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农妃》 第1章 甄字 冷!彻骨的寒冷! 甄招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奈何冻得僵硬的身子连蜷缩都成了奢望。 弥留之际她已经感受不到周身噬骨的疼痛,以及胸腔中彻骨的恨意,只余如死灰一般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身子渐渐恢复了知觉,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她的大脑。 她死了! 死在了出嫁前夕,琳琅满目花红簇新的闺阁中! 为什么她还能感觉到冷和痛?是回光返照吗? 惨死的不甘,以及肠穿肚烂苦熬一个时辰的执念促使她睁开了双眸。 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厚厚的积雪,以及四周杂乱丛生毫无生机的枯枝断木。 甄招摇心中冷哼,那对母女为了权势富贵竟一点脸面都不要,不仅毒死了她,还冰天雪地的让她暴尸荒野,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父亲的女儿,是陛下亲自赐婚的襄郡王正妃! 刚想到这里,她脑海中便不自觉的回荡着昨夜三姐姐甄招珞所说的话。 寂静的寒冬雪花簌簌而落,若大的庭院中,竟无一人走动,大红的闺房内,橘色的烛光跳跃,映衬着床上女子苍白的面盘,痛苦、不甘的眸子中掺杂着难以置信,甄招摇死死的盯着面前华服玉立的女子。 往日轻灵悦耳的嗓音,此刻艰难而沙哑“三姐姐,为什么……,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之事,你为何要杀我?” 甄招珞冷若冰霜的面上,没有丝毫不忍,居高临下望着双手捂着腹部在床上苦苦挣扎的她。 “是郡王爷要你的命!” “不!不可能!”甄招摇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捂着刀搅般的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床上坐了起来,拼命的摇着头。 甄招珞面露轻蔑,如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说出来的话冰冷而又残忍,“不可能?哈哈哈,真是笑话!你以为我哪里来的这肠穿肚烂的毒药?你以为他坚持了四年想娶的真的是你吗?你以为姐姐我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未嫁?” 甄招摇震惊的睁大双眸望着甄招珞,此刻她心中的剧痛比之穿肠毒药过腹更甚。 “不!不可能的!你骗我!我要亲自去问他!” 甄招摇一口鲜血喷出,猛地咳嗽起来,挣扎着往床下趴,她不相信郡王爷心中所爱是三姐,她不相信千辛万苦努力了四年之久,终于求来的赐婚圣旨是给他人做嫁衣,她不相信历历在目的妾意郎情都是逢场作戏! 被剧毒折磨了整整一个时辰,大汗淋漓的她,连爬都成了奢望。 甄招珞见其爬到了床沿,甩手就是一巴掌,怒斥道,“你还想去郡王府丢人不成?” 甄招摇本就是强弩之末,挨了这一巴掌登时摔下床去。 此时,她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绝望,若非这一巴掌,仅凭她游丝的气力是断断下不来床的! 修的齐整的指甲死死的抓着地面,甄招摇用尽全身力气,边爬边喊人。 “来人……,快来人……”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北风和萧索的寒夜。 甄招珞阴寒至极的眸子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快走两步停在甄招摇面前,细滑的蜀锦面料用宝石镶嵌着绿梅的绣鞋,一脚踩在了甄招摇沾满鲜血的手上。 甄招摇血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那双绣鞋,蜀锦面料是皇后娘娘赏的,只因三姐姐极为喜爱,才赠予了三姐姐。 鞋面上镶嵌绿梅所用的宝石,像是从林少将军赠予她的簪子上拆下来的,也是因三姐姐说,林少将军英年早逝,她想睹物思人,自己才忍痛将簪子转赠她保管,若真想睹物思人,又怎会轻易损毁? 她恨,真的好恨! 一口血喷出,刚好洒在了鞋面的绿梅上,甄招珞大惊失色,抬脚踹在了甄招摇的面上,怒骂道,“贱人!临死了还惹事!” 甄招摇被踹翻在地,发黑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她就是毁了这双绣鞋,也不要让林少将军的心意被甄招珞这般糟践! 甄招珞慌乱的蹲下身用绣帕去擦,却越擦血污的越厉害,最后只气得将绣帕丢在了地上,一脚接着一脚的狠狠踩在甄招摇的面上。 边踩口中还边咒骂着,“你这贱人生的贱种,这般不知死活,活该众叛亲离!” 贱人生的贱种?白日还与她把臂谈心的三姐姐,此时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面目可憎。 心痛之余,甄招摇没由来的痛快,鼻青脸肿的面上绽放出狂妄又狰狞的笑,“那又如何?杨少将军爱慕的是我!襄郡王爱慕的也是我!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甄招珞似是被戳中了心中痛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一个爱慕虚荣的冒牌货,冒名顶替了我惨死的妹妹,也配得到杨少将军的爱慕?” 边说甄招珞边掏出一块儿玉佩,狠狠的砸在了甄招摇的面上,蹲下身一手抓着她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襄郡王爱的是你?你看好了这是什么?这是襄郡王的母妃大长公主,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现在在我手上!” 甄招摇抓起玉佩翻看,是这块儿没错! 当年她还在公主府做丫鬟的时候,不慎将玉佩背面正中心处摔掉了一小块儿,为此襄郡王差点儿没杀了她,也是那时襄郡王对她生了情愫,后为了掩盖这痕迹襄郡王专门请了宫中最好的玉匠师傅在那个位置雕刻了一个甄字。 甄?是甄招摇的甄,还是甄招珞的甄?他说过的,这块儿玉佩永远只属于她一人,亦如他的心一般,心里只容得下这一人。 彼时她从未怀疑过,襄郡王心中之人是她,可如今这般珍贵之物却在三姐姐手上,手上的玉佩似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拿不住,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叮铃脆响。 甄招摇万念俱灰,倒在了冰冷的地上,支撑她的最后一丝信念被抽干,屋外冷风呜呜的刮着,似是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在呜咽,甄招摇一双大而清澈的眸子缓缓失了焦距。 第2章 妄念 他是大长公主之子,陛下钦封的襄郡王,自己只是长在乡野,满门被流放的文昌伯之女,为了能够配得上他,为了陛下能够允婚,过去的四年她几乎搭上了整条命,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妄念! 四年前她为了能够在众权贵中崭露头角,在梅花桩上起舞,摔下来断了腿,在京都被嘲笑了好一阵子。 为了练琴,手指磨破生茧,再磨破再生茧,那时留下的疤痕,至今不管用了多少药膏都无法去掉。 她出自乡野,怎么做都是比不上自小被书香熏陶的大家闺秀,学礼仪时,被嬷嬷的教鞭抽的体无完肤。 只因听他说了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便日夜挑灯苦读,冬夜那般寒冷,熬的她大病一场,差点就去地下跟亲娘相聚了。 三年前邻国使臣出使,恰好使臣是杀害襄郡王父亲的将领,是她以身试蛊,以保万无一失,使臣在出了边境暴毙! 两年前秋猎,为了护他们虎口脱险,三哥哥葬身虎腹,被找到之时,只余束发的玉冠和一堆白骨! 今年春日襄郡王被暗杀,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她一弱质女流挺身为他挡剑,最后还搭上一心爱慕她的杨少将军一条命! 杨少将军断气之前,襄郡王发过誓一世只娶自己一人,这一生都将她捧在手心之中。 言犹在耳,他却已移情三姐姐,还合谋将自己杀害,她恨!真的好恨! 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遇见他,再也不要爱上他! 若可以重活一次,她宁愿坠入阿鼻地狱,也要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一行血泪自眼角流下,甄招摇睁的大大的眸子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神采,整个人变得狰狞而可怖。 甄招珞吓得跌坐在地上,良久才伸脚去试探,此时甄招摇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她死了,凄凄惨惨的死在了出嫁前夜,睁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与花红簇新的闺阁格格不入,却应了这冬夜的寒冷萧条! 想到这里,一丝凄凉的笑意在甄招摇嘴角绽放,原来姐姐与母亲早已知晓她不是甄招摇,明明恨不得她死,却还虚情假意待她如亲生! 原来视她如掌中至宝的襄郡王也知晓她是一个冒牌货,却还为娶她为妻与陛下对抗整整四年,将她捧上云端,又在新婚前夜将她拽入深谷,要了她的性命! 甄招摇躺在雪地上,望着头顶刺目的太阳,正是迎亲的时辰,应该是她顶着凤冠霞帔,盖着鸳鸯戏水大红盖头上花轿,此时却换成了她的三姐姐…… 那对狗男女连死都不给她一个痛快,她为何要让他们双宿双飞?她要阻止这场婚礼! 甄招摇忍着身上的剧痛,双手撑地努力的爬起来。 小儿般纤细的手粗糙至极,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做了多年的冒牌大家闺秀,就算从这山坡上被扔下来之时划伤,也不至于如此。 待她站稳了,拍了拍身上半指厚的积雪,才发现自己竟身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麻裙,脚上踩着一双漏了大脚豆的破棉鞋,棉鞋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底色了,但是隐约可见鞋面上绣着的寒梅。 甄招摇心中一惊,记忆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认祖归宗,随着多病的母亲住在乡下舅舅家,日子过得极其凄苦,彼时她就有这么一双破棉鞋! 她震惊睁大双眸,似是确认什么一般缓缓抬起双手,手比她印象中的要小,从指尖到手腕脏兮兮的生着冻疮,明显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手! 甄招摇似是想到了什么,顾不得周身的疼痛,手脚并用顺着她滚下来的小路往山坡上爬。 定然是阎王爷怜惜她一生短暂而凄苦,让她临死前再看娘亲一眼! 五年前就是这一日,舅母告诉她有人在深山中遇到了一小处温泉,温泉旁良莠不齐的长着各种奇花异草,不知道有没有能治她娘咳疾的化橘红。 她听信了舅母之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肯放过,遂天未亮便提着小油灯出发,无惧山中野兽,冒着大雪进山。 哪知这不过是个骗局,将她骗出去,剩她娘一人柔弱好拿捏,逼她娘将她卖给镇上的土地主王员外做第十一房小妾。 她娘未婚先孕生下了她,连累了舅舅一家名誉扫地,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又恰逢表姐说亲,因着有她娘这么一个姑母,表姐多番被人轻贱,惹恼了舅父舅母,就想到了用她攀上王员外的计策。 她娘愧对舅舅一家,但又不肯同意她去给那年过花甲的王员外做妾,双重逼迫下,她娘没等病死就撞在了喂牛的石槽上,当场身亡。 她娘一死,她要守孝三年,舅母的计划自然就落空了。 五年前她寻药途中不慎滚落山坡,醒来之时几乎被大雪淹没,顶着凛冽寒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继续往深山中走,若非同村的栓子哥救了她,她早已葬身野兽腹中了。 一路上她不知经历多少惊险,也没有见到温泉,夜半之时回到家中,她娘的尸身早就凉透了。 舅母李氏奸计未能得逞,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大骂她不孝,绝口不提温泉之事,只说娘都死了,她还出去鬼混,深夜方归! 表姐更是看到栓子哥送她回来之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巴掌甩在她面上,打得她当场晕过去。 唯一至亲过世的重大打击下她有口难言,就这么被人瞧了热闹,也坏了名声,待她再次醒过来之时一切已成定局。 舅母趁机提出让她热孝之期入王员外府中为妾,说是王员外大度,不与计较,仍愿意接受克死亲娘的她! 甄招摇就这么又被冠上了克母的名声,甚至因着她长相不俗,是十里八村的村花,有人拈酸吃醋说她是狐狸精转世,谁对她好就祸害谁。 早已尘封的记忆刺痛她心中最柔软之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滴落的眼泪凝结成冰,掉在雪地中砸出一个小洞,又很快被风雪掩了痕迹,甄招摇死死咬着下唇,用刮破了衣袖擦了擦泪水,继续往上爬,爬不到一半,脚下一空就又滚了下去。 第3章 做妾 她不甘就这么半途而废,手中但凡是能抓的都抓,待到滚动的身子停下之时,她的一双手已然血肉模糊了。 十指连心,甄招摇顾不得深入骨髓的痛感,继续往上爬,待到她拄着枯木枝回到村子里之时,整个人如一个要饭的似的,满脸泥污,衣服或是被汗水或是被融化的雪水浸透,风一吹就冷的她打颤。 冰天雪地的一个中年大婶端着盆子去河边洗衣服,见了甄招摇吓的一激灵,好容易分辨出来人,皱着眉头问道,“瑶丫头怎么弄成这样子?你家里来人了,还赶着马车呢,莫不是你爹来接你们娘俩儿了?” 说到最后疑问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村中的人都知道她娘从一朵村花等成了风烛残花,他爹一去未归,不可能再回来,这么说是故意戳她们心窝子! 甄招摇瞪了她一眼,阿全婶只说门口有马车,说明她娘还没有出事,她要快些回去才是。 若换做往日,被这么嘲笑了甄招摇肯定是要回怼的,但此刻她没有心情,也没有功夫跟这嘴上不积德的阿全婶扯嘴皮子。 见人没还嘴,阿全婶冲着甄招摇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有娘生没爹养的小蹄子,跟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下贱货! 这样刺耳的咒骂声甄招摇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五年前她在村中声名狼藉阿全婶功不可没,如若能多活几日,她必定将这笔债讨回来! 甄招摇咬着牙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之上,撑着往回走。 待回到家中,正见她娘撑着病弱的身子,跪在地上满眼含泪祈求道,“大嫂!瑶儿才十四岁,你怎么忍心将她卖给王员外,大嫂你高抬贵手放了瑶儿吧!” 舅母李氏冷哼一声,甩开她娘的手道,“小姑你可别胡说八道,大嫂给瑶儿找了这么好的去处,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到你口中大嫂就成了卖外甥女的坏人了?” 姜氏期期艾艾,大串大串的眼泪往下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驳道,“王员外如今已年过花甲,当瑶儿的祖父都绰绰有余,瑶儿绝不可能给她做妾!” “当瑶儿祖父?瑶儿哪里来的祖父,都是你这个贱蹄子无媒无聘与人苟合,生下那个小贱蹄子,才害的我们家落到这般田地!”舅母李氏越说越激动,竟从炕头上下来伸手掐着姜氏的腋下。 甄招摇进门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冲上前去用力推开李氏,声音冷的如冻了冰茬子道,“王员外这么好你怎么不让姜玥去?” 李氏被推的一踉跄,眸子中的震惊多于愤怒,这死丫头怎生这么早就回来了? 姜玥上前扶住李氏,狠狠的一推甄招摇怒斥道,“姜瑶你不要不知好歹,是那王员外看上了你,若是看上了我,我娘自然愿意将我嫁过去!” 姜玥这么说完全是笃定王员外不会看上她,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甄招摇是十里八村顶美的美人,美到一块抹布穿她身上,也有几分美衣华服的质感。 听到姜玥这么称呼她,她还有些不适应,叫了那么多年甄招摇,她也以为自己是甄招摇,竟忘了自己此时是随了母姓,姓姜名瑶。 “表姐这话可当真?”姜瑶勾着嘴角不怒反笑,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美眸深不见底。 姜玥心底生寒,明明还是昨日那个娇俏的小姑娘,但被她目光这么一注视,仿佛心底所有的阴暗小心思都暴露在阳光底下,直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自……自然当真!”姜玥不愿被人看出她怕了这个表妹,忍着心底隐隐的惧意,强自镇定道。 李氏伸手去拉姜玥但为时已晚,姜玥已经将话说出去了。 姜玥长相并不差,只是对比之人是姜瑶才差了一大截,让她去给王员外做妾,王员外依旧愿意死在牡丹花下,李氏年长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姜玥一心以为王员外看上的是姜瑶,便不会对她动心思。 姜瑶心中鄙夷,扶起地上的姜氏,上前几步直视着一副事不关己,淡定饮茶的王员外府上周管家,反正他只负责带人,至于人愿不愿意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管家只觉头顶凉飕飕的,抬头之际正见姜瑶寒湛湛的眸子正望着他。 “管家是来结喜事的,若是闹到最后变成丧事就不好了,表姐也是村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既是她自愿为妾,有劳管家跑一趟问问王员外的意思!” 闻言,管家上下打量着姜玥,虽不如姜瑶那般容颜明媚,倒也确实是个美人。 李氏忙将女儿拉至自己身后,避之如蛇蝎,这下姜玥也害怕了,这管家是什么目光,难不成还真看上了她不是? “娘……”姜玥小声的唤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氏拉着姜玥的手紧了紧,眸露寒芒,既然软的不行,她只能来硬的了。 她抱着双臂,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道,“王员外看上的是你,你休要攀扯你表姐,今日就算是绑也要将你绑上马车!” 说罢她一把将人扯了过来就往外拖,姜氏见女儿这般被人拖拽眼泪流的更凶了,心中饶是心疼,也只敢跪在地上央求。 姜瑶做了这么多年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闺阁千金,着实被这一把粗鲁的力道扯的一个踉跄,没几步的功夫就出了里屋,进了堂屋。 堂屋两侧是做饭的锅,烧火的灶,锅上盖着笨重的木质锅盖,这环境她着实陌生的紧,左顾右看才在角落里寻到了一破铁盆。 她低下头使出吃奶力气,狠狠的咬在李氏抓着她的手上,李氏吃痛嗷的叫了一嗓子将她甩在地上。 那一嗓子将院外树上的积雪都震落了,土坯的老房子震掉了两块儿泥,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杀了猪了。 姜瑶趁着这个空档,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角落里将破铁盆拿在手中。 李氏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她,抄起一旁的烧火棍子,怒气冲冲的就朝着姜瑶杀了过来。 第4章 跋扈 姜瑶多年未见这般动粗的了,脚下一抹油便出了堂屋进了院子,院中的落雪早上才清扫过,现下又覆上了厚厚的一层,人踩上有些打滑。姜瑶出了门口,眼见身后怒气汹汹的舅母只有半步之遥,口中还骂骂咧咧道,“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敢咬老娘,你是忘了老娘的厉害了!” 没错,姜瑶过了年就十四岁了,这十几年来没少挨李氏的打。 她向右一闪身靠在了房檐下的墙上,李氏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的踏在雪上呲溜一下人就滑了出去,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树上的积雪都跟着颤了两颤。 姜瑶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后脑勺,疼!真疼! 李氏后脑勺着地,磕的她眼冒金星,身后姜玥急匆匆的跟了出来,费力的搀扶起李氏。 姜氏拖着病弱的身子,快走两步跟了出来,寒气一吹她扶在门框上不住的咳嗽,口中还艰难的说道,“瑶儿……咳咳……不可对你舅母无礼……咳咳……” 姜玥气得眼眶都红了,姜瑶一向泼辣,她不敢惹,柿子捡软的捏冲着姜氏吼道,“不得无礼?她就差没要了我娘的命了!我们家怎么养了你们这一对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母女!” 姜氏被骂的脸色一白,却无法反驳,这些年来她与女儿确实依附大哥一家,给大哥大嫂添了不少麻烦。 姜瑶见不得她娘这个模样,尤其是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更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这些年她娘做绣活拿得镇子上卖,她去后山采药挖陷阱补野兽,供养她们娘俩儿绰绰有余,舅母和表姐还时常趁她不在,到娘那里打秋风,将手中银两哄骗去,最终娘亲惨死,她还落得被卖的下场。 想到这里姜瑶眼框微微湿润,她几步上前挡在姜氏面前,指着姜玥的鼻子问道,“谁用你家养了?我跟我娘自食其力,吃你们家米,穿你们家衣了?” 李氏见姜瑶那般理直气壮,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向跋扈惯了,将那对母女踩在脚下,哪里忍得了姜瑶指着自己女儿鼻子骂? 也不知道是不疼了,还是李氏气急了,她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挥舞着烧火棍就朝着姜瑶而来。 “我打死你这小贱蹄子,你翅膀硬了?还敢顶嘴,养不熟的白眼狼,没吃我家的米,没穿我家的衣,你将这一身皮扒下来!” 李氏骂的吐沫星子横飞,手中也没闲着,一烧火棍就朝着姜瑶脑门正中央,姜瑶举起手中的破铁盆挡住。 当啷一声响破铁盆上的铁锈横飞,迷的姜瑶眼睛睁不开。 耳边响起李氏咬牙切齿的怒骂声,“小贱蹄子,你还敢挡?” 不挡难道真让你打不成?这一棍子下去得晕上两天。 李氏发起狠来,见打不着头,卯足了力气朝着姜瑶小腿打去,虽冬日穿着厚重的棉衣,这么一棍子下去不至于将腿打折,但也够她几日下不了床的了。 姜瑶拿着铁盆的手向下挡去,烧火棍子打在破铁盆上,当啷一声响震得她手臂发麻。 她边跑边叫,“救命啊,杀人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李氏在后面扬着烧火棍子追,“小贱蹄子你还敢喊,看我不打死你!” “小贱蹄子你别跑!” “救命呀,救命呀!” “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 姜瑶在前面跑,李氏在后面追,闹得鸡飞狗跳,猪圈里养的大肥猪都拱着门,哼哼的跟着起哄! “小贱蹄子你这杀猪般的叫嚷,是存心想把人招来看笑话不成?” 姜瑶心中冷哼,不将人都招来看热闹,难不成还真等着被你卖了? 她绕着院子跑的不快,一方面是怕一不留心踩在积雪上摔了,另一方面是李氏追的不快,她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李氏才能打,她也才能用破盆子挡,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将乡亲们招来。 姜瑶穿着笨重的棉衣跑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院门口就围满了人,隔壁的张大婶与对门的方大妈一左一右拉着拉着李氏道,“姜家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怎么能打孩子呢?” 李氏气得头顶生烟,她哪里打孩子了? 这小贱蹄子跟一条泥鳅似的,滑不溜丢的,她追了半天一下都没打到,反倒是她叫的跟杀猪一般! 方大妈家的栓子哥急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抢过李氏手中的烧火棍子,丢在地上,又将姜瑶上下打量一遍,见其周身的狼狈,憨憨的问道,“瑶妹妹你伤着哪里了?” 瑶妹妹被打的惨叫定是伤着了,只是棉衣厚重在外面看不出来。 姜瑶微微摇了摇头,问道,“这个时辰了栓子哥怎么没进山打猎?” 栓子憨厚的眸子中有些许感动,瑶妹妹这是关心他吗? “今日雪大,山中动物均躲在窝中不出来觅食,且先歇一天。” 一股暖流划过心田,姜瑶眼眶微红,原来栓子哥今日没有进山,那么五年前在山中救了她,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刻意去寻她的! “瑶妹妹你怎么哭了?伤着哪里了?”栓子手足无措,吭哧吭哧的问道。 姜瑶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心中莫名的感动掺杂着委屈,本想闹出动静将人引过来之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将李氏架在风口浪尖上烤的。 现下面对如此关心她的栓子哥,竟做不来那泼妇骂街之事了。 她指着李氏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道,“舅母要将我卖给镇子上的王员外做第十一房小妾,这就是王员外的管家,我不肯就范,舅母就打我!” 周围人指指点点,往日就听说姜家的苛待妹妹和外甥女,没成想竟到了这般田地,竟然为了银子卖了外甥女! 听说那王员外都年过花甲了,可怜瑶丫头这青葱般水灵的姑娘了。 还被架着的李氏见门口那些人越说越烈,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似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般,双手拍着地面,声嘶力竭的哭喊道,“瑶儿你不能这般没有良心,你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怎么会卖你?先前你明明同意了,王员外娶你过门,现下舅母聘金都收了,你不能反悔啊……” 第5章 赶走 李氏将一切都推到了姜瑶身上,姜瑶不顾形象的在雪地里啐了一口。 “呸!同意的是你自己的女儿,我今日才知晓此事,舅母收的聘金嫁的自然是表姐,我有娘在,婚事就不劳烦舅母操心了!” 姜瑶一向是个泼辣性子,进了京之后,才学的那劳什子大家闺秀的笑不露齿,今朝重生更是不管不顾,只想护住娘亲的性命。 李氏眼珠子一转,这小贱蹄子彪悍,但是她娘是个好拿捏的,她冲上前去将伏在门框上的姜氏拉了过来问道,“你可是同意了的,你快跟瑶儿说说!” 一瞬间院里院外都安静了,似是在等着姜氏的回答。 姜氏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了,怯怯的抬头,这些年她早已被磋磨的没了棱角,但面前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什么都能妥协,就是不能同意这劳什子的婚事! 她吭哧吭哧的小声道,“我……我也是今晨管家来接人时才知晓的……” 说到最后姜氏声若蚊子哼,西北风吼吼的刮着,卷起地上的落雪,打在人脸上生疼,院外之人只看到姜氏的嘴动了,具体说的是什么她们没听到。 但是距离近的方大妈,栓子哥和张大婶却听得一清二楚。 