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主流日常》 第一章 安家 “荷叶,我昨日叫你把那些锦缎分好装箱,你仔细看着包起来可做完了?”沈氏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一句话也是多问,荷叶是她的心腹,办事极利落,知道她惦记着京中,怎么会不妥妥当当的打点了。 果然,这边话音落下,站在一旁俏生生的丫头回答的干脆:“浣花锦二十匹,散花锦二十匹,雨丝锦二十匹,选的都是石青,墨绿,茄紫的颜色,是给老夫人预备的,再每样十匹,选了海蓝色,秋香色,竹青色,是给大太太预备的,又多加了每样四匹选了鹅黄,粉红,浅绿,藕合是给大小姐五小姐预备的,剩下的品红桃红大红杨红海棠红都是咱们房里的六小姐的。” 在一旁默默吃茶吃点心的安澄点点头,实际上,沈氏最惦记的也是后面这句话。 她的亲姐姐,也就是京里的六姑娘,最喜欢红色,一别六年未见,只有书信上从稚嫩到飘逸的字体中窥见她的变化,从幼童到如今初具风姿的少女,作为生母都未能看见,沈氏现在只怕恨不得把整个蜀锦局的红缎子都给搬回去。 荷叶说的一水下来没歇气,听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连沈氏的眉头都舒展了,微微带着笑道:“你这丫头,嘴皮子利落得很,比平日里请来的女先儿都会说话逗人笑。” 荷叶素来在沈氏面前得心,听了这话行个礼,也不谦虚道:“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即是能说话逗太太笑,那不如下次宴会,奴婢拿了二胡,上宴前给太太说笑逗唱去,也不敢多要赏钱,只拿女先儿的一半就知足了。” 一席话让沈氏心里近乡情怯的愁绪都少了许多,捂着手帕掩嘴笑道:“你说的好,自己去匣子里挑几个金锞子去。” 荷叶笑嘻嘻行礼道:“谢夫人赏。” 沈氏想了想,还是又多加了一句道:“蜀中多雨,咱们这一路虽说不走水路了,可也要当心,你再去看着他们多包几层防水的油纸,别叫那些缎子霉了。” 安澄都快笑了,这位太太,平日里端庄大方,做什么事都是从从容容的,倒是少见这样的心神不定再三再四思虑不绝的时候。 也是,安澄在心里想,手上又去拿了一块芙蓉糕,毕竟六年骨肉分离,算算时候,六姐姐也得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差不多再过几年就要找婆家了,和家里人相处不久,娘亲肯定是想把过去的六年都补偿回来。 不说沈氏,连安澄都有点期待了,那些远在京中的哥哥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嗯……应该和李姨娘周姨娘生的安湄安淳不一样。 说实话,沈氏治家严谨公正,一家之主的二老爷虽说好色了点,花心了点吧……也知道分寸,别说宠妾灭妻了,进了后宅听太太的这句话,他自己都在贯彻。 安澄总觉得,面对自己夫人的二老爷,除了少数夫妻恩爱的时候,剩余时间颇有点学生面对教导主任的怂,即使这不妨碍他寻找真爱,但是看到沈氏,他和他的真爱都得偃旗息鼓。 这样怂点也好,安澄又去摸了一块芙蓉糕,作为嫡出九姑娘,父亲怂点,母亲厉害,好歹能保证自己在后宅的生活质量。 “哎呦,小姐,您不能再吃了,太太说了,您一天最多吃三块糕点,您这已经是第三块了。”奶娘一直眼错不见的看着安澄,尽职尽责的数着。 瞥见沈氏闻声投过来的目光,安澄收回自己的小手,不大好意思的笑笑。 自从安澄长齐乳牙后,就开始上了喜欢吃各色糕点,什么千层糕芝麻糕水晶糕马蹄糕……来者不拒,乳娘说不听安澄,沈氏身边又只有这一个亲生骨肉,身边的小丫鬟更是着意讨好,白天都偷偷留几块点心晚上拿来哄姑娘,再加上安澄自己上辈子熬夜吃夜宵的习惯完美保留。 终于在众志成城群策群力的作用下,安澄长了虫牙,这才让沈氏狠下心,拿出当初教导安澄哥哥姐姐的气势,给安澄立了规矩。 “太太,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家啊?”这句回家,安澄说的其实有点别扭,她是安林在任上出生的,也算是巧合,前世今生都生于川蜀长在川蜀,是个地地道道的辣椒妹子,上辈子对北京最多的印象就是航班中转站。 不过对于安澄这个安家九姑娘来说,回家两个字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端看现在安府里的三个孩子,李姨娘——二老爷前前任真爱生的安淳八少爷,沈氏生的九小姐安澄,周姨娘——二老爷前任真爱生的十小姐安湄。 虽说没有住在京中,可还是跟着京中排名,甚至这么多年,家里下人也从不叫沈氏夫人,原因无他,不过是京中还有一位真正的老夫人在坐镇,而且这位老夫人颇受敬爱。 最开始在得知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部留在京中,沈氏是自己一人跟着丈夫来了这里上任的时候,彼时安澄生理年龄三个月,心理年龄二十九的脑子里,全部是各种宅斗小说里的恶婆婆。 婆媳不合,扣下孙子孙女,教导的不认亲娘讨厌亲妹……在安澄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脑袋瓜里,亲祖母和白雪公主的后妈,灰姑娘的后妈此时此刻属于一种类别。 但实际上……到了晚上,沈氏和安林二老爷在逗孩子的时候,证明了我亲妈还是我亲妈,你亲祖母还是你亲祖母。 “你看这孩子眼睛是不是像你,嘴巴像我,鼻子也像你。”二老爷看着摇篮里奶白奶白的胖闺女,把近期的真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看着眉眼更像你多些,不过这孩子不哭不闹的,懂事得很,这性子大抵是像我的。”沈氏看着烛光下的女儿和丈夫其乐融融的画面,嘴角带笑。 ——估计全天下当父母的看到孩子讨论的都差不多,没有时间空间的区分。安澄有点困,懒懒的打个哈欠。 下面的话才引起安澄的注意。 “说起来,洲哥儿浩哥儿的性子都像我,小时候都是不怎么哭闹的,倒是咱们淑姐儿像你,活泼磨人的紧,一时不抱都要哭个不休,那时累的奶娘和丫鬟两班日夜照看着。”这是沈氏在怀念京里的孩子。 真爱众多又知情识趣的安林二老爷立马看出了沈氏的心思,嘴角带着笑,抱住了沈氏生产后还有点丰腴的身体道:“想咱们的小二小三还有小六了?” 沈氏不说话,只是慢慢的红了眼圈。 “要不我往京里去封信,把咱们三个孩子接来,也让他们看看小九。”安林二老爷信誓旦旦的开口。 “老爷胡说什么呢,洲哥儿浩哥儿眼看着要启蒙了,咱们在蜀中初来乍到也不认识什么名家,岂不是误了孩子?” “再说娘疼淑姐儿疼的什么似的,每天都抱,可听说咱们外任,硬是没说一个留字儿只怕我舍不得孩子为难。”沈氏说起来,自己心里也有点感慨,自己这个婆婆,是真的很不错了,当初在一起的小姐妹,也有嫁的家世比她好的,丈夫比她的上进的,可是说起婆婆来,谁都要在心里暗暗羡慕她的好福气。 这过日子啊,实际上丈夫占三成,婆婆占三成,孩子占三成,还有一成,是看娘家。 “不怕当着老爷的面说句实话,若是娘真的开口留了,或许我还挣一挣,谁不心疼孩子呢,可偏偏娘什么都没说,娘体谅我,我也得体谅娘,只当把淑姐儿留下,替老爷和我尽孝了。”沈氏这话说的,前两句颇有点大逆不道,可便宜爹安林看着也没往心里去,他这个人虽说花心,走在大街上都能遇到真爱,但也说明这人耳根子软,善于做小伏低脾气好。 这次的对话是初来乍到的安澄对于沈氏,安林,还有那位老夫人最初步的认识。 比如自己亲祖母是个体恤媳妇的好婆婆,比如亲爹是个好说话的人,还比如,自己娘也是很硬气又很心软的。 关于沈氏这一点,在后来的几年里也有了充分的体现。 安澄看着在丫鬟通传后进来的安淳和安湄和他们的姨娘,四个人都很懂规矩的先给沈氏问安,然后和安澄见礼,安淳安湄行他们的礼,两个姨娘行姨娘的礼,然后安澄站起来往下首移了一位,把位置让给年纪更大的安淳。 这一套礼节下来,半点不能错也不会错,哪怕安湄如今才三岁,也被奶娘带着懵懵懂懂的行礼。 安淳是李姨娘在从京中往这里赶路的时候怀上的,舟车劳顿胎像不稳,即使如今安淳六岁了,身子骨也不大好,看着并不比四岁的安澄高太多。 两个孩子坐的规规矩矩,对待沈氏态度恭敬里透着拘束,这也很正常,别的宅院里,安澄年纪小还没见过,可是安家宅院,是真的没出过不知天高地厚自由散漫的庶子女和姨娘。 现在想想,便宜爹那么多的真爱,却只有这周姨娘李姨娘让沈氏点了头,纳了妾,应该也是看中她们两个人的性子。 姨娘的本分不仅是伺候老爷,还有伺候太太,看着和安淳安湄一起进来请安的姨娘们给沈氏奉茶,然后退到一旁打扇,安澄默默喝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5……4……3……2……1。 “行了,我这里不缺服侍的人,请了安你们就回去吧。”两个姨娘象征性大于实际意义的服侍了沈氏,就被叫了停。 这也算是沈氏的厚道之处吧,安淳安湄在的时候,是不愿叫姨娘做这样的事的。 第二章 遥远 古代2 安澄的问题因为来请安的安淳安湄而被打断,一直到了晚间安林二老爷回来,沈氏才又想起这件事来。 “下个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利出行,我这边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备的差不多了,老爷可还有什么需要特意带回去的吗?”沈氏对着镜子一边任由丫鬟卸下钗环,一边问道。 原本在躺椅上喝着茶水的安林二老爷听了这话,坐起来,倒是先开口说了别的话:“我今天在外,钱同知知道我调任回京的消息,特意送了一块极好的羊脂玉籽料作行仪,我想着雕琢了给咱们的小六小九一人做一对禁步怎么样?” 沈氏看着荷枝把最后一根簪子卸下来放到匣子里,然后挥挥手,让她退了下去,似笑非笑的通过镜子看着二老爷,直到看的他心虚了,没底气再装模作样的喝茶,才拿起一把梳子,慢慢的梳理头发,也没开口。 二老爷凑过来,接过梳子给沈氏梳头发,沈氏也由得他去,等他梳了几下才开口,也是顺着二老爷的话往下说道:“禁步就算了,咱们澄姐儿年纪小,我也没怎么让孙嬷嬷教她这些举止礼数呢,禁步用不上。” “不如雕琢了四块好的项圈坠子,淑姐儿一个,澄姐儿一个,湄姐儿一个,剩下那个给淇姐儿,一来她比咱们淑姐还要大五岁,眼看着要出阁了,咱们多添份礼是应该的。”沈氏一边思揣着一边开口。 “二来,淑姐儿在京中多年,娘毕竟年纪大了,有时候哪里不周到的,都是淇姐儿想着,淑姐儿来信也总提着淇姐儿,咱们也该谢谢她。” 沈氏打定了主意是想要好好亲近着安淇的。 一是因为这个大姑娘是真的不错,这几年京中来信,据说大嫂身子骨不大好,家里一多半事都是大姑娘做主,管的井井有条,只这个,沈氏也得高看她一眼。 二也是因为大姑娘作为大房唯一的嫡女,凭借大哥从一品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亲事必定是极好的,日后或许能给家里这几个孩子帮上一把。 沈氏这边的主意定了,也没忽略还在一旁做小伏低的二老爷,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一缕头发。 “老爷今日这么殷勤,怎么,是有什么心头好想带回去不好意思开口吗?”沈氏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夫妻多年,沈氏自问也是把他看的八九不离十了,想着外院送来的消息……应该是那个“孝女”了。 “夫人问起来,那我就说了,就是……”二老爷自觉受到了鼓舞,刚打算说一下那位卖身葬母的孝女是多么品行高洁,知书识礼,温柔体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呃后面的那几个词对着沈氏还是别说出来了。 “徐姑娘?”不等他真的说了,沈氏直接打断。 沈氏先一步知道了,二老爷也不奇怪,他从小到大被人管着,先是大哥后是发妻,都被管习惯了,身边人往家里报信也报惯了。 再说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沈氏,多年夫妻,正如沈氏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沈氏,在她允许范围内做点什么是不会有事的,但如今……要带进门来,这就是沈氏允许范围外的了。 “不行。”沈氏给的答案干脆利落。 “为什么?”二老爷在沈氏面前永远不敢高声,现在即使不满,也最多是把梳子扔到妆台,自己坐到一边,鼓着气等沈氏给个缘由。 “这位徐姑娘既然是卖身葬母,那当然是个孝顺的又无依无靠的,咱们把人家带到了京里,这里她母亲的坟谁给时常打扫供奉?难道叫些非亲非故的下人吗?”二老爷的小脾气,一点都不影响沈氏脸上的平和。 “咱们回了京中,再来蜀中就难了,下人难免懒怠,哪有徐姑娘自己亲力亲为来的放心?”沈氏这样说着,压着自己心里的讽刺,卖身葬母是感人,可哪里就那么巧的,卖身到了知府大人面前? 自己这个丈夫,平常事上还好,可一遇到美人,立马就昏了头脑。 也难怪,当初他调外任,自己舍不得孩子也是想过不然干脆就留在京中,结果婆婆一力劝解,定要自己跟来。 真是知子莫若母。 以往在京中,大伯子管的狠,让自己也是想的简单了。 沈氏一番话下来,二老爷自己也松动了,他有充分被管教的经验,能听别人教导,想了想认可道:“你说的……也是。” 只是还有点不大甘心,这几天自己陆陆续续给了那徐姑娘上百两银子,结果别说人没到手了,以后都连面都见不到,有点心疼。 不过想想她的姿色,也释然了,算了,美人嘛,就应该富养,只当自己行善积德了。 “咱们临走前,我再叫人给那位徐姑娘送二十两银子去,也够她度过这段困难了,老爷善心,我自然也得跟着好人做到底。”沈氏一番话得到了二老爷赞许的点头。 沈氏瞧着自己这个好骗好哄又好说话的丈夫,心里有点庆幸也有点感慨。 虽说不怎么靠得住,但是听话,外院内院只要自己想管没有不同意的,沈氏有时候看着二老爷,只觉得自己是多了个花心的儿子。 第二天安澄去请安的时候,就看到沈氏和宋妈妈还在说着哪些东西带回京里的事。 看见安澄来了,沈氏也给她指派了事情道:“澄姐儿,你和嬷嬷学着针线,做的怎么样了?” “在学锁边,嬷嬷说我用一个颜色锁边不好看,用两股锁边,就显得精致了多,但是我还不大会配色。”安澄一板一眼的回答,声音里还透着稚气。 沈氏是标准的世族嫡女,对自己孩子的要求也讲规矩。 沈氏点点头道:“上次我看你配的就已经好了很多了,现在绣了几块帕子了?” 安澄伸出一只手道:“五个了。” “叫嬷嬷帮你挑出三个好的,让素心经管起来,到了京中,记得给你三个哥哥姐姐,就说是特意为他们做的,知道了吗?”一别多年,这个最小的女儿还没和京里的孩子见过面,沈氏最怕的就是孩子们之间生疏。 尤其安澄年纪又小,回去了以后平日里也都玩不到一块去。 “那,我要不要抓紧时间,再多做几个,大房里不是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吗?”安澄是真心发问的。 别看她算上上辈子活了三十年,可是人情世故待人接物方面,作为一个资深孤僻宅女,她还真是要重新向沈氏好好学学。 “不用,那样就刻意了,大家只会说你懂礼,却不会说你有心惦记哥哥姐姐。”沈氏也知道安澄说的更周全,可是安澄一个四岁孩子,哪里会那么周全?要的就是这份不周全,又真挚的礼物。 她毕竟还小,对隔房哥哥姐姐没什么印象正常的很,等到了京中,再一次学了什么针线,然后给哥哥姐姐们都做了,才看得出这情分深了呢。 为了让小女儿能尽快融入京中去,沈氏也是煞费苦心。 安澄把沈氏的话放在心里想了许多遍,沈氏这么多年后宅独大,外界名声又好,还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 回到房里,派来教导安澄的孙嬷嬷就把素日里做的针线拿了出来,说是针线,实际上也就是个素色帕子滚了边,安澄的小指头,毕竟针还捏不大稳。 “姑娘看这个怎么样?黛色配枯绿,二少爷用合适,这个碧玉石配月白的,给三少爷,六姑娘爱红色,银红捻金线的给她。”本就做的不多,孙妈妈只看了一眼,就有了主意。 “好,都听嬷嬷的。”安澄捧着自己的小碟子,津津有味的吃着枣泥糕。 素心接过帕子,用匣子放好,然后问着孙嬷嬷道:“嬷嬷,早上我听荷叶姐姐说,启程的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初二就走了,那咱们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也得收拾了啊?” “不急,太太屋里还没发话呢,估计有些琐碎东西应该就是直接不要了,咱们现在收拾了,到时候也得拆了留下,反倒麻烦。”孙嬷嬷心里有章程,她是安澄今年生辰后,沈氏特意向自己外祖母丰安县主求来的,专门照看教导小女儿,一屋子里大大小小的,都要听她的话。 “嬷嬷,您从京里到蜀中走了多久啊?”安澄有点好奇,虽然知道车马慢,但是到底多慢,她没概念。 “大概是一个多月吧,姑娘刚到四岁的时候,太太就往县主那里去了信,县主就把老奴派来了,结果紧赶慢赶的,本以为能赶上姑娘生日,谁知道还是差了时候。”孙嬷嬷自己说起这事,也是苦笑,这一年光景,老胳膊老腿的,京城蜀中折腾了一个来回。 “不过咱们回京是慢慢的走,东西又多,八少爷身子也不好,估计得两个月左右吧。”孙嬷嬷算了算,又补充了一句。 “这么长时间啊?”素心惊讶的开口,她是蜀中本地人,是沈氏刚来这里上香的时候碰巧遇到买下来的,调教了几年,聪明伶俐,极有眼色。 后来安澄不跟着沈氏住了以后,沈氏就把她提成了二等丫鬟去伺候安澄。 “那回去的时候岂不是要过年了?”安澄自己算了算,现在是八月中旬,下个月出发,再走两个月,不就是十一月了,惊讶的去看着孙嬷嬷,这么一算,顿时深刻觉得路程遥远。 “是啊,估计回京没几天,姑娘就能多拿好多红包了,然后紧接着就是姑娘生辰,哎呦呦,我们家姑娘,回京就要变成小财主了。”孙嬷嬷看着安澄圆滚滚的小脸上全是惊讶可爱得很,也笑眯眯的逗她。 第三章 乳娘(上) 等到了沈氏院子里的莲子姐姐来传话,收拾东西预备赶路,那些笨重零碎的都不要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 早上去正院请安,安澄和安湄每人得了一个羊脂玉吊坠。 安澄看着手上雕刻了桃花的图案的玉坠,又看了看安湄到手就立马交到她乳母手上刻着桂花的玉坠,一眼就知道是安林二老爷的手笔,安澄生在二月末,安湄生在八月初。 单从礼物上看来,安林二老爷就很有点浪漫情怀,反倒是沈氏不怎么注意这个。 “这是老爷叫人做的,你们姐妹一人一个,淑姐儿那个石榴花的放我这里,等着到了京中给她。” 沈氏含笑看着安澄拿着玉坠把玩,叮嘱道:“仔细别摔了,这是你们姐妹第一个同样的首饰呢。” “是。”安澄点点头,然后才把玉坠交到身后乳娘手上。 沈氏对安澄从来都是疼爱的,可是安澄上辈子社恐又宅,与人交流少的很,有时也知道沈氏偶尔殷切的目光是希望她多说几句,可安澄总不知道说什么。 “我很喜欢。”想了想,安澄又干巴巴的加了一句。 沈氏知道她的性子,无奈的笑笑。 倒是安湄的乳娘,拽了拽安湄的袖子,提醒安湄开口。 “母亲,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六姐姐啊?”安湄说话还不大明白,但是也能听清了。 “湄姐儿,你看外面的树,等叶子落尽了,咱们就到了家里了。”沈氏对这个孩子也很有符合身份的耐心。 “女儿知道了。”安湄其实也没听太明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绿油油的树,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无休无止的问。 小小的三岁孩子,已经开始学习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能做什么事了。 安湄年纪还小,她的话哄过了也就算了,刚刚乳娘的举止倒是让沈氏注意到了。 “如果我没记错,王乳娘和郑乳娘都是蜀中本地人吧?”沈氏问的是安澄和安湄的乳娘。 安淳的乳娘在五岁的时候就辞退了,有些人家会让乳娘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可沈氏不喜这样,怕奴大欺主。 但是安澄安湄年纪还小,原本还能再等一两年的。 只是她们两个都是生在蜀地的,乳娘也是在就近选了老实本分身体健康的,如今安家举家搬迁京中,这两位乳娘并没有卖身,在这里有家有子的,就不好让人骨肉分离。 看两位乳娘跪在地上,沈氏带着笑,客气的让她们起来道:“把两个姐儿从小带到如今,你们辛苦了,现下我们要回京,总不能叫你们跟着离乡背井,等过了这两天,把该交代的活都交代了,你们就每个人到账房那里领一百两银子家去吧。” “是,多谢太太慈悲。”安澄的乳娘应答得的很痛快。 “太太……”安湄的乳娘却犹豫了。 安湄人小可三岁年纪也能听懂话了,登时就从椅子上跳下来,险些摔了,直钻到乳娘怀里,“我不要乳娘走!”一句话的功夫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郑乳娘也抱着安湄软软小小的身体,为难又不舍,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只是不敢当着沈氏的面掉下来,“太太……” 原本在廊下站着,等着请安的周姨娘听到里面的动静也站不住了,走进来先给沈氏行了礼以后,想要把安湄抱起来,“湄姐儿,咱们不闹太太,跟姨娘……” “不要,乳娘,乳娘……”安湄哭的撕心裂肺的,一手还推着周姨娘,生怕她把自己抱走。 安澄得说,自己都看愣了,来到这里四年,沈氏规矩大,她还真是头一回看到这撒泼打滚的架势,更何况是在刚刚还乖巧懂事,更多时候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十妹身上。 古人都早熟,比如安淳,六岁的年纪,行礼问好,言谈举止,都很有分寸了,这还是沈氏看他身子弱,没有严格教育的成果。 平日里安湄私下在自己院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往常见面,别说见到沈氏,就是见了她,也是温顺听话的,今天这一出是真被刺激到了。 周姨娘看着女儿哭的发抖还不忘抱着乳娘,嘴里含含糊糊的不要自己,不知道是羞是气,只觉得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主子丫鬟目光都胶在自己身子,不由得手上多使了两分力。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别在太太这里……” 湄姐儿哭的更凶了。 安澄看着哭的脸都红了嗓子也哑了的十妹妹和下手越来越重的周姨娘还有抱着十妹妹不撒手的乳娘,想要开口阻止,却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氏。 沈氏看着下面旁若无人哭闹成一团的三个人,冷着脸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荷叶。 心领神会的荷叶替沈氏开了口,“哭什么哭,正院也是你们哭哭闹闹的地方?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太太了?” 历来都是荷叶去各院子给姨娘们传话的,周姨娘对荷叶也有两分忌讳,再看到沈氏面无表情,知道自己做的过了,赶忙强止了眼泪,讪讪的住手跪下,“太太息怒。” 乳娘也跟着跪下,只剩下安湄还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在安静的屋子里更加明显。 乳娘心急的想去捂着安湄的嘴,又不敢真的这样做,只是恳求的看着沈氏,“太太,十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您别怪罪……” 荷叶不等她说完,就拦了她的话,“太太还没开口你插什么嘴?十姑娘也是太太的女儿,她哭了太太只有心疼的哪里会怪罪,就是怪罪,那也是怪你没把姑娘照顾好。” “荷枝,你把十姑娘先抱下去。”沈氏到现在才开了口。“淳哥儿,澄姐儿,你们也都回去吧。” “是。”安澄安淳齐声应了,然后慢慢退出来,谁也没看到扭股糖似的粘在乳娘身上的安湄到底能不能被抱走。 李姨娘一直在廊下等着淳哥儿,看见安澄了,连忙笑着招呼,“澄姐儿也出来了?现在秋老虎天热,姑娘来来往往可要好好打伞。” “谢谢姨娘惦记。”李姨娘每次见了安澄,只要是有机会的,总会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安澄每次回的也都是同样的话。 “妹妹回去叫人煮一碗甘麦红枣汤喝。”安淳回头,也跟着说了一句。 这让安澄有点惊讶,平日里,安淳很少和自己多说一句话,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避嫌呢,或许作为安家两房唯一的庶子,身份敏感,李姨娘和安淳,都是活的很小心的人。 “谢谢八哥惦记。”安澄觉得还应该再多说一句表达自己真的领情了,“八哥也是。” 安淳点头,“好。”比起安澄,安淳其实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的那个。 回去路上,李姨娘担忧的看着安淳,摸了摸他的手心,心疼的厉害,“您手心都凉了,嘴唇也白了,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没事。”安淳笑着安慰自己姨娘,“就是里面吵吵闹闹的,我心口不大舒服罢了,回去咱们屋里不是还有珍珠粉吗?我吃点就成,或者姨娘也给我煮碗甘麦大枣汤压压惊就好了。” “行。”李姨娘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自己又没主意,安淳说什么都是行的。 正院里,安湄还在抽抽搭搭,抱着乳娘不撒手,“我不要跟你走……” 荷枝看着沈氏的脸色,自己也有点着急这十姑娘今天任性过了,可是主子好坏也不能由她来说,只能想方设法的哄,“十姑娘乖,奴婢这里有窝丝糖,还有九连环,翻花绳,去隔壁房间,奴婢陪着您玩,十姑娘不是最喜欢了吗……” 乳娘也半哄半劝的,总算让湄姐儿松了口,被荷枝带走,临走前还不放心的不住回头去看乳娘。 周姨娘心酸的又差点要落泪,只碍于沈氏,才捂着帕子狠狠擦了一把。 屋子里安静了,沈氏才开了口,先看着乳母,“我本是好意,不愿你骨肉分离,抛夫弃子,怎么反倒成了恶人了?” 乳娘听这一问,眼圈就红了,重重的磕个头,“夫人有所不知,我那儿子,之前一个风寒没留住,都死了半年了……我日日在府里当差,我男人耐不住寂寞,已经……剩下的话太腌臜,也不好对太太说的。” “奴婢如今除了府里,是真的无家可归无路可走了,也是真心把十姑娘当成自己亲骨肉去看的!求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出了府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乳娘哭的真心实意,磕头磕的额头上一片红印子。 周姨娘看着乳娘,几乎恨得牙痒痒,她本就是二老爷任上纳的妾,地道的辣妹子,只是太太看的严,不敢造次,现在胸口一股又一股的火,只想揪着乳娘狠狠甩几个耳刮子,看她还敢不敢抢自己女儿。 沈氏看着周姨娘气的眼眶都红了,还知道畏惧着自己不敢开口,低头喝了口茶,“周姨娘,你站起来说话吧,乳娘是奴婢,你还是半个主子,哪里用得着和她一起跪着?” 然后也不看明显神色一喜的周姨娘,反而对着乳娘更加和煦的开口,语气里透着些真实的怜悯,“孩子什么时候走的?我竟不知道。” 乳娘提起自己孩子,拿帕子擦了把眼泪才又开口,“实在是走的日子不好,撞上了咱们府里九小姐的生日,哪里敢来说给太太添晦气?” 第四章 乳娘(下) 沈氏点点头,“这是正理。” “你不愿出府,无非是在外无路,在内舍不得十小姐,看你也算尽心尽力,又实在可怜,我做主多给你一百两银子,也够你置办些田地收租了,再叫人去你丈夫那里要封休书,不叫他纠缠与你可好?” 乳娘一听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还要让自己离府,登时在地上向前跪爬了两步,“太太,太太!我把十小姐从小奶到大,尽心尽力,她就是我的命啊!您开开恩,留我……” 周姨娘终于忍不住了,揪着乳娘的头发,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个小贱人!你……” 荷叶这次直接就开了口,“放肆!太太面前口出秽言扭打起来算怎么回事?” “周姨娘,你的规矩差了。”沈氏的态度还是不急不慢的,只是面色却冷了下来,周姨娘看着心里一慌,不自觉就松了手,跪下磕头,“太太赎罪,妾心急了。” 沈氏没看她,还是看着乳娘,“罢了……原本这话不必我来说,看着你对湄姐儿的这份心思,我教教你,周氏,你也跟着听听,学学规矩。” “你说你把湄姐儿从小奶到大,尽心尽力,这是你的本分,不是你的功劳,我们安家雇了你来,月例银子,锦衣玉食的待你,不就是要你做这个吗?” “若说别的,安家奶娘过了五岁一律出府这是惯例,看如今这架势,如今你留下了,等了湄姐儿五岁你就更是走不得了,那时湄姐儿也记事了,她不是更加难过?” “再说你,你虽舍不得,可也没有因为一个奴婢舍不得,就破了主家规矩的事情,难不成回了京城,所有哥儿姐儿的奶娘都叫回来?” “若不叫回来,单单湄姐儿比别人多使唤一个乳娘,你当是什么好事?” 沈氏自己有孩子,也经历过骨肉分离,知道奶娘心里有多不好受,以己度人,所以原本直接打发了就能了结的事,还是多和她分说了几句。 “奴婢,奴婢怕别人照顾不好……”乳娘看着有点松动了。 周姨娘抬头,咬牙切齿的看她,帕子都快拧碎了,荷叶在一旁看着周姨娘满肚子火,又不敢发出来,都替她难受。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沈氏喝了口茶,“安家这么多下人,统共比不上你?” “荷叶,带她下去吧,看着她收拾了东西领了银子,好好送她出去。”沈氏不再理会乳娘,只随手扶了扶鬓边的芙蓉花步摇。 等着乳娘出去后,沈氏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周姨娘,在心里叹口气。 “你们也先出去吧。”沈氏话音一落,站在门口的莲子莲蕊行了礼后都退到门口去守着。 都知道,这是沈氏要单独和周姨娘说话了。 从正院回来这一路上,王乳娘就有点惴惴不安的。 安澄想估计是有点不好意思吧?两个姑娘的乳娘,一个立时就答应离开,另一个却哭天喊地的舍不得,虽说做得不对,但到底衬得她狠心了点,郑乳娘才带了湄姐儿三年呢。 所以进了院子,安澄刚坐在小小的睡榻上,就让慧心把自己的银钱匣子打开,拿出五十两来给了乳娘。 “您辛苦了,别人的事你别多想,怕忌讳你就早点走也好。”安澄琢磨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迫不及待赶人走的味道?又润色了几句,“这几年你尽心尽力我知道,回去团聚吧。” 乳娘哭着,给安澄磕了个头,“那姑娘,您多保重。”四年的光景,她也不是一点不舍都没有。 “我会的。”安澄点点头,然后招呼慧心,“你去给乳娘收拾东西吧,好好送她。” 等到慧心和乳娘出去以后,这屋子里就剩下安澄一个人了。 今天请安回来的时候,孙嬷嬷一眼就看出来几个人神色不对,在安澄把乳娘叫来的时候,她就把跟着安澄的素心叫出去问话了。 安澄自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其实安澄小的时候就知道,乳娘最多待到五岁,是一定要离开的人。 一屋子的丫鬟,孙嬷嬷是会一直跟着自己的,慧心素心是大丫鬟,估计以后就算放出去嫁人,看在从小伺候自己的份上,安澄出嫁也是会来当陪房的。 剩下的小丫鬟,以后慧心素心走了,或许会有升为大丫鬟的,或许有年纪到了也出去配人的,但总之,都是安家的奴婢,只要她自己愿意,就能跟在她身边。 唯独乳娘不是。 所以平日里,安澄待乳娘,并没有素心慧心亲近,甚至后来的孙嬷嬷,也更加得安澄信任。 可是安澄在看着郑乳娘和湄姐儿这么分不开的样子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羡慕,但也知道,她做不到湄姐儿那样,去全身心的依赖乳娘,尤其她还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算讨人喜欢。 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她没做到能把这段缘分加深的程度。 这一别,山高路远,恐怕已经见了最后一面。 沈氏房里,周姨娘低着头,心里还是不舒服,冷不丁的就听到上首的夫人问话,“不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吧?” “妾不敢,太太是在为妾做主呢。”周氏要真那么不识好歹,沈氏也不肯让她进门。 她心里也知道,不管怎样既然好歹把那个乳娘给送走了,太太的情就得领。 “周氏,那你可知罪?”却不料沈氏紧接着就是话锋一变,向她问罪。 周氏抬头,有些愕然,转而又想通了,低下身子认错,“是,妾不该在正房里大吵大闹,妾……”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沈氏不耐烦的打断她。 看周氏那个样子,知道指望她自己想是想不出来了,沈氏索性告诉她,“你可知为何我把湄姐儿淳哥儿都交由生母照顾?” “无非是觉得你们只这一个孩子,又是亲生骨肉,再没有不用心的,可你看看你你自己,你可用心了?”沈氏看着周姨娘,自己都忍不住叹气。 亲生骨肉能被她养的不认亲娘,也不知道这周氏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只一门心思奔着老爷有什么用? “我……”周氏面红耳赤,“我也不是没用心……” “还强嘴?!”沈氏不和她分辨,直接对着门口,把莲子喊了进来“摆饭,叫十姑娘和我一起吃,让九姑娘在自己房里吃饭。”莲子应下了,转身出去传话。 十姑娘刚刚哭过,现在哄了一会也好了,只是眼睛还有点红,进了屋子就东看西看的,都知道她是在找奶娘,周氏在一旁看的更加心酸。 等摆好了饭,周氏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也不知道给沈氏夹些什么才好。 “你不必给我备菜,看顾着十姑娘就好。”沈氏本就不用她,只叫人把十姑娘吃的鸡蛋羹递给周姨娘。 周姨娘笨手笨脚的喂着,一碗蛋羹,不是磕了牙,就是撒了汤,染的十姑娘衣服上都是汤水,还要十姑娘自己擦——一看就是没喂过的。 沈氏看着都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对着周姨娘冷笑,“你就是这么用心照顾湄姐儿的?” 周氏脸皮都紫涨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沈氏也没心思调教她,直接说明白了,“孩子在你身边,你自己都不体贴照顾着,谁对她好她可不就和谁亲?” “妾……谢谢太太教导。”周氏只垂头听训。 “行了,这个事还得你自己回去慢慢悟。”沈氏挥挥手,叫她带着安湄回去。 周姨娘悟的明白,受益的是她们母女,悟不明白,可就苦了孩子了。 等孙嬷嬷再回屋的时候,就看到安澄自己坐着,神色莫名,小小的腿还够不到地面,就那么绷着腿垂着,估计很不舒服,可九姑娘好像还没察觉到。 孙嬷嬷知道乳娘今天走了,怕是九姑娘心里也不好受,过来找些别的话说,“姑娘平日里都跟着太太用饭,今天太太那边的事没完,莲子刚刚来传话说留周姨娘用饭了,太太叫姑娘今天自己吃。” “好。”安澄回过神来,应答了一下。 孙嬷嬷着意哄她,“那老奴叫厨房给做个口水鸡好不好?然后给姑娘再加几个点心?” “好,口水鸡就不用了,加个油茶就行。”安澄笑着答话,她是地道四川口味,可平日里沈氏怕小儿胃肠娇弱,这些过油过辣的菜从不许她多吃,更何况现在还是早上? 今天在自己屋里用饭,吃不舒服了还是孙嬷嬷在担干系,孙嬷嬷是盼她高兴才提了这个,但安澄也不希望孙嬷嬷因为她而受罚。 “好,那老奴去吩咐了。”果然,孙嬷嬷笑的更放心了些。 端上早饭,两道粥品,油茶和桂花甜粥,四道小菜,醋金针,糟鹌鹑,莲藕鱼片,野鸡丁炒芦笋,四道点心,水晶虾饺,豆沙酥,鸡肉饼,桂花糯米枣。 安澄胃口小,喝了油茶,吃了几个水晶虾饺就饱了,还不忘叮嘱素心,“把豆沙酥留下,我一会吃。” 难得孙嬷嬷肯睁只眼闭只眼,能多吃几块糕点就多吃几块。 以前安澄在手机上就看过这么一句话,说胃里满了,心就不空了,那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来还挺有道理。 等安澄吃饱喝足后,刚才隐隐的失落就只剩下个影子了。 今天早上吃了糯米,素心怕她不消化,特意煮了杯山楂水送来,“原本还想着照八少爷的话,给姑娘煮了甘麦大枣汤的,不过看姑娘精神,倒不像吓着了,姑娘喝不喝?” “煮一碗吧。”安澄想了想,毕竟是安淳第一次好意,她应该接受了才是。 第五章 母女 “孙嬷嬷,您说那个奶娘会被赶走吗?”安澄喝干了山楂水,开始琢磨今天这件事,如果换成她是沈氏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她在现代逃避退缩成了一个孤僻宅女,这辈子,她不想那样。 她要默默的学习如何处事如何待人接物,还有以后的如何当一个合格的正室,她想这辈子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沈氏是她最好的例子。 “当然会。”比起安澄的琢磨不定,孙嬷嬷则是直接一口咬定答案。 “为什么?”安澄有点惊讶孙嬷嬷的笃定。 孙嬷嬷看着安澄白净稚嫩的小脸,不愿意说的复杂,“这是惯例,京中的大房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十妹妹哭的那么可怜,郑乳娘又是真的用心服侍,因为是惯例,所以绝对不能变更吗?”安澄是真心求教,也觉得沈氏似乎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 孙嬷嬷一时语塞,不是她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是面对太太嫡出的九姑娘,不知道这话是否能由她来说。 一句说的不好,恐怕就白费了太太的苦心。 可若是不说……看九姑娘这架势,难保不去问别人,别人就难保说什么了。 孙嬷嬷打量着安澄,四岁了,实际上对于这些事情也可以一知半解了,九姑娘的天资不算聪明灵秀的,可是肯听话认教导也算好的,这点倒随了二老爷。 再说眼看着要回京城了,那里的人事物可比这里要复杂得多,能提前一点知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话怎么说,让谁说,也是个学问。 孙嬷嬷和蔼的牵着安澄的手,“不如,咱们去问太太?” 一来,奴婢不好说的话主子说是不怕的,二来,这母女感情也在沟通,太太对九姑娘不必说,只是太太日常里过于看重规矩,把姑娘拘束住了,总有些隔着。 如今还好,身边就这一个没有不用心的,可是回去了,五个指头还有长短呢,怕太太对姑娘的心就淡了,别以为亲生母女就不会生疏了。 孙嬷嬷活了五十来年,不知道见过听过多少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里的私事,亲娘偏心起来可不比后娘差什么。 既然丰安县主把自己给了九姑娘,那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服侍九姑娘一辈子的,九姑娘好,她才能好,以后说不准一把老骨头也能风光大葬。 安澄哪里知道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孙嬷嬷心里绕过了多少个圈子。 只当孙嬷嬷没亲眼看见,也不知道怎么说,索性托给沈氏,所以点头同意,“也好。” 正院里,沈氏正和荷枝荷叶最后看一遍给京城里的安洲安浩备下的东西,荷叶捧着盒子,又给沈氏报了一遍名,若是看着再没什么需要添减的,就要拿去装箱了。 “湖州狼毫笔四管,梅兰菊竹徽墨四支,麒麟卧石红丝石砚四台,这是二少爷的,平大家棋谱一卷,并紫檀木包黑白玉棋子一套,是三少爷的。” 沈氏点点头,又亲自对了东西,“拿去装上吧,都是怕磕怕碰的,用棉布填了棉花包好,再有给大房里滨哥儿润哥儿的礼,也是这样包上。” 荷叶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正在门口碰上和孙嬷嬷一起来的安澄。 看荷叶拿着怕碰怕摔的一盒子东西,安澄就先给她免了礼,“荷叶姐姐,太太在屋里吗?” “在呢。”荷叶答了,又看着小丫鬟给安澄掀了帘子才走。 “给太太请安。”即使屋里没有外人,安澄也没有免礼,这是沈氏教她的,规矩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让自己心里有杆秤。 “起来吧。”沈氏看着安澄来,还有点惊讶,甚少有这样安澄来主动找她的时候,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总和自己亲近不来。 有时候沈氏自己也后悔,或许在她长了虫牙以后,一下子就管得太严,吓住了她。 “过来坐。”沈氏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安澄从善如流的坐过去。 这样坐在她身边,就能闻到沈氏身上的熏香,不是平常周姨娘李姨娘喜欢的水仙玫瑰那样馥郁的香气,沈氏身上是荷花的香气,若隐若现,极淡的,不靠的这样近了,是闻不出来的。 其实说起这件事来,安澄也觉得有点奇怪,沈氏身上的气息,还有给身边丫鬟取得名字,都和荷花有关,平日里也常穿绣了荷花的衣服,分明是爱极了荷花的样子。 可安澄却从没见过沈氏的身上,有戴过什么和荷花有关的饰物。 芙蓉步摇、牡丹金钗、秋桂簪子、菊花流苏、蝴蝶碧玺佩、蜻蜓串珠镯……唯独没有荷花。 “澄姐儿,发什么呆呢?”沈氏看着小女儿不知怎么又出神了,一边替她整理了梳成双平髻的头发一边唤她。 “太太,我有事想要问你。”安澄被这么一问,想起来意。 “什么事?”沈氏摸着小女儿柔软的头发,看她少有亲热的依偎在自己身边,只觉得心都软成一滩水,满目都是柔光。 “太太,今天十妹妹的奶娘留下了吗?” 沈氏抚摸安澄头发的手一顿,“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太太,您先回答我。”安澄严肃了包子脸,一板一眼的和沈氏说话,她是来求学的,神情很认真。 沈氏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孙嬷嬷,也猜到了她的来意,这是怕应付不好九姑娘,索性把澄姐儿送到自己这来了。 “没留下。”四岁也开始懂事了,既然问了,自己是她亲娘,自然要好好教她。 再说问的又是别人的乳娘,沈氏连在女儿面前争风吃醋的心思都没了。 “为什么?”安澄先是惊讶的看了一眼孙嬷嬷,还真让她说中了。 沈氏笑着看自己小女儿的脸,眼睛瞪圆了怎么显得脸也更圆了,“你先说说为什么觉得郑乳娘会留下呢?” “嗯……”安澄知道这是沈氏在启发她,“奴婢最首要的不就是忠心吗?郑乳娘对十妹妹一定是忠心的,十妹妹又喜欢她,虽然说不合规矩……可是十妹妹年纪还小,乳娘再多照顾几年也没什么,不一定非得现在打发出去的。” “你说的不错。”沈氏先是赞同了安澄一句,而后又问她,“可是你想想看,郑乳娘对湄姐儿好,可是因为奴婢对主子的忠心?” 安澄隐隐有所悟,“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湄姐儿的亲娘。” “这就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如今湄姐儿还小,看不出什么,等到长得更大了,就会开始真用着亲娘的心思替湄姐儿做主,可她一介农妇,眼界见识能有多高,岂不带坏了湄姐儿?” “到时候,怕是拿捏住湄姐儿被她害了还不自知呢!”沈氏说到后面,话语里带了点嘲讽。 “所以,太太是为了湄姐儿好吗?”安澄下意识觉得沈氏似乎不大像会为庶女考虑这么周全的人。 “不全是。”沈氏干脆的说了实话。 “最重要的是,她让湄姐儿推开了周姨娘。”沈氏说起这个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替周姨娘庆幸,还好今日凑巧发现的早,不然真等到五岁记事了,周姨娘再往回补救就是个大麻烦。 “一个孩子,被她带的和生母都不亲,固然是周姨娘自己疏忽,难道她做奴婢的没有私心的一面?不是她刻意隐瞒纵容的结果?” “偏偏又披着个忠心的皮寻常动不得她,这个乳娘,确实有对湄姐儿真心的一面,但也有自己刁滑的小算盘。” 安澄听的有点愣愣的,她一直觉得乳娘只是因为真心疼爱安湄,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 “湄姐儿被这样的人带着,自己坏了也就算了,可府里就你和湄姐儿年纪相近又是女儿,她若学成那副样子,最容易受牵连的就是你。” “为了你,我也不能看着她身边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在身边。”沈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轻点着她的额头,“你呀,但凡是早出生两年,我也不用多费这么多心思。” 早出生两年多好啊,回京以后也能和其他哥哥姐姐玩到一起去,偏偏这个年纪,唯独和湄姐儿相近一起长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就只能多在湄姐儿身上尽心思了。 安澄听着沈氏语重心长的话,只觉得心里像被一杯热水熏着,又暖又柔。 在来之前,她一心向学,从没想过早上看的那一番热闹和自己原来有这样深切的关系。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为母之心,不过如此。 安澄突然地钻到了沈氏怀里,也不讲什么规矩了,“娘,我想抱你。” 沈氏就没被女儿这样撒娇过,柔软的手拍着澄姐儿的后背,慢悠悠的哄女儿,“娘亲也是想抱澄姐儿的。” 沈氏这个性子,明明这么温情的话,也叫她说的平平淡淡,可是安澄却能听出来,这和刚刚的语气,其实不一样。 直到了今天,安澄才终于觉得,原来二十多年的生活离自己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现在这里才是她的家,有她的家人,抱着她的,是她可以放心依赖撒娇的亲生母亲。 这一腻,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安淳来请安,周姨娘又告了假的时候,安澄都还没走。 安淳脸色透着点白,倒是不影响他的好相貌,李姨娘能作为安林的前前任真爱,相貌自然不俗。 第六章 变化 安澄想起今天早上在正院门口安淳关怀的那一句,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八哥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没事,已经吃过药了,眼看着要搬家了,不必多添麻烦。”安淳微微带笑,“妹妹喝过压惊汤了吗?” 这一句话就给安澄问住了,“我……叫丫鬟煮了,但是今天在这里待了一天,那甘草红枣汤就还没喝……”吞吞吐吐的,安澄说了实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实话,似乎顺水推舟撒个谎更能体现自己领情? 但是安澄真的不太会撒谎……面对问题,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说实话。 这样的应答对不对啊……下意识的,安澄看了一眼沈氏。 沈氏喝了口茶,神色不变微微带笑,抬手叫过孙嬷嬷,“嬷嬷,你去九姑娘院子里,把煮好了的压惊汤拿来。”然后看着安澄和安淳,“你们两个,一人喝一碗。” 孙嬷嬷来回的很快,再端上来的时候都已经热好了,麦香气里透着红枣的甜丝丝,安澄喝了一碗还意犹未尽,“很好喝啊。” 沈氏带着笑止住了素心还要给安澄盛一碗的动作,“好了,眼看着要吃晚饭了,一碗就行了。”然后叮嘱安淳,“你也是,一碗就好了。” “是。”安淳身子弱,胃口小,这一个小小描金白瓷碗也只是喝了大半碗。 “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赶路怕是没了现在的舒坦,我已经叫大夫给你开了适宜身子的药,等晚间送过去。” 沈氏唤进李姨娘,“就放到你那里,日日给淳哥儿煎了。” 李姨娘应下,然后看沈氏似乎没什么事了,和安淳两个人告退。 安澄的晚饭是跟着沈氏吃的,沈氏口味清淡,盐水鸭,烩鱼脯,清炒芦笋,高汤茼蒿是沈氏爱吃的,梅子排骨,宫保鸡丁,腊味三蒸,葱油爆虾放在安澄面前,还有一碗她爱的鱼头豆腐汤。 安澄面前的精巧的卧足碗本就浅小,一平碗的米饭也不是很多,这是沈氏养生之道,晚上不许吃的过多。 同样时候,安淳院子里,母子二人也在吃晚饭。 “淳哥儿,你尝尝这个鸡,用人参炖着一天了,最滋补了!”李姨娘给安淳盛了一大碗鸡汤,这里的人参还是她用自己私房钱托了旁人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的呢。 安淳捧着李姨娘递过来的大碗,哭笑不得,“姨娘我早就说过了……晚上别给我盛这么多,再有,那人参是补强不补弱的,我这身子骨,就算弱了点,用不上人参也不能用人参。” 这几年来,李姨娘但凡有钱就给他买了各种补品,自己连个衣服首饰都不舍得添,同样是姨娘,周姨娘可比她爱俏得多。 李姨娘原本兴冲冲的神情淡下来,“啊?这这这……人参不能吃?” 她是安林一年踏青春游时遇到的农女,实在貌美惊人成了真爱又被大妇松口纳进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偏生体弱,李姨娘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宝贝着才好。 “姨娘,我这病我心里有数,太太不是又送了药来吗?或许我吃着吃着人就好了。”安淳安慰起自己姨娘来,驾轻就熟。 提起这事,李姨娘就想抹眼泪,怨自己十月怀胎的时候身子骨不争气,带累了儿子,又心疼儿子药比饭都吃的勤。 “都怪我,明明太太当初都说了让我回京里好好养着……可是我一个姨娘,一心觉得老爷太太在哪我当然就得在哪,就咬牙跟着赶路,坐马车晃得整个人一天天什么都吃不下……” 李姨娘只觉得对自己心里有说不完的埋怨,早知道会连累儿子,唉…… “你这么多年吃了这些药,都是在替姨娘吃啊……”李姨娘越说越觉得儿子孝顺又委屈,哭的帕子都湿了。 一旁的桃儿见怪不怪的给李姨娘换了条帕子,差不多一两天的,姨娘就要来这么一出,好在满口都只是埋怨自己不犯太太忌讳,就随她去了。 安淳却是这么多年都没习惯,再说,这事原本他也心虚,自己拿了帕子给李姨娘擦眼泪,“姨娘别哭,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或许我这病……是因为在蜀中不惯的缘故。” 李姨娘泪眼模糊的听安淳说,“姨娘想,大夫也说了,我这病最忌讳炎热潮湿,可这蜀中天气不就这样吗?或许咱们回了京没准就能好了呢?” “真……真的?”李姨娘对儿子盲目信任,一听他这么说,连哭都忘了。 “肯定的。”安淳嘴角带笑,眼神清亮明锐,倒是少了三分病气。 吃过饭,安澄在沈氏院子里一直待到二老爷回来才告退。 “太太今天的心情格外好啊?”二老爷察言观色最是厉害。 沈氏抿着唇微笑,能不好吗?小女儿头一回在自己身边腻味这么久,“荷叶,你叫外面的车马再改改,原本给九姑娘那个车给淳哥儿和李姨娘坐吧,叫澄姐儿跟着我。” 原本是怕女儿在自己身边觉得受拘束,今天这样光景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荷枝,你把这个给孙嬷嬷送去,不必多说她心里有数。”沈氏从妆台里挑了一个赤金杏花红宝蕊的钗子。 荷枝到安澄院子的时候,孙嬷嬷正带着丫鬟们收拾东西。“云儿霞儿,姑娘的衣服夏天都放到底下去吧,秋冬的放在上面,仔细点别压出折痕!那些首饰贵重的大件的都放在盒子里吧,姑娘常用的拿出来,再有两三个喜庆富贵的就够了……” “孙嬷嬷,忙着呢?”荷枝含笑进去。 “荷枝,你怎么来了?太太有什么吩咐吗?”孙嬷嬷虽说这样问着,但是心里也有数。 荷枝笑着递了个盒子,对孙嬷嬷眨眨眼,“我拿着都觉得沉手呢。” 孙嬷嬷既不客气也没多问,收下了和荷枝寒暄,“谢谢太太恩典了,雨儿,给荷枝倒杯茶来。” 沈氏那边也有东西没收拾完正忙着,荷枝哪里能坐下喝茶,“不敢耽误,太太那边也还等着我复命呢。”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雨儿好生送荷枝出去。” “妹妹也留步吧。”荷枝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 等孙嬷嬷再回屋子的时候,素心已经铺床预备一会让安澄歇下了,看见孙嬷嬷连忙过来多问一句,“嬷嬷,姑娘前两天夜里喊热,叫再把凉席铺上,我哄着劝了下来,只是给换了碧水纱的被子,您看着可行吗?” 碧水纱,触手生凉,不生汗渍,例来是上用的,九姑娘这个,还是丰安县主得了几匹,给太太送来,太太自己没舍得做衣服,倒拿出来给九姑娘做了被子。 太太疼九姑娘,只是说不出来,可不说,九姑娘哪里知道这些呢? 孙嬷嬷自己感叹着,对素心点点头,“做的妥当,再过个一年半载,姑娘的衣食住行你和慧心就能独当一面不必我费心了。” 素心笑着给孙嬷嬷行礼,语气恭敬,“是嬷嬷用心调教了。” 孙嬷嬷没再和素心客气,转过屏风,去看正坐在廊下借着凉风和慧心翻花绳的安澄。 安澄以前玩花绳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她就有点孤僻,两个人玩的游戏,她只是自己一个人,一根绳子套在手上乱勾一气,也不好意思开口问问别人到底那些花样是怎么弄出来的。 最多就是在别人玩的时候,自己偷眼看看,也学不会。 倒是现在才知道了,原来一根彩绳有这么多的花样,单手的,双手的,红绳在慧心的手上绕来绕去,就变的有模有样的。 “姑娘,要不睡了吧?”孙嬷嬷看着安澄兴致正浓,也有点不想打断,可现在已经掌灯了。 现在还是天长的时候,掌灯了就该睡了。 “好吧。”安澄听话,把绳子还给慧心,从椅子上下来,跟着孙嬷嬷回屋。 安澄也不是刚来就这么听话的,以前也不是不听话,只是私下里会阳奉阴违,直到长了虫牙那次,沈氏狠狠发落了一屋子的丫鬟,挨打的挨打,撵出去的撵出去。 安澄才真正明白,她的一哭一笑,都不只是她在承担责任,宅的久了,有时会忘记她的身边不是只有她自己。 她的身体是个孩子,但是心灵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最起码,上辈子躲避的一个成年人该做的事,新的人生,就不要再充耳不闻,向后退缩了吧。 