但世家子弟们会的他也都会玩,且都能玩的很好,但还真没这么玩过滑雪。 安华锦笑,“我三岁就会玩,每年大雪时节,都要跑雪山上玩几次。” 顾轻衍点头,走过去,坐在安华锦身边。 安华锦教他怎么用脚蹬住木筏子,怎么固定住自己,然后一手握住木筏子的边缘,一手握住顾轻衍的手,笑吟吟地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顾轻衍眼眸微亮,“嗯。” 哪怕这山他看着十分陡峭,但他自然是不怕的。 安华锦见他点头,脚下猛地一用力,木筏子载着两个人,从雪山顶上冲了下去。 顾轻衍虽然已做好了准备,但心还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前雪花四溅,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让他不自觉地想闭眼。 不过他适应的很好,当木筏子载着他们二人俯冲了一段路后,他慢慢地将眼睛睁开。 安华锦见他睁眼,笑着问,“好不好玩?” 落霞谷的霞光洒在她的脸上,她面上是笑,眼底是笑,整个看起来开心极了。 顾轻衍点头,“好玩。” 真的是很好玩的。 京城的世家子弟们,下雪了围炉煮茶,对弈话谈,再就赏梅,再就是外出狩猎,没有人玩这种滑雪,尤其是从一面看起来很陡很高的山坡上蜿蜒地滑下。 他从小到大,很少有东西能刺激他的感官,兴奋,开心,这些情绪,他也有过,但都含蓄,今日是真的觉得这种玩法,既新奇又刺激,非常奇妙。 安华锦能感受到他欢喜的情绪,狡黠地一笑,“你能适应了吧?那我们玩点儿更刺激的,我加快速度了。” “嗯。” 顾轻衍的声音刚发出,安华锦猛地加快,比早先的速度快了一倍,木筏子几乎从鼓起的雪包上飞了起来,踏空而行,一段路后,又稳稳地落在了低洼处。 安华锦的技术显然是极好,这么快的速度,这么落下,丝毫没伤到着他们。 顾轻衍惊叹。 上山用了大半个时辰,下山便快了,大约两炷香后,已滑到了山下,木筏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安华锦歪头,对顾轻衍笑,“还想再玩一次吗?” 顾轻衍看了一眼天色,毫不犹豫地点头,“想。” 他还没玩够! 安华锦知道他还没玩够,于是,二人又拎起木筏子往山上爬。两个人就像是小孩子。又玩了一回,顾轻衍虽然有点儿意犹未尽,但也觉得该回去了,要不然就天黑了。 安华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等攻下了秦安城,我再带你去别的山坡上玩。” “好。”顾轻衍很开心。 二人回到军营,崔灼见到顾轻衍马后绑着的木筏子,好笑,“小郡主是带着顾兄去滑雪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崔兄也玩过?” “嗯,以前启辰哥哥和启言哥哥在的时候,每逢冬日里,大家聚在一起,时常带着我们玩。”崔灼笑,“不过,后来他们不在了,我便很少玩了。小郡主与远之倒是每年冬天都玩,两个人比赛,看谁玩的花样多,看谁最快。” 顾轻衍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那是他没参与的安华锦的年少时候,他有些惋惜,“可惜,我以前没去过南阳,否则也能早些会玩这个了。” 崔灼温润而笑,“顾兄不必惋惜,你遇到小郡主的时候正好。” 他遇到多早,都没有用,那时,她情智未开,未必是好事儿,也只有在恰好的时候,她遇到顾轻衍,让她一眼惊艳,一见钟情,自此放在了心上。 顾轻衍些许的惋惜便这样消散在崔灼的话里,他莞尔一笑,“崔兄说的对,待攻下秦安城,我与崔兄好好喝一杯。” “好!”崔灼笑着点头。 用过了晚饭,顾轻衍规规矩矩地抱着安华锦相拥而眠。 一夜好睡。 第二日,做战事前的准备工作,安华锦疏懒了两日,这一日,她忙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将军中的一切事宜大小军务都事无巨细地让人查了一遍,以免出现疏漏。 到晚上,她让已派出了三路兵马剩下的主力军歇到亥时,吩咐主力军行军前往攻打秦安城。 安华锦穿了盔甲,又给顾轻衍找来了一副盔甲,让他穿上,跟在他身边,大军盯着漆黑的夜色,按照早就探好的路,摸着黑,前往秦安城。 此时的秦安城,南梁两位守城的正将和副将正在各自找了自己的乐子饮酒作乐,见大楚的南阳军这几日都没有动作,不像是攻城的模样,到了除夕这一日,盯着大楚的南阳军谨慎了一日,都不见南阳军有异常,想着今日是除夕,到了晚上天黑,便彻底地放心了下来,安排好人守城,饮酒作乐到了子时,已喝了个七八分醉了。 忽然,听到外面喊声震天,怀疑自己耳朵听差,醉醺醺地看向左右两旁。 左右两旁的人也喝的醉了个东倒西歪,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惊了一下。 有人大声呼喊着禀报,“将军,不好了,南阳军攻城了!” 这一声大喊,几乎吓破了守城将军的胆,他立马顶着醉意腾地站起身,脸都变了,“攻城?南阳军攻城?” 怎么可能?今日不是除夕夜吗? “的确是南阳军攻城了。”报信的人快哭了,“将军,该怎么办啊?快……快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自然是出去抵挡!”守城将军连忙穿上盔甲,拿了长刀,大步向外冲去。 守城的副将也被南阳军攻城的动静吓醒了几分酒,同时冲了出来,正副两名将领在城门相遇,彼此对看一眼,脸色都不太好,但还是一起冲上了城墙。 南阳军的攻势很猛,来势汹汹,城墙上的士兵已横七竖八躺倒了许多尸体。 正将刚上到城墙上,往下一看,一眼便看到了城下的南阳军的军旗,以及军旗下横马而立的安华锦,她身穿银色盔甲,坐骑红鬃马,手里握着红缨枪,这副模样,对于被连攻下四城的南梁将领来说,早已传遍了,极有辨识度。 虽然安华锦看着太年少年轻,但正将瞧见她,脸色还是大变。 安华锦瞧见城墙上露出的人影,目光一动,忽然将手里的红缨枪别在马后,将挂在马前的弓箭拿了起来,动作极快地拉弓搭箭,一支箭径直脱离弓弩射向城墙上,带着破空之声。 那正将发现箭雨冲着他而来,想躲时,箭太快了躲不开,他也不是个没本事的,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一旁的一名士兵,挡在了他面前。 “嗤”的一声,安华锦的箭穿透了前面的士兵,却因为力道太大,穿透了拿士兵身后正将的胸膛,破体而出,且还伤了一名士兵。 那正将怎么也没想到,他明明都拉着士兵来挡了,竟然还被箭给穿透了。 安华锦,她是魔鬼吗?这么大的力道? 那正将连一句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倒地而亡。 副将震惊了,虽然他近来与正将生了龌龊,但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死了,他看着他身下的箭,又看看下面一鼓作气汹涌攻城的南阳军,再看看自己这边的南梁军,因为正将被安华锦串冰糖葫芦一般地射杀,已军心大乱,他彻底酒醒了,不想同样死在这里,立即冲下了城墙,趁着城墙没被南阳军攻下来之前,带着人向西门撤退而去。 而安华锦派遣的三路兵马早已将秦安城外能够逃窜的路封死,副将没冲出十里地,便被围杀了,只剩些南梁的残兵败卒零零散散地冲出了南阳军的包围圈,向下一个城池败走。 不足一个时辰,喊杀声止,秦安城已夺到了手里。 第八十章 纵容(二更)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安华锦收了弓箭,一声令下,带着南阳军入城,秦安城挂上了大楚的旗帜。 入城后,安华锦带着人进入总兵府,吩咐人清扫战场,整顿南阳军,对大殿下发报喜的军报,处理城内之事等等。 这一忙,便直接忙到了天明,大年初一是个好日子,无风无雪,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安华锦捶捶肩膀,对陪了他一夜的顾轻衍明媚地笑,“从今日起,我可以好好地陪你玩半个月了。” 顾轻衍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星光之火,语气温柔极了,“小郡主真厉害。” 安华锦喜欢的不是这句真厉害的夸奖,而是顾轻衍眼底的星光之火,她愉悦地对他勾了勾手指头。 顾轻衍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安华锦坐着的身子不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脑袋贴在他身前,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顾七公子,过年好呀。” 顾轻衍眉眼醉如三月春风,温柔地笑,“安小郡主,过年好。” “愿怀安岁岁如意,年年平安。”安华锦扬起脸,脸上都是笑意。 顾轻衍对上他的笑脸,也是一脸的笑意,“愿安儿年年如意,岁岁平安。” 安华锦大乐,站起身,垫着脚吻了吻他唇角,“走,我们休息去,晚上摆庆功宴,犒赏三军。” 顾轻衍含笑点头。 虽然打了一仗,忙了一夜,但是安华锦沐浴后,并没有多少困意,觉得她还能做点儿什么运动来庆贺这个有顾轻衍不远万里来陪着的新年,于是,她拉着顾轻衍的衣角,凑在他耳边说,“不闲规矩睡觉,要不要?” 顾轻衍用行动回答,低头吻住她,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帷幔里、 伴随着大年初一早上的鞭炮声,一室春色。 因南阳军纪律良好,军规严禁,不烧杀抢掠,不劳民伤财,不践踏百姓,一连攻下几座南梁城池都是如此。所以,哪怕是秦安城被攻下了,百姓们有些惶惶然,但见南阳军入城后,果然如传言一般,南梁的百姓们便也不怕了,悄悄打开家门,大着胆子在街上行走,渐渐的,发现没有南阳军伤害百姓,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了起来。 到晌午时,血腥气已散了个干净,秦安城热闹的有了过年的气氛。 安华锦与顾轻衍胡闹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足足睡了一日,在晚上时,方被饿醒。 她睁开眼睛,便见顾轻衍早已醒了,但是懒洋洋地窝在床头看书,翻动书页的动作很轻。 傍晚,屋中只剩些许余辉,她身边的这位顾七公子眉目如画,温雅玉华。 安华锦动了动身子,伸出手臂,抓了他的手,脸放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语调轻软,“什么时候醒的?” 顾轻衍转过头,看着她,脑中忽然闹出了“撒娇”这两个字,他低笑,“醒了有一个时辰了。” “我饿了。”安华锦又猫儿似的蹭了蹭他的手。 “起吧!宴席已差不多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这个军中主帅犒赏三军了。”顾轻衍扔了手里的书卷,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低头吻了吻她,柔声问,“我帮你穿衣?” 安华锦眨眨眼睛,“嗯。” 顾轻衍很是善于脱衣,最开始的时候,不太熟练,常常将安华锦好好的衣服不是撕了就是扯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熟练了,也有耐心了,能保留完好的衣衫,但他还真没怎么帮过安华锦穿衣,如今自然也不抬熟练。 尤其是安华锦靠着他,懒洋洋的,柔弱无骨,她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像是他院子里绽开的一朵朵红梅,都是他的杰作,让他心头发热,觉得穿衣这种活计,他估计什么时候也学不好了,因为,穿两下,他就不想帮她穿了。 他好不容易板着脸艰难地将安华锦的衣裳给穿戴妥当,发现自己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安华锦奇怪地看着他,“给我穿个衣服而已,你紧张什么?都冒汗了。” 顾轻衍咳嗽一声,室内无人,他也不怕她笑话,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喜欢脱你衣服,给你穿衣服这样的事儿,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安华锦:“……” 她一时想笑,忍了一下,但还是没忍住笑了,转过身,伸手搂住他脖子,亲了他一口,“辛苦了。” 若不是她饿了,就算陪着他再荒唐一下,也是可以的。 顾轻衍没忍住,反手勾住她脖子,一尝芳泽。 因天色已不早,顾轻衍也不敢再胡闹,到底没按着安华锦压在床上这样那样,放开她,二人梳洗妥当,去了前面设宴的厅堂。 此时,三军将领已就座,一个个眉眼喜气洋洋,如此轻易地夺下秦安城,又是在大年初一,这是一个好兆头,人人心里都高兴,就等着安华锦来了,喝个一醉方休。 安华锦也不负大家所望,吩咐人上酒,喝多少都管够。而且,她还是一个特别体贴下属的好将领,吩咐人安排了歌舞助兴。 舞娘一个个千娇百媚,安华锦比将领们看的都津津有味,很是好好地欣赏了一番。 顾轻衍无奈地看着安华锦,很想捂住她的眼睛,从四年前第一次在八大街红粉巷见她,她就有这个安家传承的毛病,喜欢看美人,如今也依旧。明明,那些舞娘,都没有她自己美。 庆功宴喝的所有人都尽心,一直闹到了月上中天,才散场。 散场后,顾轻衍吃味地将安华锦抱回了屋子里,摁在床上,对她一边吻着一边问,“你们打下每一座城池,都要有这样的庆功宴?” “是啊。”安华锦不太明白他怎么为何如此激动,“这是规矩。” “以后这规矩,你不准……”顾轻衍想说她不准参加,但想想,她是统帅,怎么能不参加犒赏三军将领的庆功宴?不太合适,只能改口,“你不准看舞娘。” 安华锦:“……” 她看着他,眨眨眼睛,“那些是舞娘吧?” 是女人吧?不是男人吧?舞娘里没有混进什么清倌吧? “嗯,就是那些舞娘,别人可以看,你以后不可以看。”顾轻衍幽幽地说,“她们都没我好看。” 安华锦:“……” 她懂了,没憋住,一下子笑逐颜开,伸手捏捏他的脸,取笑,“怀安,你怎么这么……” “很好笑吗?”顾轻衍不乐意了,“这一个庆功宴,你连我都没怎么看,多数时候都在看舞娘了。” 安华锦咳嗽一声,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饱饱眼福也不行吗?” 顾轻衍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很想说不行,但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睛,败下阵来,无奈,妥协,“就少看两眼吧?” 