李氏没料到姜氏会这么说,她气急攻心,又不好发作,扬了声音语带威胁问道,“你说什么?” 姜氏前世可是舍了性命也要护住女儿的,此刻她难得强硬一回,声音扬了扬道,“我女儿没有婚约!” 这一声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喊完身子如树梢的积雪般摇摇欲坠。 李氏恶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中,姜氏双手一沾地面,冷的直打哆嗦,整个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姜瑶心疼的无以复加,忙小跑着过去搀扶道,“娘,您没事吧?” 姜氏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整个人倚在怀中,艰难的一字一顿重复道,“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女儿进王员外府!” 李氏何时这么被挑衅过,她气得牙痒痒,却碍于围观人之多,怕落下恶名,再次耽搁了自己女儿的亲事,硬生生的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威胁道,“既然你出尔发尔,大嫂也不便将你们母女强留在家中了!” 好一顶出尔反尔的帽子扣下来,将过错全部推在她们母女身上!不知前世她娘是不是被这句话生生逼死的? 她们母女无依无靠,若是舅舅家不能再住下去,想必母亲宁愿一死,也要给自己争取一个容身之所! 果见姜氏扑倒在地,瘦削的身躯几乎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半截身子埋没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 “咳咳!咳咳!大嫂……,大嫂……求求你不要赶我们母女走……” 姜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而落,顾不得孱弱的身躯,匍匐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姜瑶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她再也没有了对付李氏时的强硬和狡黠,扑到姜氏面前,搀扶着她的手臂,良久才平静下来。 姜瑶吸着鼻子,倔强道,“娘,我们不要求大舅母,出了这个家我们母女未必没有安身之所!” 前世就是这个冰冷又无情的家,害死了她的娘亲,就是这群狼心狗肺的亲人,将花季年华的她卖给王员外,就算大舅母不赶她们走,她也会带着娘亲离开! 姜氏却拉着她一起跪下,女儿未经世事,哪里知道外面世道的艰辛,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若是没了这遮风挡雨的屋檐,想想村中那些老光棍儿,瑶儿的境遇怕是还不如入了那年过花甲的王员外府。 “瑶儿快跪下,快求求你舅母!” “娘!” 姜瑶恨铁不成钢,这哪里是家,分明是吃她们母女肉,喝她们母女血,就连骨头渣子都要榨出油来的牢笼! 见其一脸倔强,李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看姜瑶生的娇俏,能卖上个好价钱,她恨不得立时将这对有辱门楣的母女二人拿扫把打出去! 李氏如看蝼蚁一般,睥睨着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母女二人,故作无奈道,“既然瑶儿心意已决,小姑你也莫要勉强,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吧……” 李氏笃定了这母女二人没地方去,最后还是得求她,现在骨头硬,就由着她们去撞南墙好了,等她们撞得头破血流还不任她拿捏! 姜瑶双臂搀扶着姜氏,姜氏一听这话泪流的更凶了,忙不迭的磕头道,“大嫂!瑶儿年幼无知,说话不作数的!” 姜瑶没有再劝,而是退了几步,站到了石槽边上。 她娘性子软弱,任凭她怎么劝也不管用,为今之计只有让她娘看清大舅母的真实目的,她敢肯定,她娘不会应允她嫁给王员外,那便只有随着她离家了! 李氏扣着适才摔倒在地,指甲盖中残存的泥,一脸的为难看着母女二人。 她没有说话,等着姜氏主动应承姜瑶的婚事。 姜氏自然不傻,但是女儿还是个孩子,怎可依了大嫂的意思,给那年过花甲的王员外做第十一房小妾? 她期期艾艾,纠结良久才咬着牙道,“只要大嫂让我们母女留下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氏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这次可是她自己应承下的,她拍拍手上的泥,又摆出一副为难的姿态看了一眼王员外府上的管家,道,“这……”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李氏忍着奸计得逞的快意,扬着声音,生怕围观众人听不到般问道。 姜氏紧咬牙关,柔弱的如枝头的残叶,随时可能被风雪吹落。 “是!只要大嫂不让瑶儿嫁给王员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氏刚欲上前扶起母女二人,一听姜氏的话,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僵在面上,手一甩,便将姜氏推到在雪地中。 “哼!你一个半老徐娘,病病歪歪你能……大嫂哪里能让你做什么?” 说到后面顾及着自家名声,方才面色讪讪的改了口,围观的没有一个傻子,谁还不知道李氏打的什么主意呢! 第6章 撞死 “既然这样,大嫂就认栽了,就当这些年白养瑶儿了!”说罢李氏摆摆手,眸子中难掩嫌恶之色,示意她们母女赶紧走。 这些年因着这个未婚先孕的小姑,她们家在十里八村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害得都没有人家敢娶自己的女儿了! 姜氏顾不得孱弱的身子,爬起来就扑了过去,声泪俱下,“大嫂你不能赶我们出去,你这是把我们母女往死路上逼呀!” 别说姜瑶是正值花季的娇俏美人儿,就是姜氏这个半老徐娘,失了这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天寒地冻夜黑风高的,也得被村里那些老光棍儿生吞活剥了! 姑嫂这么多年,姜氏哪里不知晓大嫂早已厌恶极了她们母女,此刻大嫂的一个眼神,她便知晓,除了允了女儿的婚事,别无他路。 姜氏止了泪水,跪在地上,嘴唇冻得发紫,艰难的喘着气,容色悲壮,牟晗不舍道,“是我丢了咱家的脸,是我连累了大哥一家,大嫂莫要迁怒于瑶儿!” 说罢,姜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孱弱的身躯,飞速冲向院中喂牛的石槽。 李氏嗤之以鼻,“哼!莫要迁怒?你这……” 话音未落,被姜氏那一脸决绝惊得说不出话来。 姜瑶心中咯噔一声,她本就怕娘亲重蹈前世的覆辙,撞了石槽自尽,是以站在了石槽的不远处,才得以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便挡在了石槽前面。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少女的倒抽气声,惊得目瞪口呆的村民们才回过神儿来。 “呦!姜氏被姜家的逼得要撞死啊!” “这姜家的真是刻薄,为了点儿钱要逼死小姑和外甥女喽!” “可不,前些时候还想着把她家玥丫头嫁给我们家顺子,得亏着我没同意,这样容不得人的娘,能教养出什么品行的女儿!” 一瞬间吐沫星子横飞,乡亲们的口水几乎将李氏淹没。 只有撞槽子未遂的姜氏,关注着蹲在地上,捂着胸前,疼的龇牙咧嘴的姜瑶。 姜瑶做了多年的大家闺秀,换做是从前,就算是疼极了也得端庄持重,死过一次她也想通了,什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活的自在最好! 此刻,她大喇喇的蹲在地上,额上疼出的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地上,陷入深深的积雪中。 幸好……幸好她赶得及救了娘亲,否则真的要自杀谢罪了! 姜氏只知道姜瑶是被撞疼了,心疼的不得了,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死了,大嫂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将她无依无靠的女儿往外赶了。 姜瑶却是后怕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就来不及拦住娘亲。 她明明知道娘亲除了哭就是妥协,性格软弱的如被握在手中的小鸡仔儿一般,她还任由舅母欺负娘亲,只为让娘亲看清舅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嘴脸。 围观的人群边议论着,边往院里走,有几个心善的大娘凑到跟前儿,将姜氏和姜瑶搀扶起来。 第7章 倒贴 “这都逼得小姑子以死护女了,依我看姜家的还是将那二十两聘金奉还,退了这门亲事吧!” 站出来说话的是村长家的张大娘。 此刻李氏正下不来台呢,若非人群议论起自己的女儿姜玥,她断然是不会同意的。 如今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就卖村长家的一个面子。 她忍着肉疼,不甘不愿道,“玥儿,去拿二十两银子给周管家!” 姜玥跺了跺脚,不依道,“娘~~” 李氏回头嗔了她一眼,声音严厉了几分,“快去!” 姜玥不甘的冷哼一声,跺着脚转头进了屋。 她才不想将这二十两退回去,要她说绑也要将姜瑶绑到王员外府上,没了姜瑶她就是村花儿,还能用这二十两银子给她做好几身好衣裳! 没一会儿的功夫,二十两拿了出来递到了李氏手上。 李氏赔笑递过去道,“麻烦周管家白跑一趟了!” 周管家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姜瑶,没有接。 李氏心中暗啐一口,这个老王八蛋,钱没捞着,还得倒贴! 她从袖中又摸出了二两银子道,“这点碎银子是请周管家喝茶的!” 周管家冷哼一声,他看的上这二两碎银子吗? 如若将这美人儿接回去,就冲这样貌,这身段儿,老爷赏赐的又岂止是二两?! 空手而归,没得挨老爷一顿训斥,但是为了个美人儿,逼出人命来也不行! 姜瑶似是看出了周管家的心思,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松开了搀扶姜氏的手,上前两步,拍了拍姜玥的衣裙道,“表姐衣裙脏了,我帮你拍拍,可别让衣裙遮了村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的光芒!” 姜玥嫌恶的扒拉开姜瑶的手,“走开!脏死了!” 周管家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儿,落在了一侧的姜玥身上,这姑娘长相虽是略差了些,但比之员外府上那十房小妾不知好了多少! 若是他记得不错,这姑娘亲口说愿意入员外府为妾的! 李氏见其上下打量的眼神,心中咯噔一声,狠狠的剜了姜瑶一眼,赶忙将姜玥拉到自己身后,抬高了声音道,“周管家请笑纳!” 周管家看都没看递到自己面前的银子,捋着胡须一本正经道,“聘金既已收下,哪有退还的道理?” 若不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就周管家那副做派,没由来的让人觉得他重信守诺刚正不阿。 一听这话,姜玥立马站出来,指着姜瑶道,“不是我们家不留你,现在是周管家要带人走,怪不得我们!” 那刻薄的模样,真真的让围观之人咂舌。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啧啧,这玥丫头的尖酸劲儿,一点儿不比她娘差!” “是啊,是啊,这十里八村可没人家敢要!” “你们胡说什么?”姜玥气鼓鼓的,又羞又臊直跺脚。 姜瑶羽睫微垂,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脱离这个吸血的家呢,现在姜玥倒给了她台阶下。 “周管家送聘金之时,可是言明要的人是姜家的女儿?”姜瑶扬了声音问道。 第8章 离家 清脆的女声过耳,周管家算计的目光从姜玥身上移开,移到了那个粗布麻裙,满身补丁,形容憔悴,眼神却格外明亮的少女身上。 “是也不是?”见其没有回话,姜瑶边用余光似有若无的瞟着适才姜氏撞石槽的位置,边问道。 周管家跟着看了一眼石槽,这丫头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撞第二次石槽? 姜瑶明艳的眉眼在呼啸的西北风中,微微点了一下,没错!你想对了! 而后明艳的眉眼中,光亮俶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意。 周管家猛地打了个寒颤,他不会承认自己是被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骇的,只寻思着是这西北风过于冷冽了。 “是……,是姜家的丫头,这……姜家不是有两个丫头吗?”周管家输人不输阵道。 姜瑶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李氏心中警铃大作,忙一手拉住自己的女儿,往身后扯。 姜瑶昂了昂下巴,冬日暖阳将她那张营养不良的面庞照的格外透亮,轻灵悦耳的女声微微带了些许稚嫩传入众人耳中。 “说起来,我是算不上姜家的女儿的,这去员外府吃香的喝辣的自然轮不到我,舅母的厚爱我们母女着实消受不起,今日有王员外,明日便会有李员外赵员外,在此也请乡亲们做个见证,我姜瑶不愿因着婚事再次累及亲娘性命,今日便与姜家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一席话掷地有声,惊得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这丫头竟然要与亲娘舅断绝关系,他们没听错吧?! 率先反应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氏,她猛地拽了一把姜瑶的衣袖,急切道,“瑶儿!你疯啦?快跟你舅母认错!” 本来震惊的李氏,听了这话瞬间挺直了腰杆,谅这丫头也就嘴上逞能,不敢真跟她们断绝关系! 姜氏没有拽动,反而被姜瑶拉到了身侧,她看着不争气的姜氏,悲从心来,语重心长道,“女儿不能让娘为了女儿,再次丢了性命,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听女儿的!” 说着姜瑶看了一眼人群中最为急切的栓子,心中默默道,也不能再让栓子哥为了救我而死。 众人连同姜氏都以为姜瑶话中的再次,是指的适才姜氏撞石槽之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说的是前世。 李氏跋扈,何时被这般挑衅过?向来只有她赶这对母女走,而这对母女哭着求着要留下来,哪里有她们主动把自己炒鱿鱼的时候。 “好啊!你们走!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李氏咬牙切齿,指着姜瑶的鼻子气急败坏道。 反观姜瑶不气也不恼,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倒像是李氏抡圆了拳头,却打在了棉花上。 见其毫不在意,李氏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姜瑶早就防着她了,一个弯身便躲了过去,小跑着往姜玥身边去了。 李氏气急败坏,抡圆了胳膊追过去,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的,“小贱蹄子,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此刻的李氏早已被惹恼,哪里还顾及的了名声。 临近了姜玥,姜瑶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李氏拖着肥胖的身子,蹒跚的追上来。 眼瞅着李氏肥硕的大手到了面前,姜瑶迎着日光狡黠一笑,从她腋下钻了过去。 李氏小跑着,一把抓空身子失去了平衡,手在半空中胡乱挥了两下便抓住了姜玥,姜玥惊慌失措,还未惊叫出声,便被李氏一把扯倒在地,李氏也跟着一屁股坐下,磨盘大的屁股直直的砸在姜玥的腰上。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少女尖叫,伴随着骨头咔嚓咔嚓声入耳,围观之人浑身跟着颤了几颤。 疼!太疼了! 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李氏泼辣,蛮不讲理,最终害得却是自己捧在手心中的女儿! 姜瑶抿了抿唇别开了眼,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纵使前世种种皆起源于这对母女,此刻她还是有些不忍的。 李氏被人七手八脚的掺了起来,姜玥趴在雪地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勉强能动弹。 腰没有断,还能动,她指着姜瑶破口大骂,“姜瑶你这个贱人,这般害我,不得好死!” 看着姜玥那副嘴脸,合着就能她们母女打人,她被打的还不能躲了? 适才心中升起的怜悯还真是多余! 娘亲心软,她再争执免不得娘亲又是一番自责。 “娘,我们收拾东西走吧。”只单单的一句,却让村民们好感倍增,多大度的一个姑娘,因着出身,这些年被人拿着有色眼镜看待。 “想走?哪里有这么容易?”李氏看着疼的眼泪哗啦哗啦流的女儿,恶狠狠道。 姜瑶没有搭理她,只扶着姜氏往屋里走。 李氏何时被这般忽略过,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指着周管家,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这小贱蹄子给你了,抓走!” 姜瑶登时回头,抓起一旁灶台上的菜刀,握在手中,戒备的望着周管家道,“我已经在乡亲们的见证下,与姜家断绝关系了,谁敢动我一下便是强抢民女,我就跟你们拼了!” 本就动摇了的周管家,此刻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儿,给身侧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家丁上前,抓了姜玥。 李氏大惊失色,哭喊求饶。 姜瑶拿着菜刀,扶着亲娘进了屋,没多大会儿的功夫院中的喧嚣小了,只余李氏杀猪般的哭嚎。 眼瞅着姜玥被绑上马车,李氏怒气冲冲的冲回院子,将欲离开的姜瑶母女堵在了院中。 “是你们害我女儿,是你们害我女儿!”李氏悲从心来,竟只重复着这一句。 姜瑶心中呵呵,嘴上却气死人不偿命道,“舅母不是说去王员外府上是吃香的喝辣的吗?表姐是去享福了呢!” 李氏抄起一旁的木棍子,“我打死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贱蹄子……” 话未说完,人便气急攻心,晕倒在雪地里。 眼见着没人搀扶,姜氏圣母心泛滥,眼中含着泪唤了一声大嫂,就要上前。 第9章 落脚 姜瑶拉住了姜氏,若非舅母李氏容不得人,她娘与她怎会受这么多年的苦?前世她娘不会自尽而亡,她也不会历经波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站在人群外的栓子忙上前道,“瑶妹妹先去我家落脚吧。” 看着栓子憨厚老实的脸,姜瑶的眼眶又红了,面对如豺狼虎豹的舅母她都没有落泪,此刻见了栓子,鼻子却酸的不行。 前世栓子哥是她欠下的第一条人命,就是今日的半夜栓子哥进山,将她从虎口中救下,自己却被老虎咬掉了一只手臂。 后又为了帮自己从王员外府上逃走,活生生被王员外家的家丁打死,彼时的一堆枯骨,如今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急她所急,忧她所忧,她再也不能这般连累于他。 姜瑶压抑住泪水,轻笑着道,“以后怕是还要栓子哥多帮忙,只是……,去你家住着实不合适……”。 不知何时已紧张的手心满是汗水的栓子,听到这句话心情沉到了谷底,但一想到姜瑶说要他多帮忙,又顿觉春风拂面,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姜瑶环顾一圈儿锁定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村长媳妇张大娘。 “张大娘可否允我们母女二人,在你家暂住几日?” 此话一出,瞧热闹的七大婶八大娘心中无限鄙夷,这个时候有人收留她们母女就不错了,瑶丫头还挑三拣四的,想去村长家住的人多了,谁不知道村长家的小儿子还没说亲,这瑶丫头莫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谁家不想要个家室清白的女儿做儿媳妇,就冲着姜氏未婚先孕这桩事,村长家的也不可能同意! 张大娘犹豫的功夫,姜瑶便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拜舅母和村中长舌妇所赐,她的名声在村中并不好,张大娘不收留她们母女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既是问了,自是有八成的把握。 前世她从王员外府中逃出来,之所以没被抓回去,一个原因是栓子哥用性命帮他挡住了追上来的家丁,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逃到闹事恰好遇上赶着牛车回娘家的张大娘和她的小儿子,是他们救了她! 张大娘面冷心热,不会看着她流落街头的。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张大娘勉强点了头道,“我们家的老宅子还空着,只是有些破败,你们若是不嫌弃便先住那里吧。” 村中的妇人听了这话,差点没被西北风噎到,要知道张大娘口中的老宅子就在村长家隔壁,隔了一道篱笆矮墙,住在那里,与住在村长家无甚区别。 “呦!村长家的,瑶丫头还是黄花大闺女,这么安排怕是不合适吧?”村东的李家的扬着嗓子,暗指姜瑶与村长家的小儿子。 张大娘看都没看一眼李家的,同村生活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什么样呢? “你家女儿也是黄花大闺女,你家附近就没住适龄的小伙子?”张大娘一语点破李家的用意,闹得杨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一招杀鸡儆猴,也堵住了村中其他人的嘴。 第10章 梦回 是了,谁家没儿没女?谁家隔壁没住人?这一点不足以诟病,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虽是有了遮风挡雨的屋檐,但姜瑶始终是要离开的,不能一直麻烦村长一家人。 前世她是文昌伯府嫡女,在这个小乡村听起来身份极为尊贵,但是跟真正尊贵的襄郡王比起来,不过是京都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罢了。 她为了能嫁与襄郡王,从十五岁到十九岁出嫁前夕,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从针织女红到琴棋书画,终于得到了当今陛下的认可。 京都人人皆知,襄郡王对文昌伯府的姑娘情根深种,姜瑶也从未怀疑过,怎奈她付出那般艰辛,却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前世种种,对她而言不过只隔了一个日夜,回忆起来还是锥心刺骨的疼痛。 “瑶儿!瑶儿!你怎么了?” 姜瑶回神才发现,眼角的泪水,已经将衣袖染湿,而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正焦急的看着她。 她擦了擦泪水,努力的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只是想到日后,生怕委屈了娘亲……” 姜氏摸了摸她的头,将人搂在怀中,“傻孩子,是娘委屈了你呀。” “哪有委屈,瑶儿过得很好,以后会更好的。”说着她扬了扬手中在绣的帕子,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只要离开了那个吸血的家,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会更好的,都说前尘往事如过眼烟云,但她学会的本领,却是实实在在还跟着她的。 这失传已久的双面绣绣出的帕子,拿到镇子上的彩绣阁一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姜氏眸中染上愁思,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问道,“瑶儿,这帕子的针法你跟谁学来的?” 姜瑶手下微顿,这个时候的她连鸳鸯都绣的如野鸭子一般,遑论这般精巧的双面绣? “额……”姜瑶为难的看着姜氏。 姜氏疑心更重,秀气的眉眼几乎拧成一团。 “额……今早我上山,路太滑不慎摔晕了,在梦中看了一位仙人绣的。 前世种种,可不就是梦吗?黄粱一梦,睁眼便是五年! 姜氏半信半疑,左右这些年女儿没离过她的身边,也只能勉强信了。 村中还是好人多的,一连几日的大雪,母女二人全靠乡亲们接济度日,就连这炕上的被褥,都是张大娘从自家拿来的,虽然这破房子四面有三面漏风,但是母女二人的心是暖的。 傍晚时分,栓子如往日一般挑了柴火来,姜瑶等在屋檐下,看了来人,唇边的笑靥如花般绽放在夕阳之下。 她摇着手中的帕子,大大的眸子眯成一条缝,招着手道,“栓子哥你来啦?!” 栓子愣愣的看着屋檐下的女子,心中的喜悦翻江倒海而来。 “傻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姜瑶见其停在了雪中,忙招呼道。 栓子应了声,他没有读过多少书,找不到赞美的词语,只觉得这么一个女子站在屋檐下,饶是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棉衣,都能给这破败的小屋度上一层金光。 第11章 绣帕 姜瑶将人带进了堂屋,伸手接过栓子肩上的两捆柴。 以往她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可当了多年的大家闺秀,再做着实有些吃力的,手中俶的一沉,一捆柴差点砸在脚面上,幸好栓子及时接住了。 栓子憨厚的笑容渐渐被歉疚取代,他放下柴忙问道,“瑶妹妹你没事吧?” 浮华的京中五年,已经很少有人这般关怀她了。 祖母严苛,对她样样不满,母亲与姐姐虚情假意,未婚夫婿逢场作戏,父亲又不常在府中,唯一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怕只有林少将军了,可惜也为了救她而死! 想到这里,明媚的夕阳下,小姑娘眼眶不自觉红了。 栓子手足无措,忙放下手中的柴,焦急问道,“瑶妹妹你别哭,伤到哪里了?” “没有……没伤到,我只是感动……”边说她边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正是冬日最冷的时候,热水入杯,在堂屋被风吹了两圈儿,杯上浮着的热气便散尽了。 姜瑶见状忙道,“堂屋冷,栓子哥进里屋说话吧,恰好我有事请你帮忙。” 听了前半句,栓子尚觉得不妥当,再一听请他帮忙,心下合计定是这屋子太破旧,要修了,遂忙应了下来。 姜氏坐在炕头上,黄昏时分没舍得点灯,借着夕阳的余晖,还做着绣活。 栓子一打帘子,冷风顺着门帘缝隙吹进来,姜氏猛地一阵咳嗽,这下栓子更囧了,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姜瑶皱着眉头,忙上了炕给姜氏拍后背,看来娘亲的病是拖不得了,得尽快弄到银钱才是。 本想着靠上镇上最大的彩锈阁,现在急需用钱,只能多找几家做个比对了。 待到姜氏缓过气来,姜瑶拿了一叠帕子递给了栓子。 帕子是用棉布绣的,没有真丝,也没有雪缎,就连棉布都是半新不旧的,剪了她最好的一件里衣。 栓子手足无措,大冷天儿的他也没出汗啊,瑶妹妹递这么多帕子给他做什么,要是……要是做信物,一条便够了,这么一迟疑竟有些局促,不敢伸手接。 “栓子哥?栓子哥?你在想什么?” 栓子一回神,便见姜瑶歪着头,一脸好奇的打量他,夕阳透过窗子,打在她的侧脸上,映衬出面上细小的绒毛。 栓子忙别开眼,无措的搓着手。 “瑶……瑶妹妹……” 姜瑶笑眯眯道,“这两日我与娘亲绣了几条帕子,寻思着送到镇子上的秀坊,看看有没有哪家秀坊愿意聘用我们做绣娘。” 话落,栓子心中的局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失落,憨憨道,“你放心,我这就帮你送过去。” 说着栓子就要走,瑶妹妹难得找他帮忙,他一定要办好! 姜瑶忙叫住了他,“这都天黑了,明日再去吧。”,边说还边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栓子接过水杯,一口饮下,热腾腾的水划过喉咙,姜氏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了栓子被烫的直咳嗽。 姜氏嗔了姜瑶一眼,责怪道,“你呀,给人倒水也不知道倒温度正好儿的!” “没事儿,没事儿,不烫……”栓子忙替姜瑶说话。 第12章 巴掌 没坐一会儿,栓子便离开了,黄昏下的雪地,走着的男子憨憨的背影中,明显的透着几分愉悦。 这几日瑶妹妹待他与从前不一样了,亲昵了不少,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感觉也不一样了,村中张秀才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对!优雅!粗布麻裙,矮屋残垣都盖不住的优雅! 这厢姜氏眉间染上忧思,“瑶儿……” “嗯?” “你和栓子……” 姜瑶不解,姜氏迟疑着道,“你对他可有心思?” “哪儿有的事儿,我拿栓子哥当亲大哥,娘您别瞎操心了!”姜瑶笑的浑不在意,心中却如刀割一般。 一谈起情事,她便不自觉地想起前世多少次生死与共,情入骨髓,刺得她心口阵阵发痛。 “可是栓子……对你似乎……”姜氏边看着姜瑶的脸色,边试探性道。 有?有吗?姜瑶扪心自问,有!是有的! 前世她情窦未开,不懂情爱,自然没有体会到栓子对她的情谊,今朝重生又怎会看不懂,是她一直停留在将栓子当哥哥的想法中,未做他想罢了! 见其神色变幻,姜氏便明了没有多言,将手中的绣线打了个结,用剪刀剪下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个小姑娘冒着雪跑了进来。 “姜瑶你这个狐狸精,你跟你娘一样不要脸!”小姑娘怒气冲冲,进了门便谩骂。 姜瑶被骂的有些懵,这一脸高原红的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怎生想不起是谁了呢? “月娥怎么来了?”姜氏没有理会她的谩骂,不知是这些年听得多了,还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月娥?对!是村东的杨月娥!对上号了,姜瑶下地趿拉着自己的破棉鞋,走到杨月娥面前,“我警告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杨月娥是杨书记的女儿,向来只有她警告别人的份儿,一听这话登时炸了毛儿,“姜瑶你这个小狐狸精,我就骂你,你能怎么着?你敢怎么着?” 话音刚落,姜瑶一巴掌甩在杨月娥的面上。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是杨月娥就连姜氏都惊呆了。 杨月娥好一会儿才回神,捂着被打疼的脸颊,眸中含着泪吼道,“我娘说的没错,你们娘两一个大狐狸精一个小狐狸精,迷惑男人不说,还扬着爪子到处挠人!” 又是“啪”的一声响,杨月娥另一侧脸也挨了一巴掌。 “这是抽,抽人,不是挠人!”姜瑶瞪着眼,挑着眉毛道。 杨月娥好不委屈,她就将抽说成了挠,就要再挨一巴掌吗? “你!你……”杨月娥一手捂脸,另一只手指着姜瑶。 姜瑶挺了挺胸脯,比她高出半个头,冷冷道,“还想挨打?” 边说她还边活动手腕,气死人不偿命道,“我可不想打你,手都给我隔疼了!” 杨月娥一手捂着一边脸,想继续骂又不敢,委屈的眼泪大串大串往下掉,太气人了,她打了自己,还嫌自己脸隔手! “哼!你等着!”杨月娥边威胁,边提防着往外跑,往日也没见姜瑶这般厉害,今日是怎么了?不过是骂她两句,她就打了自己两巴掌。 第13章 吃醋 姜瑶看都没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一眼,冷哼一声,转回头就见姜氏一脸的忧虑。 “瑶儿……” “娘,您不用担忧,兵来将挡,越是任他们欺负,咱们在村中就越没有立足之地!” “可是……可是今日招惹了杨月娥,她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她爹又是村中的书记,以后娘俩在村中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别可是了,娘您不是剪了新的窗花吗?我拿两张去给张大娘看看!”说着姜瑶拿着窗花,便出了屋子。 姜氏看着姜瑶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样的性子,日后不定要吃多少亏呢! 姜瑶手拿着窗花,忆起了前世,彼时杨月娥便三天两头找她麻烦,起因结是隔壁村长家幼子阿里哥,她一直说自己勾引阿里哥,前世她没所觉,现下仔细回忆五年前,张大娘与阿里哥助她逃出王员外府,似是后来阿里哥是说了那么一句,让自己跟他回村,下半辈子,他会好好护着她。 那时只以为阿里哥是看她可怜一时冲动,现下想来杨月娥拈酸吃醋,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那又如何? 前世阿全婶一张利嘴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害得她在村中无处立足,打杨月娥这两巴掌着实连利息都算不上! 想通了,姜瑶晦暗的眸子染上神采,隔着细树枝夹成的矮栅栏,唤道,“张大娘这是我娘新剪的窗花,您给掌掌眼!” 连喊了两声,张大娘便急匆匆出来了,张大娘最爱窗花,但凡是样式新颖的,必是要学的,刚一接过窗花便笑的合不拢嘴。 “这样式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精巧的,我都怕这糙手给摸坏了!”虽是这么说,张大娘手上可没停过欣赏。 “张大娘若是喜欢,改天让我娘教您,只是我娘咳疾未好,得劳烦张大娘跑一趟了!”姜瑶笑眯眯道。 一听说可以教她,张大娘怎么等得了改天,恨不得拆了栅栏,直接迈过来,连走门都觉得绕。 姜瑶笑的意味不明,这两张窗花本是剪了给张大娘的答谢,没成想还未送出去,便有新的用场了。 前世她在京中住那么多年,什么新奇的窗花没见过,就算是一天教一款,也足够教到她们母女离村了。 而在村中这些时日,有张大娘护着,谁敢冒着得罪村长的风险,找她们母女晦气? “这里啊,要这么剪才能出弧形。”姜氏教的认真,张大娘学的也用心,只有姜瑶时不时望望窗外。 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吞没,矮屋中点上了小油灯,张大娘借着灯光已经将窗花的剪法学了大半,姜瑶才看到门口处姗姗来迟的身影。 阿全婶带着被打了脸的杨月娥怒气冲冲的冲进了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阿全婶恶毒的咒骂声,“一个老狐狸精带着一个小狐狸精,敢打我女儿,我看你们母女是不想在村中混了!” 姜氏心中咯噔一声,早知杨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没成想这么快就找来了! 第14章 算账 姜瑶倒似是意料之中的一般,看了一眼眉头皱的快夹死苍蝇的张大娘,迅速穿鞋下地,将人拦在了堂屋。 她可不能让人进来,看到张大娘在自家炕头上,怕影响那母女俩发挥! “呦!什么风儿把阿全婶吹来了?”本是平淡的语气,落在怒火中烧的阿全婶耳中却格外的讽刺。 阿全婶上来就是一巴掌,她是村里书记的老婆,姜瑶母女在她心中,只有挨打的份儿,何时轮到她们打自己女儿了? 她先打了这小狐狸精,再进屋打那个不要脸的大狐狸精! 前世被刻意遗忘五年的记忆,缓缓回到大脑,前世逼死娘亲有阿全婶一部分功劳,自己在村中无法立足,被卖到王员外府中她更是功不可没! 舅母毕竟是舅舅的妻子,是疼爱过她的几位表哥的亲娘,虽是苛待她们母女这么多年,但是让她亲手卖了自己女儿也算是讨回利息了,若日后安分,她不会再追究。 但是阿全婶自己送上门来,非亲非故,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眼见着阿全婶肥厚如熊掌的大手到了面前,姜瑶瞥了一眼灶台上的铁盆微微摇了头,拿起墙边立着的烧火棍子就挡了上去。 阿全婶还不配糟践了这破盆儿!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阿全婶杀猪般的嚎叫声。 姜瑶双手都被震麻了,动弹不得,这是抡圆了巴掌,想一巴掌拍死她啊! 门外影影绰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多数还是天黑了在村中瞎溜达的老光棍儿。 “娘!娘您没事吧?”杨月娥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搀扶着抱着手臂嗷嗷惨叫的阿全婶。 屋内张大娘眉头皱的更紧了,没想到还有人能让阿全婶吃亏,这瑶丫头倒是个能抗起事儿的,只是这么一来……杨家的不会善罢干休的! 相较而下姜氏就不淡定多了,她忙穿鞋下地,却被张大娘拉住了,不为别的,就为姜氏那身子,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阿全婶缓了片刻,便闻瞧热闹的人无不讽刺道,“闹这么大的阵仗,还以为阿全婶要杀了瑶丫头呢,没想到这么大人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 她自觉丢了面子,势要将场子找回来,恶狠狠道,“你这个小狐狸精,竟然敢……” “敢又如何?”话未说完便被姜瑶打断了,怕是没有用的,今日不趁机立威,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欺辱她们母女! 阿全婶气得眼睛冒火,撸起袖子指着姜瑶的鼻子,咬牙切齿道,“小妖精,看老娘不打死你!” 经过几日前舅母李氏一事,乡亲们对姜瑶母女的印象大有改观,往日都是听李氏说她们母女如何如何不知感恩,原来真正苛刻的是李氏母女。 阿全婶名声在外,平日仗着自己男人是村里书记,在村中横行霸道,没少得罪人。 这刚一扬手,就有人上前拦着了。 “杨家的你别冲动!”不知是谁劝了这么一句。 平日阿全婶就是个不听劝的,现下更是听不进去,甩开拦着的人,扬起手就朝着姜瑶过去了。 第15章 砍人 今日她们母女被打了,不打回来以后在村中哪里还有脸面可言?殊不知她们从来没有过脸面,只有恶名! 这么想着阿全婶更是发起狠来,手高高的抬起,重重的落下。 姜瑶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等着被打,她一转身抄起案板上的破菜刀,这破菜刀切菜是挺费劲的,但是砍人也蛮疼的! 见人溜了,阿全婶觉得自己的威信再次被挑衅,她张牙舞爪的追了过来,“小妖精,你还敢跑?” 姜瑶站定,腿没有动,但是手中的菜刀扬了起来。 天色已暗,不管不顾的阿全婶冲到了近前,一巴掌打了下去。 有眼尖的喊道,“杨家的那是菜刀!” 但为时已晚,话音落,便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近前来阻止的乡亲面上一热,有液体顺着粗糙的面上蜿蜒流下。 冲在最前面的是村北头刘家的光棍儿子,年过三十至今未娶,这般积极不知是想拉架还是趁着拉架的机会揩油! 总之,阿全婶住村东,就算是一路谩骂也不可能将村北之人引来的,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人本就在附近晃悠,一想到这里姜瑶遍体生寒。 刘小光棍儿抬手在面上摸了摸,指尖黏腻略带些许腥味,电花火石之间,他嗷的惊叫一声,吓得身后之人没一人敢上前。 “血!是血!” 屋内的张大娘眉头皱的紧紧的,怕不是闹出人命了吧? 堂屋中,阿全婶还在持续的扯着嗓子,哎呦乱叫。 姜瑶将菜刀举到面前,戒备的望着影影绰绰挤进来,却又不大敢上前的乡亲们。 蜜罐儿里长大的杨月娥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她踉跄后腿两步,险些栽倒,现在哪里还记得受伤的是自己的亲娘,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姜瑶是魔鬼,她要逃离这个地方! “啊!啊!别杀我!是我娘要来找你的,跟我无关!”杨月娥边叫边往外跑。 不知被谁拉了一把,“月娥,你娘还在这里哩!” “我娘?我娘已经老了,但是我还年轻!”说着挣脱开拉着她的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你这小贱人,竟敢拿刀砍老娘,看老娘不打死你!”缓过劲儿来的阿全婶如一头受惊了的猛虎,扬着前爪在咆哮。 “够了!杨家的,你欺负一个孩子,还不嫌丢人!” 村长家的张大娘将油灯放在了门口,面色阴沉从屋中走了出来。 姜氏扑到了姜瑶跟前儿,拿下她手中的菜刀,丢在了一边,紧张问道,“瑶儿,怎么这么多血,你伤到哪里了?” 借着昏黄的油灯光,邻居们才看清姜瑶眼底的血红,和阿全婶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可见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姜瑶随手拿了一案板上的抹布擦了擦手,那优雅的动作,似是刚刚净过手在擦拭上面残存的水渍。 “我没事,娘您先进屋,不要让这疯妇伤到了!”姜瑶轻推了姜氏一把。 乡亲们这才从适才的震惊和恐慌中回过神来,瑶丫头虽是下手狠了些,对她娘却是没挑儿,这点可比月娥那丫头强多了。 姜氏皱着眉头,劝解道,“瑶儿,凡是忍忍就过去了,你先进屋这里有娘!” 姜瑶知道她娘又是老一套,伏小做低! 她语重心长的唤了一声,“娘~” “娘!忍是忍不过去的,今日咱们忍了,明日还会有人上门欺辱,这日子没头儿!” 哎呦哎呦叫的阿全婶在看到张大娘一愣之后,随即面露凶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被姜氏丢在地上的菜刀。 “杨家的,你回去找个大夫吧,日后不要再来找茬了!”张大娘开口道。 阿全婶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在她眼中,杀了这母女二人也不够陪她手的,你说让我走我就走? 她用完好的左手,捡起地上的破菜刀,直朝着姜瑶砍去。 “小妖精,拿命来!” 姜瑶是背对着阿全婶的,姜氏与张大娘正好面冲着她,二人均被她的举动吓得愣住。 姜瑶后背一凉,没来得及反应。 “嘶…”阿全婶手起刀落一声闷哼,姜氏后背挨了一刀。 姜瑶被姜氏挡在身下,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就算是她在石槽下救了娘亲,娘亲还是为了她丢了性命? 姜瑶翻过身,扶住姜氏,实际情况比她想的好的多,姜氏后背只是被划了个伤口,血流的不多。 幸好……,幸好只是划伤,是自己太冲动了,她再也不能让娘亲为她丢了性命,姜瑶用尽全身力气,将姜氏推进了屋内。 此刻,阿全婶也被乡亲们拉住,“杨家的你别冲动,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滚开!都滚开!不然老娘将你们一起砍了!” 刀剑不长眼,众人暗搓搓的退了两步。 看着杀红了眼的阿全婶,甄招摇全副戒备,她不能输,这几日如梦似幻,她还没有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还没有报答杨少将军的救命之情,也没有将些背叛算计她的人踩进泥里,她不能死! 阿全婶却没给她想对策的时间,拿着菜刀就砍了过来,姜瑶似是看到了自头顶而下的菜刀闪着的冷光,明明是一把生锈了的旧菜刀,这场景却异常的熟悉,有什么在脑海中盘桓旋转。 众人惊呼一声,“快躲开!” 被关进屋的姜氏将门拍的啪啪作响,“瑶儿你放我出去,瑶儿……,不要做傻事啊……瑶儿……” 似是姜氏凄厉的喊声唤醒了姜瑶的神志,一滴泪自眼角滑下,千钧一发之际,姜瑶顺手拿了墙边的小儿手腕粗细的烧火棍,矮下身子,顺着阿全婶腋下钻了过去。 阿全婶一刀劈在破土墙上,菜刀深深的陷入墙中,她还未来得及将刀拔出来,姜瑶反手就是一闷棍,打在阿全婶的后脖颈上。 阿全婶闷哼一声,连挣扎都没有,顺着破土墙滑到在地,就再也没起来。 阿全婶够狠,一菜刀想要瑶丫头的命,瑶丫头却不似她娘那般好拿捏,还真把场子给镇住了,乡亲们一阵唏嘘。 第16章 无耻 前世猛虎爪下逃生,黑衣人剑下活命,样样比阿全婶的菜刀惊险,她都挺过来了。 少女腰杆挺的笔直,丢掉手中的烧火棍子,铿锵有力道,“我姜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日后谁再欺上门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一席话落,真有几个人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其中就有村北头儿的刘小光棍儿。 张大娘多看了姜瑶两眼,这瑶丫头还真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觉得她出身不光彩,如今这般一个姑娘家能撑起门面,自家小儿子的心思未必不能考虑一二。 “都散了吧,留两个人把杨家的抬回去找个大夫,日后都莫要来找姜家母女的麻烦了!”张大娘开口主持大局。 “这瑶丫头不要命似的,躲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有人敢找她麻烦?”有人半是感叹,半是同情道。 这世道生生的将一个姑娘家,逼得动刀动棍了。 “找她们麻烦?我看分明是她们自找麻烦!”一声洪亮的喝声从屋外传来,刚欲离开的乡亲们齐齐转头。 呵呵,乡亲们本来为姜瑶捏了把汗,现下倒挑起了瞧热闹的心,起哄道,“哎呦,这杨家的还在这躺着呢,杨书记敢情不是来给她出气的!” “不是来出气的,就夹着尾巴将人带走得了,还废什么话呀!”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 杨书记深深吸了口气,冷冷的往身后人群里看了一眼,一群愚民,竟这个时候给他难堪! 人群约好了一般瞬间安静,若是被杨书记看到他们笑话他,没得日后被找茬子! 都是些平日里熟识的,他竟没听出是谁说的。 可不没听出嘛,那人是捏着嗓子说的,本就站在人群后,说完就弯下腰了,杨书记根本就没看到那个人! 说话之人也是被吓了一身的汗,杨家可是没理绞三分,得理不饶人的,自己图什么嘴上痛快,没得日后被找茬子! 姜瑶唇角微勾,饶有趣味的看着杨书记。 杨书记一回头就看到姜瑶这个神情,心头的火瞬间烧到了脑瓜们儿,一双手蠢蠢欲动。 打她就坐实了一家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说,还会被那丫头手中的菜刀伤了,当然重点是后者。 若是不打,他被乡亲们架在封口浪尖上,连个台阶都没有,下都下不来! 是杨书记来了,身边还跟着明显受了惊吓的杨月娥。 众人同时为姜瑶捏了把汗,杨家向来帮亲不帮理,在村中横行霸道,如今阿全婶躺在地上,瑶丫头这关怕是不好过! 姜瑶抬了抬眼皮,是大名鼎鼎的杨书记,前世听得多见的少,听到的大部分都是他家怎么横行霸道了,身为村书记,却没见为乡亲们做过什么好事。 “杨书记说我们是自找麻烦,此话怎讲?”姜瑶淡定自若,丝毫没有孤立无援该有的怯懦。 杨书记难得看了她一眼,性子当真是个泼辣的,跟她娘不一样,但这模样若是收拾收拾,当是比她娘年轻之时更胜几分。 一想到姜氏年轻之时,杨书记手不自觉的握紧。 “此话怎讲?我家婆娘还在这躺着呢,你敢说不是你打的?”杨书记背过手去,背脊挺直,做出一副刚正不阿的训话之态。 “是又如何?”姜瑶坦然承认,下巴昂的高高的,冷冷的看着他。 杨书记嗓子一噎,还以为她会诡辩一番,这么坦然承认,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又如何?当然是给我家一个交代!”杨书记声音高扬,没了适才的义正言辞,倒给人几分被踩到痛脚的错觉。 他何时被这般挑衅过,谁见了他不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丫头做了恶事,竟然还问他要如何? 姜瑶冷哼一声,“既然要交代,杨书记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阿全婶持刀在村长家砍人,我若不将她打晕,这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她的毒手,敢问杨书记要怎么给我和乡亲们一个交代!” “牙尖嘴利!我今日非得替你娘教训你!”杨书记被噎的急了,扬起手就要打姜瑶。 “慢着!杨老弟在我家随意打人,是否要先问过主人的意思?”张大娘站出来说话。 “是啊,这里是村长家的老宅!” “书记再大也没有村长大呦!” 围观的乡亲们议论纷纷,可有好戏看喽。 杨书记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似是才看到张大娘一般,笑着道,“大嫂怎么也在,小弟眼拙了,教训个不懂事的小辈,让大嫂见笑了。” 不得不佩服杨书记的口才,一句话说完,既埋汰的姜瑶,又将张大娘的责问一带而过。 “确实是见笑了,我倒是头一天知道,找上门来欺负人,被打了回去,还带着搬救兵卷土重来的!”张大娘声音扬高了,丝毫没给杨书记留面子。 有乡亲们在偷笑。 “可不是,女儿上门找茬没打过,老娘上,老娘没打过,老爹上,再往后,岂不是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齐齐上阵?” 杨书记老脸有些挂不住,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说话之人,转过脸来赔笑道,“大嫂说的是,我一个长辈,怎么会跟小辈计较?” 呵呵,不跟她计较,她还想计较上一二呢! 姜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落在,窝了一肚子火的杨书记耳中,无疑是挑衅! “瑶丫头你笑什么?” “笑什么?自然是笑你无耻,笑你以大欺小,笑你以多欺少!” “你!看我今日不教训你!”杨书记恼羞成怒,再次扬起了手。 姜瑶扬起手中的菜刀挡在面前,头昂的高高的,似是在说你打啊!你打啊! 杨书记的手杨在半空中,落下是菜刀,继续举着尴尬,放下让人笑话。 他勉强笑着将手落在姜瑶的头上,用力的摸了两下,声音难掩咬牙切齿,“我怎么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呢?”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杨书记看了一眼张大娘,张大娘朝着阿全婶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带人走。 第17章 下套 杨书记嫌恶的看了自家婆娘一眼,眼珠一转另辟蹊径道,“瑶丫头,你说我家女儿和婆娘欺负你,你可有伤到哪里了?” 对于这一问,乡亲们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绪,面面相觑,这臭不要脸的难不成还想赖账? 姜瑶摇了摇头,“并未伤到。” 杨书记笑了,是奸计得逞的笑,他环顾四周,仔细的打量一遍,理了理袖口,背脊挺直,高声问道,“各位乡亲可有伤到哪里了?” “伤到哪里?” “我们躲的远远的哪里能伤到!” 一村民灵光一闪,那时他们都往后退,怕殃及池鱼,但是有人护女心切敢上前啊,想着往紧闭的屋门看了看。 恰在此时,少女清脆的声音入耳,“有人受伤如何?没有人受伤又当如何?” 众人将目光投向说话的姜瑶。 杨书记笃定没人伤到,冷哼一声,气势十足,“若我家婆娘真的伤了人,我不仅给她医治,还赠十两银用以补身体!” 说完他冷飕飕的目光看向姜瑶,警告道,“若无人受伤,你们空口无凭,说我家婆娘伤人,还打晕我家婆娘,我可是说话算话,去官府告你们!” 姜瑶学着他的样子,阴阳怪气道,“哦?阿全婶拿的可是菜刀,若真砍伤了人,十两怎么够?杨书记还是不拿乡里乡亲的人命当命,大家说是不是啊!” “哼,若是没人伤到,你让我砍一刀,我赔你五十两也可!”杨书记鄙夷道,反正姜瑶也不敢让他砍,若真敢,他就一刀砍死这小孽种! 恰在此时,院内又来人了,“杨老弟说什么胡话,威胁一个小丫头成什么样子!” 是村长!姜瑶心道村长可真坐的住啊,就住在隔壁,早就听到了闹腾声,等到现在,看无法收场了才过来。 “成交!”姜瑶没有理会村长,高声道,“若是阿全婶持刀伤了人,杨书记你便陪五十两!谁有纸笔,签字画押才作数!” 围观之人还真有带纸笔的,一个男声带了些怯懦,道,“我有!” 他刚下学堂,路过村长家,就被这里的热闹引来了。 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前,停在了姜瑶面前,将身后的布口袋递了过去,还善解人意问道,“姜姑娘可需代笔?” 仔细看,昏黄的油灯下,少年说完这句话,耳根子都红了。 有人窃窃私语“是刘家的二儿子……” 是了,彼时姜瑶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姑,写字据自然需要人代笔,她微微摇摇头道,“不了,谢谢!” 哼!杨月娥鼻孔朝天,一起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装什么会写字的模样! 甄招摇在众人的注视下,写下了字据,字迹清秀如镌刻,行文流畅,字字珠玑,细看竟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就连村长也不禁刮目相看了。 “原来瑶丫头会写字啊……” “写的还这么好。” “可不,比村东李秀才家的女儿写的还好咧!” 姜瑶充耳不闻,将写好的字据递给村长过目,村长点了点头,欣赏是欣赏的,只是没这个必要吧? “这……”村长刚想张口,被张大娘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大娘示意他看的,正是人群外的自家小儿子,村长小儿子阿里两只眼珠子都挂在姜瑶身上了。 自家儿子的心思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姜瑶出身不光彩,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唯一的娘亲还病病殃殃是个拖累,他们一直不肯答应去提亲。 如今看来,瑶丫头不仅能撑起门面,还是个识文断字的,犹记得当年那个被姜氏救回村的落难公子是南方口音,南边的世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仔细一想,村长目光渐渐变了,看着姜瑶的神情,明显的多了两分维护自家儿媳妇的意思。 在他们眼中,他是村长,只要自家提亲,是没有哪家姑娘会不同意的,遑论在村中急需靠山的姜氏和姜瑶。 村长一本正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字据都写好了,杨老弟你看看,按了手印吧。” 杨书记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想不出,心中不甘在作祟,总归姜瑶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不能给他下什么套子,便冷哼一声签了字按了手印。 姜瑶将文书拿在手中,嘴角的笑意冷岑岑的,这一招算是以牙还牙了,前世杨书记可是坏事做尽。 在她离村的第二年,硬逼着栓子的妹妹二丫嫁到他们家去,还下了套写了这劳什子的字据。 方大叔和方大妈一儿一女,栓子哥为了救她被王员外的家丁活活打死,家中没了依靠,就什么牛鬼蛇神都欺上门来。 就因为杨书记的儿子看上了二丫,方大妈不肯将女儿嫁入火坑,便被杨书记怀恨在心,处处算计,千防万防最终还是凭借一纸字据得了手。 方大叔和方大妈连夜将二丫送出了村投奔远亲,二丫颠沛流离辗转多次才在京中遇上了她,改了名字跟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死后,二丫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姜瑶眼眶又红了,寂静了良久,屋内的姜氏再次不淡定了,她用力的拍着门喊道,“瑶儿怎么不说话了?发生了什么事?” “瑶儿!” 姜瑶吸了吸鼻子,扬着手中的字据道,“一纸字据怎么够?谁知道杨书记话说出来了,能不能拿出银两来?” 杨书记被质疑声激的猛地拍了一下墙,破土墙颤了三颤土坯渣子落了一地,愤怒道,“老子是说话不算数的吗?