安澄这里值夜的丫鬟还算轻松,安澄很少会起夜,或者要茶要水,一觉醒来,一屋子的人都精神抖擞。 屋外素心和孙嬷嬷对面站着,“太太传话,今天不用去请安了,太太还在十姑娘院子里没出来呢。” “怎么回事?”问话的是孙嬷嬷。 “据说昨晚十姑娘白天都哄好了,也不知怎么的,临黑天了又想起郑乳娘,直哭到睡着,半夜又醒了接着哭。”素心说起来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么哭,周姨娘没了法子,昨晚去找的太太和老爷请的大夫来看。” “昨晚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只是太太吩咐不许吵了咱们院子。” “现在还在哭吗?”孙嬷嬷看了看那边院子的方向。 素心摇摇头,“据说大夫给开了安神药,才喝了睡下。”想了想,凑到孙嬷嬷耳边,“老爷都有点松动了,昨晚就想把郑乳娘叫回来,被太太拦下了。” “回不来。”孙嬷嬷摇摇头,正打算继续和素心说几句,就看到屋子里慧心打帘子出来,“姐姐去给姑娘梳头发吧,你的手巧。” 第七章 安淳 素心进来给安澄梳头,安澄年纪小,不用什么簪环,只拿了两串粉色的水晶珠链盘在头发里梳了垂鬟分肖髻,耳朵上一对小小的金瓣珠蕊的桂花坠儿,正合八月时节。 素心一边打扮好安澄,一边和她说昨晚的事,“……姑娘自己在屋里用膳,要不要给太太送个汤水点心什么的,太太也忙了一晚上呢。” 安澄想了想,“一晚没睡,太太也没什么好胃口,叫厨房煮个小米粥,放点桂花,再做个米糕吧。” 安澄几乎日日跟着沈氏吃饭,这两样东西总见。 素心点头笑笑,最后给安澄戴了个蝴蝶玉佩,然后站起来,“那奴婢这就去传话。” 这两样东西简单,又是安澄点的,厨房奉承的急,“把东西拿着,去见太太吧。”给安澄看过了,素心就把食盒盖上了。 安澄几乎一年半载都不到安湄院子里一回,现在来了,还有点新奇。 走近院子里,安静的很,连丫鬟们看见她行礼也是静悄悄的。 “太太在侧屋坐着呢。”莲子看见安澄,悄声过来透话,然后看着后面素心慧心拎着的食盒,笑了,“可巧了,太太正没用早膳呢。” 一边说,一边给安澄掀开帘子,叮嘱道,“姑娘轻声些,十姑娘睡得不安稳着呢。” 进了房间里更是安静,只能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周姨娘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怀里抱着湄姐儿,安澄仔细看着裹着湄姐儿的被子,只觉得眼熟,想了半天认出来,这不是郑乳娘平日里总穿的一个褂子吗? 沈氏看见安澄,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安澄无声的行了礼,然后凑到沈氏耳边,“太太,您去吃点东西吧。” 眼看着周姨娘根本顾不到别人,沈氏牵了安澄的手,去了正屋。 素心慧心和莲子莲蕊一起摆着碗碟,沈氏和安澄围着圆桌坐下,“澄姐儿,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呢,怕吃过了再来这边就晚了。”安澄老老实实的回答。 沈氏揉着太阳穴,略带疲色的脸上晕出点笑来,“你有心了,不过下次不必等我,你小人儿家,早上吃好才能长身体。” 安澄虽说只点了两样,可厨房也不敢真的就做了这两样送来,依旧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都是摸着安澄沈氏素日喜好来的,还多进了一碗消乏安神的核桃饮。 结果一餐饭没吃完,就听见隔壁安湄又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沈氏放下筷子,看向外面,周姨娘的丫鬟绿梅匆匆忙忙跑过来禀报,“湄姐儿又醒了。” “不是把郑乳娘的衣服给她裹上又喂了安神汤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哭了?”沈氏被吵了一晚没歇着,周姨娘自己不会哄孩子,还是沈氏抱着湄姐儿一点点教了她的。 正是湄姐儿哭的最凶,安澄都要听不下去想问问能不能让郑乳娘再带两天的时候,安淳来了。 然后安澄就听着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低了下去。 “这八少爷是怎么做的?”慧心也是听着那哭声由高到低到最后没了,一脸惊讶,八少爷这么会哄孩子? 安澄也一脸好奇,心里默默松口气,安湄哭的她心里全都是罪恶感。 虽然知道郑乳娘离开是对她们两个人都有好处的事,可还是忍不住想,要不是因为她,沈氏根本懒得管这件事。 早饭在安湄又哭起来的时候就没人有心思吃,被丫鬟撤下去了,沈氏一大堆的事情没处理,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趁着安湄睡下叮嘱了安澄几句,也走了。 和周姨娘告辞,安澄回自己院子,恰在门口遇见功臣安淳。 “八哥。”“九妹。” 行礼,还礼。 丫鬟端来桂圆汤,他们两个年纪小,沈氏不叫多喝茶,平日里备的果水更多些。 安澄一边低头喝东西,一边猜测安淳的来意,如果没记错,这还是安淳第一次主动来她院子。 安家这三个孩子,平日里的交往少的可怜,安淳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身子又弱,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直到今日,安家一些洒扫婆子恐怕还有没见过安淳的。 安湄几乎就和乳娘腻在一起,安澄更不必说,绝对不是那种能主动上门拉近关系的性格。 三个人的联系,不比上辈子同住一个楼的邻居更多。 安澄坐的住,安淳比她还坐得住,眼看着一杯桂圆水喝的见了底,安澄打算认输,“八哥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安淳笑的和煦,他的五官承继了李姨娘的精致,又因为锦衣玉食更多贵气,只这么简单的一笑,就让人平添好感。 “只是看着十妹想起九妹,你的乳娘也是刚走,怕你睡不好。”安淳的语气淡淡的,没有故作亲近。 “再有……”安淳放下了桂圆水,这么甜的东西他喝不惯,“你或许不知,郑乳娘的孩子今年没了,对十妹妹难免更加上心。” 安澄看着安淳隐含劝解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安湄那里乳娘那么大动静,这是怕她两相对比心里不自在。 安澄笑笑,直截了当的开口,“我也没有十妹妹那么依赖乳娘,好聚好散的,我没事儿。” 安淳点点头,安澄想得明白就好。 慧心看见八少爷几乎不怎么喝倒来的果水,就又送了一杯茶来,“这是今年的龙井,泡的淡,八少爷喝一点也不怕。” 安澄看慧心上了茶也没退出去,只站在多宝阁下,眼神一溜溜的瞄着安淳,知道她这是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想问又不敢开口。 “八哥,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你是怎么把十妹妹哄睡着的啊?” 话音未落,安澄只觉得慧心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就是按照我姨娘的法子,我身体不好,半夜也睡不着,姨娘都是用了这个办法哄着我的。”安淳早就想好了说辞,就等着有人问起来。 谁都知道李姨娘对自己用心,没人会多想。 这个答案给的虽说含糊,也勉强满足了慧心和安澄的好奇心。 然而回答完这个问题以后,她再不知道能和安淳说什么,所幸他也没坐多久就回去了,免了两个人的尴尬。 李姨娘正站在门口等他回来呢,“淳哥儿你总算回来了,十姑娘那里哭,有没有再吓到你?” “没事,我就按照姨娘原来哄我的法子哄着十妹妹,没多久她就睡了。”安淳安抚的对李姨娘笑。 “那就好那就好!”李姨娘听着那边的信儿也揪心,“这样大家都消停……”然后看着自己儿子哪里都好,“淳哥儿真是聪明,姨娘哄你睡的时候才多大啊,你都记得了,姨娘都忘了……” 她是真不大记得小时候是怎么哄睡淳哥儿的了,这孩子听话,除了身子不好爱生病从来不闹。 安淳不想再说这事,免得多说多错,“姨娘我饿了。”百试百灵的一句话,立马转移了李姨娘注意力。 “瞧我这脑子!本来就是怕你回来饿了守在门口的,怎么还和你说上了?快进来吃饭吧,太太送来的药膳单子……” 安淳听着李姨娘絮絮叨叨的也不厌烦,这里的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 没有面甜心苦的嫡母,没有娇纵任性的嫡女,没有为了寄养在嫡母名下,百般讨好嫡妹的自己。 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分辨,终于确认下来,安家的生活,平静,简单。 没人要害他。 晚上,安淳躺在自己床上,李姨娘在隔壁房间。 屋子里用屏风隔着的外屋有一盏烛火,影影绰绰的,让安淳想起塞外的星星,他还不姓安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夜星星。 他不怀念那时的生活,或者说,他是在下意识的回避那些事。 最开始在这里的时候,他也是提心吊胆的,唯一的庶子,病弱的庶子,这身份太过于熟悉而又敏感。 让他硬生生拖着自己的身体不敢好。 六年里,沈氏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拿来仔细回想考虑,然而刚刚松懈下来的警惕心又因为五岁时乳娘的离开,所以紧绷起来。 谁不知道,乳娘是从小跟着自己的,最为可靠,沈氏却偏偏送走了他这个庶子的乳母。 排挤?迫害?立威? 他习惯性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由此更加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提防,直到沈氏把安澄的乳娘也打发了出去。 没人知道他那时心里的惊涛骇浪。 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嫡妹没有欺负过他,嫡母没有苛待过他。 他想起盛老将军说过他的话,“子恒,你花了太多心思在妇人心计上,你是男儿,你的目光,应该放在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怎么忘了?忘了那时自己的羞愧和明悟。 安淳翻个身,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没有练武磨出来的茧子。 他想,他应该恢复身体了,然后堂堂正正的以一个男人的气魄去建功立业,敬嫡母,孝亲母,疼幼妹。 细枝微节,魍魉巧计,都是末流,身为男儿,理应大气。 屏风后的烛光如豆,安淳走过去,吹熄了那盏灯。 第八章 出行 九月初二,利出行,乔迁。 安澄跟着沈氏坐在马车上,只觉得晃得头疼,沈氏看她头抵在车板上又是昏昏欲睡,又是恶心反胃,心疼的不行。 “荷枝,咱们带了的醒神丸呢,给澄姐儿吃点。”安澄脸白的很,已经被沈氏抱在怀里。 “太太……不想吃东西……”安澄现在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 随行的荷叶给沈氏出主意,“要不……向十姑娘那里要些安神汤来喝吧,那是大夫开了给小儿喝的,咱们姐儿喝也没事,喝下睡着了就没这么难受了。” 沈氏一叠连声的叫荷叶去拿,“那快点去,再拿些山楂片来给姐儿吃。” 安澄头埋在沈氏怀里,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直到喝了安神汤,安澄迷迷糊糊的睡着,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 安澄一时没反应过来,“慧心?素心?孙嬷嬷?”从床上起来,屋子里黑漆漆的,安澄什么都看不见。 素心闻声过来,点燃了蜡烛,用玻璃罩上,登时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许多,“姑娘醒了?太太说不叫扰着姑娘睡觉,就没敢点光。” “姑娘饿不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素心倒过来杯茶递给安澄,然后弯腰给安澄把头发拆了,轻轻的按摩着。 “有点饿。”安澄摸着肚子,她从马车上下来就不晕不恶心了,开始感觉到胃里空空的。 “那奴婢去给姑娘炖个蛋羹?放点竹笋火腿提鲜好不好?”素心手巧,穿衣梳头,面果点心样样都拿得出手。 慧心原本在一旁打瞌睡,这会子也醒了,“姐姐,那让我来按摩吧。”素心点点头,给她让了位置,“那手轻着些。” “孙嬷嬷呢?”虽然孙嬷嬷年纪大了,不怎么跟着安澄出门,可是在院子里,几乎就是时时守在身边的,一觉醒来没看见孙嬷嬷也是少有的时候。 “孙嬷嬷身子骨不舒服,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跟着马车晃了一天,腰酸腿疼的。”慧心素心和孙嬷嬷坐一辆车,最是清楚,“原本是要来看着姑娘的,还是被奴婢和素心劝了回去。” 言外之意,孙嬷嬷不是偷懒去了。 “行了不用揉了。”安澄本身头也没多疼,那安神汤适宜幼儿身体,喝下睡了一天醒来后什么不舒服都没有。 看安澄精神,慧心就找些话来和她说,“姑娘如今坐马车就晕,幸好太太改了主意,没坐船。” “坐船?”安澄一直以为本来就是要坐马车的,怪不得一箱箱要带回去的东西收拾了那么久。 “我听莲子闲聊说的,其实太太原本打算坐马车到了江州,从那上船回京的,其实水路更快些,十月底就到了京中也不会结冰。” “可是怕姑娘从没坐过船晕船,所以才改坐了马车,结果姑娘还是这么难受,早知道还不如坐船了。” “其实快点遭完这个罪也好。”慧心也是担心安澄,这安神汤吃个几天还好,要是吃上一个月…… “蛋羹好了,姑娘趁热吃吧。”正说着,素心端着热气腾腾的碗盅进来,安澄已经闻到了极鲜美的香气。 “姑娘等的着急了吧?”素心看着安澄一勺一勺吃着蛋羹,解释道,“本来太太已经吩咐了留一个灶台做些宵夜什么的,结果谁知道李姨娘那里给八少爷煎药,就耽误了一会。” “八哥怎么了?” “也是马车晕的难受。”素心想起没进府的时候,在乡间看人家坐着马车羡慕的不行,哪里知道马车里的人也是在遭罪。 “这么折腾着,还真不如当时就坐船,左右是难受,少一天是一天。”安澄喝完半碗蛋羹,就把碗递给了素心。 太长时间晚上不吃东西,她都不习惯了。 慧心刚赞同的点点头,就被素心阴着脸拉了一把。 素心看了一眼还不明所以的慧心,在心里叹气,然后笑着又替安澄重新整理了被褥软枕。 “姑娘早点躺下歇歇,明天还得接着坐马车呢。” 素心吹熄了蜡烛后,偷拉着慧心的袖子把她拽了出来。 “姑娘怎么知道能改道坐船的事的?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慧心素心虽说都是安澄的贴身丫鬟,可是素心是太太亲自点了名叫着跟来的,又是在正院里就服侍着安澄的,比慧心这个今年分院才调过来的更要有体面。 尤其沈氏看素心无牵无挂自己一个人在这,没那么多姻亲关系私心算盘,例来更信重她一点,安澄的事大多问她。 虽然没明说,但是安澄身边丫鬟,隐隐以素心为首。 看素心问了,慧心不敢不答,“就是和姑娘闲话几句……” “闲话什么不好?非说这个!” 素心一气慧心在安澄面前乱说话,二气慧心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如今难受的不止咱们姑娘,八少爷十姑娘都不舒服,要是坐马车,好歹晚上能歇歇,身子撑不住了,就近在哪个地方也能住几天,坐船可有这么方便?” “难受起来在江上晕船,可就没这么容易下来了,到时候上了船再后悔,你拿什么哄姑娘?” “再说,若是一开始坐船,大家难受也就咬牙挺着了,现在再换船谁不知道是为了姑娘,八少爷身子骨那么弱,坐船万一晕出个好歹来,李姨娘不恨死咱们姑娘才怪!” 素心训得慧心头都不敢抬,自己心里也后悔,“姐姐说的是……” 一大篇子话说下来,素心的气也消了不少,再看慧心垂着头可怜得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觉得自己刚刚说话急了,想往回描补描补。 缓了缓,素心放软了性子,拉着慧心的手从院子里进了下人房,打开了糖盒,递了几块她素日里喜欢的丝瓜糖。 “便不为姑娘,单为咱们自己,这话也不能说,需知这路怎么走那是夫人定的,咱们只能听从。” “这九姑娘那么点大,能知道什么坐船坐车的?太太保不齐还要以为是咱们在背后唆使的呢!” “加紧的那边郑乳娘的事刚消停,太太心里对这奴婢拿住主子的事正不满意着呢,咱们可不能撞老虎嘴巴边儿上,你说是不是?”素心这话说的慧心直后怕,“那……那要是明天九姑娘和太太说了想坐船……” 素心狠狠戳了慧心的额头一下,留了个红印子,“现在知道怕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姐姐,你帮我想想法子……”慧心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才来服侍安澄不到一年光景,家里为了让她挑上,那也是花了大银子的,要是为了这一时没过脑子惹怒了太太,她爹她娘必得骂死她了! 第九章 奴婢(上) 奴婢(上) “知道怕了?”素心心里其实已经拿定好了主意,只是要给慧心长个记性,免得她什么都说,日后吃亏。 “嗯。”慧心吸吸鼻子。 “明天早上姑娘起来的时候,我把孙嬷嬷支走,你去和姑娘说实话,你赶上的时候好,如今姑娘是肯听话的,不会叫你为难,也不会让太太为难。”素心到底和安澄相处得多,年纪也更大点,“别直接求姑娘给你办事,只是把道理说了就得了,明白吗?” 慧心擦了眼泪,点点头。 “行了行了别哭了,今晚你还得给姑娘值夜呢,快回去吧,以后可记着教训了?”素心拿着自己帕子给慧心干净了脸。 第二天一早,安澄就被守在床边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慧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还是夜里做贼了?” 慧心吸吸鼻子,跪下了,“姑娘,奴婢昨晚说错话了。” “……一是不该对太太已经拿定的主意挑三拣四的,二是不应该唆使着姑娘,但奴婢不是有心的,姑娘恕罪。” 其实,这慧心如果不来请罪,安澄根本没觉得昨晚的谈话有什么不妥的,即使她现在来了,安澄都觉得是在小题大做,“没事,起来吧。” 慧心不放心的抬头看看安澄,声如蚊呐,“那……那姑娘……” “放心,我不去和太太说,你刚刚说的也对,马车好歹晚上还能歇歇。”安澄也不愿意因为自己一个人兴师动众的。 慧心一下子就笑开了,“谢谢姑娘。” “这算是什么大事……”安澄有点好笑的看着眼里还带泪花的慧心,不知道说什么。 慧心却是认真的点点头,“姑娘,这当然是大事,我们当奴婢的,主子说的每个字儿都是大事,不能犯错的,奴婢怕被赶出去。” 安澄看着慧心,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自己原来偷偷吃糖,她也不觉得是大事,事实上对她而言,影响也就是每天少吃了几块糕点,但是当初的那几个小丫鬟,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安澄笑不出来了,都这么久了,她才想到她们。 安澄愧疚于自己的冷漠自私。 “……你起来吧。”一直到孙嬷嬷回来,安澄都没再说话。 孙嬷嬷估计也是怕安澄今天再难受,早上做的都是清甜的菜品,“鱼肉卷,桂花球,南瓜饼,山珍包子,腌笋腌莲藕,凉拌小时蔬,还有核桃粥。” “这里不比家里东西全,姑娘将就吃吧。”看素心的表情,也是尽力了。 “怎么今天是在自己房里吃的?”安澄有点奇怪。 “太太派人传话了,这里局促,那边又人多事多,怕人来人往的磕了碰了姑娘,叫姑娘别乱走动,不用去请安了。”慧心复述着荷枝的话,又自己添了一句,“各屋都是这个例。” 安澄点点头,沈氏事多,现在不比家里讲究严谨,出去碰上什么生人确实不好。 “做的不错。”虽然是夸奖了,但是安澄也只吃了半碗粥,就叫人撤了下去,她没胃口,可不希望孙嬷嬷怪素心。 趁着还不到赶路的时候,安澄看着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三个人,“你们知道原来那些被撵出去的小丫鬟都去哪了吗?” 孙嬷嬷和慧心来得晚,当年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唯有素心记得,“当初的人,太太仁慈,没真的赶出去,后来都是在二门外伺候,这次没跟着上京,就留在蜀地看屋子了。” 从正院太太的丫鬟,到在蜀地看空屋子…… “我还有多少银子?”安澄匮乏的情商让她除了物质也不知道用什么弥补。 安澄是嫡女,每个月月例银子五两,还有平时沈氏给的各种补贴,打赏下人的钱又不从安澄这里出,她的私房钱还是不少的。 银子是素心在管,“姑娘的月例,还有太太私下给的,应该加起来是四百五十多两。” “那……”安澄又犯了难,把银子都给她们也没什么,可是怎么给,让谁去给,沈氏那边会怎么想,这些都是麻烦。 看安澄这个样子,孙嬷嬷也不问,蹲下身子笑眯眯的开口,“澄姐儿若有烦难的事不如去问太太?” 孙嬷嬷是打定主意要想法子让安澄沈氏能多亲近就多亲近的,“亲母女,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安澄也觉得,这事想要不通过沈氏就做成,可能性约等于零,点点头,“说的是。” 刚上了马车,荷叶就递过来一个白瓷描金的荷叶茶杯,这是沈氏的杯子,里面是微微泛绿的汤水,“这是当地一个老大夫的土方子,说是叫银丹草的,泡了水治疗晕车很有效。” 安澄拿过来闻了下,恍然,这不就是薄荷吗?说起来,好像现代也有用薄荷糖治晕车的。 不知道是昨天难受惯了,还是薄荷的效力,总之,安澄不像昨天那么想吐了,“太太,您还记得去年被罚的那几个小丫鬟吗?” “记得啊,怎么了?”沈氏一直都后悔,当初罚的狠了,吓得女儿不与她亲近,现在安澄一提,她就能想起来。 “我想给她们送些银子。”安澄也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个要求来的太突兀了。 所幸,沈氏没有一口否决了,“为什么?” “嗯,之前有个小丫鬟在我面前说错了一句话,其实我都忘了,但是她却很郑重的来向我下跪磕头认错,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小题大做。” 安澄把真话假话混着说的,怕沈氏想到她身边的素心慧心,吃一堑长一智。 “可是她解释完我就明白了,有些时候只是我的随口一句话,或者一个行为,会给她们带来灭顶之灾。” “当初那几个小丫鬟确实有错,可是贪吃的人是我,受罪的却是她们,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安澄认真的和沈氏解释,沈氏也听的很耐心。 “你是觉得对不住她们了?” “不是吗?”安澄感觉沈氏的表情似乎不是很赞同她的说法。 本着不懂就要问,不明白就要学的精神,“太太是想说我是主子,她们是奴婢,不用觉得对不住她们吗?” 安澄知道沈氏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想听沈氏会怎么解释。 在平等社会长大的安澄虽然也遇到过不平等的现象,可像现在这样明晃晃的纯粹的主仆关系还没见过,她要学的东西太多,她要改变自己的也太多。 安澄心虚的看看身旁的荷叶荷枝,这个问题问的太拉仇恨值。 荷叶荷枝看着安澄这个模样,抿着唇互相对视一眼笑了。 沈氏也没避讳荷叶荷枝,反而直接问她们,“你们两个放心大胆的说,要真有这样的主子,你们忠心不忠心?” 第十章 奴婢(下) 奴婢(下) 荷枝性子稳重些,只摆弄腰上系的银丹草香囊没说话,荷叶更直率些,笑盈盈的,“那奴婢说了,太太姑娘别怪罪。” “真有这样的主子,奴婢碰上了也无话可说,只守着自己一点忠心就是了……不过要说尽心尽力,认真做事……那是万万不愿的。” “正是这样的道理。”沈氏点点头,抱着安澄。 “这事如果是你错了,那早早的你就该想法子补偿她们了,拖到现在才做已经晚了。”沈氏告诫怀里的女儿,“如今才想起来,你这做主子的也未免太疏忽大意。” “再说,便就是补偿她们,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拿着银子给人的,需知她们是我亲自下了命令打了板子撵了出去的,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人觉得你对我的话心有不满?” 沈氏原本还想说,我是你亲娘不会多想,如果以后嫁了人在婆婆家……可女儿如今太小,这样的话听了怕以后言谈轻浮,所以咽下没说。 “再者,你虽有错,可你那时才多大?三岁而已,分得清什么?可那群小丫头们,还在我的房里,她们就敢欺上瞒下,为了讨你喜欢,明知道是错的,还敢哄着你!” “喂糖的一味卖乖,那其他人怎么一个来告诉我的都没有?那么长时间没发现难道是欺你年幼还是当差没用心?” 沈氏说的安澄更加汗颜惭愧,她那个时候可不是三岁了。 “娘……”安澄很少这么叫。“十妹妹三岁也懂礼了,那群小丫头也没比我大很多,如今这样,我是真的过意不去。” “是我连累了她们。”安澄拉着沈氏的袖子,她不会撒娇,但是看过安湄这样对着郑乳娘做过。 “算了算了……”沈氏第一次在安澄这里有这样的待遇,也有点受不住,心在小女儿湿漉漉的眼睛里化成了春水。 “既然你这样说……”难得小女儿求自己一回,沈氏想让她顺心如意。 “左右老爷也不大可能再回来了,那个屋子留不留的没什么用,等着咱们在京城安顿下来了,就叫人把它卖了,那些小丫鬟跟着上京,再安排活计吧。” 安澄不放心,“那安排到哪里去?”还在二门外跟着婆子? 沈氏斜了安澄一眼,“你还想让她们进正院?还是伺候你?” 安澄摇头,这肯定是不行的,不说没有赶出去再送回来的,就是有,这一出一进的,安澄也不是很放心。 愧疚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看安澄干脆的摇头,沈氏放下心,“以后让她们去庄子吧,肯定是辛苦却没太多规矩,而且油水多的庄子,她们手里也松快的多,然后上京这一路,我再多给她们拨些银子也就是了。” “我手里也有……”安澄急急的开口,却在沈氏的目光下渐渐消声。 “你这孩子怎么了?”沈氏狐疑的看她,“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不然怎么又是替她们出头,又是要给银子的。 这是不是补偿的过了? “没有,真的没有。”再叫沈氏怀疑下去,倒霉的就是素心慧心。 看安澄像是还没死心,沈氏索性把话说透,先是看了一眼荷叶荷枝,两个奴婢知道这是有私房话要说,很懂眼色的下了车。 “怎么,你觉得不做点什么良心难安?” 安澄点点头,“嗯……”毕竟她才是成年人,而她们不过是孩子。 “这人出生就是分三六九等的,比如咱们是主子,她们是奴婢,再比如到了京里,有人出生就是公主,郡主,我们不过是臣妇臣女。”这些事,早点和澄姐儿说了也好。 “奴婢的本分就是照顾好主子,主子做的对的事要帮着,主子做的错的事要拦着,而咱们这些主子,上面还有更高的人,更高的天,对他们我们也要守着为下的本分,该帮的帮,该拦的拦。” “主子不好,奴婢受罪,咱们也会被上边的人连累。”那些争储位的皇子,输赢不都是一群的臣子拿着一家老小的命陪着吗?当然,这是不能说的。 “可主子不好,奴婢要是不放在心上,跟着随波逐流,不好就随他不好去了,这于奴婢而言,是没守本分,没和主子一条心,对主子而言,是不会驭下,没培养出心腹。” “她们没了前途,其根本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当个奴婢。”幼儿懵懂,什么都要教导,对下对上,各有各的道理。 “我许你去补偿,是因为她们不懂守规矩何尝没有你不会做主子的缘故?” “澄姐儿,如今你要知道怎么驭下,该善待要善待,该严厉的也要严厉,以后你遇到了比你更高的人,也要守着你的本分。” 沈氏怕自己的话说的过多了,安澄听不懂,没想到安澄听的像是入了迷一样。 沈氏说的,就是这个时代生存的法则,主子错了,奴婢没能提醒阻拦,所以奴婢受罚。 公主郡主错了,是身边臣女没能劝诫,受罚的就是臣女。 一层,又一层,谁都在这一层层里,大奴婢底下是小奴婢,大主子底下就是小主子。 但是那些公主郡主就高枕无忧了吗? 也未必。 边境连年征战,屡屡和亲,去的就是她们。 今日她连累了别人无话可说,他日被人连累,安澄也没得抱怨,这是这个社会的法则,谁也不是异类。 沈氏的一番话,温柔的词调里裹着冷漠的道理,阶级的区分是赤裸明确又习以为常的。 安澄再一意孤行,便又是“错”,那时她身边的奴婢又会跟着受罚。 不知道怎么的,安澄越想越觉得身上凉,最后硬生生打个冷战,惹得沈氏抱紧了她,“怎么了?” “没事。”安澄觉得自己在古代,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她想适应古代的生活,从来没有过的迫切,这样就能忽略掉心里的不舒服。 顺着沈氏的思维,像她一直想要学习的沈氏那样,活成一个遵守本分面面俱到,进退合礼的千金小姐。 她真的不想再牵连别人了。 也真的不想再做一个异类了。 “太太……”安澄抱着沈氏,压下心里的感觉,像平常一样的开口,“我困了。” 第十一章 姨娘 姨娘 那天马车上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再没人提起,只是安澄叫素心把那些银子又收了回去。 素心什么都没问。 在马车上晃了几天以后,也不知道是银丹草的作用,还是习惯了,安澄渐渐不再头晕难受,偶尔的还能听荷叶给她讲几个笑话。 一路行程,沈氏一直免了请安,没叫姨娘和安淳安湄过来守着。 所以,等安澄在驿站院子里再见到李姨娘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李姨娘的气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眉梢眼角都是轻快,看见谁都是兴冲冲的,远远的就三步并两步的过来给安澄请安。 “九姑娘近日可好啊?妾整整的快七八天没瞧见您了!”李姨娘眼睛里的笑影儿简直藏不住,“这旅途颠簸,九姑娘气色倒是不错,红润润的也没见瘦!” “正是人挪活树挪死呢,我们八少爷也是,这见天儿的往身上长肉!也不怎么咳嗽盗汗了,太太送的各种方子可真是好!我……” 安澄正琢磨着这李姨娘平时见她也叮嘱,可没这么多话过,像这神采奕奕的样儿,那还是她刚出生,李姨娘自己还是“真爱”的时候,不过安澄还没满周岁,周姨娘就成了新真爱。 但是安澄也听明白李姨娘这精气神是从哪来的了——安淳身体好多了! 李姨娘还在说着,“……妾做了四色顶顶好的针线,正要去给太太谢恩,姑娘也去找太太?那妾给您打伞……” 李姨娘伸手就要去接素心手里的伞,安澄赶紧拦了下来,沈氏对姨娘颇为客气,从不用她打伞,自己当然也不能用,“姨娘不必……” “诶……姑娘别给我客气,八少爷身体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谢太太好呢……”李姨娘是真心实意的,沈氏给的药治好了淳哥儿,她现在恨不得把安澄抱到头顶上送到沈氏面前去。 安澄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份热情,只能扯谎,“我……我……我是要去看十妹妹的,不找太太,姨娘自己去吧,咱们不顺路,真不顺路……” 安澄撒个谎别别扭扭磕磕巴巴的。 李姨娘颇为遗憾的看了看素心手里的伞柄,“那成吧,九姑娘您记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我们八少爷就是……” “姨娘慢走。”安澄后退一步,换了方向,身后的李姨娘还在自己念叨。 既然已经说了去安湄那里,安澄就顺着那个方向走,行程上没那么讲究一人一个院子,安湄和周姨娘分到的是一排五个平房。 没了院墙,自然就不隔音也不隔热闹。 安澄站在门外,听着屋子里安湄和周姨娘吵架的声音犹豫自己要不要回去。 “你快把这个给我吃了!瘦的像个小鸡崽儿似的!”这是周姨娘。 “不吃不吃,你做的东西太难吃了!”安湄奶声奶气的,安澄听着还觉得挺有意思,不过周姨娘肯定不这么想。 “什么我做的东西就难吃了,饿你三天看你吃不吃,太太拿来的银丹草,老娘辛辛苦苦给你做了,我给你说,人家九姑娘就是吃了这个不晕车的!你也给我吃!” “不好吃!辣!”安澄寻思安湄这声调也不像是晕车的。 “辣什么辣,你还怕辣?!再说这也不辣,金钗玉簪,你们是不是也吃了?辣吗?”周姨娘气势十足。 “不辣不辣……”金钗玉簪像是憋着笑的。 “听见了没?给我吃了!省的你明天又头晕……诶,你怎么跑了?!金钗玉簪给我抓住,还有你们别看热闹!逮回来!” 听着里面一屋子动静,安澄也算是知道怎么外面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了。 安湄自己打着帘子跑出来,迎面看到安澄,讪讪的停下,“九姐姐……” 背后追出来的周姨娘拿着个金边胭脂红海棠碗,和手上戴的绿宝石戒指在阳光下明晃晃闪人眼睛,“九姑娘,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屋坐,正好,我这煮了银丹草鸡蛋羹,您也来一碗。” “银丹草鸡蛋羹?”安澄简直不敢想那得是什么味道。 “是啊!”周姨娘不大好意思,“那味有点冲人,十姑娘不喜欢,她不是爱吃鸡蛋羹吗,我琢磨着放一起炖了,虽然颜色怪了点……” 安澄就看了一眼周姨娘手里的东西,那颜色比她手上戴得绿莹莹的戒指都鲜亮。 “周姨娘,太太是给我泡了水喝的,十妹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多加点蜂蜜也行,鸡蛋羹就算了吧。”安澄觉得自己仿佛在日行一善,也是看出来周姨娘不仅不会带孩子,估计什么她都不大会。 “那这……”周姨娘有点心疼碗里的东西,“太太送来的银丹草不多,我们屋子里晕车的偏偏又多,都分的差不多了……” “我那里还有,再说我也不晕车了,等回头叫慧心都给你拿过来。”安澄这一番话说的周姨娘身后大大小小的丫鬟都跟着松了口气。 连素来和她客气生疏的安湄,都给她行了个礼,“多谢九姐。” “那我就回去给十妹和姨娘取东西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安澄干脆自己识趣告辞。 另一边李姨娘拿着沈氏赏的一对缠丝玛瑙镯子回来,正看到安淳在吃点心,一碟子红枣桂圆糕只剩下了两块,和以前让人发愁的胃口大相径庭。 这还是沈氏给的方子,李姨娘自己做了给安淳吃的。 “淳哥儿来看,这镯子好看吗?太太看我做的针线好特意赏的。” 李姨娘这么多年首饰上也分不大清楚,只是知道沈氏给的肯定是好的。 安淳只看了一眼,确实不错,衬他姨娘的颜色,点点头。 没了以前一叶障目的警惕,安淳得承认,沈氏并不亏待姨娘。 “这镯子要是拿给家里,让娘给弟弟当聘礼,肯定能娶个漂亮媳妇回来!”李姨娘只把镯子在自己手上比划比划,就褪了下来,“桃儿,收起来吧,这几年没攒下什么钱,拿回去给家里,等弟弟也娶了媳妇,我就再没什么操心的了……” 桃儿觉得其实不一定,她们姨娘真就是个操心的命。 李姨娘这边其乐融融,周姨娘那边鸡飞狗跳,同时刻的沈氏院子里,却是一片娇怯怯的哭声。 第十二章 孝女 孝女 一碗清甜润香的莲子羹,安林二老爷没滋没味的喝着,“那个……月如。”讪讪的开口,叫了一声沈氏的闺名。 厅子正中央跪着的女孩,哭的柔弱哽咽,一袭素青披风,只疏疏绣着几朵白花,更衬的一身湖蓝织金掛的沈氏气势逼人。 沈氏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撑起勇气的二老爷,只一眼就让他偃旗息鼓。 “后宅的事,老爷就不要插手了。”沈氏态度一直如此,安林二老爷多年早就习惯了,“那好,你做主就你做主,只不过……”触及到沈氏目光,安林没敢再往下说,站起身,“罢了罢了,我外头还有事,你们……” “荷枝,送老爷出去。”沈氏喝了一勺莲子羹,懒得听他的话,直接撵人。 “安老爷……”娇滴滴的美人声也没牵绊住安林二老爷的步伐,只让他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太是讲道理的人,你和她好好说,好好说啊……” 沈氏捂着帕子,轻咳了一声,这回二老爷连头都不敢回了,没说完的话硬是咽了回去,不用荷枝送,自己打帘子走了。 估计美人儿也没想到这二老爷到了沈氏面前这么不济事,看安林二老爷走的利落,哭声都顿了顿,忐忑的看了一眼沈氏,正对她似笑非笑的目光。 原本就在轻声啜泣的美人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太太……太太开恩……妾……” “妾?”沈氏挥挥手,让荷枝把莲子羹撤了下去,现下也没这个胃口了,“姑娘说话慎重,你该自称民女才是,你是谁的妾,哪个大妇点头叫你进了谁家的门不成?” 小美人儿拧着帕子改口,“是,可是也不敢自称民女,太太有所不知,奴……已卖身给了二老爷了。” “这么说……你该是我家的奴婢了?奴婢和妾,可是两回事。”沈氏端详着她,长得确有姿色,难得的是一把嗓子,温软柔美,动听得紧,二老爷之前还真没有过这样的。 “既如此,先签了卖身契再说。”荷叶识字,闻言便写了份卖身契,扔到小美人儿面前。“签了吧。” “这……这……”小美人儿没想到沈氏直接就拿了卖身契来,“我也是读书家的女儿,我……” “来人,预备掌嘴。”荷叶高高挑起眉毛,插着腰,泼辣爽直,“太太面前,一个要卖身的也配自称我?”不耐烦的催她,“快点签了,做了这家的奴婢,我就打得你了。” 小美人儿拿着卖身契,被荷叶说的更要落下泪来,她又不傻,真的签了,生死就全捏在别人手心里了,可是不签……沈氏也不可能让她进门,但就是签了,进了门也是当奴婢,沈氏不许她做妾的…… 一咬牙,小美人儿丢了卖身契,匍匐跪在沈氏面前,“太太,安老爷对奴家有大恩,奴家,奴家……也已经心许,还望太太成全。” “你是如何心许的?”沈氏动了动,躲开她要抓自己裙角的手,声音清清冷冷,手上自拿了一把泥金竹骨扇,不紧不慢的扇着,悠然自得的如同看戏。 小美人儿红了脸,“奴家当时跪在街上……却有人调戏……是安老爷救了奴家还给奴家钱葬父……” 她倒是不提自己要卖身葬父这茬了。 沈氏眉毛微微一动,语带讥讽,“父亲尸骨未寒,这做女儿的就春心萌动了?” 不等小美人儿再开口,“来人,把这不懂孝道,寡廉鲜耻的东西拖出去!” “我并非不贤惠,不愿给夫君纳妾,却容不下一个尚在孝期不思父母恩情,反倒念念不忘外男的女子入我家后宅!” “这样罔顾人伦的,天地都不容,又怎能出入官宦之家带累别人名声?!”沈氏站起身,不愿再看她一眼,径直进了里屋,荷枝荷叶连忙过来扶着。 沈氏不动声色的摆走荷叶的手,荷叶会意慢走几步,留下来看着婆子拖走小美人儿。 “我……我不是……我……”小美人儿看两个婆子的手拧上自己的手腕,慌张辩解,“我卖身葬父,我是来履行承诺的……” “开什么玩笑?卖身葬父不愿意签卖身契,反倒张口闭口的都是什么做妾又是什么动心……你爹才刚下葬呢!这样的话你一个姑娘家不嫌弃丢人,我们还怕带累自己的名声呢!”荷叶深知沈氏留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二老爷带回来的人,太太没一口否了,该见也见了,该问也问了,给了老爷面子。虽然没留下来但是由头合理,谁也说不出什么。 太太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细枝末节,当然是要奴婢分忧的。 “赶快撵出去撵出去,拿帕子捂上嘴,送到她当地县令那里去,这样不遵孝道的女子,可别和咱们扯上关系!”荷叶拿帕子捂着鼻子,嫌弃的溢于言表。 小美人儿被堵上了嘴,这回哭的真心实意,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声音呜呜的也不柔美了,狼狈不堪的拖了出去。 里屋,荷枝小心翼翼的奉上一杯菊花茶,“太太喝点,清火理气的。” 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她拿走,“我用不着,没生气。” “不管怎么说,二老爷总是听您话的。”沈氏的神情过于平静宁和,反而让荷枝心里打鼓,端走了菊花茶,就跪下来给沈氏捶腿。 看荷枝担心的神情,沈氏反倒笑了,拍了拍荷枝的手,“傻孩子,我没事。” “像这三言两语就抓到毛病的好对付,不算什么,以往在京城里,那些上赶着扑过来做妾的。才叫花样百出呢。”沈氏想起京里的婆婆,眼神里透着怀念,“不过京里也有省心的地方,母亲耳聪目明,差不多的她那关就过不去。” “不过……”沈氏自己都好笑,“老爷虽说花心,可也胆小,不是那一味固执的,也罢了。” 当初不就看中他这一点吗?胆小,听话,自己拿捏得住,虽然花心……可是,自己当初也没想找个专一的,倒平白耽误了别人。 “太太,您想什么呢?”荷枝在沈氏身边捶腿,看她愣愣的出神,连荷叶进来了都不知道。 “没想什么,不过是觉得,我和咱们老爷,也算是天生一对了。”沈氏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因为捶腿而露出一点鞋尖,上面的五彩荷花精神漂亮。 荷叶荷枝对视一眼,还是平日里最会逗趣的荷叶率先开口,“是呢,咱们老爷太太才是天生一对,那些小蹄子谁都别想攀高枝!” 荷叶脆亮的声音让沈氏收回自己的目光,“赶出去了?” 荷叶狡黠的一笑,“奴婢把她送到衙门去了,不过太太放心,奴婢告诉那些婆子了,扔到衙门门口,吓唬吓唬就得了,谅她也不敢攀扯什么的。” 第十三章 杂事 沈氏含笑看着荷叶,“咱们荷叶姑娘越发能干了,等到了京城,这样的事还得多劳动咱们荷叶姑娘了。” “京城还有?!”荷叶瞪大了眼睛,她才十五六,能够近身跟着沈氏也是这两年的事,就见过这么一例。 “还有?京城只怕还要多呢?而且可不那么容易对付……”沈氏懒懒的喝了口茶,像这样自己送上话柄,眼空心大又浅薄的,也是少有。 哀哀戚戚的美人儿被拖出去的时候,正经过李姨娘门前。 彼时,李姨娘正拿着首饰盒,数着寥寥几件首饰。 “这个赤金簪子,给咱们淳哥儿换几只冬虫夏草来,那个嵌了五色也不知是什么宝石的镯子,给家里送去……” “我这几年,远在蜀中,家里竟是一点都没顾上,得好好贴补贴补。”李姨娘数了会首饰,零零星星的几个,各有各的用途,心满意足的合上盖子,递给桃儿。 “如今哥儿也好了,我这里也还剩点东西,咱们的好日子啊,要熬出来了!”李姨娘又拿起刚放下没多儿会的针线,一下一下绣起来,她的刺绣没和什么大家学过,都是自己悟的,胜在精细,能让人一眼看中的用心。 “等我再攒攒,给你和杏儿都在京里选个好人家嫁了,陪送点嫁妆,咱们一屋子的人啊,都能过好日子!”李姨娘这话是和桃儿说的。 桃儿不意外她提到自己,“姨娘!您手里能有多少东西?哥儿眼看着大了,你还是多给他攒着吧,我和杏儿手里也不是没东西的,太太到时候也会赏,您只给哥儿一个操心就是了。” 按照桃儿的意思,也不大愿意李姨娘给娘家送东西,但凡是个真心疼女儿的,能让她卖身给人做妾?送回去东西,不知道填给什么白眼狼呢! “您多看看哥儿,那是您肚子里出来的,跟您才是一条心!什么宝石珠子,您不给他留着给谁?” 桃儿一说起来就没完,她们姨娘耳根子软又没主意,以前离得远就算了,现在要是离得近了,她和杏儿再嫁了没人看着,怕不是姨娘省吃俭用积攒的都扔水里去了。 李姨娘脾气好到懦弱,对着大丫头也使不出性子,只打算和稀泥,“再说吧,再说吧……” 或许娘家过得好就不用她贴补了呢? 桃儿看李姨娘这性子,急得跺跺脚,“哎呦,姨娘你真是……” “桃儿姑娘,你小点声,再吵醒淳哥儿!”李姨娘说不过性子太急的大丫鬟,“你去看看那菊花粥煮好了没。” 桃儿知道姨娘是要把自己支走,可是姨娘性子再软也是主子,只得把盒子放回妆台上,转身去看粥。 那菊花粥是要用小火慢慢煨着的,原本李姨娘就叫了个婆子一直眼错不见的看着,结果桃儿过去的时候,那粥都沸的溢出来了,婆子也不在,来不及骂人,桃儿先过去熄了火,看看粥还没事叫个小丫头送回去。 然后立起两只眼睛,只觉得本就没消下去的火一下一下拱着胸口,“人呢?死哪去了?!” 出来绕过花架,迎头碰上杏儿,连个招呼也没打,直接出去,快到了门口才看到那婆子,正在大门里墙根底下和别人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闲打牙儿。 一群婆子车夫的,桃儿没过去,倚着花架喊那婆子,“作死呢!还不过来!” 那婆子看见桃儿,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了,赶忙过来,“桃儿姑娘,怎么劳动您到这儿……” “你还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呢!姨娘叫你看着八少爷的粥,你怎么走这来了?!打量着我们姨娘好性儿谁都能糊弄着呢?!”桃儿的火全冲着婆子过去。 婆子知道理亏,点头哈腰陪着笑,“桃儿姑娘,真是冤枉!我本来是一眼都没差的看着的,结果刚才有两个老姐妹拖走了个人,我也是为了咱们姨娘才过去打听了的……” 桃儿一听就知道有故事,消了点火气,“什么啊?” “……那姑娘听说是老爷亲自带回来的,就那么被太太丢出去了,哎呀可丢死人了……”那婆子添油加醋把打听来的描述了一遍。 “该!正头夫妻不当,一心上赶着给人当奴才!”桃儿听了也解气,不知不觉的火又消下去点。 再看那婆子都顺眼了,“下次甭管什么事,都别过去凑热闹!什么事有八少爷身体重要?” “是是是……”那婆子陪笑送走了桃儿。 桃儿回来的时候,杏儿正在树荫底下喝菊花粥,“回来了?这粥不少,八少爷喝不了,姨娘给咱们匀了一碗,我给你留了一半。” “屋子里谁伺候着呢?”桃儿坐到杏儿身边,菊花粥晾的正好。 “我叫了桑儿那丫头守在门口,防着姨娘少爷要什么东西。”杏儿喝了半碗粥,贪树荫下的凉快也没走,“我之前瞧你像还带着气呢,现下倒是高兴了,出了什么事?” 桃儿添油加醋的把事从头到尾的学了,“……你说姨娘糊涂不糊涂,好姐姐……虽说咱们都是太太叫来的,可跟了姨娘这几年,看着也怪不忍的……”先说了李姨娘。 又说了那个热闹,“……据说是自己追着车过来的呢也是个妖精,还好太太没收了……” 杏儿年纪比桃儿大些,也稳重,“那姑娘的事就别和姨娘提了,省得她东想西想的,至于旁的……现在想也没用,谁知道京里是个什么光景呢,再不成还有太太呢!不会让姨娘糊涂过了。” “正是……”桃儿刚点点头还要再说,看见桑儿打帘子,正是安淳出来了,赶忙住口迎过去,“少爷起来了?” “嗯。”安淳点点头。 杏儿把自己和桃儿坐的地方收拾干净了,也跟着过来,“太阳底下晃人,少爷去树荫下坐坐?” 安淳坐在树荫下,秋日里菊花多,空气里都是这个味道,其实他不大喜欢。 他更喜欢草原上野草的清香,绿油油的一片,风吹过来,波浪似的。 或者是沙漠,一层又一层的沙,扬起风来眯眼睛,那时烦得很,现在却开始怀念。 他上辈子活的短,十几年的光景,可也是天南海北的都去过了。 其实不算糟糕。 “八少爷又发呆了。”桃儿推了推身旁的杏儿,叫还是不叫? 第十四章 菊花 菊花 杏儿上前一步,“八少爷,姨娘晒得菊花瓣还有呢,晚上要不要加一道菊花汤?” 安淳回过神,“你去问姨娘吧。” 李姨娘正琢磨着鞋面上的菊花是绣成绿的好还是红的好,“你问我?哥儿说他想吃?那咱们……” “哥儿没说,是奴婢看外面晒了那么多菊花,咱们明天还赶路呢,白丢了可惜了的。”窗户开着,晒满了菊花的藤盖就放在下面,红的黄的紫的特别好看,杏儿一抬头就能看到。 “也是……”李姨娘琢磨着,“菊花气味不好,也不能拿来缝成个什么东西,哥儿又不爱吃……要不做个菊花鱼吧。” “你去拿着钱,叫人到外面买几尾肥大的鲜鲈鱼,咱们用菊花醋盐蒸了,哥儿也能吃,然后给湄姐儿周姨娘那儿送一条,给太太送一条,然后澄姐儿那一条。”李姨娘说着,给杏儿开了银钱匣子,“你多拿点,给那婆子跑腿儿的!” “是。”杏儿拿了钱出去传话。 等李姨娘的菊花鱼端到沈氏院子里的时候,她们还没开饭,荷叶一见到杏儿拿的东西就笑了,“这可不巧了?太太也说这菊花开得好,要吃点应景的东西呢……” 杏儿一进来就看到荷叶荷枝莲子莲蕊都守在外头,就知道有什么事,只装作没看出来的笑,“这是姨娘吩咐叫特意买的,新鲜着呢,水里打上就收拾了上了蒸笼,太太吃个新鲜吧!” “我们院子里还蒸了菊花糕,没放什么糖,杏儿妹妹,你拿回去给八少爷吃!”荷叶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杏儿进了隔壁屋子。 “姐姐辛苦,我自己来就是了,太太那边哪里离得了姐姐跟着伺候?”杏儿接过筷子,客气着没去劳动荷叶。 荷叶放下筷子,也没走,噙着笑看杏儿,“小丫头片子,和我这溜着话呢?” “打一进来你不就看到我站在院子里了,还和我说这个?!” 荷叶说话直杏儿知道,平时来往也熟,索性腆着脸笑嘻嘻凑过去,端端正正行了礼,“好姐姐,你给我透个话,可是太太那边出了什么事来?我们也好躲一躲。” “我们姨娘小鱼小虾的,经不起折腾。” 荷叶戳戳杏儿的额头,下巴冲着那菊花鱼点点,“你们怕什么?你们姨娘心里有太太,太太都知道呢,能有什么风浪砸到你们头上?” “行了行了,回去吧,仔细那糕点凉了,你们八少爷吃了不消化!” 等桃儿给安澄送了鱼回来,两个丫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没个结果,也就放下了。 这顿晚饭,因为有了李姨娘的加餐,谁吃的都不错——除了沈氏和安林二老爷。 沈氏屋子里,一对粉珍珠的金钗装在一个红木盒子,盒子盖是打开的,随意的就扔在地上。 “她不行?她怎么就不行?!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又孝顺又懂事,品行哪里不好?!”安林二老爷兴冲冲带回来预备给小美人儿的东西,结果回来一看,沈氏早早就把人拖走了!还拖到衙门口!! 这让他颜面何存?! 可怜那美人儿和自己的一片痴心……安林一想都心疼。 沈氏可不管他心不心疼,斜扫他一眼,“老爷是真的喜欢,舍不得?既如此,荷枝……”荷枝连忙进来,“你叫人,把那位徐姑娘请回来,就说我们家重金礼聘她为贵妾。老爷可满意了?” 又叫人,“莲子莲蕊,去把首饰捡起来,好好擦擦……那是老爷赏给新姨娘的,再去我首饰盒里,把那支石榴花步摇拿出来,留着当新姨娘的见面礼……” 沈氏一叠连声的吩咐下来,丫鬟们反应还算快,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被安林拦下,“等会!” 狐疑的看着沈氏,“你这是干嘛?” 沈氏这是答应了? 他什么时候在家里这么有地位了?想纳谁纳谁?沈氏就能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二老爷有点不敢信,这么多年他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就刚刚酒壮怂人胆的吼了两句…… “没干嘛。”相比于二老爷的草木皆兵,沈氏从容镇定得很,还吩咐荷叶,“现在也过了饭点了,没心思吃别的,煮个火腿笋子粥来。” 沈氏不在意二老爷,丫鬟有样学样也只管回沈氏的话,“太太,李姨娘送来了一条鱼,一直热着。” “那把那鱼也端上来吧,是她的一份心意……还有咱们在蜀中铺子的帐……” 眼看着沈氏去张罗别的事了,二老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太太……?” 沈氏回头看了一眼二老爷,笑的温婉,“徐姑娘……现在该叫徐姨娘了,现在旅途仓促,等到了京城再补宴席吧,老爷说可好?” 二老爷还有点懵,沈氏这一手太出乎他意料,被她一问才回过神“啊……呃……行。” “还有一件事……”沈氏笑的越发和煦,“咱们车马是可着数来的,临时多了姨娘也没别的车,让她和周姨娘一起将就下可使得?” “使得。”二老爷没滋没味的看着沈氏安排,明明让他得偿所愿了,可是他反倒有点觉得心里慌慌的,又说不出来,“那个……月如啊……” “老爷在外面吃了酒是不是?要不要煮碗醒酒汤?”沈氏就像没看出来二老爷的神态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再有……徐姑娘即是做了咱们家的姨娘了,那一切份例都得给补上,荷叶,把咱们带回来的月白素青的料子都给徐姑娘送去。”沈氏安排好了,对着二老爷又是一笑,“老爷还要再添些什么?” “你定吧。”二老爷心里是真没底。“我……我先回书房了。” 等看二老爷走了,莲子莲蕊凑过来,“太太……真去啊?” “真!怎么不真?!”沈氏刮着茶水上的浮沫。“你们两个,只管从我的私房里拿东西,哪怕用真金白银的砸!也要把那位徐姑娘砸到咱们俩做姨娘!” “太太,原来不是……”不同意吗? “我改主意了。”沈氏冷冷的笑,“在外六年,老爷的心都待野了,会和我砸东西吼人了,回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得给他松一松筋骨。” 沈氏原本拿着茶盖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松,茶盖阖上茶杯,发出“咔嗒”一声。 第十五章 往事 二老爷在书房坐着,可怎么着都觉得如坐针毡,仿佛自己要掉坑里,但是还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沈氏的行为无可挑剔。 正当二老爷犹豫着……要不要缓缓的时候,莲子莲蕊把小美人儿送到了他面前。 看着梨花带雨的小美人儿,顿时那点犹豫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莲子莲蕊对视一眼,识趣的退了出来,直退出门外,莲子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哎呦,这一路可憋死我了,你看她拿腔作势的德行,叫个什么阿物儿!” “太太哪里不知道呢?”莲蕊抿着唇看莲子脸上气的眉毛倒竖,安慰她,“太太心里有数的,咱们回去复命就是。” “老爷高兴坏了吧?”沈氏已经打算就寝了,穿着玫瑰紫的寝衣,头发垂在胸前,更添了妩媚艳丽,她本就是姿色上乘浓淡相宜的美人,但是在二老爷面前,却总是刻意的更加端庄持重。 “是。”莲子莲蕊低头应了一声。 沈氏轻轻嗤笑一声,“随他去。” “叫绣娘做两件皮袄,进京前得就成,一件石榴红配黑狐狸毛的,一件萱草黄配米色毛子的,就按着周姨娘李姨娘的身量做……” “记着告诉她们,做的细致华丽,用满绣,金线米珠碎宝石不用可惜。” “那奴婢这就去传话。”莲子莲蕊应了一声。 “不急……”沈氏坐的累了,半靠着扶枕。 “明儿等我问了那位徐姨娘后,统共三件起来,你再去传话。” “是。”莲子莲蕊打帘子退出去,迎面的,就看见了宋嬷嬷。 宋嬷嬷是沈氏的教导嬷嬷,沈氏母亲是丰安县主,断奶就给女儿指了嬷嬷在身边。 这么多年宋嬷嬷无儿无女的,一心跟着沈氏,虽说如今年纪大了,寻常时候已经不怎么露面,可在安家是超然的存在。 别说莲子莲蕊这些大丫鬟,就是二老爷到了她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看座。 莲子莲蕊看见她,不自觉的就屏息躬身,“给嬷嬷请安。” 