哎呦我个乖乖! 顾七公子也太好哄了!这么没原则的吗?刚刚不是说不准看吗? 安华锦开心地搂住他脖子,这么点儿的小事儿,根本就不算事儿,舞娘虽美,但还真是没她的顾七公子重要,于是,她亲他一下,又亲他一下,笑着答应,大手一挥,“以后都不看了,她们也没那么好看。” 顾轻衍脸贴着她脖颈,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爱上的小姑娘,真是对他纵容到极致。 一夜春梦起,暖帐到天明。 第二日,安华锦将秦安城的所有事儿都推给了崔灼以及几位副将,很是心安理得地带着顾轻衍出了秦安城玩耍。 先是去了野山坡上玩滑雪,一连玩了两三日,直到顾轻衍玩够了,才作罢。又去了玉女湖滑冰,滑冰这个对于顾轻衍来说没那么新鲜,但玉女湖的水特别,冻了冰层也亮如明镜,能看到他与安华锦牵着手滑在冰上,也足够他玩一日,然后又去了月坡岭玩空跳,空跳这个顾轻衍也没玩过,是借助了安华锦找的善于钻营奇巧事物的工匠打造的足以支撑两个人的如大鸟一样的工具,从山坡顶上,借助大风,直接可以在半空中飞跃三四座山头,她当初是用于军事,可以少量派遣士兵利用天时地利突击敌营。 顾轻衍对这个与对滑雪一样有兴趣,同样玩了两三日不说,还重新研究着画了个草图,给改良了一番,安华锦立即让人将草图拿去找那师傅重新做。 一连玩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到了元宵节。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八十一章 临别(一更) 正月十五,元宵节,亦是花灯节。 秦安城有各种各样的花灯可看,用过晚饭,安华锦与顾轻衍一起上了街。 秦安城变成了大楚的城池之后,一连半个月,不扰民,不伤民,南梁百姓们见此,照旧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安华锦与顾轻衍游玩了整个秦安城的花街,有杂耍的,有猜灯谜的,有摆摊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各式各样的灯。 二人一路连吃带玩,最后一人拿着一个狐狸灯牵着手往回走。 “大殿下来的信,你看了没有?”安华锦问。 顾轻衍摇头,“无非是催促我回去的信,还没看。” 安华锦笑笑,“你打着追寻楚允的幌子,可是没抓到楚允,就这么回京,不怕被大皇子笑话?” 顾轻衍道,“已让暗卫查到了楚允的具体行踪,监视了起来,我回去的时候,顺手将他抓了就是了。” 安华锦惊讶了,“这么厉害?” 明明他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没看他做什么,抓楚允这么容易的吗?毕竟,楚允能瞒了这么多年,临走还放火险些烧死大殿下,真切地烧没了先皇,可见是一众皇子里,最狡诈的。 不,错了,楚允根本就不是皇子,他是张宰辅的儿子,张家人。 顾轻衍好笑,“楚允这个人,在京城隐藏了这么多年的身份,也很会做戏,把先皇和所有人耍的团团转,临走时,又险些烧死了先皇和大殿下,做的事情都很成功,便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厉害,愈发地心高气傲,看不上所有人,他那个人,一直以来太顺利了,反而,到了如今,脱离了京城,没那么谨慎了,他离开京城后,也没刻意隐藏,就在边境游走,做着自己的打算,行事不怎么掩饰,有些张狂,好找的很。” “另外,我来找你的消息并没有外散,他不知道我来,我在暗处,他等于在明处,我想收拾他,好收拾的很。”顾轻衍道,“回去时,逗留一日,就处置了。” 安华锦点头。 虽然顾轻衍说的容易,但是他知道,其实并不容易的,之所以容易,是因为他是顾轻衍。楚允在京城时藏的深,没暴露自己,也没入顾轻衍的眼,不曾对他监视理会,才让他侥幸出了京城,如今他已暴露了自己,再遇到顾轻衍,他自然不是对手。 她笑,“拿了楚允,你回京,见了大殿下,也算是不丢面子了。” 顾轻衍笑,“我也不怕丢面子。” 这个年,他过的很开心,比以往那些年都开心。 安华锦挠挠他的手心,“回京一定注意安全,不要太急着赶路把自己再累成来时的样子,京中一切安好,虽然大殿下催促,但你也不必急于一两日。” “嗯。”顾轻衍点头,被她挠的心痒痒。 回到总兵府,沐浴后,已是半夜。 顾轻衍将心理的舍不得都化为了离别的热情,缠着安华锦在床上直到天明。晨曦的天光投进内室时,顾轻衍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安华锦已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不过她也舍不得埋怨他,只能搂着他的脖子说,“你还说要早起赶路,如今我怎么起来送你啊。” “不用你送。”顾轻衍抱着她舍不得松手,“你越是送我,我越是舍不得走了。” 他终究还是把这句压在心底的舍不得说了出来。 安华锦闷笑,“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顾轻衍闷了一会儿,“还是送吧。” “嗯?” 顾轻衍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我再陪着你躺一个时辰,你缓过劲儿来,便起来送我。” 他还是想让她送,能多看她一会儿。 安华锦笑,语气软软的,“好,一会儿起来送你。” 往日,安华锦疲累极了,自然转眼就睡下了,如今她也舍不得顾轻衍,自然是躺在床上与他说话。 即便二人再磨蹭着时间,依旧转眼就到了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 顾轻衍无奈,只能坐起身,伸手将安华锦扶了起来,低声问,“起得来吗?” “自然是起得来。我又没有太废物。”安华锦嗔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又让顾轻衍心头一热,抱着她压下,吻了个够,之后,又忍不住,想要荒唐,索性,他贴在她耳边,低声说,“既然没有太废物,再……好不好?” 安华锦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又荒唐了一回。 安华锦香汗淋漓,最后抱着顾轻衍的脖子求饶,声音娇娇软软,断断续续,眼里尽是水意,眼尾都泛了红,看起来被欺负的好不可怜。 顾轻衍虽舍不得这么欺负安华锦,但又矛盾地想更狠地欺负她,尤其是,他马上就要回京了,再见她不知要什么时候,索性,便在这种矛盾里,将身下的人儿哄了又哄,到底尽了兴。 他这一尽兴,安华锦彻底起不来了。 她浑身发软发酸,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叹了声气,“不送你了。” 顾轻衍此时也舍不得折腾她让她再送了,那他就忒不是人了。于是,很痛快地点点头,贴着她脸挨了半晌,压着浓浓的不舍之意,“我自己走,不要你送了,我走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过几个月,京城没别的事儿,我再找大殿下告个假来看你。” “几个月我大约会再攻下几个城池,到时候我所在之地,距离京城更远了,你来回奔波,更费时日。”安华锦想说别折腾了,但知道顾轻衍怕是不听。 “那也不怕。我多备几匹马。”顾轻衍又流连了一阵,起身穿衣服。 “下次若是再来,不准向这次一样跑这么累了,大不了多跟大殿下要两日的假,让楚宸、江云致那些人多辛苦些,朝堂又不能只指着你一个。”安华锦心疼地说。 “好。”顾轻衍笑。 安华锦见他穿戴妥当,虽然浑身酸软,到底咬牙坐了起来。 “你起来做什么?都说不用你送了。”顾轻衍伸手就要将她按下。 “我陪你吃饭,吃过饭,不送出城了。”安华锦道。 顾轻衍顿了顿,“好。” 于是,安华锦软着身子起来,陪着顾轻衍用了临近晌午的饭,才将他送出了房门。更多的,她就不送了。 顾轻衍站在门口,又抱了抱她,“到了京城,我立马给你来信,记住我的话,一定要保重自己。南齐与南梁两国筹备兴兵狼子野心这么多年,如今虽然被你与王岸知反攻,一时连连败退,但尚武多年,一定不可小视而得意忘形,务必一再谨慎。” “我知道的。”安华锦不是个得了胜利就翘起来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南齐和南梁没那么好打,如今看着好打,也是占据着天时地利,占据着王岸知早些年探查的兴兵路线,越往腹地深入,才越难。 “我知道你晓得,还是忍不住嘱咐。”顾轻衍亲亲她,才放开。 安华锦笑着对他摆摆手,“走吧,天色都不早了,再不走,就天黑了,不用走了。大殿下久等你不回去,指不定在京城怎么跳脚骂你呢。” “他不太会骂人。”顾轻衍笑了笑。 “是,大殿下最是温和宽厚了,那你也走吧!你走了,我好回屋补眠。”安华锦见顾轻衍神清气爽,她软软没力气,就有些不太服气,连离别之意都在这幽怨里少了些。 顾轻衍低笑,答应了一声,知道再拖下去,也得走,索性,一狠心,转身走了。 安华锦便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目送他秀雅的身姿走远,出了院门。 前方,崔灼等人等着给顾轻衍践行,若不是知道他说了今日一定走,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见内院出来人影,还以为不走了呢,如今,见到他出来,都笑着说道别之词,把酒践行。 顾轻衍与众人一一道别,喝了众人敬的酒,最后与崔灼碰杯。 他看着崔灼,笑着说,“劳烦崔兄多照顾小郡主了。” “顾兄放心。”崔灼颔首。 顾轻衍出了总兵府,与众人道了一声珍重后,骑马离开了秦安城。 第八十二章 夜杀(二更) 顾轻衍离开后,安华锦回屋补眠,躺在床帐里好一会儿,才抱着被子睡去。醒来时,已第二日清晨。 她虽然睡了半日又一夜,神清气爽,但是心里到底有点儿不习惯。看着窗外大雪纷纷扬扬,小声嘟囔,“这人,怎么就这么抓人心肝呢。” 暗焰将屋里添了炭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安华锦,顾大人走了,他又成了伺候小郡主的小可怜,倒杯茶也得他,他出声问,“小郡主是在说顾大人?” “嗯,他走了半日又一夜了,如今也该遇到楚允了吧?”安华锦琢磨着。 “差不多。”暗焰点头。 安华锦叹了口气,吩咐,“召集众将领,议事吧!” 她让南阳军在秦安城已休息了半个多月了,养精蓄锐这么久,也该继续劳作起来了,接下来一个月,必须按照计划夺下她计划的四城,动作不迅速点儿,该输给王岸知了。 暗焰点点头,吩咐了下去。 不多时,众人聚在中军帐商议接下来连夺四城之事。 而顾轻衍,诚如安华锦所料,已从秦安城到了昌州,安华锦攻打的南梁的第一座城池,也是昔日大楚与南梁交界的边境线。 楚允的确是真有几分能耐本事的,察觉已被人监视掌控了行踪,刚要动作时,可惜已晚了,顾轻衍带着顾家的暗卫,现身在了他面前。 顾轻衍打招呼,“三殿下,别来无恙。” 楚允看到顾轻衍,脸色十分之沉,“原来是顾大人,我当是谁,找到了这里。” 顾轻衍笑,“我很好奇,三殿下从京城出来,为何不去南齐或者南梁王都,却流连在昌州?若是三殿下去了这两处,我是没那么轻易找到三殿下的。” 楚允不答,“你早就来了昌州?” 他为何流连在昌州,自然是要在背后找安华锦的麻烦,只是可惜,他筹备的时间太短,还没准备好,顾轻衍便找来了。 他比谁都知道,顾轻衍不好惹,若非他,京城早就是他的了,就因为京城有他在,哪怕南齐和南梁两国开战了,他大刀阔斧地改革,清除了他许多人,顾家在京城盘踞的深,他本人又十分厉害,导致他没太敢轻举妄动,一直窝藏着在等待时机,没想到时机没等来,反而等到了楚宸查出了他的真正身份,他无奈,只能离了京城,来了这里。 本以为顾轻衍离不开京城,他可以在昌州放心施为,筹谋拿了安华锦以挟京城,没想到,顾轻衍亲自带着人追来了这里。 楚允看着顾轻衍如清风白雪一般的模样,恨的牙痒痒,“顾大人,你不觉得你不该来吗?你来了这里,兴许今日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顾轻衍笑,“是我的葬身之地,还是三殿下的葬身之地,很快就见分晓。” 他懒得与楚允多说,对身后一挥手,暗卫齐齐而上,将楚允与他的人围了起来。 两方人马厮杀起来。 楚允身边的人,不愧是张宰辅耗费多年心血培养的,着实厉害,可惜,遇到的是顾轻衍的人。 从子夜到天明,楚允身边的人悉数被顾家暗卫斩尽,顾轻衍的人虽也折了不少,到底是比起楚允所折的,也不算什么了。 楚允杀红了眼,却怎么也没能在暗卫的护送下脱身,最后见只剩下他一人,他终于恐惧了,一双眸子死死地登着顾轻衍,“顾轻衍,我要跟你谈条件。” 顾轻衍摆手,暗卫住了手。 楚允一看顾轻衍住手,松了一口气,对他说,“你放我走,只要我去了南梁,献上张承泽的首级。” “顾某对张承泽的首级不感兴趣。”顾轻衍目光温凉。 楚允咬牙,“南梁王的首级。” 顾轻衍笑,“南梁王的首级我也不感兴趣。” 楚允面色发白,“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只要你要求,我就能去做到。” 顾轻衍似乎很是失望,“还以为三殿下能有什么好的谈判条件,原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挣扎罢了。” 他摆摆手,干脆利落地说,“杀了吧!” 楚允还要再争取,暗卫上前,一剑刺死了他,干脆利落。楚允身子倒地,到死都不甘心,睁着眼睛。 “砍了头,带回去,免得大殿下见不到他的人头,以为我糊弄他。”顾轻衍翻身上马,吩咐了一声。 暗卫砍了楚允的首级,用匣子装了。 来时,顾轻衍用了八天,回去时他很是听安华锦的话,没急着折腾自己,多出了三天,一天是拿了楚允,两天是用来休息。于正月二十七回到了京城。 他进京城时,也傍晚,没弄出什么动静,直接带着楚允的首级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的守门人一见是他回来了,齐齐惊喜,“顾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自从顾大人走后,朝廷事情多又忙,大殿下过这个年都没休息上。本是很温和的人,偶尔被朝臣气的跳脚,回府时,脸色会连着黑上两日,让大皇子府阖府的人都胆战心惊,齐齐盼着顾大人快回来,顺便解救他们。 顾轻衍瞅了很是欢迎他的大皇子府的人一眼,笑着被迎了进去。 大皇子府的管家几乎喜极而泣,“顾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您若是再不回来,老奴一把年纪,都想亲自带着人去请您回来了。” 他算是知道了,这京城,真离不开顾大人啊,他家大殿下更离不开。