老子能拿不出银两?” “那你倒是拿出来看看啊!”姜瑶眉头一挑,挑衅意味十足。 “你!”杨书记气得要翻白眼儿,给她写了字据不说,还怀疑他没钱! “我什么我?有钱就拿出来呀!”姜瑶翻着白眼,一副你就是没钱的样子! 姜瑶这小表情成功的摸了一把老虎屁股,杨书记那老暴脾气,登时发话让杨月娥回家拿钱! 杨月娥不甘不愿的,瞪了姜瑶好几眼,才回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钱回来了。 第18章 跟踪 杨书记将钱袋子掂量的哗啦哗啦响,睨着姜瑶道,“银两在这里了,要是你找不出谁被砍伤了,我可要在你身上砍一刀,到时候生死由命,怨不得谁!”这钱让你有眼看,没手拿! 姜瑶冷哼一声,一手夺过钱袋子,放在村长手上道,“有劳张大叔先拿着。” 杨书记手中一空,咬牙环顾四周,恼羞成怒道,“我看谁身上敢有伤!” 他今日一再被这个小丫头片子挑衅,就等着砍她一刀出气,谁敢说自己受伤了,就是跟他作对! 姜瑶瞥了他一眼,一把拉开了从外面拴上的门,姜氏正趴在门上听动静,门一开她踉跄两步才站稳。 “瑶儿你伤到哪里了?你没事吧?”姜氏拉着她上下的打量。 姜瑶反握住姜氏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儿,娘您的伤怎么样了?” 杨书记头皮一紧。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姜氏后背,是了,他们没受伤,但是姜氏受伤了,被阿全婶用菜刀砍伤的! 此刻。鲜血透过厚重的棉衣浸了出来,但可以看得出来伤的不重,饶是这样,那点点殷红也刺痛了姜瑶的双眸。 她应该早些解决这一切,让娘亲少担惊受怕,也少受些苦楚,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呵,少女嗤笑一声,掩去眸底的担忧,挑衅的望着杨书记道,“我娘的伤是被阿全婶砍的,在场的各位均可为证!” 杨书记嗤之以鼻,“一点儿小伤,也值得上五十两纹银?”别痴人说梦了! “这字据上可没说伤大伤小!” 话落,杨书记知道自己被套路了,但他却不肯认栽,伸手就去夺村长手中的钱袋子。 他的银子,他说不给,谁能拿他怎么样? 只是姜瑶更快一步,村长手中一空,钱袋子已经落在了姜瑶的手上。 “愿赌服输,这银两我收下了!”说着姜瑶将钱袋子收入怀中。 “她还真敢拿啊……” “杨书记今儿丢了这么大一个脸,瑶丫头母女在村中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杨书记刚欲动粗,村长咳嗽两声,他不甘愿的放下拳头,恶狠狠的瞪着姜瑶,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小丫头片子乖乖把钱送回来! 不! 送回来的不止是钱! 他又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方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淡定! 杨书记嫌恶的瞥了一眼,四仰八叉趴在地上的自家婆娘。 “啊……额……脖子怎么这么疼?”恰在此时,被打晕的阿全婶醒了过来,揉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 杨书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阿全婶醒来的恰到时机,他一巴掌呼在阿全婶的脸上,“你个败家娘们儿,一刀下去赔了五十两,看我不打死你!” 姜瑶心中鄙夷,自己打赌输了,却打媳妇儿,这不明显拿媳妇儿出气,她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不过阿全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好以恶制恶! 杨书记才打了几巴掌,便被肥胖的阿全婶占了上风。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听说五十两银子,登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乡亲们竟没一个上前的,在一旁看着,眸子中闪烁着小火苗,就差没把看乐呵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由此可见二人在村中多招人嫌弃! 杨书记与阿全婶不知道打了多久,才骂骂咧咧的走了,瞧热闹的也跟着散了。 冬夜格外的冷,小山村却很热闹,杨书记家里一晚上都是锅碗瓢盆,打骂干架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雪便停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住在村西的栓子一家还丝毫不知情,一大早栓子便拿着姜瑶给她的几方帕子,去了镇子上。 还未到晌午,姜氏的面色便愈加难看。 姜瑶顺着她的目光向院外望去,是村北的刘小光棍儿,昨儿不是将他吓走了吗?怎生今儿在院外溜达了好几个来回了? “娘,咱家的米没了,我去村南头儿老刘家买点糙米!”姜瑶拿了碎银子起身往外走。 “随他去吧……”姜氏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无非是借着买米探一探院外人的心思。 姜瑶拿着米袋子抖了抖,这米还是栓子哥前几天送过来,现下已经见底了。 “这最多也就吃一顿了。” “那娘跟你一起去!”姜氏说着拿了件厚棉衣,不放心道。 姜瑶自觉接过棉衣,“您咳疾越发的厉害了,眼下身上又有刀伤,走不得那么远的路。” 姜氏的眸子暗了暗,“那等栓子……” “不了,栓子哥今日当是去了镇子上,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罢姜瑶拿着米袋子往外走。 出了院子,厚厚的积雪走一步便深陷一个深窟窿,看着地上一串串的脚印,看来这一上午外面还挺热闹的! 姜瑶故意放缓了脚步,用余光瞄着身后,身后明显有个黑影跟着,她加快脚步,企图将人甩掉。 只是积雪厚重,快也快步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快了,身后之人也跟着快了,在拐了几个弯儿之后,刘小光棍儿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姜瑶心生狐疑,昨夜明明将他吓跑了,怎生今儿又起了歪心思,光天化日便这般明目张胆? 隐约记得村西舅舅家附近有一处破宅子,那边有个狗洞,极为隐蔽,往常她被舅母追着打的时候,经常从那里爬进去藏起来。 这么回忆着,姜瑶脚下渐渐快了,临近之时放缓了脚步,待到身后之人放松了警惕,她小跑了几步,一闪身钻进了旧宅子。 幸得地上积雪厚重,脚步杂乱,刘小光棍儿只以为她是顺着小胡同跑没影了,撒腿就追了过去。 姜瑶蹲在地上,看着刘小光棍儿慌乱的步伐从眼下经过。 怪了,不像是往常那般漫无目的,今儿倒似是生怕将她跟丢了一般,这么一来,他追一段路,追不到人,肯定还会回来找她的。 这么想着,姜瑶钻出去一半儿的身子又退了回来,且先等等,等刘小光棍儿找不到人离开,她再出去。 第19章 旧屋 前世她虽常来这间破房子,但彼时也只是为了躲避舅母的追打,娘亲说这件房子不吉利,不让她靠近,是以她从未进过屋内。 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锁,姜瑶牟足了力气一扯,连着挂锁的门栓都拽了下来,可见宅子的破旧。 伸手一推,吱呀一声响,门上落下的灰尘,呛的人鼻子发痒,直想打喷嚏。 屋内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是茶具,桌下是两张凳子,四下环顾没有碗筷也没有瓢盆,与其说搬家将茶壶落下了,不如说是这家人只喝水不做饭吃! 这摆设倒让姜瑶想起了前世在文昌伯府的日子,彼时她是文昌伯和伯夫人的掌上明珠,院中也是从来不生火做饭的,要说盆子,估摸着只有洗脸的铜盆了吧…… 姜瑶环顾四周,洗脸的铜盆在门后,只是已经落了半指厚的灰尘,由此可见没几十年,也有十几年没住过人了。 看着这破旧的快塌了的房梁,姜瑶心想她就当做好事了,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废物利用,当然她不会承认,她们母女从舅舅家搬出来,连个往常用的盆儿都没能带出来! 还有个衣柜啊~ 姜瑶兴致冲冲的走过去,打开衣柜翻找了良久,柜子中放的倒似是锦被,只是多年未动过,早已被虫蛀的所剩无几了。 看来以前这里住的还是有钱人家呢,有了这个想法,竟觉得这屋内的格局,还真有些眼熟,似是京中大户人家的摆设。 怎么可能?姜瑶摇摇头,赶走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继续翻找,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一块能用的床单,将脸盆包了起来,茶壶茶杯塞好,便提着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咯吱一声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她伸腿随意在堆满灰尘的地上划拉着,是一块被灰尘遮盖的圆形物件儿。 姜瑶弯身捡起,用袖口擦了擦,还未擦干净,双眸已然瞪得如铜铃般大! 玉……玉佩?这块儿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姜瑶心乱如麻,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玉佩,无数可能性翻江倒海而来,最后一个想法冒出来之时,惊得她差点儿将手中的玉佩捏碎! “瑶丫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是刘小光棍儿折回来了,声音有些缥缈似是距离极远的样子。 姜瑶回过神,额上已然冷汗岑岑,她想知道,迫切的想知道爹娘究竟是怎么有的自己,前世她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瑶丫头,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出来吧!”刘小光棍儿的声音越来越近。 姜瑶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悄悄靠近狗洞子。 “奇怪了……,怎么追到这里人就突然消失了呢?”刘小光棍儿兀自嘀咕着,抬头看看破宅子。 “总不会是躲进这间破宅子了吧?” 姜瑶刚刚站定在狗洞旁,与刘小光棍儿仅仅一墙之隔,听了这话心下一紧,向墙边儿靠了一步。 咯吱一声踩断树枝响,姜瑶吓得心漏了半拍,这要是在这里被抓到,这光棍儿将自己怎么样了都没处说理去! “瑶丫头,你去破宅子里做什么?快出来!”刘小光棍儿用命令的口吻道。 姜瑶屏住呼吸,微微蹲下了身,打死不出去,这个高度,当是在墙头儿看不到的。 “你再不出来,我可翻墙进去了!”姜瑶确定刘小光棍儿是在诈她。 她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捡起地上一根小儿手臂粗的断枝,紧紧的握在手中,半扬起下巴盯着墙头儿,做出棒打出墙光棍儿的动作。 “我真的进去了!”伴随着扒墙的声音,刘小光棍儿吭哧吭哧道。 破土墙还是蛮高的,有一人左右,眼见着一双手出现在墙头,姜瑶后退两步,调整了角度,扬起手中的棍子,就等着人冒头儿了。 刘小光棍儿双手扒着墙头,脚在下面蹬着,“哎呦!这雪还真凉!” 正在姜瑶以为人要上来之时,兀的听到了这么一句,吓得她心肝颤了几颤。 他打光棍儿这么多年是有道理的,连摸几把雪都闲凉,一点苦都吃不的,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真冻手啊……”刘小光棍儿边抱怨,边拍着手上残存的雪。 “我听到里面儿有动静了,瑶丫头你就别躲了,再躲我可真进去了!” 姜瑶:“……” 你倒是进来啊…… 真的,钝刀子割肉最疼,要么你就进来,我给你一棍子,你这一直威胁,还真是折磨人。 虽是这么说,但刘小光棍儿却蹲在了墙角下,一个字,守株待兔!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一阵冷风卷着墙头的落雪,洋洋洒洒正好落在了墙下刘小光棍儿敞开的后脖颈中。 霍! 凉! 刘小光棍儿冷的直跳脚,“老天都跟老子作对,我蹲会儿招你惹你了?你把雪刮到我脖子里?” 嗯!怨天尤人,活该娶不上媳妇儿,姜瑶腹诽着。 边抱怨刘小光棍儿还边踹墙,踹的墙头的落雪,伴随着土渣子簌簌往下落,姜瑶一张小脸扬着,正好都接住了,一点儿没浪费! 院外的刘小光棍儿就更别说,风是朝着他那个方向刮的,踹了几脚没解气,反而落的满头满脸的雪。 “嘿!跟老子作对是不?我看你再落!我看你再落!” 咚咚又是几脚,姜瑶还真怕这破土墙扛不住塌了! 姜瑶:“……”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 “喵呜!” “喵!” “喵!”一只野猫受不了刘小光棍儿的摧残,从某处一跃而出,几米外都能感受到喵主子幽怨的眼神。 “喵呜!”喵主子不耐烦的冲着刘小光棍儿吼了一嗓子,好似在说“人嫌猫厌!” “原来是只野猫,浪费老子时间!”刘小光棍儿啐了一口,踢着脚下的落雪,骂骂咧咧的走了。 姜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佝偻着腰从狗洞中爬了出去。 她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村南老刘家,老刘家在镇子上开了个米面铺子,家中存粮自然多。 刘大叔不在家,在家的只有刘大婶和刚下学的刘二。 刘二正在院中看着一幅画儿出神,画中一座远山,山脚下是一个人的背影。 第20章 孤立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传入耳中,“刘二哥!” 刘二转头,少女一身破棉衣肥肥大大难掩明亮的双眸和如花的笑靥。 刘二的脸登时就红了,面上的惊讶缓缓被羞赧取代,心中的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你在晒什么?”姜瑶几步上前,将他手中的画纸接了过来。 “这画作甚好,若是做扇面刚刚好呢!”姜瑶拿着欣赏,“这里再提两句诗就更好了!” 一语被戳中心事,刘二脸更红了,双手有些局促的搓了搓。 姜瑶轻笑着,刘二哥这般模样倒是与四年后一样,明明考中了探花郎,却没有一点儿探花郎的风采,木讷羞窘的很! 她刚想说些什么,便闻,“瑶丫头怎么来了?” 是刘大婶的声音,姜瑶将手中的画作递了回去,上前走了几步,笑盈盈道,“刘大婶我是来买米的!” 刘大婶是个和善的人,或许应该说是做生意之人的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 她面上勉强维持的笑意渐渐被为难取代,“这……瑶丫头来的不巧,我家这米粮刚好都运到镇子上了……” “没关系的,我先买一点儿,过两日再来买!”姜瑶善解人意道。 “这……,我家也是只留了这两日的口粮,实在是没有米卖给你,若是有,咱们乡里乡亲的,哪里还能收你的钱!”刘大婶无奈道。 “娘!您说什么呢!明明咱家的米都堆在仓里呢!”刘二皱着眉头道。 “你知道什么?今日你爹跟你大哥都送去镇子上的,你去了学堂不知晓而已!”刘大婶面色微微局促,声音扬了扬,有些许被亲儿子拆台的窘迫。 是不卖给她呢!她好像也没得罪刘家,姜瑶寻思着。 刘二适才红了的面颊,迅速转白,指着他娘道,“夫子常说,做人要有诚信,别人怕杨书记,咱们没必要怕他!” “你胡说什么?没的得罪了杨书记!进屋去看你的课业!”刘大婶也急了,想拎儿子的耳朵,又舍不得。 原来是杨书记,那个卑鄙小人,在自己这里折了银子又没办法,就威胁乡亲们孤立她! 刘二给了姜瑶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气冲冲的进了屋子。 刘大婶面色有些讪讪的,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瑶丫头,不是婶子不卖给你,还是那句话,婶子家不缺这点儿粮食,只是这个时候……” 姜瑶眸色暗了暗,看来她等不到去镇子上,就要被饿死在村中了。 “我明白婶子。”说完姜瑶转身就走。 这村中是好人多,只是好人多是惧怕恶势力的,他人自扫门前雪,自己也责怪不得。 没有米,没有粮,也不会再有人帮她们母女了…… 适才刘小光棍儿跟着她,怕也是受了杨书记的指使。 姜瑶抬头望着冬日暖阳,心中一片凄凉。 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也不知道栓子哥那边怎么样了? 栓子哥不会也…… 不会的!栓子哥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会惧怕恶势力呢? 如今天晴了,雪也停了,还可以进山看看,总不会被饿死的! 只是这一辈子,怕是会比上辈子走的更加艰难,就算再艰难,她也要保护好自己身边之人! “瑶儿你怎么了?衣服怎么这么脏?不是去买米了吗?手上是什么?”姜氏一连串的发问声中,姜瑶才回过神来。 “刘……刘家也没米了……,我出去在想想办法……”说着姜瑶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转身欲走。 “别出去了,外面不安全……”姜氏眸光有些许的闪烁。 姜瑶这才发现姜氏面上红红的五个巴掌印。 “娘?您的脸?” 姜氏忙抬手捂住了脸,局促道,“适才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疼了……” 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觉得女儿与之前不一样了,那一双眸子浮于表面的闪亮下,似是无尽的深渊! 这么蹩脚的理由怎么可能骗过姜瑶,有人趁着她不在来闹事了,那人是谁,用脚趾想都能想到。 姜氏不说,姜瑶也没有追问,抬脚便进了屋子。 从堂屋到里屋,但凡是能在地上躺着的,都没呆在原有的位置上,就差没连锅都卸下来砸了,说是满地狼藉有些过了,毕竟家中是没有那么多锅碗瓢盆,床单被褥可被丢在地上。 姜瑶回头望着姜氏,姜氏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小声道,“这……这些……,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话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声若蚊子哼。 姜瑶:“……” 真的,要不是亲娘,她都嫌弃了,她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娘亲! 姜瑶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破盆子,盆子中残存一些糙米,看着像是刚被水洗过,姜氏也跟着蹲下,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拾着撒的到处都是的米。 家里就这些米了,还被人打翻在地。 米还未捡到一半儿,姜瑶便忍不住起身道,“我去找他们算账!” “瑶儿!你别冲动,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咱们越是反抗,日子就越难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娘怎么活?” 姜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见满脸泪水的姜氏,一双腿就似是灌了铅一般,再也挪不动了。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娘可怎么办? 她若是出了事,娘亲也活不成了,就且先忍忍! 姜瑶蹲在雪地上,粗糙的手指在雪地上随意的划了两下。 姜氏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她,见了地上的字,眸中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瑶儿,昨日混乱,娘都没有机会问你,你何时学会的写字?”姜氏不知是担忧多两分,还是惊讶多两分,更多的应该是不确定! 姜瑶却不是很在意,会写字算什么,她还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呢!在这个小山村当是惊为天人了吧?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优越感,随意道,“不是跟您说了吗?我那日摔下山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学会的!” 梦里怎么可能学会呢? 既学会了绣花,还学会了写字! 第21章 挨饿 姜氏还欲追问,嘴张了张便被堵了回来,“娘可认识这个字?” 不知怎么的,姜氏看着姜瑶那一双明明清澈明亮的双眸,心却虚的紧,好似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洞察了一般。 “不……不认识,娘不识字的!怎么会认识呢?” 若真不认识,哪里需要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分明是心虚! “不认识吗?娘应该认识的!”姜瑶精致的下颚微微扬起,定定的望着姜氏,似笃定又似是自言自语。 姜氏心虚的低下了头,但好似姜瑶并不想放过她,耳边少女清脆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这个字念甄,姓甄的甄!” 姜氏心突突跳了好几下,猛地后腿两步,将厚厚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姜瑶起身,逼近姜氏,语气中难掩惆怅,“我怎么知道?娘亲是问我怎么知道这个字念甄,还是其他?” 姜氏再次后退,颤抖着声音道,“自然是……自然……” 姜瑶不想看亲娘在自己面前那般狼狈,打断道,“我说过,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姜氏猛地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呢喃着,“梦?不是梦!不是梦……,你不是瑶儿!” 说到最后,姜氏猛然抬头,直视着姜瑶! 姜瑶被骇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她从未想过,娘亲会怀疑她! 姜氏却猛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她,翁着鼻子道,“我的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姜瑶浑身一震,暴露了……,难道她娘也是重生的不成? 姜氏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紧紧的搂着她,低声呢喃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娘好想你……” 姜瑶抬起头来,轻唤了一声,“娘……您怎么了?” 姜氏似是梦魇一般突然回神,手忙脚乱的去擦眼角的泪水,“没……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些年让你受苦……心中难过……” 姜瑶将信将疑,异样的情愫从心底涌起,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该去试探的,试探的结果跟她想的不一样! 姜瑶心乱的很,一时间也理不清姜氏那几句话的意思,草草安慰了姜氏几句,便拿着破盆子去捡地上散落的糙米了。 姜氏却如松了一口气般,望着姜瑶的背影,眼神缓缓失了焦距。 晌午间母女二人简单的吃了点儿,到了半夜,姜瑶的肚子便饿的咕咕直叫,虽然前世做村姑的时候经常挨饿,但做大家闺秀那几年从来没挨过饿…… 饿! 真饿! 她有些想念在文昌伯府之时,半夜还温着的燕窝粥了,不想还好,一想那味道,竟连吞了好几次口水,整个人饿的想直接晕过去。 姜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正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咚咚咚!咚咚咚! 真的是做梦都想有人给送吃的,明天一定要早起进山,前几日挖好的陷阱,这几日估摸着也能逮到一星半点儿的野兽! 这么想着,咚咚声就更大了,“娘,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姜氏刚有些困意,被这么一问,登时醒了盹儿。 “好像是有,娘去看看!” 话刚落,姜氏似是生怕别人跟她抢一般,披了外衣便出去了。 “谁呀?是谁?” 没有人应答,只有冷风伴随着咚咚的敲门声。 “是谁在敲门?”姜氏声音扬了扬,纵然用足了力气,虚弱的声音依旧显得那般没有底气。 门外之人似是听到问话声,咚咚声停止,悄然离去。 姜氏狐疑,听不到敲门声,也不见人应答,再次问了一句,等了良久才回屋。 “咳咳……咳咳……”姜氏边咳嗽边钻进被窝。 “娘,是谁呀?”姜瑶借着月光打量着。 “八成是哪个心术不正的,人已经走了,快睡吧!”姜氏止了咳嗽,轻声道。 “哦……”姜瑶缩回被窝,那些人连觉都不让她们睡了吗? 半夜敲门,威胁乡亲们不跟她们娘俩来往确实是好办法,杨家不正面找茬儿,就算是村长护着她们,也拿杨家人没办法! 她就不信她们娘俩能饿死! 天刚蒙蒙亮之时,姜瑶悄摸摸的从后门出去了,一颗心净提防着四周有没有人了,竟没发现放在门侧的一个小袋子。 不久之后,瞎溜达的刘小光棍儿在姜家后门处捡了一袋子粮食,见四下无人,悄咪咪的收进怀中,小跑着回家了。 姜瑶只记得少数几个前世常埋陷阱的地方, 她循着记忆找了过去,果然连着数日大雪,连野兽都不出没了,找了几个陷阱,才找到那么两只早已冻挺了的野兔。 有总比没有的好,今天的吃食算是有着落了,姜瑶单手提着大野兔,心情极其愉悦的往山下走。 刚走到山脚下,迎面便撞上了上山的两个小混混。 是村东头魏家的,前世姜瑶便时常因着猎物之事,与这二人发生冲突,魏家的两个儿子可以说极其的不要脸。 彼时,他们二人时常偷偷摸摸的去姜瑶挖的陷阱中捡野兽,甚至有的时侯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明抢! “呦!是瑶丫头!魏大几乎是流着口水打量着姜瑶!” 姜瑶戒备的将手中的野兔藏到了身后,没有搭理这二人,转身朝着另一侧的岔路口而去。 魏家兄弟对视一眼,追了过去,“瑶丫头别走啊……,听说你从你舅舅家搬出来了?” “那样的家早该搬出来了,你看你如花似玉的,还上山打猎,你娘也风韵犹存,不如跟了我们哥俩儿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受这个罪!” 姜瑶快步往前走,没有理会这二人口中的污言秽语,不是不想理会,是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魏二快走两步,拦在了她身前,一脸银邪,道,“想走?问过我们哥俩儿吗?” 话落,一双粗糙黝黑的咸猪手,直朝着姜瑶细瓷般的小脸儿而去。 “拿开你的脏手!”姜瑶抬起野兔一挡,厉声怒斥道。 “呵,还是这般泼辣,挠的哥哥心里养的厉害!”说完魏家兄弟齐齐笑了起来,朝着姜瑶逼近。 第22章 挨打 姜瑶后退两步,提防着二人,眼下的情景,她跑是跑不过二人的,没得还没跑进村子便被抓住了。 至于被抓住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有多惨! “栓子哥!”姜瑶指着二人身后惊喜的唤了一声。 二人皱着眉头回头,方拴子不是个好惹的…… 咦,哪里有人?意识到被骗了,魏家兄弟忙回头,只见姜瑶提着野兔,已经跑出一小段距离了。 “快追!” 姜瑶知道,就算这二人将她侮辱了,此时村中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发声,反而会纷纷站出来谴责她! 既然不能回村子,只能往山里跑,将这二人甩掉了。 她毕竟是女子,还提着两只野兔,山路又滑,跑起来极其艰难。 “瑶丫头!大雪刚停,野兽正饿的两眼发晕,你往山中跑,没得填了野兽的肚子!”魏大在身后边喊边嘲笑。 姜瑶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填不填野兽的肚子是没准儿的事,不跑,落在这兄弟二人手上,铁定是没有活路的! “哥!