宋嬷嬷不是个严厉的人,慈眉善目的长相,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有时也让人奇怪,这样的教导嬷嬷怎么带得出沈氏那样冷冷冰冰的性子。 “起来吧,天色晚了,你们回去睡吧,再告诉荷枝,晚点再来守夜。” 看着莲子莲蕊应下走了,宋嬷嬷自己叹口气进屋,“姑娘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私下无人的时候,宋嬷嬷还是叫她姑娘,像沈氏未嫁时,在闺阁里的每一天。 只是那时的宋嬷嬷,从不需要叹气。 “没呢,您怎么来了,快坐下。”沈氏带着笑,看宋嬷嬷进来坐下,又亲自奉了杯茶,“嬷嬷请用。” 宋嬷嬷弯腰告罪的接了,“劳动姑娘,不敢当。”知道沈氏不爱拐弯抹角的,索性直说,“荷叶那丫头说的,您给二老爷又纳了门妾?” “是。”提起这事,沈氏反倒笑了,“这事我有主意,嬷嬷不用担心。” 宋嬷嬷看着笑得平静的沈氏,反倒又叹了气,“这么多年了,姑娘您敬着老奴,老奴也倚老卖老的多说一句。” 沈氏也收了笑,“嬷嬷说什么?” “姑娘……您也该收收二老爷的心了!”宋嬷嬷刻意不看沈氏的眼睛。 “二老爷不是个没良心管不住的人,婆婆又是一味偏帮您的,您但凡多用点心,二老爷还能往外跑?” 二老爷这么多年糊涂,未必不是沈氏睁只眼闭只眼的后果。 “姑娘,您……”宋嬷嬷还要再说,可是看见沈氏已经低了头侧了脸,手指紧攥着个绣了紫荷的帕子,手指骨节泛白,也是心疼,终究又是叹息。 “嬷嬷!”沈氏抬起头,还是素日里端庄的笑,只是眼眶有点红,“如今我夫婿年轻有为,生了两儿两女,儿子又出息肯念书,夫婿虽说花心,可是还肯听我的……” “我很知足……”沈氏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真的很知足……” “只是还有这点念想罢了。”沈氏看着绣架,上面还有做了一半的针线,粉白的荷花只绣了一支,“嬷嬷何苦为难我?” 宋嬷嬷把沈氏从小带到大,甚至有时比丰安县主都了解她,性子刚强,打定的主意绝不回头,认准的人也……过去的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以后……或许当初是她错了? 宋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当初姑娘要是不嫁,或许心里能自在得多……” 沈氏这回笑的是真的愉悦,“嬷嬷说什么呢,不嫁人,我哪里来的这些儿女?有他们在,这些年,我一点都不苦。” 看宋嬷嬷还是一脸悔意,沈氏打起精神来劝她。 “好了好了,嬷嬷回去快歇下吧,一大把年纪了,车马劳顿还在这里费精神,下次我非得警告着那些丫鬟,少去你面前搬嘴弄舌的!” 沈氏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宋嬷嬷也知道不能再强,这么多年劝了不知多少次也是无用,站起身告辞,“那姑娘也早点睡吧。” 送走了宋嬷嬷,沈氏自己站着发了一会呆,然后走到门口,“荷枝?” 荷枝一直守在院子里,既防着别人进来,也防着自己听见里面的私语,这会听见沈氏喊人了,连忙从石凳上起来,“太太有事?” “去告诉澄姐儿院子里的人一声,明早迟两刻再叫澄姐儿起床吧,估计明天也不能早早地走,叫她多睡会。” 等荷枝从安澄院子里回来,沈氏已经自己熄了灯睡下。 安澄早上被孙嬷嬷叫醒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单纯觉得睡得好。 漱了口坐到镜子前,素心给她不慌不忙的梳着头发,“姑娘,昨晚上没事儿的时候,奴婢串了个米珠桂花,今天戴这个好不好?” 安澄点点头,素心的手艺巧,编的东西精致可爱,随着人动一下,小小的坠子灵动极了。 这边穿衣洗漱好,那边早饭已经在外屋摆上了,“姑娘快看,今天给您做了三鲜猫耳面,您不是一直惦记着想吃吗?” 安澄听见也有点惊讶,她是那天偶然想起来了。 可是赶路匆忙,厨娘也累,虽说她只要开口,厨娘就是起了大早也做了。 但安澄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因此也没叫丫鬟去厨房要……她们还是去了? 素心灵秀,一看安澄皱眉了就知道怎么回事,笑着解释,“姑娘不用多想,昨晚太太说今天不急着赶路,叫姑娘多睡会儿,厨房不赶时间,奴婢才去要的这面。” 第十六章人(上) 新人(上) “出了什么事吗?”安澄问着素心,沈氏是个很有规律的人,行程时间都是出发前就安排好的,怎么会突然变了? 昨天安澄睡下之前还没听说什么呢…… 素心动动唇,昨晚虽然不知,可是一大早起来也听说了,但是孙嬷嬷已经嘱咐说不让姑娘听这些话……所以也只是笑笑,“荷枝姐姐没说。” “姑娘戴这个吧,两个小金桂耳塞,鲜亮得很。”素心翻检着首饰盒里的东西,选了一对金灿灿的出来。 “好。”知道素心不想说,安澄也不愿为难她。 安澄这边用饭的时候,沈氏已经吃过,和二老爷坐在侧厅里的椅子上,下首站着李姨娘和周姨娘,厅正中央跪着安府的新姨娘。 “徐氏,老爷说你卖身葬父,孝行感人,品行出众,愿聘你为妾,我已经应了,按理说……”沈氏的话像打好了稿子似的,流水一样的话就出来了。 “你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聘你,便不是二房,那也得是贵妾,总要摆几桌宴席才是,可是旅途不便,就先记着,等回了京再说。” 徐姨娘柔柔的给沈氏行礼,眼风儿却对着二老爷扫过去,“妾谢谢老爷太太,全凭老爷太太做主。” 二老爷被眼风儿扫的浑身发酥,刚要开口,又被沈氏打断。 “按理说,做了妾,那就不是娘家人了,可你是独女,又是以孝行入了老爷的眼,若是叫你别再守孝,似乎不大近人情?”沈氏自己说着都想要笑出声来,拿着帕子掩饰了下,还是温婉的口气。 徐姨娘被沈氏说的一口一个“孝行”,再瞥见屋子里丫鬟还有两个姨娘的眼神,还有自己身上带来的月白色上衣,也有点讪讪的,不好像刚才那样露骨,低下头应着。 “既如此,那就许你守足了孝,叫外人看着也知道我们是守礼敬孝的人家。”沈氏一锤定音。 “这……”二老爷有点迟疑,要是守孝,他们可就不能再…… 沈氏看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二老爷在想什么,“只要不闹出什么事儿故来,衣饰上注意下也就是了。”婉言劝说二老爷,“毕竟要回京,该注意些。” 这些事上,二老爷还是信得过从小跟着丰安县主和皇室打交道的沈氏的,“也好,那就听你的。” “即是做了咱家姨娘,就要有官宦人家的气度。”沈氏的眼睛从徐姨娘身上划了一下,“荷叶,叫你备下的料子拿来。” “都是月白,淡紫,素青这样的颜色,你穿着也合适。” 徐姨娘看见那料子颜色虽素,可是却带着光似的,又软又亮,眼睛里不由得带出几分笑来,“谢谢太太。” 沈氏点点头,又看着身旁的两个姨娘,“都是一样的,你们别说我偏心,也吩咐了绣娘给你们两个做了一身。” 李姨娘先应下,给沈氏行礼,“谢太太。” 周姨娘眼错不见的一直瞪着那朵小白花,连沈氏说了什么都没注意,被李姨娘暗暗拉了袖子才反应过来,慌忙行礼,“谢太太。” “行了,即是定了名分,我和两个姨娘都该给份见面礼。”沈氏也不在意两个姨娘的谢。 李姨娘一听,心里就有点打鼓,她倒不单单是舍不得……而是她这么多年看得过的首饰都拿去给儿子买补品了。 就手上这个镯子是沈氏昨天赏的,可她还想着拿给弟弟娶媳妇……这一时半会儿的,再给见面礼就更不凑手了,这么想着,脸上就带出几分局促。 周姨娘是完全的心不甘情不愿,她的东西,给这个小狐媚子?呸!一口吐沫吐她脸上当见面礼! 周姨娘在心里恨恨的,手上的帕子都快撕碎了。 沈氏就好像没看出两个姨娘的神情似的,“不过她们来的时候估计也什么都不知道,未必带了什么合适你用的,我就做主替她们给了吧。” 李姨娘大喜过望,真心实意得道谢,连带着周姨娘气也顺了点。 “莲子,把那套素银嵌珍珠的头面拿来,这是我给你的。”沈氏态度很温和,甚至比对二老爷的态度都好。 “再有这对白玉麻花镯和一个水晶比目鱼佩是我替你两个姐姐给的。” 徐姨娘谢过,自己亲自接着,这才站起来,沈氏又把自己的两个三等丫鬟给她,“先使着,等到了京里给你换好的。” 正说着,莲子进来,扫一眼徐姨娘,给沈氏回话,“太太,外面说车马都备好了,问什么时候启程?” “那就收拾吧。”沈氏又交待两个姨娘,“你们也回去,给湄姐儿淳哥儿收拾东西。” “再有……”沈氏喝了口茶,“徐姨娘的车马没有再多的,就让她和周姨娘先将就下吧。” “啊……啊……我?”周姨娘一时惊讶,话都不会说了。 沈氏点点头,她自有道理,“淳哥儿身子不好,哪里还能再让徐姨娘去呢?你和徐姨娘年纪也相仿,平时能聊到一起去。” 周姨娘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沈氏的命令,又看看二老爷,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一门心思只瞧着徐姨娘,又是心酸又是生气,“是。” 徐姨娘羞羞涩涩的给周姨娘行礼,“叨扰姐姐了。” 一副妻妾欢乐的模样,二老爷看得很是满意,站起身,“那我先去外头了。” “老爷——”看他要走,沈氏还没说什么呢,徐姨娘先娇怯怯的往前走了一步,红着眼圈的不舍得,欲言又止。 李姨娘低着头缩在后面,什么都不想招惹。 周姨娘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最是情浓的时候也不敢这样戳沈氏的眼睛,做妾嘛,一辈子都低人一等的。 二老爷也不敢这么戳沈氏,心里也觉得小美人儿怎么不看看场合,可那红着眼圈的模样,也不好说重话。 “你有什么和太太说,太太最是贤惠了。”二老爷说着看已经站起来送他的沈氏,心里也打鼓,虽说这次似乎……过于贤惠了? “老爷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徐妹妹的。”沈氏说着,身后的荷叶就不动声色的扶住了徐姨娘,徐姨娘看见她还有点气短,一下子没挣开。 “哎呦,姨娘眼圈怎么红了?可是眼睛不舒服,奴婢给您拿点药,这眼睛可不是小事……”说话又脆又快,愣生生的让徐姨娘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二老爷走了。 “你们也回去吧。”得了沈氏的话,两个姨娘告退。 好不容易出了沈氏屋子,周姨娘直接扔了帕子,狠狠的拍着胸口,“天王老爷!憋死我了!你看看她那个德行!” 第十七章人(中) 新人(中) 李姨娘跟在她身后,慌张看了看四周,温言劝说,“妹妹低声些!仔细让人听了。左右有太太在呢,徐妹妹翻不出天上去的……” “我怕什么人听到……”周姨娘不甘心的嘟囔,可到底声音低了点,只拉着李姨娘的手抱怨,“姐姐,这两年我还看不出来了吗?咱们老爷……不是个能一心一意的人……” “咱们做妾的,哪能指望老爷一心一意呢?”李姨娘自己说着,也低了头。 “是……”周姨娘咬着嘴,“我知道,早晚是要有新妹妹的,可要是像姐姐这样的,我也认!偏偏是那么个泪包子,装腔作势的!我就看不惯!” 周姨娘说的也是实话,她带着蜀中女儿的爽辣直快,李姨娘温软,两个人其实相处的很算过得去。 “咱们看不看得过的……”李姨娘不想说这个,“还是要听老爷太太的,妹妹不如快回去给十姑娘收拾东西吧?” “得了!知道你不敢说,我也不拉着你抱怨!放你走吧!”周姨娘一眼看出李姨娘的心思,松手推了她一下,不满的嘟囔,“你一直就是个胆小的。” 李姨娘不好意思笑笑,“妹妹别生气……” 周姨娘最看不得李姨娘这样的笑,太老实了,老实的不忍心欺负,有火也不好意思对着她发了,遂说起别的,“我听说八少爷的身子骨好些儿了?” 提起这个,李姨娘的笑更舒展了些,“是,好多了,现在能吃能睡的,眼看着长肉!” 周姨娘也替李姨娘高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呀,有了八少爷在,好好守着他,再没什么风雨了!” 李姨娘也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两个姨娘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回走不提,徐姨娘这里又红了眼圈,荷叶在她耳边大呼小叫,“哎呀,这眼眶怎么红了?还不去拿药?!” 徐姨娘听见荷叶的声音就有点缺底气,再加上二老爷也不在了,哭给谁看?赶紧自己擦了眼泪,“没事没事,那太太……妾去马车上等着了。” “行。”沈氏点点头。 待的徐姨娘走了,沈氏看着荷叶,“别太过分了。”叫她规矩了,反而不好办了。 “是。”荷叶虽不明白,但是也应下了。 安澄上马车的时候就看到周姨娘的脸色极其不好,虽说看见她还扯出个笑来,可是过于僵硬,反而显得奇怪。 “周姨娘是怎么了?”等到了马车上再没其他人的时候,安澄问沈氏。 沈氏只摸摸安澄的头,面带笑容,却没说话。 每天在马车上无聊得紧,跟着的荷叶荷枝都不怎么擅长小女孩的游戏,勉强陪安澄玩了几天后也技穷,沈氏索性拿出了一盒子小小的宝石珠子。 “我小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和你外祖母丰安县主,去扬州随父亲上任,那时坐船,也觉得无聊,就学了串珠子。” 沈氏伸手拨弄了下安澄头上随着马车一摇一晃的珠子,“就和你头上这个似的,可刚开始我的手不巧,编的不好看,还总被人笑话……”沈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扯起别的话头。 “不如你也学起来,这东西打发时间,又不拘在哪都能用,以后也能拿得出手送人,这一盒子够你玩一个月的了。” 把盒子递给安澄,“你看看。” 盒子里的珠子都不算什么好的,原本就是些碎的成色不透的,在日常用的物件上嵌了玩,沈氏给的也很随意。 “姑娘,不如让荷枝教你,太太手上戴的那个连串葡萄手珠就是荷枝串的。”看安澄一脸新奇,荷叶也跟着过来凑趣。 沈氏闻言点点头,“说的是,荷枝这个手巧,就让她教你。” 荷枝看沈氏这样说,也不推脱,拿起个编绳,笑道:“那奴婢就托大一句,奴婢旁的不会,这个大概还能和姑娘玩玩儿。” 看荷枝拿着绳子琢磨着,三下两下就串成个小小的五瓣花,递给安澄,“姑娘看看。” 正当安澄拿来看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荷叶,等到荷叶下了车又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乐意,“太太……”看着安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沈氏一猜就知道是徐姨娘,这些话没必要特意告诉安澄,可也未必就不能让她听。 姑娘早晚也要嫁出去当主母的,到底不能两眼一抹黑。 “你就说吧。”沈氏点头应允。 “徐姨娘让小丫鬟去找老爷了,说她的马车坐着不舒服,胸口闷。”荷叶一脸不屑,“小丫鬟没敢就这么去,先跑来告诉咱们了。” “让她回去。”马车里都是自己人,沈氏没再收敛自己眼里的冷淡。“再去转告周姨娘,这一路多委屈她了,可是她委屈了还好说,委屈了老爷的骨肉我是不依的。” 沈氏这话来的古怪,荷叶却听的分明,“奴婢明白了,太太放心。” 安澄抬头,惊讶的看着沈氏,“徐姨娘?”这是谁? “昨天的事,老爷新纳的妾。”沈氏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小丫鬟回来转告了沈氏的话,周姨娘一听就乐了,斜着眼看徐姨娘,“妾知道了。” 徐姨娘拉着小丫鬟,“那老爷怎么说?” 不等小丫鬟开口,周姨娘已经眉飞色舞的扯着嗓子说开了,“呦你当你是谁呢?想见就见?老爷在外面忙着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妾,你有事不去找太太?” “你……”徐姨娘还没等开口,周姨娘又大呼小叫的抱着安湄,“湄姐儿你是不是吓到了?不怕不怕……你是安家的姑娘,吓坏了找太太,太太一定给你做主……” 周姨娘捂着安湄在怀里,也不许她动,免得露相。 徐姨娘当即要下车,“我要去见老爷!”周姨娘一把拽住,“你小点声!别吓到了湄姐儿,再有,那车帘子不许打开,风吹了湄姐儿……” 马车里,领了沈氏意思的周姨娘虎虎生威地挤兑徐姨娘。 荷叶听着小丫头的学话,捂着帕子吃吃的笑,“该!” 这周姨娘也是个妙人,挤兑人连个掩饰都懒得。 安澄一边低头串珠子,一边想起前世看的种种宅斗小说,沈氏……是要抬举周姨娘和新冒出来的徐姨娘打擂台? 这还是安澄第一次看到沈氏对付妾室。 安家历来进门的妾都是沈氏点头应了的,到沈氏面前,一个比一个乖巧,这个徐姨娘她不喜欢?难道是二老爷强行纳了的? 二老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管用了? 安澄一边串珠子一边胡思乱想,还是荷枝说了一句,“姑娘,这红珠子和蓝珠子怎么能放一起串?这可不好看……” 安澄慌忙拆开,沈氏一看那扎眼的配色也笑了,“这是想什么呢?串的乱七八糟的……” 安澄还是没耐得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个徐姨娘……” 沈氏拿过安澄手里的珠子,极有耐心的解开,“澄姐儿不用管,她待不了多久,也就这一个月罢了。” 第十八章人(下) 新人(下) 一个月……安澄一边低头重新和荷枝串珠子,一边琢磨,周姨娘的本事,吵吵闹闹还行,但要是真做出点什么来……她没那个心计,也没那个心思。 沈氏要做什么? 安澄说不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可就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样对付一个无论身份背景,还是心胸气度都远输给沈氏,不过是凭借二老爷捉摸不定的真爱而得以立身的妾,不符合沈氏性格。 就是……可能徐姨娘的段位低了点?和沈氏……总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违和感。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安澄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索性信任自己亲娘。 一个月而已,等一个月后再说。 这么想着,安澄又去请教荷枝,“荷枝姐姐,这个珠子配白色的线好看吗?” “姑娘,这个不能配白色的,这珠子颜色素净,那花蕊就得用透亮的颜色,用白线配上去,那花蕊不就明晃晃的看到线了?”荷枝做这个的确是颇有心得的,不管安澄问什么,都能说出点东西。 等到安澄能完完整整歪歪扭扭的串出一朵最简单的三瓣花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素心来伺候安澄下车,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笑了,“姑娘也开始学着做这个了?” 安澄把匣子递给慧心,“你们拿回去挑挑,选些喜欢的珠子,串了东西给自己戴。” 慧心先笑开了,“那就谢谢姑娘赏了。”一边说一边带着安澄进了她的屋子。 沈氏一直看到小女儿走了,才转头吩咐荷叶,“去告诉周姨娘,晚上带着湄姐儿来和我一起用饭。” 李姨娘的车紧跟着沈氏,自然看到了荷叶去传话,有点担心的看着周姨娘的马车,这一路就没消停,“那位徐姨娘不大好相处的,周妹妹可别吃亏啊……” 桃儿一边扶着李姨娘一边搭话,“姨娘,您就别替别人操心了,周姨娘那性子,谁能让她吃亏?不怕被她挠的花了脸?” 李姨娘摇摇头,不再多说,桃儿这话也是有故事的,周姨娘刚开始被纳进来的时候,脾气比现在还大。 就因为二老爷出去喝了花酒带了胭脂味儿回来,直接挠了上去,虽说二老爷躲得快,就划了一道,可也是见了血的。 但那时二老爷得意她,就这样也只是嬉皮笑脸的没追究,但是如今,可未必了。 安淳看看后面的马车,“姨娘?要不要去让人看看十妹?” 李姨娘攥了攥安淳的手,很欣慰,“好孩子,还知道惦记你十妹,不过现在别去了,等晚点,咱们总得有个由头。”热喇喇的直接就去,倒成了看热闹似的。 李姨娘一直晚到了厨房上晚饭的时候,才琢磨好借口,“杏儿,那个食盒里的腊肉蛋羹别拿出来了,就手给周姨娘送去,她爱吃这个,顺便去看看她那儿怎么样了。” 杏儿笑着,反倒把这菜拿出来,“周姨娘今天跟着太太吃,特意点了这个,这是她叫厨房给您多匀出来的,那个宫保鸡丁也是,您没瞧今天的菜多了?” 李姨娘一看,自己笑了,“可不是嘛,你瞧我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跟着太太吃,又有湄姐儿在,那就不是在一旁伺候着,该是半坐着陪太太,这是很有体面的事,李姨娘也替周姨娘高兴。 安淳已经坐下,让杏儿盛了碗玉米汁,“既如此,咱们也能放心点了,周姨娘有太太护着,不会吃亏。” “儿啊……”安淳年纪小,但是懂事聪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姨娘开始和他讨主意,“你说,太太怎么就把那个徐姨娘纳进来了?” “太太当然有太太的思量。”安淳其实隐隐有个想法,但是不打算说出来。 左右他和姨娘都是早早地就绑在沈氏这条船上了,沈氏让周姨娘去出头,也是在顾惜他们,姨娘胡思乱想,倒辜负沈氏好意。“姨娘别琢磨了,左右你有个儿子在,周姨娘有个女儿在,都是安家骨肉,不怕的。” “嗯……”李姨娘听着儿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心思就定了定,她们和徐姨娘不一样,是有所出的,就有依靠。 安澄这边也在用饭,素心拿出最后一道鱼肉豆腐,“姑娘等急了吧?这个花些功夫。” 安澄摇摇头,“不急,今天又多了一个人,厨房更忙了吧?” 素心低了头,只把安澄的碗筷放好,倒是慧心张口要说什么,被素心看了一眼,又抿着唇不说了。 “这是怎么了?”安澄没动筷子,先看向她们。 安澄问起来,又连筷子都放下了,情知是躲不过去了,慧心这才说话,“厨房那边说,徐姨娘根本没叫菜,是和老爷一起吃的,不过太太也把周姨娘叫去吃饭了,周姨娘还点了菜。” 慧心说完,到底没忍住,自己嘟嘟囔囔的补充了一句,“这不是徐姨娘教唆着老爷去和太太打擂台吗?” 慧心说的,和莲子说的一样。 此时,莲子和莲蕊正在茶水房预备茶水,“这个徐姨娘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听说太太和周姨娘一起吃了,她就上赶着够上了老爷……这让人……”莲子愤愤不平。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故意和太太对上呢!”莲子把茶叶丢到茶壶里,下了定论。 其实二老爷真不是故意的—— “唔……”徐姨娘捂着帕子,眼睛里都是泪花,捂着嘴轻轻的哼着,“老爷,我头晕又恶心……实在吃不下东西。” 二老爷急得够呛,“那怎么行?你一天什么都没吃了,要不……你平时喜欢什么,我叫人做了给你?” 徐姨娘只摇头,头上都是汗,“不吃……我只想老爷陪着我……” “那要不这样……我陪你吃点?”二老爷抱着纤弱的美人儿,一门心思哄她。 “可以吗?”徐姨娘一听,立刻满眼殷切的看着二老爷,连带着人都有精神了,可想了想,迟疑了,“太太和姐姐们会不会不高兴……” 慢慢从二老爷怀里退出来,又无精打采的,“妾还是自己吃吧……”然后捂住了帕子,躺在床上,微微散乱的乌发衬着雪白的脸,更加可怜可爱。 这让二老爷原本听到“太太”两个字而松动的心一下子坚定了,“没事,我陪你吃,一顿饭而已,怕什么?” 当初他被挠,沈氏也没放在心上。她不是个小气的人。 第十九章 换车 沈氏确实不小气,吃过饭漱了口,在莲子上茶的时候听了这个消息,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反倒是周姨娘差点砸了茶杯,还是看着沈氏,才硬生生窝下自己的火,“太太!”尽管如此,可嗓子也气的尖利了。 沈氏看看被吓了一跳的安湄,提醒般的看看她,周姨娘想起女儿,用力抿了抿唇,伸手把她接过来抱着,哄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太太,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后……就不要咱们了不成?那个小贱蹄子有什么好的?装模作样哭几声……”周姨娘一边说一边心里也隐隐打鼓。 虽说她看不上那位,可要不是太太的话,她也不一定能这么放肆,可谁知道这老爷竟然…… 沈氏示意荷枝把湄姐儿抱走,“周姨娘,你也注意避讳些,那话也是在澄姐儿面前说得的?” “是……”周姨娘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可是老爷这个怎么办呢?万一他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 她今天一天可是把那位徐姨娘得罪狠了,本来得罪了也就得罪,她自己破皮破落户一个,什么都不怕,但是万一她在老爷面前嚼舌根……带累了她女儿如何是好? 求助似的看着沈氏,周姨娘担忧安湄,“那十姑娘怎么办?” 沈氏有点好笑地看着急切的周姨娘,关心则乱,也就是这样了。 提醒她,“湄姐儿在后宅,如今的日常用度,以后说媒办嫁,都是我的事故,老爷还能插手到后宅这些事来?” 几句话一下就提点得周姨娘豁然开朗,有了主心骨,应得都响亮了,“是!妾糊涂了!” 这几年情浓过也冷落过,周姨娘不是不知道,那位二老爷,真不如太太靠得住。 “这一个月,咱们务必是难熬些的,不过也就这两天吧,你也就不必和她一个车了。”沈氏安抚着周姨娘,“你别慌,也别乱说什么。” “只管不必客气就是了。” “是。”周姨娘不大听得懂这个话,但是看着沈氏稳如泰山的气势,她也就有了主心骨。 左右已经得罪了,是没有回头路的,是好是坏的,咬着牙走到黑吧!就一个姑娘,还在太太手里,她自己还有什么顾忌的? 看周姨娘带着安湄回去了,荷叶在沈氏身边递着话,“这周姨娘……平日里真看不出还有这样的忠心来……” 周姨娘和李姨娘不同,李姨娘在家时就被欺负使唤惯了,来了安宅也是刻到骨子里的小心谨慎。 刚来的时候沈氏不过给了她一对赤金芙蓉花缠珠镯,她就感激涕零的什么似的,各色针线日日夜夜流水一样的送过来。 后来二老爷又看上了周姨娘,李姨娘更是一门心思只跟着太太。 然而周姨娘家里是小有资产的,蜀中人家惯着女儿,没出嫁时家里也使着两个小丫头,二老爷又喜欢她泼辣直率的性格,所以不比李姨娘温顺的像只羊似的。 虽然也是尽到了做妾的本分,在沈氏面前不敢放肆,可这样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言听计从的模样,也是如今才有的。 “周姨娘还能如何呢?”荷枝给沈氏换了杯热茶,“她的性子,让她对着徐姨娘做小伏低,怕是也难,如今这情形,得罪了徐姨娘就是得罪老爷,那就只能靠着太太了。” 说完自己也感慨,“都说这在富贵人家做妾,她们外头的父母兄弟,只怕不知道多么高兴,自以为女儿一步登天了,哪里知道这儿的辛苦呢?” 沈氏看着两个丫鬟心里戚戚的样子,拍了拍她们两个的手,“所以任凭老爷在外怎么胡闹,我从没想过用丫鬟去收他的心,已经辛苦服侍这一场了,何必把你们一辈子填在这?” “你们心里若有主意,我许你们现在就挑看起来,最多再过两年,你们也还是好时候,让你们带着厚厚的嫁妆出嫁。” 说的两个丫鬟脸都红了,跪在沈氏面前,“太太只管给我们两个做主就是了,再没有不应的。” “不是这样的话。”荷叶荷枝是六岁就来正院伺候的,如今也在沈氏身边十来年,算是沈氏看着长大的,“我看的固然是好的,合适你们,可也得你们自己喜欢。” “这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己不喜欢,日子也就过得没什么意思,这不是玩笑的话,你们心里存着,好好看看吧。” “到了京城你们两个就选两个丫鬟调教着,不过几年就要顶你们两个的活了,等嫁了你们,也再过几年,就是莲子莲蕊了。” 沈氏说的荷叶荷枝眼圈通红,对视一眼给沈氏磕头,“奴婢知道了。” 屋子里主仆三人,烛光辉映间说着私房话,本是极温馨静谧的时光,偏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丫鬟都去哪了?怎么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看见二老爷进来,荷叶擦了眼泪答话,“小丫鬟们都叫她们去睡了,奴婢们也要服侍太太歇了。” “老爷怎么来了?”沈氏示意荷叶荷枝站起来,去倒茶。 二老爷先坐在沈氏身边,“澄姐儿这几日赶路,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沈氏心里轻笑,这都快走出小半个月了,才想起来关心自己女儿?用茶杯掩饰着,喝了一口才答话,“还好,最开始几天晕马车,这段时间早就缓过来了。” “是了!”二老爷也没看荷叶放在桌子上的茶,还打算拐弯抹角的。“刚开始坐马车都是……” “可是那徐姨娘有什么事了?”沈氏看看天色也知道到了该睡的时候,不耐烦和二老爷绕来绕去的。 能劳动他来这儿,关心一次女儿,必是那徐姨娘又有什么事了,他要替自己的心肝儿开口。 二老爷被点中心事,悻悻的开口,“采芳她坐不惯周姨娘的车,说吐了一天,好像还着了点气恼似的……” “老爷要给徐姨娘换车?”沈氏不打算罚周姨娘,当然也不在意徐姨娘在背后都给了她什么罪名。 沈氏这么直来直去的,二老爷心里打好的铺垫全都作废,就这么直接开口,在沈氏面前,他也有点摸不到底。 “自然还是要听太太的……只是采芳这样下去,怕是到不了京城了,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的人了,你说呢……” 二老爷心里没着没落的,又找补一句,“自然,还是看太太怎么想……” 第二十章 刁妇 刁妇 沈氏看着二老爷反复不定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思揣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如果徐姨娘不坐周姨娘的车……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李姨娘带着淳哥儿,淳哥儿身子骨不好,哪里能再让人和他们挤着?我这里……跟车的人也不少了……” “再多的车,如今也没有了,这可……”沈氏为难的皱着眉。 二老爷发现沈氏没有立时就答应了,虽然很失落不满,可也反倒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一口气,“这样啊……那就先不换车?不过你得去说说周姨娘!这个小性子!” “采芳年纪比她小,又初来乍到的,更和她都是蜀中人,她不说多照顾些,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棒的?这么拈酸吃醋!” “太太还没说什么呢?哪里轮到她放肆了?”二老爷振振有词,虽说车没换成,但是也算给小美人儿出了气,他回去看着梨花带雨也就不心虚了。 沈氏什么都不多说,只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氏就这么应下,二老爷也就再觉得无话可说,怏怏的开口,“我是一直都很放心你的……” “老爷,我想起一件事来,索性今天晚上就替厨房问出来。”二老爷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不知道说多少次,沈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明日厨房是预备两桌子饭呢……还是老爷带着徐姨娘吃?” “呃……”二老爷一时语塞,他当然想带着小美人儿,可这样不合规矩,按理说,那是沈氏才能有的……但沈氏既然不介意…… 他觑着沈氏的神色,看沈氏笑容温和,心下定了定,“徐姨娘就住在我那里,现在旅途忙,就给厨房省点事吧!” “这样啊……”二老爷的答案没有出乎沈氏的意料。 这个二老爷啊……明明也不是真的敢一意孤行的人,却偏偏总想试探试探她的底线,不懂得见好就收。 要不是这么多年她撑得住,家里婆婆大伯撑得住,不知道他要荒唐到什么地步。 “也罢了。”沈氏微微一笑,一点异样也没有。 还特意和二老爷商量,“徐姨娘既然晚上没吃好……那早上我叫他们做的丰盛些。” “行。”二老爷看沈氏这么懂事,心里也高兴,得了这个话,也能和小美人儿交差了,至于心里那点点奇怪,可以忽略不计。 “那你早点睡吧,我外头还有事。”二老爷说完了事,都多坐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沈氏站起身行礼,“恭送老爷。” 一直到看见二老爷走出去了,沈氏才又坐下,神色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二老爷来与不来,又走到哪儿,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荷叶,去转告厨房,老爷那里的早饭,再多加四个菜,选些酸辣开胃的小菜送过去。”沈氏叮嘱完了,自去了卧室卸妆。 荷叶转身去传话,荷枝忙着跟过来伺候,把沈氏的衣服放好,几次想开口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又不愿意就这么直接的提起话头。 荷枝的活计做惯了,心里虽然乱糟糟,可手上还是有条不紊的忙着,就这么看着沈氏宁和自持的样子,不知不觉心就跟着定了下来。 等荷叶回来的时候,荷枝已经服侍沈氏换上了寝衣。 看荷叶回来复命,沈氏问她,“传过话了?” “传过了。”荷叶站在一旁回话,“奴婢还多说了一句,让厨房给周姨娘那里明早加个酒糟鱼,还有泡椒凤爪。”这是荷叶自作主张加的。 沈氏笑了,点点头,“说的是,我就觉得像有什么忘了的……你做得对,自己去匣子里拿赏钱吧。” 其实这一句话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饭桌子上多摆了两个碟子,多说才几两银子的事,鸡毛蒜皮。 可这后宅里,活的好不好,主子奴才眼里有没有你,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一盘菜不要紧,要紧的是最上面的主子惦记你。 周姨娘刚入宅的时候不明白的道理,混了这几年也明白了。 早上听了厨房的回话,清楚这是沈氏在给她撑腰,更加神色飞扬的指使,“玉簪,那鱼和凤爪捡出来,用油纸干干净净的包了,咱们到马车上吃!” “姨娘,我也想吃!”安湄的声音脆脆亮亮的,和周姨娘如出一辙。 没了郑乳娘,母女两个整天吵吵闹闹的,也说不出怎么回事,反倒亲近了。 “你吃什么吃?”周姨娘戳了下安湄的额头,也没使多大力气。“牙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惦记啃骨头了!” “姨娘……我就尝尝……尝尝……”安湄两岁多的孩子,说话不利落,可是眼睛灵动得很。 看她这样,周姨娘也撑不住,色厉内荏,轻飘飘的拧了一下安湄的脸,小儿脸连红都没红,“磨人精!” 玉簪一看就知道,这是答应了,拿筷子尖点了点,挑了小小的一块没有刺的鱼,“尝尝就罢了。” 安湄也不闹,尝个滋味心满意足。周姨娘看着她的小模样,笑骂道,“怎么跟个偷腥儿的猫似的!” 周姨娘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马车,凤爪糟鱼她故意吃的咯咯作响,“玉簪,你也吃!”又招呼徐姨娘的小丫鬟,“你也吃,在我这儿哪有这么多规矩?!” 小丫鬟看着徐姨娘脸色不敢动,被周姨娘硬塞了一块在手里。 “怕什么?只管吃!咱们吃不了我拿去喂狗!也不算浪费了是不是?” 周姨娘一边说一边直看到徐姨娘脸上去,让她想装听不见都装不了。 “你……”徐姨娘指着周姨娘,气的胸口疼,刁妇……这就是个刁妇! “哎呦呦,这还有个大活人呢?”周姨娘就好像才看见徐姨娘似的惊讶。“怎么这脸都红了?生气了?” “妹妹别生气……”周姨娘看见徐姨娘不高兴她就很高兴,笑的更加真心实意,“我这不是刚刚没看见你吗?才没给你吃,来来来……别客气。” 周姨娘硬往徐姨娘手里塞,“快吃吧,省得我喂狗了。” 徐姨娘彻底忍不住了,“刁妇!你个千刀万剐的刁妇!你……”她气的不行,却不会更恶毒的语言,只觉得胸口翻滚着火却烧不出来。 凭徐姨娘的心计仗着美貌对付二老爷,在他面前给周姨娘上上眼药还行。 这么明火执仗面对面的被人欺负,她看看周姨娘留的长长的指甲……骂也骂不动,打又不敢……一咬牙叫停了马车下去。 拖着长长的裙子,就跑向二老爷那边,声音哀哀戚戚,“老爷……” 第二十一章 同车 同车 安澄正看着荷枝串珠子呢,“姑娘,你看这两个绿色,浓淡不一,但是也可以串在一起,一个做花,一个作蕊,不过得用反差大的绿色,你看这两个……” 没听完就被外面哀哀戚戚的女声打断,安澄以前没听过,又是这个腔调,估计就是新姨娘。 看沈氏没说什么,安澄掀开一道细细的车帘,看向外面,那位新姨娘用帕子捂着脸,还算知道避讳,只能看见她那双眼睛。 眸中含泪,眼尾略微上挑,一双眼睛就能看出三分姿色,她只从沈氏车边直接跑走,安澄再看不清别的。 荷叶跟着安澄一起看的,“太太,要不要奴婢把她带回来?”荷叶这样问着,已经准备下车了,只待沈氏的一句话。 “带她回来做什么?”沈氏的嘴角有一抹笑,似嘲讽,又带了点什么。 安澄不知道缘故,那不是应该出现在此时沈氏脸上的表情——就像计划成功的轻松,微微得意。 或许是母女连心?安澄察言观色上不厉害,沈氏的心思她从来猜不透,可是这次,她却莫名笃定。 沈氏心情很好。 荷叶荷枝跟着沈氏多年,比安澄还了解沈氏的心思,看她这样,两个人都默默停下动作,荷叶还有点不甘,但荷枝却若有所思,对荷叶使个眼色。 “那太太,咱们就这么等着吗?”这话是荷叶问的,她的手还搭在车门上呢。 “荷叶,你去看看,老爷那里有没有来人去训斥周姨娘,若有你给拦下,让她回去。”沈氏看荷叶像坐不住似的,带着笑嘱咐她。 荷叶得了令,立马下车,等了好一会子才回来,“老爷果然去派了人了,不是训周姨娘,是要把十姑娘抱去他车上,然后徐姨娘跟着老爷车了。” 荷叶估计在传话小厮面前已经狠狠排揎一遍出了气,脸色不坏,“被奴婢拦下了,奴婢说,后宅的事向来由太太做主的,再有,周姨娘还在呢,把十姑娘抱去干嘛?难道要劳烦老爷照顾?还是让徐姨娘一个没怀过的照顾呢?” 荷叶说完又喃喃自语,“这必是徐姨娘的主意了,她是真狠毒了周姨娘,可也看出来,老爷是真护着她,言听计从的。”这么说着,又不由得看向沈氏。 沈氏依旧坐得稳,“无妨,启车吧。” 荷枝神色自若,又拿着珠子给安澄看,“姑娘,您瞧这个颜色,这样的蓝色珠子,若串了首饰上的大花,未免看着发沉,不如做了小朵的,坠在衣服上好看。” 周姨娘也没想到自己直接把人气走了,还气到老爷车上去了,脸上虽然还撑着满不在乎,可心里不由惴惴。 没想到老爷真的和她坐了一个车…… 她是一定要给自己上眼药的,也不知道……正想着,叫去前面打听消息的小丫头回来了,紧着被周姨娘盘问,“前面怎么说了?” 那小丫头年纪小,可是极乖觉,“老爷叫人要把咱们十姑娘带走,结果被太太身边的荷叶姐姐拦下了,还给了一顿大排头吃!” 周姨娘听到最后才松了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安湄,“阿弥陀佛……” 继而又咬起了牙,“徐采芳这个小贱人,那心就跟泡了毒汁子似的……”发狠的时候还有点心酸,“安林你个负心汉……连咱们女儿你都拿去讨好旁人……” 玉簪在一旁有点无奈,她和荷叶荷枝是一起进来的,也在安家十年多看过不知多少二老爷的真爱,自家姨娘这个,已经算长情的了。 还好周姨娘心胸宽,自己抹了不到两滴眼泪又斗志昂扬,“来啊!我怕什么!有种动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别管是负心汉还是小贱人,都拼了! 玉簪在旁边看的反倒好笑,急忙忍了,过去劝解,“哪里就用姨娘去拼了?太太不是都拦下了吗?万事自有太太在呢……” 玉簪看得明白,太太不会让跟着她的周姨娘吃这样的亏。 周姨娘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心里就软,想到二老爷,又心灰,“只要太太护着我的湄姐儿就成了,我如今……还有什么指望……” 当初家里也不是那么愿意的,是自己执意要进门,结果如今背井离乡,人家又有了新欢……周姨娘现在心里像说不出的油盐酱醋都倒了一般。 比起沈氏周姨娘那里的波动,李姨娘这里很是安静。 李姨娘最开始正给安淳绣着菊花枕头,车上不稳,她绣的也不怎么用心,间或抬头看看拿着书的安淳,“儿啊,别看了,马车上这么晃,累眼睛。” 安淳早到了启蒙的年纪,可是身子不好,只是随便教了点就不了了之。 李姨娘和桃儿都不认字,也不知道教了多少,能不能看懂书,只知道看书是好事都没多想,所以安淳这样,也阴差阳错的没人奇怪。 “姨娘,我没看……”安淳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李姨娘留神看了看外头,“坏了,你周姨怕是惹恼了徐妹妹了。” 他们的车跟在沈氏后面,李姨娘也能看到荷叶下车又回来,周姨娘的小丫头两边跑的情形,只是她也猜不出什么,空悬着心。 “姨娘,别看了……”安淳叫回李姨娘。 安淳心里有数,如果说之前还看不太透的话…… 只看徐姨娘上了二老爷的车,现在还没回来……这必然是沈氏默许甚至推波助澜的。 那这心思……安淳也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徐姨娘,可带着孝呢。 这事说小可小,说大就大。 后宅里不会有什么风浪打到他们身上,周姨娘最多就是虚惊一场。 该担忧的不是他们,是现在享受着美人恩的二老爷。 享受美人恩的二老爷听小厮回来报了荷叶的话,其实心里也暗暗点头,觉得有道理。 把湄姐儿弄来干嘛呢,一来不方便自己和小美人儿做点什么,二来,那孩子自己可记得,哭起来不饶人,他可哄不住。 不过是刚刚被小美人儿痴缠得紧了,头脑一热,应了下来。 可徐姨娘眼泪汪汪的不依,“妾只是看那孩子可爱,妾喜欢孩子,可是九姑娘金贵,妾不敢多看,十姑娘是妾仔细看过的……” 顺势依偎到二老爷怀里,“老爷,那十姑娘真的可爱极了,妾……”红了脸,“妾都盼着能有一个呢……” “老爷……”柔柔弱弱的商量,“妾只是想多抱抱,下了车就还周姐姐,妾就逗一天都不行吗?一天而已……” 第二十二章 道理 道理 二老爷轻声哄着她,“采芳,太太不愿意,你和周姨娘关系又不好,她肯定也不愿意,何苦来呢?” “正因为妾和周姐姐情分不厚,才更想帮着照料十姑娘啊……”徐姨娘打定主意要把安湄接来,“妾背井离乡,再无亲人,只有一个和自己同乡的周姐姐,妾看见都多亲近三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姐姐似乎总是不大喜欢妾,妾心里真的不好受……想着,要是能把十姑娘带来照顾得周周到到的,是不是,周姐姐也能对妾改观了?” “老爷……您就看在妾孤苦一人,实在想有个姐妹的份上,帮帮妾吧……应了妾吧?” 徐姨娘殷殷切切的看着,二老爷也实在扛不住,犹犹豫豫的,“可是太太都说了……”眼看着徐姨娘的眼眶就红了,二老爷赶紧又开口,“要不我再去问问?” 湄姐儿又不是沈氏亲生的,应该不至于咬着不应……吧? 徐姨娘破涕为笑,眼里带着泪光,依赖的看着二老爷,甜甜的点头,“那妾就全赖老爷做主了……” 安澄听到前面传话的时候,手里的珠子都没拿稳,掉到地板上骨碌碌的响,也没顾得捡,看向沈氏。 二老爷……这是驳了沈氏的意思? 马车上谁都没开口,只是荷叶嘴快,愤愤不平,“这徐姨娘也太不像话了!必是她挑唆的!” 沈氏带着冷笑,“那也要老爷自己开这个口,不然谁能逼他?荷叶,你去传话!” “让周姨娘今天带着湄姐儿跟我的车,徐姨娘若是真的喜欢,不妨来我车上伺候!” 安澄都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二老爷从来都是这样,说他不怕沈氏……正常的时候,沈氏说一他不说二。 说他怕吧…一旦色令智昏上头,又不管不顾的。 或许二老爷没那个心思,可他做的事,的的确确又是在侵犯打压沈氏。 安澄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沈氏规矩大,对妾室进门要求严格,必要好好查看过。 二老爷这么多的真爱,过往只有两个进门。 一个不安分的妾室,遇上二老爷这样的人,足以嫡庶不分家宅不宁。 荷枝递了杯热茶过去,“太太别生气……” 沈氏接过来喝了一口,“我没生气,只是觉得可笑。” 或许自己当初想错了,选了一个好拿捏的,没料到,自己好拿捏,别人也好拿捏。 天底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治标不治本没用的,“荷枝,你去告诉老爷,这些孩子妾室他别动,他和徐姨娘怎么胡闹我也管不住管不了。” “可要是再把主意打到后宅其他人身上,别怪我让徐姨娘来我这里立规矩,出了什么好歹他别心疼!” 沈氏传完话,前面果然消停了,虽不知道消停的是二老爷还是徐姨娘,总归是大家清净。 周姨娘带着安湄在沈氏车上,她的车宽大,荷叶荷枝,安澄,周姨娘母女并沈氏,几个人坐下也刚刚好,只是不宽敞了。 周姨娘上车就先给沈氏行了礼,“多谢太太。” 她抱着安湄,抱得很紧,安湄香甜睡着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沈氏放低了声音,“好好坐着吧,不妨的。” 周姨娘默默坐下,整个人都像失了光彩一样,不知怎么着,就掉了泪,看见洇湿了安湄的衣服,慌忙用衣袖擦了。 沈氏亲手递了块帕子过去,“快收了泪,这让湄姐儿看见,岂不是心不安?” 周姨娘接过帕子,不好意思的对沈氏笑笑,“让太太劳动了。” 擦了眼泪,也是憋不住话,索性和沈氏说了,“不瞒太太,原本在那辆车的时候,我还发了狠,我心里说一个负心汉有什么的?” “大不了这条命我跟他拼了,挠的他这辈子都别想见人!” “可是到了现在,他让人五迷三道的,我不要了亲娃娃也不要了,就是挠死他他也不要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只会哭,那股狠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周姨娘吸吸鼻子,狠狠擦了把脸,“罢了,那么个王八蛋老娘哭这一场就算了,以后他死了天王老子都不能让我掉一滴子泪!” 周姨娘说的痛快又忘情,什么“妾”啊“我”啊的,也没分,说完抬头看见被荷枝慌忙捂着耳朵的安澄,好像才想起来自己的话不该这样说。 “呃……九姑娘,我也不是说你爹是王八蛋,我的意思是……啊不,妾的意思是……” 周姨娘额头有点冒汗,她若说骂街怼人,保管嘴皮子利落,可是这个还真难为她。 “算了,不必解释了……”沈氏也看不下去周姨娘窘迫,转头叮嘱安澄,“你的话素来少,今天的更不要和人说了,周姨娘说的虽然粗,可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只是你现在还不该明白。” 往常不愿意澄姐儿乱听,一是怕有什么丫鬟在她面前嚼舌头,二是怕女儿学的轻浮,三是年纪还小。 可今天周姨娘这个……说的虽难听,但沈氏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道理澄姐儿日后能悟出来也罢,如果悟不出来,现在凑巧的合该听一句,虽说早了。 这世道,女子不伤心的少,只能求少伤心,就是福气。 安澄不是四岁的孩子,她不仅能明白,也不得不承认,她佩服周姨娘这拿的起放的下的性子,也对……敢让女儿听这个的沈氏有些改观。 这不是一个贵族千金应该学的道理,却是能让自己过得好,就该懂得的道理。 亲爹不靠谱,所幸,亲娘靠得住。 不靠谱的亲爹得了沈氏的话,晚上直接和他的小美人儿一起吃的。 周姨娘母女还有安澄跟着沈氏一起吃,沈氏索性又把李姨娘母子叫来,“知道你们两个人关系好,今天动静这么大,怕是你也为周姨娘悬了一天的心,正该把你也叫来,坐下一起吃。” 李姨娘担心是真的,但也不意沈氏给她这样的体面,慌忙行礼谢了。 留下伺候沈氏吃饭,和跟着沈氏吃饭,意思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奴婢,后者能坐半个椅子,算是半个主子。 沈氏也不吝啬,“难得咱们在一起用饭,叫厨房做了你们还有孩子们爱吃的,从我账上领银子。” 第二十三章 私房 私房 周姨娘也被勾起了兴致,“正好,妾家里临行前给妾送了几坛子泸州酒,妾在家时就爱喝这个!玉簪,回去找出来给太太还有李姐姐尝尝!” 李姨娘没敢搭周姨娘的话,先看了一眼沈氏的反应。 沈氏看周姨娘兴致这么高,也不想拂了她的心思,只多说了一句,“拿来也好,只是喝一盅就罢,孩子们也在呢。” 安淳看着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莫名觉得有趣,这放在前世里那个大太太,老爷得了个这样的宠妾,大太太就算不急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不差什么。 这沈氏,偏把这么个愁云惨淡的光景变的和过年似的。 虽说自己这辈子依旧是个庶子,不过有这么个嫡母…… 再看看刚给自己夹了个鱼丸的李姨娘,又有这么个亲娘…… 上天待他不薄。 一顿晚饭,二老爷带着徐姨娘吃得其乐融融,沈氏这边也是一团和气。 吃罢饭,沈氏还拿了两支花旗参出来,“这是家里人在海外商人那里买的,也和人参似的补身体,却不是人参那样力大的,正合淳哥儿身子骨。” 又拿了个莲子珍珠项圈出来,珍珠在烛光下,晕出一个个温润的光圈,不必多说就知道是好东西。 沈氏亲自给安湄戴上,“周姨娘,今天委屈你了,我也不必多说,横竖你心里是有数的。” 周姨娘喝的微醺,看那珠子的光更是晕眼睛,喜得笑道,“多谢太太!” 一个价值不菲的项圈,也是极大的安了周姨娘的心。 吃了饭回了自己房中,两个姨娘都是喜气盈盈的。 李姨娘不住的一次又一次地把盒子打开,看里面全须全尾的两只参,“八少爷,你看……这参比姨娘买的好出多少!” 安淳前世也听过花旗参的名头,只是少见,他没用过,看李姨娘这样眉开眼笑的,他也笑道,“那姨娘好好收着吧。” “收什么?咱们明天早上就给你拿点到厨房炖了!”李姨娘刚说完就改了主意,“不不不,今晚就弄了,桃儿杏儿,咱们自己带的药吊子呢?给八少爷拿出来!” “姨娘……”安淳笑着拦下,“您瞧瞧这个天色,都晚了,再炖了参,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下睡了呀。” “再说这参咱们也不会做,不如到了京城里,交给厨子叫他们好好弄了。” 李姨娘听儿子的话,安淳说什么她都觉得有道理,“对对对,你说的也是,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可不能糟蹋了。” “桃儿,收起来,就放在第一个箱子里,仔细压了碰了。” 桃儿也稀罕的拿去和杏儿看了半天,这才慎而又慎的放起来。 另一边的周姨娘也在和丫鬟看项圈,沈氏嫁妆丰厚,许多东西都是皇家之物,这项圈被她特意拿出来,就是在她的嫁妆里也是数得上的,难怪周姨娘看不够。 “金钗玉簪你们看,这珠子这么大!”周姨娘也有珍珠首饰,可成色这么好的却是没见过。 金钗玉簪在安家长大,见识要比周姨娘多些,“姨娘,这项圈最难得的,可不光是这珠子大,还是这么一个项圈上这么多珠子颗颗都差不多,这样成色的能凑在一起才真难得!” 玉簪点点头,附和金钗,“说的是,往常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珠子,多是两颗做了耳环,再有多的三五颗镶了珠花,这么好的……莫不是宫里出来的吧?” 这一句话可唬到了周姨娘,“宫里?那这……岂不是那些娘娘们用的了?”她虽说在官宦人家做妾了,可是一辈子没出过蜀,皇家两个字,对她而言实在遥远。 慌忙把项圈放回首饰盒,“那可得好好放起来好好放起来……以后给咱们湄姐儿当嫁妆,我的姑娘呀!姨娘给你好好收着!” 安湄年纪小,周姨娘说的她也只有个懵懵懂懂的轮廓,只是看着项圈好看,伸出手去,“要!” “知道知道,都是你的!”周姨娘让安湄摸够了才盖上盒子。“今天白天睡了一天是不是不困了?” 看安湄那眼睛清清灵灵的就知道不困,周姨娘拿出个九连环来,“要不咱们玩会这个?” 沈氏的房间里,在周姨娘李姨娘告退后就只有安澄还在,正是母女闲话的好时光。 沈氏让安澄坐到了自己身边,摸着她的头,“澄姐儿,我刚刚给了你八哥十妹东西,唯独没给你,你心里可是不自在了?” 安澄摇摇头,这倒没有,她和沈氏是亲母女,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少钻了许多牛角尖,“我没想那个。” 实际上她光顾着琢磨沈氏为什么把她们都叫来吃饭还给她们东西了。 “太太,您送八哥十妹东西,是为了笼络她们吗?”安澄自从郑乳娘事情后,也学会了直接问沈氏,她有信心,沈氏会说的。 沈氏一听噗嗤就笑了,“你这孩子,哪有直接这么说自己亲娘的?” “不过……这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像我!”沈氏索性把安澄抱在怀里,干脆的回答她,“算是一方面吧,再有,也是觉得她们不容易。” “姨娘和咱们不同,失了老爷的心,日子就不容易过,她们两个又从来都没什么坏心,这艰难时候,我不照拂一把,她们还有什么指望?”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沈氏在自己的难处里苦,就更能体会别人的苦,她们都是本分人,力所能及给点甜也就给了。 更何况这也是一箭双雕利己利人的事。 “太太慈心。”沈氏的手又软又香,抱着安澄舒舒服服的。 “做人要有一点慈心的,不光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有慈心才不会把路走绝了。”安澄听着沈氏慢悠悠的说话,“澄姐儿,你得记着啊……” 屋里的母女说着私房话,屋外站着的荷叶荷枝也说着自己的私房话。 荷叶正拉着荷枝的袖子,可怜兮兮的央求,“好姐姐,您就和我说说吧……”压低了声音,“太太那……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自己想去。”荷枝从小到大见惯了荷叶装可怜,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当,早就不吃这套了。 把自己袖子从荷叶手里扯出来,看见她拽出的折痕,戳了下她额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第二十四章 临京 临京 “好姐姐……”荷叶笑嘻嘻的,又把荷枝的袖子扯回来,“明天早上一大早我就起来给姐姐把衣服熨烫平整了好不好?” “姐姐告诉告诉我吧……太太这到底是个怎的意思?” 荷叶往荷枝身边凑凑,低低私语,“我瞧着……怎么像是故意把老爷往徐姨娘身边推似的?” 荷枝、荷叶、桃儿、杏儿、金钗、玉簪,都是一起入府的丫鬟,彼此之间很有些情分,荷叶口舌又灵便,“好姐姐,这么多年日日在一起,我都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看的,如今妹妹有了不懂……亲姐姐,你教教妹妹可好?” 