别看朝臣们一个个的在顾大人在朝的时候都老实的跟什么似的,但是顾大人多日不上朝,朝臣们就蠢蠢欲动,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大殿下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都被气的时常黑脸一两日。 顾轻衍淡笑,“大殿下呢?” “在书房。”管家接了顾轻衍,带着他往书房走,“您走之后啊,京城也是发生了不少事儿,尤其是除夕和初一,殿下就没休息上。” 他说着很是来气,“那些世家们,见您不在,又开始联合着冒头,欺负大殿下根基薄弱,竟然连起手来对付大殿下。” 顾轻衍点点头,在大殿下的来信中,他有所耳闻,盘踞了几代的世家,为着利益,纵横交错地结着网,他去年冬协助大殿下整顿超纲,手段雷厉风行,打压的狠,让他们折损了大半,一时自剪羽毛,安分下来,但却未曾除根,当然,他也不是不想除根,但有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清楚的,雷厉风行之后,需要徐徐图之,他离京这一个多月,显然,他们是想胁迫大殿下,再重整旗鼓。 “您回来了,赶明儿就给他们瞧瞧厉害。”管家又道。 顾轻衍笑着点头。 来到大殿下的书房,楚贤已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见到顾轻衍,松了一口气,也是那句话,“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安小郡主扣下了。” 顾轻衍“唔”了一声,“我倒是想让她扣我,可惜,南阳军人才太多,她不需要我。” 楚贤大笑,“京城需要你,朝堂需要你,没你在,有些人都快翻天了,我每日顶着压力,就等着你回来。如今你回来,我也能喘口气。” 楚贤的性子虽然温和,并不绵软,他都被逼到这份上,可见反扑有多严重。 顾轻衍挑眉,“我就是给他们反扑的机会。他们若真是一直这么安分下去,才是隐患,如今跳出来胁迫大殿下施加压力,又伸出爪子,才好再斩断剩下的部分。” 楚贤恍然,“原来你是早有打算。” 他看着顾轻衍,又气又笑,“你去前线一趟,这一个多月,到底是一举几得?见了小郡主,陪小郡主过了年,又算计了朝堂,还拿了楚允回来?” “嗯。”顾轻衍对身后摆手,吩咐,“青墨,把楚允的人头交给大殿下看看。” 青墨上前,将匣子打开,拱手献上,让楚贤看。 楚贤扫了一眼,的确是楚允的人头,死前的一幕仍在,可见是死不甘心,他点点头,“扔去乱葬岗喂狗吧!” 青墨合上了匣子,交给了大皇子府的人扔去了乱葬岗。 第八十三章 显摆(一更) 顾轻衍回朝,第二日上朝,朝堂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朝局早先滚滚而动的黑水似乎也不那么人心浮动了,一下子静如水平面。 但是顾轻衍到底是顾轻衍,早朝上了折子,颁行新一年伊始的一系列利朝利民的举措,大皇子准奏,无人敢反对,快速地施行了下去。 世家又经受新一轮的打击。 下了早朝后,回了府,顾轻衍去拜见顾老爷子。 这是从小到大,顾轻衍第一个没在顾家过的年,顾老爷子年前染了风寒,病了一场,说是风寒,其实也不全因为风寒,也是因为世家们打听了顾轻衍似乎离了京,不在京中,想撺掇顾老爷子扛起这面被自己孙子死了一半的世家大旗。 天下各大世家,以顾家、王家、崔家为风向标。但是谁也没想到,顾家新一代的继承人顾轻衍,竟然在南齐和南梁兴兵之际,着手朝堂,自断筋脉,斩顾家根基于无情,王岸知所在的王家竟然在王岸知离京之后,全然不管了,由着顾轻衍收拾,接下来便是崔家,崔家离的远,不必顾轻衍动手,自断筋脉。其余的天下各大世家,有苦说出去,关起门来骂顾轻衍是疯了,打开门时,只能苦着脸规规矩矩做人,在顾轻衍的雷厉风行之下,损失多少,都得算着。 第一轮的腥风血雨平息后,安静了两三个月,在得知顾轻衍离京后,有趁此机会蠢蠢欲动,不止对大皇子联合施压,又对顾老爷子纷纷拜访,软磨硬泡,连环施压,势必要让顾老爷子出手,在顾轻衍回来后,治了他的孙子。 只是没想到,顾老爷子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管,养病就养了二十余日。任谁来不见他人,都会得到一句话,“敢为天下先,当是万民幸。” 这是在说顾轻衍,他的孙子做什么,他不止支持了,且还骄傲上了。 顾家最先被顾轻衍断筋斩脉,除了顾老爷子,已没什么可攻击胁迫的。于是,火力都对准了大皇子楚贤,这也是为什么,楚贤这一个月来焦头烂额了。世家们的攻击,刀光剑影,一不小心,就能被杀死在翻涌的朝局上。 不过,顾轻衍回来,他一人,便能挡下这无数的刀光剑影。 顾轻衍昨日与大皇子议事太晚,便歇在了大皇子府的客院里,今日下朝才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见了自己的孙子,连连感慨,也是与大皇子和他府中人说一样的话,“你总算是回来了!” 顾轻衍好笑,看着顾老爷子也瘦了,还很是有点儿憔悴,白发也多了些,他坐下身,带着笑意说,“爷爷看来这一个多月很是辛苦?”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臭小子,你去了前线见安小丫头可是开心了,这京城,你问问,谁在你走后过好了这个年?别说大殿下,就是楚宸那小子,都快疯了。有一日来找我,让我装个大病,骗你回来。这样的损招,他都能想出来。” 顾轻衍摸了摸鼻子,有点儿炫耀的意味,“我倒的确是过了个好年。除夕之夜,看小郡主带兵夺了秦安城,兵行诡道,厉害极了,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大年初一之后到正月十五,半个月里,小郡主让南阳军暂且养精蓄锐,陪我玩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爷爷没玩过滑雪吧?还有滑冰,还有空跳,还有……” 他十分细致地跟顾老爷子讲了安华锦都带他玩了哪里,怎么玩的。这个年,过的十分舒心又快乐,以往二十年加起来,也不如这个年过的开心。若非大殿下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催促,他都不想回来了。 顾老爷子:“……” 他忍着听他说完,气笑地指着他鼻子笑骂,“你还有脸显摆?” 顾轻衍很是有脸显摆,笑着感叹,“小郡主对我真的太好了,爷爷,我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喜欢小郡主。” 顾老爷子气的肝疼,“你……滚一边去。” 他不想再看见他了,本来有好多话想与他说,如今也不想与他说了。哪家的王八羔子,专气自己的爷爷,他都二十多日没敢出门了,就怕被人围堵,他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这顾家的基业,他虽然想通了,既然交给他了,任他想如何便如何,他也管不了了,但是也没想到,他这么狠,清算的这么清楚,数百年的根基啊。 虽然他心疼,但是为了大楚的天下,为了朝局的史治清平,为了废除世家把持的超纲,为了他孙子心里想要的天下格局,让天下寒门有才有志向的学子能人出头,他也认了。但是,他就不能低调的反省反省,别对着他这么一个连年都没过好的老人家显摆他过的有多快乐。 这是他的亲孙子吗?就是个小混蛋。 顾轻衍慢悠悠地站起身,“其实,还有许多更详细的经过,没与爷爷说,爷爷哪日想听了,孙儿再跟您讲也行。” 顾老爷子拿起鸡毛掸子,对着他打了过去。 顾轻衍起身的动作虽慢,但走的动作却不慢,躲开了鸡毛掸子,人已到了门口,笑着转回身,问,“爷爷,宁儿呢?乖不乖?”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亏你还记着宁儿,你走时,没告诉他,他都给气哭了,我哄了几日,都不大高兴,幸好你九妹妹每日哄着他,楚家的长宁郡主也时而找他来玩,他才没那么伤心。” 顾轻衍点头,不再多问,出了顾老爷子的房间。 他骑快马去前线,不远万里,都是冬日,当初打算时,便没打算带着小家伙,毕竟,他也不知道前线什么情况,万一有什么危险,伤了安家这一根独苗苗,他也难辞其咎,当然,有他保护,自然那危险零星微薄,最主要的,他还是私心里不想让小家伙跟着碍事儿。 果然,他没带着他是对的,否则安儿哪里会一心一意地陪着他玩? 知道顾轻衍回来了,安易宁也没去前面接,依旧躲在房间里生闷气。 小姑父也太狡诈了,太坏了,太不是人了,他竟然悄悄不告而别的离京去前线找小姑姑了,把他给丢下了,而且一走一个多月,也太没人性了。 他也想小姑姑啊,也想瞧瞧战场啊,更想看看小姑姑是怎么打仗的啊! 他都快气疯了,决定他回来也不理他。 顾轻衍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安易宁待在屋子里抄经书,小小年纪,已追求心平气和一个多月了。 顾轻衍推开房门,对里面瞅了一眼,笑着喊了一声,“宁儿。” 安易宁不理人。 顾轻衍径自走进去,见他抄的是经书,“嗯,字迹有进步。” 安易宁当他是空气。 顾轻衍慢悠悠地坐在他对面,慢悠悠的出声,拿出对顾老爷子说话的那一套,“你小姑姑除夕之夜,带兵夺了秦安城,兵行诡道,厉害极了,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攻下秦安城后,她让南阳军暂且养精蓄锐半个月,在那半个月里,从大年初一之后到正月十五,陪我玩了许多好玩的东西,有高山滑雪,有玉女湖滑冰,还有远山空跳,还有……” 安易宁小脸都青了,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小姑父!” 你还是不是人! 这么欺负小孩子!脸就不红? 顾轻衍显然脸不红的,不但脸不红,气也不带喘的,笑看着安易宁,“要不要听我仔细地讲讲那些好玩的东西?” 安易宁扭过头,撇开脸,不想听。 顾轻衍叹了口气,“好吧,你还在生我的气,那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再给你将吧。还有我给你带回了好玩的东西,想必你生着气,也不想看。” 他似乎十分无奈,站起身往外走。 安易宁撂下笔,委屈的要哭,控诉,“小姑父,你是个坏蛋!” 顾轻衍点点头,“嗯。” 安易宁到底是最想听他这一趟小姑姑都是怎么带他玩的,他控诉地看了顾轻衍半晌,泄气又别扭又无奈又妥协地说,“小姑父,我不生气了,你给我讲吧,你讲完后,好东西我也想看。” 顾轻衍低笑,“好,我给你讲,宁儿乖。” 第八十四章 退兵(二更) 顾轻衍先后跟一老一少显摆完,觉得不大过瘾,于是,在楚宸找来时,问起他此去南阳一趟都做了什么,他与楚宸一边喝着酒,一边又极尽详细地描述了安华锦是怎么带他玩的。 楚宸听的脸都黑了,“我要听她是怎么打仗的,不是很想听她是怎么带你玩的。” 顾轻衍十分无辜,“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半个月里,小郡主命令南阳军上下养精蓄锐,没打仗。” 楚宸磨牙,“那除夕之日的秦安城大捷呢?” 报喜的战报传回京城时已正月初五,人人都感慨安小郡主大年三十还在打仗夺城。他要听的是这个。 顾轻衍笑,“这个也是有的说的,小郡主兵分三路,进攻秦安城。” 楚宸看着他,耳朵竖了起来。 顾轻衍总算是有了那么点儿良心,也详细地说了说,“从枫林坡到千松山,抄近路走红峡谷。沿土城沟过大清湖,踏冰层而行,直达秦安护城河。走火风口,通云堂川,过五环岭,绕道秦安城西门……” 楚宸听的聚精会神,眼前铺开一幅画卷,战报只说秦安城大捷,夺下了秦安城,原来是这样夺下来的。 楚宸听完,深深地向往,“我又想去南阳军投军了。” 顾轻衍挑了一下眉,“你会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去之无用。” 楚宸气的瞪眼,“我是纸上谈兵,你呢?你不也是没练过兵马,没上过战场?” “所以,我只是去陪安儿过年,顺便观了个战而已。”顾轻衍打击人不留余地,“没练过兵,也没打算去战场上杀敌。” 楚宸一噎,“喝酒喝酒!” 唯有一醉解千愁!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个半醉时,楚宸敬佩地说,“王岸知不愧是外出游历了四年,厉害极了,也难怪小安儿不杀他,非要拉着他一起,让我们都靠边站。小安儿陪着你玩的那半个月里,他连夺了三城,如今比小安儿快了一步,你说你是不是祸水?小安儿若不陪着你玩,如今依旧与他齐平,不会被他落下两城。” 顾轻衍道,“我离开秦安城后,小郡主的南阳军已养精蓄锐了半个月,接下来会一鼓作气,在一个月内,连夺四城。” 楚宸睁大眼睛,“一个月内连夺四城,不是开玩笑吧?” “等着报捷的战报就是了。” 楚宸唏嘘,“既养精蓄锐,又陪着你玩了,这两手都不落下,忒不是人了。” 顾轻衍笑。 楚宸以前不嫉妒谁,如今是真的嫉妒顾轻衍,他就托生了个姓楚的门庭,就比他长的差了那么一丁点儿,压根就没戏。而面前的这个人,托生在最好的世家大族,又长的眉目如画,哪怕性子别扭又凉薄优点很多但缺点也一大堆,但只占了那两样,就赢过了千千万万的人。 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羡慕也羡慕不来。 楚宸放下酒杯,“不喝了,不喝了。” 喝再多的酒,他也去不了战场。喝难受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照顾。 楚宸离开后,安易宁从隔壁探出头,看着顾轻衍,“小姑父,你真是太坏了。” 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讲此去前线陪小姑姑过年的乐事儿,真是打击了一个又一个,还乐此不疲,他就不口干吗? 顾轻衍低笑,“此后几个月,我都靠着这一趟一解相思了。” 多说几遍,多加强记忆,口干点儿算什么。 安易宁很是无语,缩回脑袋,回屋去睡了。 一个月后,前线来了战报,果然如安华锦的计划,一个月,连夺了南梁四城。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百姓欢呼。 这是在南梁连连派兵增援抵抗的情况下,一个月连夺四城,想都不敢想,但是安小郡主做到了。 据说南梁国君得到一个月连败四城的消息后,气的吐了血。 与南梁国君一样同样给气了个够呛的人还有在南齐攻城掠地的王岸知,他自然是得知了顾轻衍在过年时跑去了前线与安华锦一起过年,且安华锦还带着他玩了半个月,就是这半个月里,已足够他落下他两城,他想着,安华锦不会追上来了,但没想到,她一个月连夺四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与他齐平了。 他给气笑了,“好一个安华锦!” 