你看他跑的还挺快的!”魏二有些紧张道。 可不要快点跑,此刻在姜瑶眼中,这兄弟二人比之洪水猛兽更甚! “快追!”兄弟二人齐齐往山中追去。 娇滴滴的小娘子,这荒山野岭的,不就是送到他们嘴边的肥肉吗?哪里能让这么溜了。 姜瑶从昨日便没有吃东西了,腹中空空如野,每跑一步都双腿打软儿,何况手中还拎着两只野兔! 魏大魏二兄弟刚好相反,人高马大的,吃饱喝足才上山,跑几步是消化食! 没多久的功夫,身后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姜瑶扶着路边的大树,抹着头上的汗,不知是白雪茫茫,还是实在饿的紧的缘故, 她眼前一波波的冒着金星,头也晕的厉害,整个人要虚脱了一般。 魏家兄弟追了上来,一前一后将人包围住,像是猫捉老鼠一般,“跑啊!怎么不跑了?” 姜瑶心悸的厉害,背靠在大树上,缓缓抬头戒备的望着二人。 她还没有报仇,就这么落在这二人手上,着实不甘心! 魏大见其不说话,上前两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你不是牙尖嘴利吗?你不是不要命吗?老子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反抗!” 满口的黄牙,伴随着阵阵恶臭,飞散的吐沫星子喷在脸上,姜瑶厌恶的撇开眼,干呕起来。 姜瑶无疑是用实际行动挑衅了魏大,魏大粗糙的大手一扬,伴随着一阵劲风刮过,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在山中回荡。 姜瑶一阵天旋地转,趴在雪地中,面比雪白,嘴角血珠子滑落,在雪地上绽放出朵朵红梅。 “大哥你打她做什么?”比之魏大,魏二怜香惜玉的多。 “魏二哥……,我听我娘说你自小憨厚老实,为人和善,她还一直想邀你去我家坐坐呢……,若是你能送我回家,我娘一定高兴!”姜瑶眼冒金星,只得忍着恶心死马当成活马医,朝着魏二的方向招手。 姜瑶这般虚弱的模样,落在不远处的魏二眼里,格外娇弱惹人怜爱,他似是能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瑶丫头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娘有意将她许给自己! 一想到这个可能,魏二心花怒放! 枉大哥比他快一步追上,瑶丫头不稀罕也是白搭! 魏二面上银邪的笑,渐渐染上了几分羞涩,他还没碰过姑娘家的身子呢。 今日之后将瑶丫头娶进门,他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什么?大哥还没媳妇儿? 那关他什么事? 有本事他也被瑶丫头青睐啊,若是那样他肯定不争,让给大哥! 几步的功夫,魏二心中便划过这么多的想法,俨然已经将姜瑶当做自己的人了。 魏二的咸猪手伸了过去,被魏大一把拍掉。 明明他离得近,瑶丫头做什么让老二那个蠢货扶她? “我来!”魏大粗粝的嗓音怒喝一声,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是要享乐的,做什么要扶她?顺势扑倒岂不是更好! 姜瑶呼吸困难,此刻的她,心悸眼冒金星,四肢无力,简直比被人扼住咽喉都难受! 这样的情况,别说后有追兵,就算是没人,她都不可能自己走回家,唯今只有拖了! 魏大狠狠啐了一口,一想到适才差点被这个小妖精迷惑,心下更是恼火。 抬脚便踹在姜瑶的手臂上,可怜姜瑶刚刚坐起来,就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再次扑倒在雪地中。 魏大越想越气,村中谁不知道瑶丫头泼辣,此刻在这里柔柔弱弱,给他装什么王八犊子! 姜瑶抬头就见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太阳的光晕四散,照得她眼前发黑。 魏大一巴掌下来,姜瑶头晕目眩,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巴掌八成能将她抽晕吧! 预期的巴掌没有落下,眼前渐渐恢复了光明,头晕目眩似是也有所缓解,入耳的是魏大与魏二的争吵。 “老二你放开!”魏大叫嚣着。 魏二死死的攥着魏大的手腕,“我放开你,你不能再打瑶丫头!” 魏二面上透出两分憨劲儿,瑶丫头要给他做媳妇的,自己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大哥也不行! 姜瑶心中百转千回,魏二还真是自恋……不过他有这心思,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魏二哥……”姜瑶勉强支撑着身子,努力张了张嘴唤道。 魏二转头,瑶妹妹一定是想让他扶一把,那神情真当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面上的憨憨和羞涩,再次变成了银邪。 姜瑶心中一阵子犯恶心,这么快瑶丫头就变成瑶妹妹了! 瑶妹妹这三个字从他嘴中吐出来,与从栓子哥口中说出来,感觉咋差别那么大呢? 若不是胃中实在空得慌,姜瑶八成还能再呕出来,但此时她想脱身还要忍着那该死的恶心! 魏二忙过去将姜瑶扶起来,问道,“瑶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大哥打疼你了?” 口中关心着,手上也没停着,擦着姜瑶嘴角的血液,说是擦,不过是借着擦血揩油。 第23章 阴人 姜瑶知道这是什么病,前世苦练舞蹈之时,从梅花桩上摔下,大夫便说是早晨没有吃东西,运动量过大的缘故,导致头晕目眩,喝杯糖水,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她不着痕迹的将魏二的手拂开,眼睛朝着魏二腰间瞄了瞄,冬日进山的多少会带些干粮在身上,魏大和魏二也不例外,但她知道,这二人是不会分给她一口! “都是老毛病了,我娘的咳疾多年未愈,传染了我,这病蹭上血就会传上,魏二哥你还是离我远些吧,别被我传上!”说着她手扶额头,虚弱难受的咳嗽几声。 还有这事儿? 咳疾也会传染? “我啊,已经有些咳血了,大夫说是痨病!”说着她猛烈咳嗽几声,啐出一口血来,吓得魏二跌坐在地上,手刨脚蹬往后躲! 魏大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你少吓唬老子,你那血是老子打的!”声音中难掩外强中干,可见魏大也不是全然不信。 动摇了便好,姜瑶用力的咳嗽几声,恨不得将心肺咳出来。 前世多年,在京中尔虞我诈,别的不敢说,演戏这项本领,还是得到了甄招珞那对母女真传的,彼时太过信任,终究还是栽在那对母女的手上! “前面……咳咳……前面就有我咳的血,不信你们过来看……咳咳咳……” 姜瑶越咳越起劲儿,配上苍白的面色,再用力咬了下腮帮子,嘴角渗出血液,还真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既视感。 说着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在双手上蹭蹭,哼!我看你们谁还敢摸我! 边说她还边恶趣味的伸出手,求助道,“魏二哥扶我一把……咳咳……” 魏二:“……”沾上血就会染上痨病……,他是想要媳妇儿,但命更重要啊…… 休息了一会儿,头晕目眩好了一些,姜瑶将两只野兔草草的藏在树后,勉强站了起来,往山中走,边走还边用余光瞄着魏二腰间的包裹,咽了咽口水。 她实在是太饿了,尤其是刚刚体力消耗了那么多之后,不能看,越看越饿! 姜瑶拿着跟树枝拄着往前走,至于魏家兄弟能放弃打她的主意最好,显然二人隔了一两米的距离跟着,是贼心不死! 姜瑶咬着牙往前走,再前面不远处就有补野兽挖的大坑,一人多深,埋了这二人足够了! 魏家两兄弟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降临,还在盯着姜瑶的背影流哈喇子。 仿佛她找不到之前咳得血,下一刻这兄弟二人便会扑上来。 是了,哪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会认为自己是一个柔弱女子的猎物呢? 临到近前,姜瑶站定脚步,生着冻疮的手往前一指,“诺,就在那边!” 魏大伸长了脖子问道,“在哪里?” “被风雪掩了些颜色,往前走几步便看见了!”姜瑶煞有其事道。 魏大冷哼一声,银邪的目光将其上下打量一遍,威胁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要是敢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而后给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看着人。 姜瑶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打断姑奶奶的腿,你也得有命从坑里爬上来。 不过……,魏二还在,也棘手的很! “在哪里?”魏大没走几步,便回头不耐烦问道。 姜瑶心中小人在抱胸看戏,面上却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道,“再走……再走两步,再走两步便看到了!” 魏大骂骂咧咧的,“小妖精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话未说完,便闻啊的一声惨叫,魏大以光速消失在眼前! 姜瑶先发制人,惊叫一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去看看吧!” 魏二有些憨的面上,满是担忧,丝毫没想过这是姜瑶设计好的道,“怕是掉入猎人的陷阱了!” 这山中别的不多,捕野兽的陷阱多得很! “我们去看看吧……”魏大哥别出什么事。 此时,魏大正趴在坑下哎呦呢。 魏二快走几步上前,“大哥你没事吧?” 魏大抬头,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看待宰羔羊的事情骂道,“小妖精你竟敢阴老子?看老子上来不打死你!” 从打断她的腿,变成打死了,足以证明魏大有多愤怒! “大哥!俺去找绳子拉你上来!”魏二探着头往陷阱里看。 姜瑶嘴角挂着笑意,那笑比山中的冷风还要冷几分,从魏二身后伸出了手。 “老二,小心!”魏大焦急喊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魏二猛然回头,姜瑶快一步扯下他腰间的包裹,牟足了劲儿,一脚将人踹下了深坑! “小妖精你敢阴老子!”魏二在坑里吃了一嘴的雪还不忘叫嚣。 姜瑶抱着双臂,站在陷阱旁,居高临下道,“阴你又如何?与其把力气用在叫嚣上,不如想着怎么出来!” 魏大一双眸子阴寒,“小妖精!等老子出去弄死你!” “呵~那你也得出的来!”话落,姜瑶潇洒转身,没两步的功夫叫嚣的二人就连她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她没有杀过人,这二人便生死由命吧! 包裹里是两张大饼,足够她和她娘吃上两顿了,再加上野兔,当是能撑到镇子上的秀坊来接人。 她丝毫没有形象的咬了两口饼。 嘶~适才咬坏的腮帮子真疼,还是先回家吧,别让娘亲等久了。 她在暗自庆幸天无绝人之路之时,殊不知面上和衣袖上的血有多吓人。 姜瑶将包袱丢掉,把大饼揣入怀中,一手提一只野兔往山下走。 头好晕,好晕啊…… 她忙伸手去怀中,揪了块儿饼填到口中。 四周山风大作,卷着地上的雪打了几个卷儿,将饿极了的人刮的东倒西歪。 沙沙沙,沙沙沙…… 姜瑶眼前有了重影儿,旁边枯萎的灌木丛依旧持续发出沙沙声。 她真的是饿极了,若是往常遇见这种情况早就跑了,如今还想着多逮只野兔! 哪里有什么野兔?姜瑶定睛,怎么这只野兔这么大?还带着花斑,这皮毛一定能卖好大一笔银子! 第24章 故人 额?不是一只,是两只! 两只……姜瑶努力的睁睁眼,妈呀!是老虎! 好大的一只老虎! 完了,腿软的厉害,手也软,头还晕…… 果然雪后上山需谨慎,早起的人儿被虎吃啊! 大老虎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姜瑶,姜瑶想走,奈何脚不听使唤,大脑也晕的厉害。 她想,这辈子怕是要结束了吧? 才活了多少日,不知道做做好事,让老虎美餐一顿,还能不能再重生一次! 这么想着,姜瑶有些混沌的大脑愈加晕眩,直直的向后倒去。 恰在此时,少年从天而降,白衣蹁跹,墨发如丝,宛如谪仙一般稳稳的落在姜瑶身侧。 姜瑶迷糊之际,眼角有晶莹之物被山风吹落,是梦吧…… 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呢喃,“林少将军……”她倒在了来人的怀中。 白衣男子皱着眉头望着怀中脏兮兮,手脸均是血污的女子。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村口,马车四角挂着穗子,不算华丽,但也不是这个小山村该有的。 车中人打了帘子探出头来,“小哥,请问姜瑶姑娘家怎么走?“ 被问之人摇摇手道,“没这个人……没这个人,你去别的村子里问问吧!” 问路之人狐疑,明明那送绣帕之人就说是莲花村的,怎么没这个人呢? “小哥,你再好好想想,村中可有姓姜的人家?” 那人不耐烦道,“告诉你没这个人,就是没这个人!” 吃了个闭门羹,车夫只得打道回府。 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有三四辆马车问姜瑶家住哪里,惹得同村之人议论纷纷,多大的雪都挡不住乡亲们八卦的心。 只是被议论的姜瑶不知身在何方,过了晌午村中就隐隐有传闻称,姜瑶上山被老虎吃了! 姜瑶再醒来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屋中只摆着一张半新不旧的桌子,一个深色漆木衣柜。 这是哪里? 她又重生了? 不对呀,前世她好像没住过这样的地方,而且这手上还生着冻疮,腮帮子被咬破的痛感提醒着她,她不是重生了,是根本就没喂老虎! 是谁救了她? 恍惚记得晕过去之前,看到了那抹只在梦中出现过的身影,是他吗? 他怎么来莲花村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姜瑶迫不及待的下了床,冲出了房外。 “林少将军!林少将军!你在哪儿?你出来啊……” 姜瑶不顾形象的大喊,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前世就是顾及的太多,才活的如履薄冰,今生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半敞着怀的彪形大汉不耐烦的骂道,“鬼叫什么?打搅老子办事了!” 姜瑶将目光投了过去,又迅速撇开,这青天白日的,真是世风日下! 姜瑶没有理会,眼角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林少将军我是招摇啊,甄氏招摇,你快出来见见我……” “呸!什么将军小姐的,瞧你那穷酸样儿,滚一边儿做梦去!”彪形大汉啐了一口关上了门。 这厢门关上,四周的门却纷纷打开了,姜瑶坐在走廊上泣不成声,“我是招摇啊,你出来见见我……” “哪里来的疯婆子……” “是啊,是啊……” 店小二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哎呦,姑娘呀,你可别喊了,没得打扰了其他客人!” 姜瑶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客栈中,她如获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店小二的手,急切问道,“送我来的人呢?他人呢!” 店小二恍然大悟,“你说那位公子啊,他刚刚出去!”那轻飘飘的语气,与姜瑶的急切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姜瑶追问。 “这个不知道,也许一日,也许几日!”看姜瑶实在哭得可怜,小二摆摆手道,“姑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 再看她的穿着,善解人意道,“房钱那位公子已经付过了。” 他们做这行的南来北往的什么人没见过? 这姑娘的样貌和穿着便知是贵公子与农家女的故事,让她多住些时日,还能多挣些房钱,这连日的大雪,生意着实太过惨淡了些。 姜瑶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今生林少将军还不认识她,还没见过她,真正的甄招摇也还活着,若是人在,也只当自己是骗子! 姜瑶努力的吸了吸鼻子,知道他好好的便好,天色不早了,她再不回去娘亲就该担心了! 咦? 野兔和干粮呢? 是不是在屋子里? 也没有…… 姜瑶不甘心的再次喊来了小二哥,小二两手一摊,表示没看见。 她摸了摸口袋,出来的时候是进山,她一点银两也没带,现在就算是有人肯卖吃的给她,她都没钱买了! “咳咳……” “小二哥,你给我弄点儿吃的,让林公子结账……”,姜瑶声若蚊子哼。 小二倒是痛快,瞥了一眼隔壁房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不会连饭都不给小情人吃。 想通了他眉开眼笑道,“姑娘你等等!” “诶……诶……”我还没说吃啥呢。 姜瑶追了出去,“小二哥,我要十张大饼,再来点儿咸菜,最好再给我点儿米……” 小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而后叹了口气,真是穷人家的姑娘,傍上了金主都不知道吃好的,换做是他,还吃什么大饼咸菜啊,啥好要啥! 姜瑶以为他是不同意,追着他道,“怪不好做的,我还是跟着你去厨房吧……我自己做就可以……” 店小二:“……” 这姑娘也太穷了吧…… 他同情道,“姑娘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饼就端上来了,热乎乎的大饼,姜瑶拿起来就啃。 店小二没眼看了,怪不得跟了人家富家公子做情人,这是多少日子没吃饭了…… 姜瑶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道,“给我拿个袋子,吃不完的先放起来……” 店小二:“……” 一群乌鸦从店小二脑门子飞过,这姑娘跟了有钱的主儿,不用这么会过日子吧? 第25章 敲门 “快去啊……,咋还愣着呢?”姜瑶催促也不忘了吃饼! 可饿死她了,她还是昨日中午吃的饭呢,吃的还不是饱饭,也不知道娘亲今日怎么度过的,她得快点带饼回去! 姜瑶赶回村中之时,已然月挂中空了,远远的隔着栅栏便能望见自家的油灯还亮着。 她一日没回来,娘亲一定担心死了! “我的瑶儿啊,娘该拦着你的,不该让你进山,若是不进山,你也不会被老虎吃了……” “我的女儿啊……娘这就跟你去了……”刚进了堂屋,便闻姜氏嘤嘤的哭泣声。 姜瑶心中咯噔一声,快步进了屋,正见姜氏卯足了力气往墙上撞。 “娘!”姜瑶大呼一声。 姜氏楞在原地,随后反应过来,冲过来抱着姜瑶。 “我的女儿,你回来看娘了,娘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孤零零一个人……” 姜瑶一头的黑线,她就一日没回来,咋就认为她被老虎吃了呢? “娘!我是瑶儿啊,我没有死,更没有被老虎吃了!”姜瑶双手握住姜氏的肩膀,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那个肩膀瘦削不盈一握,世上最疼爱她之人,此时也是因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姜氏抬起双手,“我的女儿,让娘好好看看你,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姜瑶:“……” 她没有死,她娘怎么就不相信呢? “娘!” 姜瑶实在看不下去姜氏这般伤心欲绝。 她抓着姜氏的手,往自己脸上掐,“娘!您试试,我真的还活着!” 姜氏手下一用力,疼的姜瑶哎呦呦直叫,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被魏家兄弟欺负她没有哭,差点被老虎吃了也没有哭,她就是见不得疼爱她之人为自己忧心。 “瑶儿,娘掐疼你了?” 但是触感很真实啊…… 姜氏一脸的狐疑,又掐了一下! 姜瑶哎呦呦叫的极为夸张,她捂着腮帮子,可不掐疼了嘛,白天被魏大胳膊抡圆了抽了一巴掌,自己为了取信于魏家兄弟还咬了腮帮子,这会儿又被亲娘狠劲儿掐了一下,疼死她了! “疼!真疼!娘您这次相信瑶儿没有死了吧!”姜瑶气鼓鼓的噘着嘴撒娇。 姜氏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是……可是栓子去找你,回来之时明明说过你已经被……” “被老虎吃了?”姜瑶有些好笑,栓子哥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笑着笑着姜瑶似是想到了什么,再也笑不出来了,“娘!栓子哥进山了?他遇见老虎了?” 前世栓子哥就是为了救她,生生被老虎咬掉了一只手臂! 姜氏微微垂眸,“他来咱家找你,娘告诉他你进山了,他便跟着去了,回来之时……,回来之时……” “回来之时怎么了?娘您快说啊……”可急死我了…… “他是跟魏大一起回来的,说是魏二和你都被老虎吃了,栓子的手臂也被老虎咬伤了……” 魏大……魏大……栓子哥把魏大救出来了…… 姜瑶如五雷轰顶般,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栓子哥的手臂怎么样了?” “伤的虽重,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多将养些时日便能好……” 姜瑶心中担忧去了大半儿,取而代之的是坠入深渊的寒冷,命运真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谁救了魏大不好,偏偏是栓子哥! 魏二被老虎吃了,魏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瑶儿你怎么了?”姜氏看出了异常,担忧问道。 姜瑶凉透了的心缓缓有了温度,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没事,只是想到连累娘亲为我担忧,心中难安……” “娘,您还没吃晚饭吧?”姜瑶不想被姜氏看出异常,转了话题问道。 姜氏这才察觉出饿来,从昨日下午便没吃任何东西了。 乍闻爱女死讯,姜氏悲从心来,恨不得跟着女儿去了,哪里还顾及的了饿还是不饿? 被姜瑶这么一问,她微微垂了头,肚子咕咕直唱空城计,饿自然是饿极了的,但是这个时候也没地方弄吃的了。 姜瑶见状,拿出一个包裹,递过去道,“这里是饼和咸菜,我去倒杯热水,娘您先吃些吧。” 姜氏狠狠的咽了口口水,伸手去接,手伸到一半狐疑问道,“你哪里来的饼?” 女儿不会为了几张饼就……毕竟这个村中不太有人愿意再这么接济她们了。 姜瑶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她是这种人吗? “女儿确实遇上了老虎……” 说到这里,姜氏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姜瑶又道,“女儿是被好心人救了,这饼也是恩人赠予的!” “是哪个村子的?多大岁数了?”姜氏边接过饼边问。 姜瑶:“……” 她娘不会觉得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吧? 今生真正的甄招摇还活着,林少将军当是不会再对她倾心。 毕竟前世,林少将军对她情入骨髓,是将她当成年幼时赠予他绣帕的甄招摇了! 热水从暖水壶中缓缓流出,氤氲的热气熏红了姜瑶的眼睛,她吸了吸鼻子道,“是外乡人,人家已经离开了。” 听到女儿语气中难掩的失落,姜氏张了张嘴,没有再追问,而是接过姜瑶道的热水,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饼。 “咚咚咚!咚咚咚!”似是敲门,又似是从后山窜出来的西北风卷着地上的杂物,撞击着后门。 只是那咚咚声太过有节奏感。 起先母女二人都没留意,直到姜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姜瑶端着剩下的饼去了堂屋,才发现不对劲儿。 敲门的咚咚声越来越大,而且频率也越来越高。 有人?姜瑶狐疑的问了一句“谁呀?” 敲门声戛然而止,姜瑶一时拿不准,也不敢贸然去开门,这个时辰敲门的,八成没个好东西! 门外之人敲门的手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她还活着,还活着…… 顿了良久,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姜瑶拿起小儿手臂粗的烧火棍子,蹑手捏脚的来到后门处,只要那人再敲,她登时就开门一棒子打下去,让他昨日来了,今日还来! 第26章 没死 只是等了良久,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姜瑶拿不准那人是走了,还是洞悉了她的意图。 她蹑手捏脚的走到门板,猛地拉开门栓,西北风卷着落叶拍打在脸上,一时迷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抬手去遮脸,远处之人趁着这个空档已然将她看的一清二楚。 她…… 还活着…… 真好! 姜瑶缓了片刻顺着后门探出头来,冷风将她一头秀发吹得四散飞扬,她左顾右看,心中嘀咕没人啊…… 哪个不要脸的半夜不睡觉恶作剧! 这么想着清脆的女声便被西北风卷着传的老远。 “哪个鳖孙儿在敲门,别让姑奶奶抓到你,否则姑奶奶让你好看!”姜瑶插着腰指着空气骂,真是气死她了! 远处藏在大树后面之人,嘴角露出会心的笑意,她还是那般泼辣,那般有活力,真好! 姜瑶不应景儿的啐了一口,“呸!姑奶奶……” 话未说完,余光瞥到门口脚下不起眼儿的小袋子,声音便戛然而止。 “什么东西?”姜瑶犹豫的用脚去试探。 沙子吗? 谁这么无聊放了一小袋子沙子在门口? 乡亲们都怕杨书记,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往粮食上去想。 “是谁呀?”姜氏见姜瑶良久没回去,找了出来。 一出门便见姜瑶疑惑的目光望着门侧,她边弯下身边道,“这是什么?” “娘!别动!谁知道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等天亮了我拿去丢掉!”姜瑶有些紧张。 姜氏却率先将袋子打开了,两日没怎么吃东西的她,嗅觉格外敏锐,“是大米呀?!” “谁把大米放这里了?” 惊诧的声音中,掺杂着惊喜和疑惑。 姜瑶借着月光瞥了一眼布袋子,迅速追了出去,是谁?是谁在悄悄给她们母女送的粮食? 这一世她只爱爱她之人,她只感激该感激之人,她要知道是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偷偷的接济她们母女? 快跑着追出去老远也不见人,姜瑶兴致缺缺的回来。 姜氏还在嘀咕着,“谁送的大米呢?” 姜瑶摇了摇头,将米提了进去。 袋子中装的不算是上好的大米,比之前世在文昌伯府吃的差了不少,但是在这个小山村,能吃上的人家屈指可数! 姜瑶仔细的盘算着,也没想出是谁送的! 翌日一大早,镇子上卖粮的刘家二儿子没有上学堂,说是夜里着了风。 做为村中唯一个后起之秀,刘二的动态格外受关注,乡里乡亲的碎嘴了几句,“刘家的老二说是夜里没盖好被子,就着了凉,没这贵气的命,偏偏生了这娇气的身子!” 在河边洗衣服的王婶子跟着笑了两句道,“张家的你也别酸了,不就是人家没看上你家丫头吗?你看刘二细皮嫩肉儿的,去年秋日还中了秀才,一看就不是咱们这山里人,就你家那丫头配得上吗?” 张家的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有一起凿冰窟窿洗衣服的大婶打岔道,“这要说样貌啊,刘家老二还真是比老刘那两口强多了,要不是咱们看着他出生的,还以为从哪家富贵人家偷来的呢!” 众大婶一阵哄笑,论起样貌,不知谁又提起了姜瑶。 “还有瑶丫头那模样,拉出去谁相信是小山沟沟儿的闺女?” 旁边洗衣服的大婶儿用手巴拉她一下,“瑶丫头都喂了老虎了,还说什么说,没得自找晦气!” 这么一说,适才还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冷到了冰点,河边之人但凡是良善之辈皆心中有愧。 瑶丫头死了,一连数日大雪,雪一停她就进山了,野兽饿的头晕眼花,见啥吃啥,若是她们接济一二,瑶丫头就不会进山,也就不会死了…… “谁说她喂了老虎了?昨夜我还听她骂人咧!”一年轻的媳妇端着盆子走过来,不同于其他人或是愧疚或是得意的神色,那媳妇子面上是难得的轻松惬意。 众大婶儿一阵议论,有人说姜瑶死了,有人说姜瑶没死,差点儿没打起来,最后成群结队的来姜瑶家看情况。 