荷枝性子谨慎,原本不想多说,可偏偏磨不过这样的荷叶,看里面沈氏和安澄估计一时半会的不会出来,索性领她去了茶水房,这里开阔看的清楚,不管沈氏叫人还是外面来人都看得见。 “也难怪你不知道……”既然说了,就细细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那天太太说要给老爷松松筋骨的时候你去做粥了,没听到。” “我当时没听懂,也是今天才略略想通了的,或许太太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徐姨娘去的呢?” “徐姨娘性子虽说不好,可是咱们做奴婢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也是碰上了这样的老爷了!” “二老爷的性子,没了徐姨娘,也要有别的,这一次一次的,哪是除了徐姨娘就能安心的!不如好好给老爷个教训,让他不管宠谁都得有个分寸才是。” “我估摸着,太太是这个意思,可是到底是个怎么做法,我就猜不出来了,只是叮嘱你一句,别总把心思对着徐姨娘了,怕不合太太的心意。” 荷叶听的暗暗点头,“确实,这才是正理。” 转而巧笑着给荷枝行礼,“多谢姐姐教了,明早一定给姐姐端茶倒水,熨衣叠被!” 刚说完,就听见沈氏喊人了,两个丫鬟赶忙进去。 “荷枝你送澄姐儿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走着。”沈氏嘱咐着安澄,“回去让素心慧心给你在热水里放些茉莉花露,好好消消乏。” 安澄点点头,“自从太太送去了花露,素心姐姐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那就好。”沈氏这才放了安澄走人。 房间里,素心慧心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在门口等着,看见安澄笑道,“姑娘可回来了!我们还琢磨着,都这个时辰了莫不是在太太那儿歇下了?” “只是和太太多说了一会话。”荷枝早就让小丫头好好送了出去,素心慧心跟着安澄进来。 “孙嬷嬷知道今天是太太请席,怕姑娘吃多了,特意嘱咐我们炖了山楂水,现在还温着,姑娘喝吗?” 素心给安澄换了松快的衣服,慧心在一旁预备着去倒水。 “不喝了,困。”今天马车上人多,安澄也没能好好睡一会,现在眼睛干干的。 听了安澄的话,慧心急忙去把床铺打开熏上,“现在时候有点早……那姑娘不如一会多泡泡澡,出来收拾收拾也到了睡下的时辰了。” “嗯。”安澄答应下来,丫鬟都是沈氏精挑细选的,当然知道怎么伺候人。 素心去焐了个热帕子,放到安澄眼睛上,“姑娘若是眼睛不舒服,这个最是有用。” 帕子微热,敷在眼睛上酥酥的温贴,“真是不错。”安澄赞了一句。 待的帕子凉了,素心拿了下来,屏风另一边小丫鬟已经放好了沐浴水,驿站不比家里,屋子小,安澄隐约已经闻到了空气中茉莉花的香气。 等安澄泡过出来,素心又给她上了面脂,这是安澄一直在用的,只是以前用的要更加轻薄,在路上的时候沈氏叫人送了这个,说北边比南边干冷,这个更合用。 平心而论,安澄也看不出抹在脸上区别多大,只知道两样东西味道不一样,现在用的闻起来好像牛奶味道更重点儿,不像以前的是花香。 等素心服侍到最后一步,把安澄的头发梳到一百遍,这才算是睡前的事都做完了。 看安澄躺下,素心又点了一小块沉香,浅淡的香气熏染在房间里,丝丝缕缕的渗透着,让安澄入眠。 这一晚上安澄睡得极好,早上被素心叫醒也是神清气爽的。 “姑娘昨儿休息的不错,看着眼睛似乎都格外的亮呢!”素心也一眼就看出安澄精神了。 每天早上的一套也都差不多,穿衣梳头用饭上车……没了徐姨娘的作天作地,一切安静平和到没故事可说。 路上的一个月,二老爷再没见后宅里的任何人,不提沈氏周姨娘李姨娘,安澄安湄并安淳,他也完全的浑忘了。 不过后宅里本来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多,沈氏又掌得住,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提他和徐姨娘,日子依旧过得顺风顺水,甚至似乎更加融洽。 周姨娘每天吃吃喝喝,李姨娘没了心事,两个人赶着路都胖了一圈。 日子平和滋润,就更觉过得快,等安澄已经学着串双叶五瓣花,素心也给她换上带毛的衣服时才知道,还有两三日就要到京了。 “那些东西可再看过一次了?还有绣娘,衣服什么时候能得?”马车上,沈氏问着荷枝荷叶。 “少爷的笔墨纸砚昨天奴婢们都翻看了,保存得好,没有坏了的,姑娘的绸缎奴婢也打开过了,没有折痕压痕。”荷叶先回了话。 荷枝亲自去了绣娘那里又回来,“周姨娘李姨娘的都做好了,只有徐姨娘的还差半朵花,晚上就得了。” “好,等做完了先送到我这里过目。”沈氏抿了口茶,这一个月,二老爷也该逍遥够了。 绣娘手脚快,说是晚上,却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送来了,几件衣服彩绣纹珠,连看惯了沈氏那些衣服的荷枝荷叶都多瞄了几眼。 “好鲜亮的活计!”周姨娘正在沈氏这里,看见绣娘送来的东西,赞不绝口,“这颜色也好看,必是太太新做的袍子吧?” 李姨娘不像周姨娘爱说话,只是笑着点头附和,“是好看。” 沈氏笑道,“是给你们两个做的。”荷叶会意把衣服递给跟着两位姨娘来的玉簪和桃儿。 “给……给我的?”周姨娘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她最是爱美,这衣服一进屋她就看中了,还琢磨着自己要贴点钱做一套,比着沈氏的来是不敢,颜色刺绣上仿一点半点的倒不怕。 第二十五章 安宅 安宅 没成想这就是给她的。 周姨娘眉开眼笑的道谢,“太太真是大方,多谢太太了。” 李姨娘没敢就直接干脆的道谢,反而有些不安,站起身,“这……太太,这衣服太华贵了,妾这……” 沈氏示意她坐下,“没什么,你们三个姨娘都有的,看这不是还有一件?” “那是徐姨娘的,对了,荷叶,你把我那套水晶的六把发梳拿出来,正好配上这个,给徐姨娘一起送去。” 周姨娘听了沈氏这话,才留意到还有件衣服,这也难怪,那托盘里唯一的一件虽说刺绣布料也是上上乘的,偏偏颜色不起眼,是她平日里最不喜欢的牙白。 沈氏解释道,“徐姨娘现在不好穿艳的,可她是老爷心头宠,也不能薄待了。” 李姨娘应下,“太太思虑周全。” 周姨娘倒是略带感慨,“太太真是委屈了。”换成是她,可没这份气度,不在衣服里藏几根针都不甘心。 沈氏笑道,“我有什么委屈的?荷叶,去告诉老爷,这是为到京那天预备的,三个姨娘都差不多的衣服,也是让大哥看着规矩清净,更加欣慰。” 又想了想,“再多提醒老爷一句,明日若是让大哥知道,老爷和姨娘同车,怕是不喜。” 二老爷平生最怕大老爷,这样说,他必会老老实实的。 果不其然,等到了京城那天早晨上马车的时候,安澄看到徐姨娘真的换上了那套衣服。 牙白袍子,月白裙子,头上六把水晶梳,配上她纤弱的身姿,飘然若仙,超逸出尘。 徐姨娘能把老爷笼络这么狠,也是真有几分姿色。 只是再看同样要上车的周姨娘李姨娘,红的黄的,连平日里不甚打扮的李姨娘都戴了一支八宝步摇。 都是姨娘,这一对比……安澄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正想着,徐姨娘袅袅娜娜的从二老爷马车上下来,走过安澄身边,微微行了一礼,就去了李姨娘的马车。 李姨娘马车离得她们近,安澄即使上了车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徐妹妹……你……你怎么过来了?”李姨娘怯怯的开口。 “姐姐,老爷说今天就要到京了,不好叫我再坐他的车,特意嘱咐我来和李姐姐作伴的。”徐姨娘声音温软,安澄好奇,凝神听得仔细。 “噗嗤……玉簪你听到没有?可笑死人了!”周姨娘声音爽快。“明明是老爷嫌弃她身份不够,被人撵下来了!还好意思往脸上贴金呢?” “身份够不够的,老爷也让我上了车,总比连车都没上过的人更有排面些!”徐姨娘的书香气一遇到周姨娘就破功,“可惜姐姐不许我抱走湄姐儿,否则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可怜的整月整月的看不到自己亲爹!” 周姨娘气结,“你个不要脸皮的小蹄子!你……” 沈氏听着外面吵的不像个样子,“荷叶,你去问问。” 荷叶对付这些事最是得心应手,下了车扬声,“三位姨娘吵什么呢?不用赶路了?家里一大家子可都等着呢!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分了轻重缓急?难不成要太太下车亲自给你们评理?!” 一顿排暄后,等荷叶再上马车时,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 安澄偷偷拉开车帘,看三个姨娘上车的背影,感觉自己隐约想到了什么。 李姨娘性子软弱,又不爱说话,徐姨娘几次搭话都只能得到只字片语,一会就没了兴致,无聊的拧着帕子玩。 安淳把车帘扯开一条缝隙,透过它去看他多年未见的京城。 如今离他的上一世已经过了几十年,他再没从任何人口中听过一点曾经那个家族的消息。 盛京街道两旁的商铺早就变了模样,只有几个老字号还依稀能让安淳回忆。 杏花村的酒,安丰楼的鱼,五福斋的糕…… “八少爷,把帘子放下吧,仔细有风吹了你。”李姨娘劝说着安淳。 安淳今日穿得不少了,大红的黑貂皮袄,暖和又好看,李姨娘只是过于小心。 安淳笑道,“姨娘,我穿的这么厚,哪里就被风吹了?” 这样说着,安淳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徐姨娘,一身素白,头上再无金饰,或许徐姨娘是平日里也爱这样颜色,头上首饰又新奇的缘故,她没察觉什么不妥。 可是……这是守孝的人才会有的打扮。 尤其站在一身富贵气派的姨娘身边……徐姨娘更加乍眼。 越走,外面的声音越小,等到后来渐渐没了,马车也越来越慢,安淳估摸着应该是快到了。 安澄此时在听着沈氏和她讲安家的事,“澄姐儿,等到了家,你就又多了几个哥哥姐姐了,你的年纪小,大家都会让着你,你也要多和哥哥姐姐亲近。” 安澄拿起自己这一个多月的成果,“我把这些珠子送他们好不好?” “不急。”沈氏笑道,“我叫你预备的那几条帕子呢?” “放在素心那里了,孙嬷嬷一大早就装好了。”安澄答道。 沈氏放心的点点头,“一会下了车你就别和我站一起了,和你八哥哥还有十妹妹一起站着。” 安澄刚点了点头,马车就缓缓的停下,外面有人敲了一下车门禀告,“太太,到了。” 荷叶荷枝先下车,然后扶着沈氏安澄下来,安家的偏门早就打开迎候他们。 二老爷和沈氏先行,安淳主动站到安澄旁边,还有被玉簪抱着的安湄,三个人跟在沈氏后面,再往后是三位姨娘,顺序一点不错,连带着后面的丫鬟,按序进去。 安澄一路走来,动作很小的四处看着,虽然以前猜测家里大伯是一品大员,京中的安家又是祖宅,比起蜀中安家,肯定更是雕梁画栋。 可亲眼看见似乎和想的不同,安家的每一个地方确实都透着精心,可是颜色极其古朴,带着岁月的沧桑。 梁上各色的图画也不是什么花草树木或是瑞兽,而是各色人物故事,安澄一路走过来数着,孟母、王羲之、嫘祖、商鞅…… 只这一点就能看出是书香门第。 到了正厅,廊下种的是萱草,也不见俗色,安澄暗暗点头,她的眼光不甚厉害,可依旧能感觉到安宅里氤氲在一草一木中的大气中和。 也不知怎的,安澄突然有点疑惑……这样的地方,哪里就养出了二老爷似的人了? 第二十六章 见面 见面 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进了屋子,最上首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二老爷和沈氏一进门就已经跪下。 后面安澄安湄安淳跟着跪下,乌泱泱的里屋外屋,跪了一地的人。 二老爷重重的磕头,微带哭腔,“让母亲惦记了这么多年,儿回来了!” 老夫人一手抱住二老爷,一手抱住沈氏,不住地流泪,三个人哭了一会儿,旁边一个长相明艳甜美,身量十几岁,穿鹅黄皮袄的少女才过来劝慰。 “祖母,您看这还有三个弟弟妹妹眼巴巴的看着您呢,您还不快抖抖老祖宗的威风?加紧的他们不像我们,被您宠的无法无天的呢。” “结果您这一哭,三个弟弟妹妹心里就打鼓了,得,这下能看出来,咱们家老祖宗最慈爱疼小辈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闹您,再没不应的了。” 鹅黄少女一边说一边笑,还不住的对安澄安淳挥手,“快快快,别看了……” 老夫人被她说的转泪为笑,轻声斥她,“你这皮猴,连带我和你刚回来的弟弟妹妹你都打趣!” 然后放开二老爷沈氏,对安澄安淳还有安湄招手,“好孩子们,过来我瞧瞧。” 安澄安淳的礼只行了一半,就被她一手拉住,仔仔细细的看过来,“早看见你们母亲来信,却是第一次见,长得真好!”看向沈氏,“这么多年你费心了。” 身边的丫鬟拿过来两个盒子,老太太亲自递给安澄安淳,“好好收着,祖母给你们的见面礼。” 然后又抱了下安湄,“这孩子也好,都好,都好!”丫鬟把礼物递给抱着安湄过来的玉簪。 估摸着老太太看得差不多了,沈氏笑着走过来,给老太太行礼,“母亲,这三个孩子都在蜀地,怕是谁都不认识呢,您快给引荐引荐?” 老太太点头,“说的是,瞧我,光顾着自己看你们了。”然后先打发走了二老爷,“你哥哥在书房等你呢,快去吧,仔细晚了他又要训你!” 待看到二老爷走了,老太太又含笑开口,“他们兄弟说他们的,咱们见咱们的!” 先指着坐在她下首的一个穿绛紫袄的妇人,绛紫本是亮丽雅致的颜色,可这妇人脸色是用脂粉都遮不住的黄暗,走得近了,能闻到身上还带了点药气,神态温柔,精神还不错。 老太太笑道,“这是你们大伯母。”又指着那鹅黄少女,“这是你们大堂姐。” 安澄是之前就听孙嬷嬷说过,大伯母是长平侯的嫡次女,母家姓魏。 身子不好,进门十年才有了长女,故而大老爷和二老爷年岁差的多,可到了孩子这一辈,年岁又都相仿了。 安澄安淳安湄三人行了礼,被魏氏含笑叫起,身后丫鬟递过来三个盒子。 魏氏笑道,“都是些小玩意,拿着玩吧。” 那鹅黄少女更加亲热带笑,先拉了身边的一个少年,“这是你们四哥。”又拉了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不比安澄大许多的男童女童,“这是你们五姐,七哥。” 等见过了大房的人,那少女眨眨眼,“二房的兄弟姐妹,容我偷个懒,你们自己瞧去。” 这边让安澄安淳安湄他们去认人,那边大堂姐也带着大房的弟弟妹妹来给沈氏见礼。 其实也不需要再瞧,只看沈氏眼中带泪的拉着那几个少年少女就能猜到。 原本在沈氏怀里的红衣少女看见他们过来,急忙站起来,也不要安澄安淳行礼,直接拉着安澄的手,“这就是我九妹妹对不对?” 然后笑看着安淳,“当初在京的时候李姨娘就怀了你,后来长途跋涉的,我那时还小,可也怪担心的,母亲来信也总是问些名医……” “现在看你身子骨都还过得去,我就放心多了。” 安淳拱拱手,“多谢六姐记挂。” 后面两个少年,身量略小的先开口,“八弟,九妹,你们两个可启蒙了?读过什么书?” 安淳先答道,“只看了三字经,弟子规,再多的没看……” 那少年皱皱眉,“六岁才看了这些……可少了点,不过无妨,如今回了京,我……” “好了好了……”另一个大些的少年很无奈的打断他的话,“你这书呆子,八弟刚回来,你就开始给人家排功课,比先生还尽职尽责!” 然后笑着看向安澄,“估计你也瞧出来了,我是你二哥,他是三哥,你三哥是个老学究性子,平日里见了得绕路走,这句忠告就是二哥给你的见面礼!” 哭着说着笑着,就把这亲也认的差不多了,安澄记人不算灵巧,还好安家男男女女的,人不算多,年纪也差着,看身量也看个差不离了。 最后就是三个姨娘,她们没有给老太太请安的资格,叫起来以后就跟着丫鬟在沈氏身边伺候。 还是沈氏多提了一句,“这是李姨娘,这是周姨娘,这是老爷在路上新纳的徐姨娘。” 老太太只是点点头,倒是魏氏目光在徐姨娘的身上打个转,然后才含笑说了一句,“看着都是本分的。” 这边正房女眷小辈认亲,那边大老爷二老爷也商议着事情。 “这次你从蜀中连任六年回来,评绩又是优,回到京里定是要升一级的,你在外任四品,那京里就该是从三品了……”大老爷在京里多年,又着意为弟弟留心,说起来很是顺畅。 “只是京里如今从三品的缺没什么,若要你先赋闲在家候着……也不妥。” “我想着,通政使司副使倒是个空缺,也是个权位,虽说也是四品,算平调,但能从蜀到京,也是更进一步了。” “等到光禄寺卿再过个两三年致仕了,你再调任,一来低调不惹眼,二来,你在外六年,趁这机会对京里局势也能再好好估量估量。” “是。”二老爷是大老爷手把手带大的,一向信服他。 “对了,你在外多年,可又惹了什么风流债?”说起这个,大老爷就头疼,这个弟弟,从小灵慧,读书上也没怎么用他操心,只是这私德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无用。 一听大老爷问这个,二老爷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有没有,只纳了两个妾。” “弟妹可都见过?”沈氏这个弟妹,是大老爷亲自挑的,精明能干,有谋划,见识不凡,当初……也是安家高攀了这位的。 “见过了。”二老爷琢磨着也不算撒谎,徐姨娘……那沈氏确实是见过的。 “那就好。”大老爷放心的点点头,能过了弟妹那一关,想来人品就是靠得住的。 大老爷也不再深问,到底是弟弟的房中事,若不是这方面二老爷实在不成样子,他是一句都不该提的。 第二十七章 事破 事破 事实证明,大老爷想的过于美好。 晚上大老爷去给老太太请安,恰好看见长女安淇也在,这也寻常。 魏氏身子孱弱,性子又过于温柔,长女更多时候都是老太太在教导。 看见大老爷来了,安淇起身亲去奉茶,大老爷喝了一口,示意她也坐下。 “你和老二说得可好吗?”老太太惦记兄弟两个人,毕竟六年未见,从前老二躲老大躲的避猫鼠儿一样,怕在外心待野了。 “还好,老二性子上看着倒没什么大变化,和从前差不离。”肯听他这个哥哥的话。 也不是老太太偏心,定要二老爷对大老爷言听计从,只是老二的性子,若是没个惧怕的人,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故事来。 听了大老爷的话,才放心的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想了想,“这也是你弟妹在外一直提点的缘故。” “是。”大老爷呷了一口茶,不怎么接话,大伯子和弟妹间,不好说得过多。 安淇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并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她在府中待遇一直特殊,不似寻常闺阁小姐,这也是老太太大老爷默许的。 此时却插了话,“祖母,您可注意到了那位徐姨娘?” “那是哪个?”老太太哪会在意个小小的姨娘? 安淇提醒道,“就是那个穿了一身素的……” 老太太这才记起来,“哦,是那个,倒是显眼,满屋子红红绿绿的,偏她一身素色。” 安淇心想她要是只穿了素色也就罢了呢,估计祖母眼神不好,没怎么看清,又进一步提醒,“她头上只戴了几个水晶梳子,那衣服上用的也都是银线。” 这一身,穿着守孝都差不离了。 听祖母父亲的话,二婶分明是个有主意的,偏偏就让这徐姨娘如此出来见人,不会……真是个戴孝的吧? 老太太被孙女提醒完,一脸懊恼,“你瞧我!这是个什么精气神儿!明晃晃的我都看不见了,只看她身上衣服也是亮堂堂的,头上也珠围翠绕的,再没多瞧!” 安淇继续说下去,“我听二婶特意提了一句,说这是二叔在路上新纳的……” 大老爷听的简直要坐不住,纳了一个守孝的妾,还热喇喇穿着孝就过来拜见老太太,简直……立刻就要起身去收拾弟弟。 被安淇慌忙拦下,“父亲父亲……先息怒……一来,这不过是女儿揣测,二来,人毕竟是二婶带进来介绍的,父亲这样去找二叔,二叔怕要怪二婶没替他遮掩呢!” 安淇肯把这事捅出来,一是实在看不上二叔的习气,不愿他带累了安家名声。 二是也想给二婶卖个好,以后用得上她的地方多了去了。 大老爷被女儿一拦,又温言劝说,胸里的火熄了三分,忍着气,“待我亲自去问问跟着他服侍的那几个小厮再说!” 安淇这才放下心,有了这几个小厮说出来,二婶做了什么也就不显眼了。 沈氏看荷叶荷枝带着丫鬟们收拾桐云居,这是她原来就住的地方,这些年一草一木看着都像没什么大变化的,也知道是一直精心打理的缘故。 家里只预备了两个姨娘的住处,沈氏就做主,先叫李姨娘周姨娘挤挤,左右徐姨娘是待不了多久的。 顾忌着儿子女儿的颜面,沈氏不好叫徐姨娘穿得过于打眼,老太太这两年精神不似从前了怕是没看出来,大嫂是个懦弱的未必肯出头。 若是没有明眼人看出来,沈氏再慢慢把消息透出去也就是了。 只是连沈氏自己也没想到,她这里搭了擂台,还真有人顺水推舟上去唱戏。 听着有人来报,大老爷把二老爷的小厮都叫去问话了,问完就怒气冲冲的把二老爷找了去。 沈氏听了,一边暗笑二老爷要倒霉,一边也好奇着谁提醒了二老爷,“画莲……” 这是她从前跟过来的陪嫁,后来她去蜀中,不放心自己的儿女,把几个陪嫁全都留下了,今日她回来了,她们都过来请安。 这消息就是她们说过来的。 站在一旁的媳妇子应了一声,“太太,奴婢在。” “你去打听打听,大老爷之前是去了哪了?”沈氏还真是奇怪,莫不是这几年大嫂改了性子? 那叫画莲的媳妇也是有备而来的,直接低声回禀,“奴婢来之前就打听过了,只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大姑娘也在。” 沈氏一听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大姑娘?” 沈氏说完自己也笑了,“是我疏忽了,虽知道这大姑娘能干,但没想到她这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这么大的礼。” “倒不知道谁家能有福气说去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去!” “这大姑娘……也十五了吧?亲事上有什么眉目了吗?”寻常姑娘,十五都该定亲了。 画莲摇摇头,“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压低了声音给沈氏递话,“之前也有几个几户人家来递消息,结果大姑娘不肯。” 画莲是和沈氏一起长大,一起天南海北去过的,见识格外不同,“奴婢心里想着,大姑娘……或者是个有大志向的。” 大志向……女子的大志向,也无非就是嫁入皇家了。 沈氏转瞬一想就明白了,“怪不得,这是想我母亲能够出点力呢。” 沈氏母亲丰安县主,虽说县主品级在皇家女子中不算高的,可难得的她是从小和当今太后共同在宫中给如今的昌平大长公主当伴读,三个人一起长大,情分不凡。 若是安淇真想入皇家,丰安县主确实是个好路子,只是……不知道这大姑娘志向会不会太高。 沈氏想明白了,就有主意了,“这事我先心里有数就好。”到底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一口应了。 不言其他,大姑娘身后是她一品大员的父亲,是安家全族,甚至会捎带上丰安县主,若是大姑娘的心思太大了,这事还不好办呢…… 沈氏这边就着茶水点心,香风暖炉和心腹丫鬟商量着,那边二老爷已经被连打带骂了许久…… “你个不孝的东西!”大老爷气的自己拿着板子,板子落得又狠又快。 二老爷连动都不敢动,后背一片火辣辣的,让人堵上了嘴,喊都喊不出来。 “你还有脸哭?!”大老爷打出了一身汗,旁边的小厮不敢拦也不敢劝。 第二十八章 教导 教导 大老爷实在打累了,坐在一旁凳子上喘着粗气,把板子给了一旁的小厮,“你!你接着给我打!使点力气!不然你也不用在安家吃饭了!” 那小厮原本还犹犹豫豫的不敢伸手,可被大老爷盯得厉害,实在没了法子,一咬牙接过来。 大老爷怒气未消,“你还有没有脸皮?跟一个丧父戴孝的女子苟且!同吃同住同坐一车……” “你还记得你姓什么?记得你有正室儿女?还大咧咧的让她来拜见母亲和嫂子,你是想让她穿着孝送走谁?!” “当今圣上以孝治国,最恨不孝之人!你倒好……你……亏我还给你筹谋补了哪个缺,还想着你纵然糊涂,弟妹总能劝住。” “现在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全都当成耳旁风了是不是?!” “我还让你上朝为臣……我……我还不如让你赋闲了!免得主意大了心大了谁也管不了你了!” “去!去给后宅传话,让二弟妹把那个不知天伦的东西拖到庙里给我削发为尼,若她不服,立刻勒死!” 二老爷一听,原本都没力气了喊疼了,现在又挣扎着开口,“哥……采芳她什么都不懂……都是我的错……” 大老爷都快被二老爷气笑了,“接着给我打!打到他不能说话为止!” 徐姨娘正坐在芝露阁的正厅,她是读过书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安家祖宅的不凡,更何况李姨娘周姨娘挤在一起,她却自己独住这里。 不用刻意,心里就有万般的夸耀争宠之心。 正想着,就见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婆子过来,不等她开口就一把堵了她的嘴,送到了沈氏面前。 徐姨娘被老婆子压着,不想跪也得跪,嘴里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 沈氏看她的眼神似有悲悯,“你是热孝在身与人苟且,二老爷是与戴孝女子苟合,轻则被上训斥,重则罢官落狱。” “安家里只有二老爷糊涂,但凡到了京城,必要收拾了你。” “可这不是一个人的错,二老爷再如何,大老爷也不会把他打死,既如此,我也给你留一命,送你出家为尼,过了三年守足孝再出来,我送你回蜀中吧。” 沈氏让婆子把徐姨娘嘴里的布拿下来,徐姨娘声音都变了,“不可能!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老爷如今自身难保,更别说庇护你。”沈氏语气很轻,却足以让徐姨娘听的清楚明白,“大老爷的意思本是要勒死你,他是二老爷的哥哥,二老爷又能对他如何?” 徐姨娘的脸色灰白,强撑着,“你不敢,二老爷回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你敢杀了我他会休了你的!” 沈氏几乎要笑,“我母亲是丰安县主,我生了两儿两女,我是他的嫡妻,他敢休我?” “况且,这不是我的主意。” 徐姨娘眼睛猩红的看着沈氏,几乎要在沈氏身上剜出一个洞,看得沈氏暗自叹气,“你真的是不聪明,刚刚我都说了,待你守足三年,我放你归家,有什么不好?” “你偏偏这样看着我,生怕我不知道你恨极了我一样,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你出去?你这样的人若被人利用攻讦安家,连累了我的儿女怎么办?” “我的儿子要读书进官,不能有一个罪臣父亲。” “罢了……”沈氏在心里叹气,“我不愿这样,却不得不为之……” 画莲不用沈氏再多说,指挥着两个婆子下去,徐姨娘的嘴又被堵上,就这样渐行渐远。 没多久画莲就回来复命,“太太,解决了。” 沈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很是感慨,“我真的不想见血,可徐姨娘实在拎不清楚,原想着,左右想收拾的是二老爷,徐姨娘叫她长个教训就得了。” “谁知徐姨娘比二老爷还不清不楚的,二老爷尚且知道不怨恨大老爷,徐姨娘反倒怪上我了……” 画莲在一旁安慰沈氏,“是她自己福薄。” 沈氏不赞同的摇摇头,“是老爷纵的她,也是我从一开始刻意没约束的缘故。” 画莲手里还有一千两银子,是沈氏从二老爷的私房里拿出来,原本是要给徐姨娘做路仪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太太,这银子……” 沈氏不在意的摆摆手,“给她好好置办丧事吧。” 花一样的年纪就没了,也是可怜,却也可恨。 二老爷能记她多久呢? 沈氏看向画莲,“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得去救救二老爷了。” 沈氏让那些媳妇婆子提前清了外院的外男,才施施然进去,二老爷已经被打的说不出话了。 沈氏一见,就抱着二老爷哭起来,跪下向大老爷求情,“大老爷,二老爷不过一时糊涂,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您好歹也得给他留一口气,不看他,也看在您这两对侄子侄女份上啊……” 那小厮没得大老爷的命,也不敢停,沈氏只抱着二老爷的头,一点不耽误板子往下落,哭的声嘶力竭,“大哥大哥!都是弟妹的错,弟妹不够贤德,没能劝诫老爷,您要打就打我吧!让弟妹替老爷受罚吧……” 二老爷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沈氏的哭声,感觉自己是被沈氏抱着,动动唇也说不出话来。 沈氏这样,大老爷也无法再打下去,更何况,弟弟再打也是真要没气了,这才挥挥手,“行了……” 小厮巴不得这一声,立马放下板子跑了,沈氏赶紧叫人把二老爷抬回去,又忙不迭的让人去喊了太医。 二老爷被抬进沈氏隔壁的房间,他挨打的时候没脱衣服,那肉和衣服都黏粘在了一起,荷枝荷叶看着都觉得难受。 沈氏出了外屋去吩咐莲子,“叫周姨娘把东西搬进芝露阁吧,如今湄姐儿还小,先带着她住。” “李姨娘还留在续芳楼,那里离淳哥儿的苍兰轩近,方便她照顾,再给二老爷煮个当归猪肝汤来。” 待的吩咐周全了,沈氏又进了里屋,荷枝荷叶在一旁把都被打成布条的衣服拿去烧了。 二老爷已经昏睡过去,睡得也不踏实,不住的皱眉,脸上说不出是汗是泪。 沈氏冷眼在旁边看了会,太医也来了,见了二老爷的伤被唬了一跳。 不是没见过挨打成这样的,只是到了二老爷这个岁数还被家里打成这样的……他是头一份。】 第二十九章 封口 封口 那太医看过了二老爷,开了方子后又叮嘱沈氏,“平日里可以给二老爷熬些猪蹄鸽子之类的汤……最近不要吃酸梅山楂之物,二老爷伤的重,还好如今是冬天,不会化脓,但是好的慢,要多精心……” 沈氏一一应下。 等的太医出去了,沈氏也回来照看二老爷,看他吃了药睡得安稳了才回自己的卧房。 “二老爷被打了的事,可有什么人知道?”沈氏不在乎旁的,只顾及几个孩子的颜面。 “外院是知道的,只是大老爷下了死命令,谁敢说出一句立刻打死,估计没人敢嚼舌头,那些小厮们,原就是巴不得装不知道呢……”画莲在一旁服侍沈氏,荷叶荷枝只打下手。 刚搬回来乱糟糟的事一堆,又有了二老爷这出,沈氏心绪繁杂,“对了,淳哥儿分出来了,他那的丫鬟……你挑几个细心的送去,他身子骨不好。” “再有,周姨娘骤然搬过去,怕是不安心,荷枝,你去给她传个话,放心住就是了。” 荷枝应了一声出去。 周姨娘的芝露阁小巧玲珑,地方不大,胜在精致好,如果一开始就让周姨娘住这,不定她要有多高兴呢,偏偏是中间来了波折。 本以为到了这要看到那个酸文假醋的,结果根本不见人影。 丫鬟,衣服,首饰……问起下人除了摇头什么都不说,就像这人没存在过似的,周姨娘头一回觉得,这看着就烦的人,冷不丁的看不见了,也是够让人心慌的事。 “玉簪……”安湄刚来睡不惯,周姨娘抱着她,方有点安心,“你说这徐姨娘……” “姨娘快别说了!”玉簪比周姨娘懂这大宅里的规矩,“看那些下人还看不出来吗?太太的意思是不许人提了,那咱们就别提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左右太太对咱们不错的,何必疑心这个那个的呢?” 苍兰轩里,安淳也是这样劝着惴惴不安的李姨娘,“姨娘怕什么?太太处置的是不听话的妾室……” 还有不听话的二老爷。 “二哥三哥业已长成,我碍不着谁什么,您又一直恭顺,太太心里是厚待咱们的。” “我心里也知道……只是太太头一回这么样,淳哥儿……那徐姨娘一点下落都没有,是不是……”死了? 李姨娘狠狠打个哆嗦,到底都是妾,免不得兔死狐悲。 “姨娘别乱想了,咱们是一心跟着太太的人,她拿谁做筏子也拿不到咱们身上……”安淳比李姨娘在高门里多活了一辈子,看得也更明白。 “可是……”李姨娘还是心里打鼓。 “对了姨娘,三哥说要开始教我读书了,那我是不是得有个书袋装书啊?”安淳不愿李姨娘再胡思乱想的吓自己,索性说起旁的。 “是啊……”果不其然,李姨娘开始琢磨书袋子了,“这个得抓紧做出来,不过也容易,书袋上不用绣什么花样,配个梅兰菊竹就行……还是用你的生肖?不然绣个蟾宫折桂吧?” 安淳看李姨娘自己念念叨叨也不甚在意,反正就是给姨娘找些活儿做。 “真打了?”大房里,安淇正对着镜子卸钗环。 身后的丫鬟点点头,“据说打得特别狠,二老爷都昏过去了!” 安淇把一支赤金耳环放在妆台上,“坏了!我本意是想给二婶卖个好,这下怕弄巧成拙了呢!” “姑娘这话怎么说的?” “你想,父亲刚回来第一天就被打了,那二弟三弟六妹九妹脸上能过得去吗?这不是伤了二房孩子的颜面?”安淇现在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该拦下父亲才是的。 自己终归是已经十五了,有些急了……这样毛毛躁躁的,如何能成事? “姑娘别担心……”红袖劝慰安淇,“大老爷已经叫人封了口,根本没人提起,奴婢使了大银子,又搬出大小姐,那小厮才含含糊糊的说了点。” “那就好……”安淇自己拔下头上琥珀串蜜蜡的步摇,若有所思,“看来父亲还是疼弟弟的。” “姑娘这话说的!”红袖笑道,“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能不疼呢?” “是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安淇心里感慨,叫绿衣把烛火拔亮些。 “红袖,我记得前些日子描了许多新鲜花样,你拿出来。” “是,姑娘是要做什么东西吗?”红袖劝告安淇,“如今天黑了,姑娘明早再绣吧,若真是急着用,不妨让奴婢们来。” “不必。”安淇笑道,“二婶给了我那么些缎子,我亲自裁一个绣了荷包送她正好。” 自己去见二婶总得有个由头,这个说法最好。 “姑娘,您是要自己去见二太太?”红袖当然知道安淇心里的打算,“姑娘……不必如此吧?那老夫人不是应了会替您向二太太开口吗?” “那不一样。”安淇自己有计较。 红袖知道自家姑娘已经打好了主意,再劝不动的,只好去翻找花样。 安澄静静的躺在床上,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同样的安神香,闻起来却似乎和蜀中是不大一样的。 好像味道更浓了些? 京城,蜀中,安澄默默念叨这四个字,对于沈氏二老爷的归家,安澄才是远离了故土。 这种隐隐的感觉只在黑夜才微微露头被人察觉。 她是回不去了吧?再也回不去了。 只看沈氏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相夫教子,可能丈夫留任京城,也可能外任,她都要跟随左右。 所以她要在沈氏的身边,把该学的都学会,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不管将来遇到的是什么,都有底气一步步试探着往下走。 安澄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一大早她是被吵醒的——“九妹妹九妹妹!起来啦!还睡呢懒丫头!”一个大红的人影坐到床边,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我本来还担心你择床,冷不丁回来睡不着呢,结果你睡得还挺好!” “起来啦起来啦!去给祖母问安了!”安澄被人用指头一下下轻轻的戳脸。 第三十章 请安 请安 安澄揉着眼睛,“六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安淑接过素心手里的衣服,给安澄往身上穿,“还早呢?你该起来请安去了!咱们到祖母那里吃早饭去!祖母那里好吃的可多了!” 被安淑这么折腾,安澄一点睡意都没了,看好好一件衣服被安淑磋磨的都是褶子,推辞道,“六姐姐,叫丫鬟来服侍我吧?你先等我一会儿?” “成!”安淑从床上起来,给素心慧心腾地方。 外屋,孙嬷嬷和安淑的教导嬷嬷叙旧,孙嬷嬷笑道,“赵姐姐,也是好几年没看见你了,身子骨还好吗?” “还好还好,毕竟是跟着姑娘,不比原来在宫里那时候了!”赵嬷嬷听着里面六姑娘的声音,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姑娘……说了多少次了,就改不掉!” “孙妹妹,你是不知道,今天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说要早早起来找她九妹妹,我劝着,说咱们去早了九姑娘未必醒,也是拦不住!”赵嬷嬷神色慈爱,“我们姑娘啊,总是风风火火的……” “这是六姑娘喜欢九姑娘呢,我省得。”孙嬷嬷知道赵嬷嬷这什么意思,新回来的九姑娘不知脾性,六姑娘莽莽撞撞的,怕惹了她不喜,来自己这探探口风。 “说着也巧了,九姑娘在家的时候就做了针线说要给姐姐的,我原本想着请了安再送去……赵姐姐,我就直接给你带回去好了。”孙嬷嬷把帕子找出来,红金线镶边的帕子,做工虽说不精细,颜色倒是正能落入安淑眼中。 赵嬷嬷一看就笑了,双手接过来,然后递给一边的小丫鬟,“送回去,放到六姑娘妆台上,回去一眼就能看见。” 素心给安澄换着衣服,后面的安淑一个劲儿的乱指挥,“穿那个穿那个!那个红的!红的多好看,我们两个一走出去,都知道是亲姐妹!” 安澄看素心为难,“六姐姐……我刚回来,好多衣服都在箱子里没来得及收拾呢,今天就先穿这个好不好?嗯……你给我选首饰吧?戴红色的?” “行!”安淑听安澄这么说,立马丢开衣服的事,兴冲冲的去找首饰。 “那个……那个……你叫什么?”安淑看着跟安澄的两个丫鬟。 “奴婢素心。”“奴婢慧心。” “素心,你给九妹妹梳个双环髻,戴这两个红宝石的梅花金簪最好看,配这个红果耳环,九妹妹皮肤白……”安淑有着无限的热忱。 终于打扮好了,连素心都长出了一口气,安淑拉着安澄的手,领她去请安,一路上嘴也没消停。 “妹妹你看那边,那是听雨轩,咱们夏天的时候在凉亭里钓鱼,伸手就能够到莲花,我曾经还背了人去撑船采莲子回来做吃的,被祖母知道好一顿骂!” “再往前面是枫桂丹林,是秋天的景儿,可惜现在没什么好看的了……” “冬天院子里就是梅花多些,不过咱们家后院还有个暖房,种着各色鲜花,等请了安我带你去玩!” 然后悄悄压低了声音凑到安澄耳边,“实际上咱们家里的池塘,这个时候都冻得严实了,能在上面溜冰!可是我的冰刀已经被没收了……等回去你告诉我你的尺寸,咱们叫二哥再带两双回来!只是不能让三哥知道……” “说起来冬天最好去的是周平月家,她家里大半个园子种的都是红梅花,她还喜欢做梅花酒,那酒都是红的,好看极了!” 安淑这一路边走边说,要不是身后的老嬷嬷跟得紧,几次差点忍不住带着安澄直接跑去玩,结果去请安的时候,自然已经迟了。 不用进屋,只看暖廊下一群侯着的丫鬟婆子,就知道各屋主子都该到了。 安淑对着安澄讪讪一笑,“对不住啊……九妹妹……等会进去你就认错,然后什么都不用说,祖母疼孩子疼得最厉害,平月都羡慕我,说她们家老太太对长孙都没祖母这么样儿的!” 果不其然,一进去安淑就拽着安澄行礼,“祖母,孙女来迟了,不仅自己迟了,还带累了九妹妹……” 安澄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沈氏脸色,“孙女来迟了……” 安淑不用别人问就自己说开了,“其实我今天起的可早了,九妹妹起的也早,可是我就觉得素心给配的衣服首饰太素了,都不给她穿红的,我想,这种事……舍我其谁啊?我就帮了个忙……” “然后这一路过来,那我得给九妹妹讲讲哪里最好玩是不是?不然九妹妹出去玩都不知道怎么走。就介绍着介绍着……就迟了。”最后声音越说越低。 安淑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安淇一边给老太太换了杯茶,一边求情,“好可怜见儿的,我们六妹妹终于能当回姐姐了,都是怪这日头走得太快,一点眼色都没有!” 二哥在旁边笑的止不住,看着安澄,“九妹妹,这一路被聒噪狠了吧?” 魏氏也带着笑,只是没开口。 老太太本就不生气,听完更是笑呵呵的,一手抱住安淑,一手抱住安澄,“小姑娘爱玩也是寻常,这是姐妹俩感情好,淇姐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带着淑姐儿四处跑,恨不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还偷偷划船,都吓死人了。” “姑娘家闲散日子少,娘家哪里能再苛责是不是?老二媳妇?”老太太反倒给安淑安澄和沈氏求情。 沈氏不好再板着脸,“下不为例。” 安澄安淑齐刷刷点头。 老太太拉着姐妹俩没放人,两个人就近在她身边坐下,没说上几句话就有奴婢来报,“老夫人,早饭得了。” 老太太听完点点头,笑着拍安澄的手,“给你做了甜枣粥,你六姐像你这个年纪就爱吃甜枣粥。”又看着安淳,“给你做了燕窝汤,你就是气血不好,滨哥儿小时候也是总害病,就吃这个吃了两三年,你看看现在也平安长大了!” 老太太带着安澄安淑去饭厅坐下,其他的孙女孙子都围成一桌子,沈氏跟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刚拿起筷子,就被叫住。 “你这是做什么,我难道没伺候的人?偏要折腾你?只管吃饭去!” 沈氏推辞道,“六年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如今好容易回来了……” 老太太一扭脸,“不是这样的话……” 第三十一章 祖母 祖母 “你在蜀中那几年,守着老二,看着老二的,你不辛苦?那就不是对我尽孝了?” “我不是没给人家做过媳妇,难道不知道这里的不容易?你这几年不在我眼前,怕是也受了委屈,只管自己吃去!你看你大嫂,她身子骨弱,我也不用她伺候,偏留个你干嘛?”老太太说的坦诚,沈氏也知道老太太的脾气。 遂放下筷子笑道,“那儿媳躲懒了。” “再者,我那昨晚还翻出了许多东西来,白放着霉坏了,淇姐儿,你回去给你娘还有弟弟带去,二媳妇你回去也拿着。” 沈氏行礼应下,“是。” 安澄看得自己暗暗在心里称奇,这样的婆媳关系……在现代也少见,怪不得沈氏老惦记着京里呢。 沈氏退到外间,丫鬟珍珠早就包好了,看见沈氏来急忙递过去,画莲伸手接了,珍珠笑着送沈氏出去,出了老太太住的瑞萱堂,外面是条走廊,站着跟着主子来又不够资格进去的丫鬟婆子,看到沈氏纷纷行礼。 等越过她们,画莲看左右无人,把盒子打开,“太太,都是些生肌膏丹贴敷之类的东西,看着是明黄色的签子,应该是宫里的药。” 沈氏点点头,“就知道瞒不过老太太,难为她竟是一字不提了,咱们老太太一直是心疼儿子,不过还好分得清道理,也是给我体面了,咱们领情吧。” 吃了饭,安澄被老太太特意留下,安淑偷偷拽着安澄透话,“肯定是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了,你别推辞,推辞祖母要不高兴的,等拿回来给我看!我在母亲的松翠园等你回来可别忘了!” 果不其然,等其他人都走了,老太太把安澄拉到身边坐,和她一句一句说着话,读书了吗?学刺绣了吗?爱吃什么呀? 安澄一一回答,“没读书,就是跟着娘认了字,刺绣只会锁边,不挑食,甜的咸的都爱吃……” 安澄也没觉得自己答得哪里就好了,偏偏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哎呦,这小丫头说话,多有条理懂规矩!” 身边的年轻丫鬟跟着附和,“是,看九姑娘的眼睛都知道,透着灵秀!” 安澄自问,不管上辈子这辈子,这两个字跟她关系都不大,也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夸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抿着唇微笑。 这是她上辈子总结的经验,百试百灵。 老太太又抱着安澄,左看右看的夸,“你看看,多有规矩,不像她六姐姐,皮猴似的!” 这话丫鬟就不好接了……索性说别的,“老太太,那糖拿过来吗?” “哦对对对……”老太太才想起来,“不用问我都知道你娘肯定不许你吃甜的,可小姑娘嘛,吃几块糖不寻常吗?来祖母这吃,给你偷偷的放到荷包里,你想起来了,就吃一块。” “只是别晚上吃,长了虫牙要害疼的!” 说话间,丫鬟已经端了好几盘子的糖过来,“玫瑰糖,松子糖,琥珀核桃,酸梅,山楂,蜜枣……”老太太一脸献宝,“不知道喜欢哪个,都给你备下了。” “都喜欢!”安澄确实挺喜欢吃糖的,但是也没喜欢到很深的地步,只是看着老太太一脸殷切……安澄先抓了一大把放在荷包里,又拿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放到嘴里,“这个好吃!” 老太太笑的更高兴,“我和你说啊,澄姐儿,祖母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呢,你什么时候来都给你备着!” 又招呼丫鬟,“翡翠,你把那糖按样儿装了给湄姐儿淑姐儿送去,悄悄地别让老二媳妇知道了!” 安澄觉得自己找到二老爷为什么胡作非为的原因了,这位老太太绝对是个活脱脱的慈母。 老太太又拿出个盒子来,“你看,你长这么大,祖母都没给过你什么东西呢……” 安澄接话道,“祖母给了,昨天的那套翡翠头面,好看的不得了。” “那是给你以后用的,还得个几年呢……你看这个!”老太太亲自打开盒子,里面都是给小女孩用的小发钗发箍耳塞耳坠之类的东西。 都是精巧的小东西,自然也镶不了什么大颗的珠宝,满满一盒子的东西不算多么名贵,只在日常用的,就是做工很精细,花朵簇簇的看着很喜人。 “这些呀,都是我原来小时候戴过的,原来给你大姐六姐了一些,听说你回来了,我叫人又拿去翻新了一遍,现在都给你。”老太太指着里面的小首饰,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给安澄讲故事。 “你看那对水晶花,我小时候,水晶还是稀罕物呢,少见,不像现在,水晶多了,那时候我得了这对,喜欢的不得了,结果出去玩也不知道在哪丢了一个……哭的不行,我娘就又给我买了一支回来。” “可是水晶不好买啊,我娘就托了那时在海边的亲朋,好歹又买了一个差不多的,你仔细看,这两个颜色是不是稍微有点区别?不是一块水晶啊……” 老太太讲了好一会,然后盖上盒子递给安澄,“本想着给你当见面礼的,可是又觉得,我和我的九孙女打小还没见过呢,头一回见面,我拿了一堆哄小孩的玩意儿送她,那我这个祖母也太小气了是不是?又重新备了那个翡翠头面。” 老太太摸着安澄头上的两个小发髻,“好孩子啊,快快长大,祖母这里有多好多打扮大姑娘的首饰呢,昨天你看见淇姐儿头上的那支步摇了没?好看吧?等你大了,祖母也换着法儿的打扮你!” 安澄记得安淑的话,也没推辞,收下盒子,“那孙女谢祖母的赏了。” 老太太点点头,摸了摸安澄的脸蛋,“好孩子,回去吧,你六姐肯定等着你玩呢,记得中午来祖母这用饭!” “好。”安澄抱着沉甸甸的盒子,还有沉甸甸的荷包回去了。 盒子交给慧心带回去,安澄和素心还有新分来的小丫鬟,安澄还叫不出名字的,一起往松翠园走,素心安澄都不大认路,多是小丫鬟指路。 安澄看她口齿灵便笑容又甜,比自己不大几岁的模样,心生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第三十二章 心思 心思 那小丫鬟极爽利的行了礼,“奴婢丹儿,姑娘回来后,奴婢娘就把奴婢送来服侍姑娘了。” “你娘是谁?”小丫头安澄见过许多,可是比得上丹儿的少,也好奇这是谁家才能调教出这样的。 “奴婢娘是许二家的,没出嫁前太太赐名画莲。”丹儿这么一说,安澄就全明白了。 “那你……”安澄看这小丫头亲切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素心的声音。 “姑娘你看,那是不是就是松翠园?别处的树都枯了,就是那边绿油油的!” “正是呢,松翠园四季常青,听奴婢娘说太太刚嫁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丹儿估计也要看见自己娘了,笑眼弯弯的。 安澄一行人刚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个大红的身影在大门外站着呢,急忙喊她,“六姐姐!”又加紧的快走了几步。 “九妹妹,快进来吧!”安淑提着裙子跑了几步,迎到了安澄就拉住她的手,“手还挺暖和的!” 一进屋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氏正厅里很热闹,周姨娘李姨娘在沈氏旁边的脚踏上坐着,二哥安洲三哥安浩坐在前面下面的位置空着,是安淑的,隔着安淳还有一个位置空着,便是安澄的了。 人人都有位置,唯独不见徐姨娘,安澄也不好问,和众人一样扬起笑脸。 安淑笑着对安澄眨眨眼,“是不是得了我的话来着?祖母给你好东西了吧?” 安澄笑着,把沉甸甸的荷包拿出来给安淑看,“一荷包的糖,还给六姐姐十妹妹都送去了,不过祖母说了,得悄悄的,怕太太知道了。” 沈氏笑道,“母亲是宠爱孩子的,尤其是姑娘家,总和我说姑娘们得娇养,好容易在蜀中那我叫你少吃了糖,现下你又得了便宜了。” “得了,既如此,那我就不知道,白叮嘱一句,晚上可别吃了。” 安澄应下,“祖母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笑着看向安湄,“祖母说,想吃糖偷偷去找她。” 安湄点点头,声音还奶声奶气的,“好!” 等安淑安澄都落了座,沈氏才开口说正事,“二老爷这一路上奔波,昨晚上又和大老爷一起喝了点酒,这下子毛病都犯了,昨天把太医叫来,说得静养,这段时间你们别去打扰老爷养病,知道了?” 所有人都起身应下,“是。” “再有,淳哥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虽说身体当然还得养,可是书也要开始读了,咱们在京城有现成的家学,你预备预备,三天后和你哥哥们一起去读书吧。” 沈氏叮嘱安洲安浩,“你们到时候去苍兰轩接你们八弟,不然他刚回来,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呢。” 又喊荷枝,“我记得有给淳哥儿备下的笔墨纸砚,回头你送到苍兰轩去。” 李姨娘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圈都红了,只会一个劲念叨,“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李姨娘嘴笨,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所以说了什么就格外坦诚老实。 这也是沈氏当初看中她的原因,这样的人,是藏不了什么心思的。 “这有什么好谢的,淳哥儿是我们安家名正言顺的八少爷,读书识字那是应该的,淳哥儿,你若在家学受了委屈,只管告诉你的两个哥哥。”沈氏对老实人从来厚道。 安淳起身,给沈氏行礼,“是,儿子知道了。”又给安洲安浩行礼,“以后多望两位哥哥照拂。” 安洲最爽快,“好说!” 安浩却是一板一眼的还了礼,“互相照拂。” 沈氏还有话没说完,刚进京事情实在太多,“咱们明日吃了早饭就去你们外租家,多年不见,她老人家也想你们,没到京城就开始来信了。” 安澄一看安淑眼睛亮亮的点头,就知道平日里她和外祖家的来往不少。 沈氏也没什么多说的,就叫人都散了。 安淑立时就站起来,等出了正厅门口就按捺不住了,“九妹妹九妹妹,我带你去暖房,那里的花开的可好了!” 安澄看见一旁的安湄,笑着让道,“十妹妹一起去吧?” 周姨娘走过来,抱起安澄笑道,“不了九姑娘,十姑娘昨晚择床没睡好,现在还迷困着呢!”微微行了礼,“六姑娘九姑娘慢走。” 李姨娘周姨娘安淳安湄一路,安洲安浩去家学,安淑拉走了安澄,出了院门就各自散开了。 门口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沈氏,立时就有人报给她听。 “这孩子……”沈氏皱了眉,放下手里的茶杯,“这几年母亲是把她带的娇气了些,原看着……活活泼泼的,又和她九妹妹亲热,没什么不好,可也不能太不管不顾了湄姐儿。” “到底出去了都是安家的人。” 画莲在一旁劝解,“六姑娘心思实,更心疼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也是常理。” “心思是要放在心里的,若是露出来在表面,那就让人抓了把柄错处。”沈氏叮嘱画莲,“你叫跟着淑姐儿的赵嬷嬷来见我!” 荷叶荷枝在茶水房里煮茶,沈氏那边的声音她们却能听见,可也听不真切。 眼看水开了,荷叶把茶吊子提起来,放到一旁去泡茶,等沏好一盏茶就要给里屋送过去,被荷枝叫住。 “等会儿!急什么?那房间里太太不是和画莲姑姑说着话呢吗?” “怎么了?”荷叶本来就带着一分气,被荷枝这么一说就变了三分,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得避着咱们的吗?” 荷叶越想越不自在,“那宋嬷嬷咱们比不了,那是太太的奶嬷嬷,画莲姑姑咱们也比不了,那是跟着太太来的陪嫁侍女!可是说到底咱们也是跟着太太的老人了!” “难不成一回来,咱们就沾不得手听不得话了?你看看,太太回来一两天了呢,可用咱们两个服侍一回了?” “再这么下去,太太都要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两个喘气儿的呢!” “你小声些!不怕太太听见?”荷枝听荷叶越说越不像,急忙把她拉到另外的屋子里,“你满嘴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荷叶越发收不住泪,“我不是抱怨太太,太太对咱们……没得说!还有哪里不知足呢?我就是委屈,情知比不得,可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咱们吃闲饭了!咱们就不能给太太排忧解难了?” “好妹妹……”荷枝看荷叶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第三十三章 花房 花房 “你可曾想过太太给咱们说人家,为何特意提了句回京来再说?” 荷叶听荷枝说这个,脸色微红,半拧了身子擦眼泪,“太太说这话,我哪里好意思细听细想呢?” “那我和你说说,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荷枝让荷叶坐下,“我琢磨着,太太是想让咱们嫁到外头去,给了哪个掌柜庄头的。” “不然只是配小子,哪里非得回京呢,左右蜀中京城的,太太老爷手下不都是那么些人吗?” “太太必是看不中他们,想寻更好的,可不就是掌柜庄头了,咱们的生意蜀中的收了,那些人大多都在京城里,要选人那就得回了京城来选了!” “妹妹,咱们两个是有造化的!”荷枝是真心感谢着沈氏。 “那……和咱们不近太太身有什么关系?”荷叶最不心平的是这个。 “你傻啊!”荷枝戳了下荷叶的额头,“咱们嫁出去了,不在内宅,往后也就是逢年过节的能和太太见面了。” “比不得画莲姑姑嫁的是本家,那是能日日陪着太太的。”