至此,安华锦与王岸知一人夺了南齐与南梁九座城池,赌约继续,接下来更是如火如荼,更是激起了王岸知不服输的性子。 南梁王和南齐王终于坐不住了,联合发诏令,召回攻打漠北的兵马,抵抗南阳军。 诏令刚下达后,便遇到了王岸知派去漠北悄悄绕到齐梁联军后方的豢养的十万精兵,楚砚已得到消息,打开漠北城门,率领城内的兵马出战,齐梁联军在前后兵马的夹击下,被冲散百里,损失惨重。 这是漠北打的第一战,在齐梁联军有诏令退兵的前提下,也算是小胜一捷。 自此,齐梁联军退出漠北,漠北平安。 漠北退兵后,苏含对楚砚道,“殿下也该回京了吧?京中帝位不能一直空悬。” 楚砚摇头,“本宫不回京了。” 苏含一怔,“难道殿下是想趁着漠北退兵,乘胜追击过去?” 楚砚思量了片刻,“等我给表妹书信一封,听听她的安排,我们是否进兵。” 他没想到齐梁联军会这么早放弃漠北退兵,可见表妹连攻四城,实在是让南梁王大骇了。如今前线屡屡大捷,他不知道该不该让漠北兵马出动,怕破坏了安华锦与王岸知的计划。还是略微等等她的书信,听听她的意见最好。 “就算要出兵,也无需太子殿下再亲上前线,你只管回京即位,我与父亲和安平就可以带兵追击而去。”苏含道,“大殿下若是知道齐梁联军退兵,一定会催促太子殿下尽快回京。” 楚砚转过身,看着苏含,“我不要帝位。” 苏含猛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太……太子殿下,你说什么?” 楚砚淡淡道,“我不要帝位,我会修书一封,让大哥即位。” 苏含:“……” 他是彻底震惊了,看着楚砚,“殿下,这,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是不是大殿下如今在京中的权利太大,太子殿下这样说是想警告一下大殿下收敛一下?也不怪他怀疑楚砚的目的,自古以来,有哪个太子会是王位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等着他回京即位,而他却说不要皇位? 况且,他近来见大殿下与太子殿下书信频繁,每回收到大殿下的书信,太子殿下都带着笑意,不像是兄弟不合啊。 他实在是想不透。 楚砚淡淡一笑,“我早就打算不要帝位,所以,表妹才会帮我铺了这一条来漠北的路,我本就打算,漠北事了,去南阳。我的母亲在南阳,妹妹在南阳,以后若无必要,便不会回京了。” 苏含有点儿懂又有点儿不懂,更震惊了,“你是说安小郡主一直以来就知道你不想要帝位?所以……她……” 苏含真的是喊一声老天爷了!这表兄妹两个人的脑回路真是让人惊奇。一个不要帝位,一个便答应给他铺路。他就说嘛,朝中也不是无人可用了,太子殿下怎么力排众议非要来漠北亲自监军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退路呢。 “那朝臣们会不干的吧?大殿下也知道您的打算吗?”苏含问。 “朝臣们不干又能如何?大哥不知道我的打算,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楚砚笑笑,一身轻松,“帝位于我,不过是厌恶,是负累,但大哥不一样,他监国监的好,坐上帝位也一样会更好。” 苏含已说不出话来。 自古皇子们争位都会血流成河,大楚的新旧更替半年前也是一样的血雨腥风,但怕是谁也想不到,到了如今,都峰回路转了,皇后嫡子成功了,却不要帝位了,而是让位给大皇子。 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止朝野震动,怕是天下震惊吧? 第八十五章 托付(一更) 齐梁联军退兵的第二日,楚砚收到了安华锦的来信。 显然在她写信之前,便猜到了齐梁联军退兵的打算,让他不必带着兵马追齐梁撤退的兵马,因为齐梁联军更擅长的是野外作战,漠北大军追击的话,不见得能讨得了好,等齐梁联军分开,分别回了南梁和南齐,自有她与王岸知收拾。 她让楚砚带着三十万南阳军去南阳,从南阳带兵去协助她攻打南梁王都。 她另外在信中说,让镇北王与苏含带剩下的二十万漠北军与十万王岸知的兵马,去支援王岸知。 未等他询问,表妹便已将路安排好。 所以,楚砚收到这一封书信后,也不等楚贤的来信了,便吩咐安平,“立即离开漠北,启程回南阳。” 安平早就待不住了,等着退兵这一日,好跟小郡主一起上战场,当即应下,说一个时辰后就能点兵出发。 此时,镇北王也已知道了楚砚的打算,也是震惊不已,极力挽留劝说,“太子殿下,您是嫡子,即位理所当然,朝野上下,您都有声望,您……怎么就有了这个抛弃万民的想法?” 镇北王几乎给楚砚跪下了,他可不想担这个留不住太子的罪责啊。 楚砚扶起镇北王,对他道,“大哥居长,他即位,也是礼法所在,也是当然之事。大哥比我宽厚仁善,有他在,是社稷之福,帝王的担子太重,我心里生厌,怕是做不好,不及大哥心怀,而我去南阳,也不算是抛弃万民,待战事了,我会替下表妹,我有一半安家的血脉,理当也该背负起责任,表妹与顾轻衍也能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必拴在南阳军身上。” 镇北王连连叹息,他已听苏含说过了,如今楚砚又说到这个地步,显然是去意已决,他凭一己之力,也留不住太子殿下去南阳的脚步,只能感叹着作罢。 自古兄弟同室操戈,他活了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天家两个兄弟。还有这样的表兄妹,互相给对方铺路。 于是,镇北王只能送走了楚砚,一番挥泪洒别。 苏含道,“南阳是不是真有那么好?让殿下舍了皇位也想去,等战事了,我也去看看。” “不见得是南阳有多好,而是南阳才是我的心之所向的归路。”楚砚笑笑,一直以来的淡漠寡冷的神情皆不在,是对未来的欣欣向荣。 苏含点头,拱手,“殿下保重!” “保重!” 楚砚、安平带着三十万南阳军回南阳,因一直未出城迎战,齐梁联军攻城,无论是漠北军,还是南阳军,可以说,都没多少损失。 楚砚离开后,苏含对镇北王问,“父王,何时动兵去北齐?” “等等王岸知的信。”镇北王道,“他与小郡主打赌,咱们也要看他的安排。若是他与小郡主二人已通过书信了,那么,小郡主的信已到,他的信应该也快到了。” 苏含点头。 果然,没用半日,漠北等到了王岸知的信,王岸知让他们整顿兵马,到烟雨关。如今王岸知打到了南齐的烟雨关。 镇北王收到书信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整装待发。 在出发前,镇北王又收到了楚贤的来信,催促楚砚回京的书信,他惦着信看了半晌,对苏含叹气,“这已是第十一封了。” 苏含挠挠头,“父亲实话告诉大殿下吧!” “不必我告诉,太子殿下的书信应该也快到京城了。”镇北王叹息一声,“我还是写一封书信吧,就说没拦住太子殿下。” “就是啊,太子殿下去意已决,安小郡主给他铺路,如今还哪里拦得住太子殿下啊!”苏含道,“在京城遇到小郡主时,她只说那三十万兵马是增援漠北的,其余的,风丝都没透。若是太子殿下不说,还不知道,原来那么早,小郡主就给太子殿下的退出铺路了。” “真真是……”南阳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不愧是安家人。” 诚如镇北王所料,这一日,齐梁从漠北失败而归退兵的消息传来后,楚贤还没来得及大喜,便收到了楚砚的书信。 书信中,楚砚先是回忆了与楚贤的小时候,又提了这么多年在父皇身边受教导的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最后,诚心诚意十分诚挚地说,他对皇位无心,甚至是心里生厌,早有托付江山社稷于大哥之心,但怕大哥拒朝不进,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大哥原谅弟弟,妄求大哥接了皇位,一展宏图。 楚贤收到后,都懵了,不止是震惊,还极其动怒,气的脸都青了。 他是一个轻易不发作的人,哪怕顾轻衍离京那一个月,世家们反扑胁迫,他也只是绷着脸,心下恼怒,却也不如这个来的怒。 明明七弟说好了,要他辅助,怎么到了现在,反悔了,把皇位推给他? 楚贤气的来回在书房里走了八圈,也没能让自己的平静下来,他怒道,“来人,去请顾大人。”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楚砚不止写给了楚贤一封信,还同时写给了顾轻衍一封信,亦同时传了储君诏书,直达了内阁六部。 顾轻衍这一封信,楚砚写的就简单多了,让他劝说大哥,推动他尽快登基。最后一句话是,摆脱表妹夫了。 好吧,就冲这最后一句话,顾轻衍岂会不应? 于是,他撂下信,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黑着脸,见顾轻衍来了,直直地盯着他问,“怀安,你知不知道七弟一直以来的打算?” 顾轻衍面不改色地说,“也是刚刚知道。” 楚贤怀疑地看着额头,“你少糊弄我。” 顾轻衍默了一下鼻子,有那么丁点儿心虚,但还是很坦然,“真的是刚刚知道。” “我不信。”楚贤道。 顾轻衍何等聪明,怎么会刚刚知道?虽然楚砚信中一个字都没说这里面有安华锦的手笔,有顾轻衍的放任,但是他就是觉得,当初楚砚带兵前往漠北,一定不是临时起意,一定是为着这一日,连京城都不回,直接从漠北去南阳了。否则,他当初根本无需亲自去漠北,他这个皇子身份去也一样能稳定军心。 顾轻衍低咳一声,“好吧,我是隐约的猜到了,但是这等事情,猜测做不得准。” 楚贤快气疯了,“顾怀安!” 顾轻衍难得地有点儿没了气势,后退了一步,“大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我息怒个屁。”楚贤从不动粗口,顾轻衍也是第一次听他气的骂人。 顾轻衍揉揉眉心,劝说,“太子殿下的确很是厌恶皇宫,厌恶皇位,厌恶京城,厌恶朝堂。” 他一连说了四个厌恶,叹息地说,“而大殿下您不厌恶,就冲这一点,就能做好皇位。” “他也能做好!”楚贤道,“会比我好。” 大皇子不觉得自己能比他的七弟强,这么多年,他在嫡子的位置上,承受了多少刀光剑影的攻击,却依旧稳稳而立。若非如此,他以前有那么点儿心思,也不会后来烟消云散,诚心地想辅佐他。 “太子殿下是会做好,但是厌恶从心底而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能做好这个位置。”顾轻衍就冲楚砚一句表妹夫,真是尽力劝说了,且说的还是他除了对安华锦外,也不会帮谁说的好话,“大殿下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太子殿下以江山托付,也是择大殿下这一份兄弟情,也是相信大殿下能做好,有你在,他才能后退一步,走出京城,走一条自己一直想走,能够达成心愿的一条路。” “大殿下爱护太子殿下,便接了这个担子,也无不可。”顾轻衍看着楚贤,又道,“另外,大殿下是皇后娘娘教导长大的,为报爱母之心,爱护弟弟,您若接手,皇后娘娘一定很欣慰。” 楚贤被气笑了,“顾怀安!你可真会做个说客!” 顾轻衍揉揉鼻子,叹了口气,带着笑意说,“我这不是要娶人家表妹还没娶到手吗?总也要先讨好表哥一二。” 楚贤冷哼一声,咬牙恼怒地说,“不行!我亲去南阳,把他抓回来。” 第八十六章 登基(二更) / 楚贤不是说笑,是真要离京去南阳抓回楚砚。皇位此等大事儿,岂能轻易儿戏? 顾轻衍若是强硬拦,自然是能拦得住的,但是他看着大殿下瞪着眼睛对他怒吼“你不准拦,你若敢拦,我记你这个仇。”时,他也就不好亲自拦了。 不过,幸好得到了楚砚诏书的朝臣们,震惊之后,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拿不定个主意,于是,蜂拥一下子来了大皇子府。 他们来的正好,正赶上楚贤备马要去南阳。 顾轻衍对楚宸使了个眼色。 楚宸接收到了信号,当即说,“太子殿下不回京了,若是大殿下也走了,那这京城怎么办?大殿下一定不能出京。” 他此言一出,朝臣们轰地一声炸响。 没错,看诏书上,太子殿下去意已决,让他们好好辅佐大殿下,南阳路远,不说大殿下这般出京不安全,就是安全,也不能这么走了啊,太子殿下已不回来了,大殿下可不能再跑了。 于是,哗啦啦跪了一地。 经过大殿下与顾轻衍两次打压世家朝堂换血,如今朝堂上的朝臣们有一大半清流,有些人已私下得了顾轻衍早就打的预防和提点,所以,如今自然是强拦着楚贤不能离京。 虽然太子殿下不要皇位听起来天方夜谭让人震惊,但事已至此,他们得抓住大殿下。太子殿下也好,大殿下也好,他们两个人,谁做皇位,虽然有些区别,但想必都不会差了。 东宫的幕僚们也早就得到了楚砚给的私信,一个个虽没多少精神,没想到他们一直扶持的人不愿要皇位,临走前已将他们托付给大殿下了,如今大部分得用之人,都已得用,少部分人即便楚砚登基,怕也是不能够委以重任,因为没什么才华,所以,倒也都没什么意见。 所以,有顾轻衍、有楚宸等赞同支持,有所有朝臣们跪地恳请,有的人甚至抱住了楚贤的大腿,含泪陈情,楚贤虽然震怒,虽然想去南阳抓回楚砚,但也是寸步难行,深受困顿。 双方争执纠缠了半日,楚贤泄气,自是没走成。 朝臣们见大殿下不走了,立马着钦天监算登基之日,六部也得忙起来,筹备大殿下的登基大典。 楚贤不同意,不吐口,但朝臣们就跟抓住了这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怕他也走,所以,众人拾柴火焰高,硬推着他,也必须要他坐上这个位置。 当然,这背后,若无人支持,朝臣们自然不会这般急迫和涌动。 而支持的人,自然有顾轻衍的人,有楚宸的人,有楚砚自己的人,还有安华锦暗中给几个朝中重要的性情耿直软硬不吃的钉子户送了密信,安小郡主的密信,自然不是人人有份,收到了密信的人,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安小郡主在前线,都如此表态,安家让太子殿下退,让大殿下上,他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就造成了万众一心推动大皇子登基的这一波浪潮。 楚贤一气之下,给气病了。 顾轻衍坐在床前,看着大殿下气的病恹恹的模样,笑着说,“殿下这是何必?您是长兄,这个江山社稷的担子,担起来也是应当,就礼法上来说,也没错。” 一个居长,一个居嫡,谁坐都行吧! “你说的轻松!”楚贤怒道,“那我问你,我若登基,一直将你困在京城,你同不同意?” 顾轻衍眨眨眼睛,“小安儿同意,我就同意。” 楚贤冷笑,“你不必跟我说她如何你就如何的话,若我登基,她不如何,你也得如何。” 顾轻衍扶额,“大殿下登基,若有用到我之处,我定责无旁贷。” 这算是个许诺了。 楚贤的气总算消了些,冷眼看着顾轻衍,“怀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轻衍笑了笑,“小郡主带三十万兵马来京时?猜到的。” 他自然不敢说太久,更早以前。 