姜瑶与姜氏昨夜睡的晚,她们是被吵醒的! 大妈大婶儿们一路叽叽喳喳,你推我攘的,临近门前,不知道谁问了一句“路家媳妇你听到的不是瑶丫头的鬼魂回来了吧?” 路嫂子一回头就找到了说话之人,“张婶子这么说可敢跟我堵上一堵?” 张家的还真拿不准,撇着嘴道,“谁还堵这个,晦气!” 路嫂子显然是个泼辣的,“就堵洗衣服,我若是赢了,我的衣服您洗,您若是赢了,您的衣服我洗如何?” 代价不大,张家的还真有些动摇,不过看她一句怀疑之言成功的将众人忽悠住了,她再次撇着嘴道,“婶子不占你这个便宜!” 众人站在门口往里望,谁也不敢上前,这么你推我攘间,姜瑶打开了堂屋门,迷糊的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乡亲们隔着栅栏门遥遥一望,“这不会是瑶丫头的鬼魂吧?你看她怕太阳晒咧!” 嗯!姜瑶刚睁眼,有些不适应,正抬手挡太阳呢! “赌!我跟你赌!”张家的见状斩钉截铁道。 呵呵……适才谁说不占晚辈便宜的?说话当放屁吗? 路嫂子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家可还有两大盆子没端过来,张婶儿真要赌?” 张家的再次犹豫了…… “婶子们怎么来了?”姜瑶没有出堂屋,扬了声音问道。 “你看她,不敢出来见太阳呢!”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句。 话落,众人商量好的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赌!”张家的看了姜瑶苍白的面孔下了决心。 咦?咋了?她又不是洪水猛兽!姜瑶心中狐疑。 她上前几步,跨出了门槛儿,站在太阳下,众人再次退后几步。 王家婶子说了一声,“怕什么都,瑶丫头不是站在太阳下了吗?是个大活人!” “哎呦!可不嘛!” 张家的面如白纸,两大盆加上刚刚端到河边还没动的一大盆,刚好三大盆衣服啊! 一众的大妈、大婶、大嫂们蜂拥进了院子,王家的率先握住姜瑶的手道,“瑶丫头,你咋没死呀?你不是被老虎吃了吗?” 第27章 伤腿 姜瑶脸一白,“你咋没死?”,这新奇的问话方式,心脏不好之人断然是接受不了的! “额……”姜瑶极为尴尬,再一看乡亲们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姜瑶只粗略解释道,“刚好被人救了……,被人救了……” “哎呀,是哪家小伙子救了你呀,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说话的是村北的赵媒婆! 这一听就是想当现成的媒人。 面对这样的热情,姜瑶真是欲哭无泪。 “是外乡人,救了瑶儿之后便离开了!”姜氏边说边往外走,“几位嫂子去屋里坐吧!” 王家婶子刚抬脚就被张家的拉住了,“可不能进去,这要被杨书记知道了……” “哦……,额……,那个……我们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活计,知道瑶丫头好好就得了!”王家婶子颇不好意思的撤回了还没落地的脚。 路嫂子笑着道,“我这就回家给张婶儿您端衣服,您慢慢洗,不着急,我也会去河边帮您的!” 张家的翻了个白眼儿,什么帮她,是看着她吧?! “哎呦,路家媳妇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道瑶丫头活着,才跟我打这个赌,不是给我下套儿吗?”张家的还在垂死挣扎。 路嫂子一脸无辜,一句话气得她差点儿没吐血,“我是知道瑶丫头没死呀,也跟您说了,您不信那能怪谁呢?” “是啊,是啊,路家媳妇可没给你下套,愿赌服输!”众大婶儿一阵子起哄,张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姜瑶还活着之事,一溜烟儿的传遍全村,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欢喜的莫过于栓子哥了,恨得牙痒痒的是魏家和杨家! 杨书记冷哼一声,“那丫头没死最好,留着我亲自收拾她!” 不多时侯栓子便来了,他吊着一条手臂,腿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见人来了,姜瑶忙迎了出去。 “栓子哥,你手臂怎么样了?”姜瑶焦虑问道。 饶是听说了姜瑶没有死,此刻见了活蹦乱跳的人儿,栓子眼眶也红了,他憨厚道,“我没事,瑶妹妹你怎么样?” 姜瑶轻快的转了一圈儿,“我一点儿也没伤到,倒是你,让我看看你伤口!” 说着栓子完好的左手一吃力,便被拉进了屋。 他羞红了脸道,“没……没事!大夫说伤口虽深,好在没伤到筋骨,最多个把月就痊愈了!” “让我看看!”姜瑶不依道。 前世栓子哥就是被老虎咬掉了手臂,才有后来的悲剧的,今生她再也不要这样的悲剧重演! “瑶儿!”姜氏嗔怪道。 女儿是个黄花大闺女,哪能看男子的身子,就是手臂传出去也会被人唾弃。 姜瑶不甘愿的哦了一声,低垂睫羽继续追问道,“真的没事吗?” “真的!”栓子依旧憨厚,只是看姜瑶抓着他的手撒开没由来的心中一阵失落。 他调整了情绪又道,“倒是你,要小心了!” “嗯?”姜瑶抬眸。 “我不知道魏家兄弟的事儿,这才救了他们,魏大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还有杨书记……” 姜瑶苦笑,她自然知道栓子哥肯定是被蒙蔽了才会救魏大的,“都没事……,兵来将挡!”她故作轻松道。 看着姜瑶的样子,栓子不知道是该说她年少无畏,还是说她过于乐观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好好护着她便是了! 见气氛沉闷,姜瑶适时的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转移话题问道,“前几日麻烦你送去镇子上的绣帕可都送去了?” 栓子与姜氏对视一眼,绣坊来人被杨书记的人拦回去之事,姜瑶怕是还不知道! “咳咳……绣坊应该不会来人了……”姜氏为了不打击姜瑶,语气无限柔和道。 “嗯?为什么?”姜瑶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姜氏。 看着那模样,姜氏还真不忍心让她失望。 “咳咳……咳咳咳……昨日镇子上的绣坊来人,被人拦回去了!”姜氏可不敢说是杨书记拦的,没得姜瑶再生出什么事! 姜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娘不说,她就不知道了吗? 又是杨书记! 真是记吃不记打!姜瑶咬牙。 当务之急是家中没有米粮了,就算自己再想其他的办法,也会让杨书记挡回去。 “怎么办呢……”姜瑶沉吟良久才道,“娘,我去趟镇子上!” “不行!”姜氏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这个女儿她才刚刚失而复得,再也不想面对任何失去她的风险! 除了撞石槽那次,姜瑶还是第一次,从姜氏面上看到如此决绝的神情,惊诧之下,也明白此事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但是上天给她机会重活一次,她不想还未走出莲花村就在这个寒冬被冻死饿死,她必须再去一趟镇子上! “娘~,日前在虎口下救了我的恩人说,今日他还会来村中,让我把买那几张饼的钱给他……” 这瞎话扯得姜瑶自己都不信,姜氏自然也不会信的。 “你不是说他是外乡人吗?咋还会来村子上,休要骗娘!”姜氏丝毫没商量道。 姜瑶嗫嚅着嘴角,林少将军自然是不会来村子上的,可是自己怎么会在后山遇上他? 他来这个小山村做什么? 日前一直沉浸在遇故人的喜悦中,她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劲来! 前世,天顺十六年,林少将军会在哪里呢? 姜瑶回想前世京中几年,她是天顺十七年春季,也就是三个月后才辗转到了京都,认了文昌伯这个爹的,在那之前京中之事,她不甚了解。 至于林少将军之事,她就更不了解了,印象最深的便是,从相识之时开始,林少将军的腿便不好。 林家男丁皆在边关带兵,只有他因着伤了腿的缘故返回京都,由着林夫人给相看亲事。 等等:“……” 伤了腿? 那日林少将军的腿还好好的,那伤腿之事,也就是一年半年内之事了! 姜瑶狠狠的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心中懊恼,前世她怎么就没有问过,林少将军的腿是怎么伤的呢? 第28章 献宝 第29章 入骨 第30章 埋伏 第31章 绝望 第32章 获救 第33章 回村 第34章 活该 第35章 怀疑 第36章 当年 说着姜瑶眸中溢满泪水,欲落不落,她说的不是假话,前半段说的是甄招摇的孤独悲惨的遭遇,前世她从甄招摇贴身婢女那里得知的,后半段是她自己的经历。 看着姜瑶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既脆弱又坚强的模样,林子琛心一抽一抽的疼, 是他不该问,是他不该因为她问一句他为何停留便起了疑心。 憋了良久,他才挤出一句话,“就算是想住这里,也该带几个人的。” “嗯!”姜瑶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日谢谢你从虎口之下救了我,也谢谢你昨夜又救了我!” “那日是赶巧了,昨夜……”林子琛的手在怀中撵了撵,犹豫良久。 “是什么?”姜瑶探着头问,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他的手。 “昨夜是小二给了我这方帕子,我才追来莲花村的,没成想真的是你!”说着林子琛从怀中掏出一块儿折的整整齐齐的帕子。 这帕子就是姜瑶临走之时交给店小二的。 姜瑶知道他话中的你是指的真正的甄招摇,那方帕子是甄招摇幼时赠予林子琛的,至于是为何相赠,前世她没有细问,也怕被人发现端倪,毕竟她是李代桃僵! “我恍惚记得年幼之时,曾赠予林大哥一条这样的帕子,时隔多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记得!自然是记得! 林子琛摸了摸胸口,多年来一直贴身收着,又怎么会不记得?昨夜看了那临时绣出来的帕子,虽潦草凌乱,也单单一眼便认了出来! 原来这么多年了,她也还记得! 姜瑶看着林子琛的神情,一时有些难以开口,好似周围的空气都暖昧了几分。 恰在此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空气中的静谧。 “林大少爷,我家公子找您!” 来人是冷风,冷风目不斜视,恭敬拱手,但是一双好奇的眸子,偷偷的瞥着炕上的姜瑶。 “你且先回去,我这就来!”林子琛起身,挡住了冷风的视线。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心里想的什么,这小子偷瞄什么? “在后山!”冷风落下这句话便拱手离开。 姜瑶强压下躁动的一颗心,后山究竟有什么猫腻? 能让林少将军和襄郡王多次前往,姜瑶心跟猫挠了一般。 “瑶儿,我有些事,你好好养着。” “等等!”姜瑶从炕上站了起来,“我也去!后山我熟!” “只是去查探,你去了反而容易被发现!” 林子琛笑的和煦,“放心,很快就回来!” 说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放在姜瑶的手心。 姜瑶看了一眼匕首,心中五味杂陈,这把匕首上一世也赠予她,比之今生足足晚了一年。 “怎么了?看你这副模样,比我救了你还感动!”林子琛眸光温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姜瑶吸了吸鼻子,仰着下巴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才没有呢!” 林子琛唇角勾笑,手心中却紧张的全是汗,道,“好好休息!” “嗯!”姜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林子琛从后门离开。 林子琛一走姜氏便进来了。 “咳咳……咳咳!”先是标志性的咳嗽,只是今日的咳嗽声中带了些许刻意。 “娘?”姜瑶疑惑。 “适才那位公子……,你们……”姜氏简略的几个字,加上欲言又止,姜瑶便明白了。 姜瑶神情有些怅惘,忧伤中带着悔恨,在亲娘面前什么也藏不住。 “他是我的恩人!是这个世上除了娘之外,他是对我最好之人!” “你才多大,就说这世上!”姜氏的面上难得现出几分严厉,“你还小,日后对你好之人还多,你可千万不能走了娘的老路啊!” 姜氏当年也是一朵村花,家境殷实,上门提亲之人数不胜数,奈何年少无知又情窦初开,一个小山村的村姑,遇上富家公子,一头便栽了进去。 “娘您的老路?”姜瑶听懂了却故作不解,“娘和爹是怎么认识的?这么多年来,他为了没有来接过我们母女?” 姜氏满是担忧的面庞霎时苍白,“你还小……” “娘不说,自然有村中人会说,与其女儿在别人指指点点中自卑难过,娘不如全告诉女儿!”她早就想问了。 自从那日在舅舅家附近那破屋捡到那块儿玉佩开始,她就想问个清楚。 那块儿玉佩,与她娘那块儿明显的是一对,她娘那块中央雕刻的是凤,而她捡到的那块儿中央雕刻的是龙! 玉佩究竟为何会出现在那破屋之中。 姜氏低下头,她实在是无法面对女儿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爹是南方口音,氏族出身,具体是哪家娘也不太了解。” “那年娘仅仅十六岁,在后山的悬崖下捡到了你爹,日夜照料,他那般样貌,那般谈吐,哪个女子能不倾心,娘也不例外。” 姜瑶皱皱眉头,这跟她前世从文昌伯那里了解的不太一样,她爹没说过日夜照料! 文昌伯那个时候还是文昌伯府的公子,文昌伯府以世代出美人闻名京都,也不要尽是美人,其实男丁也是个顶个儿的英俊潇洒。 “那后来呢?爹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来接娘?”姜瑶似是没有看到姜氏面上的悲戚一般,继续追问。 姜氏闭了闭眼,眼角的泪滑落。 “他派人来过,在他成亲之后,娘不愿做外室,也并不愿让自己的子女唤他人娘亲,便没有去!” 说完,姜氏捂着脸,哭的肝肠寸断。 姜瑶一手帮她顺着背,眉头却拧紧了,按照大哥大姐的年龄来推算,她爹遇上她之前就已经娶妻生子了,也许那时候她娘不知晓吧。 前世她也曾怨恨过,他爹文昌伯说过,当年是他亲自去接娘的,怎么到娘这里却说是派人来的呢? 娘是不会说谎的,八成是前世她爹怕她埋怨,骗了她! 姜氏哭着哭着便猛烈的咳嗽起来,似是伤心到了极致。 姜瑶自责极了,想问玉佩之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先给姜氏顺着气。 第37章 坠崖 姜氏哭了好一阵,也咳了好一阵才停下,似是将这些年来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她紧紧的握着姜瑶的手,眸中满是祈求道,“答应娘,千万不要步娘的后尘,娘要让你三媒六聘,风风光光的出嫁!” “我答应!我答应!”姜瑶鼻子酸涩,再也抑制不住泪水,跟着哭了起来。 转眼月挂树梢,往常这个时候村中是极为静谧的,除了西北风会准时光顾,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可是今日却格外的反常! 隔着矮栅栏能看到路上影影绰绰,时不时的就走过几个人,那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是去了隔壁村长家。 姜氏已经睡了,姜瑶却还在想姜氏说的那些话。 见人又有人进村长家,她忙小跑着下地,趴在矮栅栏唤道,“孙大哥!孙大哥!” 被唤的汉子转头见是姜瑶,憨厚问道,“瑶丫头咋还没睡?” “孙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来村长家了?”姜瑶问出心中的疑惑。 “嘿,还不是后山的事,听说后山有人打起来了,村长召集我们一起去看看!”孙大说着叹了口气。 语气中的埋怨丝毫不掩饰,好好的谁没事大晚上不睡觉,去山里打架! 打起来了?不会是林少将军他们吧? “人多吗?” “多!可不是多嘛,不然咱们哪儿知道!”孙大快言快语。 姜瑶心中却翻起了惊涛巨浪,人很多! “我也去!”姜瑶作势就要跟着。 “你去干啥子!快回去,一个丫头大晚上别瞎走!” 姜瑶哦了一声,看似转身回了屋子,其实是顺着后门溜出去了。 你们不带我,我就只有先去了。 总之,林大哥也许会有危险,她就不能袖手旁观! 姜瑶一路快行,到了山脚下才渐渐放慢了脚步,一边提防着有人,一边提防着野兽。 她不知道是哪里打起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没有传到山脚下,血液没有流到山脚下,只依稀记得,上次遇上老虎的地方。 能在那个位置遇上林大哥,他们的目的应该离那里不远吧…… 这么想着,天又开始飘雪了,吼吼的西北风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打在面上生疼生疼的。 待到了那日遇到林子琛的位置,姜瑶头顶的帽子被大雪覆盖了一层,眉毛睫毛上沾满霜花,就连挺俏的小鼻头都存了些雪,面上更不必说,白皙的面旁被风雪打的红通通的。 趴在地上仔细听,呼呼的风声中,好似真的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小断崖那边! 姜瑶步履维艰,费劲的往前走,值得欣喜的是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临近之时,便见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吓得她倒退两步,待看清了来人,她如获救命稻草一般,“冷风,林公子呢?” 来人吃了一惊,也没仔细瞧便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在那边!” “姑娘可看到我家公子了?” 其实冷风是没看出来面前是个姑娘的,只隐约觉得是谁家小孩子顽皮,跑到了山上,姜瑶一开口,他才意识到来者是何人。 “没看到!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说,他被人砍死才好,姜瑶摆着手就往前走。 “诶?” 冷风:“……”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家公子得罪你了吗?明明就不认识好不? 可不是得罪了,上辈子就得罪狠了! 姜瑶往前走,右边是断崖,前方是一个大山洞,那山洞她很少接近,听说里面住着两只老虎。 这么多人打的那么起劲儿,那两只老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向断崖方向溜了过去。 果然走路不能分心啊! “救命!救命!”那可是断崖,掉下去小命怕是要没! 姜瑶头在上,脚在下,侧着身子往下滑,滑到近前才发现断崖处有一人身着暗色衣衫,正负手而立,背冲着她。 “救命……”话未说完,姜瑶的双脚,便蹬在了那人脚腕上。 这么一缓冲,姜瑶的速度慢了不少,两只手也抓住了一侧的枯木,稳住了身形。 她还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脚下被大力的一抓,险些将她再次抓下去。 “啊!”姜瑶手中紧紧的抓着枯木,脚下蹬着,急吼吼道,“什么东西?别抓我脚!” “你才是东西!”脚下传来冷沉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没松手。 襄……襄郡王! 他怎么在自己脚下? 不对,自己脚下就是断崖处了,他怎么在断崖下? 难道适才那穿玄衣的身影便是他? 咦?怎么可能,那活王八怎么可能被自己踹下去,若是真的能一脚将他踹下断崖,还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了! “你谁呀你,快放开!”姜瑶手抓的牢牢的,探头往下望,正对上襄郡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 “本……我还想问你是谁呢!快拉我上去!”襄郡王仰着头,将姜瑶眸中的嫌恶收入眼底。 不好!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顶就是一只穿着绣梅花的破棉鞋的脚。 “我拉你个大头鬼!会不会求人?求人还这么凶?求我我都不拉你!” 姜瑶这厢恶狠狠的骂,那厢脚下也没闲着,狠劲儿的往下蹬! “住手!”脚下之人厉喝一声。 “住你个大头鬼!老娘没用手,用的脚!” 又是几脚,襄郡王也是倒霉,适才不知怎么的,心口堵得厉害,在崖边喘口气的功夫,就被这女人踢了下来。 踢下来不说,明显的还没有把自己拉上去的打算! “看什么看,瞪什么瞪?”姜瑶竖着眉毛怒斥,而后就是狠狠的一脚下去。 襄郡王也不知怎的,听了姜瑶恶言相向,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就这纳闷的功夫,姜瑶猛的一脚,正踹在襄郡王抓着她脚腕的那条手臂上,一脚将他踹下了断崖。 脚下没了累赘,她扶着旁边的枯树站了起来,拍了怕身上的积雪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被踹下悬崖之人。 可能是报了前世惨死的仇过于得意了,嘴上竟然还哼着小曲儿。 冷风如鬼魅的身影适时的出现,“姑娘?怎么是你?” 第38章 骨折 姜瑶被吓得一身冷汗,“啊?!”身子一晃向后栽去,真的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报应怎么来的这么快?冷风忙不迭抓住姜瑶乱晃的手,帮她稳住了身形。 这么一瞬的功夫,姜瑶便额上冒汗,痛苦的蹲在地上,痛!心好痛! “姑娘怎么是你?”冷风又问了一遍。 “不然你以为是谁?”姜瑶咬着牙,忍着心痛没好气道。 “听说我家主子在这边……”冷风有些不好意思,伸着脖子往后望,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山风。 “额……没有!没看见!”姜瑶恢复如常,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掉了。 她是来救人的,报仇完全是个意外,谁让他自己撞上来的呢! 奇怪!适才为何那般心痛,这痛让她想起了前世死时的感觉,可能是被冷风吓得吧,姜瑶边走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走着走着,便见夜空下一群黑衣人中间,围着一个白衣少年格外的惹眼。 “是林大哥!”姜瑶呢喃。 月光下,白衣少年手执宝剑,应付一群黑衣人依旧身姿优雅,丝毫未见慌乱, 姜瑶会心一笑,没事就好! 她悄悄躲到一旁的树后,静静的看着,似是随时准备着营救。 若是被村中人看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别人杀人,没得以为她是魔怔了。 林少将军没伤腿之前,确实比后来武功高出不少,怪不得那般恃才傲物! 雪越下越大,黑衣人纷纷倒地,只剩几人垂死挣扎,俶的山洞中窜出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女,红衣银发,身姿矫健,鼻梁高挺,眼窝凹陷。 在往下是尖尖的下颚,纤细修长的脖颈,额间一块儿绯色宝石,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冶的光芒。 黑衣人如获救星一般,适才被杀的士气全无,此时纷纷捡起刀剑。 绯衣少女素手轻扬,动作行云流水美轮美奂,看的姜瑶同为女子都有些错不开眼。 身临其境尚不明显,但姜瑶离得远,明显发觉那一扬手间,指缝流出了烟雾般粉末。 “小心!”姜瑶惊呼一声,却没能来的及。 眼见着林少将军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手中宝剑似是有千斤重,挥不动拿不起。 残存的几个黑衣人手中长剑泛着森森冷气,狰狞的张着血盆大嘴,叫嚣着想要饮血。 “杀!”绯衣女子大呵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衣人似打了鸡血一般完全看不出来不久前才受过伤。 黑衣人一拥而上,眼见着林少将军寡不敌众,姜瑶边跑,边喊,“冷风!冷风!快救人” 冷风正在找自家郡王爷,听到了喊声,心中咯噔一声。 姜瑶尖细的少女嗓音似是撕破了一般,嘶哑而绝望,被冷风卷着在山中回荡。 待到姜瑶冲到林子琛面前之时,他早已被砍了数剑。 绯衣女子笑的张狂,“林子琛!看你还能撑多久!杀了姑奶奶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还?” 林子琛吐了口血,身子有些摇晃,目光依旧傲视一切,“还?你还是想想你能不能活过今夜吧!” “给我杀了他!”绯衣少女怒指着林子琛,手腕上的银铃铛随着夜风摆动,发出叮铃脆响。 这铃声让姜瑶不禁想到了黑白无常的招魂幡。 黑衣人再次一拥而上,林子琛费力的抬剑,胡乱挥舞抵挡。 只是行动迟缓,眼皮也重的很,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单膝跪在地上,眼前出现了重影。 月光下眼前寒光一闪,林子琛意识到是敌人的剑,只是实在没了力气抵挡。 一黑衣人执剑从头顶劈下,姜瑶心中大骇,拼了命的往前跑,边跑还边掏出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林子琛努力的睁睁眼,就见近在咫尺的黑衣人口吐鲜血,缓缓向一侧倒去。 随着黑衣人倒下,狼狈又焦急的少女缓缓出现在眼前。 姜瑶惊叫一声,猛地拔出匕首,霎时血花四溅,喷了她一脸。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姜瑶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匕首,前世今生,杀人她见多了,但这还是第一次她亲手杀人! 一瞬的功夫,绯衣少女率先反应过来。 眯着一双眸子,道“找死!” 一声话落,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不知哪里来的大石从天而降,正冲着林子琛。 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真是飞来横祸! 眼见着巨石朝着林子琛而去,姜瑶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前世不会就是这块儿大石头,砸断了林大哥的腿吧? 粉碎性骨折,就算是后来接好了,也落下了后遗症。 这个想法一出,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推了一把身侧的黑衣人。 黑衣人踉跄几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大石砸中,头顶鲜血如注,直直的倒在林子琛的大腿上。 “小丫头!”绯衣少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右手成爪,朝着姜瑶抓去。 姜瑶后腿两步,脖子被少女死死钳住。 几乎是瞬间,姜瑶的意识就有些模糊了。 她想,这一世这么死了还真不甘心呢。 恰在此时,一声大喝入耳,“住手!” 寒光自眼前划过,姜瑶已经分辨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了,只依旧意识到,自己死不了了。 再醒来之时,姜瑶已经在家中了。 “不要!不要!”姜瑶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姜氏握着她的手,眸中含泪,“瑶儿!瑶儿!你终于醒了,再不醒娘就要去请大夫了!” 姜瑶头上冷汗岑岑,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被姜氏抱在怀中。 她竟然又梦见那人了,昨夜亲脚将襄郡王踹下断崖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梦中重复,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最后一次重复之时,竟然梦到襄郡王死死的抓着她的脚,将她一起拉下了断崖,她惊恐大喊不要。 姜氏轻拍着她的背,呢喃道,“瑶儿,你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姜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回家了,她怎么会在家中?难道是林大哥送她回来的? “娘,林大哥呢?” “林公子?”姜氏狐疑,“他昨日不是走了吗?” 第39章 鬼话 昨日?难道娘亲今日没见过他?