荷枝心里也舍不得沈氏,“这就是咱们不如的地方了。” 看荷叶也是一脸舍不得,荷枝笑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又不是不服侍太太了,在外面给太太做事,那也是一样的。” “是……”荷叶听了荷枝的说法,心里气平了些,看自己哭湿了一条帕子,心里也不好意思,给自己找补,“我也不是不敬着画莲姑姑,只是不知道怎么太太就看了她不要我了,姐姐说了我就知道了,再不委屈了……” “也不哭了?”荷枝笑问道。 “也不哭了。”荷叶蛮不好意思的低头。 “行了……”荷枝看看外头的日头,“一大早上的怎么什么都没干也觉得忙活?既然有画莲姑姑在,咱们索性躲了懒,回去歇会,你可记得拿帕子敷敷眼睛,可别肿了。” 荷叶低头应下。 安澄和安淑一路穿过松林,绕过池塘,再往后院就到了花房,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外面窗户上都裹了棉布。 “咱们到了!”安淑笑的欢快。 安淑进了花房就把披风和外头的大袄脱了,“这屋子里热得很,而且越待越热,等会出了一头汗再出去就不好了,你先把那厚衣服脱了吧。” 花房里是没外人的,几个婆子看见安澄安淑来也退了出去,安澄脱了自己豆绿皮袄,安淑在一边乱七八糟的帮着忙。 脱完了,安淑带着她在阔大的花房里转悠,“那个是青龙卧墨池,好看吧?还有那个,是赵粉,二乔,酒醉杨妃……呀,御衣黄也开了!” “这片牡丹都是给大姐姐单种的,她最喜欢牡丹了,以前也在自己院子里单单养过,可是后来四哥的哮喘说犯就犯,她就把自己屋里的牡丹都给移过来了,惦记了就来看看。” 安淑说着说着,脸上笑容淡了点,“不过这一两年的,四哥身子骨越来越不好,又多了七弟让大姐姐费心,大姐姐也来得少了。” 安淑看着丫鬟跟得不近,凑到安淑耳边,“九妹妹,这话我就和你说,你别觉得我心坏,祖母原来说过一次,说女儿家在家是最轻松的,嫁了人就不自由了……” “可是我总盼着大姐姐能早点嫁出去,反而能清闲了也说不准,不然大姐姐一天天的,可忙了,大伯母在家里说不上什么话,里里外外的,都是大姐姐!” “小时候大姐姐还和我一起绣花串珠,划船养花的,这几年大姐姐都不怎么做了,用得着了也就是让丫鬟做了使。” 安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大家闺秀,忙的连绣花的时间都没有,“大姐姐怎么就这么忙了?” 沈氏也一样管家,也不见这样,更何况,安淇管家,难道老太太会一点不管? 若说是为了照顾弟弟……看着四哥安滨七哥安润,虽说身子骨看着不算好的,但也不至于弱的这般累人了…… 安淑闷闷的扯下一枝玫瑰揉碎了,“你看着四哥七弟气色不错吧?那是用人参吊着的,他们院子里,常年不断药,而且受不得劳累。” “咱们是官宦人家,祖母说过,子孙务要上进,不然败了也就是一两代的事儿,可是科举哪有不苦读的?偏偏四哥七弟两个人身子骨……别说苦读了,稍微冷了热了就起不得床。” “大姐姐虽不说,可心里哪有不急的?所以这么多年加倍精心照顾着,她比谁都累。” 怪不得……安澄默默点头,想起昨天认亲的时候,凑近了大伯母魏氏身上闻到的药气,只怕那不是大伯母身上的……是她身后四哥安滨七哥安润身上的吧? 隔着人都那么清晰,平日里恐怕就是用药灌出来这么大的。 女子这世道,靠父母兄弟,靠夫君儿子,大姐姐安淇是一品大员嫡长女,偏偏两个亲生兄弟这么个样儿。 安澄这个隔房的人听着都不免惴惴,更何况她身处其中? 只是安澄总觉得……那个女孩,不像是没主意的。 安淑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眼又看到百合开了,“九妹妹你看那个百合开的多好!花瓣肥厚,正适合用清油裹了面粉鸡蛋炸了,撒上红糖吃!” “正好,祖母叫咱们去吃午饭呢,把这个拿去给祖母加菜!”安澄也觉得刚才的事让心里不好受,就顺着安淑说起百合。 “诶对了,祖母还给了你什么东西?”安淑看向安澄,一脸笑意,“可别瞒我,祖母最是大方了,特特儿把你留下,哪里会就给了几块糖?” 安澄笑道,“真让六姐姐说准了,祖母给了我一大盒子好东西呢,可惜送回宜馨阁了,姐姐想看,等回去了给你看。” “成!”安淑干脆的点点头,“哦,对了,大姐姐也爱吃这个百合,中午叫大姐姐也来一起吃……黄莺!你去告诉大姐姐一声。” 跟着安淑穿着打扮最好的一个丫鬟走出来,笑着应下离开。 “九妹妹,你看这个蝴蝶兰,给你带到头发上好不好看?”安淑想一出是一出,眼里有数不尽的乐事,转眼又琢磨起别的。 第三十四章 无人 无人 “都好,六姐姐也戴一对。”安澄选了个红色的蝴蝶兰夹到安淑的头发上。 两个人在花房里玩了一上午,听安淑叽叽喳喳的,说不完的话,一直到安澄累了,才在一边的小炕上,丫鬟早铺上了软垫,两个人坐下,才吃点心。 安淑的是一碗杏仁露,安澄的是一碗红枣羹,桌子上还有些山楂糕,蜜饯马蹄,糖莲子,红糖花生之类的吃食。 安淑提醒安澄,“妹妹,要吃午饭了,你得少吃点,不然午饭吃不下,一会午睡也积食。” 安澄点点头,“好,谢谢姐姐提醒。” 等吃过东西,歇了会儿,素心过来商量,“两位姑娘,要不现在往老夫人的瑞萱堂走吧?不然可就迟了。” 正巧着,沈氏的丫鬟莲子过来请人,“两位姑娘,太太也在老太太那呢,说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叫两位姑娘过去。” 安淑安澄听了,急忙穿上皮袄,系上披风,丫鬟簇拥着就去了瑞萱堂。 沈氏在瑞萱堂已经待了许久了,是老夫人把她叫来的,“老二媳妇,老二的伤怎么样了?” “儿媳来之前才看过,老爷有点发烧,昏睡未醒,已经去问过太医了,太医也新开了药,给老爷喝下了。”沈氏猜到老太太必有这样的问题,也是做好准备的。 看儿媳这样妥帖照顾,老太太心里自然高兴,对儿子又气又心疼,“这样好的媳妇……老二真是……月如,你是苦了。” “儿媳不苦,儿媳婆母体贴,孩子懂事,儿媳真的不苦。”沈氏眼里的笑是发自肺腑的。 这么多年,老太太对她是仁至义尽的,儿子们也出息懂事,她从不觉得自己苦。 只是沈氏心里也有个疑影儿,按说这样的事,老太太悄悄打发个人来看看问问就是了,特特的,把她叫来……莫不是还有别的事? 果不其然,老太太叹口气,踌躇了片刻才开口,先问了沈氏,“你也瞧见淇姐儿几次了,可觉得如何?”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沈氏已然明白了老太太叫她来的意思,“好的很,模样漂亮,说话灵巧,好像这几年大姑娘还帮着老太太管家?越发能干了!” 老太太点点头,“她是能干。” “罢了月如……这口我也张了,就不和你绕来绕去了,你瞧瞧那淑姐儿淇姐儿一样在我这里教导,可是淑姐儿今年十岁可和淇姐儿十岁的时候不一样。” “淇姐儿十岁的时候,已经帮着我看账本,管奴仆了,淑姐儿如今也只是和妹妹玩耍,你知道为何?” 沈氏欠身,“淑姐儿鲁钝,让母亲费心了。” 老太太摇头,“不是这样的话,不是我夸口,我们安家,还真没出过鲁钝的孩子,不过是我没想过要去刻意磨砺淑姐儿罢了。” “淑姐儿她有母亲,有哥哥,可淇姐儿的母亲手足……”不好在一个儿媳面前说另一个儿媳不是,老太太说了半句就收住口。 “老二媳妇啊,瞧着大房是一品大员,该是比你们二房煊赫的,可是大房输在后继无人呐!” “老大媳妇那年伤了身子就再没好过,挣命生下的两个儿子都跟奶猫似的,这几年再费心养着,一年也有半年是得躺着的,比我这老婆子还不中用!” “以后安家真正要顶立门户的,还得看你生的两个儿子。” 沈氏起身,“母亲过誉了。” “你坐!老婆子说的是心里话,大家都明镜似的,不然你大哥为什么把洲哥儿浩哥儿带在身边教导?” “可是沈氏,你别说我偏心,为人父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不好我都心疼,不是我要邀功,可你刚嫁过来的时候,老二不争气,我是怎样催促着老大帮他弟弟的?” “你也看在眼里。” 沈氏低头应着,“是。” 老太太说的都是实话,不管是做娘的,还是做哥哥的,这么多年对二房都是尽心尽力了。 “所以,我厚着脸皮和你商议一句,你别怪我,大房如今这样,儿子不中用,要想不败落,就只能指望女儿了。”老太太说着,自己心里也疼。 “我一点点带大的姑娘,我哪里舍得她高嫁皇子受委屈?可是大房如今这样,再过几年老大致仕,她受大委屈的日子,几个孩子受大委屈的日子,在后头呢!” 沈氏跪下,“母亲这话诛心了,大房的孩子也是儿媳的侄子侄女,儿媳哪会看着他们受委屈?” “我知道,可是叔叔婶子,和亲爹亲娘不一样,和亲兄弟姐妹也不一样,你心里还没数吗?” 老太太说的话,沈氏都知道,论理,二房应该报答大房,她沈氏,也该报答老太太。 可以说,若无大房,二老爷仕途不知道折了多少次,儿子自幼读书更是大哥一手教导,若无老太太,沈氏地位不会这么稳当,人人羡慕。 可安淇不是要嫁入寻常人家,她是要嫁入皇室,嫁给皇子,无形之中,就会把她母家安家,都扯到争储之中。 单凭恩情,打不动沈氏,她不能拿自己娘家儿子去报恩。 沈氏跪在地上,没起来,“母亲这话说的很是,亲兄弟手足和堂兄弟手足是不一样的,可在外人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来不是?” 安淇嫁进皇家,要得力也是先可着她的亲兄弟来,可要是受了牵连,外人眼里,就不管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了。 “老太太如果真的是心疼孙女,想她提拔娘家,儿媳家里和皇家还算有点瓜葛,叫儿媳娘家破了脸面,求到太后面前,把大侄女许给一个皇家宗室子弟是没问题的。” 这是沈氏想的两全之法,一个闲散宗室,不至于让大房太落败,也不会有什么忌讳。 再说,淇姐儿是一品大员的嫡长女,配个能干的宗室子弟门当户对,老太太所担心的,只是大哥致仕后,大房再无能人,淇姐儿受委屈,可如果有太后赐婚,受委屈也是有限的。 老太太想了想,看着沈氏,“你先起来。” 沈氏这才起来,“若是母亲拿定了主意,明儿儿媳回娘家就把这事说了。” 老太太摇摇头,“不怕你笑话,这事也还得问问淇姐儿的意思,姑娘家的终身大事,还要她合意。” 这话调动了沈氏的心思,勾嘴角笑了下,“是。” 看得出来老太太自己心里也认可沈氏的主意,平心而论,若不是大房这样无人可用的情况,哪怕有个庶子……她都不愿意张这个口,为难小儿媳妇,拉上整个安家。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妥当,只怕安淇不愿意,“淇姐儿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教养的缘故,我身边的孩子,都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的!她爹又总和她说外边的事儿……” 第三十五章 嫁娶 嫁娶 “其实想想,这世道女子不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忍心姑娘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总是怕说得不够,姑娘日后吃了亏去。”老太太带了几个姑娘长大,说起来也有止不住的话。 “结果现在可好,说得多了,姑娘自己有主意,又不好管教!” 沈氏劝慰道,“咱们家的孩子是有分寸的,便说淇姐儿,也是为了父母兄弟,不是为了自己,这才是母亲教导的好。” “好不好的……都算了,我一把年纪了还能如何,只要以后孩子们不吃亏就好。”老太太整六年没和儿媳说什么贴心话,现在越说话越多。 “一辈子给她们操心,这儿孙就是前生的债!” “是了!”沈氏笑道,“儿媳对这几个孩子,也是操不完的心,原以为等成家立业了会好些,可看老太太这样,只怕操心的人要越来越多呢!” “对了,说起成家立业倒提醒我了!”老太太把手炉拿给珍珠让她换两块碳去,“洲哥儿这都十四了,读书又出息,以往你在外面我不好多说,现下你回来了,他的亲事,你可有什么打算了?” 沈氏对这事早就是盘算又盘算的了,听了老太太的话笑道,“儿媳是有些想头,说给母亲听,母亲帮我一起琢磨琢磨?” “那是自然的。”老人家最爱促成婚嫁,又是最有出息的长孙的亲事,一口应下。 “儿媳想着,洲哥儿的婚事其实不妨等等,一来呢,男子大点也不妨碍什么,二来,娶亲早了也怕耽误他读书。” “只是亲事可以晚点说,但人是得早早相看起来的,洲哥儿是大哥,媳妇娶得不好,家宅不宁。”沈氏心里想起大嫂魏氏,今天安家隐隐困境,可不就是这个大嫂娶得不好了? 可是就算情知不妥也没法子,安家既当初借了人家的势,往后也没得嫌弃,可如今大房如此……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后不后悔。 老太太不住的点头,沈氏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说来,我这里也有几个人选,姑娘是我见过的,你出去在外的时候不妨看看。” 老太太心里打算是让沈氏做主的,可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婚事哪能不经心呢?遇到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家也还是多看了看。 “母亲请说。”沈氏信得过老太太目光。 “有个光禄寺卿家宋大人的姑娘,闺名叫霏云的,她是嫡长女,和咱们洲哥儿同岁,我看着很不错,可你既说,洲哥儿不妨晚点成亲,那这姑娘岁数就不合适了。” 老太太捂着手炉,看沈氏仔细听着自己的话,给孙子选媳妇,心里那点刚刚因为大房而起的阴云也散了不少。 “宋大人家还有个嫡幼女,叫霏露,现在才十一,出落得也不错,只是嫡幼女,难免家里更娇养,不适合娶了做长媳……” “再有顺天府府尹杨大人家,那个叫蕙娘的,他家也是嫡长女,只是官位比老二高了,可是老二过几年也还会往上升一升,等到了洲哥儿议亲的时候估计也就差不离了,算是门当户对。” “还有几个武官家的姑娘也不错,可是我没怎么细看,毕竟和咱们家不大对路子,娶回来和咱们洲哥儿说不上话,人家也嫌弃咱们读书人家,肯定是规矩多的!” “其实……说起来,我最看中的,是户部郎中姜大人家的女儿,叫蘅娘的,这姜大人呢……官位是低了些,正五品,家产也不丰厚,而且,他们家里,竟只有这一个女儿再无所出的。”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沈氏的神情,说起来,这姑娘的看着确实有些委屈了洲哥儿。 “可是那人我亲见过,孝顺懂事,诗词歌赋女红厨艺都不错,要紧的是我听姜夫人的意思,他们家也是姑娘帮着管家的,那孩子也才十一呢,比咱们淇姐儿还厉害。” “而且瞧着又温柔又能干,这就看她身边的小丫鬟那活泼机灵又规矩的劲儿就能瞧出来,不是个苛待主子,又能约束下人。” 沈氏听老太太的意思也听明白了,笑道,“母亲还是最中意这位姜姑娘?” “是。”婆媳两人不绕弯子,“我是最看中她的,可是到底你是亲娘,这姑娘父亲官位低些,怕你不愿意。” 沈氏笑道,“咱们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家,娶妻娶德,若这姑娘真心好,门第上略差着点也无妨。”她心里也好奇着,能让老太太这么不住口夸奖的,得是多合意的姑娘。 “至于家产不丰怕什么,姑娘就是家产丰厚带来百万千万的嫁妆,咱们家也不是会动媳妇嫁妆的人。” 沈氏的话说得老太太点头笑道,“可不是这个理!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不然我也就不说这姑娘了。” 换做大儿媳妇,这样的人家,老太太是万不会张口的,省的她心里不说,回去窝着胡思乱想,本就不好的身子更要生病。 “既如此,那儿媳下次出去就好好瞧瞧这姑娘。” “也别只看她,我毕竟年纪大了,眼光也未必那么好了,你多看看多选选,我啊,就等着帮你们带孩子了!” 沈氏笑道,“好,那以后咱们家再有了小辈,全都送到老太太这里来,儿媳躲懒就是了。” “成!送到我这里来,保管把他们一个个都养的结结实实的……诶,对了!”老太太一群的孙子孙女,说了这个想起那个。 “我今儿还叫澄姐儿来我这吃午饭呢,怎么都这会子了还没过来?怕不是和她六姐姐玩的忘了时候?” 沈氏忙叫莲子,“你去看看六姑娘九姑娘,叫她们过来吧。” 婆媳两个人又说了会话,安澄安淑就来了。 瑞萱堂里之前发生的故事,安澄一概不知,她和安淑过来的时候,瑞萱堂里已经在摆饭了。 安淑一进屋就嚷嚷开了,“呀……我们来晚了?都怪这园子太大,不好走!” “不晚不晚……”老太太笑呵呵的,“淑姐儿澄姐儿,你们先暖暖,喝点热的再吃饭,不然一肚子冷风朔气的,压上东西也不好。” 沈氏让人烫了两杯热热的玫瑰露送来,“先慢慢的喝了,暖暖身子。”又嗔着安淑,“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带着你妹妹玩的饭都不顾吃。” 安淑小口小口吹着喝玫瑰露,“母亲,先生知道你们回来了,才给我放了这几天假,那自然我得带妹妹都玩一遍了,免得我日后上学,她多无聊!” 第三十六章 胭脂(上) 胭脂(上) “上学?”安澄看着安淑,这几天安淑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却是头一回提起上学来,她还以为安淑每天生活就是这样到处玩玩逛逛的呢。 “是啊……”安淑放下还剩半碗的玫瑰露,去拿桌子上的乳糕,“你不知道,那个先生管教可严了,要不是我和他商量,好说好歹的你长这么大,我一眼都没看过,他哪里肯放我这几天假?” “明天又去外祖家,我再就没得假,陪不了妹妹了……”安淑说起来,乳糕也没胃口吃了,放在一旁。 “那我以后也要上学吗?”安澄这话问的是沈氏。 沈氏笑道,“这是自然,安家的女儿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那也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像你六姐姐,学的就是书法,等你到了五岁,也去上学,也得择一两个用心学的,其他的入个门就是了。” 一番话说的安澄苦了脸,从古到今,不爱上学是通病,“那得学多久呢?” “到了十三岁就不必学了。”沈氏说得很是轻巧。 老太太怕沈氏和安淑把安澄说的还没上学就开始心怯了,笑着哄她,“澄姐儿别怕,那学堂也是好玩的,你问你六姐姐。那里有好多的小姑娘,一上学碰了面说说笑笑的,一点不比在家差!” 安淑接口道,“这倒是,妹妹,原本湖堂姐和沐堂妹也要来看你的,结果家里有事,这才绊住了,还让五姐姐给你带了礼物,五姐姐昨天晚上送来的,叫我给忘在明蕙院了……” 安淑说着就要人去取,被沈氏拦住,“眼看着要吃饭了,吃过饭你们再玩去。” “可是呢。”沈氏一语提醒了老太太,“你们姐俩暖的也差不离了,走,咱们吃饭去!我叫厨房单给你们做了好多吃的呢。” 安淇这边也正和安滨安润安池一起用午饭,“五妹妹,你刚下了学回来,外面天冷,喝完热汤再吃东西知道吗?” 安池笑着应下,“妹妹知道了。” 桌子上多是备下给安滨安润的药膳,只几道寻常菜是给安淇安池吃的,这味道闻得久了,她们两个也习惯了。 兄弟姐妹四人吃过饭,正在用茶的时候,红袖过来,凑到安淇耳边,“老夫人一早就把二太太叫去了,说了一上午的话,二太太连饭都是在瑞萱堂吃的。” 安淇嘴角透出点笑影儿,又收回去,“知道了。” 安池看着,识趣的站起来,“妹妹还有功课,便先回去了。” 安淇点点头,笑着叮嘱她,“妹妹慢走。” 老太太拉着安澄安淑的手带到饭厅,“今儿特地叫厨房做了淑姐儿爱吃的八宝鸭,糯米排骨,炸鹌鹑,怕澄姐儿蜀中口味吃不惯北食,给你做了剁椒鱼头。” 一边说一边带着安淑安澄坐下,沈氏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一桌子菜,照顾了所有人的口味。 老太太指着一碗桂花红枣枸杞汤,“他们大房吃饭早,这会子估计都吃过了,翡翠把这个给他们送去,煨在炉子上过了晌午做点心也好。” 再指着一碟糖浸冬笋和一碗火腿炖肘子,“把这个笋给湄姐儿那孩子送去,甜滋滋的,她也能喜欢。再那个肘子给洲哥儿浩哥儿吃去。” 又看着沈氏,“淳哥儿那孩子爱吃什么我不知道,早上也没瞧出来,你是他母亲,你给他选个菜送去吧。” 沈氏应下,看了看,指了一道牛乳蒸藕,笑道,“这个好克化,也滋补,适合淳哥儿。” 都顾及到了,瑞萱堂里才安生吃饭,再不闻一语,吃过饭,漱了口,老夫人看着沈氏,“知道你忙,陪老婆子一上午了,你回去办你的事吧,你在这孩子们也拘束。” 沈氏知道老夫人是想和安澄安淑说会话儿,起身笑道,“那儿媳躲懒了。” 沈氏走了,老夫人也没叫安澄安淑在正厅,祖孙三人进了暖阁,“这里暖和,你们要是觉得热,就把那大毛衣服脱了。” 老太太又拿出些九连环花绳来,“你们自管玩你们的,我在旁边看着也有趣,并没什么事要和你们说的,只是怕你们小孩儿,贪吃了就要睡,窝了食儿。” 安淑不耐烦玩九连环,碰都不碰一下,一转眼看见老太太屋里供着的红梅花有了主意,“祖母,上次我在您这儿做胭脂的那套玩意还在吗?这九连环我玩不来,反倒生一肚子气。” “还不如做些梅花胭脂,下次去平月家带给她。”又怂恿着安澄,“你自己做过胭脂没有?那红梅做了胭脂,又香又好看,便是不抹在脸上,拿回去放在熏炉里熏着,满屋子都好闻呢!” 安澄被安淑说的也心动,“那好,我和姐姐做胭脂吧。” 旁边丫鬟早把东西找出来了,一个不大的红酸枝木盒子,上面雕了百花,那丫鬟笑道,“上次六姑娘玩完了,老太太叫收起来,奴婢特意找了这个盒子出来,姑娘看应景不应景?” 安淑不住地点头,“嗯,好琉璃姐姐,你心思真巧!等做出了胭脂,先给你一盒。” 琉璃俏生生的笑着,“那奴婢可就在这侯着,哪里也不去了。” 老太太指着琉璃笑骂道,“瞧你这丫头的样子,像是没用过胭脂似的!” 琉璃也是老太太的贴心人,为哄着她高兴,故意说道,“奴婢心里是有个巧宗儿,奴婢知道老太太断舍不得亲亲宝贝孙女做的东西,自己没留下反倒送了人了,必要舍出十倍八倍的银子买回来,好让给自己孙女玩的。” “等姑娘做完了,奴婢手里拿着胭脂,只等着老太太来散钱了!” 琉璃说的老太太止不住的笑,推着安淑,“淑丫头,快替祖母撕这丫头的嘴!也不过就那一次罢了,好大的胆子,你就这么样的编排我!” 安淑一边笑着和琉璃闹,一边给安澄解释,“我头一次做胭脂的时候,做了一大堆拿回院子里,那时候母亲刚走,我和你差不多大,不懂事……几个小丫头哄着我,七手八脚的都拿去分了!” “祖母知道了心疼我,可也不好叫那几个小丫鬟把主子赏的东西再拿出来,倒像我们小气,索性是用银子买回来的。” “这事都这么多年了……偏生琉璃姐姐机灵,还记着拿出来说呢!” 琉璃和安淑闹了好一会才分开,安淑一头的汗,老太太亲自拿了帕子给安淑擦汗,“好孩子,玩够了回去的时候可把头捂得严实了,别被风扑了!” 第三十七章 胭脂(下) 胭脂(下) 安淑点点头,“知道了。” 丫鬟早折了几大束梅花来,安淑也不要别人动手,拿着梅花对安澄笑道,“妹妹,咱们自己来,不用她们帮忙!” 丫鬟选的梅花极好,红艳艳的喜人,落在手心里像一团燃烧着的火,安淑教安澄一片片的摘下来,“那些颜色稍微浅的都不要,只要最红的。” 又把那个红酸枝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小巧可爱的玉磨玉杵之类的东西。安澄学着安淑的样子,一点点碾碎,再捣,这个功夫做下来两个人出了一身的汗。 捣好的汁子被安淑拿起来细看,“妹妹你看,这颜色红的漂亮吧?上次我去平月家用胭脂花做的,颜色和它也差不多,可是还没这个香呢!” “她们又在里面加了玫瑰油,可我就不喜欢那东西,明明不是玫瑰花,偏要弄上什么玫瑰气做什么?怪矫情的!” 安澄笑呵呵的点头,“姐姐说得对!” 老太太乐呵呵的看小孙女带着小小孙女玩,“做好了给你们娘送一个去!” 盒子里有细白纱布,安淑拿起来绞汁子,这步不要安澄插手,“这个不好弄,一不小心弄在手上几天都洗不下去,我来吧。” 安澄点点头,看丫鬟又拿来的不知道什么水,一起淘了,然后又绞,这一大碗梅花汁子就不剩太多了。 安淑把已经染的变了颜色的纱布打开,给安澄看,“妹妹你看,颜色是不是更红了,一点杂色都没有!” 又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珍珠粉,安淑拿给安澄看,“妹妹别告诉母亲,为了好看,这珍珠粉我还兑了几个小小的粉珍珠进去。” 古代珍珠没有人工种植,全靠捕捞,已经稀罕,何况是粉珍珠?安淑这么个闺阁乐趣,所费不小。 安澄不是安淑,不是一生来就在富贵乡里,总有点小市民的思想,虽说几年熏陶下来也差不多了,但听见这话还是有点咋舌。 安淑倒没注意看安澄的表情,只顾催促,“妹妹,你快把珍珠粉倒进去啊。” 安澄一点点兑进去,安淑往里倒梅花膏子,一边倒一边研磨,到最后搅动起来都费力气了,才挖出来收入盒中。 “成了,妹妹,你看好看不?”安淑手里拿着不过小儿掌心大的白玉盒,里头胭脂红的亮眼,哪会不好看? 安淑还有点可惜,“我手笨,做的简单,等下次去霏云姐姐家,我带着你,她做胭脂最仔细,做得也好!” 拢共不过安澄手心大的盒子也只装了四盒,安淑留给琉璃一盒,老太太一盒,沈氏一盒,又给了安澄一盒,自己又是一盒没剩下。 琉璃拍着手笑道,“可不是又照着奴婢的话来了。” 安澄把自己递给安淑,“姐姐拿着玩吧,我还不用胭脂呢。” 安淑不肯接,“哪有姐姐抢妹妹东西的道理?” 安澄不肯收回来,“姐姐没有,那我自己拿着心里也不高兴。” 姐妹两个人有谦有让的,老太太很是高兴,“这才是咱们书香人家里姐妹该有的样儿!”又让人拿了两个小盒子来,“你们姐妹两个平分了好不好?” 安淑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行,遂点点头,把那一盒胭脂分了。 孙嬷嬷看两个人玩的差不多了,老太太也带了点疲色,上前来劝说,“两位姑娘,不如叫人把胭脂现在就给太太送去?然后都回去歇个午觉?” 安淑看看老太太的精神头儿,拉着安澄的手下床,“那孙女们先回去了,祖母也睡会儿。” “嗯,现在回去也行了。”老太太又叮嘱跟来的丫鬟,“两位姑娘的手炉热好了吗?外头若是下雪,就传个轿子……” 老太太没说完,安淑就笑开了,“祖母!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左右宜馨阁离这不远,我去妹妹那里睡就好了,不用轿子。” “那也罢了,别闹你妹妹,小人家儿,正是该多睡的时候呢!”老太太叮嘱完了安淑,又看着丫鬟把安淑安澄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人。 宜馨阁和瑞萱堂距离很近,不过几步路,尤其又不像早上,安淑为了给安澄讲这园子还绕了下,走了近路,也就是过了个花架子和凉亭,从林子里穿过去就到了。 慧心在屋里,早就把什么都打点妥当了,只没想到安淑也跟着一起回来,连忙把脚炉又备了一个出来,“六姑娘将就着使吧。” 安淑不挑剔,和安澄一起躺在床上,两个人凑在一起暖暖和和的说着话,也没多久都睡着了。 赵嬷嬷一直和孙嬷嬷在暖阁外站着,听见里面没动静了,孙嬷嬷叫小丫鬟留神看着,两个人才到外屋坐下。 孙嬷嬷给赵嬷嬷倒了杯热茶,又拿了芝麻条,金卷,豆面糕,蜜饯桂圆,笑道,“这是太太给九姑娘送来的云雾茶,是偶尔拿来待客用的,现在倒便宜了我,你也尝尝,吃点点心松散松散。” 赵嬷嬷只喝了口茶,“不急,太太那边还叫我过去一趟呢,六姑娘要是偶然醒了,你替我先照应会。” 孙嬷嬷点点头,“只管去吧。” 两个人原来就认识,那时关系便不坏,如今各给两个嫡出姑娘做教养嬷嬷,没什么利害干系,情分倒更好了些。 赵嬷嬷刚出了外屋,就碰上了素心,反倒唬了一下,“哎呦,你怎么悄没声儿的在这站着?” 素心笑道,“原本是要来喝口茶的,结果看见两个嬷嬷在里面,没敢大喇喇的进去,给嬷嬷赔不是了。” 素心是跟着九姑娘的一等大丫头,赵嬷嬷也要给些颜面,缓和了神色,摆手道,“不妨不妨。” 素心笑道,“嬷嬷这么急着是去哪啊?” “太太叫我去一趟。”“这可不巧了?我也要去太太那呢!” 两个人一句一句说着话,一起往松翠园去了。 安澄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安淑睡觉不老实,安澄觉得自己也就养了会神就醒了。 看见安淑还睡着,安澄悄悄下床,守在门口的丹儿看见安澄,急忙行礼,“姑娘……” “小点声,六姐姐还在睡。” 丹儿点点头,去倒了盏茶,悄声道,“姑娘喝口茶吧,这是花茶,没有茶叶,不妨事的。” 沈氏不许小儿家喝茶,这是谁都知道的。 茶水一直在炉上温着,正是能入口的时候,冬天屋子里烧炭,本就干燥,安淑喝了半盏茶,只觉得人都精神不少。 丹儿笑道,“这北方不比南方,姑娘刚回来怕是不大习惯,若是觉得干燥,不如这几天都叫厨房炖了梨子川贝水来?” 第三十八章 丹儿 丹儿 “好。”安澄点头应下,那个东西甜丝丝的也好喝,“告诉厨房现在就弄吧,等姐姐醒了我们一起喝。” 丹儿笑道,“那等素心姐姐回来,奴婢就和她说,走了好一会儿了,眼看着就回来了。” “素心去哪了?”如果不是丹儿说,安澄也没发现素心不在。 “素心姐姐和赵嬷嬷去太太那里了,姑娘知道的,太太记挂两位姑娘,许是过去问什么话吧。”丹儿给安澄又倒了茶过来。 “那你就去告诉厨房一声吧。”安澄也不太知道这丹儿怎么偏要等素心回来。 难不成是为了让她知道素心不在?可是素心不在也并不是玩忽职守,是去了太太那里,再没有更名正言顺的了。 丹儿笑的有些为难,“姑娘,咱们屋的银子在素心姐姐手里管着,不好不过她的手直接拿的……” 安澄反应了会才明白丹儿的意思,然后才想起来,上辈子隐隐约约的记忆里,看红楼梦看到过,似乎去厨房添点什么是要另加钱的。 可是以前是沈氏当家,她是沈氏带在身边唯一的亲生女儿,从早到晚想一出是一出的添东西,知会一声就行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然而现在不是蜀中,这里也不是沈氏当家。 安澄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有点别扭,好像一瞬间这就不是自己家了似的,但又知道,这是正常的规矩,毕竟兄弟妯娌住在一起,总不能大大小小的主子有事没事的去使唤厨房。 正想着,素心掀开帘子从外屋进来了,看见里屋只有丹儿和安澄,脸上的笑顿了下,“姑娘醒的倒是早!” 看见安澄手里的茶杯,急忙端了盏枇杷水把茶换走,笑道,“姑娘少喝点茶吧,尝尝这枇杷水?” 然后使唤丹儿,“妹妹去把茶杯放起来吧,姑娘这里有我照应着呢。” 丹儿应下,拿了茶杯出去,“是。” 素心看着安澄喝下水,嗔道,“这慧心也不知道去哪了,那雨儿霏儿她们也不在,姑娘这里竟没人服侍的!奴婢待会就去好好说说她们!” “丹儿服侍得也没什么不好……”刚喝了花茶也不渴,枇杷水沾沾唇安澄就放下了。 素心看了眼枇杷水,和安澄笑道,“六姑娘估计也要醒了,等下还要叫姑娘一起玩的,让慧心过来服侍,奴婢去厨房做些小点心来。” “行。”安澄点点头,想起川贝梨子水来,把这事也说了,“你去厨房正好告诉她们一声。” “我手里还有多少银子?”之前乳母走的时候,安澄给了些,也不知道这一路又攒了多少,这些事都是大丫鬟管的,以前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可现在不一样了,怕是什么东西都得用银子。 素心笑道,“姑娘呀,你什么时候操心这些事了?左右太太还能少了您的银子用?” “说得也是……”安澄点点头,这也是嫡出姑娘,母亲又财大气粗的好处了。 素心略站了站,看安澄再没什么话吩咐,出来找了慧心服侍。 慧心正在自己房间睡着呢,冷不丁的被素心喊醒,吓了一跳,“哎呦,这是做什么?” “姑娘都醒了,你还睡着呢?架子比姑娘还大?你不愿意服侍有的是有头有脸的上赶着呢!” 素心是带着气的,在安澄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到了慧心这就忍不住了,可是看着慧心也知道慧心算是有点冤枉的。 往常姑娘哪会这么早起来?偏生又有那个小蹄子…… 抿了抿唇,素心回了自己屋,拿了银子要去厨房,转眼看见几个小丫鬟听见响动都过来了,看见她怯生生不敢上前的。 素心也知道自己发火发的好没意思的,何必拿这些不懂事的做筏子呢?“丹儿,你跟着我去厨房给姑娘做点心!” 厨房里现在不是做饭的时候,几个婆子媳妇正聚在一起闲打牙儿,看见素心带着三个丫鬟过来,急忙迎上。 素心才刚来,她们不认识,但是丹儿是往常见过的,猜也猜出了素心是谁,“这位姑娘,可是九姑娘那儿有什么吩咐了?” 素心也客气,笑道,“劳烦大娘了,以后每天给九姑娘那里炖个梨子川贝水,九姑娘刚回来,北方待不大惯觉得干。” 说着,递过去一个荷包。 那婶子刚开始推辞不收,被素心直送到手里,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眼睛眯成缝的笑,“一碗梨子川贝能值多少,偏生姑娘客气!”掂了掂手里的荷包,“这也太多了些!” 素心笑道,“应该的,再有还要借大娘厨房用一下给姑娘做点点心,这点心意还怕不够呢!” “够了够了……”那婶子一叠连声的让人给素心收拾个做点心的地儿,“其实何必劳烦姑娘呢,九姑娘要吃什么,只管来和我们说一声不就行了?” “不用了……”素心一边说一边看灶台那儿,东西都备得周全,“以后总有要劳动婶子的地方,婶子先去歇歇吧。” 那婶子眼睛从素心并一直低着头的丹儿身上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笑呵呵的走了。 “丹儿,你来和面。”素心自己用蜂蜜调着红豆,“丹儿,你今年多大?” “七岁。”丹儿的声清脆得很。 “七岁……比我小着六岁呢!” “可是呢,但看着素心姐姐十三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若到了素心姐姐这个年纪,也不知怎么样,不过那时素心姐姐怕是已经出府嫁人了,估计看不着了!” 素心抬头看着丹儿,丹儿就像没感觉出来似的,一下一下揉着面,她年纪小,使不上力,靠着灶台额头上都见了汗。 “我十三的时候,姑娘也就和六姑娘一边大的年纪,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呢,比不得姐姐,这个年纪好,稳稳当当的能挑个好人家。” “那也不一定,在主子面前得脸,主子当然能给好好挑挑,若是不得脸……”丹儿的话挑动了素心的心事。 她怕的不就是这个了?她和丹儿年纪差着,份例上其实碍不着什么。 她怕的是,丹儿挤兑的姑娘心里没有她,那太太怎么肯给她精挑细选个好人家? 刚刚去找荷枝荷叶,原以为都是被画莲这对娘俩挤兑的,可听她们俩的口风……太太早就给她们俩打定主意了。 自己若说嫁人怎么也得个三四年,若是这三四年空领个一等丫鬟的份例,可在主子面前不得脸了,又有什么用?! 以前也没想这些,左右她是太太叫来服侍的,只要不出错,太太看在眼里,能不念她的好儿吗? 谁知道回了这边冒出个画莲丹儿来,亲娘在那边把住了太太,那女儿这不也就是几天的事了? 到时候她有再多的好,也显不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 隔阂 隔阂 “你在这里看着火。”素心嘱咐了丹儿,自己出来,那灶台烟熏火燎的,不舒服。 丹儿看了一眼素心的背影,什么都没说,默默的用扇子扇着火。 现在和她想得不大一样,娘送她进来,是要给九姑娘当心腹体己人的,虽说有素心慧心两个姐姐在,可实际上,她也碍不着什么。 毕竟年纪差着,再过几年,九姑娘懂事了,自己的年纪资历够提上去了,她们两个也注定了要嫁出去了,等在外站稳了脚跟,当配房再和九姑娘一起到别人家去。 原以为素心慧心会多多提携她,毕竟娘说了,一个是陪嫁丫鬟,一个是陪房媳妇,谁都不碍谁的前途,何不买个好呢? 丹儿也不明白这素心哪里看她拧了,暗地里给她苦头吃。 可是怕什么呢……丹儿也想不明白,打定主意等晚上了去找娘问问。 素心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回来亲自把点心放到盘子里,并上外屋里煮的梨子水,让丹儿提着盒子到了宜馨阁大门口,她又接过来送进去。 安澄不知道这些丫鬟下面的心思,便是她们有心思,也不会告诉她。 安澄只觉得素心今天做了格外多的点心,椒盐酥,蝴蝶饼,荔枝粉团,乳糕,鸡肉饺,奶油面果,整整六样,都是她最爱吃的。 往常里素心也不许她吃多了点心,说是太太不让,今天倒像没看见似的。 安澄刚想开口问问,那边安淑就醒了,“妹妹,什么味道这么香?” 安淑披着大衣过来,坐在安澄旁边,“这点心不是厨房做的吧?她们的手艺,做什么都是一个味!送过来的点心,你要是不自己点,翻来覆去的也就那几样,都吃腻了。” 安澄递了块冬瓜糕给安淑,“是我的丫鬟做的。” 素心在旁边笑盈盈的行个礼。 安淑打量了一下她,点点头,“好丫头,手真巧!”随手从手指上摘下一个玛瑙石的戒指放在桌子上,“拿着吧,六姑娘赏你的,好好伺候我妹妹,亏待不了你。” 素心笑着收下,看了一眼站在安澄身后的慧心,慧心眼底下有点红,像是揉了也像是哭了。 安澄察觉到素心在看慧心,拿起梨子水喝了,然后递过去,“你们两个再去倒点来吧。” 素心巴不得应了一声,带着慧心出去。 安澄自己默默吃点心,也猜不出这是为了什么,慧心一进来她就看见眼底像是红了。 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说自己眼睛被灰迷了揉的,安澄虽然不信,却也不好再问,现在看来,许是和素心有关? 安澄也想不通……据她所知,素心一向待慧心是不错的。 这边屋里,慧心看见素心更加委屈,只拿帕子按着眼睛,怕回去被安澄看出来。 素心在旁边小意笑着,“妹妹,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点心,你尝尝……” 慧心拧着身子,“我不敢吃。” 素心知道自己今天是拿慧心撒气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妹妹别生我的气了,今天是姐姐不对,心里存着事,一时就看见妹妹,发了火了。” “姐姐对不住妹妹,给妹妹行礼道歉。”说着,端端正正的给慧心行了一礼。 看素心这样,慧心也不好再气,倒像自己拿乔了,收了泪笑骂道,“也不见你这样的人!这下可好,委屈的倒像你了。” 慧心性子大大咧咧的,面子里子圆回来,这事也就丢开不提了,想起刚刚素心的话,反倒关切的问道,“姐姐是受了谁的气了?是孙嬷嬷说了你了?” 除了孙嬷嬷,慧心也想不出别人了,她俩是宜馨阁的大丫鬟,也就九姑娘和孙嬷嬷能说上几句,九姑娘孩子气的,哪会训丫鬟? 也就是孙嬷嬷了。 没成想素心摆了摆手,一副说来话长的意思,“妹妹,咱们晚上说吧,九姑娘还等着梨子水呢。” 暖阁里,安淑一边吃着荔枝粉团,一边又想起来故事,“对了妹妹你还没给我看祖母给你的好玩意儿呢!” 正好素心慧心进来,安澄叫慧心,“去把你今天早上拿回来的盒子给六姐姐看看。” 安淑一打开就笑了,“原来是这个!正对呢,你现在戴这些合适得很,说起来,原来祖母也给我和大姐姐了,现在我也不戴了,拿来送你最好,祖母倒提醒了我。” 安淑叫来跟着她的丫鬟,“我记得我的那些首饰都叫莺歌收起来了,你问问她在哪,都拿过来。” 那丫鬟应下出去,刚到宜馨阁的大门口,就碰上从沈氏那边回来的赵嬷嬷,“给嬷嬷请安。” “信儿,你这是干嘛去?姑娘可醒了?”赵嬷嬷一连声的问着。 “醒了,姑娘叫我把她小时候戴的小首饰拿来,说是要送九姑娘。” 赵嬷嬷想了想,摆摆手,“那你去取吧,取来了给我拿来,我给姑娘送去,路上仔细点,这路可滑!” 赵嬷嬷毕竟从外面寒冬腊月的进来,不敢直接带着寒气进暖阁,先到旁边屋子烤烤火,看着差不多了,那丫鬟也回来了,接过盒子,堆着笑进了暖阁。 “赵嬷嬷?怎么劳动你送来了?”安淑一看见进来的是赵嬷嬷,不由得不奇怪,这样的小事哪里劳动得了她呢? 赵嬷嬷把盒子放下打开,笑道,“老奴闲着也是闲着,过来蹭蹭姑娘这屋的暖火儿。” 安淑把首饰拿出来一个一个给安澄看,“妹妹你看,漂不漂亮,我都收得可好了,现在正好给你戴,不过这几个……” 安淑挑出几个和安澄盒子里一模一样的拿出来,笑道,“这几个我留下,等出了门插到头发里,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俩是亲姐妹!” 赵嬷嬷看安淑笑的这么样儿,又和安澄亲亲热热的,有劝告的话也不好说,正是一脸作难的时候,被安澄抬头看见了,“赵嬷嬷,你是有什么事吗?” 赵嬷嬷冷不防的被安澄这么一问,倒愣了下,然后索性笑道,“原是不打算说了……不过九姑娘既然问了,那老奴就直说了?” “论理,这话若不是九姑娘是六姑娘亲妹子,老奴再倚老卖老,那也是不敢在九姑娘面前嚼舌根,像搬弄是非了似的……” 第四十章 冰雪 冰雪 “不过想来九姑娘也是做姐姐的人,应该是能明白的。” 赵嬷嬷这两天冷眼看下来,六姑娘九姑娘都不是唯我独尊不容人的,也是在太太那里吃了排暄,也就没顾及那么多,直接说了。 “十姑娘毕竟也是六姑娘的妹妹,虽说肯定比不得九姑娘的亲近,可也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 “六姑娘也不好一句不过问的。” “虽说庶出嫡出自有界限分明,可不提别的,只说老太太,单单留下九姑娘那不是为九姑娘是嫡出?可是明面上,那糖也给了十姑娘,这是因为十姑娘也姓安。” “若说因为骨血天性,六姑娘九姑娘亲近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也不能一点不顾着十姑娘。” “这在家里也就罢了,可是出去了习惯了,那十姑娘自己姐姐都不理不睬的,旁人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可须知,十姑娘也是安家姑娘,旁人踩的,也是安家的脸……” “便不说旁人,只说大姑娘,那五姑娘也是她庶出妹妹,虽说不比四少爷七少爷精心,可也日日问询,所以五姑娘也没怎么在学堂吃亏。” “那学堂里,庶女零零碎碎受得闲气,姑娘也没少见了,往常还给她们出过头,哪能看下去自己的庶妹受气?” “我在旁人面前,当然不会让他们轻视了十妹妹!”安淑拨弄着手里的珠子,语气不以为然。 “是,姑娘在旁人面前会顾着十姑娘,那私下里却不闻不问……这……”赵嬷嬷说的安淑脸红了,便不往下说了,“都是安家的姑娘呢,谁都代表着安家的脸面。” “我知道了。”安淑慢慢低下头,“九妹妹十妹妹厚此薄彼是难免的,嬷嬷也不是要我一视同仁,只是该给十妹妹的体面,我得给。” “姑娘灵慧!”赵嬷嬷眉开眼笑的夸奖着安淑。 “那……”安淑看着安澄,有点犹豫,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出口。 安澄明白过来,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推,“六姐姐挑出来一些给十妹妹送去吧。” 赵嬷嬷弯身行礼,“老奴让九姑娘吃亏了,老奴该死!” 安澄怎么能受赵嬷嬷如此大礼呢,急忙站起来,“嬷嬷快请起,嬷嬷所说的,连我也受教呢。” 那边安淑说做就做,已经挑出了许多小首饰,“拿去给十妹妹吧。” 安澄叫素心,“你把点心也包一些给十妹妹送去。” 素心应下拿着东西出来,专叫丹儿,“你去吧,这些东西是六姑娘九姑娘拿给十姑娘的,该怎么说你自己琢磨,早点回来,还有事吩咐你呢。” “是。”丹儿应下换了最厚的袄子就走,按理说送东西这样的活是小丫鬟最喜欢的,一来能逛逛园子,二来能拿些赏钱。 可素心选了丹儿就是故意折腾人了,一来,丹儿家里哪缺这百八十文的赏钱了?二来她刚在灶台那里出了一身汗,又往这冰天雪地里一走,怕是要伤风。 这一病要么挪出去,就算不出去,正赶上九姑娘刚认得她的时候不在眼前,偏生房里养上几天病,那九姑娘也未必记得她了。 素心这是不让她在九姑娘眼前冒头呢,可丹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冒头,哪里碍着素心了? 她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牵扯,连给亲戚出头也不大像,怎么就故意折腾她? 想归想,丹儿这一步步走的又是小心又是快,总归差事不能误,正走到雨霖厅的时候,迎头碰上几个媳妇。 应该是刚从二太太的松翠园出来的,远远的看见丹儿打招呼,笑道,“丹儿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姑娘叫我送些东西去给十姑娘,怎么大娘们这个时候在这?”丹儿的娘是管家媳妇,每日回话自有定时,这时候是不应该的。 “哎呦,别提了,我们这都一大早就来了,早上还没说上几句话,老夫人就把太太叫走了,中午回来刚要回话,二老爷那边又叫太太,太太支应了一会才回来,这不,我们才请完太太示下。”一个媳妇拿着手里的对牌也嫌弃冷,把手揣到袖子里。 另一个媳妇看丹儿拿着盒子,笑着把自己的手炉给丹儿,“外甥女拿着这个吧,大寒冬里的走这一趟可不受罪了?” 丹儿认得这媳妇,和自己娘也是常来常往的,故没推辞,手炉接过来烫的丹儿浑身舒服,笑道,“那我让我娘晚上就给姨送去,姑娘差使不能误,我就先过去了。” 那媳妇笑着应下,和众人一起走了。 周姨娘正抱着安湄和两个丫鬟摸骨牌呢,听见丹儿来了,让她进来。 丹儿进来不敢打量先利落的行了礼,把东西递给一边的丫鬟,笑盈盈的,“两个盒子,一个是六姑娘原来戴过的首饰,给了我们姑娘一半,给了十姑娘一半,十姑娘别嫌弃,是份心意罢了,再有个盒子,里面是素心姐姐做的点心。” “我们姑娘记得十姑娘爱吃,叫奴婢送来的,六姑娘和我们姑娘说,十姑娘年纪小,冰天雪地的不敢叫她出去玩儿,等开了春暖和了,要领十姑娘去放风筝呢。” 一番话不管真假,至少说得周姨娘心里熨帖,脸上带着笑影儿让丫鬟给了她赏钱,“这丫头伶俐,带出去喝杯热茶,缓缓再回去。” “不敢呢,九姑娘那里还有差事等奴婢,姨娘的茶下回再领吧。”丹儿一边说一边恭敬退出去。 周姨娘打开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是各式的小姑娘钗环,不甚名贵,大宅院里常见的,哪个千金小姐都不缺。 那点心也常见,平日里拿了银子去厨房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按着那丫头的话来的,胜在心意,这让周姨娘早上那点说不出来的郁气去了许多,亲了一口怀里的安湄,“咱们十姑娘啊,也不是没人理的。” “来,吃点心,长得高高的,以后和你六姐姐九姐姐玩去!” 看安湄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周姨娘心里轻快,她也不求六姑娘把十姑娘看得跟九姑娘似的,只是眷顾点就罢了。 当初要是不一时昏了头,非得进安家给人做妾,哪里用得着让自己妞妞低人一等? 不过也没现在的锦衣玉食罢了,这么想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周姨娘不钻牛角尖。 第四十一章 赌博 赌博 周姨娘这边心满意足,李姨娘那里却是哭哭啼啼。 桃儿跪在地上抱着盒子,一脸的怒气委屈,杏儿看着不好,赶紧叫个小丫鬟,“去把八少爷请来,脚程快点!” 杏儿再进屋时,李姨娘还在哭,桃儿也红着眼圈磕头,“姨娘,不是奴婢以下犯上,而是这事咱们确实不能做!您便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咱们八少爷,您的亲儿子,在苍兰轩的淳哥儿想想吧!” “咱们八少爷眼看着要入学了,是!太太慈悲,肯定什么都能备齐了,可太太还能额外贴补吗?” “到时候哥儿别说请客应酬了,怕是自己额外想吃个果子都没钱!难道全都指望二少爷三少爷?还是别的哥儿有吃的有玩的,咱们哥儿在旁边干看着呢?” 桃儿说着,自己也心酸,泪流满面,“那学堂里也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咱们八少爷出身已经差了点了,手里又不宽裕,那得多艰难啊?” 李姨娘捂着帕子,听了桃儿的话哭的更是哽咽难当,“那我有什么法子?自己的娘家,嫁出去这几年都没张过口,这一次请托到我这里,我哪能看着呢?” “若是小忙,几两银子的事,帮了也就帮了,可这是一千两,又是赌债,您这几年也没攒下什么,难不成衣服首饰当了您不出门?”杏儿叹口气,也跪在桃儿身边,只不许李姨娘动银钱盒子。 “可不是,一个赌债!”桃儿气的眼泪掉的更狠,“若是什么正经事,或是天灾,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可这赌债叫怎么回事?赌博有几个能戒了的?难不成姨娘给他补一辈子窟窿?” 李姨娘擦着眼泪,“他们说了,我哥他就这一次,是让人给骗了,以后再不会了,那是我亲娘,我难道看着她给哥哥熬干了心血吗?” “这一次?”桃儿气她娘家无耻,也气李姨娘糊涂,话都说不出来了。 杏儿赶紧给她顺顺气,“姨娘,这话您自己信吗?您进府的时候,奴婢年纪小,还没福气伺候您,不知道纳礼是多少。” “可家里的规矩是良妾二百两银子,锦缎四匹,田地四亩,太太只有比这多的再不会少了。” “怎么娘家人来看您,连个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了?那银子去哪了?这不是头一回,估摸也不是最后一回,您这次砸锅卖铁把给儿子留的钱都拿去了……” “那下回呢?盯着儿媳妇的嫁妆?” “少浑说!我哪里会盯着儿媳妇的嫁妆,再说,再说……”再说也轮不到她叫儿媳妇。 “您不会,那边也不会?出嫁买了做妾的女儿他们都能找上门,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杏儿说着也生气,桃儿在旁边更是气的脸都红了。 “那……那……难道要我看着自己亲娘亲爹饿死吗?”李姨娘哭倒在靠枕上心酸难当,又是觉得自己没用,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心疼亲娘,又看两个丫鬟哭的可怜…… 主仆三人在续芳楼里哭声一片。 “先别哭了,说说怎么回事。”安淳自己掀帘子进来的,一路上小丫头东一句西一句,他也听不分明。 桃儿杏儿看见安淳来了,就有了主心骨,她们两个到底是丫鬟,刚才仗着胆子无非也是李姨娘素性懦弱不计较,到底没八少爷名正言顺。 八少爷的话,姨娘总会听的……吧? 杏儿起身伺候安淳把披风脱了,又拿了手炉脚炉给安淳垫上,倒了杯新鲜的热茶,眼神示意桃儿抱着盒子站到了安淳身后。 李姨娘看见安淳来了,急忙擦掉眼泪,“你怎么来了?外面大冷天的,你别冻出病来,眼看着这身子骨才好了许多,你……” 安淳打断李姨娘的絮絮叨叨,“姨娘我听他们说我舅舅出事了,外祖母找上你借钱,是怎么回事?” 李姨娘的长篇大论被噎了一下,看着儿子清灵的双眼,心下发虚,强笑道,“你舅舅在外叫人骗了,输了不少银子,你外祖母找上我,叫我拉扯一把,我想着……到底是骨肉至亲……” 安淳呷了一口茶,“我舅舅不是九月份才升了浙江巡抚吗?怎么叫人骗了银子?既如此,外祖母丰安县主也不该来找你,咱们能帮上什么忙?该去宫里求太后才是。” 李姨娘不软不硬的碰个钉子,知道这话说错了,打了下自己的嘴,“是我说错了,是我自己的娘家兄弟……” “姨娘哪里来的娘家兄弟?”安淳反倒步步紧逼,眼睛直盯着李姨娘,“若我所知不错,姨娘是被卖了死契纳进门的,说的明明白白,从此与母家生死无关,便是安家的人了。” “怎么姨娘什么时候又有了娘家?这么多年我竟是不知道的,既有这回来第一天就上门的亲热,怎么这几年不见他们和周姨娘娘家似的送过东西进来?” 安淳这话直逼问到李姨娘脸上,李姨娘脸色晦暗,张口想要争执几句,又说不出什么来,“行了,我说不过你,你知道是谁家就成了,你说说,你的主意是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也好办。”安淳带着轻松的笑,“那位不是让人骗了吗,既如此,那就报官,有姨娘这个嫁给官宦人家做妾的女儿,想来当地的县令也不敢徇私舞弊的。” “哎呀你这孩子!”李姨娘急了,“这怎么能报官呢?就算报了官那也是没用的……” “怎么没用……哦……”安淳一脸的恍然大悟,“那借契是他自己签的,赌馆是他自己进的,下赌注的手不是别人拉着的,可不是报了官也无用?” “既如此……”安淳脸色一冷,“那姨娘就别说被骗了,分明就是惯赌!” 安淳不是真正在宅院里只长到六岁的小儿,这样的人在外不知道见过多少,没有第一次赌博就敢输的倾家荡产的,必得是赌桌上老油子,赌红了眼赌上了瘾才做的出这种事。 “这话是姨娘拿来糊弄我的,还是他们拿来糊弄姨娘的?” 看李姨娘目光闪闪躲躲的,安淳冷冷一笑。 “既如此……”安淳站起身,把桃儿护的死死的盒子放到桌子上,“眼见姨娘是和那边更亲的,儿子说得通道理,说不过偏心,那就索性不说了。” “桃儿,杏儿,跟我走吧,姨娘这里容不下你俩的。” 第四十二章 身份 身份 眼看着儿子和两个丫鬟都走了,李姨娘开始心慌,这么大宅子里,也就这三个人是跟她贴心贴肺的,这要是都走了……赶紧自己追出去。 “回来回来,淳哥儿别走,你说吧!姨娘都听你的……”眼看着三人都要出院子了,李姨娘拉住安淳的手,忙不迭的应着。 看李姨娘是真被吓到了,安淳才转身,“姨娘说的是真的?” 李姨娘点头,“是真的。” 她本是个没主意的人,丫鬟儿子就是她的主心骨,“淳哥儿,桃儿,杏儿,咱们回去说。” 桃儿杏儿不比安淳,敢拿乔,早在李姨娘追出来的时候就退到一边去了,闻言回去掀开帘子让母子俩进去。 “姨娘若说听我的,其实这事也好办……”安淳也不想真的和李姨娘闹出什么事来,让她寒了心。 “姨娘虽说是被卖了的,可骨肉亲情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姨娘心疼自己亲生父母天经地义,就给他们三十两银子,老人两个省着花,置办点田地,日子也过得了。” “姨娘拿着银子出去的时候不妨说明白了,这是给他们养老的,若是想拿去给儿子也随意,可是别指望姨娘再出钱养他们。” “姨娘该尽的心已经尽了,他们糟蹋了就没了。” 李姨娘听了松一口气,好歹儿子还顾念娘家,她是真怕一文不给叫他们两个饿死在乡下可怎么成? 放心下父母,又惦记起哥哥,“那我哥呢?” “你哥?”安淳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姨娘一眼,“你哥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一个人被卖了的女儿养了父母还得养哥哥?” “他欠债是他咎由自取,你要给他还?你还不完我再还?” “姨娘愿意让人吸血太太也愿意?” “此事和太太有什么干系……”李姨娘不解的看着儿子,之前哭的眼睛还一片通红。 安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难得沈氏宽厚,李姨娘入府多年,活的还这么简单,“姨娘入府的时候,身上可有一两银子?如今能锦衣玉食,又有私房是谁给你的?太太体恤咱们母子不易,所以手松。” “所以姨娘手里才有些东西,如今太太若是知道姨娘拿着她的好心去给不成器的哥哥补窟窿,倒没花在正经地方……” “太太可能高兴?可还愿意管姨娘和我?还是姨娘觉得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太太不会发现呢?” 安淳一连迭的话给李姨娘问的张口结舌,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但淳哥儿说得也……不无道理,甚至是最大的道理。 