他补充的这三个字猜到的,对于楚贤来说,根本没用,他自动化为了知道,很肯定的那种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顾轻衍在这半年里,才会如此帮着他立稳安定肃清朝堂,才如此放得开手,哪怕他只有个监国之权,他也一力去辅助他做不该做的事儿。所以,如今朝野上下,才对楚砚离去虽然震惊却没有生乱子,才对他一心地推动支持去坐那个位置。 楚贤深吸一口气,“原来我是被蒙在鼓里,怪不得当初七弟离京,那般果断迅速力排众议坚决前往漠北谁的言论也不听,还与我说了那样一番话,自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是从我入朝,便给我铺路了。” 他又气又怒又无奈,“他给我铺路,安小郡主给他铺路,你给我们三个铺路。怀安,你好的很。” 顾轻衍咳嗽个不停。 “你也染了风寒?”楚贤瞧着他。 顾轻衍没有染风寒,但此时他也想染风寒了,遂点头,“是有些不舒服。” 楚贤憋着气,对他摆手,“你从回京后,一直没歇着,回去歇着吧!我没事儿。” 都给气病了,怎么是没事儿?不过倒的确是没太大事儿。 顾轻衍站起身,“大殿下的病还是尽快养好,钦天监已算出了最好的日子是在半个月后,这日子虽然急了些,但其实也不太赶,毕竟,礼部一直早就有所准备,半个月后登基,章程也都会完善好。” 毕竟,先皇退位后,礼部一直在暗中忙活太子殿下登基的诸多事宜,后来因为南齐和南梁开战,楚砚赶赴漠北,虽然他人不在,但登基的事情可不是没准备,如今虽然那个位置上换了个人,但也不至于着急抓瞎,只改动龙袍的尺寸就行了。 楚贤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认了,“知道了。” 顾轻衍出了大皇子府。 他走出大皇子府后,也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也算不负安华锦与楚砚所望了,于是,很是轻松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好生地歇了歇。 安易宁很高兴,趴在顾轻衍的床头,对他问,“小姑父,大殿下登基后,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南阳了啊。” “想的美。”顾轻衍捏捏他的小鼻子,“短时间内,走不了,他不会放我走。” 以前顾老爷子是他面前的墙,如今是大殿下。除非,王岸知班师回朝那一日,他也许才能想想以后能不能脱身出朝局。当然,就算离了京城,也不是一直不回来,每年总要回来那么一两次,毕竟,还有顾家在,还有爷爷在,京城是他的根。 如今,也就先想想吧! “哎。”安易宁小大人一般地叹气,“好想去南阳看小姑姑院子里的梅花啊,再不去,都要谢了。” 如今京城已打春了,外面院子里的梅花都已在凋谢,南阳比京城冷些,想必还没谢。 “明年再看吧!”顾轻衍道。 安易宁点点头,只能等明年了。小姑父这么厉害,换做是他,他也不放人。 半个月后,大皇子楚砚登基,改国号为清平,清平元年,二月十五,登基为帝。远在前线的安华锦、王岸知,以及回到了南阳修整一番的楚砚准备去增援安华锦的楚砚,还有已从漠北出兵去找王岸知的镇北王和苏含,都备了祝贺新帝登基的贺礼和表忠心的奏折。 安华锦和王岸知的奏折最短,一个写了“臣拜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写了“臣恭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贤给气笑了,扔了二人的折子。 新帝登基,本四方来贺,但如今前线在打仗,战事激烈,楚贤要求一切从简,但即便如此,还是大贺了半个月,朝野上下,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意。 新帝登基后的头等大事儿,对于朝臣们来说,就是立后选妃,本来应该太后操持,但是皇后与先皇和离后,后宫便没了主事儿人,不少人都盯着皇后的位置,有点儿蠢蠢欲动,但又怕枪打出头鸟,于是,都询问顾轻衍的意见。 顾轻衍琢磨着说,“改日我去拜访一下长公主吧!” 毕竟,长公主最是擅长做媒!他的姻缘就得益于长公主出了不少力。 第八十七章 被困(一更) 自从去年的中秋宫宴之后,长公主一直过的很是低调,就怕卷入刀光血影的争斗里。她是个聪明的,大驸马也是个聪明的,所以,发生了多少事儿,朝野上下倒了多少门楣,长公主府还真是因为聪明,得了一份安然无恙。 如今大殿下登基,长公主也不太敢懈怠。 这一日,没想到,顾轻衍登了长公主府的门。 长公主听到管家来报,愣了好一会儿,“你说是顾大人上门来了?要见本宫?” “是。”管家点头。 长公主立即站起身,顾轻衍如今的地位,更甚从前十倍,她不敢耽搁,连忙去了会客厅。 见了长公主,顾轻衍起身见礼,微笑,“冒然上门来叨扰公主,公主见谅。” 长公主摇头,好奇地看着顾轻衍,“顾大人来找本宫,是有要事儿?” 顾轻衍笑,“事关陛下的后宫,无人主事儿,思来想去,公主的身份最合适操劳此事,所以,想请公主出面,主持一二。” 长公主恍然,按理说,陛下登基,是要选后立妃,扩充后宫,这事儿应该是太后操持,但是太后与先皇和离,已去了南阳,这事儿还真就他这个陛下的姑姑合适。 长公主痛快地答应,“既是本宫的身份该做的事儿,本宫自然责无旁贷。” 顾轻衍颔首,“那我就让礼部配合长公主了。” 长公主点头。 京中适龄女子,她大概都知道哪些,要弄一本名册容易,最后做主的自然是皇上本人,所以,这事儿也不难。 顾轻衍将这个事情交给长公主之后,总算是不被朝臣们缠着了,因为都转去长公主那边把着风向口了。 皇帝没有立后选妃的打算,前线还在打仗,哪里容他想这些事情,所以,当半个月后,长公主配合礼部将名册给他呈上来后,他给推了,“大姑姑,名册先放着吧!等战事完了,朕再定夺。” 长公主也觉得朝臣们太急了,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顾轻衍不耐烦朝臣烦扰,把她抬了出来,她近来也真是被烦了个够呛,闻言点头,“皇后的人选是要陛下好好斟酌一番,可以晚些定,但是不是可以先选一批美人进宫伺候陛下吧!” 这些年,大皇子身边没伺候的人,如今成为了陛下,得安排上了。 楚贤摇头,“一样等战事后再说。” 长公主见皇帝无心思后宫,想着到底比她的先皇兄强,不馋女色是好事儿,陛下年轻,等等倒也不急,只能作罢。 朝臣们暗中暗搓搓地等着皇后人选花落谁家,没想到,陛下不着急,非要等战事后,也只能耐心地等着了。 转眼,已到了四月,桃花杏花开遍山野。 前线,安华锦与王岸知已夺了南齐和南梁十座城池。 安华锦这边有楚砚和安平带回的三十万南阳军,王岸知那边有镇北王与苏含带去的三十万漠北军,这样一来,军力大增,但因齐梁联军撤回,两国专心迎接大楚的反攻,战事愈发地如火如荼。 转眼到了五月,双方又齐齐攻下了第十二座城池。 自安华锦与王岸知反攻战事起,二人都没打过败仗,朝廷一直收到捷报。 两军所向披靡,实在是让人心中高兴,大楚朝野上下每收到战报,都欢欣鼓舞。 又过了一个月,新帝一连收了王岸知的三封战报,夺了三座南齐城池,却没有一封是来自安华锦的战报。 这等不同寻常,开始时新帝没在意,顾轻衍也没在意,但一个月都是如此,让新帝察觉出不对,顾轻衍的脸上也没了笑容。 这一日,他进宫请旨,“陛下,我请命去前线看看小郡主。” 他觉得,安华锦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新帝看着他,“要不再等等?兴许是小郡主有什么诱敌之计?她毕竟曾经一个月连夺四城。” 顾轻衍摇头,“我直觉不对。不止没收到她的战报,我已一个月不曾收到她的信了。” 这半年来,她就算再忙,每个月都会有两三封信给他。 新帝闻言也坐不住了,“你觉得,小郡主是出事儿了?” “不管是小郡主出事儿了,还是小郡主带着的南阳军出事儿了,总之,我必须前去看看。”顾轻衍道。 新帝点头,当即答应了下来,“好,你去吧!要不要朕拨给你一队人马?” “不必,我带着暗卫去就行。”顾轻衍摇头。 新帝点头,“多加小心,但有消息,立即给朕传信。” 顾轻衍颔首。 当日,顾轻衍出了皇宫,带着暗卫,骑快马,轻装简行,出了城。 安易宁得知顾轻衍离京了,这一次倒是没吵闹着生气小姑父丢下他,而是很担心安华锦,这一个月里,小姑姑没来信,他也是知道的,很怕小姑姑出事儿了。 顾轻衍出了京后,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用了六日,来到了南阳。 上一次,他陪安华锦过年,未曾在南阳落脚,这一次,他径直先去了南阳王府。觉得先在南阳王府打探一番消息,看看南阳王府是否知道前线是怎么回事儿。 许清岩在过年时知道顾轻衍去前线军中陪着安华锦过年了,但他未在南阳落脚,他也不曾得见,今日他也正担心着前线,有人来报顾大人来了南阳,愣了好一会儿,赶紧迎了出去。 顾轻衍赶了六日夜路程,一身疲惫,但依旧不失清雅风骨,见了许清岩后,对他拱了拱手,“许兄,在下顾轻衍。” 许清岩这是第一次见顾轻衍,暗赞其毓秀清华,见他称呼许兄,显然是知道他,他连忙回礼,也不称呼顾大人,而是称呼,“顾兄怎么来了?” “我已近四十日没收到小郡主的书信,十分担心,前来看看。”顾轻衍开门见山,“许兄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郡主是否出了事儿?” 许清岩见他为此而来,他直接说,“怕是出了事情,我也已有二十日没收到前线的消息了,已在几日前派人去打探了,还没探回消息,不过也快了。” 顾轻衍抿唇,“这么说,前线一定是出事儿了。” 他转身就要走。 许清岩一把拦住他,“顾兄,我看你人困马乏,想必一路赶来未曾休息吧?如今天黑了,不如歇息一晚,也等等我的探兵,最多明日,一定会传回前线的消息。” 顾轻衍摇头。 许清岩强硬地拦住他,“未曾得到消息,不可冒然前去,尤其你如今看起来不太好,还是歇息一晚,养足些精神再去,万一小安儿没出事儿,你因她而出事儿,怎么向她交待?” 顾轻衍停住脚步,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有劳许兄了。” 许清岩见他答应,松了一口气,将他迎进了府中。 皇后知道顾轻衍来了,也迎了出来见他,眉头不展的与他说话,“清岩在十日前便察觉出不对,立即派了人去,可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几日前又派出了第二批。没想到第二批人还没回来,你倒是来了这里。” “我也是察觉出不对。”顾轻衍脸色紧绷,“七表兄呢?” “他从漠北带兵回来后,便与安平一起,在第二日带兵去了前线。”皇后道,“他也有二十多日没有来信了。怕真出了事情了。” “小安儿半年内攻下了南梁十二座城池,南梁节节败退,按理说,不该出大事儿才对。”许清岩道,“但愿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顾轻衍抿唇。 用过晚饭,许清岩让人带顾轻衍去歇着,一切等明日的消息。 于是,这一晚,顾轻衍歇在了南阳王府,许清岩知道他上次来住在安华锦的院子,便没给他准备客院,让他直接歇去了安华锦的院子。 楚希芸自从皇后来了之后,便搬去了跟皇后住,安华锦的院子一直没人住。 顾轻衍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早,才有了些精神。 用过早饭,许清岩派去的探兵带回了消息,那人脸色发白,对许清岩禀告,“公子,小郡主的大军被南齐和南梁倾国之力的兵马围住,被困在落雁山,已被困二十日。” “什么?”许清岩面色大变。 :。: 第八十八章 落雁山(二更) 顾轻衍坐在一旁,闻言也变了脸色。 他看着那探兵,问,“南齐和南梁倾国之力的兵马?怎么说?” 探兵抬头看了顾轻衍一眼,不认识,但显然从气度上看,身份贵重,他立即回话,“南齐王似乎放弃了南齐王都,竟然以一国国君之尊,带着朝臣去了南梁王都做客,南齐三分之二的兵马,都投入了南梁,齐梁再次联军,在一个多月前达成协议,全力对付小郡主。小郡主没有料到南齐王竟然舍一国而要与南梁一起杀她,所以,全无准备,被困落雁山,齐梁联合起来,怕是有一百三十万兵马,是小郡主兵马的一倍,这二十日来,已交手两次,不知伤亡几何,若无援军,小郡主和怕是凶多吉少。” 顾轻衍腾地站了起来。 许清岩身子晃了晃。 “消息可确实?”顾轻衍咬牙问。 “消息确实。”探兵道,“落雁山四面已被包围,齐梁联军一百三十万兵马将落雁山围的水泄不通,已过二十日,若无援军,怕是就粮草来说,士兵们也挺不住了。” 顾轻衍的脸也一下子煞白,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立即喊,“青墨。” “公子。”青墨也震惊了,声音有些颤。 顾轻衍闭了闭眼,“你现在就去南齐的黔西,让王岸知撤兵,救落雁山。” 青墨立即说,“公子,黔西距离南阳三千里,距离落雁山转道又两千里,属下怕是……” 即便王岸知乐意救小郡主,怕是从时间上说,最少也要半个月,怕是小郡主早挺不住了。 “你只管去!”顾轻衍沉声道。 “是。” 青墨不敢再耽误,点了几名暗卫,立即离开了南梁,前往南齐的黔西。 青墨离开后,顾轻衍对许清岩道,“南阳还有多少兵马?” 许清岩脸色苍白,吐出一个数字,“三万。” “被安儿攻下的十二座城池呢?”顾轻衍又问。 “每一城留一万人马驻守。”许清岩道,“加起来,也就十二万。” 顾轻衍攥了攥拳头,“集合南阳的三万人马,我带走,往前十二座城池的十二万人马,也都带走。” “十五万人马也是杯水车薪。”许清岩脸色有些灰。 “先不管这些,无用如何,也要救她。”顾轻衍咬牙。 “我与你一起去。”许清岩点头。 的确,无论如何也要救,杯水车薪也是薪。 一个时辰后,许清岩集结南阳守城的三万兵马,将南阳城交给了皇后,与顾轻衍一起离开了南阳。 楚希芸都快哭了,看着顾轻衍、许清岩带着三万兵马离开,她紧紧地拽着皇后的袖子,“娘,表姐和哥哥一定会没事儿的对不对?” 皇后眼眶发红,声音发颤,“对,他们一定会没事儿的。” 她不敢想象,她的儿子,她的侄女,一旦出事儿会怎么办?她只能向上天祈祷,王岸知得到消息后会派援军去,他们一定不要出事儿。 王岸知会派援军吗?皇后不敢肯定。毕竟,王岸知一直想杀了安华锦。如今,齐梁两国是把这个机会送到他面前了,他会不心动吗? 此时的落雁山,诚如探兵所探,的确已经被困二十日,士兵们已经没粮,山下是大军围困,黑压压的围的密不透风。 安华锦靠着一面树干上,这一面树干已被士兵扒了树皮,没粮的情况下,只能吃树皮,找山里一切能吃的东西,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找干净,便只能宰杀战马了。若是到了没战马可宰杀的情况下,那么,就等着饿死了。 如今还没到宰杀战马的时候,但吃树皮也挺不了几日了。 “小郡主,齐梁联军怕是今日还会攻山。”安平脸色发白,“再来一次,我们怕是……” 如今的士兵,两仗被打下来,已折了四分之一,再来一战,怕是会再折一半,毕竟,士兵们吃不饱,没力气打仗,尤其是下面围困的大军还是他们的一倍还多。 安华锦脸色也很苍白,“没别的办法,只能硬抗了。” “王岸知会来援救吗?”安平问。 安华锦摇头,“不知道。” 已二十日了,王岸知应该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她若是不来救他,那么,便可以收服所有南齐的国土,也是赢了与她的赌局。 “七殿下的伤有恶化的迹象,崔公子的伤看着也不大好。”安平又道,“已无药可用了。” 安华锦脸色又白了白,“我去找草药。” 安平道,“我已满山的找过了。” 如今不止树皮被扒的都快干净了,地上的草,但凡能吃的,早已被吃的光秃秃的。 安华锦攥了攥拳,“还有一处山崖,不能让七表兄和崔世兄这么恶化下去。我去看看,兴许能拾到一些草药。” “那山崖实在是太危险。”安平紧张。 “没事儿,我不会让自己出事儿。”安华锦摆摆手,转身去了,“你盯好了下面,一旦山下有动静,立即给我传哨。” 安平点头。 安华锦去了山崖,那面山崖,光秃秃的,但是在山崖的半腰处,有些绿植,看着是草药,只不过太危险,没人来采。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的份上,安华锦也要保存体力,不会来。 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来。 她用绳索拴在山石上,顺着绳索滑下,到了半山腰处,因崖壁太过光滑,她费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拽了一抱草药,回到了崖顶。 到了崖顶处,她已累瘫,歇了片刻,缓过了劲儿,抱着草药,去找楚砚和崔灼。 楚砚和崔灼都是在几日前山下的大军攻山时受伤的,楚砚伤在胳膊上,崔灼伤在胸口。伤势都不轻。 见安华锦抱了一抱草药来到,二人都愣了一下,崔灼问,“安妹妹是去了那一面山崖采的草药?” “嗯。”安华锦点头。 不怪崔灼猜到,落雁山已没有别处有草药可采了。 崔灼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楚砚道,“已二十一日了吧!” “过了今夜,就二十二日了。”安华锦记的很清楚。 “你在发觉不对劲时,已将暗焰等暗卫派了出去请王岸知增援,若是王岸知来救,几日前就该来了。”楚砚最是清楚王岸知想杀安华锦的心,“他怕是不会来了。” 安华锦脸色一暗,“那也不能放弃,挺到最后一刻。” 楚砚也不在说话。 谁能想到,南齐王竟然连王都国土都不要了,跑来南梁,与南梁王两国合一国,两兵合一处,也要杀安华锦? 若是他们围困王岸知,安华锦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也许,他们正是算到了这一点儿,把王岸知与安华锦的恩怨,也算的分明。 安华锦碾碎了草药,给二人分别包扎了伤口,又将能吃的草药,给二人一人一株,让二人嚼下。 “幸好这座山有山泉水源,否则,我们如今就已挺不住了。”崔灼吃了草药,对安华锦说,“不如我们从北山攻下去吧!我看北山冲出重围兴许好冲些,不能都饿死在这里。” “再等等。”安华锦道,“七十万大军,如今已折了近二十万,若是冲出去,这五十万不知道能剩多少。” 她闭了闭眼,“再等七日,若是王岸知不来……再冲下去。” 七日,是她觉得能挺的最后期限,若是七日等不到援军,只能找一个突破口,能出去多少是多少了。 崔灼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他见过王家那位王六公子,虽然他来南阳时,与他打交道没几日,他便带着兵去了南齐攻城,但也知道,他性子天生邪的很,全凭自己的性子行事。 他顿了顿,“还有远之跟着他了。” 安华锦沉默,沈远之不是王岸知的对手,若是他真打定主意见死不救,那么,沈远之也能被他杀了。 她与王岸知打赌,是觉得,殊途同归,反正都是为了大楚,他性子邪,也没关系,好用就行。但没想到,南齐和南梁来这一招,哪怕南齐所有国土都不要,也要两国合力来落雁山杀她。 她将剩下的草药让人收了起来,靠着树干坐下,闭上了眼睛,想着若七十万南阳军都折在落雁山,那么,她也无颜活着出去。 真死在这里,唯一后悔的,应该就是…… 没早些跟顾轻衍生个孩子。 第八十九章 西北军(一更) 她若是死在落雁山,以顾轻衍待她之情,就算有人能拦住他陪着她死,但这一生,她也是坑了他,毁了他。若是有一个他们的孩子,大约能栓住他。 安华锦想着,脸上渐渐地露出晦暗之色。 崔灼看着安华锦,心下又泛起疼来,若是早知道南梁和南齐会来这一手,他便不跟在她身边了,总要代替了沈远之,跟在王岸知身边,无论如何,也要挟持王岸知,让他带兵来救。 他知道,她对生死,倒不是多看重,只不过,她重情,无论是落雁山这些南阳军,还是他与楚砚的命,亦或者更深的牵绊是顾轻衍的情。一旦不能解开这一局困顿之局,活着出落雁山,那么,这一生所求,便全废了。 他正因为看到过她与顾轻衍在一起时的模样,才更是为她心疼。 楚砚也看着安华锦,他与崔灼都算了解她,知道若不能解了这一局困顿之局,折了全部南阳军,那么,她是绝对不会独活出落雁山的。 她便是这样,一身清骨隐在她娇柔的外表下。 他对于自己的生死,不是太看重,但是若真死在这里,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在京城,应该让她杀了王岸知,换个别人,今日便有人早来救了。 当日晚,山下的大军再次攻山,安华锦咬着牙,带着所有南阳军拼杀抵抗。 夜半,就在她们挺不住时,山下远处忽然传来战鼓时,一个时辰后,攻山的兵马忽然撤了。 安华锦手臂也受了伤,见山下的兵马撤退,扔了手中的长刀,靠在了树干上,喊,“安平!” “小郡主。”安平一直护在安华锦身边,今日的激战下来,比她受的伤要重。 “叫个人去看看,山下怎么回事儿,为何撤兵了?可是王岸知来救了?”安华锦道。 安平点头,立即去了。 崔灼和楚砚本就受了伤,今日一番拼杀下,又添了新的伤,此时见退兵,二人都泄了劲儿,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半跪在地上,身前都是一大片血迹。 安华锦缓了一会儿,向二人走去,将早先收着的草药找出,给二人重新包扎。 崔灼拦住她,“你包扎自己的。” “我伤的不重。”安华锦按住他。 “你包扎。”崔灼不同意。 安华锦沉静地抬眼看他,眼中一片青黑,“崔世兄,我给你包扎。” 不管山下是什么情况,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让这两个人死在她前面。 崔灼对上她的眼睛,只能沉默地作罢,任她给他包扎。 安华锦给崔灼包扎完,又给楚砚包扎,楚砚没说什么,待她包扎完后,一把夺过剩下的,分成了两份,按住她的胳膊,帮她做了包扎,给她包扎完了,又对安平看了一眼。 安平走上前,“七殿下,我自己来。” “我来吧!”楚砚动手又帮安平做了包扎。 今日若不是安平拼死护着,崔灼与他都得死,安华锦也会受重伤。 四个人都包扎完后,安华锦白日采的草药已用完,如今她已受伤,明日也不见得能有力气再跳一回半山崖去费力地去采草药了,她看了一眼远处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兵,还有坚持到现在的将士们,攥了攥拳,站起身,向山的最高处走去。 今夜有月亮,站在高处,不知可否看的远些,能否知道为何南齐和南梁忽然撤了兵。 她刚走几步,安平派出去的士兵回来,禀告,“郡主,我们似乎来了援军,在西南方向。” 安华锦看向西南方向,“不是王岸知的人马?” “不知道,看不清。”士兵摇头,“只看到西南方向有战事的动静,不知是不是王岸知的人马。” “动静大吗?” “还是挺大的。” 安华锦若有所思,“若是王岸知来救,应该是从西北,不该是从西南方向,怕是清岩哥哥得知了我们被困落雁山,集结兵马来救了吧!” 安平道,“南阳城只有三万兵马。” “南阳城虽有三万兵马,但是我们攻下的十二城,每一城留了一万兵马。”安华锦道,“十五万兵马,不知是否够破开一角。” 她忽然下定了决定,“所有人听令,随我从西北突围。” 如今既然西南方向有兵马来救,不管是多少,都能牵制住南齐和南梁的兵马视线,这个时候不突围,什么时候突围?这是一个机会。 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但是不能从西南突围,否则,所有兵马涌向西南,走不掉。 安平心神一凛,“是!” 一声令下,所有但凡能走得动的南阳军,齐齐捡起兵器。 安华锦一脸的坚定,“今日若是能随我破围而出,他日,我定给死在落雁山的英魂报仇雪恨!” “誓死追随小郡主!”南阳军爆发出震天的响声。 “西北方向!跟我走!”安华锦当先上了战马。 她一马当先,其余骑兵打头,步兵随后,南阳军所有士兵,人人都知道,若是今日出不了落雁山,所有将士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字。 南齐和南梁联军没想到自己这边刚撤兵,视线刚投入西南来的大楚援军,落雁山上的南阳军便从西北方向突围了。 安华锦在前,跟随她之后的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带着十分的狠厉杀气,从山下黑压压地冲下来,如潮水一般,卷起滔天的浪潮。 这是被困了落雁山二十余日的南阳军,没想到,经过了三次相杀,还能有如此的杀力。 齐梁联军一方被西南援军的兵马牵制,一边来堵西北方向,两方兵马厮杀,安华锦今日一定要硬生生地撕开这一道口子。 双方激战半个小时,眼看安华锦要带着南阳军突围而出,大批的齐梁联军来此就是为了杀她,索性不再理会西南方向,所有的兵力又被调来围堵住这个即将被捅开的窟窿。 说什么,也不放她破围。 安华锦忽然有些悲凉,想着,难道她今日不止出不去了还要死在这里? 死,她是万分不愿的,想到顾轻衍,便如被人挖着心,但是,如此长恨而死,她也莫可奈何。只能向上天求个来生了。 她这样想着,手下的长刀却不断,砍飞了挡在她面前的齐梁士兵。 她已杀了太多人,如今已渐渐没了力气。 一只箭飞来,正中她手中的长刀,长刀虽然被她握住,没脱手,但她的手臂又挨了一刀,整个人晃了晃。 眼看着已躲不过,她有点儿认命了。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忽然传来铁骑声,轰隆隆,砸的大地震天响,像是有大队人马而来。 安华锦微怔了一下,被他挡在后面的楚砚面色一变,眼看着有一刀要落在她身上,他冲上前,替她挡了一刀,血喷了她一身,安华锦心神一醒,一把抱住了楚砚要倒地的身子,见他后背一刀的伤口十分深,几乎见骨,她眼神一厉,又升起了爆发而出的力气,挥着刀反手将周围的士兵一刀劈过,结果了三四个围上来的齐梁士兵。 顷刻间,那铁骑声似乎已来到,齐梁联军有人大喊了一声,“是西北军。” 当初,安华锦带着南阳军攻打南阳,不改南阳军旗号,王岸知带着兵马攻打北齐,为了与安华锦的旗号区分,建了个旗号,叫西北军。 西北军的到来,排山倒海,带着强烈的杀意与战意,不消多时,就冲散了这一片的齐梁军。 安华锦扶着楚砚,几乎站不住,但在这滔天的血海中,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她眼睛微红,看着前方,王岸知到底还是带着西北军来了,不管如何,总归是来了! 她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蒙,眼看着前面一人一身铁甲,骑着一匹黑马,从西北军的后方冲出,转瞬便出现在了她眼前,那人勒住马缰绳,熟悉的眉眼高高一扬,目光落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邪气地对她一笑,“安华锦,你也有用我救的一日,没想到吧?” 这人正是王岸知。 安华锦笑了一下,“的确没想到,多谢来救!” 虽然晚了几日,但好在,她还活着。能活着,便得谢他的救命之恩。 第九十章 反杀(二更) 王岸知看着摇摇晃晃的安华锦,又看了一眼他扶着的已经昏迷过去的楚砚,扬了扬眉,对身后一招手,“送小郡主和七殿下去后方,立即让大夫看诊。” 凤冥立即带着人上前,接过了楚砚,又要去扶安华锦。 安华锦对他摆手,“我自己能走。” 凤冥作罢,带了楚砚,转身领路。 安华锦没立即走,对王岸知说,“西北军不累的话,狠狠地打一仗吧!” 她咽不下这口气! “行啊。”王岸知大手一挥,“若是不想胳膊废了,赶紧去治。”说完,他厉声道,“给我杀!按人头数论功行赏!” 西北军喊杀声瞬间又拔高了数丈。 安华锦又高喊,“南阳军能动弹的,跟随王将军反杀回去,为死去的南阳军英魂报仇!” “为南阳军英魂报仇!” 南阳军大半人从山下冲下来,见自己的援军来了,大部分没受伤的又跟着王岸知的人马反杀了回去。 安华锦放心地去了后方,既然王岸知来了,她的命得救了,胳膊自然也不能废了。 楚砚伤的最重,崔灼次之,安平身上的伤也不轻,王岸知的军中带的不是普通的军医,有一名医术高绝的大夫,看着楚砚的伤势依旧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救治一边说,“幸好有老夫在,否则七殿下今日这小命就交待这儿喽。” 安华锦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若是七表兄为她而死,她即便带着大批的南阳军活下来,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大夫救完楚砚,又给崔灼、安平做了包扎救治,最后到安华锦时,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啧啧了一声,“这刀口若是再深一寸,小郡主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安华锦对他笑了一下,“我看老伯你与怀安身边的那位老伯长的很像,他的医术也很好。” 老大夫哈哈一笑,“我们是兄弟,能不像吗?” 安华锦讶异了一下,“医术也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吗?” “是啊。”老大夫点头。 安华锦想着怪不得呢,医术都这么好。 老大夫道,“七公子好像也来了。” 安华锦一怔,“你说怀安?他也来了落雁山吗?” 老大夫点头,“嗯,我见着了青墨,说七公子在京中察觉小郡主不对,实在担心,便来了。没想到,还真让他料准了,是小郡主出了事情。” 安华锦眼睛微亮,“这么说,西南方向的援军,是怀安了?” “好像是七公子。”