那是谁送自己回来的?还是她娘根本就不知道她晚上出去过! “娘我怎么睡到现在?” “你还说呢,可吓死娘了,你从昨夜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叫也叫不醒!”姜氏嗔道。 姜瑶会心一笑,林大哥做事果然面面俱到,偷偷的将她送回来,免了她娘再担忧! 恰在此时,院外响起惋惜声,“哎呦!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可别瞎说,人只是找不到了,哪里就没了,你胡说八道,被人听了去,没得被知县老爷治罪!” 姜瑶皱皱眉头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 “说是京都有个大官儿在后山失踪了,知县老爷正动员十里八村的人一起找呢,这不一早上村中好几拨人去了后山。”姜氏边说边叹气。 京都的大官儿?难道是襄郡王? “尸首可找到了?”姜瑶神情略微紧张。 姜氏猛地捂住她的嘴,一双眼珠子看了一眼窗外,比她更紧张,“你可别瞎说,什么死啊死的,被人听到了,没得拿你开刀!” 姜瑶俏皮的吐吐舌头,撒娇道,“那人究竟找没找到?” 姜氏摇摇头,“还没有……” 一夜零半天了,掉下断崖就算不摔死他,这么久了又下着鹅毛大雪也被冻死了,最好是再有一只大白虎,把他也捡了吃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一想到吃,姜瑶的肚子咕噜噜的唱起了空城计。 姜氏温和的笑了笑,“娘去做饭!” 姜瑶笑的尖牙不见眼,做出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姜氏的手艺自然比不得前世文昌伯府的厨子,更是比不得襄郡王府上的陛下亲赐的御厨,但是跟娘亲一起吃,粗茶淡饭比之山珍海味更可口! 姜氏笑着出去了,姜瑶起身将棉被折起来,还没折到一半儿,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冷风?你怎么来了?”姜瑶心中咯噔咯噔的,看着一脸阴寒的冷风,强自镇定问道。 “我怎么来了?你不清楚吗?”冷风咬牙切齿,一把抓住姜瑶的手腕,一字一顿问道。 难道是找到了那个王八蛋?刚好他还没死?说出了是自己将他踹下去的?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可能还活着! “我怎么知道?你来我家阴阳怪气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姜瑶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她越是用力,冷风抓的就越紧,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姜瑶心虚的别开眼,复又理直气壮道,“你到底来做什么?我家不欢迎你!” “我问你!是不是你将我家主子踹下断崖的?” 果然找到了,姜瑶心更虚了,那个王八蛋不会还活着吧?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我真后悔昨夜救了你!” “没有!”姜瑶高昂着脖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冷风既是来问话,说明他还不能确认就是她做的,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冷风纵使心中怀疑也不会滥杀无辜! “冷风你做什么?快放开姜姑娘!”斥责声落,一白衣少年,打了帘子进来。 是林子琛,林子琛头上还有落雪,睫毛上还挂着霜花,一看便知是刚从山里赶回来。 “是她做的!我要杀了她!”冷风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身上冒着的寒气几乎把姜瑶冻成冰棍儿。 “不是我做的!你非说是我做的,让你家主子来指认我啊!” 姜瑶那义正言辞的模样,初次让冷风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不是她? “不对!” “你胡说!我家公子明明说,他是被一个不男不女,干枯瘦小,穿着破烂之人暗算了!”冷风调整了思绪。 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家主子说的就是姜瑶。 “老娘是女的!老娘是女的!”姜瑶努力的挺了挺小胸脯,强调了两遍。 敢说她不男不女!关键是还引起了冷风的共鸣! 那王八蛋还说是被暗算,还真会给自己找脸,他就是被一个小村姑一脚踹下去的,说什么暗算! “还有啊!他都说自己是暗算的了,怎么能看到暗算的人?你是不是傻?!”姜瑶几乎是指着冷风的鼻子骂的。 总之就是谁声音大,谁气势嚣张,谁就有理! “老娘如花似玉的,哪里就不男不女了?你八成也瞎!”姜瑶没好气的乱骂一通。 骂的冷风有些懵! 难道真的不是她?一个小小村姑,量她也不敢! 其实姜瑶敢这般,不过是抓住了冷风不会乱杀无辜罢了。 林子琛也适时的站出来道,“姜姑娘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不肯踩死,怎么会暗算你家主子!” 姜瑶抬头望着掉渣的破房顶,不知道这破房子能不能抗住打雷? 她前天才挖了别人的眼睛,砍了别人的手,也不知道林大哥说这话的时候,是觉得头顶有屋顶有恃无恐吗? 冷风还是半信半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警告道,“你最好收敛点儿,若是被我发现什么马脚,定摘了你的人头!” 姜瑶还真被他这气势给吓到了,冷风虽然姓冷,长的也冷,但其实是个逗比,这是在没人做出有损襄郡王之事的情况下,若是有人胆敢冒犯襄郡王,他会第一个站出来! 这一点姜瑶前世便有领教。 好不容易糊弄走了冷风,姜瑶颓废的靠在被子上,擦擦额上沁出的冷汗,可吓死她了,这会儿小心肝儿还噗通噗通跳呢! 刚喘几口气,便觉头顶打量的目光,她仰起头微微笑着问道,“林大哥,怎么了?你不会也怀疑我吧?” “冷风不会随随便便冤枉人!”林子琛斩钉截铁道。 姜瑶心猛的一跳,原来林大哥维护她不是因为信了她的鬼话,是啊……,都说是鬼话了,又怎么会有人信呢! “是不是你?”林子琛嗓音微哑,他不愿意相信事实是这样的! 姜瑶微微点头道,“是!是我一脚将他踹下断崖的!”,她没有隐瞒,事到如今也没了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林子琛痛心疾首,“瑶儿,你可以杀欺负你的人,他们死有余辜,但是襄……孟公子有什么错?你竟这般心狠手辣?” 第40章 谈判 林子琛一激动,险些将襄郡王三个字脱口而出。 “襄郡王?”姜瑶挑眉,眸中寒芒一闪而逝,“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只是自保而已!” 一句话看似自私,却道不尽诉说之人的心酸。 姜瑶眼眶微红,眸中闪烁着点点微光。 前世三哥哥、林少将军和自己都是因他而死,杀他一次,哪里够还? 林子琛拧紧了眉头,“不是他死,就是你活?孟兄大仁大义,怎么会跟你结了梁子?” “不会吗?”姜瑶抬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子琛,“我读书不多,但是也懂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更懂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道理!” “别人敬我三尺,我还他一丈,别人伤我一分,尚且可忍,但若伤我十分,我必诛之!” 林子琛再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相信姜瑶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其间必定有什么误会! 姜瑶紧咬牙关,倔强的不让眸子中的泪水落下,语气中充斥着难掩的憎恶道,“襄郡王犯下的罪业,死十次也不够!” 林子琛惊异的睁大眸子,好似从来不认识姜瑶一般,这神情让他觉得可怖,他扪心自问,面前之人真的是昨夜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舍命救他之人吗?真的是当年那个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闺阁千金吗? 姜瑶似是读懂了他眸中的震惊,轻笑一声道,“林少将军若是来教育我的就请回吧,我死不悔改!” 林子琛:“……” 他不是,他是来拦着冷风的,在知道冷风来杀姜瑶时,他的心……慌了!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面对强忍着委屈又坚决的姜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话在喉咙中滚了几个来回,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杀不了他!” 姜瑶愣了一瞬,这是这是不阻拦她了吗? “但是你可以!”姜瑶斩钉截铁道。 “我不会这么做!”林少将军双手扶着姜瑶的瘦弱的肩膀,态度却异常坚决。 姜瑶知道,没有发生的事,她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反而还会被人视为挑拨,只得叹息一声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我不会!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待我查清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说完这句话,林子琛没有多留便离开了。 姜瑶顺着窗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点点水雾,终于汇聚成泪滴,滴落在手上。 前世,林少将军的悲剧就从断腿开始,今生他腿没有断,日后的境遇也会不同吧,她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姜瑶有心想问一问林子琛的伤,但看他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人找到了,人声鼎沸的小山村渐渐恢复平静,至于襄郡王伤的重不重姜瑶并不知晓,只知道是连夜护送回京的,想来伤的也轻不了。 小山村雪过天晴,几辆马车缓缓停在姜瑶家门口,一位位穿着中等锦缎,绣工极考究的中年妇人从车上下来。 这些人,不是镇子上绣娘的老板,就是老板娘,伙计们三请四请请不来姜瑶,只得亲自前来了。 要她们说,这种故意拿乔儿,今天头痛明天脚痛,后天屁股痛的绣娘不请也罢,请来也是个事儿。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镇子上的知县府,和各个员外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风声,催的那般紧,她们不得不纡尊降贵多次前来请。 心里虽是一肚子怨气,见了从门里缓缓走出的少女,又一个个的挂上招牌的笑容。 “哎呦!姜姑娘真是贵人啊,我们来了这么多次,终于见到姑娘的面了。”一个大娘模样的人,上前握着姜瑶的手,亲切中不失责怪。 这是镇子上最大的绣坊,锦绣阁的老板娘,名唤彩娘。 姜瑶不着痕迹的抽出手,笑着道,“这几日村中发生太多事了,劳烦几位了!” 小姑娘眉眼明艳,笑容娇俏中带着真诚,看的几位半老徐娘晃了眼睛。 “几位快里面请!”姜氏迈出门槛儿,笑着道。 几位半老徐娘被让进了屋,先是堂屋,后是里屋,啧啧!真真的是家徒四壁,穷的只剩片瓦遮身了。 至于椅子自然是没有的,几位老板排成一排坐在炕沿上,一身绣花锦缎儿,与这破屋、破被、破房顶格格不入。 姜瑶自己端起一杯水,喝了两口才道,“我也就不给各位老板倒水了,家里水杯实在不够用!” 各位老板心中一阵的鄙夷,穷就穷呗,当是好好遮掩,还有光明正大拿出来说的! 这丫头这般没有心计,她们悬着好几日的心也算是有着落了。 这样没见过几个钱的丫头,就算是真的有些本事,能要上什么好价来? 姜瑶嘴角轻笑,似是看破了她们的想法道,“众位大老远而来,诚心诚意,但是我姜瑶只有一个,价高者得!” 众位老板听了这话,险些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们早就知道,这丫头一块儿绣帕送好几家绣坊,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说是价高者得,姜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老板要仁厚,营生稳定,决不能是奸商,否则她哪一日不在这里了,老板岂不是要将她娘啃的骨头都不剩? 若说本领,她不单单会刺绣,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女工排最末,选择这么营生是因为她娘热衷于刺绣。 “呦!不知道姜姑娘心中的预期是多少?”说话的是范家绣坊的老板娘。 姜瑶且笑着道,“既然范老板娘开口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说着,她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身,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母女是乡下人,在镇子上没有住处,能解决我们母女吃住问题的老板请示意!” “姜姑娘还要带着你娘?”锦绣阁的老板娘彩娘嫌弃的看了一眼,正咳嗽的姜氏。 她可不想要个病秧子做拖累! 感受到了屋内嫌弃的氛围,姜氏忙道,“瑶儿,你自己去阵子上,偶尔回家看看娘便好。”她可不能拖累女儿! 第41章 出价 “就是啊!你娘深明大义,姜姑娘还是听你娘的吧,莫要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锦秀阁?姜瑶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这家淘汰了! 姜瑶背脊挺的笔直,一一扫过众人道,“我这一生都不会丢下我娘,她在我在!”少女声音坚决,铿锵有力,再次扫了一眼众人继续道,“我还有一个条件,待我娘身子好了,要聘请我娘也做绣娘!” 几位老板面面相觑,这姜氏能好的了吗? 她们还在犹豫,但有人已然发声。 “就冲着姜姑娘这份孝心,这点我们彩绣阁应下了。”姜瑶侧目,说话之人是彩绣阁的李老板。 不同于其他家绣坊,彩绣阁是从李老板这代开始说的,白手起家的。 李老板年过三十,至今未嫁,没有爱情,对于亲情多少与别人的理解不一样,别人觉得病弱的老娘是拖累,她看到却是姜瑶的孝心。 随后也有两位老板表示能接受,只是态度有些勉强。 姜瑶笑望着彩绣阁的李老板,道,“让我做工,是按大小件计算价格的,绣帕、枕巾、床单、被面、衣服都按照三七分成,不知李老板可同意?” “这……”李老板面色难看。 适才锦绣阁的老板娘,摸摸染红了指甲,笑着道,“这人都说枪打出头鸟,怎么李老板这给好处的也没落到好呢?” “三七分成?哈哈哈,真是异想天开!” 别人虽不这般嘲讽,但也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姜瑶没有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李老板,等着她的答复。 李老板也是为难的很,适才是自己看轻了这丫头,怎么就会觉得她要不上什么好价钱呢? 计件算钱的法子,谁也别想着她要的高了,就多给她派活捞回来! 她犹豫了良久才道,“姜姑娘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了,同为绣娘,做着同样的活计,给你这样的待遇,我没法跟绣坊中的其他姐妹交代!” 姜瑶嘴角笑的极为真诚道,“李老板过虑了,我不会做与其他绣娘一样的工作,我只绣双面绣,有活可做,你便给我分成,若是没有活可做,我不会拿您一分钱!” 这么说着好像姜瑶没有占什么便宜,仔细一想,她还吃着住着绣坊的呢! 姜瑶似是看懂了李老板的顾虑,复又道,“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看李老板怎么衡量了!” 其余几位无利不起早的,皆等着看笑话,李老板不应,是看姜瑶的笑话,应了便是等着看李老板的笑话。 话说谁做生意不是为了挣钱呢?她们就不相信李老板会同意这么高风险的条件! 届时等李老板拒绝了,她们好再压价! 李老板思虑良久才缓缓点头,看着当前的这个架势,人不请回去是不行了,既然那些富户那般热衷,想必生意也不会清冷的。 她咬咬牙道,“好!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连个价钱都没有划就把人定下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对于其他老板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人被李老板抢走了,这说明他们会失去好大一批客户! “李老板!这么苛刻的条件你怎么能答应呢?这让我们日后如何能聘用绣娘?”锦绣阁的老板娘,怒斥一声站了起来。 李老板能够白手起家也是一位颇有魄力的女子,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 她瞥了一眼锦绣阁的老板娘,若是不应下,得了便宜的是谁她会想不到? “你如何聘人是你的事,与我彩绣阁何干?” “日后别的绣娘有样学样,我等又如何?”范家绣坊站出来人说话。 “若是日后还有绣娘会这失传的双面绣,我相信各位也愿意出同等的价位聘用,至于不会双面绣的绣娘,自然没有底气提这样的条件!”李老板一席话掷地有声,说的几位老板无言以对。 见李老板这里走不通,范老板眸子一转盯上了姜瑶,那丫头不就是要钱吗? 她也给的起! “姜姑娘开场话说了,价高者得!我们绣坊愿意分三份半给姜姑娘,姜姑娘可要考虑?” 哼!同样是老板,她就不信姜瑶那丫头会吊死在彩绣阁的那颗歪脖子树上! 几位老板都想着怎么搞定李老板,没想到范老板抄了后路,先去搞定了姜瑶! 一阵错愕之后,几位老板争相竞价,直到给到了五五分成。 姜瑶且笑不语,看着那几位你争我抢的,当然其中也包括着了急的李老板。 最后还是锦绣阁财大气粗,喊了一嗓子,“我出五五分成!姜姑娘是我们锦绣阁的人了!” 几位老板面色难看,还有要喊价的,终究是权衡了良久,才闭了嘴。 姜瑶笑看着一脸势在必得的锦绣阁老板娘,她出的价最高,这下人是她的了吧? 现在花了高价,等姜瑶教会了别的绣娘,她有的是办法磋磨这个小丫头片子! 姜瑶淡淡的笑着,从窗子透过来的阳光打在面上,给她增添了几分春风得意。 “看吧!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丫头!”不知何时,早已聚集在门口的乡亲们碎嘴道。 “呦!张家婶子,怎么又是你?要不咱们再赌一把?”快言快语说话的,是村后的路嫂子,她最是看不惯,张婶子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张家婶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一想到上次赌输了,帮她洗的三大盆衣服,就气不打一出来! 更可气的还是路家那小婆娘还拿着板凳在旁边看着她洗,一个洗不干净,她就指手画脚的! “哎呦,这才几日?侄媳妇儿家里莫不是又攒了好几大盆衣服?”张家婶子这是讽刺路嫂子懒呢! 路嫂子也不遮掩,直言道,“我们那一大家子,可不衣服多嘛,昨儿又把床单被罩都换下了,不多,就四盆!” “哼!”可恶!张婶子别开眼,有心想报复,她又怕这次又输了! 路嫂子显然没想放过她,一副我吃大亏的模样道,“我就赌瑶丫头会跟李老板走,张婶子赌不赌?” 第42章 赌输 张家婶子看着姜瑶的模样,一颗心蠢蠢欲动,怎么看怎么是她赢,这白来的便宜不捡不就是亏了吗? 路嫂子看出了她的犹豫,叹了口气道,“哎呦,稳赢的赌局,既然不赌我还是去洗我的衣服去吧,就不看这热闹了!” 这么一来张家婶子急了,想都不想道,“赌!赌!我赌!” 连说了三声,直将姜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张婶子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傻,独独排除了彩锈阁道,“我就赌瑶丫头不会跟李老板走!”只要不是李老板,瑶丫头跟谁走她都稳赢! 路嫂子皱着眉头,继续道,“我家可是四大盆衣服,够您洗到天黑的了,您真想好了?” “哼!”小婆娘这是后悔了,她可不能松口,得把上次的一起赚回来!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你要是赢了我帮你洗四大盆,我要是赢了,你帮我洗两大盆就好了!”张婶子一副你占便宜的模样。 “成交!”路嫂子眉开眼笑。 张家婶子白了她一眼,得意什么一会儿有的你哭。 姜瑶也是哭笑不得,这都能拿来做赌注,她也是开眼了。 面对各家绣坊抛出来的橄榄枝,李老板面上有些不确定的坚持还是出三成,她知道姜瑶为什么选择她,因为孝心,只是不确定姜瑶的孝心能不能抵过金钱的诱惑。 相较之下,锦绣阁的老板娘就意气风发得多。 姜瑶浅浅一笑道,“若是李老板不介意,便带着我们母女一同去镇子上,签了合约我们顺道住下来。” 李老板如获至宝,面上的欣喜掩都掩不住,她没有看错,果然是个孝顺的好姑娘,孝顺的姑娘自然也有情有谊,日后也不会背叛彩绣阁! 比之李老板,锦绣阁的老板娘,范老板等人皆如遭雷击! 她们出的价可个个都比李老板高啊,怎么姜瑶那丫头就选了彩绣阁呢! “姜姑娘是不是选错了?”锦绣阁的老板娘阴沉着脸,不悦的提醒道,这要是传出去,她出五成都比不过彩锈阁出三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我意已决!”姜瑶转过头望着她,斩钉截铁道。 明明是清澈如波的目光,却看得对方心中直打鼓,那丫头的眼神……,还真是怪了,自己怎么就被一个丫头唬住了呢? “瑶丫头你选错了吧?”张家婶子不甘喊道,她可不想洗那四大盆衣服! “没错没错!走吧!洗衣服去了!”路嫂子笑着,边拉张婶子边道。 有不明所以的乡亲笑问道,“路家的,你咋知道瑶丫头会选李老板?” 路嫂子笑着道,“你们忘了,那日阿全婶持刀砍人,瑶丫头可是把姜氏关在屋中,不让她出来的,瑶丫头为了她娘,命都可以不要,怎么会去轻贱她娘的锦绣阁呢?” “说的也是,我们怎么没想到的!” “给再多的钱,也没自己的娘好!” 乡亲们一阵说笑中离开,还有几个人留下来帮着收拾东西,唯一不高兴的怕是只有张婶子了吧…… 姜瑶母女东西也不多,简简单单的两个小包袱,带了两件换洗衣服,至于被褥锅碗都是乡亲们送过来的,自然是要归还的。 这个村子,姜瑶最舍不下的便是栓子了,临走之时,见栓子眼眶微红身边跟着才十一二岁的二丫,来送她,她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栓子哥,你的手臂可好了?”姜瑶压下心中的不舍,笑着问道。 “好的差不多了!”栓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若是早知道那几方绣帕是这个作用,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帮姜瑶去送。 “那便好,有空要时常去镇子上找我玩!”姜瑶笑眯眯的,将温暖照进栓子的心底。 只是去镇子上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这么难过做什么?只是总感觉,从此以后,他与瑶妹妹就不是一路人了。 “嗯!”栓子点头应下,目送着马车离开。 姜瑶进了彩绣阁,当时并没有对外宣布,一同去莲花村的几位老板就更不可能说了,他们有些家本来生意就不好,彩绣阁又得了新绣娘,他们怕生意更加冷清。 彩锈阁中几位绣娘见人来了,纷纷起身围观。 “这就是能绣双面绣的绣娘啊?快看看长啥模样?” 先进门的是李老板,李老板后面跟着姜瑶和姜氏,几个绣娘伸长脖子往后望。 “这么年轻啊,才三十多岁的模样,能绣得好吗?”一个绣娘持着怀疑的态度。 姜氏适时的咳嗽几声,“咳咳……” “身子也不大好的模样……”两个绣娘交头接耳。 “你看,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呢!”那人指着姜氏身侧的姜瑶。 话落,几位绣娘的目光落在背脊挺直,目光清澈的姜瑶身上。 “呦!那丫头长得还真水灵!”比杜家千金还胜几分呢! 另一个绣娘推了说话之人一把,斥责道,“你懂什么?人家杜姑娘那是书香气,再好的容貌也是比不得的!” 李老板招着手适时发声,“你们几个都过来,来新的姐妹了!” 几位绣娘你推我挤的过去,生怕落后了,谁还不知道谁打的什么主意。 这双面绣可是稀罕物件儿,走在前面,混个脸熟,没准儿新来的绣娘还能教她们几招儿呢!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微胖的妇人,李老板还没来得及介绍,她便拉过姜氏的手。 “大妹子,我是东娘,这绣坊刚成立的时候,我就跟着老板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说着东娘拉着姜氏的手,亲切的不得了。 “就她殷勤!”后面一个稍显年青的绣娘,嘚吧了一句,也上前去。 “妹子,我是莹娘,家就在镇子上,平时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说!” 几个落后的绣娘,也纷纷涌了上来,做着自我介绍,直把一旁的李老板挤到了一边儿。 李老板:“……” 姜瑶:“……” 姜瑶欲哭无泪,她才是新来的绣娘啊!年龄还真是个好东西! 姜氏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她一直备受冷落,得到最多的就是白眼,这下被人围着紧张的不得了,直拿手戳姜瑶。 第43章 绣技 见姜氏实在是囧的不得了,李老板忙道,“你们都误会了,姜姑娘才是咱们新请来的绣娘!” 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均睁大眸子瞪着李老板手指着的姜瑶。 “这个小……小丫头?!”东娘嘴有瓢,声音有些飘。 李老板肯定的点点头! 几个绣娘忙拉着李老板到了一旁,小声道,“当家的你不是被人骗了吧?” 李老板皱了皱眉,犹豫一会儿才道,“不会!” “这小姑娘……我们这个岁数了都不会,她会?” 这么一说李老板心里也有些打鼓,适才只顾着抢人了,也没当场验货,一次次的去莲花村,姜瑶会双面绣的事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这才深信不疑,现下被这么一提醒,恨不得拍自己的脑门儿! 她勉强笑着道,“姜姑娘,我们这这些老人还头一次见双面绣呢,不如你先给绣个帕子,让她们开开眼界,我也好有功夫拟个合约。” 这是不信任她呢! 姜瑶心中有些酸,她可是全心的信赖李老板才选择锦绣阁的,其实不信也是人之常情呢……,姜瑶安慰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肝儿,不着痕迹的应承道,“好!” 月娘眼珠了一转笑着道,“来!姜姑娘到我这里来绣,我这边靠窗子,亮堂!” 姜瑶看着月娘手指的位置,点头道,“多谢!” 月娘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她坐在最里面,只有一侧能站人看,她一会儿就站在姜姑娘右侧,姜姑娘若是真的能能绣,这失传了的技艺只有她一个人能看了去。 若是不能绣,也不过是耽误一会儿活的功夫罢了。 姜瑶落了坐,随手拿了一块儿棉布,搭在面前,刚好挡住对面而来的视线,左边是窗子,这么一来只有右边的人能看了。 月娘给她的是块儿细棉布,雪白雪白的,她一双满是冻疮的手,捏着绣花针在白棉布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站在一旁的月娘眉心微拧,这双手怎么看怎么像是干惯了粗活儿的,哪里是能绣花的? 不仅她看到了,其余的几位绣娘也都看到了,相互对视一眼,眸中的疑虑多了几分。 姜瑶抬手起针,几位绣娘伸着脖子看,她手下微顿道,“麻烦月姨帮我找个简单的花样儿。” “诶!”月娘笑着应下,转身去拿花样。 姜瑶唇角微勾,伸手拉了姜氏一把道,“娘,来帮我扯线!” 姜氏还有些楞,女儿在家绣帕子的时候也没让她扯线呀,怎么今日还得扯线了? 姜氏往前这么一站,其余人就又只能伸着脖子够着看,关键是够着也看不到! 月娘更不用说了,找完花样回来,发现位置被人占了,占她位置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姜瑶的亲娘,她连说都没法说。 