她一个妾,一身一发那都是主家的,卖了死契,若是一板一眼的论起来,哪有东西是自己的?小来小去的也就算了,没人追究,要真是大笔银子散出去给娘家还赌债……是不合规矩的。 沈氏在上,李姨娘不敢不规矩。 李姨娘最怕的就是沈氏,不管沈氏这么多年对她多仁慈,名分气度摆在那里,她永远是心虚气短的。 “那……那那……”李姨娘还想给哥哥说上几句,可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能说什么呢?李姨娘自己也知道,她在这宅里,本就不是能说话的身份。 安淳打开盒子,拿了三十两并一只赤金簪子出来,交给杏儿,“给那边送去。” 然后给李姨娘行了半礼,“姨娘您歇着吧,咱们娘俩是有福气的人,可别把福气折腾没了。” 安淳和杏儿一起出去,留下呆愣在房间的李姨娘。 出了续芳楼,安淳从荷包里拿出几两银子,“你拿去给门上的人,说请他们吃酒,以后姨娘家再有人来找,直接报到我这里,别惊动她。” 杏儿捏着银子应下,“八少爷放心。” 这府里的风吹草动,没有瞒得过沈氏的,早在李姨娘家人找上门的时候,就有人报给画莲了。 画莲看太太在应付老爷就把这事按下没说,等太太出来了迎上去,先给沈氏倒了杯热热的茶,又递过来两碟点心,“太太累坏了吧!松乏松乏。” 沈氏不耐烦吃点心,只让画莲捶着腿,冷笑道,“自从听我说徐姨娘被送到庙里,情知回不来,老爷也不提她了,你是不知道这一路他们的恩爱,也这么撂开手了。” 说着沈氏也不免心有戚戚,这么多年虽然见多了,可也不习惯。 “这也难免,老爷私房里拿给了她一千两银子,也够她一辈子生活了,老爷也是觉得对她仁至义尽了。”画莲看沈氏神色不好,也不再提这个,转而笑道,“今天的天可真冷呢!” “三九天,难免的。”“奴婢让人晚上送个暖锅来?太太吃了舒坦。” “行,你再去多拿些银子,给几个孩子那儿也都添个暖锅。”沈氏喝口茶,示意画莲不必锤了。 “那……八少爷十姑娘那里也添了?” 沈氏看一眼画莲,“自然是添了,那能有几个钱?怎么学的这么小家子气了?” 沈氏是看不惯那些苛待着庶子庶女的主母的,仿佛不如此就看不出她的孩子尊贵来,须知公道自在人心,哪就差这点东西了? 画莲笑道,“奴婢也不是小家子气,是之前刚听了的事故,说是李姨娘家来人要银子了,像是不少要去给儿子还赌债。” “李姨娘是哭着听完传话的,然后就要拿银子,被丫鬟和八少爷拦下来才算完,最后还是八少爷做的主……” “李姨娘自己闷在房里哭了一下午,可也听了八少爷的话。” 沈氏点点头,“肯听劝就罢了,还算拎得清,谁没过糊涂时候呢?不闹出来收的住就算了,倒是淳哥儿不错……” “这孩子身子骨似乎也见好了……看看去学堂如何吧,若真是个好苗子,不妨拉拔他一把,以后咱们洲哥儿浩哥儿,淑姐儿澄姐儿更有个助力的。” 沈氏自己孩子出息,对于庶子自然就看得更宽些。 “太太说得是。”画莲刚要去传话,又被沈氏叫住,“年下了,那些掌柜庄头也得来送东西报账了吧?你一个人怕忙不过来,叫荷枝荷叶跟着。” 画莲心里一想就明白了,抿着嘴笑了下,“奴婢知道太太的意思,必叫她们两个打扮漂亮的跟着。” 沈氏点点头,“你从我私房里拿点钱给荷叶荷枝格外做点好衣服首饰。” 画莲应下出来,到外屋叫莲子莲蕊进去服侍,然后看着荷叶荷枝笑道,“眼看着年下了,提前先给你们两个道声喜。” 荷叶还没大明白,“姑姑这意思……”被荷枝一拉扯,扭头看见她红了的脸也回过味来了,再问不出口。 第四十三章 锅子 锅子 到底是两个女孩儿,画莲再不多说,原本就是来买个好儿的。 画莲亲自去厨房传话,结果到门口就被拦下了,管厨房的齐婶子笑着拉住画莲,“嫂子怎么用你来了?有什么话叫个小丫鬟来传就是了。” 画莲笑道,“这是太太回来头一次点的什么东西,我不亲自来嘱咐一遍,怕太太走了六年你们摸不清她的口味,太太吃了不顺心。” “小丫鬟哪里有我传话明白?” “用羊骨和鱼还有口蘑虾油熬了底汤,把油花都撇出去,再一盘羊肉,一盘牛肉,齐姐姐劳烦您亲自切,您的刀功好,至于旁的配菜你看着来,总得有两盘洞子货。” “麻酱不要你们自己做的,叫人去三顺斋买,下的面片和面时只放蛋黄,少放点猪油。” “每份配了,给二房所有少爷姑娘都送一份。” “六姑娘九姑娘估摸着是一起吃的,备一个锅,菜按数装了就行,再给她们那边和十姑娘那里多备一碟辣椒丝。” “她们是在蜀中惯了的,六姑娘也是个爱吃辣的。” 画莲再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要特别叮嘱的了,遂笑道,“也差不离了,剩下的姐姐看着办就行了。” 齐婶子早给画莲泡了茶,“嫂子还这么客气,我哪担得起这声姐姐……” “说来,二太太真是看重嫂子,回来了,旁人一概没问,就是嫂子跟着忙前忙后了,我今儿还看见丹儿那孩子了呢,长得可好!” “估摸着在九姑娘房里,那姐姐妹妹的,比在家有意思。” 画莲一听就知道不对,都是在宅子里待老了的,谁不知道谁说话的这份明里暗里呢? “丹儿那孩子今儿也来厨房了?”画莲还带着笑,“怕不是来找姐姐要东要西的了?这样没规矩,我回去非得打她不可!” 齐婶子急忙摆手,“哎呦,这可是没有的事,丹儿那孩子是跟着宜馨阁的大丫鬟来的,看得出是受器重了,独独带了她一个来。” “那大丫鬟也是个省事的,说是自己做点心,不劳烦厨里烧火揉面的。” “她手也巧,光顾着调馅料就调了好几种,做了一大盒子……我冷眼看着,嫂子把丹儿养的真好,看着不大,力气不小,厨下来往拿东西的活都能上手……” “姐姐意思我知道了。”画莲到此已经全都听得明白了,“丹儿年纪小,正是跟着姐姐们学东西的年纪,多做多会,是她的福气。” “是是是……”齐婶子应着,“我们可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画莲再不多说,放下茶盏,含着笑,“谢谢姐姐的茶了,太太那里还有我的事,就先不和姐姐说了。” 画莲出了厨房的门,这脸上的笑就待不住了,一路直接回了松翠园,遇上开门的小丫鬟,想起来什么,“素心今儿来过一趟是不是?” “是。”那小丫鬟今天当班,来来往往的人都记得,“估摸着午睡的功夫,和赵嬷嬷一起来的,赵嬷嬷去见了太太,素心姐姐就去了荷枝荷叶姐姐的屋子。” 画莲点点头,看小丫鬟冻得手冷,“你一会去茶水房要个手炉,就说是我让的,这寒冬腊月的,以后谁在这当班,谁就用着。” 小丫鬟眉开眼笑的应下了。 二房里,沈氏正等着画莲回来预备着年下对账的事,大房里的安淇也是如此。 红袖拿着账本,一行行念给绿衣听,绿衣在旁边画上,安淇在旁边绣着荷包,彩绣辉煌,织金错彩,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红袖和绿衣对了一本人名后放下册子,把暖阁里的碳火烧的更旺些,又给安淇换过脚炉,“姑娘,咱们这荷包还绣啊?” 那荷包是给二太太绣的,可如今……红袖想到老太太刚把姑娘叫去说的话……二太太虽说也没一口回绝,也愿意请太后下旨,却只是把姑娘许给个闲散宗室。 那这荷包绣不绣的……还有什么意思? 安淇绣的累了,闭目养神一会,“当然绣。” “一来,二婶愿意为了我的事出力,我就该谢谢她。” “二来,我也想再试一把,如若不成……”安淇苦笑,“那也就认了,祖母说得也不错,一个有封号的宗室,将来也能帮我扶持娘家,再有太后懿旨,我的日子也不差了。” 说到底,是她心高了,想嫁给皇子,想把安家扯进去争储。 可即使心高,她也想再试一次,只有皇后,才能荫封母家。 安淇一心一意的绣着荷包也没看外面天色几时了,等绣到最后开始收针时才发现已经掌灯了。 “什么时候了?”安淇让绿衣给自己一下一下捶着酸疼的肩膀。 “快要用饭了,外面已经在摆了,红袖姐姐看姑娘绣的辛苦,特意叫厨房炖了夏枯草马蹄汤给姑娘明目。”绿衣看安淇肩膀都僵了,也是心疼,“姑娘可累坏了。” “这就算累了?”安淇对着烛光看荷包,满意的递给绿衣,“找个精致的盒子装了吧。” 宜馨阁里,安淑看见锅子正高兴着,“真香呢,在暖阁里都闻到了好味道。” 莺歌笑道,“这是二太太添了银子给二房贴补的,如今天冷,隔三差五的吃个锅子也好。” 这天晚上,安澄安淑几乎都没吃别的菜,一个不大的锅子被姑娘两个分的干干净净,引得赵嬷嬷孙嬷嬷凑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劝,“两个姐儿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吃起东西这么样儿……” 安淑可不在乎,“我和九妹妹都在长身体抽条儿呢,就该多吃些,你说是不是?” 安澄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眯着眼睛笑,“六姐姐说得是。” 吃多了……就爱犯困,安澄眼看着就要栽歪在坐塌上,被孙嬷嬷眼疾手快的拉起来,“我的澄姐儿诶,可不能就这么躺下了,眼看着冬天睡得早,再不走走明天要积食的。” 又忙着问慧心,“山楂水好了吗?给两个姐儿倒一碗来。” 看着安澄安淑都喝了下去,安淑头上吃了锅子的汗也消了,赵嬷嬷劝安淑,“六姑娘,这天都黑了,咱们也回去吧,走这一路刚好消食?” 安淑点点头,“成。” 丹儿一直在外头站着看门呢,看见安淑并一群丫鬟婆子出来了,眼睛一转,拿起个灯笼,“奴婢给六姑娘送回去吧?” 出来的是慧心,看她这样殷勤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小丫鬟想要点赏钱,“那你好生送着,路上小心些。” 第四十四章 谈话(上) 谈话(上) 月上枝头,正是好时候。 丹儿从明蕙院出来就去了松翠园,沈氏两个亲生女儿的住所离她都不远,丹儿只走了一会就到了。 画莲见到大小姐来了后,倒了茶就退到茶水房守着,正看到等着她的丹儿。 “你怎么来了?”画莲看见闺女,一时有点惊讶,看她手都冻红了,急忙往炉子多加了几块碳,“冷不冷?快来暖暖!” “不是给你备了手炉吗?怎么不用?”看丹儿的手都快被冻僵了,画莲也是心疼。 “对了!”丹儿被提醒,从怀里掏出个手炉来,“这是我今天出去送东西,宋姨给我用的手炉,娘你记得什么时候还给她。” “你的呢?”画莲接过手炉,看着丹儿。 丹儿进府的时候,她是把什么都给备齐了的,想着仗着她这三分薄面,怎么也不至于女儿吃亏。 可看着样子,女儿过得似乎不大好。 丹儿叹口气,“和我一起来的小丫鬟们都没有这个,我也不好拿出来用的。” “对了,我今天听说,你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了?”画莲摸着女儿的小脸,觉得都没前两天看着滋润了似的,“那个素心是只待你一人不好呢?还是性子就刻薄呢?” 画莲想着,若是性子刻薄,那这样的人,便不是为了自家闺女,只为了九姑娘,也不好留下她的了。 “那倒不是,我看她对旁人都还不错,只是对我……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了……”丹儿说起来也委屈。 她在家里是幼女,最娇养,虽说知道当了奴婢不比在家里了,可是进了府才这么短时间,九姑娘都没说过她什么呢,下面人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踩她了。 “我和她本就是谁也不扯着谁的,怎么就这么着对我……”丹儿说着,眼圈就红了。 画莲也想不通,不过想起素心今天来看过荷叶荷枝……心里也有了主意,拉着女儿的手,给她擦眼泪,“丹儿,咱们不哭了……” “娘心里记着这件事了,等问出个明白话来再说,你先回去……”画莲把茶水房里常备的落花生,瓜子,酥糖,核桃什么的装了一半给丹儿拿去。 “拿回去给你们一起进来的人分分,上面的人对你不好,你更要和身边的处好关系,不然你在宜馨阁就不好过了。” 诚然以画莲的身份,不管是去沈氏那里,还是安澄那里说句情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可画莲却不怎么想这样做,小丫头受委屈是难免的,她不能让主子觉得她多事,再有……丹儿,是她想着要给九姑娘做心腹的。 得受点磨砺,才能以后帮着九姑娘,九姑娘越好,她就越好。 这是奴才的命,必得依附着主子,哪怕心疼也无用。 画莲自己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搂着丹儿,摸着她软软的头发,“九姑娘待你可好吗?” “还好。”丹儿点点头,“九姑娘听说我是娘的女儿,就挺另眼相看的了,旁的小丫头她都没打过照面,只我算是脸熟了,素心也是在九姑娘瞧不见的地方才折腾我的。” “不过素心姐姐在,我再见九姑娘一回也挺难的。” 画莲这才放心,“这不怕。”丹儿是她的闺女,素心拦不住一辈子。 “当着九姑娘的面,可不能说自己委屈了,得把该做的差事做的尽善尽美,只要九姑娘心里知道你的好,就能有出头之日。” “是,女儿知道了。”丹儿点头应下,画莲又抓了一把散钱给她,“手里别亏着,大方点也不怕,没钱了来找娘。” 看丹儿拿着一大包的东西走了,画莲才放下点心。 而丹儿抱着沉甸甸的东西走在回去的路上,棉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心里堆积了一下午的委屈也消散了不少,她有自己亲娘在,亲娘又有体面还疼她,已经很不错了。 看看同屋住的两个姐妹,别说老子娘给送东西了,每每回次家恨不得从她们身上扒层皮呢。 更有那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父母兄弟这辈子也是见不到的了,自己这点小小的苦,实在不算什么…… “这不算什么好东西……”安淇把手里的荷包放在沈氏面前笑道,“不过是我看二婶送来的缎子不错,想着该绣点什么表表心意。” 精致的刺绣在烛光下带着光,不用细看也知精细。 “也是觉得……为了侄女的事,要让二婶辛苦了。”安淇说着,不好意思的低头。 沈氏喝着茶,心里微微惊讶,其实安淇所求的事,她实际上算得上是没应的,但也确实给她找了条好退路。 只是这份心思,老太太知道,沈氏知道,却没想到,安淇竟然也能体会到。 沈氏早知道她,以前只觉得她要强,如今说出这番话来看,也不是过刚易折的人。 可是偏偏晚上就来了,甚至等不及明天,是还不肯死心吧? 她若不死心……也是麻烦。 万一闹出什么事故来,她可是安家嫡长女,沈氏自己还有两个女儿没嫁呢,尤其是淑姐儿,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沈氏不敢掉以轻心,等闲视之。 “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大伯把你当半个儿子教,不同于一般人家里的闺阁千金,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沈氏放下茶杯,“大伯可知道大姑娘心里的想头?” 安淇摇摇头,“父亲没明说。” 可大姑娘一直到现在不议亲,大伯心里未必没数,那也就是默许,但是不打算出力了……沈氏扶了下鬓边的梅花翠珠钗,在心里揣度着…… 大伯这样做其实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不至于自己出面没了退路,可以直接推到后宅女眷身上,在必要时刻又有立场帮忙。 换做沈氏也要这么做。 “大姑娘,你心里的想法如火中取粟,如今安家虽不是鼎盛,但是书香传家未断,实在不必如此冒险。”安淇多年照顾她的几个孩子,沈氏心里领情。 可争储是过于危险的事,沈氏没有立场这样帮忙,就算淇姐儿是她所出,她都不能这样由着她。 “二婶,侄女觉得并不是如此。”安淇抬头,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所有想说的,能说的,她都得说出来! 直接跪在地上,“二婶,如今没外人,侄女知道二婶是个有分寸的,必不会外传,所以……侄女大胆,就都说了,若有冒犯,实非无意,万望海涵。” “其实二婶和我心里都清楚,安家真正顶立门户的是我父亲,一旦我父亲倒了,安家顷刻即散!” 第四十五章 谈话(下) 谈话(下) 沈氏直直的看着安淇,然后笑道,“大姑娘是困了,乱说话呢,不如……” “二婶不信?觉得我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安淇心里鼓着一口气不敢泄,泄了这样的话她再也不能说了。 “二叔的性子本事,二婶心里清楚,这么多年外有我父亲,内有二婶,才得以步步高升。” “这也是为何侄女不找二叔,只问二婶的缘故。” “可是二婶毕竟在内宅,也不好事事替我父亲做主,许多事都是我父亲帮衬。” “所以,二婶和侄女心里都清楚,一旦我父亲致仕,二叔最好也不要再当朝为官,免得惹祸累及家人。” 安淇一边说一边看沈氏,见沈氏脸上并无怒气,也无羞惭,心下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说来这事也远,毕竟我父亲年未过半百,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前途。” “那时,二弟三弟早就当朝为官,自有前途了,所以,从二婶心里想,实在不需要把安家扯到浑水中。” “可二婶曾想过如今皇上年纪,可能再等个十年二十年?” “底下诸皇子早就不安分了,也有皇子生母或是外祖家早就向祖母探过口风,只是祖母没松口,若是安家想要明哲保身,但求无过,那时新皇登基,纵然不会追究,可是还能让父亲继续身居高位,信任重用?” “父亲在朝为官,树敌不少,二叔更不必说,一旦不在高位,仅凭二弟三弟,可挡得住他们?当然,二婶娘家会出力,可到底,他们不姓安。” “二弟三弟的前途,其实是系在父亲身上,父亲的前途,系在圣上身上,而圣上的身体,未必等得二弟三弟长大为官了。” 沈氏脸色渐渐凝重,她的消息更加灵通些,知道圣上身体近几年是越来越不好了,可是却没想到,大伯在朝中处境似乎也不好? “那大姑娘的意思是想怎样呢?”沈氏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安淇重重在地上磕头,“侄女想嫁给魏王。” “既然二婶不愿意卷进争储,侄女也不想只嫁给普通宗室,以后安家有难,都使不上力。” “不如嫁给魏王。” “魏王地处偏远,不为圣上所喜,在皇子中并不显眼,可他手握兵权,不管是谁登基都会礼待,也就不会任由别人把魏王妃的娘家踩到地上。” “而他根本不可能继承大统,也就少了诸皇子对他对安家的猜测怀疑。” 魏王有异族血统,除非圣上的二十几个皇子全死光了,否则都不会让他继位。 安淇的提议实在是便宜二房的,一来,看在魏王面子上,不管以后谁上位,都得给安家几分颜面,二来,二房毕竟不是安淇亲生兄弟,猜忌也是有限的。 最妙的是,魏王是个有封地的王爷,以后安家不管如何,都有一条退路,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沈氏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也不免暗笑,大姑娘不愧是大伯教出来的,进可攻退可守这一套学的不错。 只是…… 沈氏看着安淇,“一来,魏王地处偏远,在极北之地,你这一去,恐怕再见父母家人就难了。” “二来,魏王妃虽然早逝,也没留下子嗣,可你也是续弦。” 这实际上是委屈了安淇的,她是一品大员的嫡长女,若是安家真起了那份心思,未必不能做个皇子原配正妃。 “三来……”沈氏看着安淇,“这样做,你不仅是为了二房着想吧?” “……四弟和七弟的身子骨太弱了,以后也不能读书,我要二婶答应侄女,只要二婶活着一天,大房二房就不能分家。” “几十年……足够大房再有下一代培养出来了。” “这份主意……你想了多久了?”沈氏看着跪在烛火里女孩,心里轻轻颤动,可惜了,她若是个嫡长子…… “四年零六个月。”安淇抬头看着沈氏,“我不断地推敲琢磨,殚精竭虑,没有一天遗忘。” 她是嫡长女,长姐如母,母亲为四弟七弟做不到的事,就得由她来做。 屋子里一片安静,沈氏静静的思考,魏王……圣上……宗室……太后……安家…… 纵然安淇说的或许夸大了些,安家面临的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可她选的这个人是对的。 魏王,是一个对浩哥儿洲哥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选择。 房间里一片安静……许久,沈氏拿起桌上的荷包,“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安淇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是赌对了,沈氏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动心。 等到安淇走后,画莲进来,她在外屋听得一清二楚,虽说丹儿耽误了一会,可只听后面也知道了大姑娘的打算。 屋里的蜡好一会没修剪已经有点暗了,画莲进来罩上玻璃,又映亮了整个房间。 “大姑娘没说全。”沈氏看着烛火,突然开口。 画莲正背对着沈氏添碳,听了这话急忙走到沈氏身边,“太太您说什么?” “淇姐儿,说的不全。”虽然她说的确实是对的。 哪怕她说的不全,哪怕有朝一日,魏王不肯是魏王,可那时的安家,在只能富贵险中求的时候,也不会退缩。 沈氏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画莲,把心里的狠劲一点点压下去,什么都没再说,“给我卸妆吧。” “再有……”沈氏等画莲把自己头上的织丝串珠步摇拿下来才开口,“吩咐厨房明日杀只羊,做成极北那边的烤羊,给老太太那送去,然后,叫老太太知道今晚大姑娘来找过我的事。” 沈氏轻轻叹口气,安家的情形也是特殊,大房的太太不中用,二房的老爷不中用,家里能拿主意的两个人,又不好大咧咧见面。 彼此的意思只能通过老太太来传。 素心正对着镜子卸妆,一对金镶玉的耳坠,玉的成色很不错,手工也精巧,是她最喜欢的。 卸了钗环,素心听到有人敲门,披上大衣走过去,“谁啊?” “是我,姐姐快开门。”慧心也卸了钗环,只穿着大毛衣服,进来就先去炭盆那边,“呵,好冷!” “你过来是做什么的?”素心急忙给慧心倒了杯热热的茶。 第四十六章 为难 为难 慧心嘻嘻笑着,从怀里拿出核桃,栗子还有各种果干,“拿来和姐姐一起吃。” 素心嗤的一声笑出来,轻嗔着慧心,“这是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没见过的巴巴拿来,让自己受冻这一场?姑娘那里你都忙完了?仔细孙嬷嬷说你!” 慧心眨巴着眼睛,“自然是完了,我出来的时候姑娘正在睡塌上呢,孙嬷嬷在一边陪着她,我把被褥熏上就出来了。” 慧心把桌子上的果干往素心的方向推了推,“这干果确实不错,小丫头手里难得有一回,我看着像是上房的东西呢,咱们肯受用,算是全了他们的心意,这不就给姐姐送来了?” “便是姐姐不吃也不打紧,我不过是借个由头而已……想来看看姐姐。” 慧心凑近了素心,放低了声音,“我瞧着姐姐今天似乎有什么犯难的事了?” “若不把妹妹当外人,不妨和我说说,咱们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心里难受着强不是?” 素心低着头,也不说话,拿了剪子慢慢拨弄烛花,抿着唇。 慧心看了,拿了个干果慢慢吃着,“自然,姐姐不说也有姐姐的道理,我……” 素心拉着慧心的手,“好妹妹,我知道你是心里惦记我,可我……” 素心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低头看着干果,心里一动,“这干果看着像是主子用的,是谁拿来的?” “是丹儿吧。”慧心不意素心怎么开口问了这样的话。 “这就是了……寻常丫鬟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 慧心看素心神色不大好,诧异的开口,“怎么,姐姐,莫非这丹儿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 “没有……这丹儿,她娘是太太身边的画莲姑姑……” 慧心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摸到了素心的愁处,“姐姐是怕她不服管教?” “我觉得倒是没有,这丫头看上去还是个挺能干的,也不像那种偷奸耍滑的,姐姐是不是多心了?再说,甭管她娘是谁,进了宜馨阁不也就是个三等丫鬟?” “她若有错处,姐姐拿出架子管教她再理所当然不过,只要师出有名,太太姑娘还能偏心?” “便是再偏心,她也越不过姐姐去,年纪在那里摆着呢,姐姐别上火……” “我哪里是为这个了?”素心好笑的看着慧心,“难道这个道理我还不懂了?” 素心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么个小丫头计较,她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可素心就是怕。 这种怕慧心是理解不了的,她有父母兄弟在外面,只要太太松口放她出去,家里必定是给好好挑选了人家的。 比不得自己,两眼一抹黑,万一丹儿把姑娘太太笼络了去,不知道她这几年的功劳苦劳,随意指了人家……那这一辈子可不就毁了? 素心也不知道该怪谁了……一时可怜自己没有个父母兄弟,一时也庆幸自己家人好歹不用都为奴为婢的…… 可这些话也不好和慧心说的,只是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本就乱糟糟的心被她越看越乱。 “那你是为什么?”慧心只觉得素心奇怪。 “罢了……”素心叹口气,把干果收起来给慧心包上,“心意我领了,东西你拿回去慢慢吃吧,我心里的事儿,也实在不好开口。” “等我能开口了,必然第一个告诉妹妹可好?” 慧心被素心这么一说,也就不能往下问了,站起身叮嘱她,“姐姐自己也别胡思乱想的,咱们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自己在宅子里也还有几分体面。” “主家宽厚,从不朝打暮骂的,赏赐也多,姐姐该往好了看才是。” 素心心不在焉的笑着应下,送慧心出去。 安澄在房间里听孙嬷嬷说着话,“姑娘约摸着过了这几天就又要开始学刺绣了,不过也就是些锁边的小技巧,都不难的。” “若要真正的开始学绣物件,那也得到了五岁上了学堂才会请了师傅来家,不过咱们家里,五姑娘六姑娘都是学刺绣的年纪,九姑娘应该是跟着一个刺绣师傅学罢。” “那……”安澄在心里算着,“五岁以后,上午要去学堂读书,下午要学刺绣,只有晚上能轻松一会了?” 孙嬷嬷怕给安澄说烦了,还没入学,就先厌学了,忙笑道,“其实就算姑娘们学刺绣,学的更多的也是见识,而非技艺,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也不用绣什么多的东西,能会个香囊,荷包,帕子……最多就是鞋顶到天了。” “但是比方说姑娘这衣服上的花,虽说绣不了这么精巧吧……可得能认出来,这是什么绣法,用的是什么针,什么线,比方说这花和这叶子,用的就不是同一种针法。” “你能认出来?”安澄看着都觉得差不多,水蓝色的寝衣上绣的是月白色的茉莉花,一小簇一小簇的,配着幼嫩幼嫩的绿色叶子,很是好看。 “姑娘身上的花用的是杭线法,深浅浓淡不一,细看着虽说都是月白色的花,可是却不呆板能分出主次……” “叶子用的是露针法,这叶子本来就少,更要显得出来,就得用露针法一层一层的绣上去,又因为这法子的刺绣厚实,所以只在叶子上用这一点点,再把线劈成十八股,姑娘穿着也不会不舒服。” 孙嬷嬷怕的是安澄晚上吃了锅子,睡早了积食,刻意引着安澄说话,“这线劈成几股也是有讲究的……” “像这外面穿的冬衣,线最多也就是劈成十二股,若再多了,压不住衣服面料,显得轻浮,也不配。若是到了夏天那纱衣,最少也要劈成八股,不然不够轻灵,再好的纱子也是可惜了。” “再有,这线若是粗了,也毁了好料子了。” “姑娘记得自己夏天盖的碧纱被?那个线是劈了二十四股的,所以姑娘盖着摸上去一点凸起都没有。” “那刺绣就跟和纱织在了一起似的,有这样好手艺的人可不多,咱们家的那个也是当初丰安县主给太太带来的陪嫁,后来那陪嫁教了十几个弟子,也就这一个练出了这样的好手艺。” 安澄还在看自己衣服上那月白色的花,那颜色和徐姨娘身上穿的差不多。 这个人,安澄忘了整整一天,也不知怎的,现在就想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纹斐 纹斐 “孙嬷嬷,徐姨娘怎么不在啊?”安澄摸着自己衣服上小小的茉莉花,看着孙嬷嬷。 孙嬷嬷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一时语塞。 安澄是奇怪,难不成徐姨娘连请安都免了?她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大胆吧?二老爷未必会给她撑这个腰,打沈氏的脸。 而且看老太太的样子,是很疼沈氏和自己的,若真有这样宠妾灭妻的事,她也不会答应。 安澄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这事情还有说不通的地方,李姨娘周姨娘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句话都不提。 李姨娘还罢,周姨娘的嘴可不饶人…… “怎么嬷嬷不肯说吗?”安澄看着孙嬷嬷的神情,更加确信这里面有问题。 “这……老奴不是不想说,而是太太不让再提了,姑娘也别问了,只当以后没这么个人就行。”孙嬷嬷是真的为难,说了吧……怕违反沈氏的命令,不说吧……也怕九姑娘不知轻重的去问太太。 只能含糊其辞,半说不说的,期望能混过去最好。 听见说是沈氏下了命令,安澄再不问了,问下去得不到结果,还是为难了下人,“那……嬷嬷,我困了。” 孙嬷嬷巴不得的应了一声,“老奴带姑娘休息了,慧心这丫头刚刚出去了一趟,老奴把她叫进来给姑娘守夜。” “好。”安澄自己把床帘放了下来。 安澄睡得是雕折枝桃花嵌贝拔步床,里面放着熏笼,她听见慧心悄悄进来的声音,隔着床帘安澄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安澄。 安澄还在摸着自己袖口上的茉莉花,杭线法……露针法……十二股……徐姨娘…… 孙嬷嬷说,以后再没这个人了。 不是赶出去了,是封口,这个人,再没了。 安澄没办法大公无私的说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的话,沈氏这样做有沈氏的道理,而沈氏,她所有的出发点,也不过是她亲生的几个孩子。 安澄不能,不愿,更不配因为这件事而对沈氏有什么隔阂看法。 她只是心惊自己,她自来到这里,耳濡目染,就佩服沈氏,她聪明,美丽,处事大气,宅内宅外的事自有一套见底,儿女出息,丈夫听话,姨娘省心。 同时,她不面甜心苦,她对姨娘,对庶子庶女,从不苛待,尽心尽力,她也善良。 她是在这个时代里,安澄想成为的那种人。 可这种人的背后,也是带着血的。 安澄问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至少现在还不能。 可是还打算继续学习沈氏吗? 安澄想了又想,还是打算的。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安澄听见慧心在床外面轻轻的说话,“姑娘快睡吧,若是冷,奴婢再烧些碳……” “我不困。” “不困也得养养神,明儿不是还要去姑娘外祖家吗?若是没了精神可不好。”慧心进到拔步床里,在熏笼上放了点安神香。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是被慧心叫醒的,“姑娘起来吧,六姑娘在外等着了。” “六姐姐怎么每天都醒这么早啊?”好歹今天没直接往安澄床上扑。 安淑在外头耐着性子,好容易等到安澄梳妆了才进来,“妹妹你看,这是你给我做的帕子,我今天去外祖家里就用它,到时候拿着给政哥哥炫耀,好像只有他有妹妹做这做那似的!” 安淑说完了,又小心翼翼的把帕子收起来,看素心给安澄梳头发,好歹今天不乱指挥了。 “姐姐,你和我说说外祖家里的人吧?我都还没见过呢。”沈氏自然也是和安澄说过的,但沈氏毕竟六年没回来了,安淑却是十天半月便去一趟的。 “嗯……外祖家的人少,没咱们家兄弟姐妹多,大舅舅大舅母还有敏哥哥都去了江苏当差,只有二舅舅他们在家里……” “不过也没关系,政哥哥在呢,二舅舅家里的纹表姐性子也好,我们都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不过妹妹,你可要躲着些二房里的斐表妹,她的性子,嗯……” 安淑的表情很是为难,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似的。 “也不是不好,就是爱哭,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也是可怜,她不是二舅母亲生的,亲娘又为了二舅母早亡,大舅舅和大舅母鹣鲽情深,没有姨娘庶子之类的,通府里,就她一个庶出,她有时候就爱钻牛角尖!” “你别理她就行!” “什么叫做亲娘为了二舅母早亡了?”沈氏并没和安澄说过这个,只说外祖家清净和气,连安淑口中的“斐表妹”也不怎么提。 问起这个,安淑所知也不多,皱着眉思索,“其实我也不大知道,是有一次,别人送了我三对赤金镯子,红宝石,红珊瑚,还有蓝宝石的……” “我想着我自己又戴不过来,大姐姐五姐姐当时又都去了庙里,索性带去给纹表姐和斐表妹。” “我知道斐表妹是个爱多心的,我就自己留了珊瑚的,想着她们两个人都是宝石的应该也挑不出错来了。” “谁知道到了手斐表妹还是哭了,埋怨我怎么把红的给了纹表姐,蓝的给了她,说我觉得她是庶出,不配戴红的……后来两对镯子都给了她才息事宁人……” “可我也没见她戴过。” “就是那时候,斐表妹自己说的,什么庶出也不是她选的,自己的娘也是为了二太太死的,怎么所有人明里暗里的瞧不上她,自己亲表姐送个东西也要分个高低……” “然后纹表姐就不让她再说了,我也没去问别人,不知道真假,不过二舅母纹表姐都是很让着斐表妹倒是真的。” 说话间,安澄已经穿好了大衣,素心又给她裹上个兜帽,然后姐妹两个人一起出去,安淑拉着安澄的手,离得很近了才继续往下说。 “论起来,咱们家大伯母那性子就够柔的了,面团似的,可是对待五姐姐也不如二舅母待斐表妹。” “你许是不知道,二舅母的性子烈得很,对谁都是说一不二的,唯独对斐表妹,有时我都看不下去了,二舅母还让着她,所以我觉得……斐表妹那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以前二舅母家里的旻哥哥还哄哄她,现在也哄不过来,只躲着了。” “不过他们躲得过,咱们是躲不过的……” 安淑说着,颇为惆怅的叹口气。 第四十八章 姐妹 姐妹 片刻又高兴起来,“不过外祖家也就这一点不好了,旁的都有趣,以前斐表妹年纪小,少不得大家都要让着她,如今你的年纪在这里摆着,看她还好意思说你欺负她,对着你哭不成?” 安淑这样想着,更加期待起来去外祖家了,忙忙的拉着安澄去瑞萱堂请安。 安澄进来环顾一圈,今天她们来的算早了,只有大房的几个堂姐堂哥没来。 老太太一看见安淑安澄,笑盈盈的把她俩叫过来坐,摸着安澄头上,昨天她送的一对宝石发箍,打量又打量,“好看,你皮子白,戴着真好看!” “我来的可是不巧了,这一进屋就瞧见老太太喜欢小孙女喜欢得不撒手了,我这里想和九妹妹说几句话都不能够了!”安淇进来就带着笑,语珠连脆的。 安澄忙起来给安淇安池行了平礼,安淇不等她行完就连忙扶起来了,“妹妹坐吧。” 安淑和安淇安池熟悉,亲亲热热的也不大在乎礼数,“大姐姐五姐姐平日里是最勤快的,怎么今天来晚了?” 翡翠给安淇安池上了茶,两个人分开坐下。 安淇笑道,“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底下娘亲的庄子里有人送了些新鲜的洞子货,我想着今天早上刚听他们说杀了一只羊,就叫他们拿去送到大厨房里,给配着羊肉吃。” 沈氏笑道,“大侄女消息真是灵通。” “消息灵通的可不止咱们家大姑娘呢,老大早上也来请安的时候还说谢你,回来才几天,倒要你破费,那羊的做法也好,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氏慢慢喝茶,只含笑自谦,还是老太太先站起来,“罢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还有事呢,不拖累你们,咱们早点开饭,吃完了你带孩子们去娘家看看。” “亲家母那边也是没见过几个孩子呢,怕不是心里早就惦记了。” 沈氏急忙去扶着老太太进了饭厅,等把碗筷都安置好了才告辞,桌子上旁的金丝软糕,火腿笋汤,风干鸭胸,野鸭子肉粥等等的都是常见的吃食。 唯有中央摆着一盘子刚才就说起的烤羊肉,金黄带香,却不是该在早上的吃食,也没什么人动它,只有安淳夹了几块吃。 老太太看见了忙叮嘱他,“你身子弱,早上该吃的更养身些,好孩子,你喜欢祖母给你拿回去,你晚些再吃。” 安淳应下,一点点喝着粥,他的粥是放了夏枯草炖鸡的汤水熬的,滋补养人,可他其实不大喜欢这些汤汤水水。 他喜欢在北地时篝火烤羊,用羊皮袋子喝酒的日子。 今天桌子上的烤羊做的很地道,和北地的差不多,可是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饭桌上,应该有些古怪。 吃过了饭,老太太谁也没留,就赶着让他们去了沈氏那儿,松翠园里,沈氏一应都打点好了。 只两个姨娘,是孩子头一回出门自己又不在身边,千百个不放心。 李姨娘一边给安淳的怀里又塞了个手炉一边悄悄叮嘱他,“你身子弱是大家都知道的,你若有哪里不舒服了,可不许强撑着,该歇着歇着,该回来回来。” “太太不会怪罪你的,再有……淳哥儿,你今天去的,是太太的娘家,虽说你也叫他们一声外祖舅舅的,终归不是亲生的。” “他们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别在心里抱怨,亲生的五根手指还得有长有短呢,咱们得自己想开啊……” 又递给安淳一个荷包,“我给你带了些银子,咱们出去见人,可不能手松了,这还是你给姨娘攒下的呢,别怕花……” 另一边周姨娘叮嘱的内容就和李姨娘完全不同了,“玉簪,你跟着湄姐儿去的,我就把十姑娘直托付给你了,她年纪小,别叫她磕了碰了,若有什么难为的去找太太。” “咱们湄姐儿投错了胎进了我的肚子,这是没法子的事,可也是小姐主子,要是有人欺负她,只管说出来。” 玉簪一连声的应着,心里笑周姨娘草木皆兵了,这是去亲戚家做客,她们要是怠慢了,打的是太太的脸,不必自己说,太太第一个就不同意。 都安排好了,一行人出了门,安淑安澄安湄共坐一辆翠帷八宝车,安洲安浩安淳共坐一辆苍蓝华盖车,沈氏自己坐一辆朱红乌轮车,其余的丫头婆子有步行跟车的,有在后面坐车的,不一而叙。 车上,安淑还记得赵嬷嬷教的话,把自己带的各式各样的点心拿出来,分给安澄和安湄。 “呐,九妹妹,你喜欢的椒盐饼,七果糕,还有银耳雪梨馅的糯米团子,我都带了,今天早上一大早我就告诉厨房里了。” “十妹妹,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叫她们准备的是好克化的点心,枣泥山药糕,蜂蜜酥,你都尝尝……” 安淑去了许多次外祖家,很有些经验,“你们慢慢吃,都不用急,外祖家在城西那边,都是宗室子弟住的多,离这儿且远着呢。” 安湄和安淑还不大熟悉,怯怯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不拿点心,间而依赖的看一眼安澄,这车里,她也就和安澄能混个眼熟。 安澄被她看的受不住,拿起个蜂蜜酥哄微微不安的安湄,“十妹妹,那是你六姐姐,和我一样的,你六姐姐也喜欢你,这是给你特意准备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 “还有你看你头上戴的珍珠小发钗了吗?那是六姐姐送了你的,你喜欢吗?” 安澄不会哄孩子的,干干巴巴的说了这几句话也词穷了,正琢磨还能说点什么的时候…… 安湄拿着点心,摸摸头上润泽的珍珠,露出一个笑容来,“喜欢。” 说了第一句话来,以后就好办了,安澄和安湄接触虽然少,可也知道安湄不是个怕生怯懦的性子,安淑更是活泼好动,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几句话说下来就亲热了不少。 “十妹妹,你是不是也爱吃辣呀?我听人说蜀中人不是都能吃辣吗?”安淑拿了两块糕点,一个给安澄一个给安湄。 “我喜欢吃辣,姨娘也喜欢,可是姨娘不许我多吃。”安湄拿着枣泥山药糕,吃的香甜,“我也喜欢甜的,姨娘也不许我多吃。” 第四十九章 沈府 沈府 安湄的话触动了安淑的心肠,“我也是,母亲总不许我吃,以前在外面还时常来信叫丫鬟看着我呢……” “不过没关系,外祖家的纹表姐也是爱吃辣的,今儿她知道我去,肯定预备下了我爱吃的。”安淑一手拉住安湄,一手拉住安澄,“纹表姐见到你们两个,也肯定高兴,还有政哥哥……” “也不知道上回答应我的泥陶小人做了没有……下次我叫政哥哥给你们两个一人做一个!” 政哥哥……安澄看了一眼安淑,她听起过好几次这个人名了。 相比于姐妹间的其乐融融,兄弟那边的气氛就有点……怪怪的。 安洲自己独坐一边躲着安浩,然后饶有兴致的听安浩絮叨安淳。 “八弟,你虽然身子不好,可是也不能不读书,虽说去了学堂,先生定然会好好教导你,然而学堂子弟众多,先生也不一定能面面俱到,你也得自己上心才是……” 安浩从袖口拿出一张单子,“这是我给你列的书单,循序渐进,由简到难,你读起来不会吃力,还能学道理,再有这是几张书法册子,都是好的,你也可以揣摩揣摩。” “这些书我那里都有,我晚些给你送去,记得按照这个一本本读,闲了我会考你的,为人读书,最忌懈怠,须知……” 即使念叨的不是安洲,安洲这个看热闹的也有点受不了了,“行了行了,三弟,八弟还没开始读书呢,就得让你念叨厌学了……” “淳哥儿,你别理他,你就按照你的作息来,他比先生还严呢……”安洲侧过头自己小声嘟囔,“老子管儿子也没见这个样儿的!” 安浩也习惯了安洲这样,自顾自的把单子给了安淳,叮嘱他,“你收好吧,记着三哥的话,别和二哥学。”也不管安洲翻的白眼。 不过好歹不继续长篇大论了。 沈府侧门,早有小厮侯着了,远远的看见安家马车过来了,就跑回去打招呼,“姑奶奶回来了,还不备上!” 安澄只觉得马车外面的声音越走越低,车速越来越慢,安淑悄悄用手拉开车帘一道细缝,又马上放下,回头看着安澄安湄,提醒她们两个,“快到了。” 不一会,马车稳稳停下,丫鬟上车,给安淑安澄安湄戴上帷帽,下了车,早有青泥罗小轿候在一旁。 安家众人依次上了轿子,小厮抬到二门外,又换了几个婆子过来抬轿,一直到了里门口放下,有丫鬟过来,掀开轿帘,“姑娘,该下轿了。” 安澄下轿,所见的树木花丛,画廊布置,是和安家更不同的气派,书香气少些,更偏向富丽堂皇,精致恢宏。 安淑过来牵住安澄的手,玉簪抱着安湄跟在旁边,安淑像是和那过来迎接的丫鬟极熟悉的,见到她就笑了,“芍药姐姐,怎么是你过来的?” 那丫鬟身量微丰,皮肤白腻,笑着回道,“今儿是县主念叨许久的外孙女来的日子,奴婢最聪慧,赶着跑过来占个头彩了!” “芍药姐姐的嘴是最甜的了,夸了自己又夸了咱们,叫人不认都不行……”安淑熟门熟路的跟着沈氏往里面走,芍药跟在后面,两人说说笑笑。 安澄估摸着,能如此,这也是外祖母面前得脸的丫鬟了。 进了里屋,正上方早就端坐着一位老太太,沈氏见了便跪下了,“女儿回来了。” 后面的人急忙跟着跪下,和之前回安家差不多的场景,只是沈氏更加真心实意些。 安澄被安淑在身后推了一把,向前一步就被丰安县主抱住,丰安县主抱着安澄拉着沈氏哭了好一会,沈氏才收了泪,拿帕子揉着红了的眼圈笑道,“妹妹失态了,二嫂别见怪。” 下首坐着的穿大红彩蝶穿花袄的妇人爽快一笑,“你和我还说这个?从小到大,咱们两个对着哭啊笑啊的少了?六年过去倒像生分了似的。” 接着便向安澄招手,“孩子过来,让二舅母瞧瞧你。” 拉着安澄仔细打量了,对着沈氏笑道,“我看这孩子眼睛最像你。”亲手把个盒子递给安澄,“小玩意儿,拿回去玩吧。” 安澄看着面前的二舅母,她早就知道二舅母是将门出身,娘家姓庞,沈氏说起外祖母家里时总会提她,二人关系想来不错。 庞氏放开了安澄,又让身后两个丫鬟把预备的东西递给跟着安湄安淳的丫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就估摸着备下了。” 安澄安淳安湄一起给庞氏行了礼,礼只行了一半就被扶住,“行了,别在这里拘着礼数了。”对着丰安县主笑道,“母亲,和咱们在一起,孩子们都玩不痛快,不如放了他们自去做什么吧。” “纹姐儿政哥儿都在清旷楼等着呢。” 丰安县主笑道,“说的是,孩子们去玩吧,只是他们怎么没过来迎着表妹表哥?太失礼了些……” 庞氏笑道,“可别提这两个孩子了,真真是说起来都笑死人了,这不昨儿听了我说今天淑姐浩哥儿他们都过来吗,他们两个就坐不住了。” “一时又去叫人腌了鹿肉狍子肉要烤了,一时又去叫人买五福斋的糕,一时又去叫人把清旷楼收拾出来玩乐,昨晚还把冰刀偷偷拿了出来,叫我好说歹说的才收了……” “结果可好,昨晚上闹了大半夜才睡,今儿早上就起不来了。” “政哥儿还好,他被他二叔揪起来去了练武场,好歹起来了,纹姐儿却是迟了。” “我就想着,还不如直接叫她去清旷楼预备着,省了时间不说,她们小辈凑一起,说说笑笑的熟悉了,比咱们挨个儿介绍一遍都好呢!” 丰安县主听她说着,也点点头,“这倒是,那让他们小辈的去玩,咱们在一起好好说话,再有她二哥听说她已经回来了,正往家里赶呢,他在这,孩子就更拘束了。” “芍药,你带着哥儿姐儿们去清旷楼吧,不必回来,照看着他们去。” “是。”芍药笑盈盈的走出来,“那奴婢去了。” 第五十章 哭闹 哭闹 安淳被簇拥着往前走,心里还惦记着刚刚丰安县主那句话,练武场…… 安淑显见的是来熟了的,不必丫鬟带自己就知道路,“上次我来的时候这边还没有这几个灯笼呢,怎么现在都挂上了?” “预备年下?这也太早了些,我们家还没挂呢!” 芍药笑道,“这时候哪是为了年节挂上的?是大姑娘说今儿要留淑姑娘玩的迟迟的再回去,所以特特的叫我们找出这几个灯笼来,说晚上使。” 安淑笑着,“怪不得,原来是纹姐姐惦记我呢!” 远远的安澄就看见了个乌木牌子,上面是草书清旷楼三个字,肆意洒脱,与清旷楼周围宛如天然浑成的景色相称。 可惜走近了还没等芍药开口,反倒听见里面传来哭声,安淑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颇有些无奈,“斐表妹也在?” 芍药脸上神情也有点微妙,“自然是……在的。” 安洲就是实打实的不耐烦了,停下脚步不愿再走,然后蹿动着一旁的安淳,“淳弟,你年纪小,把政哥儿叫出来,咱们自去找乐子去。” 安淳点头应了,却又笑道,“那一会去哪儿玩要听我的。” “听你的!”安洲是怕了那位的,此时安淳说什么都肯应。 安淳眼珠一转瞄到安浩,“三哥哥,你给我做见证,别让二哥反悔!” 安浩点头,“八弟放心。” 几个哥儿能躲了去,安淑安澄她们却是躲不了的,安淑嘟着嘴巴,硬着头皮和安澄安湄一起进去,临了还不忘叮嘱她俩,“小心可得躲着那位!” 清旷楼的屋门是敞着的,跨了外面的石门进去就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穿宝蓝白蟒箭袖的少年正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扔石子,看见安淑眼前一亮。 “淑妹妹,你可来了!”转而又想到什么似的,苦了脸,“不过你来的可不凑巧,大妹妹还没哄好那位呢!” 安淑看见少年,也带着笑眨眨眼,“那我现在也不能进去,我八弟弟,九妹妹十妹妹第一次来,怎么也要和表哥慢慢的,把礼见了才是。” 安澄心知这就是那位政哥哥了,和安淳安湄一起见了平礼。 沈政回了礼,略过安湄安淳,着意打量了安澄,善意的点点头,然后收回目光对着安淑笑道,“答应你的小人儿是送不到了,屋子里就是因为这个生了官司的,你若喜欢,赶明儿我出去买了,直接送到你府里,可不往回拿了!” 安淑一听唉声叹气,“罢了罢了……省的再添官司,我不要了!” 外面说话的声音传到里屋,就听见里屋的哭声顿了顿,沈政凭经验就知道不好,正琢磨怎么脱身时,可巧安淳笑道,“政哥哥,我看你穿的像是学武的,你会打拳吗?我想看看行不行?” 沈政立刻精神了,巴不得应下,“当然行!家里也有一块地方能打拳,咱们现在过去。” 沈政几乎是拎着安淳的小身子骨几步就跑了。 然后安澄扭头就看见一个身量纤细,穿着白羽藕合缎子大毛袄的少女快步从里屋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泪,手里攥着帕子,迎头碰上安淑安澄一行人。 不用多说,安澄也能知道这是沈斐。 沈斐抬头看见安淑便挂上了冷笑,“淑姐姐来了?怎么不进去?可是听见我也在屋里懒怠见我?” 芍药听这话说的不像,忙上前一步笑道,“哪里呢,是刚刚在外面碰上了二少爷,这不有刚回来的澄姑娘湄姑娘和淳少爷吗?” “自然是要见个礼说上几句话的,然后淳少爷闹着要看二少爷打拳,两个人才走。” 沈斐听着芍药的话也没就此作罢,反倒更拿捏住了,“我在屋里哭的可怜,难为表姐还能在外面同旁人说话见礼,真是不容易……” 这回不等芍药说话,安淑就耐不住性子了,“斐表妹,我劝你少说几句吧!” “以往你年纪最小大家都得让着你,可现今我这两个妹妹年纪都比你小,还是来你家做客的,怎么我也去哄着你,大家都围着你转,她们两个没人管两眼一抹黑你就高兴了?” “来了这一趟,难不成为了你哭,表哥表姐连个照面都不打?” 沈斐红了脸,“我何尝这么说了?” “你的妹妹,你自去照看,谁拦着你了,说了这半筐话,难道我耽误你们表哥表妹亲亲热热了?” “妹妹慎言。”沈斐后面走出来一个少女,比安淑略高些,穿的是银红猩猩毡,颇有几分英气,此时站住了,肃穆看着沈斐。 “表哥表妹行礼问好,理所应当,什么叫做亲亲热热了?妹妹也是大家小姐,这红口白牙的,可不好污蔑人。” “如今在家里,私下说错一句两句也就算了,若是说顺了嘴,出去也这么不遮不拦的,可不平白毁了二哥淑妹的名声?” 沈斐被沈纹这么一训,索性哭的更加厉害,“我不过是随便说的,难为姐姐这么话里话外的挑我的错,护着二哥和淑姐姐……” “你们自然是亲兄亲妹,只我不是,怪不得呢,那泥土小人,人人都有,独我没有,原来是眼睛里看不下我……” 沈纹简直头疼,也是觉得丢人,小表弟表妹都是头一回来,就看了这么个大热闹,不用别人说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发烧,“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个小玩意儿哭哭啼啼?” “都同你说了许多次了,我那个是我另拿了钱叫我身边丫鬟的兄弟买的,二哥哥要拿去送给淑妹妹的那个,是上次弄脏了她的一个荷包赔她的。” “家里也不缺你的银子使,你若喜欢,就也像我似的或让身边丫鬟的兄弟去,或让婆子传话给门上的小厮去,哪里不能买了回来了?” “再说我也答应把我自己那个送你,再叫门上给你买了一套十二生肖回来,二妹妹,你还要如何呢?” 沈纹颇为无奈的说完,转而亲近的招呼安淑安澄安湄进来,“外面冷,妹妹们快进来坐,我还预备了热茶点心……”又看看还独自站在门口的沈斐,少不得给她台阶下。 “二妹妹,你也过来吧,叫人打水给你洗了脸,仔细两个小表妹笑话。” 第五十一章 啼哭 古代主流日常正文卷第五十一章啼哭啼哭 芍药知机,带着笑过去,又是劝又是哄,好说歹说的,到底让她坐下了,小丫鬟跪着举起洗脸盆,沈斐洗了脸上了脂粉,郁郁坐在一旁。 安淑也不理她,拉着安澄安湄给沈纹看,“纹姐姐,你看,这是我九妹妹,那是我十妹妹,都是又乖巧又听话的好孩子。” 安澄安湄给沈纹见礼,被沈纹笑着扶起来,“坐吧,咱们表姐妹间没那么多规矩。” 沈纹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得开口引荐沈斐,可也只是自己走到沈斐身边,并没带着安澄安湄,“这是你们的二表姐,和我都是二房的女儿,刚才你们在院子里看见的政表哥,那是大房的儿子。” “只是他喜欢学武,我们二房的儿子偏生喜欢学文,大伯父就带走了二哥,把大房的大哥留在府里。” 安淑接着给安澄解释,“京城里不同的人家给小辈排序是不一样的,那些有爵有位的,愿意把男女分开排,这样承爵上奏时清晰明白。” “像咱们这样的读书人家,是把男女放在一起排的。” 安澄点点头,这也是京城的习惯了,她在蜀中就没听过这样的话。 沈斐坐在椅子上受了安澄安湄的平礼,被安淑挑眉立眼的看着,只能起身回礼,然后施施然坐下,眼睛在安澄安湄上转来转去。 最后看着安湄笑道,“这是十妹妹吧?来二表姐这里,二表姐给你点心吃。” 安湄被沈斐刚刚给哭怕了,看着沈斐的手,只往安澄身后躲。 安淑也走到安澄旁边,两个人牵着安湄的左手右手,“斐表姐,十妹妹在马车上吃了好多点心了,并不饿。” 安澄字斟句酌的,她是个嘴笨的人,平日里和安湄感情也不深,可是这时候,安湄小小的一团紧抱着她,她怎么也不能熟视无睹。 少不了替安湄开口,“我家妹妹怕生,又娇气,斐表姐身子娇贵,可别让她闹你了。” 安淑说话就没安澄这么客气了,“斐表姐,我们也是为你着想,我家妹妹人小不会说话,万一那句话说错了惹哭了你……” “她又是妹妹,你又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你不是受委屈了?” 安淑说的沈斐满脸通红,脸上的笑早就挂不住了。 屋子里主子丫鬟也无人敢开口,沈纹作为东道主,只能站出来,走去拉着沈斐,“二妹妹,小孩爱热闹,你自己坐在那边她当然不愿意过去了,你若喜欢十妹妹,过来和她一起玩。” 又拿了个蜜枣给安湄,“十表妹,你二表姐喜欢你,才叫你过去的,你别怕。” 安湄也不接,看见沈斐过来了,怯生生的换个地方坐,沈斐哪里是看不到的?原本刚刚坐下去的身子又倏然站起来,冷笑着眼泪说掉就能掉下来。 “我就知道我是个讨嫌的……我也不是不认识自己的斤两,不敢去招呼姑姑家的嫡女,谁知道原来庶女都不愿意搭理我!” “我就算是庶出,我又怎么了?难道还怪我哭吗?若你们肯一视同仁,什么东西也能想着我不藏着掖着的……” 安澄都想翻白眼了……好端端的,这又是七扯八扯的扯到什么事上去了? 这家里的周姨娘都不像她这么胡搅蛮缠颠三倒四不知所谓。 就是无理取闹,这也太……夸张了些,大家子里,还能养出这种人了? 安淑是见怪不怪了,实打实的背对着沈斐翻个白眼。 芍药赶紧又过来,沈斐看见她,只拉着她的手不放下,哭的更加凄惨,“祖母都说了不许家里再提嫡出庶出的事,现在可好,虽然嘴上不说……可是行事儿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已经连门都不让我出了,这也罢了,现在家里来了人也躲着我……” 沈纹原本一直撑着的笑脸现在也没了,对芍药使个眼色,“二妹妹这样哭的心慌气促的,怕是身子不好,芍药姐姐,祖母那里有菩萨静心散,你带她去找找。” 芍药低声应下,软语哄着沈斐,沈斐一行说,一行哭的被芍药硬是拉走了。 她一走,屋子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安淑更是大咧咧直接开口,“回回来你家都要看这一出,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得,什么事都要看出个七扭八拐的意思来,这下好了,外祖母肯定不放她过来的!” “明玉,你去找那几位少爷传个话,说那位走了,我们中午要自己烤肉吃,问他们来不来。” 