老大夫道,“南齐和南梁这两国的皇帝老儿太狡诈了,利用南齐的九环山,跟我家公子打迷惑战,若非我家公子聪明,觉得南齐的兵力不对劲,派人去查,还不知道南齐老儿把南齐的腹地的所有兵马都调空了,举国都几乎跑来了南梁,跟南梁合作来落雁山围剿小郡主。” “在察觉不多时,我第一时间让暗焰带着暗卫去给王六公子报信,六公子没见着他吗?”安华锦问。 “见着了,九环山地势特殊,他们第一次去,在山中迷路了两日,等见到公子,那时公子也查到了消息。”老大夫道,“公子知道落雁山出事儿,未曾耽搁时间,只不过出九环山,因遇到暴雨,黑水河的河水暴涨,路途难行,耽搁了两日,这才来晚了些。” 安华锦笑,“我以为你家公子很想我死,得到消息,没准见死不救了呢。” 老大夫立即竖起了眉头,“我家公子虽然性子不怎么讨喜,但是他想杀你是他想杀你,南齐和南梁的皇帝老儿杀可不行。家国大义,我家公子还是有的,否则这么长时间,也不能让小郡主你给他的南阳军服从命令不是吗?” “这倒是,是我狭隘了。”安华锦想着王岸知虽然算不上什么君子,但她还的确小看他了。 “哎。”老大夫又叹了口气,“我家公子那个人吧!就是性子难改,明明心里想的是好事儿,但被他做出来,就是非要偏上那么几分,其实,他也不是多想杀小郡主,否则先皇还活着的那一场中秋宫宴,他就会下手了,哪会转个九曲十八弯?最后让七公子救走了您?他就是非要逼着自己。还有,顾九小姐,顾九小姐喜欢他,他也不是不知,也不是心里没点儿想法,但是,就是表现出没那心……” 安华锦这回倒是惊奇了,“他有喜欢顾九妹妹?” 真看不出来啊! “可不是吗?”老大夫叹气,“他有那么点儿心思,也是心怀天下,不愿成家,所以,自然就白搭了。” “顾九妹妹已经大婚了吧?”安华锦道,“去年,我听说是今年春天。” “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儿,先皇大丧后,魏家又出了点儿事儿,无暇筹备婚礼,据说魏家与顾老爷子商量,将婚期往后推了半年。”老大夫摇摇头,“就算推迟半年,又管什么用?早晚还是要大婚的,我家公子临走前,还祝福人家呢,哎,愁死个人。” 安华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魏二公子看着挺好的,性情应该也不会差,当然能力和容貌都比不上王岸知,但性情好,那就是胜了。不过,王岸知无心成家,未曾想娶,而顾九妹妹看着对她如今的婚事儿也很满意,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老大夫给安华锦包扎完,对她道,“这几日都别沾水,别乱动,每日换三次药。这胳膊就保住了。” 安华锦点头。 老大夫将提着药箱去救别人了。 远处,喊杀声震天,火光四起,看起来杀的十分激烈。安华锦觉得若不是这条胳膊不能再拎长刀了,她也不想坐在这里看着等着。 半个时辰后,暗焰带着一身血来到安华锦面前,见她好模好样地坐在那里,面色一松,喊了一声,“小郡主。” 安华锦点点头,瞅着他,“受伤了?” “别人的血。”暗焰道,“是沈小将军不放心你,让我找来看看你可好。” 安华锦正想问沈远之哪里去了,闻言点点头,“我还好,胳膊没废。” 暗焰松了一口气,“是属下没用,在九环山时迷路了,怎么走都是绕回原地,耽搁了两日。否则,小郡主早就得救了。” 看起来老大夫没说假话,还真是暗焰迷路耽搁了。 暗焰又道,“我见到王六公子时,他倒是没犹豫,显然已得到了消息,就是遇到了暴雨……” 说的经过与老大夫说的差不多。 安华锦点点头,“你来到后,可见着怀安了?我听说他来了。” “是啊,属下方才见到七公子了。”暗焰道,“沈小将军与七公子汇和了,他与清岩公子一起带了十五万兵马,如今七公子已带着顾家暗卫杀去南齐的后方,说势必要杀了南齐王,报小郡主被困之仇。” 若非南齐王舍得了南齐大片领土被吞噬,前来与南梁联合要杀安华锦,她也不至于被围困落雁山。顾轻衍既然来了,这个仇,他认不下,就先找南齐王报。 安华锦不放心,“我没事儿,你带着所有暗卫,快去助他。” 暗焰见安华锦真没事儿,点点头,转身带着人去了。 喊杀声一直持续了一夜,第二日天明十分,喊杀声停了,安华锦站起身,用瞭望镜看着前方战场,这一战,应该是西北军胜了,齐梁联军应该是退兵了。 但是尸横遍野,就算胜,西北军和南阳军也是损失不少。 一阵马蹄声响起,安华锦回头,见顾轻衍一身黑衣,疾冲而来。 安华锦看着他,眼眶霎时红了。 这些天,她大多时候,等不到援兵来时,都以为,她会死在落雁山,没想到,柳暗花明,到底是等来了援军,且还等来了他。 她扔了手中的瞭望镜,向他跑去。 顾轻衍已看到了他,猛地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接住她跑来的身子,即便很急,但还是避开了她绑着绷带的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安华锦从来不是轻易哭的性子,但是抱着顾轻衍,没忍住哽咽出声,“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会把你坑了。” 顾轻衍明白她的感受,她若死,他绝对不独活,心给她那一日,命也给了他。他恨声道,“我已杀了南齐王,给你报了一半的仇了。” :。: 第九十一章 议和(一更) 顾轻衍杀了南齐王,自己也受了伤,后背挨了一剑。 安华锦抱着他时,双手摸到了他后背一片濡湿,推开他一看,满手的血,她面色一变,“你受伤了?” “不太严重。”顾轻衍松开她。 安华锦一把拉起他,“让大夫赶紧给你看看。” 顾轻衍点点头。 老大夫跟着军医一起给受伤的士兵救治了一夜,如今人已经累的迷迷糊糊的,见顾轻衍来了,还是打起了几分精神,“哎呦,七公子,您也受伤了?” 顾轻衍颔首,“轻伤。” 老大夫扒开他的衣服,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还是轻伤?依我看,跟七殿下的伤一般严重了。亏你一声不吭眼睛不眨说成是轻伤。” 七殿下早就昏迷过去了呢。 安华锦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紧顾轻衍的手,“你这哪里是轻伤?” 顾轻衍笑,“死不了的伤,都是轻伤。” 安华锦瞪了他一眼。 老大夫连忙给他救治。 药酒倒下,安华锦见顾轻衍眉头都不眨一下,她是知道有多疼的,便与他说话转移注意力,“你是怎么察觉我大约不太好的?是因为没收到我的书信?” “嗯,一个月里,你一封信也没有。”顾轻衍道,“我便知道,一定是出事儿了。王岸知一月之内连攻下三城,都是十分难攻的城池,按理说,齐梁联军从漠北撤兵,回转两国腹地守城,兵力增加,城池该不会多容易攻下才是。对比之下,你若不是出事儿,不可能没有半丝消息。” 安华锦点头,“我没料到南齐王会这么狠,竟然连兵马都搬来南梁,与南梁一起围杀我,我发现时,已晚了,被困在落雁山了。跟着士兵们吃了几日树皮草根,若是再等不到援军,就该把战马杀了。你们来的时候也算是正好。” 顾轻衍心疼地说,“我该早些察觉不对的。” “京城距离落雁山不远万里,你哪能那么快察觉?你能跟着王岸知的兵马一起到这儿,我都有些震惊。”安华锦挨挨他的脸,失血过多,顾轻衍的脸上没多少血色,她轻声说,“总之,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 顾轻衍抿了一下嘴角,“张承泽派人送了议和的密信,若是我答应议和,他会杀了南梁王。你觉得,要不要答应他?” 安华锦思索地道,“你觉得,我们仗打成这样,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有点儿难。”顾轻衍道,“这一回,南阳军损失惨重不说,国内国库已损耗了三分之二,战争的耗损,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怕是难以支撑覆灭南梁。就算真能覆灭南梁,到时候,大楚怕是也被拖垮了民生。” 安华锦叹了口气,“等王岸知回来,我们商议看看吧!也不必急着回复他。” 顾轻衍点头。 将近晌午,王岸知、沈远之带着人清点人数,打扫战场后,才回到了后方。 这一战落雁山之战,以齐梁联军损失了三十万人,大楚兵马损失二十万人为结束。齐梁联军退出了落雁山五十里,大楚的南阳军与西北军陈兵落雁山两册,双方依旧严阵以待。 安华锦听到这个数字,沉默了许久,对王岸知说,“议和吧!” “议和?”王岸知扬眉,“不打了?你不是说要夺下南梁都城和南齐皇都?” “若是打下去,我们也不是不能攻到南梁都城和南齐皇都,但是继续打下去,我们是病人长途跋涉,即便功成,怕是也累得大楚几十年缓不过今儿来。自先皇登基,二十载,不曾屯兵屯粮,不曾富国强兵,一直安稳不作为,如今我们靠的是我掌管南阳王府的三年筹备,你借游历在外的四年筹备,还有陛下与怀安在京城整顿朝纲清算世家们上缴的金银粮草。这些,从去年到今日,已损耗了六七成。大半年的战事,比我们预料到的损耗要大的多,走到这一步,我夺了南梁十二城,你夺了南齐十五城,已是极好的结果,若是再下去,怕是我们都不堪承受了。” 王岸知也沉默了。 楚砚道,“表妹说的对,那就议和吧!” 沈远之道,“就算议和,也要让他们吐血的那种,否则,老子就继续打。直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那是自然。”顾轻衍道,“张承泽说,只要我们议和,他便杀了南梁王,南梁王的皇位他坐。我们退回南梁十二城,他会趁机将南齐王室一网打尽,从此以后,没了南齐,大楚与南梁瓜分了南齐二十郡十八州。两国分红河水,一南一北,分水而知。” 他笑了一下,有些冷,“小郡主辛苦攻下的十二城,自然不可能退回去,所以,我的想法是,除了小郡主攻下的南梁十二城,再加上六表兄攻下的南齐十五城外,其余的,可以依照他的条件,和南梁瓜分。” 王岸知转头看了顾轻衍一眼,呵,有多久没听他喊六表兄了? 崔灼一直没说话,此时道,“依照顾兄所言,我觉得可以如此议和。” 沈远之也觉得可行,问道,“那双方签订多少年合约?” “二十年。”顾轻衍道,“届时,我们还没老,小一辈也都立起来了,想打就再打。也给我们大楚二十年休养生息。” “我觉得行。”沈远之道。 楚砚也点头,“我也觉得可以这样议和。” 王岸知邪肆地笑,“这么说,我还得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 “哈哈哈,可不是嘛。”沈远之大笑,“我也得抓紧了,老子不能落下。回去南阳就抓个女人先把婚成了,赶紧生孩子。” 楚砚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崔灼笑笑,也没出声。 安华锦也好笑,“那就这样吧!给陛下飞鹰传书,立马去信,问问陛下的意见。咱们是臣,还是要听天子令。” “我这就与陛下传信。”顾轻衍站起身。 自从顾轻衍离京后,新帝楚贤便一直让人探听着前线的消息,可是毕竟太远了,什么消息也探不到,他很是有些寝食难安,他也怕安华锦真的出事儿,若是安华锦出事儿的话,对南阳军来说便是一大重创,以顾轻衍待安华锦的深情,他怕是也毁了,对于他这个帝王以及大楚的朝局来说,也是一大重创。 新帝的焦灼和不安,朝臣们都看在眼里。 楚宸更是有些坐不住了,几次三番入宫,说要带着人去前线探探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楚贤琢磨再三,对楚宸道,“怀安已去,朝中不能无人,暂且等等消息。” 楚宸只能作罢,也急不可耐地等着前线的消息。 这样等了十几日,终于,在这一日,顾轻衍传回了飞鹰传书。 楚贤收到飞鹰传书后,大喜,激动不已,当即回了书信,“同意议和,如何议和谈判,一切交由顾轻衍做主。” 楚宸不在乎议和不议和,只在乎安华锦是否平安,听说她平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摸着下巴说,“二十年,陛下,您是不是得赶紧立个皇后?也赶紧给我选个小王妃?到时候,咱们都有点儿老了,打不动了,就让孩子们打去。” 楚贤:“……” 他看着楚宸,好笑地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小王妃?” 楚宸想说比照安华锦那样的,但是又一想,这世上有几个安华锦?没有,就那一个,他叹了口气,“看的顺眼的吧!” 别要求那么高,看着顺眼,就可以娶回家了。 “这个是最难找的。”楚贤笑道,“今年春天比往年冷些,闰四月,桃花的花期也比往年推迟了一个月,千顷桃花园的桃花还没落,要不然,让长公主延续往年的规矩,举办赏花宴?届时,你找一个顺眼的?” “也行吧。”楚宸道,“我找是小事儿,主要是陛下您立后。” 楚贤默了默,“朕到时也着便衣去给长公主捧捧场吧!” 楚宸点头。 君臣二人就这么说定了。 长公主得到圣命,很是高兴,连忙让人筹备了起来,广发名帖,相邀未婚适龄男女,于三日后千顷桃花园赏花。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再推迟,桃花就该落了。 目的十分明确,就是给陛下选后,也顺带给宸小王爷、江小侯爷这等未婚的青年才俊选妃。 :。: 第九十二章 谈判(二更) 三日后,长公主举办赏花会。顾轻衍同时也收到了楚贤的飞鹰传书。 见陛下同意,顾轻衍便秘密派人给张承泽送了同意议和的密信,在议和中将条件逐一提出,若是张承泽不同意这个条件,那么,大楚就继续打,反正,大楚不惧,大不了,脱了裤子打到将南梁的内裤都给扒光为止。 张承泽收到密信后,气的脸都青了,但是无可奈何,他想要那个位置,想要瓜分了南齐,与大楚分庭抗礼,成为掌握南梁生杀大权的人,那么,只能接受顾轻衍的条件。 于是,张承泽没考虑多久,便同意了顾轻衍所列的条件,但是,顾轻衍要帮他。 顾轻衍自然答应,杀了南梁王,也是给安华锦报了被困落雁山之仇。 所以,当日,顾轻衍便派了顾家所有暗卫,安华锦同时派出了南阳王府的暗卫,王岸知也派出了王家的暗卫,三方暗卫合力,去帮助张承泽杀了南梁王以及军中不服从张承泽的将领,一举帮他夺南梁的皇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却会有共同的利益。 所以,七日后,在顾轻衍、安华锦、王岸知三人暗卫帮助下,南梁军中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政变,南梁王被杀,南梁的几位皇子被杀,南梁军中的几名保皇党的将领被杀,张承泽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地夺了南梁的大权。 又是七日后,张承泽代表南梁,顾轻衍代表大楚,于落雁山山顶,两国议和。 议和进行的十分顺利,双方签订协议,除了安华锦夺的南梁十二城,王岸知夺的南齐十五城外,其余共同瓜分南齐外,还有一个对于两国养兵的限制,双方养兵不得超过百万。