月娘找的是兰花的绣样,极为简单,对针法又相当考究,这位置还是要抢回来的,她眼珠子再一转道,“姜姑娘我帮你画在帕子上吧。” 看着姜瑶那双做粗活的手,便知道,她连笔都没拿过,更别说画图纸了。 姜瑶轻笑着道,“谢谢!”便将图纸折了起来,递了回去。 月娘有些不明所以,这就完了?看两眼就得了? 姜瑶似是看懂了她的疑问道,“我记下了!” 一众的绣娘瞠目结舌,要知道她们做这个行当这么多年了,差一些的要画在布上再绣,好一些的也得比对着,看一眼绣一下,这小丫头竟然看两眼便递了回去。 角落里一个身影走了出去,哼了一声,一会儿看你怎么出丑! 姜瑶绣的算不上飞针走线,但也是极快的。 这就苦了一众的绣娘们了,本来位置就不占优势,看不真切,又看了这眼忘了上一眼,待到整张绣帕绣完,已经是半个多时辰的事了。 姜瑶尚且未觉得手酸脖子疼,绣娘们已然伸的脖子都断了,累得就差趴下了。 姜瑶剪下最后一根丝线,将绣帕抖了抖,在围观的绣娘面前一晃而过。 绣娘们目瞪口呆,争相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姜瑶笑着递了过去,第一个看的自然是月娘,她惊叹道,“你看看,你看看这绣工啊,这小姑娘看都没看背面,咋就把背面绣的跟正面一样好!” “可不是嘛!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呢?”几位绣娘爱不释手。 人真的是干一行爱一行,绣娘们就喜欢研究针法和绣样,看到这般鬼斧神工的绣技,就算对方是个小丫头也尊重异常。 角落处不知何时回来之人冷眼看着,哼了一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善的目光极为明显,饶是姜瑶想忽略也难。 她顺着目光望过去,是一个少女打扮的姑娘,小姑娘长相在这镇子上算是出挑的。 看坐的位置,绣花的技艺就值得考究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瑶微微笑着点了下头,那女子只是瞥了一下,便别开了眼。 姜瑶也不甚在意,恰在此时,有小伙计来请她,说是合同拟好了。 这么巧? 帕子刚刚得到了资深绣娘们的认可,合同便拟好了? 看来她想的不错,李老板确实没有全心信任她! 姜瑶随着小伙计去了后院儿,后院有一间书房是李老板常用的,书房外一颗高大的长青松木矗立在门前,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前世三哥哥的院子。 三哥哥的院中也是有这么大的一颗松木,彼时她常去玩儿,或是心中有愧,自从三哥哥死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那座院子,听丫鬟们说短短一年的光景,院中的杂草就长得一人来高了。 小伙计回头笑眯眯道,“姜姑娘,这边来!” 姜瑶淡淡的应了一声,扫去心头的阴霾,跟着进了书房。 李老板笑容和煦,端坐着书桌前,冲她招着手道,“姜姑娘快过来,我给你念念这合约,没什么问题,你便按个手印儿吧。” 李老板之所以这么说,是从来没想过姜瑶识字,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境,任谁也想不到她识字! 姜瑶点头道,“有劳了!” 第44章 模仿 李老板将合约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句的读着,姜瑶认真的看着。 她丝毫不怕李老板察觉她在看合约,因为在李老板的认知里,她根本就看不懂! 她的判断没有错,果然李老板是个靠谱的,一张合约念下来,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差。 合约是按照她的意思来的,给她净利润三成的分成,这三成供养她和娘亲绰绰有余! “姜姑娘可有疑义?”李老板见其没有按手印,笑着问道。 “没有!这合约刚合我意!”她笑着道。 小姑娘生的娇俏,即便营养不良,也遮盖不住那一弯嘴角间的风华。 李老板见了更是欢喜,拿起印泥递了过去道,“那就把手印先按了吧!” 姜瑶微微点头,抬手去拿笔,在合约上写上了姜瑶两个小字,字迹娟秀,行如流水,惊得李老板一身的冷汗。 她……她原来会写字…… 震惊也只是一瞬的功夫,是了,会写字的姑娘天下不知凡几,可是会绣双面绣的却寥寥无几,她既是会绣,又怎可能不会写字呢? 想通了之后,又是一阵庆幸,幸好她没听人撺掇,写个假合约给姜瑶,若是被人当场拆穿,难看自不必说,若是因此姜瑶一怒之下去了别家绣坊,他们彩绣阁怕是再劫难逃! 姜瑶签了字按了手印,便算是结束了。 她轻笑着道,“对于双面绣,不知道李老板心中可有营销策略?” “营销策略?”李老板拧紧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人买,那就卖就是了! “嗯!”姜瑶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寻思着这双面绣是稀罕物,要的也都是大户人家,不如就按照超出普通针绣的二成收费?”说着她试探性的看向姜瑶。 “超出普通针绣的二成?”姜瑶也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差没掏耳朵,这大白菜的价钱,订单多的还不得累死她! “可有不妥?” “嗯!”姜瑶郑重的点了头道,“双面绣是稀罕物件儿,绝不能被其他家绣坊模仿,是以绣起来格外费工夫,两成是合不上成本的!” 李老板的眉心拧的更紧了,抄袭模仿也是她担忧的,“这么说你已经有不被模仿的方法了?” 姜瑶思虑片刻,肯定的点了点头,仅仅这片刻的功夫,李老板的一颗心却似是被放在火上煎一般难熬。 “我能保证,就算是有人买了绣品去,拆了再绣也是绣不上的!” “真的?”李老板惊喜中带了怀疑。 姜瑶轻笑着道,“可不是嘛,咱们去前院看看就晓得了。” 李老板拧眉不解。 “适才我绣的那条帕子,还在各位姨娘的手上呢~”姜瑶看着她,意有所指眸光闪亮闪亮的。 “你是说……”李老板话到一半儿,便起身出去了。 姜瑶跟在身后,去了前院,她之所以笃定那些绣娘会拆开来看,是因为这样的事她也做过。 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那些绣娘对双面绣的热衷,也看的出来她不会教任何人,拆了这条帕子是唯一的机会! 李老板也想通了,倒也不急了,待到了前院绣坊,正见月娘几人,拿着拆的乱七八糟的绣帕在研究。 “这究竟是怎么绣的?” “这拆的下来,绣不上去了!” “大妹子,这里是怎么绣的,你倒是教教我们!”有人问姜氏。 姜氏为难道,“这我也不会,只有我女儿一人会!” “这可真奇了怪了……” 李老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转过头来看向姜瑶之时,正见她一双清澈眸子中呈现出的是早知会如此几个大字! 李老板笑容中,少了两分和煦,多了两分郑重问道,“姜姑娘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是了,若没有想法,怎么会引她过来,让她知晓这双面绣不仅外面的人模仿不了,自己的人也模仿不了呢? 姜瑶清脆的声音格外的悦耳,“都说双面绣是稀罕物了,就算是卖上三倍的价格也不为过!” “至于如何不被人模仿,客人中保不齐混了其他绣坊的人,若是我也在绣房中随意让客人观摩,没得被哪个心灵手巧的学了去!”届时便不会彩绣阁一家独大了,最后那句姜瑶没有说,但是李老板想到了。 她想了想道,“我一会儿让伙计,去给你收拾一间采光好的屋子,你就在后院绣,也免了别人的打扰!” “至于这价钱……” 李老板犹豫道,“怕也只能卖个新鲜劲儿,新鲜劲儿过了,怕是少有人问津!” “那就不让那新鲜劲儿过去便是!”姜瑶轻启樱唇,吐出这几个字。 “那谈何容易……”话到一半儿,李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惊奇的盯着姜瑶问道,“你可是又有主意了?” 姜瑶轻笑着道,“关键就是一个字,缺!” “物以稀为贵,我们不能让客人觉得,只要她们想要就能买到!” “缺?” “哪儿有生意上门不做的?”李老板为难道。 “不是完全不做,只要我们卖的少,价格岂不是由着我们定,就算只一条帕子卖上一百两,也有人心甘情愿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镇子上那些富户咱们可是得罪不起的!”李老板语气中略微带了丝紧张。 姜瑶笑着道,“哪里是得罪?分明是让他们独一无二!” 说着她指着绣房的门口,接着道,“一会儿我便绣张帕子挂起来。” “再写一张告示,言明何日何时售卖,售卖的件事,挂在门口,保准效果好!”姜瑶双眸闪亮,边说边比划。 李老板却皱着眉头道,“这怕是不妥,贵人们可等不了!” 姜瑶眼珠子一转,这么好的主意没想到李老板竟然不同意,前世在京都可是很吃的开的。 “李老板可知道,前几日有贵人来镇子上?” 李老板点了点头,还惊动了知县老爷,全镇子都在找人,她怎么会不知晓? 姜瑶笑着道,“那位公子便是这么说的,京都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就只逢初一十五才开门营业,生意极为好!” “真的吗?”李老板表示怀疑。 “自然是真的!那位公子还救过我呢,莲花村之人都知晓!”姜瑶肯定的点着头。 第45章 研墨 林少将军救过她是真,胭脂水粉铺子也是真,只不过是在几年后才出现的。 姜瑶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知道,天高皇帝远,李老板不会去京都求证! 但她一定会去莲花村求证,林少将军送她回村,可是大半个莲花村之人都看到的,这招叫借力打力,是前世甄招珞教她的。 她笑着递台阶道,“不如这样,您先考虑两天,我也先收拾准备!” 李老板迟疑着点头。 给姜瑶母女安排的是一间朝阳的厢房,没有跟其他绣娘一起住通铺,这房间既能住宿,还能做工,也敞亮,姜氏母女甚为满意。 安顿好了之后,姜瑶再次去了药房。 她娘的药只差两味了,凑齐这两味药,吃上个把月,再好好将养便能根治。 她不会医术,但娘亲的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是前世,她娘早早的走了,她也格外的注意治疗咳疾的方子! 上天垂帘,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了。 姜瑶嘴角露出会心的笑意,迈步进了药房,“老板?我要的两味药可到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方子递了过去。 老大夫看了看方子上着重圈出的两味药,捋了捋胡须道,“过两日吧,大雪封山,路远难行,这批药还没运到呢!” 姜瑶面上的笑意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失望,轻快的嗓音飘落,“那到了一定要给我留着!” 老大夫看得出姜瑶的失落,捋着胡须问道,“姑娘可是有急用?若是着急,可到其他家药房问上一问。” “嗯!谢谢大夫!” 其他家她早就问过了,不仅没有,而且根本就没有进药的意思,唯今只有等了。 姜瑶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药房。 没多一会儿的功夫,镇子上王员外府上的某个院中,有一丫鬟禀报道,“姨娘,我适才看到您那表妹去了药房!” 被称作姨娘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容颜娇媚,打扮的花枝招展,打远一看,恨不得将整座金山堆在头上,恐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暴发户一般! 女子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盘子中所剩无几的果脯,一听表妹两个字,登时将咬了一半儿的果脯丢向说话之人,咬牙切齿问道,“姜瑶那贱蹄子?” 被砸之人年过五十,缩了下头,唯唯诺诺道,“是!” 女子眸中厌恶的光芒一闪而逝,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拍着一旁的案几问道,“那贱蹄子来镇子上做什么?” “她来买药!”周管家恭恭敬敬的回道。 这位十一姨娘正得自家老爷的欢心,他可不敢招惹! 姜玥眉心蹙紧,不解恨道,“定是她那个娘,穷鬼的命,身子倒娇贵得紧!” “是!姨娘说的是,不过……”周管家犹豫着斟酌道,“姜瑶那丫头没能买到药,药房要过两日才能到货!” 说完这句,周管家悄咪咪抬头,打量着姜玥的反应。 因着之前强行将姜玥带回府,给老爷做第十一房小妾,姜玥恨上了他,有事没事就给老爷吹枕边风,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戴罪立功? “没买到?”姜玥眉头一挑,嘴角挂着冷笑。 “是!”周官家点头,抬手擦着额上的汗,这下算是讨了这位主子的欢心了吧?他可不想三天两头面临丢饭碗! 显然比之周官家,姜玥更恨的是姜瑶,她冷笑一声,眸子睁的大大的,散发着骇人的光芒,“那就让她永远也买不到!” 周官家一颗心落回肚子,笑着道,“小的这就去办!” 这一切姜瑶均不知晓,她还沉浸在娘亲的病即将治好的憧憬下。 翌日一大早,姜瑶刚刚洗漱完毕,换上李老板给准备的工装,门便被敲醒了。 “姜姑娘!姜姑娘!当家的请您去一趟!”是小伙计的声音。 “我这就来!”姜瑶回了一声。 姜氏起的早,边帮她理着衣领边笑着道,“这衣服穿上极衬你的肤色,真好看!” 姜瑶低头看了看,天青色的棉布衣服,比之前世在文昌伯府穿的锦缎天差地别,但却是这一世她从未穿过的新衣服! “好看!”姜瑶笑着道。 姜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快去吧,当家的找你呢!” “嗯!”姜瑶应下离开,她大约猜得到,李老板找她所为何事。 敲门进了书房,李老板笑容和煦,“丫头来,你昨日的提议我想了想,可以试着实行!” 果然是为了此事!称呼也从姜姑娘变成了丫头,看来李老板派去莲花村的人已经回来了,这天才蒙蒙亮,便将她喊来了,看来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姜瑶也是笑着道,“那我去备条帕子,再把告示拟了给您看!” “嗯!去吧!”李老板点头。 姜瑶转身就走,吱呀的一声闷响,身后传来李老板的唤声,“等等!” 姜瑶转头,就见李老板手中拿着一物,起身走了过来。 “这瓶雪花膏你且先用着,得快些把手养好才是!” 姜瑶接过道了谢,便离开了。 她这样的手,手背皆是冻疮,手指肚干裂起皮,绣个棉布物件儿还勉强,锦缎儿是万万碰不得的。 李老板还真是细心,这都能注意到。 这么想着,姜瑶嘴角扬的高高的。 她回了自己的厢房没一会儿的功夫,笔墨纸砚便送来了。 姜氏手摸着那些东西,笑的跟个小姑娘似的,道,“瑶儿,你看当家的对我们真好,又是送雪花膏,又是送笔墨纸砚的!” 姜瑶笑着道,“是啊,当家的是难得的好人!”若是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也会善待她娘的! 边想边坐到桌旁,姜瑶提笔,姜氏拿起墨棒帮着研墨,那熟稔优雅的姿势,引得姜瑶频频侧目。 “娘?您会写字吗?”姜瑶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会!”姜氏摇着头道。 但是娘亲研墨的手法却极为考究,似是受过精心调教一般,姜瑶收回目光,心中暗暗思忖。 姜氏似是留意到姜瑶的目光,缩了缩手解释道,“看过村东的李秀才研墨,这才会的!” 是吗?李秀才可没这么讲究! 第46章 找茬 姜瑶也不揭穿,接着写,姜氏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目光中的慈爱渐渐凝结,似是透过姜瑶那张面黄肌瘦的侧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我的女儿,你可怨过娘?”姜氏轻声呢喃。 姜瑶手中的笔顿住,微微侧目,奇怪的看着姜氏,只见姜氏眸中微微闪烁着晶莹之物,目光有些不真实,似是在看她,又不那么真切。 “娘?”姜瑶轻声唤着。 “嗯?”姜氏回神,忙掩住失态。 姜瑶也没揭穿,只是看着砚台道,“够了!” 砚台粗糙,这墨用的也不是什么精细物件儿,就算是有心,也难以研的细致。 姜氏笑着收回手,道,“娘去给你倒杯水!”说完,逃也似的离开她的视线。 她爹是文昌伯,她娘跟她爹一起生活过,会研墨也不足为奇,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今日这般,她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 姜氏倒杯水的功夫,姜瑶已经将告示写好了,拿到嘴边吹了几下墨迹便干的差不多了。 她接过冒着腾腾热气的水问道,“娘可愿意学双面绣?” “当然愿意!”姜氏欣喜若狂,她做了一辈子的绣活儿,这么好的技艺,她怎么会 “那从今日开始,我绣的时候,您就在一旁看着,我会细细的全部教给您!”姜瑶抬头望着姜氏,眉角含笑。 姜氏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道,“好!娘这就好好学!” 姜瑶:“……” 这积极性和求知欲,还真不是一般强。 姜瑶抹了抹额上莫须有的黑线道,“我先画个花样儿!好的绣技要配好的花样儿才能显出高贵。” 姜氏双眼冒光,都说村长家的看见窗花眼睛冒光,她娘看见花样儿何尝不是如此呢? 姜瑶再次提笔,在草纸上起笔,这草纸实在是太过粗糙,毛笔也过于破旧,不适合画花样那种精细物。 这个时候厨房应该还生着火的吧? 犹记得前世京中的一位姑娘做的铅笔就是用烧火棍子做的,能削的极细尤为适合画图纸和花样! 姜瑶越是想心中就越是跟猫挠了一般,罢了,姜瑶放下手中的毛笔,去了厨房,拿了一根用了不知凡久的烧火棍子。 也就是半天儿的功夫,一根又脏又黑的烧火棍子,就能变成一支精巧细致的铅笔。 前院绣坊中,月娘溜达两个来回儿了,伸长脖子看着,“也不知道姜姑娘在做什么,一早看见她拿着烧火棍子,咔嚓半天了。” “难不成弄什么稀罕物件儿呢?”东娘也跟着看。 不知何时,昨日冷眼看着姜瑶那少女走了过来道,“让让!让让!烧火棍子能做什么?不过是丑人多作怪罢了!” 说着她挤开两个人,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东娘和月娘对视一眼也不搭理她,切了一声,伸长脖子继续看。 妙丫头这容不得人的性子早晚得吃亏,现下在当家的这里做活儿,靠着亲姑姑,自然没人敢说什么,出去了指不定怎么吃亏呢! 见二人无动于衷,李青妙又扯着脖子道,“看什么看啊,这么多活都不干,我姑母给你们钱不是让你们来瞧热闹的!” 东娘不乐意的翻了下眼儿,掐着嗓子道,“是!我的姑奶!” 见二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李青妙也动手绣了起来。 只是还时不时的顺着半开的窗子往外望着。 “哼!”李青妙噘着嘴,时不时的瞪一眼姜瑶。 明明冬日暖阳高高的挂在空中,姜瑶却总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不似是冬日的干冷,而是阴风阵阵的。 疑惑凝结在眉心,姜瑶转头循着感觉望过去,正见半敞着的窗子后,一双阴翳的眸子。 那双眸子算的上美,但是里面厌恶的情绪,却生生给一双美目遮上了一层阴霾。 又是那个姑娘? 姜瑶扪心自问,她没有得罪这个姑娘,却不知她从何生出的敌意。 罢了,这样的人前世遇到的多了,只要不当面为难,随她去好了。 只是姜瑶不知道,有的人的存在,天生就是挡了别人的路,又何须得罪? 没一会儿的功夫,李青妙终于忍无可忍,从前院绣坊气冲冲的冲了过来。 “姜瑶!你在做什么?”少女尖锐的声音入耳,刺得姜瑶娥眉微蹙。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来,不答反问,“我做什么,你看不到吗?” 李青妙被问得嗓子一噎,看不到吗?她是被这新来的丫头反驳了吗? “当然看的到了!我是问你好好的绣活不做,咔嚓烧火棍子干嘛?!” “关你何事?”姜瑶瞥了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李青妙,转回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你!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李青妙指着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的姜瑶,跺着脚! 姜瑶却并不打算搭理她,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罢了,着实没必要跟她计较。 李青妙等了一会儿,见姜瑶手中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再答她的话,气得她上去就抢姜瑶手中的烧火棍子。 姜瑶猝不及防,还真被她抢去了。 “给我!”她沉着脸道。 “不给!”李青妙气得眼睛都红了,她凶什么凶?你干活儿还有理了? 姜瑶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废话,伸手就去夺。 李青妙哪里是她的对手,姜瑶常上山打猎砍柴,啥脏活累活没干过,李青妙就只会绣花,一个王者一个青铜。 姜瑶几乎是一把就将烧火棍子抢了过来,李青妙哪里能甘心,一脚踢在放在地上,装着从烧火棍子上咔嚓下来的虽铅沫的盒子上。 小盒子有两个手掌那么大,被猛地一踢,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儿,铅沫在眼前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随着西北风,洋洋洒洒消失在眼前。 破盒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将最后盒子中残存的粉末抖了三抖,终究是一点儿没剩的都洒在地上,而且是捡都捡不起来那种! 李青妙得意的看着一脸难看的姜瑶,得意道,“看什么看,没用的东西,洒了省心……” 第48章 赌赢 姜瑶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李老板手中抽了出来道,“早起寻思着画张图纸,但绣房中的笔墨我着实用不惯,便想着做支铅笔来用!” “铅笔?”李老板疑惑的看着姜瑶,她只听过毛笔、竹笔,这铅笔是个什么物件儿? 姜瑶依旧淡笑着道,“铅笔极细,画起图纸来,精巧细致处能勾勒得栩栩如生,比之毛笔用起来更方便。” 李老板思忖片刻问道,“你用烧火棍子做铅笔?” “正是!”姜瑶肯定的点点头,那清澈的眼神,让人见了都觉得自己的怀疑可耻。 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李老板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小丫头了,等她把铅笔做出来,真的有她说的那么好,再相信也不迟。 “那你去吧,做好了给我也送两支用。”李老板说话的功夫,适才眉宇间的责怪尽去。 姜瑶应了,也没多留抬脚出了书房,李老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深邃了两分,这背影看着倒有几分眼熟,步伐轻盈仪态婀娜。 前院绣房中,一个个的都趴在窗户处,等着看她如何出来呢! “门开了!门开了!”有人提醒道,但这提醒中,难免存了几分兴奋。 “哼!你们看吧,我姑母指定将她训斥一顿,她再也不敢捯饬她那破烧火棍子了!”一提烧火棍子,李青妙声音就格外的尖锐,暗恼自己竟被姜瑶唬住了。 东娘看着李青妙那得意的模样,摇了摇头,都这个年纪了,再有两年就要说亲了,还这般一点脸色都不会看,不知道她得意个啥劲儿! 姜瑶缓步踏出了书房门,冬日暖阳打在她脸上,耳畔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姜瑶!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姜瑶侧目,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便走了,孩子终究是孩子! 这可把李青妙得意坏了,她大声道,“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姜瑶她摇头了!她再也不敢跟我作对了!” 边说她边指着莹姐大声道,“让你们都押我赢,你们不押,赔钱了吧?”那嗓门儿生怕有人听不到似的。 “来来来给钱!快给钱!”李青妙伸着手,她可是押了自己的! 姜瑶充耳不闻,淡定的拿起烧火棍子,继续咔嚓。 绣房中绣娘们唉声叹气的掏着钱,“还以为瑶丫头会不一样呢,还是妙丫头在当家的心里最重要!” 李青妙下巴昂的高高的,恨不得鼻孔朝天! 恰在此时,东娘一盆冷水浇下,“你们看,瑶丫头在干什么?” “诶?她怎么还在咔嚓烧火棍子?” “肯定是当家的的意思呗!”有人道。 “不可能!”李青妙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巴拉开几人就往后院儿走。 “姜瑶!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姑母说的话不管用吗?”李青妙几乎是吼出来的。 姜瑶白了她一眼,晃了两下手中的烧火棍子,这意思在明显不过了,你莫不是在讨打? 李青妙吓得后退两步,冷哼一声道,“我给你告诉姑母去!” “青妙!别胡闹了!”李青妙转身的功夫,李老板已然从书房中走了出来,责怪的看着她。 “姑母!你看她~”李青妙不依。 “回去做的活去!别有事没事找瑶丫头的茬子!”李老板冷着脸呵斥。 李青妙呆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姑母不疼她了? “姑母~”李青妙撒娇。 “回去!” 听到李老板的斥责声,李青妙才确认,姑母真的不疼她了,而后哭着跑开了。 她刚一进绣房,便撞见东娘她们在讨钱,她们押赢了! 东娘的笑僵在面上,刚忙将讨到的铜板藏在身后。 李青妙瞬间觉得全世界都背叛她了,她吃了瘪,这些人就这般高兴? “让你们押!我让你们押!”她冲上前去,将桌子上的碎银子划拉到地上,而后好不委屈的跑开了。 东娘与月娘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姜瑶,同样是孩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那厢姜氏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开门出来之时李老板已经离开了,只留姜瑶一人在院中忙活着。 “瑶儿!你没事吧?”姜氏担忧道。 “没事!”姜瑶笑意盈盈的扬起小脸。 阳光下少女瘦弱的面上微微闪烁着红光,姜氏揉了揉眼,莫不是她在房中待久了,怎么有些眼花了? “娘?您怎么了?” “瑶儿,你的脸……,眼下的地方是不是流血了?”姜氏紧张的蹲了下来仔细看。 待看清了才放下心来,不是血!“是一颗芝麻大小的红印子。” 姜氏边呢喃边伸手去摸,“疼不疼?” “不疼!”姜瑶笑着道,“许是适才不当心碰到的,过一会儿便下去了。” 姜氏也没怎么在意,边帮着姜瑶做铅笔,边嘱咐她凡是要懂得退让。 姜瑶心中叹息,她娘这处处退让性子是多年形成的,要想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好在绣房中人皆是良善之辈,也吃不了什么亏。 大半日的功夫铅笔就成了型,比之前世京中风靡一时的,还差了些火候,但画图纸用足以! 莹姐趴在窗子上,小声的嘀咕着,“瑶丫头拿着那小木棍进屋许久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八成是东西没捣鼓出来,闹这么大阵仗,没脸见人了吧?”李青妙没好气的翻着白眼,泼着冷水。 莹姐也没接话,悄咪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干活,这妙丫头和瑶丫头算是杠上了,她们还是躲远点好,免得惹火烧身! 李青妙看了一眼后院紧闭的厢房门,冷哼一声,坐了下来继续干活。 月娘与东娘对视一眼,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那铅笔捣鼓出来没有,真有瑶丫头说的那么好用?” “谁知道呢!瑶丫头连当家的都没给送,八成儿是还没捣鼓好!” 碎嘴完之后,二人默默做着手中的活计,心中却是有些担忧的,瑶丫头为了做那铅笔,把妙丫头都得罪了,若真做不出来,怕是日子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