安淑驾轻就熟的使唤沈纹身后的一个丫鬟应下出去。 沈纹对着安澄安湄苦笑,亲自给她们两个倒了茶,“今天是吓到两个表妹了,我们家只这一个人,就不知道闹出多少故事来,每每比唱戏还一波三折。” “这样的性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安淑快人快语的接话,“比那乡下婆子满地打滚都让人厌烦,活生生一块滚刀肉!” 她说完了才想起要顾着沈纹的颜面,忙又笑道,“大表姐别生气,你们家别人都是好的,独她一个疯疯癫癫的!” 沈纹无奈的笑笑,“罢了罢了,今天这时候也是不巧了,你们这接二连三的撞到枪口上去,刚刚没听她说什么连门也不许她出?” 安淑点点头,“听是听见了……她又怎么了?” 沈纹也是有一肚子的委屈,又同安淑素来好的和亲姐妹一样,有什么烦恼并不瞒着她,见她问起了,索性放下茶杯,也就说了。 “还不是前几天闹出的故事来……你可还记得林国公家之前请各府小姐去的聚会?” 安淑凝神想了想,“我记得,我大姐姐还去了来着,也给我下了帖子,可一来那是个诗会,我最不感兴趣了,二来那林国公府的水太深。” “原配继妻的两个女儿明里暗里的互踩,我看不上,也是怕她们两个闹出笑话来牵连到我,所以我没去,我大姐姐也是这个意思,说我们俩去一个给了面子就算了。” 沈纹点点头,笑道,“这就是你大姐姐疼你呢……” 第一百零六章 心思 古代主流日常正文卷第三十二章心思心思 那小丫鬟极爽利的行了礼,“奴婢丹儿,姑娘回来后,奴婢娘就把奴婢送来服侍姑娘了。” “你娘是谁?”小丫头安澄见过许多,可是比得上丹儿的少,也好奇这是谁家才能调教出这样的。 “奴婢娘是许二家的,没出嫁前太太赐名画莲。”丹儿这么一说,安澄就全明白了。 “那你……”安澄看这小丫头亲切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素心的声音。 “姑娘你看,那是不是就是松翠园?别处的树都枯了,就是那边绿油油的!” “正是呢,松翠园四季常青,听奴婢娘说太太刚嫁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丹儿估计也要看见自己娘了,笑眼弯弯的。 安澄一行人刚过去,远远的就看见个大红的身影在大门外站着呢,急忙喊她,“六姐姐!”又加紧的快走了几步。 “九妹妹,快进来吧!”安淑提着裙子跑了几步,迎到了安澄就拉住她的手,“手还挺暖和的!” 一进屋就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氏正厅里很热闹,周姨娘李姨娘在沈氏旁边的脚踏上坐着,二哥安洲三哥安浩坐在前面下面的位置空着,是安淑的,隔着安淳还有一个位置空着,便是安澄的了。 人人都有位置,唯独不见徐姨娘,安澄也不好问,和众人一样扬起笑脸。 安淑笑着对安澄眨眨眼,“是不是得了我的话来着?祖母给你好东西了吧?” 安澄笑着,把沉甸甸的荷包拿出来给安淑看,“一荷包的糖,还给六姐姐十妹妹都送去了,不过祖母说了,得悄悄的,怕太太知道了。” 沈氏笑道,“母亲是宠爱孩子的,尤其是姑娘家,总和我说姑娘们得娇养,好容易在蜀中那我叫你少吃了糖,现下你又得了便宜了。” “得了,既如此,那我就不知道,白叮嘱一句,晚上可别吃了。” 安澄应下,“祖母也是这么说的。”然后笑着看向安湄,“祖母说,想吃糖偷偷去找她。” 安湄点点头,声音还奶声奶气的,“好!” 等安淑安澄都落了座,沈氏才开口说正事,“二老爷这一路上奔波,昨晚上又和大老爷一起喝了点酒,这下子毛病都犯了,昨天把太医叫来,说得静养,这段时间你们别去打扰老爷养病,知道了?” 所有人都起身应下,“是。” “再有,淳哥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虽说身体当然还得养,可是书也要开始读了,咱们在京城有现成的家学,你预备预备,三天后和你哥哥们一起去读书吧。” 沈氏叮嘱安洲安浩,“你们到时候去苍兰轩接你们八弟,不然他刚回来,路都不知道怎么走呢。” 又喊荷枝,“我记得有给淳哥儿备下的笔墨纸砚,回头你送到苍兰轩去。” 李姨娘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圈都红了,只会一个劲念叨,“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李姨娘嘴笨,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所以说了什么就格外坦诚老实。 这也是沈氏当初看中她的原因,这样的人,是藏不了什么心思的。 “这有什么好谢的,淳哥儿是我们安家名正言顺的八少爷,读书识字那是应该的,淳哥儿,你若在家学受了委屈,只管告诉你的两个哥哥。”沈氏对老实人从来厚道。 安淳起身,给沈氏行礼,“是,儿子知道了。”又给安洲安浩行礼,“以后多望两位哥哥照拂。” 安洲最爽快,“好说!” 安浩却是一板一眼的还了礼,“互相照拂。” 沈氏还有话没说完,刚进京事情实在太多,“咱们明日吃了早饭就去你们外租家,多年不见,她老人家也想你们,没到京城就开始来信了。” 安澄一看安淑眼睛亮亮的点头,就知道平日里她和外祖家的来往不少。 沈氏也没什么多说的,就叫人都散了。 安淑立时就站起来,等出了正厅门口就按捺不住了,“九妹妹九妹妹,我带你去暖房,那里的花开的可好了!” 安澄看见一旁的安湄,笑着让道,“十妹妹一起去吧?” 周姨娘走过来,抱起安澄笑道,“不了九姑娘,十姑娘昨晚择床没睡好,现在还迷困着呢!”微微行了礼,“六姑娘九姑娘慢走。” 李姨娘周姨娘安淳安湄一路,安洲安浩去家学,安淑拉走了安澄,出了院门就各自散开了。 门口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沈氏,立时就有人报给她听。 “这孩子……”沈氏皱了眉,放下手里的茶杯,“这几年母亲是把她带的娇气了些,原看着……活活泼泼的,又和她九妹妹亲热,没什么不好,可也不能太不管不顾了湄姐儿。” “到底出去了都是安家的人。” 画莲在一旁劝解,“六姑娘心思实,更心疼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也是常理。” “心思是要放在心里的,若是露出来在表面,那就让人抓了把柄错处。”沈氏叮嘱画莲,“你叫跟着淑姐儿的赵嬷嬷来见我!” 荷叶荷枝在茶水房里煮茶,沈氏那边的声音她们却能听见,可也听不真切。 眼看水开了,荷叶把茶吊子提起来,放到一旁去泡茶,等沏好一盏茶就要给里屋送过去,被荷枝叫住。 “等会儿!急什么?那房间里太太不是和画莲姑姑说着话呢吗?” “怎么了?”荷叶本来就带着一分气,被荷枝这么一说就变了三分,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得避着咱们的吗?” 荷叶越想越不自在,“那宋嬷嬷咱们比不了,那是太太的奶嬷嬷,画莲姑姑咱们也比不了,那是跟着太太来的陪嫁侍女!可是说到底咱们也是跟着太太的老人了!” “难不成一回来,咱们就沾不得手听不得话了?你看看,太太回来一两天了呢,可用咱们两个服侍一回了?” “再这么下去,太太都要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两个喘气儿的呢!” “你小声些!不怕太太听见?”荷枝听荷叶越说越不像,急忙把她拉到另外的屋子里,“你满嘴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荷叶越发收不住泪,“我不是抱怨太太,太太对咱们……没得说!还有哪里不知足呢?我就是委屈,情知比不得,可也不能就这么晾着咱们吃闲饭了!咱们就不能给太太排忧解难了?” “好妹妹……”荷枝看荷叶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人(上) 古代主流日常正文卷第十六章新人新人 “出了什么事吗?”安澄问着素心,沈氏是个很有规律的人,行程时间都是出发前就安排好的,怎么会突然变了? 昨天安澄睡下之前还没听说什么呢…… 素心动动唇,昨晚虽然不知,可是一大早起来也听说了,但是孙嬷嬷已经嘱咐说不让姑娘听这些话……所以也只是笑笑,“荷枝姐姐没说。” “姑娘戴这个吧,两个小金桂耳塞,鲜亮得很。”素心翻检着首饰盒里的东西,选了一对金灿灿的出来。 “好。”知道素心不想说,安澄也不愿为难她。 安澄这边用饭的时候,沈氏已经吃过,和二老爷坐在侧厅里的椅子上,下首站着李姨娘和周姨娘,厅正中央跪着安府的新姨娘。 “徐氏,老爷说你卖身葬父,孝行感人,品行出众,愿聘你为妾,我已经应了,按理说……”沈氏的话像打好了稿子似的,流水一样的话就出来了。 “你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聘你,便不是二房,那也得是贵妾,总要摆几桌宴席才是,可是旅途不便,就先记着,等回了京再说。” 徐姨娘柔柔的给沈氏行礼,眼风儿却对着二老爷扫过去,“妾谢谢老爷太太,全凭老爷太太做主。” 二老爷被眼风儿扫的浑身发酥,刚要开口,又被沈氏打断。 “按理说,做了妾,那就不是娘家人了,可你是独女,又是以孝行入了老爷的眼,若是叫你别再守孝,似乎不大近人情?”沈氏自己说着都想要笑出声来,拿着帕子掩饰了下,还是温婉的口气。 徐姨娘被沈氏说的一口一个“孝行”,再瞥见屋子里丫鬟还有两个姨娘的眼神,还有自己身上带来的月白色上衣,也有点讪讪的,不好像刚才那样露骨,低下头应着。 “既如此,那就许你守足了孝,叫外人看着也知道我们是守礼敬孝的人家。”沈氏一锤定音。 “这……”二老爷有点迟疑,要是守孝,他们可就不能再…… 沈氏看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二老爷在想什么,“只要不闹出什么事儿故来,衣饰上注意下也就是了。”婉言劝说二老爷,“毕竟要回京,该注意些。” 这些事上,二老爷还是信得过从小跟着丰安县主和皇室打交道的沈氏的,“也好,那就听你的。” “即是做了咱家姨娘,就要有官宦人家的气度。”沈氏的眼睛从徐姨娘身上划了一下,“荷叶,叫你备下的料子拿来。” “都是月白,淡紫,素青这样的颜色,你穿着也合适。” 徐姨娘看见那料子颜色虽素,可是却带着光似的,又软又亮,眼睛里不由得带出几分笑来,“谢谢太太。” 沈氏点点头,又看着身旁的两个姨娘,“都是一样的,你们别说我偏心,也吩咐了绣娘给你们两个做了一身。” 李姨娘先应下,给沈氏行礼,“谢太太。” 周姨娘眼错不见的一直瞪着那朵小白花,连沈氏说了什么都没注意,被李姨娘暗暗拉了袖子才反应过来,慌忙行礼,“谢太太。” “行了,即是定了名分,我和两个姨娘都该给份见面礼。”沈氏也不在意两个姨娘的谢。 李姨娘一听,心里就有点打鼓,她倒不单单是舍不得……而是她这么多年看得过的首饰都拿去给儿子买补品了。 就手上这个镯子是沈氏昨天赏的,可她还想着拿给弟弟娶媳妇……这一时半会儿的,再给见面礼就更不凑手了,这么想着,脸上就带出几分局促。 周姨娘是完全的心不甘情不愿,她的东西,给这个小狐媚子?呸!一口吐沫吐她脸上当见面礼! 周姨娘在心里恨恨的,手上的帕子都快撕碎了。 沈氏就好像没看出两个姨娘的神情似的,“不过她们来的时候估计也什么都不知道,未必带了什么合适你用的,我就做主替她们给了吧。” 李姨娘大喜过望,真心实意得道谢,连带着周姨娘气也顺了点。 “莲子,把那套素银嵌珍珠的头面拿来,这是我给你的。”沈氏态度很温和,甚至比对二老爷的态度都好。 “再有这对白玉麻花镯和一个水晶比目鱼佩是我替你两个姐姐给的。” 徐姨娘谢过,自己亲自接着,这才站起来,沈氏又把自己的两个三等丫鬟给她,“先使着,等到了京里给你换好的。” 正说着,莲子进来,扫一眼徐姨娘,给沈氏回话,“太太,外面说车马都备好了,问什么时候启程?” “那就收拾吧。”沈氏又交待两个姨娘,“你们也回去,给湄姐儿淳哥儿收拾东西。” “再有……”沈氏喝了口茶,“徐姨娘的车马没有再多的,就让她和周姨娘先将就下吧。” “啊……啊……我?”周姨娘一时惊讶,话都不会说了。 沈氏点点头,她自有道理,“淳哥儿身子不好,哪里还能再让徐姨娘去呢?你和徐姨娘年纪也相仿,平时能聊到一起去。” 周姨娘再不情愿也不敢违抗沈氏的命令,又看看二老爷,人家看都没看她一眼,一门心思只瞧着徐姨娘,又是心酸又是生气,“是。” 徐姨娘羞羞涩涩的给周姨娘行礼,“叨扰姐姐了。” 一副妻妾欢乐的模样,二老爷看得很是满意,站起身,“那我先去外头了。” “老爷——”看他要走,沈氏还没说什么呢,徐姨娘先娇怯怯的往前走了一步,红着眼圈的不舍得,欲言又止。 李姨娘低着头缩在后面,什么都不想招惹。 周姨娘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最是情浓的时候也不敢这样戳沈氏的眼睛,做妾嘛,一辈子都低人一等的。 二老爷也不敢这么戳沈氏,心里也觉得小美人儿怎么不看看场合,可那红着眼圈的模样,也不好说重话。 “你有什么和太太说,太太最是贤惠了。”二老爷说着看已经站起来送他的沈氏,心里也打鼓,虽说这次似乎……过于贤惠了? “老爷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徐妹妹的。”沈氏说着,身后的荷叶就不动声色的扶住了徐姨娘,徐姨娘看见她还有点气短,一下子没挣开。 “哎呦,姨娘眼圈怎么红了?可是眼睛不舒服,奴婢给您拿点药,这眼睛可不是小事……”说话又脆又快,愣生生的让徐姨娘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二老爷走了。 “你们也回去吧。”得了沈氏的话,两个姨娘告退。 好不容易出了沈氏屋子,周姨娘直接扔了帕子,狠狠的拍着胸口,“天王老爷!憋死我了!你看看她那个德行!” 第一百二十五章人(中) 古代主流日常正文卷第十七章新人新人 李姨娘跟在她身后,慌张看了看四周,温言劝说,“妹妹低声些!仔细让人听了。左右有太太在呢,徐妹妹翻不出天上去的……” “我怕什么人听到……”周姨娘不甘心的嘟囔,可到底声音低了点,只拉着李姨娘的手抱怨,“姐姐,这两年我还看不出来了吗?咱们老爷……不是个能一心一意的人……” “咱们做妾的,哪能指望老爷一心一意呢?”李姨娘自己说着,也低了头。 “是……”周姨娘咬着嘴,“我知道,早晚是要有新妹妹的,可要是像姐姐这样的,我也认!偏偏是那么个泪包子,装腔作势的!我就看不惯!” 周姨娘说的也是实话,她带着蜀中女儿的爽辣直快,李姨娘温软,两个人其实相处的很算过得去。 “咱们看不看得过的……”李姨娘不想说这个,“还是要听老爷太太的,妹妹不如快回去给十姑娘收拾东西吧?” “得了!知道你不敢说,我也不拉着你抱怨!放你走吧!”周姨娘一眼看出李姨娘的心思,松手推了她一下,不满的嘟囔,“你一直就是个胆小的。” 李姨娘不好意思笑笑,“妹妹别生气……” 周姨娘最看不得李姨娘这样的笑,太老实了,老实的不忍心欺负,有火也不好意思对着她发了,遂说起别的,“我听说八少爷的身子骨好些儿了?” 提起这个,李姨娘的笑更舒展了些,“是,好多了,现在能吃能睡的,眼看着长肉!” 周姨娘也替李姨娘高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你呀,有了八少爷在,好好守着他,再没什么风雨了!” 李姨娘也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两个姨娘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回走不提,徐姨娘这里又红了眼圈,荷叶在她耳边大呼小叫,“哎呀,这眼眶怎么红了?还不去拿药?!” 徐姨娘听见荷叶的声音就有点缺底气,再加上二老爷也不在了,哭给谁看?赶紧自己擦了眼泪,“没事没事,那太太……妾去马车上等着了。” “行。”沈氏点点头。 待的徐姨娘走了,沈氏看着荷叶,“别太过分了。”叫她规矩了,反而不好办了。 “是。”荷叶虽不明白,但是也应下了。 安澄上马车的时候就看到周姨娘的脸色极其不好,虽说看见她还扯出个笑来,可是过于僵硬,反而显得奇怪。 “周姨娘是怎么了?”等到了马车上再没其他人的时候,安澄问沈氏。 沈氏只摸摸安澄的头,面带笑容,却没说话。 每天在马车上无聊得紧,跟着的荷叶荷枝都不怎么擅长小女孩的游戏,勉强陪安澄玩了几天后也技穷,沈氏索性拿出了一盒子小小的宝石珠子。 “我小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就和你外祖母丰安县主,去扬州随父亲上任,那时坐船,也觉得无聊,就学了串珠子。” 沈氏伸手拨弄了下安澄头上随着马车一摇一晃的珠子,“就和你头上这个似的,可刚开始我的手不巧,编的不好看,还总被人笑话……”沈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扯起别的话头。 “不如你也学起来,这东西打发时间,又不拘在哪都能用,以后也能拿得出手送人,这一盒子够你玩一个月的了。” 把盒子递给安澄,“你看看。” 盒子里的珠子都不算什么好的,原本就是些碎的成色不透的,在日常用的物件上嵌了玩,沈氏给的也很随意。 “姑娘,不如让荷枝教你,太太手上戴的那个连串葡萄手珠就是荷枝串的。”看安澄一脸新奇,荷叶也跟着过来凑趣。 沈氏闻言点点头,“说的是,荷枝这个手巧,就让她教你。” 荷枝看沈氏这样说,也不推脱,拿起个编绳,笑道:“那奴婢就托大一句,奴婢旁的不会,这个大概还能和姑娘玩玩儿。” 看荷枝拿着绳子琢磨着,三下两下就串成个小小的五瓣花,递给安澄,“姑娘看看。” 正当安澄拿来看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荷叶,等到荷叶下了车又回来的时候,一脸的不乐意,“太太……”看着安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沈氏一猜就知道是徐姨娘,这些话没必要特意告诉安澄,可也未必就不能让她听。 姑娘早晚也要嫁出去当主母的,到底不能两眼一抹黑。 “你就说吧。”沈氏点头应允。 “徐姨娘让小丫鬟去找老爷了,说她的马车坐着不舒服,胸口闷。”荷叶一脸不屑,“小丫鬟没敢就这么去,先跑来告诉咱们了。” “让她回去。”马车里都是自己人,沈氏没再收敛自己眼里的冷淡。“再去转告周姨娘,这一路多委屈她了,可是她委屈了还好说,委屈了老爷的骨肉我是不依的。” 沈氏这话来的古怪,荷叶却听的分明,“奴婢明白了,太太放心。” 安澄抬头,惊讶的看着沈氏,“徐姨娘?”这是谁? “昨天的事,老爷新纳的妾。”沈氏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小丫鬟回来转告了沈氏的话,周姨娘一听就乐了,斜着眼看徐姨娘,“妾知道了。” 徐姨娘拉着小丫鬟,“那老爷怎么说?” 不等小丫鬟开口,周姨娘已经眉飞色舞的扯着嗓子说开了,“呦你当你是谁呢?想见就见?老爷在外面忙着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妾,你有事不去找太太?” “你……”徐姨娘还没等开口,周姨娘又大呼小叫的抱着安湄,“湄姐儿你是不是吓到了?不怕不怕……你是安家的姑娘,吓坏了找太太,太太一定给你做主……” 周姨娘捂着安湄在怀里,也不许她动,免得露相。 徐姨娘当即要下车,“我要去见老爷!”周姨娘一把拽住,“你小点声!别吓到了湄姐儿,再有,那车帘子不许打开,风吹了湄姐儿……” 马车里,领了沈氏意思的周姨娘虎虎生威地挤兑徐姨娘。 荷叶听着小丫头的学话,捂着帕子吃吃的笑,“该!” 这周姨娘也是个妙人,挤兑人连个掩饰都懒得。 安澄一边低头串珠子,一边想起前世看的种种宅斗小说,沈氏……是要抬举周姨娘和新冒出来的徐姨娘打擂台? 这还是安澄第一次看到沈氏对付妾室。 安家历来进门的妾都是沈氏点头应了的,到沈氏面前,一个比一个乖巧,这个徐姨娘她不喜欢?难道是二老爷强行纳了的? 二老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管用了? 安澄一边串珠子一边胡思乱想,还是荷枝说了一句,“姑娘,这红珠子和蓝珠子怎么能放一起串?这可不好看……” 安澄慌忙拆开,沈氏一看那扎眼的配色也笑了,“这是想什么呢?串的乱七八糟的……” 安澄还是没耐得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个徐姨娘……” 沈氏拿过安澄手里的珠子,极有耐心的解开,“澄姐儿不用管,她待不了多久,也就这一个月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人(下) 古代主流日常正文卷第十八章新人新人 一个月……安澄一边低头重新和荷枝串珠子,一边琢磨,周姨娘的本事,吵吵闹闹还行,但要是真做出点什么来……她没那个心计,也没那个心思。 沈氏要做什么? 安澄说不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可就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样对付一个无论身份背景,还是心胸气度都远输给沈氏,不过是凭借二老爷捉摸不定的真爱而得以立身的妾,不符合沈氏性格。 就是……可能徐姨娘的段位低了点?和沈氏……总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违和感。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安澄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索性信任自己亲娘。 一个月而已,等一个月后再说。 这么想着,安澄又去请教荷枝,“荷枝姐姐,这个珠子配白色的线好看吗?” “姑娘,这个不能配白色的,这珠子颜色素净,那花蕊就得用透亮的颜色,用白线配上去,那花蕊不就明晃晃的看到线了?”荷枝做这个的确是颇有心得的,不管安澄问什么,都能说出点东西。 等到安澄能完完整整歪歪扭扭的串出一朵最简单的三瓣花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素心来伺候安澄下车,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笑了,“姑娘也开始学着做这个了?” 安澄把匣子递给慧心,“你们拿回去挑挑,选些喜欢的珠子,串了东西给自己戴。” 慧心先笑开了,“那就谢谢姑娘赏了。”一边说一边带着安澄进了她的屋子。 沈氏一直看到小女儿走了,才转头吩咐荷叶,“去告诉周姨娘,晚上带着湄姐儿来和我一起用饭。” 李姨娘的车紧跟着沈氏,自然看到了荷叶去传话,有点担心的看着周姨娘的马车,这一路就没消停,“那位徐姨娘不大好相处的,周妹妹可别吃亏啊……” 桃儿一边扶着李姨娘一边搭话,“姨娘,您就别替别人操心了,周姨娘那性子,谁能让她吃亏?不怕被她挠的花了脸?” 李姨娘摇摇头,不再多说,桃儿这话也是有故事的,周姨娘刚开始被纳进来的时候,脾气比现在还大。 就因为二老爷出去喝了花酒带了胭脂味儿回来,直接挠了上去,虽说二老爷躲得快,就划了一道,可也是见了血的。 但那时二老爷得意她,就这样也只是嬉皮笑脸的没追究,但是如今,可未必了。 安淳看看后面的马车,“姨娘?要不要去让人看看十妹?” 李姨娘攥了攥安淳的手,很欣慰,“好孩子,还知道惦记你十妹,不过现在别去了,等晚点,咱们总得有个由头。”热喇喇的直接就去,倒成了看热闹似的。 李姨娘一直晚到了厨房上晚饭的时候,才琢磨好借口,“杏儿,那个食盒里的腊肉蛋羹别拿出来了,就手给周姨娘送去,她爱吃这个,顺便去看看她那儿怎么样了。” 杏儿笑着,反倒把这菜拿出来,“周姨娘今天跟着太太吃,特意点了这个,这是她叫厨房给您多匀出来的,那个宫保鸡丁也是,您没瞧今天的菜多了?” 李姨娘一看,自己笑了,“可不是嘛,你瞧我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跟着太太吃,又有湄姐儿在,那就不是在一旁伺候着,该是半坐着陪太太,这是很有体面的事,李姨娘也替周姨娘高兴。 安淳已经坐下,让杏儿盛了碗玉米汁,“既如此,咱们也能放心点了,周姨娘有太太护着,不会吃亏。” “儿啊……”安淳年纪小,但是懂事聪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姨娘开始和他讨主意,“你说,太太怎么就把那个徐姨娘纳进来了?” “太太当然有太太的思量。”安淳其实隐隐有个想法,但是不打算说出来。 左右他和姨娘都是早早地就绑在沈氏这条船上了,沈氏让周姨娘去出头,也是在顾惜他们,姨娘胡思乱想,倒辜负沈氏好意。“姨娘别琢磨了,左右你有个儿子在,周姨娘有个女儿在,都是安家骨肉,不怕的。” “嗯……”李姨娘听着儿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心思就定了定,她们和徐姨娘不一样,是有所出的,就有依靠。 安澄这边也在用饭,素心拿出最后一道鱼肉豆腐,“姑娘等急了吧?这个花些功夫。” 安澄摇摇头,“不急,今天又多了一个人,厨房更忙了吧?” 素心低了头,只把安澄的碗筷放好,倒是慧心张口要说什么,被素心看了一眼,又抿着唇不说了。 “这是怎么了?”安澄没动筷子,先看向她们。 安澄问起来,又连筷子都放下了,情知是躲不过去了,慧心这才说话,“厨房那边说,徐姨娘根本没叫菜,是和老爷一起吃的,不过太太也把周姨娘叫去吃饭了,周姨娘还点了菜。” 慧心说完,到底没忍住,自己嘟嘟囔囔的补充了一句,“这不是徐姨娘教唆着老爷去和太太打擂台吗?” 慧心说的,和莲子说的一样。 此时,莲子和莲蕊正在茶水房预备茶水,“这个徐姨娘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听说太太和周姨娘一起吃了,她就上赶着够上了老爷……这让人……”莲子愤愤不平。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故意和太太对上呢!”莲子把茶叶丢到茶壶里,下了定论。 其实二老爷真不是故意的—— “唔……”徐姨娘捂着帕子,眼睛里都是泪花,捂着嘴轻轻的哼着,“老爷,我头晕又恶心……实在吃不下东西。” 二老爷急得够呛,“那怎么行?你一天什么都没吃了,要不……你平时喜欢什么,我叫人做了给你?” 徐姨娘只摇头,头上都是汗,“不吃……我只想老爷陪着我……” “那要不这样……我陪你吃点?”二老爷抱着纤弱的美人儿,一门心思哄她。 “可以吗?”徐姨娘一听,立刻满眼殷切的看着二老爷,连带着人都有精神了,可想了想,迟疑了,“太太和姐姐们会不会不高兴……” 慢慢从二老爷怀里退出来,又无精打采的,“妾还是自己吃吧……”然后捂住了帕子,躺在床上,微微散乱的乌发衬着雪白的脸,更加可怜可爱。 这让二老爷原本听到“太太”两个字而松动的心一下子坚定了,“没事,我陪你吃,一顿饭而已,怕什么?” 当初他被挠,沈氏也没放在心上。她不是个小气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选 人选 孙嬷嬷说的没错,端午节回来以后,明显那些小丫鬟都懂事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么趾高气扬的了。 孙嬷嬷看了很高兴,背地里提点素心慧心,“咱们姑娘是个谦默省心的人儿,这是个好事儿,丫鬟们反倒比主子架子还大,这就说不过去了。” 素心慧心知道孙嬷嬷也是在教导她们两个,垂头应是。 端午节年年都是一个路,五毒饼,粽子,红绳,京城边儿的赛龙舟,沈氏觉得人太多,怕安澄不安全,就只让大点儿的安淑安池去了。 安澄也不怎么对赛龙舟感兴趣,索在家里看小丫鬟们缠红绳玩。 倒是值得一提的是那位高姨娘,亲自送来了许多东西,除了新巧的粽子以外,还有一对坠了各色金八宝的红绳。 倒是不名贵,可是极为可,正适合小姑娘玩儿的。 高姨娘长得不过平平,可是笑起来很爽快,眼神明亮……嗯……安澄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个很有精气神的人。 说起话来也是和周姨娘不同样的爽脆,更加言之有物。 “自妾来了安家,一直深受太太的赏识,留我在边伺候,不瞒姑娘说,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攒下了点家底。” “妾总想着该回报太太才是,可是留神看着,太太像是不缺什么的,就趁着端午节,给姑娘打了个玩意儿,姑娘别嫌弃,留着赏人罢了。” 安澄感觉出高姨娘似乎一边说一边在打量自己的神色,估摸着或许是知道了那个小丫鬟的事儿,怕自己心里存了疙瘩? 沈氏虽然信任看重她,可若是安澄对她不满了……难免影响沈氏,高姨娘现在还没和安林二老爷见面呢……她在这后宅的依仗不过是当家主母一人而已。 安澄想了想,吵笑道,“难为高姨娘还想着我了,每里跟着太太打理家中,已经很是辛苦。” “我们这些平里只需读书赏花学做女红的,能不多添些麻烦已经难得,都没想着要犒劳高姨娘,反倒累高姨娘惦记我了。” 不得不说,高姨娘听见安澄的话,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九姑娘这么识大体。 先前她还想着能直接把人撵出去的小姑娘家,怕是不大好相与,现在看来,倒是她杞人忧天。 脸上的笑更加真心实意了三分,“若说十分的劳累实在谈不上——哪里比得太太的辛苦呢?” “眼看着大姑娘怎么说六月中旬都得动了,太太每睁眼闭眼都是忙这个,妾也就是打打下手的。” “便说有些辛苦,那也是太太肯抬举,旁人眼红这份辛苦,怕都没机会呢。” 安澄也只是笑笑。 又说了两句淡话,高姨娘就起告辞了,安澄也不甚留,让素心送到了大门口就回来了。 高姨娘边的丫鬟十月是她从娘家就跟过来的,两个人打小相处到大,也算是无话不提。 等出了宜馨阁的门,十月就问开了,“姨娘,九姑娘这是……不计较上回的事儿了?” 高姨娘轻笑,“安家的人,都是讲道理的。” 这就是大家规矩? 是她想的狭隘了。 安淇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后宅里,不像原来那样每只在院子里学规矩了,安老夫人也越来越多的让安淇陪在她的边。 有时候安澄安淑早早的去瑞萱堂请安的时候,就发现安淇已经等候在那里,晚上回来问安的时候,安淇也陪着安老夫人。 因为即将的离别,安老夫人更多的表现出安淇的偏。 安淑怕安澄心里不自在,抽了个空儿和安澄解释,“大姐姐是祖母带大的,如今一走怕是很难再见了,祖母难免这几天偏心她些,也不是不疼妹妹了。” 安澄笑道,“我明白。” 安淑对安澄也很有底气,知道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转而说起了旁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吧?” “十二皇子侧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是吗?”安淑这个消息确实让安澄惊讶,“这几天端午节学堂放假,我又不出门,这圣旨发下来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圣旨没发下来,是端午节那天,我去看赛龙舟,撞上了一桩公案,这才知道的。” “这侧妃应该是有两个人,一个是平越侯家里的那位丁九姑娘。” “一个该是户部尚书家里的向四姑娘。” “这两个人都不在咱们学堂里,不过她们姐妹是在的,丁薇,向珺,你记得吧?” “我就是碰上了向珺和她四姐姐向瑗吵架知道的这事儿。” “好像是向珺让丫鬟取了江水来洗手,咱们家不兴这个,不过有些人家是有这个习惯的,向珺洗过的水就让她四姐姐洗。” “向瑗就推辞了,说什么宜妃娘娘派来给她调理子的嬷嬷说了,不许她沾凉的。” “江水刚打上来的,寒气太重。” 安澄是和向珺打过交道的,知道她的脾气,一听就皱了眉,“这向瑗这么说,向珺还不得撕了她的嘴?” “差点儿。”安淑语气颇为遗憾,对于看向珺的闹,她是不遗余力的。 “被她旁的丫鬟给拦下来了,向珺就指着向瑗骂……” 安淑说到兴头上,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些骂人的话,她不该学,更不好说给安澄听,又收了口,含糊过去。 “总之,不大好听的话,说着说着,话语里就带出来了,说什么她和丁九这样的人,做妾都脏了皇子府的地方。” “我这才知道,还有丁九。” “那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安澄也就奇怪了,这安淑说的这么详细,难不成去听人墙根了? 安淑被问起这个,简直不知道说那对姐妹什么好,“她们两个是在江水预留出来,单独取水的地方吵起来的,那还有的是人呢。” “大家都听见了,你只管看着吧,明儿上学堂,不知道还有什么闹呢,你可小心点,这两天你和路思惟走得近,别扯上你。” 安澄听了前因后果,都不知道说这向家什么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糊涂 糊涂 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吧各式各样的事儿都不少,安澄回来的虽然不久,可是托安淑的福,再加上去了这几个月的学堂,也听说了些。 这内宅里像沈氏这样和善的主母有,懦弱到家里宠妾灭妻的也有,然而譬如向家那种愚蠢又厉害到人尽皆知的,却是少有。 寻常人家嫡庶分明有所差别,这是理所应当的,可是向家却是恨不得弄成云泥之别,众所皆知。 这样的当家主母,教导出的向珺也是极其高傲的脾气秉,女学里家世稍差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偶尔提起家中姐妹,更是不屑鄙薄,向瑗能在向珺手底下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怕是一朝扬眉吐气,更不可能再让着了。 这么看来,吵起来很正常,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吵的这么难看,还是让安澄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还有一件事“那向瑗姑娘,就真的红口白牙的说,宜妃娘娘派去的嬷嬷是给她调理子的” 就算谁心里都清楚,路思怡那位姑娘的子受了寒,不好了,宜妃娘娘特特请了旨意,要了这两位侧妃,是给自己生孙子的,可是这毕竟是没过门的人。 主母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话里话外现如今就透出这个意思来,也够打脸。 安淑嗤笑的毫不客气,“那位向瑗我没见过,不过就看这一出儿,怕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可怜了路思怡姐姐,妹妹,你不知道,我打小在京城里长大吧” “看过的名门闺秀不知道多少,可是真正让我喜欢佩服的,也就两个,一个是咱们家大姐姐,另一个就是路思怡了。” “虽说我们见的也不多,但是也够瞧出她是个什么子的人了。” “那样和气善良的人,碰上这样的侧妃,不知道以后得有多糟心” “也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了,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偏偏磋磨这些好姑娘,比如咱们家大姐姐,再比如路思怡姐姐真是造化弄人。” 安澄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所有劝慰的话都无济于事,只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而对比安淑的只为他人感慨,安澄想的更深一些,毕竟不是真正的女童,她也会有定亲嫁人的那一天的 或许她想这个有点早了,而沈氏,也绝不是会被女儿往火坑里推的人。 安澄喝了口百合水,心下微定。 如安淑所料的不错,女学学堂里一定会有场风波的,只是安淑那时恐怕也没想到,这场风波会来的这么早。 安澄安淑第二天还没进女学,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吵嚷声。 安澄隐隐的听见了路思惟的声音,廊下站着些不愿意看闹,或者是家世一般怕殃及自己的姑娘家,还有些留在房间里,或真心实意劝架,或假意说和,实打实看闹的。 安淑平里说笑,女学里很有几位姑娘跟她关系好,看见安淑一来,就低声把官司和她说了。 她们声音低,安澄年纪小,个子矮,听不太真切,还是安淑给她转述的。 安澄听完只能说感慨这户部尚书向大人很有真才实学,这样拖后腿的主母都能爬到二品大员的位置上,实属不易。 她之前听的声音没错,屋子里吵起来的就是路思惟和向珺。 起因是一大早上的,向珺就拿着个食单子来找路思惟,还说了什么益母草红糖枸杞之类的,说这都是调理女子体,祛除寒气的好东西。 话里话外的说着子嗣多么多么重要,又是什么嫡出,又是家里不能宠妾灭妻的当时旁边有的姑娘就已经听出了不对,拿话拦着,愣是没拦住。 说着说着,起先路思惟还能含笑听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就发了脾气,撕了单子。 向珺自以为好心好意,哪里肯让,就这么吵了起来。 安淑怕自己学舌的时候笑的太大声,是把安澄拉到一边去说的,还顺便带走了比她们姐妹更加晚到的周平月。 周平月听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当着瘸子别说矮话,我若是路思惟,我把那张纸扔到她脸上” 安澄想了想,“估计向珺没觉得自己有错,她的想法也简单的,无非就是怕向瑗真的提前一步生了十二皇子的孩子,那这向瑗就是一步登天了。” 皇家,是最看重嫡庶之分又是最不看重的地方。 一个侧妃对一个二品大员的庶女来说,其实也不算极好的婚事毕竟是妾。 可如果这皇子能够登基呢 这个侧妃能够生儿子呢 尤其正妃的子 这就太不一样了。 向珺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所以才有了给食谱的这一出儿。 “其实说句公道话。”周平月让自己的丫鬟出去放风,然后压低了声音,凑向安淑安澄。 “若不是有了这位路姑娘子不成的消息,那向大人和平越侯也未必肯搅进这摊子浑水的。” 虽然做不成未来皇上的老丈人,可能做未来的未来皇上母家也值得搏一搏。 “只是许嫁女儿已经得罪了皇后娘娘了,现在他们家姑娘又这么打脸,皇后娘娘不定多生气呢。” “这路家加紧的这几天看向家丁家不顺眼,这不是正好自己送上门了” “也不知道这糊涂事是向珺自己做的,还是向夫人也插手了。” “不管是谁,这事儿牵一发而动全。”安淑盖棺定论。 “只是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先出手,还是宜妃娘娘先出手了。” “不如”这事儿怎么都扯不上安家,安淑神色很轻松。 “咱们打个赌” 安淑从头上拔了一对玉簪。 “我和妹妹赌皇后娘娘。” 周平月也是爽快人,摘了自己的一对玉镯,“那我就赌宜妃” 这话还没说完,放风的丫鬟匆匆忙忙跑回来了,周平月急忙收了口,“什么事” “三位姑娘,学堂那边消停了,先生正叫回去上课呢。” 第一百三十章 向家 向家 这次的打赌,周平月和安家姐妹,谁都没赢,谁也没输最后是路思怡先出手的。 任谁都没有想到,路思怡当天就让人送了一本女则给向瑗,据说送的时候,来人特特点明了这本女则,乃是路思怡以前在宫中小住的时候,皇后娘娘所赐。 这样大的动静,连户部尚书向大人都知道了。 这几向珺都没来上学。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向家却能闹到这样的地步,可据说向夫人还稳坐后宅,手里的管家权一点都没分出去。 这样的事儿闹到沸沸扬扬,向珺在家里足,可向夫人却是点到为止,不痛不痒的,引得安澄不能不奇怪,因此在晚上向沈氏问安的时候,特意留了下来。 沈氏这段子忙着安淇的出阁礼,外面的事儿都懒得费心了,还是听了安澄的话,才知道这向家已经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来。 “你要问这向夫人为何地位稳如磐石,其实也简单。” “一来,向夫人是向大人的恩师之女,当时向大人也只是个贫寒学子,深受先生提拔之恩,自然是要善待向夫人的。” “所以哪怕向夫人子如此” “太太认识向夫人”安澄听沈氏的语气,似乎并不陌生 “认识,她是大学士之女,我年轻的时候,也和她在些宴会上见过,她父亲也是很有学时见识的大儒。” 那还能把姑娘养成这样 安澄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她就不是个聪明人,可她觉得,自己如果换到向夫人的位置上,也做不出这样的糊涂事。 沈氏看出了安澄的疑问,笑着给她解释,“向夫人的父亲是自己孤在京任职,向夫人和母亲在老家侍奉长辈。” “她是家中独女,边没有严父,自幼长在老家偏远处,是快出阁的年纪才送入京中的。” “那时想教想改也来不及了。” “不然,以向夫人那个时候,何必只嫁给一个没什么功名的贫寒学子呢向大人家别看现在显赫,向夫人刚嫁过去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向家贴补提拔的。” 律法中有三不去,妇人嫁入夫家后,若有以上三条,虽有休书,也不可去的。 其中,便有娶时困后贵。 若户部向大人真要一封休书过来,只要有这条在,向夫人就是把官司打到御前也不用怕的。 “而第二点,其实是更重要的向大人只有一个独子,乃是向夫人所出。” “今年才三岁。” “三岁”安澄想起向珺的年纪,“差了这么多” “以前向大人家里就没有哥儿吗” “有的生下来没养大,有的就没生下来,可能是向大人没福气吧”沈氏眉眼不动的喝着茶。 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毕竟安澄才五六岁,安家里也没这样的事儿,澄姐儿若是明白,也不会出去乱说。 若是不明白也好,毕竟才这么小 可是安澄隐隐觉得,哪怕沈氏说了这么多向大人不会休妻的理由,好像还是不大对。 就比如他们公司以前的一个关系户,家里在上面有人,平里做事颐指气使,谁都不放在眼里,主管的话都只听三分。 主管平里虽然没说什么,实际表面上一直捧着,暗地里却暗示这些员工抓他的把柄,到最后,那个关系户丢了个极其重要的客户,主管又数罪并发,让上面直接出手解决了。 主管干干净净,还是每天笑呵呵的。 一国的户部尚书,不知道得比她上任主管精明多少倍,向珺在家排行第五却是嫡长女,能生出这么多庶女来的,也不是多么夫妻和睦吧 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立时能解决了也就算了,一直捂着不说 安澄抬眸,看向沈氏,“那太太觉得,如今向夫人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沈氏不意安澄能问出这样的话来,眉毛轻轻一挑,放下茶杯,正色回答安澄,“不算好事儿,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儿。” “路都是自己走的,人活着,就永远没有来不及这一说儿。” “毕竟她是唯一子嗣的生母,若是她愿意现在退避三舍,不再多问多做,老老实实守着后宅一亩三分地儿,那就是好事。” “不过向夫人这几年我们没什么来往,按照以前的子来说,怕是难。” “那就是坏事。” 谁都会有忍不了那一天的,更何况这么多年,向夫人一直拿捏着恩师之女这个把柄,生怕别人不知道向大人一开始是吃她家的软饭显贵的。 再深厚的恩也都耗没了。 “所以,澄姐儿,你要记得,于别人有恩,自己是不能放在心上的。” “你若放在心上了,时常要求回报,这恩也就成仇了,那心怀感激的,便是不说,也会记得你。” “若是白眼狼,你提了,他反而会恼羞成怒,不挟恩图报,才是真正施恩于人。” “女儿记下了。”安澄起行礼。 沈氏满意的点点头,“行了,不提她们旁人家的事儿,说说咱们自己。” “如今天儿越发了,虫蚊都出来了,你那屋子里,鲛绡纱该挂上了。” “只是还别用竹夫人,那东西凉。” “晚上睡觉不穿别的,就让素心给你缝几个肚兜,那东西凉快,也不怕风吹了肚子。” 素心在安澄后应是,又笑道,“这几天,厨房给送了绿豆水,奴婢怕姑娘喝了凉,都叫人换成了百合水。” 百合水,又加了蜂蜜,是要比绿豆水贵些的。 “奴婢说要补了差价,可是厨房那边却不肯收,依太太看这” 沈氏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厨房那边我自有主意,只是有什么事儿,都要来报我一声,别自己就昧下了。” “如今家里是我当家,那些下人自然是驱奉着澄姐儿和你们的。” “可是这家里也不是只有咱们一房人,阖家里都看着呢,便是那些下人之间也有些嘀嘀咕咕的。” “越是如此,越要自己尊重,大姑娘信得过我,都托给了我,咱们何必常省下那几个三瓜两枣的钱儿” “平白让人说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算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接近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商议(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喜(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约见(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约见(下) 约见 许夫人微微带笑,“两位安姑娘也尝尝。” 又着意看了看安池,“姑娘觉得这茶如何?” 安池本就是长相家碧玉的女子,又心知肚明此番目的,起话来更加婉顺得体,“入口回甘,清冽生津,正合如今的时节,夫人有心了。” 这样细声细气,谦和柔弱的模样更加合了许夫饶心意,眼睛里的笑意更加多了三分,“我就喜欢五姑娘这个柔顺的劲儿,这才是懂规矩守礼数的好姑娘……” 又笑着看向沈氏,“二夫人别怪我多嘴,只是我看池姐儿实在投缘,总是忍不住多夸几句,恨不得抢两自己家做我的亲姑娘才好!” 这是把意思透的更加明白了些——那池姐儿湄姐儿就不好再继续听了。 再者,沈氏也是要来看看这许三郎如何的,安池安湄在这儿,倒是不方便。 遂笑道,“好大的口气,这是我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哪能就让你一句话抢了去?” “瞧你这看见我们家姑娘便拔不出眼睛的模样儿,我可不敢再叫她们在这里待着了。” “池姐儿,你带着湄姐儿去给你二哥三哥祈福求签去吧,别到处乱逛,边跟着的人都警醒些,也照顾好你十妹妹。” 安池起应下,“侄女必定尽心。” 沈氏点点头,“我知道你素来体恤姐妹会照顾饶,去吧。” 看着池姐儿带着湄姐儿走了,许夫人状若无意的笑,“看池姐儿这样,只怕在家里也是常常看顾家里饶?我之前还恍惚听,池姐儿在安老太太那里,也是孝顺得很。” 沈氏也不客气,“池姐儿是个极好的孩子,阖家里就没有不疼她的。” 许夫人接口笑道,“这样谦顺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然后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招呼一旁的丫鬟,“梅香,你去把三少爷叫过来歇歇,如今头越发毒了,别在外面晒着了。” 又看着沈氏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来了,夫人可别见笑。” 丫鬟领命出去,不多时就带了个眉目极清俊的哥儿来,一月白色长袍,因气,没那许多啰嗦衣裳,更显着长玉立,芝兰玉树。 饶是沈氏,也不由得心下一动——这般的人品,是堪配他们家的池姐儿的。 许夫人像是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骄傲的,嘴角早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带上了笑,“三哥儿,这是安夫人,快行礼。” 许三郎长弯腰下摆,“夫人好。” 沈氏连忙叫起,又从一旁的莲子手中亲手接过一个装着巧羊脂玉文曲星的盒子,亲自递到了许三郎面前,“我看着这个礼儿你也能喜欢。” 许三郎弯接过,“长辈所赐,必定珍重。” 沈氏叫许三郎跟着坐下了,又开口,“不知道哥儿的授业恩师是谁?” 许三郎含笑答道,“是国子监的叶大儒,这次下场也是叶大儒的意思。” “叶大儒?”沈氏对他略有耳闻,叶大儒曾经是前废太子的恩师,前太子被废后,叶大儒也被牵连,可如今皇上却怜才惜才,登基后便下了恩旨赦免不,还特意许他继续诲人不倦。 虽然碍于许多事,不好再教授皇子,却在国子监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只是这几年精神越发短了,不大再教学生了。 这许三郎能得叶大儒青眼,必定有些真才实学——且前途广阔。 这下沈氏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许三郎配他们家池姐儿——哪怕沈氏心知肚明安池的种种好处,也得是她们池姐儿高攀了。 毕竟安池是个庶女。 许三郎前途远不止步于他父亲那样的四品官,这样的儿郎妻子必得更加慎重。 庶出子女,虽名义上都叫正室一声母亲,可血脉关系是斩不断的,妾室出有好有坏,耕读世家的有,贩夫走卒家的也樱 池姐儿生母出不高,便是礼法不认,可谁心里没数儿呢,许夫人难道肯给自己儿子找个有着一届白丁做亲舅灸妻子? 易地而处,沈氏自问,恐怕她也未必舍得给自己儿子寻个庶女,哪怕家世低些品阶差着也好,终归是官宦人家,出去行走也少了许多血缘尴尬。 沈氏尚且如此,只看许夫饶言行举动,便不大像是只看人好不问出的。 若是这许三郎平庸些也罢了,偏偏又是个极其出色的人物,这样的谈吐,又是叶大儒青眼有加的人物,二三品家里的嫡女也不是娶不到,以后的助力也不会少。何苦巴巴的来够这个庶女? 这个馅饼掉的太大太香,沈氏反倒有些不敢接了。 便顺着许夫人又了几句淡话就起了,“我们池姐儿湄姐儿还在佛堂那儿呢,我去瞧瞧她们两个,许夫人慢坐。” 许夫人打发许三郎把沈氏一路送到院门口,做足了礼数面子。 沈氏心思不定,看左右无人,便问起旁刚刚一起跟着进去的画莲,“你瞧着如何?” 画莲抿嘴笑道,“太太还要如何呢?那样的人品,谁能出个不字来?” “是啊……”太好了,反倒让沈氏不安。 画莲扶着沈氏特意挑了竹林凉地方走,“奴婢听着,太太似乎不大高兴?” “那般模样太太还不满意?依奴婢看,咱们上回瞧见的那洪大郎不是不好,也是出类拔萃的了,可姿容才学,到底比不上这许家三郎。” “奴婢句私心话儿,太太为了五姑娘的事殚精竭虑,处处都考虑到了,可是这亲事到底好不好,还得看后两口相处如何。” “岂不闻夫妻恩苦也甜吗?” “便是太太什么都想到了,选了个外人再挑不出毛病的好人家,五姑娘嫁过去,和夫婿分不深,以后也还是埋怨。” “夫人端看那许三郎的模样儿,自古嫦娥少年呢,又彬彬有礼的,五姑娘嫁过去了能不喜欢吗?” “便有什么其他的疏漏也是好的。” 沈氏扶着画莲的手慢慢走着,“你的也是有理,若是依着你,咱们便该定下这许三郎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礼物 礼物 沈氏脸上还带着惯常的微笑,“还是以前熟悉,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齐嬷嬷还记得。” “也算她有心了。” 然后不等安淑再问,沈氏便把话都打回去了,“我今儿叫你们来,也就是见见人,既见过了,便回去吧。” “淑姐儿,你下午该绣女红还是要继续的,澄姐儿,你也让孙嬷嬷给你识些字。” “等你过了生辰,也就要去家学了,虽说那里也会教,可总不能你真像个睁眼的瞎子似的就去了。” 沈氏这么一说,安淑安澄只好起应下,安池安湄也跟着一起起行礼。 老夫人看一水儿水灵的几个孙女行过礼,便让丫鬟送了她们回去。 等到人都走了,安淇想了想,才开口问道,“那这两位嬷嬷,都是什么来头?” 这种事,沈氏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她也只认识其中一个,“齐嬷嬷是我熟悉的,她是太后边数得上的得力人儿,子也算不错。” “以前我年幼的时候,也常常见面,倒是那位于嬷嬷,不怎么熟悉,不像太后宫里的人。” 安淇微微皱眉,“是旁人派来的?” 老夫人随着沈氏的话,也凝眸想了想,“魏王在朝中一直不怎么起眼,按说宫里在意的人应该不多。” “不然早早地就有人提出续弦了。” “可是如你说的,齐嬷嬷在宫里是有头有脸的人,那和她一起来的,总不会差了许多。” 沈氏顺势开口,“正是这里奇怪,我娘家平去宫里,也没人提过有这么个和齐嬷嬷不相上下的人儿。” “若不是这个缘故……会不会是古美人那儿的?” “除了她也没人关心这个,还能让个份不高的嬷嬷跟着来。” 古美人,是魏王生母。 确实这种可能大些。 安淇一听,本就直的背都绷起来了,“那二婶的意思……对这于嬷嬷,要更加敬重了?”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顶头婆婆的意思,直接影响了魏王对她的评价。 沈氏一说,老夫人心里就有主意了,“这倒不必,一概等同看之,不然刻意了,反落下乘。” “咱们是堂堂正正的赐婚,淇姐儿份匹配魏王足以,只要礼数周到,谁还能贬淇姐儿一句?” 安淇抿着唇,点了点头,只是手上无意识的转着帕子。 安澄等四个人出来了以后就该顺着不同的方向走了,其中,安澄安湄年纪最小,边跟着的人难免更加仔细。 安池安淑已经脱了大毛披风了,安澄安湄却还是披着。 两个人长得本来就小,冬里大家穿的一样厚实倒还不明显,如今别人不穿,独她们两个穿。 明晃晃的又小又圆,看的安池要笑又不好意思笑的,“二婶也太仔细了些,哪里就这么怕冻着了?” “两个妹妹穿的和个糯米团子似的。” 安池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调侃起来也不惹人恼怒,反倒像水似的熨帖。 安澄自己穿的也累,忍不住的抱怨,“本来也是不打算穿这么多的,可是又怕生病了。” “说来,六姐姐也罢了,怎么五姐姐你穿的也这么少?” “我听人说你子骨一直不好,还在陆陆续续的请郎中来,你该和我们穿的一样厚实才是。” 安澄一边说一边看向安池的脸色,安池的脸色本就偏白,平时不怎么出门少了点血色,确实看着柔弱些。 但眼睛明亮,精神也不错,倒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安池的笑略微滞了一下,“好,九妹妹叮嘱的我记住了,明儿便换厚的。” 