这也是对双方养兵都有约束,算是利于民生。 协议签订后,张承泽看着顾轻衍,“我还要多谢顾大人替我杀了楚允,否则,南梁的王位,我拿的不会这么顺利。” 顾轻衍扬了扬眉。 张承泽道,“本来,我那祖父,打算的是让他夺了大楚的皇位,而我,夺了南梁的皇位。我们再合力,一举分割了南齐。没想到,他在大楚京城埋藏的那么深,却依旧被你们发现了,没夺位成功,没了立身之地,便想了另一个主意。他暗中说动南齐王倾国出动杀安华锦,南齐王竟然也敢答应他,他想的是,杀了安华锦,毁了她手里的几十万南阳军,重创了大楚,再利用南齐王,杀了我,然后,他再杀了南梁王和南齐王,将南齐和南梁以一己之力一口吞进独自里,再一举兴兵,夺了大楚。” 张承泽冷笑,“他的胃口太大,被我察觉,我正想着怎么出手对付他,没想到,因为他太狂,倒是让顾大人你将他收拾了,完全没用我动手。” 顾轻衍神色淡淡,“张公子有勇有谋,从大楚离开后,去了南梁,短短时间,便取信南梁王,在南梁内部站稳了脚跟,有了梁姓的身份,如今成了南梁的主人,这份心性定力手段,顾某也是十分佩服。” 张承泽笑,“我也是拾人牙慧,我祖父这三十年来,没在大楚给我什么,但是在南梁,还是给我一早就布置了人手的。有他给我垫了基石,我若是废物,也不配坐在这里了。” 顾轻衍点点头,张宰辅也的确是有让人有可佩服的地方,他站起身,“二十年内,我不太希望再见到南梁的陛下。” 张承泽大笑,“二十年内,我也不太希望再见到南阳军兵发南梁,也不太想再见到顾大人,安小郡主,王六公子等。” 顾轻衍不置可否,“既然我们双方都有此意,那二十年内,就都不要见了。望南梁陛下遵守协议,否则,大楚要兵有兵,要将有将。” “自然。”张承泽答应的痛快,“顾大人与安小郡主,何时大婚?” “南梁陛下是要送我们贺礼?”顾轻衍挑眉。 张承泽大笑,“两国和解,自然要友好往来。我与顾大人和安小郡主都算是有些交情。” “我国陛下先大婚,南梁陛下先准备我国陛下的贺礼吧!至于我与安小郡主的贺礼,无甚必要。”顾轻衍不再多逗留,丢下一句话,下了落雁山。 张承泽目送顾轻衍远去,脸上的笑意收起,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顾轻衍的身影不见,他也没瞧见安华锦的影子,他收回视线,对两侧摆摆手,有些漠然地说,“走,回去了。” 两侧齐齐应是,亦是没想到,两国议和这么大的事儿,安小郡主竟然没来。 顾轻衍下了落雁山,回到军营后,见安华锦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只受伤的手臂平放着,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正在把玩着脖子上的平安扣,见她回来,她转头看来,带着笑意,“看起来很顺利?” 否则不会这么快回来了,前后也就用了一两个时辰而已。张承泽显然是个痛快人。 “嗯。”顾轻衍颔首,“张承泽急着带兵回去肃清朝局稳定朝纲登上帝位,事情忙的很,又是一早就谈好的条件,他自然不会拖拉。” 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坐在床边,瞅着她,眼神有点儿特别。 安华锦看着他,“怎么了?这么看我?” 顾轻衍想起张承泽提到安华锦的眼神,眸光微暗,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我竟不知,你何时还招惹了张承泽的惦记。” 安华锦愕然,“你说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招惹张承泽了?顶多就是从他嘴里听了些秘密而已。 顾轻衍低头用力地咬了咬她唇瓣,将柔软娇嫩的唇瓣咬出了红石榴色,才作罢,“若不是念着两国议和,二十年的边境安定,我险些将他扔下落雁山。” 安华锦嗔着他,“那你就忍了他,回来跟我撒气?” 也太有出息了! 顾轻衍气笑,“我不敢!” 安华锦挑眉。 顾轻衍顺势躺在她身边,轻轻一叹,“不敢跟你撒气。只是没想到,你只见了他一面,勾起了他的心思罢了。” “理他做什么?”安华锦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回京?” “你不跟我一起回吗?”顾轻衍问。 “我短时间内走不了啊。”安华锦道,“两国签订协议后,要对南齐瓜分,重新规划两国国线。还要对各个城池安排驻守的将领布置。多着事儿呢。” “那我陪你在一起。”顾轻衍道。 “朝中呢?陛下还等着你呢。” “让王岸知回去。”顾轻衍毫不客气,“仗都打完了,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总要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安华锦觉得顾轻衍不离开正好,她也不太想立即跟他分开,九死一生后,她貌似有点儿黏人,她笑着说,“行,那就让他回去。” 两国议和十分顺利,消息传回京城,楚贤龙颜大悦,让安华锦等人回京,他摆庆功宴。 安华锦自然不能立马进京,回信说最少一个月才能将战后事宜安排妥当,而顾轻衍在信中说,好不容易救回小郡主,他后怕至极,她脱不开身,另外要养伤,他身上也有伤,打算陪她一阵子,暂时先不回京,二人一力提出让陛下先招王岸知回京。 王岸知倒是没什么意见,几日后,启程回京,沈远之作为南阳的代表,进京去拜见新帝,顺便领功表忠心,于是,跟着王岸知一起启程去了京城。 二人从落雁山出发,三日后,途经南阳,在南阳住了一宿。 皇后在南阳王府设宴,招待王岸知,发现,王岸知的性子似比以前强了许多,她在宴席后,悄悄对楚希芸说,“王六公子如今看起来还不错,他能不顾赌约,带兵去落雁山救你表姐,也算是有大仁大义。而且容貌也姣好,除了怀安,这天下也再挑不出第二个了。” 楚希芸听着皇后的话,话里似乎十分褒赞的意思,她吓了一跳,“娘,您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皇后对她笑,“我如今看他倒是不错,有一句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虽不是浪子,这句话用来说他也不贴切,但有一点,以他的性子,能被板正回头,真是万金难求了。若是谁家的女儿嫁给他……” 楚希芸连连摇头,“娘,不行,您可打住吧!” 王岸知那样的男人,她可驾驭不了。即便他性子看着好了,她也不敢要,还是给别人吧! 第九十三章 负责(一更) 皇后见楚希芸对王岸知敬而远之,连提一句都退避三舍,只能作罢。 她看着楚希芸,对她压低声音问,“那沈远之呢?” 楚希芸立即说,“太爱哭了,比我还爱哭。” 皇后无奈,“你也太挑了,他也就是在你外祖父去时,太过伤心了,才哭的不能停止,毕竟,他自小也是在你外祖父身边长大的,不亚于亲孙子一般。寻常时候,是不爱哭的。” 楚希芸依旧摇头,“那他也不是女儿的那盘菜。” 毕竟,那一日,他们二人比着赛似的哭,实在是让她太记忆犹新了。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皇后问,“那许清岩呢?” “像个大哥哥一样。” “那崔公子……” “娘。”楚希芸立即打住,“崔公子虽好,但是他心里只有表姐,虽然他与表姐不可能,但我看他的样子,可不是个会轻易成婚的,而且,我一点儿也不如表姐,怎么可能让他瞧得上娶了我?您就别想了。” 皇后叹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与你哥哥的亲事儿,真是愁死娘了,怎么就老大难呢。” 楚希芸挽着她胳膊笑,“我比表姐小,表姐如今还没大婚呢,我不急。” “也罢,再慢慢遇吧!”皇后也知道这件事情急也急不来。 第二日,王岸知与沈远之离开了南阳城,前往京城。 皇后与楚希芸送二人离开,看着少年公子扬鞭打马远去,她有些可惜,这两个人哪一个人做她的女婿,她都觉得挺好,可惜,女儿一个也不想。 沈远之与王岸知出了南阳城,行了一段路后,对王岸知道,“兄弟,你有没有觉得昨日姑姑看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劲?” 王岸知偏头看他。 “就是那种眼神,我形容不出来。”沈远之觉得王岸知这个人聪明,一定能看出来。 王岸知琢磨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你说像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过于慈爱了?” “哎呀,对对对!”沈远之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 王岸知笑了一声,他还以为昨日自己意会错了呢?没想到,沈远之今日提出来了。看来他没意会错了。三公主吗? 他眯了一下眼睛,说,“也不错。” 沈远之猛地睁大眼睛,“你……不会吧?” 尚公主?他也没瞧见王岸知对楚希芸有别的情谊。为了利益?对王岸知来说没必要啊,也没什么好处的。 他又说,“三公主之所以来南阳,就没打算再回京,当初说是让表姐给他从南阳的才俊中择一人嫁了,后来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儿,选夫之事就耽搁了,如今战事了,大约很快就会重新开始择选了。你又不可能来南阳,可别乱招惹。” 王岸知偏头看他,“你紧张什么?我只是说不错而已。” 又没说娶! 沈远之立即说,“我不是紧张,我说的是事实。” 毕竟,是和他一起哭的昏天暗地的小伙伴,总不能眼看着被这个没心的家伙叼走。 王岸知嗤了一声,不再多言,打马继续赶路。 沈远之不太明白他这一声嗤是什么意思,见他不再说了,他也闭了嘴,继续赶路。 十日后,二人进了大楚京城。 沈家在京城没有府宅,所以,沈远之理所当然地跟着王岸知去了王家,且毫不客气地住进了王岸知的院子。 王家的一众人等看着六公子带回来的沈小将军,很是稀奇,没想到还有人能与六公子这般合得来,他们实在是看久了六公子对谁都瞧不上的模样,这突然有一个人左一句兄弟又一句兄弟地称呼王岸知,而王岸知也没什么不高兴,简直是新鲜。 沈远之很快就察觉了,对王岸知问,“你们家人,怎么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王岸知轻哼了一声,“看你长的好看?” 沈远之抽了抽嘴角,这话一听就是糊弄他的,他长的再好看,有他好看? 王岸知自己沐浴更衣后,见沈远之也沐浴后收拾的一身清爽,“走吧,带你进宫。” 沈远之点点头。 王岸知带着沈远之来到皇宫,递了宫牌,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南书房。 南书房外有不少朝臣等着。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先皇的老臣已看不见几个,如今的朝臣们都是新帝楚贤与顾轻衍一起提拔上来的。但不少人也都认识王岸知,见到他,纷纷上前见礼。 王岸知对众人拱了拱手,端的是神色不骄不傲,众人心下都打着嘀咕,想着这王大人性子似乎是比以前好了,以前时,别人与他言谈,他看的顺眼,就理理,看的不顺眼,就不搭理,如今谁上前,他都看不出不顺眼的样子。难道外出打仗大半年,还把他的性子给改造了? 王岸知与众人寒暄完,对身旁一指,“这位是南阳军的沈小将军。” 沈远之在南阳军中的地位,那是响当当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安华锦的青梅竹马,与安华锦一样,是老南阳王教导长大的,他从没来过京城,众人早就瞧见他了,如今见王岸知介绍,都齐齐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沈小将军,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沈远之借着王岸知递给他的阶梯,没多大功夫,便认识了一小半朝臣。 有的朝臣心思玲珑,很会趁机拉关系,“沈小将军,可婚否?” 沈远之一愣,摇头,“还不曾。” 这朝臣立即说,“老夫有一小女……” 这时,楚宸从南书房里走出来,闻言一把勾住沈远之的肩膀,打断这位朝臣的话,“陈大人,我妹妹老大不小了,还没许人家,您家的小女儿比我妹妹小两岁,先等二年,不着急。” 这位陈大人:“……” 他胡子翘了翘,“宸小王爷,话不能这么说……” 遇到了好的,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南阳军的沈小将军,长的又如此俊秀,这前途远大了去了。 一位公公从里面走出来,“王大人,沈小将军,陛下有请。” 楚宸松开沈远之肩膀,对他笑眯眯地说,“沈兄,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见完陛下,我请你喝酒。” 沈远之:“……” 他与这位宸小王爷不熟吧?怎么跟与他多有交情一样? 王岸知挑眉看了楚宸一眼,楚宸挑眉看回去,王岸知转过头,先进了南书房,沈远之立马跟了进去。 楚贤做皇子时,便十分宽厚温和,如今成了新帝,也一样礼贤下士,待人和善。他从御座上站起身,一手扶一人,将王岸知和沈远之刚要下拜的身子托住,用力地拍了拍王岸知的肩膀,“岸知,朕没信错你。”,话落,又对沈远之道,“沈爱卿,辛苦了。” 王岸知没有对安华锦见死不救,当初楚贤收到信时,几乎落泪。他觉得少年时立志青云上的王六公子又回来了。 而沈远之,他虽然第一次见,昔日安启辰在京城时,提起安华锦,也难免会时常提起与她一起玩耍打架的小伙伴沈远之,所以,楚宸见了沈远之,也很是勾起昔日对安启辰的怀念之情。 于是,他没有帝王架子地拉着二人坐下,对伺候的大太监摆手,“告诉外面,朕今日要与两位爱卿好好聊聊,不见别人了,让他们都回去吧!有事情明日再说。” 大太监应是。 等候在南书房外的朝臣们得了话,对看一眼,纷纷散去。 楚宸想了想,转个身,又进了南书房,对楚贤见了一礼,笑嘻嘻地说,“陛下,我也跟着您听听呗!我对前线如何打的仗,如何夺的城,如何议和,都很好奇。” 楚贤笑着对他摆手,“那你就老实坐着听吧!” 楚宸得了话,不等人伺候,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了一旁。 这一日,君臣四人聊了整整半日,晚上,皇帝留了晚膳,吃过饭,才放了王岸知与沈远之出宫,临出宫前,皇帝对沈远之道,“爱卿既然来京,便不急着回去,多待些日子。” 沈远之也没想立即走,他还没逛过大楚京城内,笑着点头。 出了皇宫后,楚宸勾住沈远之肩膀,对他说,“明日去我府里做客?” 沈远之还没说话,楚宸又补充了一句,“我妹妹谁也看不上,说都不如你,你勾了我妹妹的心,怎么也要负责吧?” 沈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