安淑跺了跺脚,“好了好了,你们若是要说,便自己寻个暖和地方去,这风可冷。” “地上都是寒气,再站一会儿可不好。” 安池听了,便不再多言,对着安澄笑了笑,“那九妹妹,改我带着点心去寻你。” 几个姑娘说完便各自回去。 虽说出了这么一回事儿,但安澄的子还是按部就班的往下过,家里的两个嬷嬷也不出来走动。 除了那一天以外,好像家里就没这两个人似的。 而装,也在这个时候发了下来。 安府的规矩,庶出姑娘一季四,嫡出姑娘一季六,沈氏又额外补贴了些。 拿回来的衣服鲜亮醒目,叠好了厚厚的一摞。 素心从丹儿手上拿过来仔细翻看着,“这京里的衣服看上去和咱们蜀中那边儿的还真有点不一样。” “蜀中那儿咱们走的时候还流行的是马面裙呢,等京城这里,倒是间色裙做的多了。” “也有百褶裙,只是不好打理,若是打理的不好了,褶子散了这裙子就废了。” 素心一边说一边和慧心小心的把几件衣服放好。 等放过了衣服,又看向丹儿笑道,“你今天打扮的好俏丽!” “这对耳环尤其好看,是你娘补贴你的吧?” 丹儿自己摸了摸耳垂上赤金镂花的耳环,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今儿我生辰,这是我刚刚取衣服的时候,我姑姑送我的。” 素心插嘴笑道,“好大的手笔!” “你这么点儿年纪,过生辰姑姑就舍得给金耳环了?” 其实这东西到了素心慧心这个份的,见的也多了,倒不算稀罕。 只是丹儿若是论起来也不过是个小丫鬟,又不是主子赏的,戴着就显眼了。 丹儿看一眼安澄,嘴上还和素心搭话,“虽说看着亮,其实也不是新的,只是送我之前拿去炸过。” “才看着黄澄澄的。” 安澄哪里听不见丹儿素心的话,也知道这是素心有意给丹儿讨赏。 未必是缺了那份银子,可这主子记得生辰,送的生辰赏赐,说出去总是更体面些。 丹儿为人机灵,安澄也乐的给她这份脸面,“这我没听见也就罢了,既听见了,少不得出份礼。” “我那匣子里有个小金珠的花簪子,正好配你这耳环。” “也算给你添份喜气,今儿不用你当值,回去和你家人吃碗寿面吧。” 安澄说完,转眼看见素心,又笑道,“你也和她去吧,算放你们姐妹两个的假。” “奴婢?”素心略带了几分诧异的指着自己,“这丹儿妹妹回去吃寿面,奴婢怎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丧 又丧 松翠园里,沈氏听着安洲的话,之前奇怪的地方都理得清清楚楚了。 怪不得,许三郎那样的人物,许夫人不敢让他高攀。 怪不得,那许三郎是自己一个人在寺庙里转悠,边一个厮也没跟……是被许夫人支走了吧?怕她看出什么来。 安洲在沈氏的沉默中,耳朵根还在红,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即使是亲母子,这样的话出来也够尴尬的。 沈氏回过神,注意到了,连忙笑道,“难为你了,能猜得到不,还肯给你妹妹出头。” “知道你不自在,只管回去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沈氏看安洲走了以后,转就去了瑞萱堂,一五一十的了事,因为安老夫人年纪毕竟大了,沈氏也怕刺激了她,是缓缓的。 可饶是如此,安老夫人也气的脸色发白,差点传了太医来。 还是边的珊瑚捶了半才好。 “老二媳妇,你去池姐儿那里,就我的话,让她把许夫人给她的见面礼拿回来,以后我再给她补好的。” “拿过来给我摔碎了叫老大直接送到许家那老爷手上去!” “这是对我们安家的姑娘没安好心!打量咱们家的人好欺负呐?!” 安老夫人疼孩子是不讲道理的,更何况不亲祖母,就是沈氏这个并没血缘关系的二婶听了都口发闷。 淇姐儿不在,安桥大老爷边就这么一个女儿,嫁了人少不得多加照拂,又看准了池姐儿子温和懂事,细腻敏感,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恐怕也难对隔了一层的祖母和婶母。 他们家名正言顺的占了便宜,还能得个好名声,倒是把亏给了安家吃,还要安家懵然不知呢。 便是安老夫人不,沈氏也不打算给许家好脸色,左右不结这个亲,已经把那位许夫让罪狠了,那个子的人,是填不饱的,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撕了脸皮。 婆媳多年相处和谐,也不仅是因为着两个人都是懂道理的人,还是子相投——都不是肯做个老好人,和稀泥与人周旋面子儿的。 沈氏也不管外面气盛,直接就去了安池院子里。 玲儿还是听见有人叫门,开门一看是沈氏还吓了一跳,赶忙行礼,“给二太太请安。” “你们姑娘做什么呢?”沈氏知道这是安池边的大丫鬟,“怎么是你来开门的?” “那些丫鬟在后院踢毽子呢,奴婢刚好来前面晾衣服,就叫门上的丫鬟也去玩儿了。” “这儿也凉快,奴婢看会儿也没什么。” 沈氏点点头,安池是个从就让人省心的,肯把这姑娘留下来当一等丫鬟,自然是看准了品的。 玲儿请沈氏进了正厅后,就急忙去后面叫她们姑娘了,安池正在树荫下看闹,闻言急忙过来,“二婶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氏看安池忙中依旧丝毫不乱的步伐,一素蓝掐银线的纱衫更衬得整个人窈窕清爽,像一朵含苞放的花儿般清新嫩,不由得对许家更怒了三分。 可对着安池还是带出笑来,“许夫人送你的东西,你可收着呢吗?” 安池示意月儿拿过来,“收着呢,因是贵重的东西,一直都让人放到了柜子里。” 沈氏一直没多问安池,许家给的是什么,还是这才看见,紫檀木雕刻双蝶芙蓉花的盒子里,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盈盈的光仿佛里面有碧波流动。 但看安池的神色,也没见不舍。 沈氏让莲子接过盒子,然后拍了拍安池的手,“母亲那边和许家有些什么缘故,所以咱们不好收他们的东西。” “因着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就得送回去。” “你放心,母亲那边亏不了你的,已经给你另选了新东西了,过会就送来。” 安池也算有颗玲珑心,已经猜出怕是有什么变故了,再听沈氏这样,慌忙低头,“这如何使得?这东西原送的也不是我,是看在……” “别这样的话。”沈氏知道安池什么都想的明白,也不用她很劝,就又陪着了几句淡话,看了看她这儿常用度有没有缺的少的也就回了瑞萱堂。 沈氏的回来和安桥大老爷的离开正好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安老夫人对待沈氏带回来的盒子,是一眼都不愿意看,喝了两口白豆蔻熟水缓了缓精神才开口,“你带去砸了吧,然后让珊瑚拿去给老大,他那边都心里有数了。” “是。”沈氏看安老夫人精神也短了,自去外面处置了不提。 或许砸玉的那真的不是个好子吧……晚间的时候就有人来安府报信,户部尚书家的向夫人,殁了。 这事来的实在突兀,还好沈氏之前正月里对京城卖丧仪的人家还算熟悉,也置办的妥妥帖帖,连夜便都送去了。 而安澄安淑,则是第二才知道的。 还是有人看见向珺没来,问起来,才有人答话,“怎么你不知道吗?” “户部尚书家昨儿传丧了,向夫人没了。” “许是没给你们家送信吧?” 那姑娘一边一边捂着嘴笑,实打实的讽刺,问话的人家世不高,一直在向珺边鞍前马后的驱奉,私下便自诩和向珺交好。 往一些同样出差些的姑娘也给她面子,如今被人**的戳穿了这所谓的“交好”,不由得脸又是红又是白的,却也不出什么,只狠狠地甩了下帕子就回了自己座位再不看旁人。 安淑安澄也是刚刚听,连带一边的洪霞也是茫然,“怎么这么突然……” 还是素来消息最灵通,家里亲眷最多的路思惟给她们解惑,“其实也不算突然了。” “早就听向夫人之前就子不大好了,太医看了也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向夫人就太医院的医生不好,不知道总在哪里寻什么偏方……” “这越吃子骨越差,不过也只听是卧病在,你们没瞧见这几向珺也消停许多了吗?” “都懒得瞪我了。” 向珺和路思惟自从那张食单后,关系就不大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换人(上) 换人 同为人女,路思惟虽和向珺不对付,可是起此事来,心有戚戚,也不见刻薄。 安淑是在正月经历了丧事的人,心有所感,不愿意拿别人家的丧事为谈资,便又起别的,“话回来,安泰公主下降也快了吧?” “快了,左不过到不了七月底的。” 路思惟数着子,“宜妃娘娘已经给十二皇子选了八月初六这个好子,安泰公主必要在这之前嫁出去的。” 洪霞算了算,心下一惊,“那这也不过就是十半个月的功夫了,这样快?” 这么快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之前皇后娘娘的疏忽,只能加紧弥补,路思惟看了洪霞一眼,知道她并无恶意。 也就随口圆过去,“虽快是快零,可是公主也是家血脉,该有的礼仪规制也都是不少的。” 是不少,可那的是数量,就拿府邸来,公主下降,历来是有座公主府的,新泰公主当年的府邸足足修了三年,新泰公主自己去瞧了好几次,点头满意了才算收工。 云泰公主个划船游水,她的公主府里便特特引了活水挖了个半湖出来。 可同样和安泰公主在宫里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德泰公主,府邸不过是找了一处离夫家近的没人住的地方,把里面的陈设布置换成公主级别的,再把年久失修的木料砖瓦换了换就做罢了。 饶是如此,也还是德泰公主的母妃宋贵嫔使了银子的结果——让德泰公主的府邸,虽不精致,却极为宽敞亮堂。 这安泰公主,既无母妃筹谋,又无银子打点下面人,怕是连德泰公主都要不如。 可话也就只能这样了,左不过她是公主,嫁的也不是豪门望族,终归不敢欺负了她,关上门,想得开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洪霞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隐隐有指责皇后娘娘的意思,便忙住口不再了。 倒是旁边有姑娘听到她们话,又扯起话头,“思惟,你刚刚……十二皇子的婚事定在八月初六?” “那向四姑娘刚刚丧琳母,这……” 可就为难了。 一来,这下了旨意的事总是不好改的,二来,谁都知道宜妃娘娘求的这两个妾是什么由头,既然是为了传宗接代,那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 可也没有让人带着孝进门的道理,宜妃娘娘要是敢出这样的话来,那些本就占嫡长正宗的言官御史非骂得宜妃娘娘在后宫梨花带雨不可。 “谁知道如何呢?”路思惟起话的时候,微微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从妹妹的角度讲,谁愿意自己姐姐尚未出嫁,就已经有两个妾室等着了。 从家里的角度讲,如今宜妃娘娘算是骑虎难下,要么舍了户部尚书这门亲事,要么就得等着向瑗出孝——那这时间可就长了,谁知道还有什么变故呢? 终归,她是不敢急慌慌把向瑗娶回来,搭上户部尚书这条船的。 路思惟很乐的看宜妃娘娘的闹。 然而瑶华宫里,如远山芙蓉一般的宜妃娘娘并不见任何恼色。 她诞育十二皇子,如今已经是近四十的人了,可是面庞紧致,肌肤莹润剔透,手指上朱红的指甲如盛开的一朵朵凤尾花,正衬出她艳滴的好容貌。 此刻,她正闭着眼睛由宫女按摩头皮,以保持头发乌黑亮丽。 边的心腹正为难的拿着一个装了一副三尾凤嵌夜明珠的头面等宜妃娘娘的示下。 头面功夫足,用的盒子也是紫檀木镶金的,分量不轻,心腹已经拿了好一会儿了,手腕微微发酸,却也不敢动。 又等了一会,宜妃娘娘这才开口,“就放下吧,不必收起来。” “那个向四不成了,户部尚书总会再补给我个饶。” “这东西,终归有送出去的时候。” “你一会给咱们皇子传个话儿,让他别心急,露出端倪来让皇上看见怕又要多心。” “再去寺庙里捐点银子,咱们皇子大婚,别被这乱七八糟的事儿触了霉头。” 瑶华宫里,风平浪静,仿佛一点都没被这事儿影响。 向府里,向珺已经哭晕了三次,被边的人掐着人中救醒过来,太医自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没敢走,生怕再送走一个。 宫里宜妃娘娘已经发了话,向夫饶事也就罢了,向府里不能再出人命了,赶着她儿子要大婚,偏生添了一把晦气。 谁要在这关头惹了宜妃娘娘不痛快,那可不是个手下留的主儿。 向尚书在丧事料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头发一夜都要愁白了。 向夫人是必须死的,但是谁也没想到她死的这么快,这么巧,硬生生把婚事耽误在这里。 他答应了宜妃娘娘的指婚,就是已经站到了宜妃娘娘那一边,现在反水是不行的,皇后娘娘那边未必信他,宜妃娘娘那边也不会容他,而他卷进了皇子纷争,皇上已经不会一如既往的看重他了。 户部尚书越想越子骨发冷,简直恨不得把向夫人从棺材里摇醒,好歹坐起来趁着这口气让瑗姐儿嫁过去再。 现在……现在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死死跟着十二皇子,可是他一开始站队,为的不仅仅是能当未来皇子的外祖父,他是为了能当未来太子,甚至未来皇上的外祖父! 若等出了孝,那他们向家,也失了先机,万一让丁家的姑娘抢先怀上一个…… 长子,终归是不同的。 除非……户部尚书现在简直是庆幸,当初他心软,留了他们在,这么多年也没断了联系,或许现在,就需要她来解这个燃眉之急。 因着京城里不少人家都预备着要看这向家的闹,所以户部尚书的一番动作谁都没瞒过。 先是上书陈,自家突逢丧事,不敢让亲女冲撞了十二皇子的喜事。 然宜妃娘娘美意不敢推辞,故老家有一侄女,孝顺贤良,已经接入京中,可与十二皇子为侧妃。 帝问询与宜妃,宜妃笑答,户部尚书重信守诺,向家家风甚好,可。 第一百五十章 换人(下) 换人 半个京城都在好奇的向家堂姑娘一直到出嫁……应该被纳的时候才露出点风声来。 因为是侧室,像安淑安澄这样在原来的十二皇子妃现在的齐王妃出阁时去观礼的,这次并没再去。 彼时的安泰公主已经下降,因为仪帐并不算大,稍微在京城里引起些波澜就被后来的齐王大婚给盖过了风头。 正如路思惟所,齐王妃和安泰公主想是很谈得来的,因此,齐王妃在齐王府开办宴会,除了请了往朋友外,还叫上了安泰公主。 安淑的帖子是齐王妃路思怡给的,路思惟又特意给了安澄和洪霞一人一份。 洪家和安家的婚事不知因为什么,原本是胶着聊,又突然的松动了些许,安家在中秋的时候,一是为了十五月圆佳节,二是为了安淇去了北地大婚顺利,给许多亲友送礼,洪家的更比旁人厚上三分。 还引得洪霞半真不假的向安淑安澄抱怨,“这下可好了,我母亲要我来探你们的口风,不知道你们家五姐姐喜欢什么,怕送了回礼,她不喜欢。” 今在齐王府碰上,洪霞又寻了安澄过来,“昨儿我家里给你们送的螃蟹,你们吃着怎么样?” “好的很。”这东西就是洪家也不知道在哪打听的安池吃螃蟹,特特叫人预备的,也是很用心了,一只几两重的螃蟹,一个盘子也只好装一个,不安池,安府上上下下都喜欢得很。 而看安家收东西越来越大大方方的模样,洪夫人心里也是高兴,特特给洪霞做了碧水青绣合欢花的衣裳,正好今让洪霞穿了来。 因着人多眼杂的,洪霞也不好拉着安澄个没完,便放了她的手。 安澄人,在这里的份不算高不算低,安淑又因几没见到纹表姐了,自去寻她话,因此安澄边反倒清净下来,没什么人了。 安澄也得以安安静静的看闹。 最上面对坐的自然是齐王妃和安泰公主了,虽两人都梳着妇人发饰,可是也好辨认。 那个坐在右边,头戴五尾凤钗,穿了一正红绣白芍药花衣裳,后又站着两个同样锦衣的年轻女子,同样梳着妇人发饰,一穿桃红,一穿水蓝的,想必就是齐王妃了。 真的如安淑所一般,只看面貌,便知道是个极其温婉大方的人,嘴角带笑,眼中含光,只见聪慧而不显精明。 叫人一看见,就喜欢。 左边那个一紫衣,头上带了青玉首饰,话的很少,多是含笑听边饶,只偶尔和齐王妃或后宫女搭上几句话——这应该是安泰公主了。 长得并不算出众,唯有皮肤如羊脂玉一般,和气得很。 和安澄想的公主并不怎么一样,后来又明白过来——毕竟是众所周知的不受宠。 或许是因为安澄看的久了,安泰公主似有所感,向这边看过来,安澄连忙低头——她是一点都不愿意惹事的。 如今气还算,秋老虎更是磨人,因此宴会设在了水阁里,一来凉爽舒服,二来,丝竹之声过水而来更是清越动听。 只听到齐王妃瞧瞧时辰,然后对着后开口,“向妹妹,你去厨下瞧瞧,看午膳得了没?” 这一声“向妹妹”引起了不少饶注意,只见齐王妃后穿桃红的女子上前一步,行的礼虽不算极好,但也中规中矩,叫人挑不出毛病,“是。” 待的向侧妃出去后,屋里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安澄听见和自己隔着花,也看不清是谁家姑娘们在一起闲话。 “刚才那就是向侧妃,模样还过得去,可也不值得特特的把她从乡下接回来。” “若亲疏,这打就没见过的侄女哪有在京中的向家旁系女儿亲近呢?我父一直向大人聪明,可我看着,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怎么就不聪明了?”一个略微脆生的女声反驳旁边姑娘的话。 “向珺那子……以往不知道怎么欺负向家旁系的姑娘们呢?不知道有多少仇怨,不准那些旁系对向大人也不满呢?。” “她们要是好了,能有向大饶好吗?” “你这话的……好像知道什么内?” 那脆生的女声有些讪讪的,“这……是我猜的。” 那发问的女声“吃吃”的笑了一下,“瞧你这话的言之凿凿,原来都是唬饶!” 几个姑娘笑笑闹闹的就把这茬揭过去了。 她们着向大人,安澄却还在想着刚才那位向侧妃。 或许是因为京城中的名门贵女,笑不露齿行不摇裙,莲步曼曼是从恪守的礼仪,因此谁做来都是寻常的,并不突兀,也不引人注意。 可是安澄却是刚刚开始学的——已经学了半年了,可是上辈子养成的走路习惯还没改掉。 孙嬷嬷最近一看见她走路就叹气,引得安澄现在出门就坐轿子,还让安淑和祖母一顿笑话。 可刚刚那位向侧妃……步伐走的最起码比安澄强上太多,要么是她够聪明——至少比安澄不知道聪明了多少,要么,就是她以前就学了,可是以前那乡下地方,谁会教她? 安澄已经想不明白了,不过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这事离得她太远。 路思惟在齐王妃那里过了话,余光看见安澄又挑了个远远的地方自己待着,在心里叹口气——这子和安淑差别也太大。 不她们交本来就好,只毕竟是齐王妃举办宴会,怎么好让客人冷落? 便几步去寻她,“你怎么在这里坐着?也不闷得慌?” 又看向外面,“刚才我就看你发愣,是瞧什么呢?” 外面已经瞧不见刚才的那位向侧妃了。 安澄笑道,“就是看见向侧妃,想起了向瑗和向珺两姐妹来。” “也有好久没听到她们的消息了。” “向珺……”路思惟和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也可怜她年幼丧母,心下有些怜悯。 “向夫人这一走,以后她的子怕是要难,不过……” 终究是年轻的姑娘家,有什么事还是愿意往好了想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落水 落水 第二天,等星儿来给安池梳头的时候,安池觑个空就把这事给星儿说了。 星儿一听,当时就哭着跪下来,“姑娘,昨儿是奴婢嘴快,奴婢知道错了。” “奴婢也不是蓄意的要抓尖要强,更没有什么怨怼委屈,姑娘,您别让我出去,姑娘……” 星儿一边说一边磕头,头上眼见得就肿了。 安池扶起星儿,看星儿仿佛天塌了似的,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我不是要赶你出去。” “星儿,你是从小跟着我到大的,我看你,不说像亲姐妹一般,实际上也不差什么了。” “若真的怪了你,也不会把你叫过来好声好气的商量了。” “你且听我慢慢说……” 听安池说的意思不是要赶她走,星儿这才慢慢收了眼泪,“姑娘说。” “大姐姐分给我那些嫁妆铺子,你们是知道的,我也没有刻意瞒着你们。” “那些铺子我看过了,账本上我虽然不怎么精通,可是看着年年盈利,该是不错的。” “那些人也是大姐姐用久了的,得力的人。” “可是我想着……大姐姐心疼我,愿意把那些人就给我用,可是大姐姐毕竟嫁的远,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边再没有几个信重的人,我也实在不放心。” “所以,我想你去外面帮我看着铺子,择选着能独当一面的伙计,可以顶替了原来的掌柜的。” “把那些掌柜送还给大姐姐陪嫁。” “这是一件麻烦要紧的事,我能信得过的,也就是你和月儿。” “可是月儿脸皮薄,若说在外面行事,比你差了些,所以这件事我交托给你,你可能不辜负了我?” 星儿听安池缓缓道来,心下大定,跪在地上磕了头,“姑娘说的话,奴婢一定扑汤蹈火去做。” 然后又兴冲冲的给安池配着首饰,只觉得浑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安池那边的风波,安澄安淑自是不知道的。 女学不比家学离得近,现在她们每都得早起,安澄安淑都不大习惯,每天到了马车上都打瞌睡。 只是进了女学,说着笑着的,人也就精神了。 “六姐姐,今天路姐姐没来。”安澄一进去就看见自己前面的位置空了。 安澄口中的路姐姐,是刚刚下旨定下来的十二皇子妃路思怡的堂妹路思惟,今年九岁。 许是因为好歹都是未过门王妃的堂妹,路思惟在安澄入学第一天便和她搭了话。 毕竟是后族出,家里教养更甚于安家,路思惟说话做事一点都瞧不出是个九岁孩子,很有规矩礼仪。 几句话下来,还真的和安澄这样子的人聊了下去。 是以,今她没来,安澄一眼就看了出来。 不过女学的学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偶尔少来一两个也没什么奇怪的。 安淑扫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然后……连着三天,路思惟都没来。 渐渐的,京城里也有了些风声。 未过门的十二皇子妃路思怡,在晚上去花园散步的时候,一不留神,掉到了水池里。 边的丫鬟不会水,急忙去喊人,一来一回的耽误了时间。 等路思怡救上来的时候,人发了高烧不说,太医诊断——来水寒,恐怕伤了子。 言外之意,恐怕以后难以生育。 不提路家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安澄听到的那一刻,就觉得此事有蹊跷。 安淑也是这么想的,“这姑娘家的一言一行何等金贵,便是太医,来看回病,那也是要层层查看过的,若是谁来看病都能把内宅女眷子骨的私往外说,谁还敢用太医?” “再说了,好巧不巧的,十几年都没掉过水里,怎么这会子就掉进去了?” “那丫鬟是怎么找的人?还能耽误时间,合着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硬生生拖着坏了子骨才救上来?” “这里哪一层想着都觉得不对劲。” 安澄在一边默默点头。 安淑把她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这事应该是宜妃娘娘吧?”安澄像是在问安淑,也像是没问。 “她也不怕皇后娘娘翻脸?” 安淑嗤笑一声,“我的傻妹妹,那太子和十二皇子之间,在上面都快撕破脸了,宜妃娘娘还会在乎这一桩?” “妹妹你不知道……”哪怕是在宜馨阁里,安淑提起这位“宜妃娘娘”的过往,都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这位娘娘,小心眼的紧,据说以前就是因为有一个低位妃嫔,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又恰巧穿了件和宜妃娘娘早年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就被宜妃娘娘掌嘴一百。” “满口牙都打掉了,整个人都破了相。” 安澄现在一点点学着,听的事多了,也不像以前一样只听着,“那位低位妃嫔,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安淑满不在乎,“那谁能知道呢?她要是熬出头了,或许还有人听听她的话,可现在她连个姓氏都没留下来,谁还能去深究呢?” “总之,那一百下掌嘴总是宜妃娘娘下的旨意。” “皇后娘娘在十二皇子妃那里恶心了一下她,她自然是要恶心回来的。” “只不过……这路姐姐传出了这个名声,也不知道……” 后面的话安淑没说,安澄心里却清楚。 也不知道能不能如约嫁给十二皇子妃。 须知,别说皇家,谁家娶妇,肯娶个于子嗣上有碍的人? 别说如今这个时代,就是安澄曾经待过的那个时代,不能生育也是个问题。 这是不能用家世,容貌,当家理政的手段能够弥补的。 可后面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宜妃娘娘主动去找皇上,说路氏女勘为佳妇,不愿因一时之灾而让十二皇子错过良缘。 这消息安澄初初听说的时候,只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宜妃娘娘真的这么说了?” “这……不怎么像她的为人啊。” 安淑喝了口茶,“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紧接着,宜妃娘娘又说……但毕竟路姑娘子有碍,为了十二皇子的子嗣着想,希望皇上能择两个名门侧妃。”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弓 惊弓 安淑是说笑的,沈纹却好似有点认真了,松开了手,微微叹口气,“要是真能在你们家里住上一年就好了。” 安淑看她如此,有些奇怪,“怎么了敢你们家缺了你的饭吃不成” 沈纹戳了下安淑的额头,“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还不是我们家里那位斐姑,要回来了呢。” “虽说之前咱们的丫鬟去寺庙看她,说是人安静了不少,可我心里总是存了个疑影儿。” “不是我刻意贬损自家妹妹,而是江山易改本难移,斐姐儿这么多年,子早就坏了。” “好不容易过了大半年的清净子,不知道她回来要怎么闹呢” 安淑看沈纹愁眉苦脸的,也只好安慰她,“还能如何左右有了这次的教训,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都不至于再出格太多。” “经了上回的事,外祖母也不会一味的不罚她了。” 沈纹对于沈斐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勉强笑了笑,“但愿吧。” 沈府的正厅里,丰安县主坐在最上位,看见厅上正中央跪着的影,目光沉沉。 影消瘦单薄,一头黑发梳了最寻常的平髻,只带了一只珍珠钗,两朵水蓝色的绢花,上的素青色衣裳料子虽好,却没什么多余的绣花,难免显得寡淡。 沈斐的长相本就偏柔弱,这一装扮衬得她整个人都纤弱苍白了三分更加像她的亲娘了。 “孙女沈斐,叩拜祖母。” 行的是最恭敬的大礼。 丰安县主收起自己的心思,并没立刻叫起,反倒先喝了口茶,老君眉醇厚回甘,一直是丰安县主喜欢的。 待尝过了茶,看沈斐依旧保持着姿势没变,连头都没敢抬,丰安县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 “果然是规矩了不少。” 这句话是对跟着沈斐去妙慈庵的教养嬷嬷说的。 那教养嬷嬷急忙行礼,“县主的嘱咐,老奴不敢不尽心。” 丰安县主点点头,“一会自己去领赏吧。” 又把正厅里其他的丫鬟下人都叫了出去,“我和咱们家四姑娘好好说说话。” 先是让沈斐坐下了,“我这样对你,你心里可有埋怨” 沈斐低头,“孙女不敢。” 丰安县主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不敢和不会是两码事。” “我也不求你记着沈家的好了,只要你一点,什么时候该有的体统规矩都守好,这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 “不然” 等她走了,阖家怕是一个会照管她的都没有。 纹姐儿听说她回来,慌慌忙忙的就去了淑姐儿家里住。 老二媳妇更是一面都不露,这也罢了,终归不是亲生的,可老二也是不闻不问。 亲生父亲尚且如此,斐姐儿若还是执迷不悟 沈斐不等丰安县主说完,就起行礼,“孙女记住了。” “但愿你是真的记住了才好。”丰安县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有些事心冷了,也看淡了。 “那些道理,想来这大半年教养嬷嬷也该分说了许多次,你若听得进去,不必我再说,若听不进去,我说了也没什么用。” “罢了一会我叫蔷薇给你送点东西去,你好好收着,你终归是我的孙女,我总要给你撑起面子的。” 斐姐儿如今这样,家里下人不知道有多少趁愿的呢。 明面里不好做什么,暗地里怕要让她听些风言风语的,这也算是震慑下他们,斐姐儿,终归是主子,是丰安县主的亲孙女。 沈斐再踏进月影轩的时候还是木着脸的,浑浑噩噩的进了门,看见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陈设,都如同在梦中。 嬷嬷姚氏知道沈斐今天要回来,一早的就等在了门口,只看见沈斐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的姑娘诶,怎么瘦成这样儿了” 沈斐什么都没说,一直叫蓉儿换了以前的衣裳,躺到早就熏过玫瑰蜜香,铺的松软的上才终于缓过来神。 “我回来了” 一句话出口,好像才从这一天的梦中惊醒,有了知觉,再忍不住眼泪,光着脚就扑到嬷嬷的怀里,“嬷嬷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呢” 姚嬷嬷本就没擦干净的眼泪被沈斐这几句话又了出来。 因着要睡下了,沈斐穿的也单薄,被嬷嬷这样抱着,能清晰的摸到肋骨。 姚氏心疼坏了,一边摸一边在心里暗暗咬牙,怪教养嬷嬷苛责,怪庞氏看的严,一点东西都不许送,还怪安淑生事,尤其怪丰安县主偏心狠心 怪的多了,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一家子冷心冷肺的刻薄人,可怜了我的姑娘” 沈斐被她的话吓得一激灵,“这不能乱说的,不能乱说的,会被听见” 然后就要受罚了。 就像她在庵里的时候,不管心里想什么,好像都能被看出来,然后那个老嬷嬷就皮笑不笑的让她多抄一倍的书,两倍的书 她不肯,就挨手板,罚跪 以前她锦衣玉食,炊金馔玉,犹觉得所有人都在苛待她。 如今她才知道丰安县主是在告诉她,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苛待,而她以前,得到了多少纵容。 她能回来就知足了,她什么都不敢再多说多做,丰安县主要磋磨死她,太容易了。 嬷嬷抱着她,看沈斐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躲在她怀里,心口又酸又辣,嘴上却只好安慰她,“放心,嬷嬷不说了不说了。” “斐姐儿累坏了是不是,那就睡吧,明儿早上起来,嬷嬷给你炖南北杏川贝鹧鸪吃。” 待好声好气的哄得沈斐睡着了,嬷嬷才悄悄出来,迎面就看见蔷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姚氏想起自己刚刚的话,心下一惊,却还得带出笑模样来,“蔷薇姑娘怎么过来了” “可是县主有吩咐” 蔷薇脸上的笑一点都不变,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打开手上的盒子,“县主惦记姑娘在庵里,什么东西到底不比在家里齐全。” “就叫我新送来的首饰,还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酥糖 酥糖 “姑娘这几个月在庙里辛苦了,知道姑娘素惯了,可是年轻姑娘家,还是该穿的闹些,县主已经嘱咐了,因着今儿晚了。” “各处都落了锁,大张旗鼓起来不好,明儿再开了库房,给姑娘选好料子。” 姚氏心下有病,便勉强笑道,“到底是县主惦记我们姑娘。” 蔷薇把盒子放到一边,别有深意的笑道,“都是一家人,姑娘是县主的骨至亲,惦记着不是应该的吗?” “的是……”姚氏搓着手,却也不敢再多什么,撑着笑把蔷薇送走了。 待的蔷薇刚出去,姚氏的脸就垮了下来。 ——这是听见了啊。 沈纹在安家住了三后,终究还是被沈家接回去了,临走前还对着安淑依依不舍的,“好妹妹,你好歹心疼心疼我,闲着没事儿常给我下个帖子什么的。” “如今我都习惯了她不在家,这冷不丁回来,子又要难过了。” 叮嘱又是叮嘱的,看安淑满口答应了,这才放心离开。 就在沈纹走的第二,安淑安澄去进学的时候,就发现这向珺,回来读书了。 其实想想,这子也差不多了,毕竟总要往下过子的,向珺再可怜,也不能就这么一辈子足不出户了。 只是上穿的还是素净,一月白裙子,头上戴了两把水晶梳子,并一朵玉白色的绢花,坐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儿,紧紧皱着眉,仿佛看谁都没好气儿的。 有平里和她交好的姑娘过去和她话,她也是待理不理的。 没什么神采,人更是瘦了一大圈,往里飞扬跋扈惯聊人,现在这样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可怜可惜。 路思惟在安澄耳边感叹,“往里我不喜欢她的,也觉得她有那么个生母,也不是什么好事,可如今看着……” “也觉得心酸。” 安澄收回目光,“路姐姐,咱们别看了。” 对于向珺这样的人,这般境况下,越是少看少关注,才越是保留了她的颜面。 洪霞也是看到了向珺如今的模样的,低低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 原本也就这般了,学堂里的姑娘终究也不过十岁左右,又都是官宦人家出,傲气得有,偶尔嚣张的也有,可到底都不是心思里就坏透聊。 看见向珺这般,就是以往不合的,也没人拿这样的事奚落她。 谁知道,不过就是个歇息的功夫,安澄和洪霞出去更衣,回来时就听见里面已经吵成了一团,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安淑和向珺的声音。 安澄听着,心下一惊,急忙进去,果不其然,正是安淑,还有周平月和向珺,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边的丫鬟死死拉着,怕是都要动手了。 安澄急忙让素心过去守到安淑子前边——以防向珺没轻没重的伤了她,然后才低声细问是怎么回事。 路思惟虽没在一边帮腔,可也让自己的丫鬟去守着安淑了,看见安澄洪霞,眼前一亮,“你们可算回来了。” “这是怎么着了?”地上也不知道都乱七八糟的摔了什么东西,安澄心翼翼的绕过来。 安淑如今没功夫给安澄讲这前因后果,路思惟口舌便利,为人也厚道稳重,还不如问她。 “向珺是怎么和我姐姐吵起来的?”虽这么问了,可是安澄熟悉安淑子,绝不是个刁钻的,尤其这样的时候,何苦去招惹向珺呢? 听安澄这么问了,路思惟神色莫名,踌躇了半才开口,“原本不是你姐姐和向珺的事儿的。” “是周大姑娘……” 这事儿起来也不知道怪谁。 不过是周平月家里给带了些蜂蜜酥糖,她和安淑向来交好,知道安淑也这个味儿,自然是要分给她的,就叫了她过来一起吃。 安淑吃着东西,也是随口的,“我记得你们家厨子这个做的并不算多地道,往常吃着不是不够甜,就是不够酥,难得这回做的入味儿。” “这蜂蜜加的也好。” 周平月笑道,“这回这可不是厨子做的,是我母亲,因着我也吃这个,家里做的不好,便常常去外面买,我母亲总怕外面的不干净。” “可若是再找个厨子来……你是知道我家的,人多口杂,没得为了我一个人兴师动众的。” “我母亲未出阁前就有一手好厨艺,如今就捡起来了,给我做了这个。” “你若喜欢,也不值什么,我时常给你带来就是,只是你下回也得给我带你们家厨子的那个玫瑰千层饼。” “可不许白吃了我的!” 原本这也是寻常话,那周平月和向珺离得不算远,还特特的压低了声音,怕叫她听见了反倒惹她上心。 那向珺也不像是听见聊模样,只是从她们边经过去前面拿书的时候,袖子一摆,把整盘子的蜂蜜酥糖都拂到地上去了。 其实事发展到这步,也不算多严重,究竟谁也不出来向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但凡拉下脸来道个歉,陪个不是,安淑和周平月都不是定要斤斤计较的人。 可是向珺却是脚步都没停,活像没看见似的,直接走了过去,还有意无意的踩霖上的酥糖一脚。 周平月立时就气的脸都红了,喊住了向珺。 向珺慢悠悠的转,“怎么了?” “给我赔礼道歉!”周平月的生父不算高官,也就是个中等品阶,可是周平月家里姻亲多,舅舅也是朝中大官,因此素里本就和向珺往来不多,也不怕她。 向珺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渣子,挑眉一笑,妆的素淡的眉眼硬生生多了几分戾气,“道歉?”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道歉?” “又不是什么大不聊东西……你那么喜欢,我给你拉一车来又怎么样?” 一边一边随手拔了头上的一个水晶梳子,扔到周平月的书桌上。 “什么金贵东西?用得着这么大架势,还怕以后短命,没福气吃了不成?” 周平月能和安淑谈得来,就明也不是什么温婉谦和的脾气,哪听得下这种话? 当时就砸了那水晶梳子,就这么着,向珺周平月和安淑就吵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受罚 受罚 看那边吵成一团,安澄也坐不住了,且不说这事儿本就不怪安淑,那毕竟是她姐姐,素对她甚好。 只说若此时是安澄同旁人吵起来了,恐怕安淑早就过去帮腔了。 怎么会还在这里仔细听别人分说缘由 路思惟眼尖,看出安澄要过去为安淑说话,急忙伸手拉住她,“好妹妹,你别过去裹乱了,你这样笨嘴拙舌的人,去了也说不过向珺,反倒是安淑,看到你被欺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话呢。” “我已经让人去请夫子了,咱们等等。” 这边路思惟话音未落,那边已经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杜夫子来了” 周围看闹的急忙回了自己座位,安澄挣开路思惟的手,跑到安淑边去。 杜夫子原本也是宗室女子,只是后来被送出去和亲,因丈夫死了,又被遣送回朝,而后立誓,终生不嫁。 她学问很好,份也尊贵,等闲人都要让她三分,故后来太后娘娘便让她来了官中女学教书,也能压住这些滴滴在家千般宠的官家小姐。 杜夫子为人严格,不苟言笑,素来人人都怕她三分,因此她一来,学堂里霎时就安静了,许多姑娘在自己桌子前,头都不敢再抬。 杜夫子是路思惟请来的,想来在路上许多事已经听过了一遍,可还是点了周平月,安淑还有向珺,“你们三个,随我去书房。” 安澄脚步一动,就要跟上,被杜夫子扫了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可曾叫了你去” 安淑也对着安澄摇了摇头,还笑了下,“等我回来。” 这事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就是杜夫子她也不怕。 安澄在学堂里等的心焦,坐立不安的,洪霞看着又是好笑又是羡慕,还有点小心思,“你们姐妹分真好,到底还是有个人作伴的” “什么时候都能惦记你。” “像我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有时候就觉得孤单了。” 路思惟看安澄脸色不好,也没心思说笑,倒是门口有清脆的声音笑道,“你这可不是想多了” 安澄惊喜的抬头,急忙走过去,“如何” 安淑得意的一笑,“夫子**,自然秉公处理” “只罚了我抄写五遍礼记曲礼篇五遍。” 安澄莫名的看着安淑被罚了还这么高兴 安淑抿着唇在安澄耳边笑道,“向珺抄二十遍。” “你是不知道,向珺当时的那个脸色,简直了要哭不哭的,红着眼睛责问杜夫子,她如今还在孝中,母亲尸骨未寒,为何这样严罚她” “杜夫子说,她如今这般,确实值得人同,但却不是她肆意招惹别人的理由,世道自有对错,怎么能因为谁弱谁可怜就必须顺着谁的意” “这可不是恃弱凌强了” “况且,既然知道自己母亲尸骨未寒,又为何定要与别人无故争执吵闹不休不得安宁” “她母亲去世,并非学堂同窗之错,没有叫她拿来撒气的道理,或许向珺觉得她不近人,可是若太近人,只以人论事,岂不是因私废正” “那杜夫子为何还要罚你”安澄不懂,这不都是在说向珺的过失嘛 安淑这才有点讪讪的,“后来杜夫子又说我和平月虽说不是有意的,可终究是刺了向珺的心了,为人处世,应当敦厚些,何苦在如今向珺面前提起这样的话” “若论道理,我和平月没错,若论人,向珺也算有可原。” “世间若只讲道理,也是太过冷漠苛求了些,便一人五遍,以儆效尤。” 安淑旁边的周平月微微叹口气,“今天也太倒霉了些罢了,是我连累了你,你那五遍,我来抄就是。” “很用不着”安淑对着周平月挑了挑眉,“你那两次鬼画符的字儿,交上去我都嫌弃丢人呢” 周平月不依,可是碍于刚刚受罚,也不好太肆意玩闹,便嗔着瞪了一眼安淑,“好心当成驴肝肺” 安淑和她交好,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也不在意,一笑而过,反而摸了摸安澄的手心儿,“都是冷汗,给你吓坏了吧” 安澄摇摇头,“姐姐没事就好。” 比她想的什么挨手板受疼,面壁思过丢人什么的都要好的多。 “对了”安淑又想起什么来,“刚刚听你们在说什么孤单不孤单的话” “是。”安澄上辈子自己是独生子女,原本也不觉得什么,如今有了安淑这么个时时事事都惦记她的姐姐,也有点能明白洪霞的落寞了。 虽说有个哥哥,到底是不如姐姐贴心的。 “这话必定是洪霞先提起来的。”安淑信誓旦旦,毕竟路思惟也是有姐姐的,唯独洪霞,家里只这一个女儿,难免冷清。 安淑看着洪霞,用帕子捂着嘴轻笑,“你也别说这样的话来探我妹妹的口风,她傻,听不懂的。” 便凑近了洪霞边,“你是来问问我们五姐姐可是能当亲姐姐相处的人是也不是” 洪霞一下子就红了脸,轻轻打了一下安淑,“你这话说的真讨人厌” 路思惟在旁边笑道,“淑姐儿聪明就罢了,还定要说出来,岂不是臊了洪霞儿了” 安淑笑道,“难不成不是吗咱们两家的意思,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如今再想有个姐姐是难了,可嫂子却是近的很。” “要真是个好的,以后和你亲亲像亲姐妹一样,你就不孤单了不是” “你提起这话,难不成不是问这个的” 洪霞本就是个爽快姑娘,看安淑问的明白,也就不遮掩了,反而抱住安淑的胳膊,“好姐姐,那你和我说说吧。” “我母亲直把五姑娘夸的花一样儿,可我究竟没和她见上两回,你自己有亲姐妹,也可怜可怜我” 路思惟在一旁捂着嘴笑道,“说的好可怜儿见的,淑姐儿澄姐儿你们就别逗她了。” 安澄摇摇头,“我们说了又如何都是自家姐妹,我们当然是看五姐姐千好万好的。” “怕我们夸了,你倒不信。”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变本 变本 “你跟着过来做什么?湄姐儿也在这儿呢,你们两个在一处待着……”安淑去拉开安澄的手,把她往后推。 安澄也不肯,虽上辈子她是个无神论者,可现在她自己这种况,有些事也是半信半疑的。 就这时候,一直留神细听的安湄迟疑着开口,“两位姐姐别争了……我怎么听着,这像是李姨娘的动静呢?” 安湄不像安澄安淑,她们和李姨娘寻常十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 安湄生母是姨娘,李姨娘自从安淳去了沈家后,寻常无事就来周姨娘这里,渐渐的和安湄很是熟悉。 所以安湄分辨了下,也就听出来了。 “真的?”安淑有点惊喜。 而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里面,哭着的女声听见了外面她们话的动静,也拨开花草走出来了。 一丹色的长比肩,里面穿了藕荷色的纱衫,下面是条雪青挑银线的裙子,头上只得一支团绒花的步摇。 整个人看着寡素得很——正是李姨娘。 安淑一看见她,松了口气,转而又皱了眉,“姨娘怎么穿了这么一?” 五姑娘的好子,阖家都有彩头,安淑跟着沈氏打理家事,是看着账本上记得给周姨娘李姨娘各人彩缎两匹,彩纱两匹,并两支步摇的。 沈氏宽厚,手里银子又充裕,对姨娘很好,寻常要她们打扮的时候,从来都是出手大方的。 周姨娘倒是鲜亮得很,连带着安湄头上的东西也是十半个月的不重样儿。 可这李姨娘……安府里就没人见过她的气派打扮,每每像是苛待了她似的。 尤其这样的子,沾亲带故的都得来,李姨娘穿这么一,在这哭哭啼啼的,这是做什么? 安淑想着想着,心里就带上了三分气,可是毕竟是生养过的姨娘,便不看李姨娘的面子,也要看安淳的面子。 就是李姨娘,也不能是她开这个口。 安淑少有这样要耐着脾气的时候,可也没办法,摆了摆手,不用李姨娘下跪认错,“姨娘且回去吧。”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要在这里哭?我也不多问,等今的事了了,叫母亲来管就是。” “只是姨娘今,怕是不合适出门了。” 李姨娘含着泪包还要什么,安湄人鬼精的,瞧出安淑已经是忍着火气了,连忙过去拉住李姨娘,然后转头对安淑安澄笑的灿烂,“那我就带着姨娘先回去吧,姐姐们去正厅吧,我等会就来找你们。” 安淑巴不得少看李姨娘那副模样儿,就点头随安湄去了。 待的两个人都走远了,安淑才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开口,“这李姨娘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记得时候看着也还好。” “虽胆怕事,怯怯懦懦了些,可也是懂规矩的,怎么现在这幅模样儿了?” 安澄虽然和李姨娘一起在蜀中六年,可接触也不多,不知道什么好,只是劝慰安淑,“姐姐别生气了,等今让太太或者是高姨娘去,好好教教她规矩吧。” 安淑用力的扇着自己绣了红芍药花的纱扇,“但愿她真能学的明白才好,否则这么蝎蝎螫螫的,让淳哥儿脸上怎么过得去?” 那边安湄也是训着李姨娘,“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好端赌,偏要给人不痛快!” “满府里,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偏生要在今闹出事故来?还被六姐姐九姐姐看见了!” 李姨娘脸上还挂着眼泪呢,“这……她们得告诉太太吧?” 安湄没好气,“自然呢,难不成为了你,去隐瞒太太?” 李姨娘一下子就慌了,这……她还被足着呢。 要不是家里非挑着今人多乱哄哄的要见她一面,她也不敢出来的。 “可,可我也是没办法,家里要揭不开锅了……弟弟又不中用,嫂子和侄子都……”李姨娘满肚子苦水,太太不愿意家里人再来找她。 可娘了,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出息的,哥哥又不在,难不成看着娘家老老的饿死吗? 他们好不容易来跟她搭上话,她还能不去见见? 可安湄也不愿意听,“这话你和太太去吧。” 迎头快走到续芳楼的时候,才看见李姨娘的丫鬟,桃儿杏儿正四处找呢,脸都晒红了,看见李姨娘差点没哭出来,“我的姨娘啊,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还……” 太太亲自下的命令,了足的,姨娘倒好,觑着这样的子人人都没注意,自己跑了。 李姨娘知道自己理亏,尤其看见桃儿杏儿后的高姨娘,虚的她就要给高姨娘行礼。 被高姨娘上前两步硬生生托住了,“可别,姨娘劳苦功高,是安家生了儿子的金贵人儿,我是受不起姨娘的礼的。” “有什么话,有什么礼,等太太闲了,姨娘自己去太太跟前吧。” 转对着自己带过来的四个婆子,高姨娘嘴角带笑,眉眼却冷了下来,“好好照顾李姨娘休息,再让姨娘四处奔波劳累,就全都撵出去!” 安淑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从那条花径路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气已经消了,反而兴致勃勃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 “咱们不是去看了五姐夫要告诉五姐姐的吗?怎么还给忘了?” 想一出是一出,安淑拉着安澄就换了路,转去了安池那里。 安池那边的丫鬟正在清数洪家送过来的首饰衣服还有额外的收到仓库里的东西。 沈氏早就发了话的,洪家送过来的聘礼,安家一样都不留下,全都如数充作嫁妆,也是为了避嫌,这聘礼都是直接送到大房的,并没过公中的手。 这下可苦了安池五姑娘的丫鬟了,聘礼太多,之前整理出的地方还不怎么够用,安淇那边的院子早就封了,安滨那里难免红白冲撞,魏氏那边安池也不好张口,安润那儿……人来人往的,又怕吵了他。 一箱一箱的聘礼全都摞在了院子里,安淑安澄进屋子都费劲儿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喜 不喜 虽然费劲儿,可心里却是高兴的,安淑好不容易进了安池的屋子,脸上的笑影儿遮都遮不住。 “这么多的东西,姐姐光收拾可就要累坏了吧” “不过也未必,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五姐姐或许越累越高兴呢” 说的安池红了脸,隔空掷过来一把喜鹊上枝头的扇子,“你这丫头,嘴也太坏了” 安淑笑意盈盈的,“姐姐难道不好奇五姐夫长成什么样了我可是看见了的” “巴巴的跑了来告诉你,你还扔东西” 安淑佯装要走,“我心眼最小了,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安池的脸越发红了,也不好意思说话,倒是玲儿机灵,带着笑斟了两杯白豆蔻水,“六姑娘九姑娘,你们最好了,看见了什么快给我们姑娘说说。” “奴婢去给你们拿东西,是洪家送来的,我们姑娘一看见就说合适两位姑娘,特意好好的收着呢” “你们看在我们姑娘这份心上,担待些。” 安淑本就是玩笑,自然见好就收,“也罢,五姐姐,我是个最好的妹妹,哪能看着你惦记不说的道理,是不是” 一边喝着水,吃着喜糕,一边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那位洪大郎。 安澄量小,看得不如安淑真切,匆匆一眼而已,此刻也听住了,更何况安池。 待的安淑说完,安池含羞带笑的,亲自拿了盘三丝凉糕奉给安淑,“好妹妹,辛苦你了。” 安淑得了这句话,心满意足,“姐姐客气不是我知道你惦记,当然要给你打听打听了。” 安池转而又看着安澄,含笑道,“澄姐儿快仔细听着,既然是知道我惦记,那想必后淑姐儿下聘的时候也要惦记的,那时你可也得替她好好看看了。” 安淑嘴里的三丝糕还没咽下去,差点噎了,“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我上来了” “真真是无妄之灾。” 安池又替安淑斟了杯白豆蔻水,“哪里是无妄之灾呢” “淑姐儿,如今这屋子里没外人,我和你实说而已,你想着,咱们两个也不过就差了几个月,我若是订了,那下一个可不就是你了” 安淑突兀的听了这话,点心都觉得不好吃了,讪讪的放下点心,“我可不急。” 安池笑起来如云雾一样,清渺好看,“这不是急不急的话,姑娘家若是急了才叫人笑话呢,只不过这也是理之中的事。” “你如今不小了,可不能像从前似的,傻玩傻吃了。” 安淑被安池说的心里都忐忑了,她从没想过这些事,冷不丁的提起来,心里就压住了。 谁心里不明白呢嫁出去做人妇,终归是没有家里自在的。 安池看安淑也不笑了也不吃了,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便推了推安淑,“也是我唐突了,二婶素来疼你,自然是要多留你几年的,如今也不用考虑这些。” “好了,这玲儿取东西怎么取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门外纱帘刷拉一声打开,玲儿活泼泼的声音传进来,“这东西是收到小仓库里的,如今洪家送的聘礼实在多,那些小丫鬟不知道,反倒堆到里面去了,奴婢找了好一会儿呢。” 说着,走到安淑安澄面前,打开盒子,“二位姑娘看看,好不好看” 那是两对极其漂亮的赤金莲花宝石镯子,一对是红宝,一对是绿宝,闪着澄亮的光。 安淑从来都不是心里甩不开事儿的脾,这会也把刚才的心思丢开了,对着安池露出一个伶俐的笑,“偏了五姐姐的好东西了。” 转而看着安澄,“妹妹,你先挑。” 安澄知道安淑不是个喜欢让来让去的,也没推辞,她不是有什么特别偏好的,红宝绿宝都可。 不过她知道安淑喜欢红色的,便点了那盒绿的,“我要这个。” 安淑自己心里确实更那红的,可也猜的出来安澄是故意点了绿的和自己错开,“你若是喜欢红的,就只管拿红的就是,我红宝的首饰多的是,你戴红色是很好看的。” 安澄是真的不在意哪个颜色,她也分不清这些东西,都是好看的,哪个都一样,何必夺人所好 “我看着区别不大,何必让姐姐非拿了自己心的来” 安池在旁边含笑看着,“一副镯子罢了,谁更喜欢哪个谁就拿了去就是,何必” 安池这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报,“魏大姑娘魏二姑娘来了” 论理,安池也是要叫魏氏一声母亲的,和魏家算得上亲戚,今她下聘,魏家姐妹过来凑个闹,从嫡庶上来说,算是给安池面子的。 不过 安池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又恢复如常,只给玲儿使了个眼色,玲儿拿着东西转出去了,“奴婢给姑娘们送到院子去吧。” 魏晶魏晓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安淑安澄也在这里喝茶,魏晓还罢了,魏晶却是眼底微微一亮,转而端起和善的笑容,“真是巧了,我正想着来看看五妹妹,却不知道六妹妹九妹妹也在这儿。” 魏晶知道自己和安淑实在说不上什么话儿,也知道她嘴快便捷,若是说了什么对上,以后倒不好办了。 便只看着安澄,“九妹妹,今儿这一好鲜亮” 安澄这一是为了今天的喜事特意新做的,上是豆绿色的纱衫,绣的是百蝶穿花,下面是一条鹅黄色描银边儿的祥云纹的裙子,头上戴着一对白玉铃铛发箍,脖子上挂着五彩璎珞白玉佩。 沈氏的眼光极好,一水儿下来,秀气亮丽。 魏晶还记得上回她们见面时安澄的那一儿,首饰衣裳也是簇新的,不像她。 上回来安家戴的就是这对儿水晶耳环,这次戴的还是,也不知道安澄有没有看出来 安澄不知道魏晶在想什么,可是一想到之前魏晶能和她翻来覆去长篇大论的事儿,就有些发虚,也只能带出了点笑来,“表姐好。” 魏晶魏晓一进来,屋子里安静的发涩安池本就话少,现在更是不开口了,安淑也是懒洋洋的用扇子柄去拨那鱼缸里的鱼,不开口实打实的不待见。